《靠劣质信息素风靡怪谈漫画》 第1章 小鬼(1) 谢潭醒来,先感到冷。 他的眼睛被宽大的枯叶遮住,只能看到一点衰败、卷曲的茎叶纹理。 身下很硬,像平躺在冰凉的石板。 四肢被藤蔓绑住,植物细绒扎在他的皮肤,轻轻一动就刺痛。 冷风慢慢地平扫而过,把他当做万物的一部分,凉意从脚爬到头,树叶沙沙作响。 他在室外。 谢潭头一偏,枯叶掉落,圈在回型建筑里的夜空展现在眼前。 星光暗淡,月亮发一点不明不白的红,像黄昏没退干净。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所学校,旧楼斑驳,连排的窗户黑沉沉,像一个个不吸光的洞口,沉默地看着他。 没有人烟,一看就是荒废已久。 他躺在灌木丛、花坛围绕的长石桌上。 石桌形状不规则,大体是椭圆形,方便学生休息或上室外美术课。 植物缺少打理,藤蔓疯长,爬出花坛,掩埋倒塌的小石椅,拥起长桌。 倒像一个露天的祭台了。 他怎么在这? 又是谁看不惯他这个“怪物”,做的恶作剧? 这里有点眼熟。 谢潭努力回忆睡着前的事。 高中毕业聚会,他不出所料没有收到邀请,他也没想去凑不属于自己的热闹。 他在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当晚餐,回家途中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广告投放。 【人气恐怖漫画《奇谭》回归,新系列《毕业季》明日上线,埋藏十年的主线浮出水面,敬请期待!】 谢潭知道这个漫画,“人气漫画”不足以形容它的火爆。 这是最火的恐怖ip,即便对恐怖故事不感兴趣的人,也听过《奇谭》的名字。 新作回归,这段时间讨论度居高不下。 谢潭回学校取志愿册的时候,还听到同学热议会是怎样的新故事。 反正也没事做,谢潭就拐到书店,买了全套《奇谭》,在新作发布前补一补。 今天就边吃三明治,边看漫画好了。 就当给自己的毕业祝贺。 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他已经连续熬夜一周了,昼夜颠倒,偶尔撑不住才睡一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怎么想睡觉。 尤其是今天,在世俗意义上,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所以他又熬一个通宵,熬得头疼心悸,也没停下。 然后……他的心脏一阵刺痛,失去意识。 所以他是猝死了?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这里是阴司地府? 谢潭再次观察四周,终于想起为什么熟悉了——这是《奇谭》新系列《毕业季》的开篇预告图! 他补完漫画,搜索了新系列的信息。 官方发布了预告图,一个破落的学校里,右下角,一个人被藤蔓绑在祭台,左侧一个青紫的可怕婴鬼附身靠近。 为了制造悬念,背景清晰,但作为画面重点的祭台、被绑的人、婴鬼,都是黑影。 只凸显了婴鬼裂到耳根的嘴,像在笑。 边上,有诡异又飘逸的“小鬼”两字,第一个故事的名字。 补完漫画的谢潭对漫画作者的叙事习惯有所了解,正如漫画论坛推测,预告图上的人应该就是开篇的祭天角色,引出新系列故事。 而他就是这个炮灰。 谢潭:“……” 难道他和炮灰重名了? 但这是预告图,只有鬼有资格有名字,并且命名这个故事,炮灰能不能活过一页都难说,没有名字,怎么重名? 他也没有吐槽,全新故事,谁都不知道剧情,他对以前的故事也没有不满,挺好看的。 不符合穿越定理。 总不会是他倒霉。 …… 那合理了。 “宝宝你好喵!” 一只乌漆嘛黑的小动物忽然冒头,踏在空中滚了滚,停在他的眼前,歪头看他。 猫咪那么大,长得也像猫科动物,淡耳朵圆圆的,黑豹幼崽? 谢潭猜测:“系统?” “是的,宿主,编号7为你服务喵!”黑豹幼崽抖抖耳朵,像摇晃的果冻。 虽然喵喵叫得欢,但是无性别的机械音。 “这里是《奇谭》漫画世界,你熬夜猝死,穿成了新系列开局祭天的炮灰,我是你的人气角色养成系统,喵!” 它看起来很有劲头,像初入社会接手第一份工作,不用谢潭试探或询问,自己就打鸡血地叭叭道:“我们的目标就是成为漫画人气角色第一名,风靡整个漫画系列!你就可以拥有第二次生命,愿望成真,加油,喵喵!” “……”谢潭漠然道,“找别人吧。” “诶!?”猫猫出师不利,瞪圆金灿灿的眼睛,“为什么喵?你不想复活吗喵?因为你穿的是祭天炮灰,命数本该在开篇就结束了,不努力获得人气的话,在这个世界也无法活下去喵。” “只要成为最受欢迎的角色,任务就完成了,你重新拥有生命,到时候想留在哪个世界生活都可以喵!” 谢潭神情没有一丝波动,重复一遍:“不用了。” 拥有第二次生命,不代表就能拥有真正的生活。 也许到此为止就是最好的。 小豹子急得在空中团团转,追自己的尾巴:“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本来也是你强行把我绑来的,没有问过我的意愿……” “可是你许愿了呀!所以我找到了你,拥有新生命,你的愿望也会成功,这样不好吗喵?” 谢潭反应过来,“二次生命”和“愿望成真”是两件奖励。 “你说的愿望是怎么回事?我没有……”他停住话头。 他想起来了,《奇谭》上一个系列的末尾有作者留言。 作者“笔刀客”的形象是一根冷黑钢笔,笔尖是锋利刀片,笔尖气孔是一只竖起的眼睛。 钢笔旁是留言框,内容不长,感谢出版社、线上平台、读者粉丝后,就是画饼下一个系列。 【如果有什么愿望,可以向伟大的笔刀客许愿哦~笔刀客会选择一个最幸运的孩子,在下一个系列实现ta的愿望!】 谢潭看到这里,天际已经破晓。 他脑子昏昏沉沉,心脏也不齐地跳动,被文字牵动思绪,下意识在心中许了愿。 他白日做梦似的想……他想摆脱诡异的信息素,过正常人的生活。 谢潭生在一个abo世界,多数人在初高中阶段会分化,少数人出生就分化了,他是后者。 这少数人分成两种极端情况,天生的顶级信息素,前途无量,注定站在最高层,或者天生的劣质信息素,注定被淘汰的残次品,他是后者。 他是拥有最劣等信息素的omega。 其他o的信息素都是什么花香果香牛奶香,甜美勾人,令a销魂。 他的信息素却不一样——腐败,诡异,阴冷,陈旧,像凶宅阁楼里又旧又潮的书,像在午夜静悄悄糜烂的花,充斥不祥。 母亲早亡,父亲出国,组建新的家庭,除了按时打钱,对他不闻不问,在他毕业的那一天,打了最后一笔钱,彻底和他断绝联系。 上学也没什么好的,他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一个结果。 人们排斥他,恐惧他,厌恶他,避如蛇蝎,就连他本人也厌烦这一切。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是没有信息素的beta就好了。 那样普通、安稳的生活,他可望不可求。 回忆结束,谢潭恍然,也许他最初就是被没有abo和信息素的漫画世界观吸引了。 他沉浸在恐怖横行的另一个世界里,居然感到一丝安全。 于是意犹未尽看到末尾,下意识许愿。 但那段留言是让读者许愿新系列想看的脑洞剧情或角色吧,怎么变成了跨次元的阿拉丁神灯? 而且再喜欢一部作品,谁会想真的穿到遍地鬼怪、随时死人的世界? 懂什么叫距离产生美? 可他想着他的愿望,心里到底还是泛起一丝波澜。 绑住他的藤蔓没有绑死结,但就是解不开。 谢潭侧头盯着藤蔓,思考要不要用牙咬开,拥着石桌的藤蔓里忽然鼓动,向两边退开,升起一缕黑雾。 黑雾在他的上方聚成一只浑身青紫、脑袋硕大的可怖小鬼,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他。 小鬼的五官陷在肿胀的脸里,只有眼白的眼睛盯着他,一下子弯起。 紫色的嘴唇裂到耳根,发出诡异的咯咯笑声。 它俯下身,张开能生吞他的大嘴。 谢潭近距离直面,彻底僵住,根本逃不掉。 心里那点波澜消失了。 什么第二次生命,什么实现愿望,开局穿成祭天炮灰,“最幸运的孩子”其实是讽刺吧。 没意思。谢潭闭上眼睛,躺平等死,耳边是小豹子急切的喵喵叫。 笑声愈近,他能感受到小鬼靠近的气息。 阴风吹来废弃建筑的丝丝陈旧气味,藤蔓也似乎慢慢转向腐烂,生涩的植物味道。 他后知后觉,这是他的信息素。 时间被拉得很长,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谢潭听到小鬼鼻子发出古怪的吸气声,缓缓睁眼。 小鬼正好停住四处嗅弄的动作,可怖的全白眼睛一转,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 然后谢潭就看到,小鬼狰狞的大牙一收,一脸陶醉地抱住他,像闻到猫薄荷的猫,婴儿般哼唧:“……香……好香……” 谢潭:“?” 第2章 小鬼(2) 小鬼的头大,身子小,小短手抱不住谢潭,更像趴在他的怀里。 他能感到它肌肤冰冷、滑腻的触感。 他没有妄动。 小鬼贴在他的胸口,咯咯地笑,像得到最喜欢的玩具,一刻也不舍得放手。 它鼓起的额头贪恋地蹭着他颈边的发尾。 太近了,他浑身冰冷,但后颈些许升温——抑制贴蹭掉了。 所以是因为信息素? 他被百般厌恶的诡异信息素,在鬼怪的世界里,是很香的味道? 看似荒唐,但好像又合理。 猫猫在空中上蹿下跳,急得围着他们转圈。 谢潭却冷静了。 系统暂时帮不上忙,藤蔓挣脱不开,小鬼抱着他不放手,没有更糟糕的情况了。 但偏偏小鬼不吃他,把他当抱枕吸。 有点烦。连续熬一周的困意再次席卷而上,谢潭皱了一下眉:“安静。” 小鬼惊悚的笑声停顿,真的安静下来。 谢潭不再管它,顺应身体的本能,重新闭上眼,一会就睡着了。 猫猫7号好一会才发现,瞪大眼睛,震撼地看着宿主。 好强的心脏。 鬼就趴在身上,就、就这么睡着了喵! 更震撼的是,安静下来的小鬼也在他怀中睡着了,这是真正的婴儿睡眠。 猫猫立正了,肃然起敬。 但很快又担忧起来,这么吹一晚上,不会感冒吧,鬼的温度应该很低喵? 黑色小豹子团在谢潭脸边,尽量把温度传给他。 谢潭醒来,天已经亮了,小鬼不见踪影。 他神情漠然地动了动手腕,藤蔓自动脱落。 一个姿势在硬石桌睡一晚,他浑身都僵了,起身活动了几下,安静观察几秒沉睡的小豹子,轻轻戳了戳它。 昨天小鬼的那个样子,似乎看不到系统。 猫猫迷迷糊糊醒来,见到谢潭,立刻围着他跑酷:“宝宝,太阳升起来,那个小鬼就化雾消失了,这里太冷了,我们快走吧喵喵——” 谢潭将及肩的半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 开局杀的危机暂时过去了,他终于能检查身上有什么东西。 外套口袋里有他的手机、家钥匙和一连抑制剂,全部家当。 手机可以正常使用,但与他原本世界有关的内容都清空了,查不到。 至于联络人,他给最常送他单的外卖员打电话,是空号。 但好消息是手机里的钱还在,那就是可以在这个世界用。 猫猫用脑袋拱他的背,催他赶紧找一个地方先吃饭,喝点热乎东西。 谢潭顺着它奶猫似的力道往前走:“你只说了你是什么,你的能力呢?” “喵?”猫猫恍然大悟,“喵喵不好意思,开局太刺激了,还没介绍系统功能,请看喵!” 他手机正在浏览的界面一变,分为三个模块。 一个是漫画,一个是论坛,最后是一把枪的图标,不知道有什么用。 漫画第一话已经更新了,但7号一直喵喵叫碎碎念,谢潭就没急着看。 走在街上,他确定了,其他人也看不到7号,只有他能看到系统。 他先在附近找了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份不健康但美味的汉堡套餐。 猫猫不太赞同,谢潭怕它又喵喵叫攻击,做出一点点让步——冰可乐换成热奶茶。 高热量食物和热饮让他的身体暖起来,他点开漫画第一话,正要滑动的指尖就停住了。 开屏就是占据整个屏幕的震撼大图,少年躺在藤蔓拥簇的暗色祭台,半长的黑发散开,容貌昳丽,如妖如魔,像黑海中浮出月亮的轮廓。 一双眼睛黑如渊薮,天然蕴含让人沦陷的魔力,下三白更添厌世感。 他纤细脆弱的手腕和脚腕被绑,泛起红色,俯视的视角呈现出他任人宰割的姿态。 但他漠然的神情反而像他才是目空一切的上位者。 光是开篇一个图,就点燃了论坛的讨论度,谢潭边看漫画,边切到论坛,看剧情实时讨论楼。 【woc这是人类能有的美貌吗?app90+的既视感】 【老婆踩我。】 【楼上说谢谢了吗,还有这是我老婆。】 【你好,老婆,我是你丈夫,husband,我们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互生情愫,双向奔赴,修成正果,十年如一日恩爱,如胶似漆,琴瑟和鸣,天长地久…… 什么你不记得了?我们夫妻俩被人算计了,回家吧老婆,我很想你,看不见你就哭,孩子根本哄不好我。】 【刀神一张图打破所有质疑,画得还是这么牛我滴个神】 【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简单的衣服简单的配色,但如同单开了一个图层……】 【新的老婆已经出现,一话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泼个冷水,可能不用一话就交代完了,你们忘了刀神的习惯吗……这是系列开篇第一个角色,按照我们老奇家的祖训,这是要祭天的,纯故事引子啊!】 【这么美的人舍得画死吗??我是十年老粉,我不同意。】 【楼上醒醒,这可是奇谭,除了我们误入恐怖片场的少年漫主角陆陆,刀神随时赐死任何生物。】 【刚认识就要说再见吗,老婆你带我走吧呜呜】 一声声“老婆”让谢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绷着脸,快速切回漫画,往下滑。 黑雾化成小鬼,张开大嘴,俯身靠近少年。 距离只有咫尺时,画面一黑,诡异的笑声横跨两页篇幅,最后化作雾拼成的“小鬼”二字 。 【果然,刀神只是炫耀一下宝刀未老的画技……纯炮灰啊。】 【看他一点不害怕,我还以为有反转呢,害。】 【老婆再见,我会给你烧纸的呜呜】 谢潭挑眉,作者故意断在这里,留悬念? 如果他真死了,或者活不到下一次出场,那就是奇谭传统,引出故事的祭天炮灰,无需在意。 虽然读者为这张脸喊得热情,但故事长着呢,谁会记得只有几格、连姓名也没有留下的炮灰角色? 但如果他利用好这个机会,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那就是作者的叙事巧思,一个俏皮的伏笔。 谢潭继续看,由他的片段引出主题后,故事正式开始。 一个学霸考试失利,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卷子,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了,抱头定在原地。 下一秒,疯狂地全部涂黑了,笔尖抓破卷面。 笔摔在地上,下一个画面就是开窗跳楼。 与血泊中的尸体做对比,另一边,光鲜亮丽的男明星袁路航正在接受采访。 他是童星出道,凭借一个聋哑男孩的角色家喻户晓,但后来的作品乏力,不温不火。 最近正是毕业季,他在综艺的某个校园任务环节光速解题的片段出圈,长相又帅气。 被质疑是剧本后,他直接硬刚,发布了自己名校的期末成绩单,坐实学霸身份,圈了一大波粉,重回观众的视野。 这次的娱乐采访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热点,袁路航羞涩地摆手:“没那么厉害啦,只是每一个身份做好分内的事,学生嘛,就努力学习,演员就好好拍戏,感谢大家的喜爱,请期待我接下来的作品吧!” 娱乐记者意味深长地笑了:“哦——听说我们路航最近有好消息,是有什么新角色要和大家见面了吗?” “让我先留个悬念吧,我自己也很期待呢,哈哈!” 漫画里截出几句网上的猜测,传言他正在接触名导的电影新项目,很可能是男二的角色。 谢潭直接切出漫画,上网搜索,很快刷到了,的确有很多营销号在传,比漫画里更详细。 电影《青丘》的男二狐族族长,戏份不算多,胜在人设有吸引力——实力强大、生人勿进的大妖,身负诅咒,族群迎来灭亡灾难,他明知结局,仍然留到最后,孤身成为最后一道防线,舍命为男女主争取了时间。 最重要的是,男二设定是绝世帅哥,容貌天下第一,一眼就勾魂夺心,不似凡人。 袁路航虽然帅,最多演个清爽校草、温柔暖男男二,演天下第一就不够了,他就不是顶级帅哥。 谢潭看这个导演选角挑剔,如果不适合角色,影帝来也不行,真的会像网传那样,选择袁路航吗? 角色还没有定,但网上舆论和采访为他提前造势,他和他的团队倒是自信满满。 【有一个学霸自杀,这边这个明星就立上学霸人设了。】 【看网上留言,这角色和他也不搭,人家要顶级脸蛋,开头祭天的美人就是因此成了他的目标吧?】 【采访记者也提了一句他变帅了,不是单纯的客套吧。】 【小鬼就是他在养,夺走别人的气运?】 【这是精准掠夺别人的某一项特质吧,这小鬼厉害。】 谢潭也这么想,他又翻看以前关于袁路航的讨论。 袁路航童星出道时,长相可爱,但逐渐长开,反而没有小时候精致了,很长一段时间被嘲笑长残了。 前几年他在大众面前的存在感基本为零,最近毕业季的综艺上颜值回春,黑粉又改喷他整容。 学霸跳楼是两个月前的事,再加上谢潭自己这个例子,袁路航肯定不是整容了。 他在综艺前就通过养小鬼,夺走了某个人的容貌。 对比他两年前的脸和最近的脸,袁路航原本的长相有些刻薄,现在的清爽校草感,应该是被掠夺者的容貌特点。 但没到换一个人的地步,而是各处缺陷向更完美的可能微妙地调整,的确像做了高端的整容手术。 袁路航夺走的不是容貌,而是“好看”这个概念,和学霸的“学习好”一样。 回到漫画,欢快的采访后,画面转到一间阴暗但华贵的大屋子。 第3章 小鬼(3) 【陆陆!】 【啊啊啊所以明星的新目标是陆陆吗!退退退!】 【无需害怕,他即将面对的可是幸运100心大福大刀神从热血少年漫或校园恋爱漫绑架来的孩子谁死他都能化险为夷的传奇概念神奇谭真主角,特此,敬上!】 【笑死我了,那个上辈子救过刀神命的天使狗狗他来了!】 补全漫画的谢潭当然认得这是谁,被戏称为“奇谭主角”的陆今朝。 恐怖漫画与其他题材漫画不同,《奇谭》不是围绕一个绝对主角展开起承转合故事线的长篇作品,而是一个又一个相对独立的单元故事组成的收录集。 每个单元故事有自己的主角,符合经典叙事。 但《奇谭》巧妙的一点在于,所有单元故事都在同一个世界观下进行。 故事并非完全不互通。 比如故事大多发生在谢潭现在身处的笛丘市,这地方三天一小鬼,五天一大鬼,人杰地灵,群英荟萃。 这个单元故事的主角可能和另一个单元故事的某个配角是儿时玩伴,某两个单元故事的背后操作者可能是同一个人,或者来自同一个组织。 一些角色和元素反复出现,就会留下印象,积累人气。 有些角色或主题还有属于自己的系列。 这样也好,毕竟漫画世界真实存在。 其他题材的主角有“主角光环”一说,恐怖故事却恰恰相反。 他们往往是贴近现实的普通人,可能纯倒霉,可能犯贱犯蠢,跑去作死,可能有前情或原罪。 故事的开始就是他们生命的倒计时,留到最后,只是为了折磨最久、死得最惨。 谢潭愿称之为“死亡光环”。 而《奇谭》出场最多的ip角色陆今朝则不同。 他虽然没当过单元故事的主角,却经常出现在各种故事里。 因为所有故事在同一个世界观下发生,读者一直猜测《奇谭》有暗主线,新系列回归也证实了这一点。 而读者调侃从全世界的闹鬼事件路过的陆今朝就是暗主线的主角,这一点也可能是真的。 如论坛所言,阳光开朗,乐于助人,按理说活不长,但就是在任何生命都会随时毙命的恐怖漫画里,一次又一次成功活下来。 和恐怖漫画完全相反的画风,不被死亡光环影响的隐藏主角。 强烈的反差让陆今朝成为最有人气的角色。 是非常利于谢潭刷人气的对象。 谢潭需要和他产生故事上的关联,给读者留下更多的印象。 但不着急,还不是时候。 谢潭刷论坛,除了惊叹他的美貌,哀嚎他的早死,就没有多少和他有关的讨论了。 更新少,讨论内容有限,大多都是氛围组,对新系列、新故事、出场的陆今朝的热情。 谢潭挑着零星的剧情分析看。 【43l-我柜子动了:心心念念的主线系列终于来了!但刚开篇,剧情太少,先说说第一话的符纸吧。 图案是子宫里的婴儿胚胎,指向明显,就是小鬼,肯定是明星派人贴的,锁定目标。 但功能不仅如此。】 【44l-我柜子动了:其他系列有过“门”的故事,有“门是结界”的说法,跨过门就是进入另一个空间,所以门能起到一定的“隔绝”作用。 很多故事里,鬼想进入目标所在的空间,都会制造声响,抓门、敲门、敲墙,或者伪装成其他人,诱骗目标主动开门,打开结界。 层主认为小鬼提升法力后,符咒可能还有“冲破结界”的作用。 也就是说,小鬼能直接跟进陆陆的家。 恐怖如斯,陆陆快跑!】 冲破结界,的确有可能。 谢潭被绑的时候,只有小鬼,没有其他人在场,明星为了摘干净自己,可能全权放小鬼去做。 他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还是好困。 熬了一周,又突然穿越,还是恐怖漫画,抱着小鬼睡了一晚的硬石板,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但问及原主的家在哪,猫猫却沉默了。 随口一问的谢潭也沉默了一下:“虽然穿的炮灰,但也是漫画世界真实存在的人,家都没有?” 猫猫解释道:“事实上,你不是顶替了某个炮灰原住民,而是漫画需要一个这样的角色,穿越来的你正合适,喵。” 这具身体就是谢潭自己的身体,他没有魂穿,也没有与什么同名同模样的同位体互换。 他是漫画世界的一块空白。 “所以我躺在那里也没有前因?” 谢潭原本猜测,原主可能和明星同一所学校,或者社交媒体的生活照被明星刷到,沦为明星的目标。 按照漫画原本的剧情,这个角色活不过两页,名字和身份不值得笔墨,只出一张脸。 虽然暂时度过了开局的死亡危机,但远不安全。 手机、钥匙、抑制剂,都是他猝死时带在身上的,跟他一起穿越,本就属于他,提供不了原主的信息。 他本想通过原主的家,了解原主,好找切入点接近角色,在剧情里找存在感。 真和袁路航一个学校就好办了。 但现在,别说学校,他简直是异世界黑户。 谢潭恹恹道:“我还是去躺石桌子吧。” 猫猫又着急转圈:“不要啊宝宝——当当,金手指时间到!快看看第三个板块喵!” 谢潭点开第三个板块【契诃夫之枪】。 契诃夫之枪是俄国剧作家契诃夫提出的一种叙事原则:如果在第一幕里挂着一把枪,那么在第二幕第三幕,这把枪必然开火。 也就是说,故事中出场过的某个元素,必定在之后的剧情中发挥作用。 板块分成两半,左框可以拍照或选择相册照片,右框是漫画目录,目前只有新系列第一话。 点进第一话,可以进一步选定任意一页,并且可以随意圈定。 两框中间是笔刀客的黑色钢笔形象,与一把枪交错成x型。 “你可以通过契诃夫之枪,让照片里的物品与漫画中圈出的某个元素产生联系,来改变事物的属性,但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喵。” “物品的属性需要有可操作空间,没有‘空白’之处就无法更改,属性的更改也需要在剧情中有作用喵。” “而你就是漫画世界的空白,喵。” “越是属于你的东西,可修改和填补的空间就越大喵喵。” 谢潭心神一动,随他一起穿越的家钥匙,肯定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第一话最后放出了陆今朝家的楼道,旧式小区,步梯,一梯两户。 以前的系列中,陆今朝提到过,邻居家空置多年,他没见过有人进出。 有一个单元故事里,邻居家楼下闹鬼,传出砸墙声,他还误以为是邻居家。 还有比住在隐藏主角对门更能刷存在感的地址吗? 猫猫肯定了他的操作,谢潭圈中陆今朝家的对门,点击钢笔与枪的交点。 但得到了无情弹窗:【人气不足!请给观众留下更深的印象吧!】 猫猫一僵,原地消失。 来的路上,它向宿主交代过,穿越消耗太多能量,它没办法时时待在他身边,有时候会陷入沉睡,恢复力量。 但现在明显是心虚躲起来了。 谢潭:“……” 看来要主动出击了。 晚上八点,商场有品牌活动,明星袁路航到场,人挤人。 但两条街外的音乐剧院却可以说荒凉,像两个世界。 建筑烂尾,离路灯远,路灯也更暗,隔几个就有损坏。 成片的喷泉却自娱自乐,涌动水流,种的柳树阴森森地排开,天色一暗,这边的一切变成黑影,像异界的召唤。 但也有零星几个人顺着跑道散步,跑道边有自动贩卖机。 袁路航从地下停车场上来,穿过剧院里一小段黑暗的走廊。 玻璃门外也昏暗,细密的水珠粘在门上,扭曲门外的景色,柳树枝纠缠,鬼手般招动。 下雨了? 他推开隐蔽的小门,风吹着毛毛雨,扎进他的脸中。 “咚”一声,在寂静里格外明显。 他吓了一跳,立刻向左看去。 三四米外的自动贩卖机前,有一个人,穿一身黑,正弯下腰,一手用塑料圆扇挡在头顶,敷衍地挡雨,另一只手伸进出货箱,拿饮料。 察觉到他的视线,黑衣人微微抬头,站直了。 兜帽遮住他三分之二的脸,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在阴影里,但袁路航知道对方在看他。 沉默地看着他。 雨夜,喷泉,树影,闪烁的路灯,剧院荒凉,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看不清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袁路航寒毛竖起。 这边看着就适合抛尸,不会是什么在逃杀人犯让他碰到了…… 他脸色一白,越想越怕,心里叫嚣助理的车怎么还不到! 他想撒腿就跑,但又觉得如果是误会,那也太狼狈了。 一想到自己落荒而逃的场面,他就升起羞恼的愤怒,反而死死盯着对面的黑衣人。 袁路航突然发现,对方手中花里胡哨的扇子上印着自己的脸。 还有粉丝设计的字体,和他有关的元素,多巴胺配色,扇把还绑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他的应援扇。 他今天有活动,商场周围有很多粉丝在发应援物。 可爱扇子和一身黑的雨夜杀手画风严重不符,一下子冲淡了诡异的氛围。 所以是粉丝? 袁路航的心忽地落下:“是粉丝吗?辛苦给我应援了,下雨怎么还在外面跑步,快回家吧。” 第4章 小鬼(4) 漫画第二话加更,先是明星的商场活动,珍重地收好粉丝送的一些礼物。 尤其是可爱的东西,比如毛茸茸的动物耳朵发箍、娃娃,袁路航收到的时候眼睛闪亮亮,粉丝直呼好萌,这完全就是宝宝! 袁路航笑容满面,挥别粉丝,走vip通道到地下停车场,让他们把东西送回去,并没有坐车,而是走了停车场的通道,到达音乐剧院。 然后就是他碰到买饮料的谢潭。 直到这段剧情的最后一格,车窗上的雨雾慢慢透黑,被遗忘在角落的牛奶上,忽然搭上一只发青的小手。 谢潭心里一稳,他当时没有看到小鬼,但他赌对了,小鬼平时应该跟在明星身边,只是并不是时刻显形。 漫画接下来,袁路航转头把雨夜怪人抛在脑后,前往神婆家,在那里收到一个供神的金底座。 他轻轻晃了晃,听到一点沙沙声,不满道:“里面是空的?缺斤少两,能管用吗!” 蒙住眼睛的神婆制止他:“里面的东西比金子贵重……可别弄坏了。” 袁路航的表情忌惮起来:“到底是什么?” 神婆只幽幽道:“本就在它身上的东西。” 还是那间屋子,娃娃神坐在新的金底座上,烟雾缭绕中,嘴角裂得更大,露出几颗尖牙。 画面再转,陆今朝和同学们走出电影院,有说有笑,在门口分别的时候,话忽然顿住,往身后看了看。 街道上人来人往,夜灯下影影绰绰。 同学疑惑:“怎么了?遇到什么熟人了吗?” “啊,没什么!”陆今朝摸摸后脑勺,笑容灿烂,和同学告别后,又向后看了一眼。 [又来了……有谁在跟着我。] 第二话到此结束,论坛果不其然关于黑衣人的讨论度很高。 【吓我一跳,刀神太会渲染了,我也和小明星一样,荒废建筑加雨夜就让人心里毛毛的,忽然出现这么一个人!】 【是故意在等袁路航吗?太吓人了】 【不像,剧院的小门离贩卖机不远,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开门了,黑衣人肯定能听见,但他完全没在意,只顾着取饮料,是明星一直盯着他,他才看回去。】 【这雨不大,刚下,黑衣人有应援扇子,应该是在附近夜跑,被粉丝塞了应援物,跑到这里想买水,恰好碰到袁路航偷偷摸摸出门,可能真是路人?】 【不可能,站在黑衣人的视角,大半夜的,荒废剧院突然出来一个人,他比明星害怕!但他完全不在意,全程无视了明星。】 【可黑衣人后来也一直盯着明星看啊?】 【你确定在看袁路航吗?看这里,他兜帽下脸的朝向,没对准明星,虽然没画全,但这个方向,只可能是袁路航的腿边,像那里有个人一样!】 【这么高只能是小孩了,他看的是小鬼!】 【感觉小鬼也一直盯着黑衣人,所以黑衣人才问小孩“喝吗”。】 【没错,牛奶显然是给小孩买的。】 【这么看,黑衣人还怪好心的,给不重要的宿主顺带了一罐哈哈哈。】 【可能是怕明星真当给他买的了,小孩没的喝,勉强再带一瓶。】 【用应援扇挡雨也是,本来我也被吓一跳,看到扇子,和袁路航一样松口气】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漠然又随意的态度,帅是一种感觉,一看就不简单,会是新系列的常驻角色吗!】 【线索还是太少了,期待期待!】 【许愿帅哥,开篇已经死了一个老婆了,不要再伤我的心了好吗刀神!】 黑衣人没有露脸,但都是他,而且遮住脸就是为了未来露脸的时刻,人气仍然算在他的身上。 他用契诃夫之枪,将自己的家钥匙和陆今朝的对门相连,黑色钢笔流过暗光,笔尖气孔的眼睛眨了一下,交错的枪同时开火,两个框清空。 谢潭:“这样就好了?” 他虽然这么问,却已经坐上前往和顺小区的公交车,末班车只有几个人。 车开得不快,他头靠在车窗,眼皮打架。 “是的,这把钥匙可以打开你圈中的这扇门了喵。”猫猫盘在他的膝盖,声音放轻,“宝宝你要睡一会儿吗,到站我叫你,喵喵。” “不用。”谢潭懒懒地刷手机,继续看论坛的内容。 除了神秘的黑衣人,新一话的重点就是金底座和陆今朝。 【和之前的推测一致,神婆说空心底座里的东西比外面这层金子值钱,这就是明星请的新法器,供奉小鬼,提升小鬼的功力,帮助他进一步掠夺别人的某样特质。】 【这种阴娃娃神都是用婴儿尸体炼成,神婆说底座里的东西原本在婴儿身上,可能是乳牙、胎发,还可能是父母戴在婴儿身上有特殊寓意的东西,比如小长命锁或者红绳?】 【陆陆就是新目标,被跟踪好几天了,从他门口出现那张符咒开始,他被小鬼标记了。 按理说,小鬼会跟在供奉者身边,符咒除了锁定、之前大佬分析的冲破结界,也许还能延长小鬼自由活动的时间。】 【同意,明星行程多,出门也容易被认出来,不可能自己跟踪,让小鬼来,他不会沾上关系。】 【所以小鬼在跟踪陆陆,等时机下手。】 谢潭的想法和论坛大致相同,论坛关于娃娃神的一些介绍也为他打开思路。 明星养的小鬼,肯定不是正经娃娃神,是阴邪之物,练成小鬼的婴儿尸体恐怕来路不正,不是正常死亡。 所以和小鬼身上的东西放在底座里,使它更完全了,就更凶狠了。 乳牙、胎发或金锁红绳吗? “到站了喵。”猫猫的爪子戳他。 谢潭回神,下了车,他提前看过地图,此时像本就是和顺小区的居民,走在回家的路上。 好巧不巧,前一个街口,穿亮橙色运动外套的男大学生走进小区的门,是陆今朝。 而一个只到成年人膝盖的小男孩正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 是小鬼。 比谢潭遇到他的时候长大了,从婴儿到三四岁小孩的样子。 谢潭挑眉,漫步跟上,坠在小鬼身后。 两人一鬼,三点一线,走向和顺小区最深处的那栋楼。 和顺小区是市中心的旧式小区,都是老楼,七层高,没有电梯。 陆今朝打开单元门,小鬼跟着钻进门缝,等谢潭再次开门,正好看到陆今朝的身影消失在上一层楼梯。 但谢潭顿了一下,陆今朝身后的小鬼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观察四周,没有看到小鬼。 有限制,没能跟进来,还是藏起来了? 先不管了,正好碰到主角,把戏份先刷了。 他往上走,两人一直保持差一层的距离,直到顶层,他拐过缓步平台,脚步停下。 陆今朝没有开门进屋,正站在门口,从高处警惕地看着他。 黑色碎发的青年近一米九,即便在宽松的运动外套里,也能看到性感的骨骼走向、肌肉线条,蓬勃,有力,有阳光般滚烫的温度。 他不是可爱挂的长相,五官似雕塑分明,有浓烈的混血感。 只是爱笑,一切就融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漾起令人提不起抵抗的金辉。 他的确长了一张适合当主角的脸。 谢潭想,尤其这双眼睛,只是这么看着你,就能说服你。 黑衣人沉默地回望,他们无声的对峙有点久了,声控灯熄灭。 楼道阴暗,月光溢进缓步平台上的小窗,浸凉黑衣人半边轮廓。 陆今朝看不清他的脸,只觉是一半月光一半黑影,捏出一个高挑的人形。 楼里更冷了。 陆今朝犹豫了一下,问:“是你在跟着我吗?” 他的对门没有人住,每层只有两户,过了六楼还在他身后,很可能是跟踪狂。 他下意识放轻声音,声控灯没有亮。 话音刚落,黑衣人抬脚走上楼梯,陆今朝抓背包带的左手收紧,盯着黑衣人无声而压迫地靠近。 黑衣人踏上七楼的一刻,陆今朝做好随时抵抗黑衣人发难的准备,但黑衣人与他擦肩而过,轻飘飘地无视了他。 丝丝寒气飘来,他才注意到,黑衣人似乎被微微淋湿了,刚才下雨了。 陆今朝错愕偏头,只看到兜帽下一只漂亮但漠然的眼睛,转瞬而过。 黑衣人掏出钥匙,转开对面的门,进门关上。 徒留陆今朝站在空荡的楼梯道,茫然地眨眼睛。 陆今朝:“……” 所以是他搞错了,自己吓自己,还误会了人家? 回过神的陆今朝羞愧地捂脸蹲下,对着家门逃避现实。 救命,这也太尴尬了!下次一定要道歉啊你! 他深吸几口气,勉强恢复活力,下次见面给新邻居带点甜点,赔礼道歉吧。 他也进门,关门的刹那,又看一眼对门,才关上门。 第5章 小鬼(5) 谢潭没空管新邻居的复杂心情,打开灯,暖色调的灯照亮他的新家,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他将湿了的外套挂在门口的仿古铜落地衣架,胡桃木鞋架里放着两双未开封的拖鞋。 布局清新,沙发柔软,铺着手工钩针帘,他坐下去,微微塌下,玻璃矮茶几上有一个空果盘,一个陶瓷小花瓶,里面插着手工做的雏菊花,永不凋谢。 阳台上三个花盆空了,只剩土和残枝,白色摇椅旁立着一个落地书架,还有水晶球之类的小摆件。 这里很久没人住过了,落了很多灰,但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大概很喜欢这里,然后在某一天收拾妥当,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谢潭收回目光:“你确定这不是私闯民宅?” 神奇猫猫在空中跑过来,贴贴他的脸:“这个我可以肯定回答,这个房子就是属于你的,喵!” 谢潭姑且相信了它,毕竟契诃夫之枪真的让他的钥匙转开了陌生的屋子。 这个屋子空置多年,主人大概也不会再回来,有可操作空间,就被他这个漫画世界的空白填补了。 漫画世界意识放行的,谢潭心想,出事就赖作者,让7号猫猫解决。 他起身去看两间卧室,一间简约整洁,虽然也有一两个过于可爱的小摆件,但总体没什么居住痕迹,衣柜床头柜都是空的,应该是备用的客卧。 另一间主卧……谢潭没推开。 上锁了。 他没有其他钥匙,也没在地毯下面和挂灯里找到卧室钥匙,试着按把手,也没能推开,门锁得紧,纹丝不动。 谢潭刚放下的心悬起来,他想起袁路航把小鬼单独养在一间屋子,除非袁路航自己进,平时都上锁。 这不会是明星的哪套房产吧。 陆今朝就住对门,那个身材那张脸,眼前晃一次,就够袁路航把他定成目标了。 谢潭越想越顺,就这么问系统了,猫猫吓一跳,穿墙进卧室,绕了一圈出来:“没有没有,就是一间普通卧室,有几个放旧物的箱子,没有小鬼喵。” 那就好。谢潭点头,先不管了,明天叫个开锁师傅吧。 他简单打扫客卧,睡觉前刷了一会手机,漫画还没有更新,他就又看了看论坛的帖子。 有一个帖子总结了第一个故事目前为止所有的疑点,比如金底座里的东西是什么,关于黑衣人的诸多疑点,他是谁,有什么目的,真的是偶遇吗,和小鬼沉默对望时有没有什么额外交流,还有那张符纸的作用,明星想得到陆今朝的什么特质。 这些大的疑点,已经有了很多讨论,还需要漫画的更新带来新情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发散的疑点和推测。 比如第一话展示养小鬼的屋子,并没有露出供奉者的全身,只有一双手。 打电话的内容也只用话框圈出,虽然像袁路航说的,但不能确定是供奉者在说,还是电话对面在说。 根据信息,只能知道说话的人,会从地下停车场的小道,到对面的废弃音乐剧院,且有人等。 那不只袁路航符合这个条件,黑衣人也符合。 比起黑衣人是路人经过,楼主更怀疑他才是打电话的人,先一步从小道到剧院,“有人等”也不是袁路航等助理的车,而是黑衣人等晚一步的袁路航。 虽然袁路航后面去找神婆,对上了电话里的话,但黑衣人后面的行动没画出来,可能他也约人了。 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又是叙事上的小诡计。 楼主天马行空猜到:【也许根本不是明星在养小鬼,是黑衣人在养呢!】 黑衣人表情严肃地在心里回帖:我觉得不是。 谢潭自己是清楚的,他没打电话,也没有约好的人,而且他觉得小鬼就是袁路航养的。 但也给谢潭提供了不少思路,比如为什么没有画出供养者的全身。 袁路航就是小鬼的供养者,在这里揭露就可以了,没必要留一次悬念。 除非当时供奉小鬼的屋子里,除了袁路航,还有别的东西在。 谢潭原本想看看楼道里失去踪影的小鬼去哪了,但漫画没有更新那么快,他推测:“请了新法器,应该不是受限被召回了,难道是察觉到还有另一个人,今晚不适合动手,就先回去了?” 猫猫:“也可能是藏起来,等目标开门的时候跟进去了喵?” 也有可能。谢潭想起陆今朝那双暖融融的眼睛,微微皱起眉,能被称为“真主角”,应该没什么事吧。 他关了台灯,猫猫小声:“晚安喵。” 过了一会,谢潭轻声回道:“晚安。” 太久没休息,这一觉,谢潭睡得很沉,但不安稳。 他像陷入无边的黑暗,乍一看望不到尽头,但仔细看,黑暗也有轮廓,他像被关在有棱有角的盒子里,比如棺材。 比如卧室。 他清醒了一点,打个哆嗦,晚上有点冷,他没关窗户吗? 他费力地睁开眼,但眼皮仍然在上下打架,他还是太困了,眼睛下意识转了转,瞥到房门,不动了。 本该锁上的卧室门开着。 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站在门口,皮肤青紫,脸仍然肿起,像被勒死的样子。 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供台上那把,死死盯着他,咯咯笑。 小鬼没有跟着陆今朝,反而进了他的家门。 它又长大了。 谢潭完全动不了,身体和意识像被隔开了,只有眼睛还能动,鬼压床。 既然动不了,谢潭就不浪费力气了,他沉默地看着小鬼蹦蹦跳跳走到他的床边,臃肿的脸近在咫尺,全白的眼睛一眨不眨。 谢潭漠然地回视。 小鬼见他不害怕,退开一些,但紧随其后,就猛地举起匕首,唰地落下。 小小的胳膊上也有一个星星胎记,比袁路航手臂上的胎记更完整。 谢潭闭上眼睛,小鬼更兴奋地咯咯笑,像他们在做好玩的游戏。 刀尖停在他闭起的眼皮上,谢潭再没有回应,小鬼歪着头观察了一会,才发现他呼吸平稳,又要睡着了。 小鬼不高兴地鼓着腮帮子,匕首柄一下一下撞在床头柜上。 谢潭冷漠地翻了个身:“不睡就出去。” 小鬼立刻不敲了,又悄咪咪观察谢潭的呼吸,发现这次他是彻底睡着了,磨磨蹭蹭地凑过去,爬上床。 它的头埋在谢潭的被边,小动物似的闻了闻,满足地眯起眼睛,窝在谢潭旁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谢潭醒来,看向床边,小鬼果然又不见了。 猫猫欲言又止:“它好像挺喜欢你喵?” 谢潭彻底确定了,小鬼可以闻到他的信息素,也是因为信息素,所以没有杀他,还好像……按猫猫的话说,很“喜欢”他。 他今天观望很久,才走进商场的人群里,慢慢走过去,难得没分开一条惊恐的人群。 没有人闻到他的信息素。 这个世界只有男女两种性别,没有abo,也没有信息素,当然没人能闻到他的信息素。 他的情绪复杂,命运也会变残缺为宝物吗? 他应该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并不只能得到厌弃而畅快,好像他战胜了什么,证明了什么,终于得到了自尊。 只是需要另一种形式的代价,比如被鬼怪缠身? 但这些情绪都很浅,荒谬更多,等他冷静了,荒谬也留不住了,又是乏味。 那又怎么样呢? 谢潭没有回答猫猫,只是问起昨晚的状况,毕竟他真的累睡着了。 “它贴着你睡了一晚,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它就消失了喵。” 看来即使提升法力,鬼还是更容易在晚上现身。 又过几天,谢潭每晚都能见到小鬼,它每天都长高一点,不再吓他了,而是回家一样,乖乖窝在他身边,埋在他的被角里睡。 白天,谢潭偶尔也会瞥到小鬼的身影,但他按照人设,并不管它,它也就自娱自乐,像玩捉迷藏一样,随时在他身边出现或消失。 他在附近的餐厅吃饭,或在便利店买东西,偶尔也会听到“假期带弟弟出来玩吗”这样的话。 这么多天,小鬼一直跟在他身边,难道袁路航又发现了他,还是把他当目标? 被霸占位置的猫猫嫌弃:“我觉得它就是单纯喜欢你,就想跟在你身边,小跟屁虫一个,但我承认它很有眼光喵。” 猫猫又自豪了。 谢潭由着它去,到周末,他的大扫除接近尾声,日常用品也备全了,就叫了开锁师傅,开主卧的门。 窗户和大门都开着,散散二十多年不见活人气息的陈旧味道。 但其实他住进来,也不能带来什么人气儿,谢潭给自己讲冷笑话,他只是觉得屋子里有他的信息素就够“死气沉沉”了。 打扫顺利,但开锁师傅的工作不太顺利。 师傅观察完锁,表情轻松,说这个锁简单,但苦战二十分钟,五官皱在一起,就是没打开。 谢潭靠近:“不行吗?” “里面被什么东西卡死了,弄不出来,直接全卸掉,换个锁吧?” “可以。” 于是开锁师傅翻找合适的门锁,再摆好工具,方便一会卸门锁。 谢潭的电话正好响了,外卖电话,楼道也传来脚步声,离七楼越来越近。 他顺手戴起兜帽,去大门口接,电话里骑手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好,你在和顺小区的哪栋楼啊,我怎么找不到,绕三圈了。” 谢潭靠在门边,一抬眼,正和上楼的陆今朝对上视线。 陆今朝琥珀色的眼睛一亮,快步上楼,停在合适的距离,不好意思地摸着后颈:“你好,你是新搬来这里的住户吗?昨晚真是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请你原谅,希望没有给你造成不愉快。” 第6章 小鬼(6) 谢潭左手拎着外卖袋,右手拿着一瓶可乐,上楼到家,开锁师傅却不见踪影。 陆今朝抱着书包,紧张地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手微微拦着他,怕里面真有什么状况。 二十年没人住的老房子,新住户搬进来,打不开的旧卧室就拽出一长段头发,以他的经验,可能是抛尸,也可能是什么怪人曾经在里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或者养了不干净的东西。 如果真是这样,危不危险另说,场面保不准就怪吓人的。 陆今朝担忧地问:“你有房东的电话吗?需要我陪你进去看看吗?” 谢潭顺着他的描述,看向卧室门的旧锁垂着一段长发,心里也是一顿。 短短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已经闹了两次鬼,这就是7号说的“普通屋子”? 他暗中瞥了眼身边的黑豹幼崽,7号在墙角摊成猫饼,假装自己不在。 谢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陆今朝就在旁边,他不可能说不知道,说我好害怕,你帮我踹开门看看吧。 那他前面演那么久都白演了,他人设刚起来。 他心思一转,想起昨晚睡觉前刷的疑点总结帖子,有了办法。 再误导一下吧。 “不用。”谢潭将可乐放进陆今朝拉链开着的书包,没有觉得一丝不对,镇定地进了房门。 他打开外卖袋,将自己的那份放在茶几上,另一份本来是给开锁师傅点的外卖,则放在主卧的门口。 他蹲下身,拨开门里垂下的碍事长发,打开麻辣香锅和米饭的外卖盖子,又掰开一次性筷子,插在白饭上。 “吃吧。” 做完这些,谢潭侧头,看向微微瞪圆眼睛的陆今朝,平静地问:“还有事吗?” “没……没了?”陆今朝缩着大个子,默默后退一点,想起点心,又狗狗探头似的,把点心放进门内,“这是楼下甜品店的点心,他家椰蓉酥很好吃,昨晚的事对不起,请你收下,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互帮互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敲门找我就好!” 他前面的话还有点磕绊,说着说着,调子又扬起来,笑也扬起来,像一段话的功夫,就忘了新邻居的诡异,释放善意。 最难搞的类型。谢潭想,如果不是人气角色养成系统,这是他一定躲起来、绕着走也要避开的那类人。 他沉默地回望,陆今朝自己解读出送客的意思,乖乖缩回门外:“你快吃饭吧,有事随时叫我!” 他小幅度挥挥手,帮他轻轻带上门。 只剩谢潭一个人,和7号猫猫,谢潭利落收起另一份外卖,放进厨房,留着当今天晚饭。 他凑近卧室门,门锁卸下后,留下拳头大小的门洞,被密集缠绕的黑发堵死,像一张厚而韧的网,发间绑着许多符纸。 谢潭兴师问罪:“普通房间?” 猫猫翘起尾巴发誓:“里面真的就是普通房间!但这扇门应该被用什么手段封死了,将内外空间隔开,喵喵!” 所以物理手段是打不开了,要用玄学手段。 既然现在解决不了,那就不管了。 谢潭边吃外卖,边刷手机, 漫画没更新,他就混迹在网络,找明星相关的讨论。 猫猫在谢潭的手边打滚,宿主现在有住处了,也在漫画刷了一些存在感,它觉得宿主是个有想法的,就问起谢潭,关于他们的人气角色养成大计! 猫猫做沉思状:“宝宝你长成这样,只要能活下去,就不愁热度,绝对是人气角色的苗子喵!不过长远来说,还是需要一个人设,你有什么想法吗喵?” “不用想,顺其自然就好了。”谢潭平静道,“我的演技没那么好,也没有耐心每时每刻装成另一个人生活,就按我自己本来的性格,这样最好。” 他想过在漫画里立什么人设,越有反差越容易被记住,陆今朝就是最好的例子,恐怖漫画里的少年漫阳光角色,简直是拉到极端的反差。 但并不适合他,已经有这样的反差角色了,还是现在的人气投票第一名,最重要的是,他根本装不成那个样子,只会漏洞百出。 最好顺应他本身的观念、性格、习惯,不容易露出破绽,前后矛盾。 再结合最适合他的人气角色会有的某些特质,比如谜语人,增加b格和神秘感,比如亦正亦邪,阵营摇摆,让读者猜不透,再比如经典美强惨。 所有行为不管是正是邪,卷入其中的疯狂还是看似游离在外,背后一定有一条贯穿人物内核的动力逻辑,往事会让角色圆满。 不过这些还不着急,他才刚到漫画世界,很有东西不了解,也还没接触到。 《奇谭》必定有主线,即使没有新系列的宣传标语,补完所有漫画的谢潭也可以肯定这一点。 如果只是几个故事间有联动,可能就是单纯的作者彩蛋,但所有故事都在同一个世界观下,有的时间跨度还很大,往前能追溯百年千年,比如有点聊斋风味的书生与蛇妖故事,书生最后写的诗,就在现代时间线的单元故事中的老书阁出现过。 另一个就是未来故事,篇数很少,其中大部分不是末日或科幻这种世界观大改的背景,更多是预言性质,或者跳时间线的伏笔回收。 有过几篇世界观大改的末世题材,最后也会收束回《奇谭》的主世界观。 比如有一个外星的单元故事,又经历一轮进化变成类昆虫的外星人,最后迎来灭绝,场景不断拉高,从一只昆虫到整个星球的俯瞰图,末世的星球因为污染已经是灰褐色了,但拉远到最后一刻,变成了一只昆虫的眼睛,再拉远,时钟滴答一声,就是地球的昆虫博物馆。 而那个故事所在的系列叫《梦》,所以只是昆虫的一场梦。 他还刷到过相关吐槽,说故事很好,但这种题材的故事最后都会拉回主世界观,有点像恐怖片最后都是精神病或做梦。 但换个角度看,又是神来之笔。 还有经常出现的角色,反复暗示的元素,谢潭就更加确定主线的存在。 而且新系列是距离上一个系列跨度最长的系列,在这之前,除了一些ip改编和联动,关于作者的信息为零,所以网上一直有推测作者与公司闹掰了,或者没灵感封笔了。 而这次突然的回归,系列名叫《毕业季》,说不定真是ip收尾之作呢? 暗处的主线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他既然要登顶人气角色,就要与主线深度绑定在一起才行,否则真是浪费这个系列的卖点。 所以先不用着急定下角色故事,他只需要先在自己之上,构建一层有故事性的迷雾,再随想随填,适当露出踪迹,吸引读者的注意,勾得读者抓心挠肝地探究就好了。 猫猫赞同举爪:“宝宝,天才喵!” 暂定下在漫画刷人气的方案,谢潭把房子大扫除一遍,回屋一直睡到晚上,准备起床吃晚饭,把另一份麻辣香锅热了。 猫猫出现,和他贴贴:“漫画更新了喵!” 第7章 小鬼(7) 新一话先讲了袁路航的情况,他得意好一阵的星途,最近又有点不顺。 去外地录节目,碰到突然的暴雨,航班延误,只赶上下半场的录制;另一个快上的电视剧,因为其中一个主演陷入争议,剧可能要延期播放;私下聚餐被狗仔偷拍,传起绯闻,粉丝闹得厉害…… 他现在有热度,是爆火的潜力股,关于他自身的负面舆论,公司的处理速度很快,不会有多大影响,但一件件小事连在一起,还是让他恼火。 他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的日子,那段漫长的日子。 那是他人生的低谷期,他明明有那么高的起点,童星出道,第一步作品就是那一年的最佳影片,顶级作品,被签约经纪公司,似乎星路坦荡。 现实却是,他只是昙花一现,身体逐渐发育导致戏路受限,转型期里,好作品他够不上,经纪公司急功近利,让他拍了几部偶像剧,但并不适合。 他自己心气高,觉得自己是电影咖,走实力演员路线,拍这种东西是屈尊降贵,心里委屈着,怎么演都别扭,而观众只觉得他演得又不对味,脸又配不上偶像剧男主,骂声一片,这条路子也断了。 他也尝试了其他路子,但选秀只用他“童星出道,家喻户晓”当噱头,他也不会唱跳,耗尽最后的观众缘,节目拉起讨论度,就把他给淘汰了。 父母当他赚钱工具,公司不重视,他被前辈欺负,被后辈抢资源,只能跑群演,演一些苦累脏或者没什么镜头的边缘角色。 而当初竞争不过他的同行已经爆火,是被全剧组供着的男主角,在他需要下水的对手戏里故意出错,他拍了一遍又一遍,浑身湿透,最后已经头脑发晕,直接累倒了。 男主角装作吓了一跳,拧着眉抱怨:“太不敬业了,让大家都等你吗,难怪,一辈子都红不了的糊逼。” 他晕过去前,只剩一个念头,他一定要红,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以后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用什么方法。 他会红。 袁路航笑着挥别综艺节目组,一转身,面容阴沉下来。 说到底,从他看中的那副皮囊意外失手,就一直不顺! 他挑了很多人,但都不怎么满意,那些人也就和他现在这张脸差不多的水平,或者再精致一点,那他去整容不好吗?他要就要最好的! 神婆听了他的需求,给他想了办法,找不到这样的人,就让这样的人自己上钩。 她在废弃学校布下特殊的仪式,相当于一个陷阱,她念出咒语,陷阱就会主动引诱符合要求的人前来,到时间,小鬼再出现,收割。 他将信将疑,但在神婆的镜子里看到石桌上的少年,他就信服了,震惊后立刻定下这就是目标,这就是他追求的皮囊。 但他的脸没有变化,可他作为供奉者,不敢质问小鬼,挑小鬼的错。 陷阱仪式是一次性的,再找不到那个少年了,不过神婆很快又给他找了新的目标,同样级别的脸。 冷静,只是一点波折而已,他是要做影帝的人。 新来的助理护着袁路航上车,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他的身旁,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奇怪,也没有小孩啊? 袁路航的助理总换,他刚上岗两三天,听同事说过,袁路航身边总跟着一个小孩,是袁路航的小侄子,关系非常好,小孩很粘着袁路航,袁路航也很疼他,有求必应,经常带在身边。 他虽然觉得奇怪,明星身边跟个孩子不怕媒体瞎写吗?而且跑行程也不方便。 但老板家的事,也不是他一个新来的小助理该多问的,他只是问了问经纪人,袁路航忙工作的时候,需不需要他照顾一下小孩。 但经纪人说不用,那孩子会自己玩,经常跑没影,不用管。 他自认心大,但觉得老板和经纪人更心大,放心小孩一个人到处跑。 他还是看着点,拍摄地人多眼杂,小孩子磕到碰到,到时候又怪他头上。 但他上岗到现在,根本就没看见什么小孩,袁路航每天出入就他自己一个人。 小孩已经送回亲戚家了? “你在看什么?” 助理猛地抬头,就见袁路航眼神阴沉而诡异,死死盯着他。 “没、没什么!” “没什么?”袁路航的语调放缓,温柔得怪异,引导道,“我以为我身边有什么人呢……你没看见它吗?” 助理直摇头,袁路航硬牵起的一点笑脸立刻沉得更加可怕,清爽的脸蛋变得扭曲。 助理被盯得冒冷汗,喉结不安得上下滑动,又怕这点动作也会被眼前这个可怕的家伙抓住,成为危险降临的导火索,就压制住生理反应,喉咙像卡住一样,喘不上气。 好一会儿,他腿软到几乎跌倒,那目光才移开。 等到家,袁路航让他们都滚,助理本来应该跟着他回家收拾,一听这话,如蒙大赦,点头哈腰说“早点休息”就跑了。 阴暗的房间里,娃娃神的供台上,放着一盘血淋淋的生肉,香火正旺。 淡淡的烟中,电话放在一旁,话筒里的人喋喋不休:“……没想到这么突然,试镜提前了,就在下周二,但导演的怪癖你也知道,大妖的戏估计在半夜拍,那地方在郊区,又要提前到,夜里咱们就要走,零点你可能就在试镜了,时间所剩无几,你准备好了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不能爆红就看这个角色,你别给我掉链子……” “……”电话这头却没有回应,仍然只露出一双手。 左手停在生肉上,右手拿起那把匕首,慢慢划过手心,血一滴一滴,砸进碗里的腥肉,滑过突起的筋,融为一体。 电话那边连叫他的名字,一直听不到声音,以为信号不好,就挂断了。 嘟嘟挂断声拉回屋内人的思绪,他呢喃一句:“……我会红。” 漫画中,通过袁路航的回忆,画出了神婆用陷阱仪式骗来谢潭。 但还是没有揭露仪式失败、他活了下来,只是接神婆又挑中陆今朝的剧情。 看起来就像神婆办得非常好,所以袁路航需要新的特质,又来找神婆。 【所以这话讲清了明星养小鬼的前因,但正是大制作试镜的关键时刻,小鬼怎么不管用了?】 【他到底想要陆陆的什么?开篇已经吃了一个大美人,但我看明星的脸也没变化,会不会那时候就失败了?所以换了目标,仍然抢容貌?】 谢潭点头,恭喜你猜对了。但论坛其他人不这么想,认定他早就死了。 【别做梦了,祭天角色,实在想念可以出门去祭拜贴叫魂——】 谢潭:“?” 什么东西? 他切出剧情讨论楼,另一个帖子被顶上来,已经是热帖了。 【赛博烧纸纪念活动,我们永远铭记有如此伟大的一张脸进入奇谭!】 谢潭有种不妙的感觉,点进去,镇楼就是他的脸,新系列开篇第一张图。 下面清一色“老婆好走”,已经盖了六百层楼。 谢潭:“……”感谢,但不用了。 还有另外一栋楼,层数也多,许愿作者让他的脸返场,还有给他买复活甲的。 谢潭看着看着,别扭感淡了,只觉得有点好笑。 难为他们还记得一个没活过两页的炮灰,并且如此……热情。 猫猫骄傲地翘起须须:“长成这样,应该的喵。” 谢潭:“……” 你在得意什么。 他切回去继续看剧情讨论。 【一下子变成另一张脸,谁都知道有鬼,肯定是慢慢变化,袁路航估计是卡好时间的,但试镜提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陆陆的特质应该很有用,这种大导好项目,还是好人设,竞争肯定大,不是适合就能上的吧。】 【是“幸运”!陆陆的逆天好运气,他想要这个吧!】 【哇哇哇感受楼上真相了,那可是从奇谭第一个系列活到现在的普通人!】 【辣个普通男人】 【辣个普通男人】 …… 【同意,美貌不够,好运来凑,而且小鬼法力提升,说不定他想顺便把陆陆的美貌也抢了呢!】 【供台每一处都精心设计,供品和其他法器看着也有说头,又新请了小金台,又供生肉生血(都要人命了,会只是动物肉吗),结果小鬼收钱不办事啊,最近都不在供奉者身边。】 【小鬼不满意?阴娃娃神就不是正道,得到的所有好处,未来都要收十倍百倍的利息,总要还的。】 【同意楼上,你们注意到袁路航小臂上的胎记了吗,小鬼的手臂也有,原来只是有点像,现在越来越像了,说明他们的绑定更深了。 也许完全一样的时候,就是付出代价的时候。】 谢潭想起明星心里的那句话。 ——“无论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价,我会红。” 像与魔鬼定下的交易。 论坛也有人分析这句话:【这算契约吗?他爆红时,小鬼就把他也吃了?】 【那小鬼应该更积极帮他夺角色,难道是陆陆的幸运已经发力了?】 【就我觉得小鬼乐不思蜀吗,小孩子一个,可能就是贪玩,忘了工作】 【哈哈哈鬼都不愿意上班,这是真的怨气。】 就是这样。谢潭想,这小鬼悠闲自在,目标就在对门,却天天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可能就是想偷懒。 猫猫幽怨踩奶:真的吗,我看它比我还粘你喵! 袁路航的剧情结束,就是黑衣人和陆今朝的剧情了,谢潭打起精神。 第8章 小鬼(8)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那晚初见的误会,还有今早谢潭家换锁,再次遇见。 漫画中,谢潭把筷子插进白饭里,陆今朝轻轻带上门。 门缝慢慢变小,即将合上,突然出现小鬼的身影,就站在陆今朝身后,面无表情。 它逐渐长大,比例协调了一些,但笑时太夸张,就显得狰狞,不笑时青紫一张脸,白眼空洞,又瘆人至极。 谢潭却可能这几天和它待久了,觉得它最后那一眼有点眼巴巴的。 下午睡觉的时候,小鬼的确没在。 漫画最后,陆今朝回忆结束,有客人开门进来了,他立马扬起明媚的笑容。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旋转的玻璃门映出他身后小鬼的身影,一闪而过。 谢潭挑眉,所以小鬼今天不在他身边乱晃,是终于想起自己的目标,跟陆今朝去了? 【又是这个黑衣人!就住陆陆对门,我开始害怕了。】 【已经害怕过了,这个阴影打光,我说不上来,有点仙气,又很阴森,但无论如何就是没有活人气,一晚上连吓两个人,也把我吓住了】 【一句话总结,在群贤毕至的笛丘市,很有本地人风范,反派味道溢出来了。】 【所以跟踪狂是黑衣人?那小鬼呢,到底是谁在跟踪陆陆,我有点懵。】 【你信这是巧合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小鬼为什么进楼道就不见了,转眼没好恐怖……】 【最可怕的是黑衣人在卧室门前摆饭啊啊啊,卧室里养了什么,他也养小鬼??还是小鬼就是他养的,前面真是叙事诡计,这个卧室就是有供台的那个屋子?】 【隔壁有大佬分析,快去!】 谢潭也去看,熟悉的id。 【我柜子动了:楼主大胆猜测一下,我认为黑衣人这事可以算巧合,也是在跟踪,微跟。 这话有点绕,我的意思是,是小鬼在跟踪陆陆,而黑衣人和小鬼关系不简单。 首先,这一话再次出现阴暗小屋讲电话。 虽然还是没有全图,但两次电话的内容,可以确定就是明星在打电话。 而黑衣人,这个角色一看就不简单好吗,像大家说的,在本地人里都出众的气质,神秘莫测,肯定不是普通角色,楼主猜是新系列的长期角色。 所以他在雨夜剧院外的登场,不一定没有目的,但可能和本单元无关(如果有,就是和系列主题甚至暗主线有关),也就是说,遇到明星纯属巧合。 看他拿应援物挡雨就知道了,他都不认识这是谁,就是眼前人。 认出了大概也不在意。 黑衣人还是搭理了一下小鬼,还给买了奶,他肯定知道这是鬼,但在他眼里,大概和普通小朋友也没什么区别。 重点来了,那他们就这么友好偶遇一下就结束了吗?上一话楼主这么想,现在看来,nonono!】 【我柜子动了:接上,黑衣人住陆陆对门,先不提黑衣人住这里的疑点(楼主认为也和暗主线有关,是长期伏笔),他和陆陆同路回家是合理的。 但为什么又说也算跟踪呢? 因为小鬼跟在陆陆身后,而黑衣人跟在小鬼身后。 如果黑衣人对陆陆有关注,那是因为小鬼在跟踪陆陆,他明白了,这是小鬼的目标。 而黑衣人进楼时,陆陆往下瞥了眼,但图里,他们之间的小鬼却突然消失了。 跟着小鬼的黑衣人肯定注意到了,但他一点也不惊讶。 小鬼这么凶,又刚提升法力,不可能受限了,而小鬼可以化雾隐藏,楼主大胆推测一个——这个时间点太巧了,简直像黑衣人把小鬼收起来了! 鬼时有时无的,跟踪不好察觉,但进了楼道,这么窄的空间,陆陆很可能看到一个小孩跟着他。 黑衣人本来就住对门,就能让这事变成误会,别人还有疑虑,但这是陆陆[微笑],他很快就接受是他误会别人了,还很愧疚哈哈。 而就是这之后,小鬼就不在明星身边了,明星不顺了。 因为小鬼已经被黑衣人拐走了。 陆陆撞见黑衣人供饭就可以解释了。 再看剧院外的偶遇,黑衣人可能只是临时起意,但他就一个照面夺走了明星拼死拼活供奉的娃娃神。 恐怖如斯。】 谢潭看完,眼神有点放空,他原来这么厉害吗,怎么没通知他。 他哪里抢小鬼了,那不是小鬼碰瓷吗,有家不回。 【膜拜楼主,简直是分析帝】 【楼主字多我跟了,非常有道理!】 【本来还担心陆陆,这么看,黑衣人纯旁观者啊,他知道小鬼要杀陆陆,但不在意,也不会插手。】 【所以这几天小鬼都在黑衣人那里?然后可惜明星放大招,它复工惹,果然这班鬼也不想上……】 谢潭想起那个神婆,虽然知道她没那么大力量,只是刚巧她要引诱人,而他被系统拉到这个世界,因为符合条件,正好填进这个剧情位置。 但多关注一些没错,明星强行让小鬼上班的大招,估计就是她的提议。 有这样的能力,也许是常驻角色,或者主线势力派出的马前卒。 【期待黑衣人的新剧情,没露脸,但帅是一种感觉,刀神快画!】 【所以黑衣人其实是鬼贩子吗哈哈哈】 【看小鬼复工的表情,可能宁愿被绑架哈哈】 【下周三试镜,小鬼快动手了吧?接下来应该都在陆陆身边了。】 谢潭坐在客厅刷论坛,厨房里“叮”一声,他的另一份麻辣香锅热好了。 他起身,却听到又一声“噔”,是微波炉轻轻打开的声音。 他的脚步放缓,厨房里窸窸窣窣,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站在门口,啪地开灯。 小鬼坐在餐桌边,正在吃他的麻辣香锅,青紫的嘴边一圈红,它吐着舌头,眼泪汪汪地看向他。 似乎在控诉“好辣”。 原来只是闹鬼了,他还以为进坏人了。 “本来也不是给你吃的。”谢潭冷漠脸。 小鬼全白的眼睛睁大,更加控诉了。 谢潭这才想起,这份饭的确被他用来假装给它上供了。 “……”谢潭若无其事地收走那份饭,烧水煮泡面,“不是有人给你供吃的吗?” 那么多生肉呢。 小鬼的表情一收,没有回应了,但他一直盯着餐桌边的甜品盒,陆今朝送的,被不会做饭的谢潭当早餐吃了。 喜欢吃甜的?还真是小孩子口味。 厨房里安安静静,只有谢潭煮面的声音。 谢潭没有留在餐桌吃,他端着面,离开厨房前,顺手将一杯凉水放在桌上。 他坐在屋里吃面,查电影试镜的小道消息。 大导演都有自己的怪脾气,这个导演喜欢在第一场戏的地点试镜,要求试镜演员提前来感受现场。 最好也和剧本的白天黑夜一致,大妖在原著里的登场,就是午夜叩开了荒庙的门,试镜很可能在凌晨。 导演相信风水时运,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方,会选出正确的人。 其实这对试镜演员有利,更能代入情景,找到感觉。 就是折腾。 所以下周二零点,袁路航大概已经在拍摄地了。 也就是说,明天周一就是最后期限,小鬼必定出手。 小鬼跟着陆今朝,说明它需要亲自到场,夺走某样特质。 而这几天它在谢潭身边,明星那边就没有好运了…… 谢潭的指尖无意识地轮流敲着桌面。 就停在这里,不再参与,似乎是最好的。 反正因为信息素,小鬼没有伤害他的意思,而陆今朝是暗主线的主角,不会出事,袁路航的存在也许是威胁,但那个星星胎记……他的代价已经在路上了。 但如果有机会,最后可以刷一下存在感,论坛不是好奇黑衣人是谁吗? 他挡起脸,一是避免袁路航认出他是前目标,二就是为了揭秘的那一刻。 说不定故事的尾声,真能让他收一波人气。 揭秘开头的炮灰和黑衣人是同一个人,他就不能什么都不做,冷漠旁观固然有神秘感,但也不能被算计到头上,对方却好好的,一点代价也不用付出。 要破坏袁路航的计划。 他漫不经心地想,这个故事作为他的登场,足够了。 第9章 小鬼(9) 周一傍晚,陆今朝打工结束,背包回家。 同事下午有事,提前找他换班,他爽快答应,下班已经十一点了。 这个时间,大部分店铺关门了,夜色下,只有路灯长亮,安静的,没有声音的,那么亮着。 除了小区外的连锁甜品店。 他家的星星蛋糕也很出名,有一人份,如果是生日,还有星星蜡烛。 但他今天的运气不太好,最后一个星星蛋糕不久前被买走了。 “这样……那帮我装点椰蓉酥吧。”陆今朝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剩下的点心,弯弯眼。 店员认得这个老顾客,笑道:“好的,我没推荐错,很好吃吧?” 他上次买了一大盒,还有一些别的点心拼装,给新邻居的赔礼。 陆今朝笑起来,比了一个大拇指。 他提着点心,往家的方向走,他的影子跨过一道道路灯的影子,有一种低缓的节奏,树叶“簌——簌——”响,轻又慢地应和。 听声,能见风的形状,像一只温柔的手抚过树间,但小区的树太多了,四处都在响,像有无数的手,温柔、缓慢地钻出枝丫的缝隙,向他伸来。 花开正盛,没有阳光时,香更浓,沾上一点夜色的魔气,容易让人分不清方向。 前天,新邻居的外卖骑手就在小区里迷路了。 陆今朝正常迈步,头顶的路灯“滋滋”两声,忽然灭了。 他脚步一停,却没有抬头,而是往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又在跟着他……而且比之前肆无忌惮了。 他继续往前走,却留意着身后的情况。 越靠近9栋,跟踪者的存在感越强,前方只剩两栋楼时,跟踪者完全不演了,陆今朝听到身后蹦蹦跳跳的踏声。 余光中,9栋旁边的器材区好像有人,但他没有多关注,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还有5分钟到零点。 先处理眼前的事。 陆今朝走进单元门,门合上,他没有上楼,而是转过身,面对着门,等待跟踪者开门。 但跟踪的声音消失了。 时间过了零点,跟踪者依旧没有开门。 陆今朝疑惑歪头。 时间往前倒,十分钟前,小鬼跨过路灯的影子,跟着陆今朝。 走过小区的一半,它忽然动了动鼻子。 香……还是香香的。 他往四处看,跟踪就心不在焉起来。 直到9栋附近,它看到了小树丛后坐在石椅上的熟悉身影。 它迈开腿,就想跑过去,但又想起现在在做什么,努力忍住了。 它面无表情,紧紧盯着前面的陆今朝,怕多瞥一眼,腿就做主跑走了。 陆今朝进了单元门,小鬼落后两步,时间快到了。 它的嘴角牵到耳根,哒哒跑到门前,手里出现那把匕首。 它正要拉开门,就听到擦起花火的声音,下意识转头。 星星蜡烛被点燃,火花向外扩散,像小小的烟花,照亮奶油蛋糕,和黑衣人漂亮的下巴。 黑衣人一手支着侧脸,兜帽下的眼睛似乎在看它。 小鬼愣住,反应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推测,这是……给它的蛋糕吗? 就是!它心里欢呼一声,席卷起甜蜜的狂喜,立刻松开手,哒哒跑向黑衣人。 谢潭安静地坐在那。 它跑到他旁边坐下,裂开嘴想笑,想起谢潭喜静,又把恐怖的笑声憋了回去。 全白的眼睛睁大,映着星星燃烧的光。 等到蜡烛熄灭,它小心拿下蜡烛,握在手里,不舍得扔掉,另一只手挖起蛋糕,乖乖吃起来,每口要尝尽味道才咽下去,吃得很慢。 谢潭没有言语,只是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像睡着了。 小鬼吃完,他们又静静地在午夜里待了一会,风依旧轻柔到阴森,一人一鬼却自然和谐。 谢潭没有看时间,但已经够久了,他起身离开:“……还在等你,回去吧。” 他有点困了,开口第一个“他”字太轻,几乎没发出声音。 但他想的是,回去也来不及了。 谢潭走出一步,身后清脆地铛一声,回头,小鬼已经不见了,星星蜡烛也不见了。 但那把匕首还在桌面,被风吹得翻了半面。 留给他的? 总不会给他防身的吧。 无所谓。谢潭收起匕首,回家好好睡了一觉。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小鬼消失,漫画也没有更新,但网上有些风浪。 原本都网传袁路航会是大导新电影的重要男二,但才过几天,全网换了说法,传另一个男演员了。 袁路航的粉丝不满意,觉得被耍了,前段时间电影编剧还和袁路航互动了,这里有猫腻!于是在网上激情开麦。 闹了几天,就突然爆出袁路航试镜时情绪失控,对制片人大吼大叫,砸了道具,大闹现场,上了热搜。 口碑迅速下滑,全网吃瓜嘲讽: [就他,演大妖?家里没镜子吗?] [论演技,入行十几年,就出道作品能看,论长相,和容貌第一的关系为零,论品行,又是喊制片人又是摔东西,其他演员正常竞争被营销成黑幕,剧组给面子还不要,这下满意了。] [心比天高,糊咖一个耍上影帝级别的大牌了。] 谢潭确定,那晚他阻拦成功了。 再更新,应该就是那晚的剧情,还有袁路航的情况,以及一个结局。 “您好,想吃什么点心?我家的巧克力蛋挞很好吃,这个面包也卖得好,外面是酥脆,里面是菠萝粒奶酪夹心……”店员热情上前,看谢潭还不知道挑什么,又问,“或者还和上次一样,星星蛋糕?” 谢潭想了想:“椰蓉酥还有吗?” “有的,我给您装。” 谢潭往家走,袁路航的翻车比他想象的更轻易,看来没有更多发挥空间了。 也挺好,他的戏份演完,提前下班,该吃吃该喝喝,等漫画更新看情报就好,到时候再规划下一步。 虽然遗憾,但黑衣人是谁的谜底要留到下一次了。 猫猫扒着甜品盒,团滚滚的身体快钻进袋子里了,谢潭干脆拿出来,一人一猫,边走边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空白”,7号吃不了别的东西,但他亲自喂的东西,7号就能吃。 对此,猫猫骄傲道:“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喵!” 谢潭:“……” 谢潭冷漠脸:“这是恐怖漫画。” 他没有买很多,大部分进了猫猫的肚子,没到单元门,点心吃完了。 猫猫在甜品盒里躺成猫饼,沾着碎屑,陶醉地滚了两圈。 “出来,盒子扔了。” 猫猫意犹未尽地跑到半空,也在垃圾桶上方抖了抖碎渣,才过来贴贴宿主。 谢潭算它识相,没有一指尖弹飞猫猫。 忽然,他感觉谁在看他。 谢潭侧头,杨柳轻慢,像被吹起的长发,以表亡人无法言说的话。 他被跟踪了,小鬼又来了? 那袁路航应该迎来了结局,猫猫果然贴贴他,小声说:“漫画又加更了,最近好像是漫画网站的活动喵。” 虽然没看到鬼,但都是老朋友了,想杀早杀他了,谢潭没在意。 小孩子就是这样,路过水坑要踩,拿起石头要丢,跟踪也会自己玩起捉迷藏。 他边走边看新一话,袁路航试镜和小鬼跟踪陆今朝,两条线并行。 袁路航挂着明媚的笑脸,和工作人员寒暄,他懂得好印象好名声的重要性,大导剧组里都是合作的机会,他还差一口气,现在不是眼高手低,给人脸色的时候。 但他去卫生间,独自一人,脸又自然地沉下来,看了一眼表,快到时间了。 “幸运”与“智慧”、“美貌”不同,不需要变化的过程。 没有“逐步幸运”的说法,降临那刻就是老天的一时兴起,点到你就是你,大家求都求“一夜暴富”。 袁路航冷静地想,那些爆红的家伙又有多少真才实学,不也是命好? 他如何就不行?他比他们都强,强在他连命运也要主动抢来。 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他无需做演得最好的人,他会是今天最幸运的人。 到他了,他走出卫生间,情绪饱满地走向荒庙下的试镜场景。 但就像一个玩笑,他忘记了,过了零点,就是“明天”了。 做今天最幸运的人有什么用? 另一半画面,即将推开单元门、对陆今朝动手的小鬼停下脚步,望向为它燃烧的星星。 星星蜡烛不断拉近、放大,火花圈起的轮廓里,是试镜制片人轻蔑的脸。 这位制片人曾经找过袁路航拍一部偶像剧的男二,但袁路航拒绝了,他本来就嫌偶像剧上不了台面,又因为演偶像剧被骂,现在有本找他,竟然连男主都不是,他怎么认得了? 嘴不过脑子,大骂那剧组项目垃圾、瞧不起人、注定扑街,传进制片人耳朵里,仇就结下了。 “怎么想试这个角色?”制片人和颜悦色,像真为他惋惜,“所有角色里,就这个完全不适合你啊,我以为你不喜欢演男二呢。” “王姐认识?” “当然,人家可帮过我大忙。”王姐笑,“要不是他拒绝我的戏,我那破戏还爆不了呢!” 这下谁都听出有过节,心里有数了。 袁路航见不对,心里慌了,陪笑:“哪是我拒绝,我那时候风评不好,怕连累王姐的戏,谁不知道您眼光毒辣,点戏成金?是我福分浅,托您的福,现在有点人样了,让我又有拍您的戏的缘分!” 这还是客套,但说到自己的付出,他越发真情实感:“为了这个角色,我一直在减肥健身,剧本片段揣摩了很久,平时都用角色的语气和周围人说话,方便代入角色,您给个机会,我适合这个角……” 第10章 小鬼(10) 怪不得这么凶,原来是一尸两命,脐带将母子相连。 供奉小鬼,是为了驱使女鬼。 长发落下,女鬼没有趴在他的背上,而是双膝轻飘飘跪在他的脊椎,扶住他的肩膀,比他高了半个身子,从头顶往下探。 青紫的双手缓缓向下,缠住他的脖子,他想动也动不了。 他垂下眼,倒是看见女鬼身后的脐带拖在长长的台阶。 来杀他的?袁路航那个脑子,不像能反应过来有人从中作梗。 神婆倒是有手段,女鬼也可能母子连心……的确也“连着”。 猫猫又比他着急,但怕影响他的决策,只能自欺欺统,飞到看不见它的女鬼眼前,睁大猫眼瞪着她。 ……你是要萌退她吗。谢潭心里叹气。 他其实有点意外,看小鬼就知道,女鬼的长相也不会多善解人意,猫胆子,还敢贴脸? 有点小瞧它了。谢潭漫不经心地收回思绪,他们僵持很久了,但他并不恐惧。 为活着而喜悦,对明天有期待,有所牵绊,这样的人才会畏惧死亡。 死亡于他,像早起洗脸恰好停水一样,是发生了就发生了的事。 能怎么办,他又不是修水管的。 女鬼不杀他,也没有其他动作,谢潭不想和她在楼道里装雕塑,忽然间,有了一个想法。 他从包里拿出小鬼的匕首,举高,递给女鬼。 女鬼认出了匕首,但没接,长发晃了晃,似乎为他的举动感到困惑。 谢潭也装作困惑,缓缓抬头,兜帽滑落,像包起的叶子蜕下,露出阴艳绮丽的花。 楼道里寂静片刻,匕首被冰冷的手拿走,长发如潮水退去,谢潭浑身一轻,被长发遮住的眼前也重新出现,却换了一幅面貌。 他没在楼道里,而在小区另一角废弃的社区服务楼二层天台边,阴云遮蔽的天压在头顶,风阴阴吹来,再往前一步,他就会摔下去。 谢潭皱眉,退下天台,他为什么在这里,难道走进9栋楼只是他的幻觉,他早在小区中迷路了? 所以女鬼缠住他,不是要杀他,是救他。 迷路。之前的外卖骑手也说迷路,和顺小区很大,布局并不规整,相比其他小区是有一点复杂,但也不至于绕三四圈还找不到。 谢潭暂压下心里的疑惑,先离开了服务楼。 灰败的服务楼里,被绑在桌边的红气球悠悠飘出窗户。 又过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比漫画先一步到来的是网上袁路航的消息,以非常轰动的形式。 那天晚上,袁路航的社交媒体号突然开直播,镜头没有动,像被固定在某个地方,他本人没有出镜,也没有其他人,但背景里声音嘈杂。 镜头里的环境,月光照进大殿一样的室内,抹上一层粘稠的幽绿,镜头右侧,隐隐能看到半尊彩漆佛像,正慈悲垂目。 褪色的幡旗你来我回地飘荡,交错间,就绑在其中一个幡旗上的镜头正对地面,能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但被其他幡旗盖住了,幡旗被血染红。 进直播间的人都在疑惑,粉丝互动说想看正脸,黑粉趁机骂脏话。 一听背景里的谈话内容,又看这荒庙一样的景地,周围还有打光和拍摄设备,直播间的人立即明白,这是大导新项目的拍摄现场! 直播间顿时炸锅,没想到袁路航不知悔改,还有脸潜入拍摄现场,这是要干什么! 不管干什么都很炸裂,不能饶恕! 词条很快冲上热搜第一,直播间和网上都是骂他的,但他的直播间就是不关闭,袁路航的团队和网站也不作为。 但谢潭有刷到网友透露,说网站也关不掉直播。 有网友去剧组官博下提起,但直播间里,第一场戏已经开始了。 第一场戏是男主逃亡,破门躲进荒庙。 追杀的人没有跟来,男主松口气,进殿包扎伤口,敏锐发现还有一个人躺在地上。 幡旗后的影子,肚子高高鼓起,孕妇? 那人一动不动,男主拨开幡旗,谨慎地往前走,等看清那人,瞪圆了眼睛,脸色一白,直接吓晕了。 “卡!怎么回事,第一场戏就记不住?你不往前探气息,你躲个什么——” “导、导演!他真晕了!” “啊啊啊——!” 这场戏先拍男主破门,孕妇的样子一会拍特写,所以镜头还没有孕妇的样子,但袁路航的直播间却清楚地拍到了。 袁路航大字形躺在地上,五官大张,像死在极度疼痛的时刻,他的肚子高高鼓起,却像被利刃从内向外胡乱捅开,血肉模糊里,器官被挤在旁边,中心是空的。 像他肚子里爬出了什么东西,血拖得很长。 手臂上,是一个完整的星星胎记。 直播间很快被封,但全网炸了,热搜多条连爆,即使不断被封,还是赶不上大家疯狂讨论的速度。 [我靠靠靠!!怎么死了,这是什么,死也要搞臭剧组?] [我看过原著,这是李丽的剧情吧……] [这一看就是他杀!人虽然讨厌,但直接被杀了,这是得罪什么人?] [我家会看事,只能说,这得罪的绝对不是人那么简单了……] 谢潭看了全程直播,看到荒庙就意识到不对了。 直播间被封后,猫猫出现,他打开漫画app,果然更新了。 先是他被女鬼跟踪,到女鬼离开,幻相勘破。 然后就是袁路航那边,他阴沉地看着神婆用脐带控制小鬼,一边为小鬼的痛苦感到爽快,一边又为小鬼在神婆手里才听话而恼怒。 “我花钱,我供着,到头来不听我的话,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好货色……” 盲眼神婆回神,但心还在意镜子里的情况,女鬼找到目标,但为什么不动手? 虽然只是做给雇主看的样子,为了拖延时间,等替命咒生效,但这可是凶残嗜血的厉鬼,人都被它圈住了,它还能大发慈悲,把人放走不成? 不可能,厉鬼只剩嗜杀本性,没有人性可言。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眼下时间快到了,先把袁路航敷衍过去,她该跑路了。 替命咒的最后一步,这对母子会亲自动手。 “你也是好的雇主,但我还有其他雇主,要离开一下。”神婆牵起一点怪异的笑,转瞬即逝,递过脐带,“既然是你的,就你来吧。” 袁路航抢过,报复地收紧又放开,没有注意到神婆离开,也没有注意到小臂上的星星胎记完全和小鬼一样了。 小鬼抓着脖子上的脐带,痛苦打滚,却没给袁路航一个眼神,反而一直努力瞄镜子。 袁路航的火气再次冒上来,举起镜子要打碎,却在看清后,震惊地停住了。 这张脸……这张脸! 兜帽滑落,少年抬起的头慢慢落下,恢复平视。 这个角度,就像那双幽黑的眼睛在看镜子外的他。 冷漠,连轻蔑,对他都多余。 镜子里的画面消散,却深深印进袁路航的脑海里,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以为只是神婆出错,让到嘴的鸭子飞了,结果那个美少年不仅没死,还……袁路航想起小鬼的反常,终于明白了,就是他躲走了小鬼,毁了他的一切! 他的怒火不成气候,被漠然的那一眼压住,更多的竟然是恐惧。 他、他招惹了个什么? 不,不是他的错,是神婆选的人!神婆呢,小鬼呢! 小鬼不见了,只有黑色的雾,消散在袁路航身边。 他觉得后背一重。 长长的头发,从他的头顶垂落。 再然后,就是这场直播,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袁路航的死亡特写。 构图、姿势和开篇的谢潭几乎一样。 论坛也惊了。 【这张脸!!!!招魂成功,黑衣人就是老婆!!】 【不枉我刷了十几楼的烧纸和复活卡……老婆舍不得我又回来了嘿嘿嘿嘿】 【竟然真的没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在上辈子拯救过刀神的男人后,又出现了让刀神破定律的男人。】 【所以一切都是复仇?】 【真给我惊到了,如果黑衣人就是开局祭天的美人,那所有剧情都有新的解读了,蹲大佬分析!】 【隔壁黑衣人楼的楼主发了!】 【我柜子动了:都看结局了吧?震撼楼主,激情来写了! 但首先要说,楼主之前的推测,大部分不变,没有因为“黑衣人是祭天美人”这一新信息,角色的行为逻辑就大改了,反而印证了我之前的推测。 对没错,楼主不认为黑衣人是为了报复明星而故意接近,精心谋划,那是只有明星和黑衣人差不多等级才会出现的情况。 神婆是否知情,不得而知,但对于明星而言,更像是想欺负没权没势的普通人,却绑回来一个隐藏boss。 动土一铲子插太岁头上了(你小子踢到铁板了!)。 黑衣人是否故意回应神婆的陷阱,也不得而知,也可能是意外卷入,因为美人的表情真的很烦,再品第一张大图就能看出来。 而且小鬼的表现也很……它可能不是被黑衣人抢走了,而是自愿做黑衣人的刀。 女鬼也是,被拿捏弱点,却不仅没杀,还担心美人中幻相出事(虽然黑衣人肯定看出幻相了,他最后在天台吹风真的很惬意,完全没有惊魂未定的慌张)。 母子俩可能是对绝对强者或同类的臣服。】 谢潭看到这里沉默了,其实他没看出来,就是女鬼提醒了他。 好在他人够淡定,又立了一波高深莫测的人设。 而且,已经往他不是人的方向猜了吗? 第11章 红鼻子(1) 谢潭再往下滑,发现还有一点剧情。 夜晚,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过街,不吝啬地和路人打招呼,一些路人被他的活泼感染,笑着回应他。 虽然没给正脸,但谢潭一眼认出,这是小鬼。 只是皮肤不再青紫,像正常小孩一样白皙,手臂也没有星星胎记了。 死去的那个孩子才有胎记,而他已经有了替死鬼,迎来新生。 路过快餐店,他停在窗外踮脚看了看,新品冰激凌! 找到妈妈后回来吃吧。 拐过某个街口,巷子里有轻烟缭绕,一个女人站在深处,长发飘动,向他缓缓招手。 “妈妈!” 小男孩跑向女人,停到女人面前,一只手穿过黑烟,搭在小男孩的肩膀,却不是女人的手,也不是女鬼的。 是一只枯皱的老人的手。 黑烟散开一点,露出真身,盲眼神婆牵起一个比母子俩更像鬼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 小男孩低头,脖子上不知何时缠着一条脐带,正在收紧。 “好孩子,我会记得你的贡献,神明保佑你……下辈子。” 黑烟不散,反浓,幽幽飘出巷子。 但路过的行人视若无睹,继续前行。 谢潭想,所以神婆也不是为了帮助母子俩,她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 谋划这么久,帮助小鬼新生,母子俩没有道理怀疑她,然后就被别有所图的神婆……杀掉了? 反正是利用了,最后化成黑烟。 【我柜子动了:连环套呀,袁路航请小鬼,其实是神婆为母子俩选中的托生容器,而母子俩也有其他用处。 黑衣人肯定知道前半部分,知不知道神婆更深的目的,暂时看不出来,但他的态度……感觉知道了也不在意。 他更像顺水推舟,提醒小鬼回去找妈妈是,匕首物归原主,顺便提供“可以用这个”的思路也是。 神婆和主线有关吧,一些元素让楼主有点想法,但还是第一故事,先观望。 袁路航死亡那张画得太好了,呼应第一张图,我肚子幻痛了,刀神yyds。 已经爱上新角色,期待更多出场,希望下次见可以知道我推的名字啊啊啊——】 【楼主分析帝,我也爱上了,美人一看就很有故事,期待!】 【刀神更了两张小剧场,大美人和陆陆的,快去看——】 作者在漫画后更了两则小剧场,第一个与他有关。 广场上,精心打扮的女生们拉着应援横幅,抱着花,包上挂棉花娃娃和应援物。 鲜活而生动的世界,他一身黑衣,冷漠地穿过广场,像下班误入的杀手。 但发应援物的粉丝不怕困难!女生在心里打气,一溜烟跑到谢潭面前,将造型可爱的应援扇子塞给谢潭,说了一串安利词。 但她还是发怵,在谢潭沉默的第三秒,就说着“打扰了感谢支持!”跑走了。 徒留“冷酷杀手”停在原地。 【哈哈哈老婆这是懵了吗】 【神秘黑衣人在热情追星女面前也只能被动承受哈哈哈哈】 【最好笑的是黑衣人根本不认识扇子上这张脸……】 【如果认出是小鬼主人的脸也很好笑了,感觉停顿的那一秒多了一丝沉默的不赞同哈哈哈】 另一则小剧场,是陆今朝进单元门后,没有上楼,等小鬼开门,但一直没等到。 青年狗狗歪头,黑色碎发晃了晃,和单元门干瞪眼几秒,若无其事地上楼了。 【陆陆:什么情况?不管了,不追那我回去睡觉了。】 【陆陆:幻觉?那我回去睡觉了。】 【陆陆:什么也没有?行吧,睡觉去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两位都非常心大。】 谢潭挑眉,看来第一个故事表现不错,还有小剧场。 猫猫兴奋举爪:“乘胜追击,过几天应该有下一个故事的预告图喵。” 谢潭却摇头,不准备在下一个故事登场。 刷脸多,读者更能记住,但不等于就吸引了读者的注意,更别说读者的喜爱。 先在精不在多。 《奇谭》到底还是一个个单元故事,他每一篇都出现,反而可能削弱神秘感。 系列名《毕业季》像串联主线收网、摆到明面的暗示,以谢潭对作者习惯的理解,会先讲几个看似分散的故事。 他的出现最好与主线有关,或者有他自己的目的,未来可以捆绑进主线。 到时候也可以反过来完善人设,逐步揭开“神秘”的面纱。 不过那是后面的打算了。 现在,他还需要读者解他这个谜,作为一个合格的谜团,保持神秘感,时不时放一点悬念更好。 谢潭照常生活,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偶尔下楼买必需品,像完全忘记了人气角色养成系统。 恐怖漫画世界也有好处,目前除了鬼,没人能闻到他的信息素。 谁也不认识他,他也不用避开谁,回家那条长长的路,拉着他一个人长长的影子。 他能感受到自己平静的呼吸。 倒是猫猫眨着金灿灿的大眼睛,担心道:“宝宝你19岁吧,这个年纪应该在上大二了喵。” “大一,本来九月去报道。” 回到家,谢潭进厨房,烧水煮面,打开水龙头洗菜,瞥它一眼:“但现在是异世界黑户。” 罪魁祸首心虚地折起圆耳朵,转移话题:“晚上一年学吗喵?” “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去世了,在家待了一年。”谢潭平静道。 猫猫一僵,贴上他靠在洗手台的腰,歉意地蹭了蹭。 谢潭并不在意,关上水龙头:“没关系,我没见过她。” 他知道妈妈的存在是她死的那一天,他的父亲直白地告诉七岁的他,那个一直躺在医院、没有意识的女人死了。 他没见过她,他第一次向父亲提出请求,想去看看她。 她被从医院的侧门搬上殡车,从小小的他身边经过,但她被布盖着,他踮起脚,没有看清她的脸。 只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他本能地握上她垂落的手,一触即分,水一样凉。 这是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自那之后,他的父亲像终于摆脱了禁锢……两个禁锢。 父亲将房子扔给他,全家搬到国外,给他配了一个保姆,照顾到他初二。 虽然有保姆,但他还是太小了,在家适应了一年,才又去上学。 猫猫的尾巴绕上他的小臂,毛茸茸的脑袋拱进他的掌心。 小动物温热的身体吸走了水,驱散凉意。 谢潭回神,摸了摸猫猫的脑袋,吃着饭,看向被长发锁住的主卧。 学校的事,谢潭当然有打算。 这是很重要的一步,新系列的名字就和学校有关,而小鬼后的两个单元故事,也有学校的元素。 一个是毕业照工作室的故事,其中就有笛丘大学的接单,另一个是社畜的故事,社畜的孩子正好从笛丘大学毕业。 当地最好的大学。陆今朝也在这里读书。 袁路航参与的综艺节目,出圈的那一期也是在笛丘大学录制。 这个大学极有可能是主线所在地,他去读书,肯定要进入这所大学。 契诃夫之枪的漫画内元素不愁,剩下就是他的所有物这个环节。 谢潭:“7号,你可以穿墙吧?” 猫猫点头。 “那你可以碰到主卧里的东西吗?” “这个不行喵。”猫猫摇头,“我只能触碰属于你的东西,也就是空白喵。” 不过猫猫很聪明:“宝宝你想要我在主卧里找什么吗喵?” “录取通知书、在校证明、请假单这一类东西。” 听其他居民的意思,房子的前主人在这里居住了很久,也许留存了学生时代的证件和材料。 “我有印象喵喵!”猫猫眼睛一亮,立刻飘进主卧,又跑回来,“有的,录取通知书就摆在书柜上,有笛丘大学的校徽喵!” 前主人也从笛丘大学毕业?那倒是方便。 谢潭问:“这个房子算我的所有物吗?” 7号严肃起小猫脸:“这个屋子绝对属于你喵。” 谢潭挑眉:“这里还有前主人的东西。” “但钥匙是跟着你穿越来的‘空白’喵,你定下它是这个房子的钥匙,这个房子就是属于你的喵。”猫猫又重复一遍,“其他不一定,但这个房子就是你的所有物喵。” 谢潭听出一点不寻常,这个房子属于他的逻辑不仅如此。 但更多也问不出来了,反正猫猫就是很坚定,谢潭也懒得深究,有利于他就好。 “下一步就是顺利成为笛丘大学的一员,我们先要打开主卧的门。” “物理手段打不开,被玄学手段锁住了喵。” “所以专业的事要找专业的人。”谢潭改口,“专业的鬼。” 被女鬼跟踪的那晚,他明明进了9栋,却在废弃社区服务楼的天台。 在此之前,他的外卖骑手在小区里迷路,而这一段时间,小区里断断续续一直有这样的事。 有时居民也会走错,基本都是9栋和社区服务楼旁的几栋楼。 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悄无声息调换了9栋和社区服务楼的位置。 这样一双手,应该能调换主卧和次卧,从而摆脱长发的封锁。 他决定试一试。 刚好,三天前,小区里总找不到路的怪事消失了。 这不代表事情结束了,恰恰证明始作俑者达成初步目的,真正的行动要开始了。 故事要开始了。 漫画更新了下一个故事的预告图。 背景图是幼儿园门口,放学时间开园门,大人接小孩。 第12章 红鼻子(2) 谢潭皱眉,再翻画册。 有一本画了各种小鸟,但局限于小孩子的画技,画得都差不多,就大小颜色能看出差别。 “途途,你在这里吗?你妈妈在找你,她都急坏了,别玩了,回家吃饭了,途途——” 陆今朝转到活动室,没想到谢潭在,扬起笑容:“又见面了。” 他走进门,比高度问:“你有看到一个小男孩吗?这么高,穿黄色短袖,印几只卡通小鸟,他和其他小朋友在小区玩,但其他人早回家了,他还没回去,家长急得到处找。” 谢潭放下画册:“失踪?” “希望只是玩过头忘了时间,看来也不在这——那些鸽子是这里飞出来的?人搬走了,倒成它们的基地了。” 陆今朝感慨,以为是谁养的鸽子飞进服务楼玩,他指向外面:“我再去找找,先走……” 谢潭自然地跟上他,陆今朝眨眨眼,这是跟他一起去找的意思吗? 他露出招牌的亮闪闪笑容,照明程度胜过那点月亮光,像在高兴自己的判断“邻居果然是好人”。 “……”谢潭拉了一下兜帽。 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吗?谢潭难以理解。 不过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谢潭跟在陆今朝身后,旁观居民和保安在小区找人,没有参与其中。 一个大娘腿脚不便,拜托陆今朝爬上高处的花坛看看。 花坛里和花坛后都没有人。 陆今朝回来,谢潭还在仰头看花坛:“为什么去这种地方找?” 陆今朝:“他们一群小朋友玩捉迷藏,剩他一个,都找不到,以为他回家了,就结束游戏,各回各家了。” 大娘靠在一边扇风,向外望一眼:“小区也就这么大,他爸妈已经跑到小区外面找了。” 谢潭:“也许藏进熟人家了。” “啊?”大娘看向他。 陆今朝迅速跟上思路,想到一种可能:“他们几个孩子总跑去良姐的小卖铺玩吧?良姐有事,下午锁门回家了,他可能在此前就藏进小卖铺的后院了,隔个屋子,我记得那里有几个筐?良姐装菜晒菜用,藏在里面可听不清。” 大娘越听越有可能,也是希望真是如此,立刻给小卖铺老板打电话,又告诉小孩家长。 老板风风火火赶回来开门,一行人果然在后院墙角的筐里找到了睡着的小屁孩,提溜出来就是一顿揍。 谢潭没有进门,远远看着,小男孩的短袖上有几只红色的小鸟。 不是他。 画册主人用了各种颜色,唯独没用过红色,应该不喜欢红色,更何况只是虚惊一场。 谢潭转身离开。 家长感谢大家的帮忙,尤其是大娘和陆今朝,陆今朝摆手:“是我邻居想到的,他——” 他一眼看见谢潭的背影,立刻和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小跑追上。 “途途的家长让我和你说谢谢。” 谢潭不咸不淡点了下头。 “你当时反应好快,经验之谈?”陆今朝走在他身边,上半身侧向他,笑着问。 他调侃别人,也像气温适中时晴日的阳光,不灼热,暖融融,有风的气息。 谢潭心里想,算是,但恐怕和少年漫主角想的不一样。 他不是用这招在捉迷藏中获胜的聪明小孩,他是被耍的那个傻瓜。 那些小孩热情地邀请他玩捉迷藏,让他当鬼,但他找遍小区的所有地方,一个人也没找到。 他闭着眼睛倒数的时候,那些小孩就嘻嘻哈哈地各回各家了。 谢潭站定,终于给他一个眼神:“跟着我做什么?” 陆今朝也停住,笑容收了一些,认真道:“那个小孩不是你要找的人,或许你可以问问我?小区里我还挺熟的。” 他双手合十:“当我说错话的补偿,请务必让我帮上忙。” 说错话?谢潭反应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经验之谈”那句。 但谢潭没有升出什么情绪,只是顺着陆今朝的话想起以前的事,像旁观别人的事,并不重要。 稍微重要一些的,是他这时发现,陆今朝虽然笑得傻傻的,但其实很敏锐。 陆今朝见他没有拒绝:“你要找什么人?” “开锁的。” “嗯?” 谢潭没有解释:“三天前,有人失踪吗?” 三天前,小区迷路的怪事就消失了。 “没有小孩失踪,但有一个高中生离家出走了,现在也没回来,父母也不着急,他们家也不是第一次了,总闹别扭。” 谢潭:“也住9栋?” 调换的楼就是9栋和服务楼。 “对。”陆今朝摸下巴,“说起来,我同学的一个其他系朋友也不见了,都是大学生,没课的时候都很自由,一开始没人在意,导员问起,才知道他失联五天了,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开学典礼的后台帮忙。” 谢潭:“现场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后台什么也没有,但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在门口捡到这个。” 陆今朝从书包里拽出一根深绿色细棍,底部有一个小花苞。 他握住花苞,从下往上一推,尖顶冒出一朵盛放的红玫瑰,朝向谢潭抖了抖。 谢潭捏住塑料花枝,垂眼瞧了瞧,气球、鸽子、玫瑰花……一个词浮现在他的脑海。 魔术道具? 陆今朝提议加入谢潭的调查。 他琥珀色的眼睛真诚地望着他,像金色酒水里的冰块,棱角被酒水一遍遍抚圆,温吞地轻碰出脆响,晃动着水汪汪的光。 像为同学的朋友担忧,为同楼失踪的邻居家小孩担忧,为更多可能的受害者担忧,任何人都会在这样的眼神里沦陷。 谢潭本来也没有打算拒绝。 反正拒绝,陆今朝也会查,不如两人情报共享,早点解决。 “加一个联系方式吧。”陆今朝拿出手机,笑道,“还没自我介绍呢,我的名字是陆今朝。” 【拥抱太阳】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谢潭通过:“谢潭。” 他们组成临时的调查小队,第一步就是……分开两地,各查各的。 陆今朝在小区里属于大家都认识喜欢的年轻人,平时碰到都能停下聊两句,离家出走的那家由他负责询问。 乘车路上,陆今朝又点开新加的好友,昵称是【.at】,他看着窗外的景色,百无聊赖中,慢悠悠地思考这个昵称可能是什么意思。 “嗯……阿潭?” 陆今朝弯起眼睛,好听的名字。 谢潭则来到预告图中的幼儿园,离和顺小区不远,两公里距离。 下午,幼儿园门口没人,谢潭观察四周,围栏大于两米,顶部防攀爬,电子锁…… 他一身黑,孤零零站在门外,时间久了,保安从值班亭的窗户探头,问他做什么的。 谢潭走过去,顺手摘下兜帽。 保安看他态度自然,又见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怎么也不像人贩子,那点警惕也消失了。 谢潭便问起幼儿园的情况,着重问了安全方面,保安了然:“家里有弟弟妹妹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了?” 谢潭接触的孩子不多,最近是一只鬼,他干脆想着小鬼说:“长得很快,感觉出生不久就要上幼儿园了。” 保安以为是家长感叹“时光如梭”的夸张说法,哈哈笑了两声,讲起幼儿园的安保问题。 安保配置很好,接送有指纹、人脸识别等二次认证,电子系统记录离园时间和接送人身份,手递手交接原则…… “放心吧,我在这里工作两三年了,没出过事!” 果然,保安的态度一直太放松了,不像有孩子失踪后该有的警戒状态。 谢潭:“我听说附近有拐孩子的。” “真的假的?这些人贩子,无法无天!我们这里没有丢孩子,但我会注意的……” 保安“奥”一声:“前天倒有家长说让哥哥来接弟弟,但哥哥不知道跑哪去的。” “监控呢?” “监控这两天维修,所以接送啊更严格了,都再三确认——对面再过一条街就是市场,放学的时候,卖水果的就摆摊了,还有你们小孩爱吃的那什么拉苏,那哥哥也就读初三,也还是小孩呢,我猜啊,就是不想接弟弟,闹脾气跑哪玩去了。” 恐怖故事的经典操作,监控出故障。 还有卖水果,草莓? 谢潭离开幼儿园,就收到陆今朝的信息,他们加了联系方式。 陆今朝也问完了,但他有课,暂时回不去,说等下课就马上回去找他,让他先回家。 上课?笛丘大学,倒是一个刷存在感的好机会。 这是他未来要读的学校,现在可以露出一些“在读”的线索了。 平时,他一个刚摆脱炮灰命运的角色,在笛丘大学从早走到晚,也不一定给他一个镜头。 但和陆今朝汇合,被画进去的可能就大了。 谢潭回了“学校见”三个字。 笛丘大学占地面积大,高低差就足够夸张,有一条堪比爬山项目的长楼梯。 另一边靠江,内部布局前锐大胆——像大牌某些令人看不懂的设计。 并随机分布几个更是艺术的园艺区,对外人来说很值,不用买票,就体验了大型迷宫。 学校设计师可能从事过主题乐园的工作。 谢潭提前背过地图,但两手准备,让7号走在前面,为他引路,倒像他对学校相当熟悉。 远处一个学生看一眼手机,迷茫地看一眼四周,应该是开学没几天的新生。 谢潭走过他身边,新生眼前一亮,果然叫住了他。 “同学你好,你知道4号实验楼怎么走吗?” 第13章 红鼻子(3) 新一话,开篇就是幼儿园门口。 放学时间,门口家长接孩子,互相认识的打声招呼,聊两句天。 幼儿园附近还有两所中学,人流量慢慢大起来,行人来来往往,经过幼儿园门口,上班族、家长、学生、小孩,什么人都有。 一个小男孩被家长牵着,家长正在和熟人聊天,他就四处看,视线从左侧不绝的车辆,慢慢转到右边的水果摊,忽然停住了。 马路对面,水果摊旁,站着一个小丑。 松松垮垮的波点小丑装、尖角小丑鞋,都是红蓝黄绿撞色。 脖子一圈繁复堆叠的白色拉夫领,七彩卷卷头发。 白漆似的脸,像抹平五官与纹理的白纸,黑笔和劣质口红重新作画,每一处落笔都十分夸张,尤其是笑容。 它直直地看过来,眼眶是正常人大小,虹膜却是笔珠一样的小点,上下左右都远远挨不到边。 注意到有观众,它的神情生动起来,捏起水果摊的一颗草莓,翻手间来回展示,“啪”地一扣,留下令人屏息期待的停顿。 再张开双手,草莓气球幽幽上升。 没有切观众的视角,但小丑的嘴角慢慢扬起,似乎被它指定的观众的笑容感染了。 草莓气球飘过马路,到达幼儿园门口,被一根小拇指勾住。 画面再转到小丑,就是小丑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向巷子深处的背影。 气球脱手,红色的线往下流,组成新一话的名字“红鼻子”,还在中间团出一个红鼻子。 接下来的剧情都是小丑用不同的魔术,骗走不同的小孩。 然后是谢潭和陆今朝在社区服务楼相遇,临时组队。 谢潭没往下看,重新上滑到小丑的出场图,稍微举起手机,对着咖啡店的海报比较。 海报没有露出小丑的脸,拉夫领上只有红鼻头,衣服和漫画里的小丑乍一看一模一样,但细看差别就明显了,颜色分区、波点和口袋的位置都不同。 正是如此,谢潭才更确定,这就是漫画里的小丑,它的能力就是“调换”。 “我来了,久等了。”陆今朝在谢潭的对面坐下,呼出一口气,他下课就从教学楼一路跑过来。 他顺着谢潭的视线,看向马戏团的海报:“哦,这个!红鼻子马戏团,最近很出名,还来我们学校宣传了,一票难求,你也感兴趣吗?” 谢潭放下手机:“没听过。” “因为原来不叫这个名字,最近改的,之前经营不下去,都要解散了,但被绿洲慈善基金会资助了,加入公益表演,名声就传开了,还吸引到一个特别厉害的民间魔术师,义演外的正常商演也卖得越来越好,这周他们到笛丘表演,明晚是本次巡演的最后一场,听说基金会的理事、秘书长都会去,所得收入会捐出去。” 两人对起情报。 他们楼下离家出走的学生,父母态度冷淡,认定孩子就是闹脾气,跑到哪个同学家住了,也可能自己住酒店了,以前有过类似的事。 但还是拜托陆今朝,如果找到她,务必联系他们。 这个学生喜欢小鸟,常戴一枚和平鸽徽章。 陆今朝同学的那个朋友,则是外地人考到笛丘市,父母工作忙,开始也没当回事。 孩子失联到现在,才发觉可能出事了,请了假,明天到笛丘。 两个学生一个本地高中生,一个外地考来的大学生,没有交集,性格在家人同学口中却都不讨喜——内向,敏感,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抗拒触碰,时时刻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外人很难得到他们的回应,一旦被碰到隐秘的边界,就会爆发。 爆炸那一刻也不是为了伤害谁,只是毁灭式的轰鸣可以隔出安全的空间,无所谓自己也在爆炸范围内了。 陆今朝:“在人多的地方也能无声无息拐走,还没有人发现可疑的车或人,不是强行绑架。带走他们的人抓住了他们心理的脆弱,进行了诱骗?但有这么好拐走吗,这可不是给颗糖就走的小孩子,而且现在的小孩子防陌生人的意识也很好……” 谢潭:“它带走的就是小孩子。” 陆今朝一愣,没质疑谢潭的话,也没询问谢潭的情报来源,好像谢潭知道一些秘密情报是非常正常的事。 他甚至比了一个拉上嘴巴的动作,保证他不会说出去。 像谢潭是什么隐藏起来的邪恶黑巫师,谢潭想,看来他还是给真主角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谁明知道是邪恶黑巫师,还积极凑上来帮忙的? 陆今朝顺着谢潭提供的情报思考,自然而然就脱口道:“戏法。” 谢潭同时开口:“魔术。” 草莓变成草莓气球、鸽子徽章变鸽子、花苞到盛开的玫瑰,都是“小变大”的魔术。 那么,把长大的学生变回小孩,就是“大变小”的魔术。 这也是【调换】。 开篇,作者还是用了一点叙述诡计,以一个小男孩的视角引出小丑,但勾住气球的手,并不属于那个幼儿园小孩,而是人群中,某个等待弟弟放学的初三哥哥。 他接过气球,就变成小孩,被小丑牵走,营造了小丑把开始那个男孩带走的假象。 社区服务楼里药柜的手印,应该也是邻居家孩子被小丑的魔术引去,探寻时留下的。 “看来我们不能错过明晚的演出了。”陆今朝扬起笑容,掏出两张演出票,一张给谢潭,“我一个学姐有票,她本来约好和朋友去,但临时有外地的研讨会,把票送给我了。” 谢潭收下:“谢谢。” 他们一起回家,各开各的门,陆今朝回身道:“明天见?” “嗯。”谢潭轻应了一声。 陆今朝愉快地小狗挥手,在谢潭进家门后,也回了屋子。 谢潭躺在床上,继续看漫画。 到他和陆今朝临时组队,剧情没有出入,然后是他们分开行动。 先是他去幼儿园,再是陆今朝去楼下邻居家。 和陆今朝说的一样,家长态度冷淡,妈妈备菜,爸爸拖地,抽空回答陆今朝的问题,好在陆今朝不会尴尬,换一个人,问几句就溜走了。 陆今朝走后,爸爸不拖地了,无言看了一会女儿的房间,默不作声回屋,隔了一会,又披上衣服出来,下楼了。 手机响,妈妈停下机械切菜的手,接起电话,沉默地听对面说完,才说:“……没找到吗?麻烦你了,如果有她的消息请务必通知我……我知道,她爸又下楼找了……麻烦你了。” 所以是经常闹别扭,但还是在意。 谢潭往下看,陆今朝在上课前,去了失踪同学的宿舍询问,舍友们热情回答,还分给陆今朝不少零食,但有关失踪同学的问题,都是嘻嘻哈哈地说,没当回事。 甚至乐见其成。 谢潭熟悉这样的笑。 舍友a担心道:“如果有他的消息,记得告诉我们,我们也很担心他,本来还约好一起看电影……” 陆今朝像完全没看出他们的恶意,明媚地回答:“好的!” 等陆今朝离开,他们立刻变了嘴脸,舍友b挤眉弄眼,调侃舍友a:“呦呦换口味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和可怜小草看电影,泰坦尼克号?” “去你的泰坦尼克号,看孤儿怨!” 所有人大声哄笑。 谢潭停在这里,确定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回怼,他们同时爆发的笑声下,藏着一条默契的信息,饱含恶意。 原来是这样。 失踪同学是孤儿出身,被现在的父母领养了。 他又想起离家出走那家人之间的微妙,在幼儿园门口失踪、不想接弟弟的哥哥。 失踪的学生,可能都是被领养的孤儿。 谢潭又查起红鼻子马戏团和绿洲慈善基金会。 红鼻子马戏团和陆今朝说的差不多。 而多年来,绿洲慈善基金会一直有义演的慈善活动,请优秀的表演者为特殊群体表演。 其中有一家笛丘市本地的福利院,但八年前因为资金短缺荒废了。 谢潭查到福利院的地址,明早去看看。 漫画看完,谢潭刷起论坛。 【小东西长得真别致,我退两米看】 【我有小丑恐惧症呜呜呜,它这个眼睛好吓人,妈妈我柜子动了啊啊啊】 【谁在叫我?顺便老婆贴贴!我推终于拥有姓名了!】 【真正拐小孩的坏蛋出现了。】 【楼上我怀疑你在内涵我老婆!】 【啊啊啊两话不见如隔三秋,为这张脸今晚我将多吃一碗螺蛳粉!再加一份炸鸡!】 【你那是为了美貌吗,大馋丫头】 【感谢陆陆宝宝,我终于知道名字了,谢潭,好好听。】 【陆陆已经叫上阿潭了哈哈】 【阿潭又和陆陆遇到了!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住对门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缘分吗哈哈哈】 【但感觉神秘阿潭昼伏夜出,而陆陆简直是永动机成精,至今不知道打几份工,真的能碰到吗,不过老小区隔音要是差点,都能听见对门在看啥电视吧】 【能听见洗澡声吗】 【楼上说什么虎狼之词呢……难道你也磕?】 【你也?】 【误会开局,对门邻居,告诉名字,交换联系方式,念名字……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点在他俩都长得好好看,我是纯颜狗,先磕为敬】 【有品!我吃吃吃】 【你们还是不会磕,都玫瑰花了,都马戏团约会了,下一步该结婚了】 谢潭:“?” 什么和什么? 谢潭难得脑子空白,有点宕机,那些亲热的称呼、难以理解的词汇被他强行过滤,看起剧情分析。 第14章 红鼻子(4) 谢潭一早到福利院。 福利院规模小,荒废多年,在白天也寂静得阴森,灰尘在光中浮动,雾蒙蒙的。 他简单探一遍,在行政办公室的墙上,看到一张泛黄的合影,是福利院倒闭前最后一批孩子。 有几个熟悉的身影,都是被小丑牵走的孩子。 孩子们站在前排,身高参差不齐。 院长、护理工、老师和绿洲慈善基金会的领导们站在孩子们身后,拉起慈善活动的横幅。 合影中间鼓起乒乓球大的圆弧,正好是中心那个理事的脸的位置,慈祥的笑被撑到扭曲,变得狰狞。 圆弧越来越大,“啵”一声撑破了合影,掉下一个红鼻头,谢潭接住。 破开的洞后,墙是通的,就是洞口那么大,能看到隔壁屋子,但被堆叠的衣褶挡住了,是小丑的拉夫领? 它在隔壁? 谢潭来到隔壁,是简陋的儿童起居室,都是小孩的床。 破洞的位置,落地衣架上挂一套陈旧的小丑服,白色拉夫领溅开一圈血迹。 墙上也有许多照片,其中一张就是小丑在这里给孩子们表演魔术。 但小丑正好低头牵小孩的手,只能看到下半张脸,腥红的笑,看不到它的眼睛。 谢潭抖了抖拉夫领,“咚”小丑服里又掉出一个红鼻子,一路滚到一张床下,上下跳动。 他摸口袋,原本装在口袋的红鼻子不见了,这就是刚才那个。 小丑给他变了一个魔术。 他弯腰,手伸进床下,红鼻子却跳远了,他干脆推开床,床下却是一道暗门。 门锁早被暴力撬开,他跳下去,昏暗的地下室有各种虐待的刑具。 中心的小铁板床被拉伸到成人的身高,有固定带,小丑服被绑在床上。 从尖头小丑鞋一路往上看,床顶的拉夫领高高堆起。 谢潭往前走,就听“咚”一声,比红鼻子落地重多了,他隐约看见一个球形掉进筐里,像一颗头。 拉夫领往下滴血,滴进床头下的筐,筐里是小丑的七彩头发。 他抓住头发,向上一提,非常轻,就是一团头发,没有人头。 筐里有一张门票,和马戏团的票一样,唯独小丑的部分相反。 原票是全套小丑服,但拉夫领上是阴影,只有一个红鼻头。 这张票是全黑,没有小丑服,只有红鼻头外的五官,针缩的眼珠,血腥的笑,面向他,正好与原票互补。 【小丑惊喜表演票】 背面写“恭喜你中奖啦,欢迎今晚来看我的演出!”。 它不在这里,还是要去马戏团。谢潭收好票,离开。 晚上,广场支起巨大的马戏团帐篷,陆今朝站在门口等候,临到检票截止的时间,他一眼捕捉到谢潭,笑着挥手。 他们一同进门,落座,位置在中间排数,正对舞台。 最前面一排中间的位置还空着,一位秘书在皱眉打电话,低声说着什么。 陆今朝凑向谢潭,小声说:“你来的时间刚好,有几个基金会的领导还没到,可能今天看演出的人太多了,堵在半路了,那个秘书在场外就打了好几个电话。” 他的靠近没有突破社交距离,也能让谢潭听得清楚,谢潭本能想避开,也无从避起,就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听他说话。 如陆今朝所言,基金会的两个领导一直没到,演出延后,长时间的等待让观众席传出不满的声音。 谢潭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再次醒来,是被陆今朝轻轻戳醒的,青年清脆的声音微微压低:“演出开始了。” 谢潭睁眼,大幕拉开,四色条纹的巨大帐篷里,各种杂技表演轮番上阵。 夸张的肢体与表情,极致的危险与技术,野兽在环绕的火圈中奔腾,激情的掌声、呼喊献给带来奇异变幻的表演者。 谢潭兴致缺缺,往右看。 7号端坐在椅子扶手上,从演出开始就瞪圆了小猫眼睛,眼珠随着台上的表演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精彩的地方还会跟着喵喵惊叹。 谢潭又看向左边,陆今朝也看得很高兴,完全沉浸在表演中,享受这一刻。 火光与棚顶的条纹色彩,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像一场千万年的演变,他的眼睛比演出精彩。 忽然,灯光一灭,千万年灰飞烟灭,全部归为沉寂的黑,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望过来,比黑暗更暗。 谢潭一愣,场内的灯再次亮起,原来中场休息时间到了。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满含笑意,全部是他,一如既往的明亮。 陆今朝两指在空中模拟奔跑,兴奋地和他分享:“那个跳圈,真厉害,火圈一直在转动,变位置,那头狮子就这么——跳过去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谢潭后面没怎么听清,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陆今朝停住,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觉得太无聊了,离下半场还有一段时间,要出去转转吗?” 谢潭颔首起身:“我去洗手间。” 陆今朝看出他想一个人走走,就笑着挥手:“一会就到小丑的表演了,听说是今晚最好的表演,你可能会喜欢。” 谢潭离开得早,离洗手间近,洗手间只有他一个人,他洗着手,忽然感觉有人在背后看他。 他抬头,镜子里,他背后的隔间上方,一个气球顶在天花板,气球上的卡通人物眼睛正好透过隔间上的缝隙,与镜子里的他对视,似乎在笑。 太安静了,门外没有观众来回走动的声音,也没有人推门进来。 谢潭平静地收回目光,擦干手,推门出去。 他在福利院的走廊。 气球从他身后飘出,一路飞向前方。 谢潭跟上。 他来到孩子们的起居室,早上刚来过。 现在,破旧的起居室被装饰成儿童联欢会的样子,门口有糖果检票机,机器后是一道气球矮门,只有小孩的身高才能自由通行。 谢潭拿出那张“小丑惊喜表演票”,成功检票,检票机还送给他一根棒棒糖。 他停在原地,气球门上的欢迎表情变得困惑,仰视了谢潭几秒,恍然大悟。 气球门垂落的两条充气手臂抬起来,抓住自己的拱顶,向上一拉,成人也能通行了。 谢潭进门,孩子们的床铺推到角落,空出中间的位置,搭起简易舞台,下面摆了十几个五颜六色的儿童椅。 失踪的孩子们坐在椅子上,边上唯一空着的椅子却是大人坐的普通椅子。 这是为他留的位置。 小观众们穿着朴素,却很严实,没有露出一点肌肤,和孤儿院合照上的衣服一样,怯怯地看他。 看来人变小了,记忆和心智也变回小孩了。 谢潭熟视无睹,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简易舞台搭在暗门上,被旧窗帘挡住。 谢潭试着给陆今朝发消息,没有发出去,但在一分钟前,陆今朝给他发了消息,提醒他下半场开始了,小丑登场了。 窗帘自动拉起,像幕布拉开,谢潭眼前,熟悉的小丑出现在简易舞台,咧开笑容,夸张地鞠躬。 它跳下舞台,走到同样简陋的观众席,停在谢潭面前,手伸向谢潭的后颈。 对于一个omega,这是相当敏感的位置,但谢潭忍住了,面上毫无反应。 小丑没有碰到他,只是打了一个响指,从他耳后凭空变出一只鸽子。 鸽子张开翅膀,在小朋友们的惊呼中,慢悠悠飞了一圈,飞出窗户。 小丑哈哈笑起来,摇头晃脑走到下一个小朋友面前,给每一个小朋友都变了一点惊喜。 氛围活跃起来,小丑折返,再次停在谢潭面前,针缩的恐怖眼睛盯着他,伸出手,做邀请上台的动作。 周围安静下来,小朋友们都注视着这一幕。 谢潭却听到雷动的掌声与欢呼,从身后那面墙的后面传来。 非常热闹,他刚在帐篷里听过半场。 怎么回事,难道帐篷的空间就在隔壁? 但小丑还等着他,来不及多想,谢潭握住小丑的手,起身。 马戏团帐篷里。 陆今朝撑着头,看大幕拉开,小丑登场。 但他先看了一眼出口,演出开始,门已经锁住了,不能进出。 小丑在结束几个热场小魔术后,拉出一个等身柜,能站进一个人,然后跳下舞台,邀请理事上台配合演出。 理事指了指自己,在掌声中,无奈地笑着上台,站进柜子。 小丑关上柜门,柜门上方是空的,正好露出理事的头。 小丑拉出宽刀,从侧面插进理事脖子的位置,柜子被分成上下两段。 它握着刀,带动上柜转了半圈,突然回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让观众专注。 再缓缓走过剩下的半圈,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柜子里是小丑的脑袋,五官张大,做出“惊喜来了”的表情。 而小丑的拉夫领上顶着理事的脑袋,身体双手张开,配合柜子里自己的头,久久地享受如潮水的掌声。 但没关紧的柜门打开,下柜的断头尸体“啪”地一声砸在地上,鲜血溅在第一排的秘书长脸上。 诡异的寂静后,尖叫响起,打断了小丑的陶醉。 柜子里的小丑脑袋不高兴地皱眉。 而小丑身体顶着的理事的头,定格在最后的笑容,无法再做更多的表情了。 它往前走几步,示意大家安静。 似乎为了哄住他们,它神神秘秘地捏住拉夫领,翻盖一样,将领子一掀,理事的头又变成另一个男人的头,再一翻,又是一颗表情僵死的新头,换了两男一女。 第15章 红鼻子(5) 谢潭被小丑牵上舞台。 舞台就是在暗门上搭了一块木台,立起一个圆形转盘。 小丑将转盘一翻,一个胖胖的玩偶被绑在转盘上,有小胡子,又高又胖。 谢潭注意到几个孩子下意识露出畏惧的表情。 小丑从窗帘后推出一排刑具,请谢潭挑选。 谢潭慢慢看过去,墙壁早没了声音,他已经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丑拐走孩子,想杀的人却是基金会高层。 基金会打着慈善的名义,为福利院义演,其实背地里虐待小孩为乐。 最后一次义演,请到一个小丑,小丑偶然发现了秘密,在地下室被砍下了头。 现在回想,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孩怕红色,不是怕小丑的红鼻子,是怕被虐待打出的血的颜色。 这是一场复仇的表演。 那他作为一个无关的看客,不用参与其中。 但既然他的目的是请小丑帮忙开锁,也不必砸场子,不如顺着小丑的预期,让它的表演顺利进行。 于是他挑了一把软鞭,不重,孩子也能挥舞起来,在大家的目光中,走下舞台,在表情最害怕玩偶的孩子面前蹲下。 这个距离,他能看到小孩袖口下的鞭痕。 他什么都没说,平静地递过鞭子。 帐篷里,胖男人跑得西装和发型都乱了,小胡子乱颤,疯狂拍打出口的门。 钢丝上掉下一块演员用的花布,盖住他,拍门的人原地消失。 尖叫在舞台上响起,挤在门口的观众惊恐地望去,胖男人被绑在舞台的转盘上。 小丑已经换回自己的头,向观众展示空荡的双手,交错间变出一把软鞭。 鞭子往下落,到小丑大腿的位置,凭空停住了,在小丑鼓励的掌声中,犹豫地抽向转盘上的男人。 惨叫响起,小丑不满观众的安静,走到舞台边,用力舞动双手,示意观众鼓掌。 人群死寂,小丑的表情一沉,笔珠似的虹膜在眼白里乱转,跺脚拍手,用更大的幅度示意他们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很快连成一片。 观众强颜欢笑,用力拍手,比之前所有的掌声都要热烈。 陆今朝也跟着鼓掌,但他的笑容最自然,和看上半场表演的表情一样,真心喝彩,享受此刻。 掌声鼓励了鞭子,抽起来又快又狠,小丑又变幻了几次道具,悬在空中的刑具高低不同,但抽向男人的动作却欢乐。 小丑满意了。 惨叫、求饶持续很久,直到男人疼到昏死过去。 小丑嫌弃摇头,变走道具,转盘一翻,男人的脑袋就落地了。 它转回空白的转盘,恐怖的眼睛看向最后一名的基金会高层。 男人双手投降,痛哭流涕:“我知道、我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我这种垃圾不配活下去,这是我应得的结局,如果这能弥补我的过错,请你了结我吧!” 他让大家让开,主动上台,每一步都在向小丑忏悔,但走到转盘的瞬间,拿起地上的宽刀一挥,切掉了小丑的脑袋,转身就从后台冲出去。 小丑的脑袋慢了一步,也滚出后台。 福利院,儿童居室。 玩偶破破烂烂地掉在地上。 最后一位小朋友下台,小丑忽然一顿,窗帘落下,挡住舞台。 但灯光没有灭,能看到窗帘后的小丑影子。 它比了一个歪头睡觉的动作,在脑袋掉下来的那一刻,灯光灭了。 小朋友们看懂了小丑的意思,乖乖躺回自己的床睡觉。 谢潭钻进窗帘后,小丑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具胖男人的无头尸体。 “他是死了吗?”清脆的儿童声在他身后响起。 在场最大的那个男孩没有去睡,怯怯地躲在谢潭的身后,望向那具尸体。 谢潭“嗯”了一声。 男孩有点害怕,但更多是不解:“死是什么呢?院长说是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老师说是花枯萎、树叶落下,妮妮说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书上说是心脏不再跳动、呼吸停止,小丑说是一场表演最精彩的部分,我还是不懂,哥哥,死亡到底是什么呢?” 谢潭沉默一会,道:“是水溢出来了。” 死亡应该是缩减、衰弱,但谢潭提起死亡,总想到一杯装满的水。 装在玻璃杯里,水面拱起一个小小的、饱满的弧度,安安静静。 然后在某一刻,水无声地溢出来了。 他忽然发现,他对死亡的解读是母亲,他对母亲的解读就是死亡。 男孩神情晕乎乎:“哥哥,你说的比他们都难懂……” 谢潭轻推一下男孩的肩膀:“去睡吧。” 男孩乖乖点头,回到自己的床铺,谢潭出门,走廊里可以听到沉重、慌乱的奔跑声,另一个脚步声藏在其中,欢快、游刃有余,像在戏弄猎物。 声音向地下去了。 谢潭没有跟去,他先去了儿童居室后的屋子,帐篷掌声的来源处。 开门,小丑的脑袋滚出来,精准地撞在他的脚边,面朝上,不动了。 谢潭低头,就能对上小丑灿烂的笑容。 只是配上它的模样,越灿烂越可怖。 但他平静地抱起小丑的头,往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 男人惊恐地向后看了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一出门,就在那该死的孤儿院!简直是闹鬼了! 但似乎因为小丑的头被他砍掉,看不清路,一直没追上。 他心里得意,但又迅速被恐惧淹没,慌不择路跑进地下室。 小丑的脚步声突然近了,他脑子还没反应,身体已经钻进了箱子。 箱子很窄,像棺材,好像有夹层,他躺进下面那层,扣好夹层的锁,因为结构复杂,他发抖的手好几次没锁上,地下室有过这种玩具吗?什么破玩意! 小丑的脚步声到了门外,男人的脑子立刻什么都想不下去了,浑身冷汗。 他听到小丑慢慢地在地下室走动,它在找他! 脚步声停在柜子旁,他一点气都不敢出,他快要憋不住的时候,脚步声又慢悠悠地远去。 他刚喘口气,小丑杀了一个回马枪,一下掀开盖子,“啪啪”拍手,像在说“惊喜吗!”。 他憋气窒息到头晕,但他忍住了,躲在夹层里,没动,没露出一点声音。 安静,让人崩溃的安静,小丑的手伸进箱子一点点摸过,男人尽量往后靠,等到那只手一无所获地离开。 小丑合上箱盖,又在地下室徘徊片刻,开门走了。 男人谨慎地等了很久,确定小丑真的走了,立刻喘起粗气。 狭窄的空间让他的骨骼别扭难忍,他迫切想离开,却发现锁怎么也打不开了! 这个破锁!男人气急败坏,挣扎间,却发现头顶的那块板子松动了。 他一喜,有备用门!立刻匍匐向前,钻过甬道一样,推开头顶的挡板。 重见光明,前方没有小丑的身影,他近乎喜极而泣,探出头。 咔嚓—— 男人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视线迅速向下翻落,在空中翻了半圈,掉进一个筐里。 仰视的视角,他直面自己的身体,没有头颅,鲜血四溅,无头小丑站在魔术柜旁,举着刀,身体前仰后合。 头,他的头呢? 啊……他就是被砍掉的头。 小丑做出思索状,似乎在苦思冥想什么,他奇妙地看懂了……它在想,它当初爬出这个箱子,被他砍掉脑袋的时候,他最后说了什么。 小丑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再次双手重叠,斜着垫在不存在的侧脸下,做了“睡觉”的动作。 哦……晚安,先生。 他生命最后的视野里,就是小丑捧腹无声大笑的样子。 最精彩的部分演完了,他永远安静了。 小丑捧起男人的脑袋,按在自己空荡荡的脖子上,站在镜子前,来回欣赏。 它欢快地蹦蹦跳跳,走向门口,开门便顿住了。 昳丽少年站在门口,神情如死水深潭,那非人的美却如妖魔,在水下扭曲而混乱地起舞,夺人心魄。 他对室内的尸体、鲜血熟视无睹,平静地递过小丑的头:“你的东西掉了。” 被拿在手里的小丑头颅眨眨眼,小丑立刻比了一个稍等的动作,一手接过头颅,藏在身后,另一手翻过拉夫领,死去的男人头颅就变成了它自己的头。 它高兴地向谢潭展示他空白的双手,谢潭看去,它就双手一翻,变出一朵玫瑰花,送给谢潭。 “花就不用了。”谢潭没有接,“我想请你帮个忙。” 小丑看他不要花,有些委屈,但听到他有请求,立刻恢复元气。 它的手在空中绕了几圈,行了一个夸张的礼,然后向谢潭伸手。 谢潭沉默一会,没再拒绝,搭上它的手。 小丑将他牵到儿童居室的门口,没再进门,对他挥了挥手。 谢潭跨过门,眨眼间,又回到马戏团的帐篷里,刚看清舞台的惨状,就被急跑而来的青年一把握住肩膀。 陆今朝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没有受伤吧?” 安全距离被突破,谢潭微微皱眉,肩膀不舒服地动了动,但没有挣脱。 陆今朝反应过来,立刻松开:“抱歉……我很担心你。” 他耸下好看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谢潭垂眼,“迷路了。” “没事就好!”陆今朝舒了一口气,扬起笑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可能要晚点回去了,先跟着去派出所做笔录吧?” 正要离开的谢潭停住,神情没有变化,但心里有点震惊。 恐怖漫画世界的警察居然真的管事吗? 第16章 红鼻子(6) 福利院,儿童居室。 小丑的魔术消失,孩子们已经变回原样,在小孩的床铺上别扭地睡着,被赶来的陆今朝叫醒。 确定失踪者都在这里,陆今朝就报警了。 等候警察和他们家长来的时间里,他环视一圈,有一个床空着。 他好像没看到同学的那个朋友。 他拜托在场最大的两个学生照顾大家,最后在地下室找到了笛大的那个同学,过长的刘海盖在眼睑上,睡得很沉。 陆今朝先没有叫醒他,而是走到碎裂的镜子前,黑雾突然钻出裂缝,侵蚀镜子。 最后,镜子被雾融化了,消散在屋子里。 “……” 陆今朝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男同学转醒,但还迷迷糊糊,可能做了什么梦,呢喃道:“死是什么呢……” 上前扶他的陆今朝听到这句话,歪了歪头,男同学意识到有人在,彻底清醒了,吓得往后退。 他磕在桌角,差点摔倒,还是陆今朝拉住他。 “小心。”陆今朝弯下腰,笑得温柔,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谢、谢谢,这里是哪……啊,这里是!”男同学噤声,他似乎还留有一点变成孩子的记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恐惧反而变得模糊了,顽固的梦魇终于开始退散。 “是……有人死了吗?” 但提到“死”,男同学还是本能地畏惧,他又下意识呢喃在残存的记忆里一直追寻的问题,好像解开了就不会恐惧了,说胡话一样:“死到底是什么……” “死亡是每时每刻。” 陆今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前方走去:“先离开这里,警察快到了。” 青年的声音清亮,笑容明媚,拍他的动作温柔有力,他却无端打了一个寒战。 肯定是地下室太冷了。男同学连忙跟上。 他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另一边,谢潭到家,进卧室换了衣服。 出卧室门,客厅没有开灯,小丑就站在主卧的门前。 午夜的黑暗发一点幽晃晃的蓝,它浑身鲜艳的颜色在这样的阴影里,像深浅不一的一块块陈旧血迹,笑容可怖。 它高兴地和他挥手。 谢潭:“……” 尾随回家、蹲卧室门口、黑暗里突然出现、自带阴间滤镜,这些鬼怪怎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算了,阴间生物都到阳间为所欲为了,的确不会有什么边界感。 谢潭掠过这点,正要说什么,就见小丑收了一点笑,有点严肃,让他稍等一下,然后指向他的身后。 他看向身后,什么也没有,再转回来,小丑已经不见了。 “叩叩”大门被敲响,谢潭一顿,打开大门,小丑站在门外,又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但没有进门。 它在等他的许可。 “……”谢潭侧身让路。 小丑蹦蹦跳跳,再次来到主卧门前,指了指门。 就是这间? 谢潭颔首。 小丑夸张地敲了敲门,贴在门上听,假装得到应允似的,煞有其事地点头。 然后它走到谢潭的次卧,也敲了敲门,请谢潭到次卧门前,示意他开门。 谢潭轻轻一推,次卧变了模样,他一眼看到书柜上的录取通知书。 同时,旁边的主卧,锁在洞口的长发自动解开落下,门也能打开了,变成他的次卧。 小丑让谢潭闭眼,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两个卧室已经换回来了,门仍能打开。 “谢谢。” 小丑嘻嘻哈哈摆手,比他高兴多了,它凑到谢潭面前,张开双手,期待地盯着他。 “……” 谢潭轻轻抱了他一下。 小丑快乐地抱住他,红鼻子用力努了努,心满意足地摇脑袋。 谢潭松开,小丑挥手告别,这次它记得走门了,它转到打开的卧室门后就不见了。 谢潭已经习惯了,好吧,鬼,鬼不会正常进出。 房子原主人留下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书柜上零零散散的书,还有一箱子旧物,都是学生时代的课本、习题册、证件。 但全翻完一遍,信息并不多。 课本、练习册都是解题,公共必修课,没有专业课的书。 只知道原主人是笛丘大学的毕业生,专业不得而知。 书里有许多诡异、复杂的涂画,他也辨认不出。 小孩子的画看不懂,大学生的画也很有难度……现在不流行写实派了吗? 他只能努力从画中解读出一点性格,原主人应该比较开朗,想象力强。 没有笔记、日记本、便签等会记录学习外生活的东西,他暂时分析不出更多。 其他的,就是录取通知书和一年休学申请书。 但没有证件照片,纸面被水打湿过,关键字迹模糊不清,名字都看不清一个笔画。 全损档案。 像谁抹去了原主人的核心信息,也许是原主人离开前自己做的。 反而方便他操作了。 在这些书里,还有一个黑色信封。 信纸也是黑色的,没有字,红色火漆融化的痕迹,像泼在信纸上的血。 有“血”的地方,显出一点隐藏的内容,谢潭看到一只动物眼睛和角,这是羊? 黑山羊。 信纸下方的两角被捏得皱皱巴巴,可以想象原主人拿到这封信时激烈的情绪。 感觉不是什么好的情绪。 猫猫就懒懒地盘在桌边,尾巴垂下来,一晃一晃,瞧着谢潭翻看物件。 “契诃夫之枪可以选中漫画里的生命体吗?” “理论上不可以喵。” “但是?” 猫猫低头蹭了蹭谢潭的手背:“但你除外,你是空白喵。” “所以录取通知书和休学单都可以改成我的?” “是的,它们完全属于你,是你的所有物,用契诃夫之枪与你再加一层剧情上的深度联系,就变成你的了喵。” 谢潭没有立刻行动,审视地看着这只黑豹幼崽:“如果我一开始用枪选中的不是这个房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猫猫歪头,努力理解他的意思,安慰道:“没关系,笛丘市有很多凶宅,租金也不贵,我们可以先过渡一段时间……等等?可恶!我们应该再等一段时间的,就这一把完全空白的钥匙,如果等到作者画政府大楼或大别墅,我们不就可以躺平了喵?” 它说着说着,自己懊悔地喵喵叫。 谢潭静静地看了它一会,没看出破绽。 也对,笛丘市不缺凶宅,凶宅不缺故事,这样的世界,哪里不是谜团呢? 他收回目光:“警察都不管用,就是住进卢浮宫,鬼也来去自如。” 遗憾转圈的猫猫刹车,迅速被说服,又悠闲地摇起尾巴:“也是喵,那我们的工作还是很顺利的喵喵!” 契诃夫之枪需要人气值,谢潭等到新一话更新才用。 新一话,开篇就是马戏团汇合,在此之前谢潭独自去福利院的内容,并没有画出来。 他原本就是第一单元的“祭天炮灰”定位,除了开篇死,没有更多剧情发展,全靠他自己刷脸。 虽然反响不错,但出场还是太少了,而且属于炮灰的第一个故事已经结束,他也还没搭上暗主线,在目前的漫画里还不是重要配角。 没有高人气角色,也没有本单元的主角、重要配角,小丑本体也没有出现,自然没有获得单独的笔墨。 但也不是坏事。 因为他在福利院拿到了特别的惊喜票,去掉这段前因,后面福利院的义演,他拿出这样一张票,更能显出他的高深莫测,来历成谜。 漫画连更,内容与谢潭的经历一致,并且和陆今朝视角并行,魔术更加清楚,画面更加刺激。 最后福利院的剧情,在谢潭走出儿童居室后,视角就切到了小丑和最后一个男人的追逐战。 一直到谢潭说出那句“请你帮个忙”。 然后就是他和陆今朝再次汇合。 在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通过警察的调查,倒叙出福利院和绿洲慈善基金会的疑点与往事,揭开谜底。 尾声是陆今朝去福利院找失踪者。 谢潭凝视着地下室化雾的镜子,推测时间。 派出所到福利院,比到和顺小区远多了,陆今朝到福利院的时间,谢潭能折返两次。 所以小丑先给他开锁并离开,之后陆今朝才在福利院撞见那面破碎的镜子。 暗主线终于悄悄登场了。 《奇谭》被猜测有暗主线,就是因为除了从单元角色全世界路过的陆今朝,还有两个势力,反复出现,几乎贯穿全系列。 一个以镜子为标志、有化雾能力的教团“镜”,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计划,以此行动。 另一个没落的百年家族,以黑山羊为家族标志,隐秘在腐朽的暗处,光辉不再,但底蕴仍然深厚。 小鬼能化雾,神婆用镜子监视女鬼,谢潭就想到了镜教团,但第一个故事,第一只鬼,不好下判断。 现在来看,就是神婆就是镜教团的教徒了。 小丑能在两个地点同时表演,也是镜教团的帮助,通过镜子在另一个地点生出一个镜像。 离开的小丑会如何?和小鬼一样吗? 得到了镜教团的帮助,又需要付出什么,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吗? 镜子在陆今朝面前化雾,地下室的男同学悠悠转醒,陆今朝回头,到这里,这段剧情就结束了。 后面也的确没什么可画了,也就是热心大狗狗配合警方救援失踪学生。 接着陆今朝回头的下一格剧情,是谢潭因敲门声,在客厅里回头,看向家门。 第17章 泡泡(1) 【惊天反转,小丑居然才是复仇的正义之师!】 【论坛之前猜的也没错,的确是残忍变态(以资助的名义虐待福利院儿童的基金会)、血腥魔术(换头魔术)、众人狂欢(不狂欢可能被小丑砍头版),要素齐全。】 【长成这么恐怖的样子,居然是救赎文学。】 【老登们死得好】 【老登们死得好】 …… 【就是观众有点倒霉……】 【小瞧我们笛丘市民了,到派出所都淡定得差不多了,好多人的复述好有条理,像汇报工作。】 【可惜小丑把阿潭半路拐走了,我的cp约会被打断了呜呜】 【走走也好,阿潭看起来好无聊的样子,开场前又睡过了,只能观察陆陆打发时间了。】 【哈哈那个眼神好像猫猫观察无法理解的人类,阿潭os:真的这么好看吗?到底好看在哪?人类好难懂。】 【我是cp粉,我要造谣了,就不能是阿潭被陆陆的脸迷住了吗!】 【虽然想到阿潭的性格,楼上太扯,但想到陆陆那张脸,又觉得人之常情。】 【尤其是眼睛……真的太漂亮了,像琥珀又像黄昏,陆陆初登场就是靠这双眼睛把我迷住了。】 谢潭微妙地有点郁闷,虽然论坛读者会自己脑补他的一些行为,顺着他塑造的氛围,为他补全高深莫测的人设。 但他们无意中还是察觉了一点真相……他的确在看陆今朝的眼睛。 【虽然阿潭觉得无聊,但在福利院一点没砸场子,还没睡着,还配合上台!猫好。】 【那不是因为要利用小丑吗,所以给了点面子】 【说让它帮忙,话很客气,但真的就是通知哈哈,何况阿潭有特别票,感觉邪恶交易已经在路上了。】 【说不定和主线有关!】 【阿潭就这么水灵灵拎起头,说你东西掉了,那一刻我觉得阿潭比小丑可怕,谁懂……】 【阿潭的气质就是如此的,嗯,也不是反派吧,就是那种,连反派也不放在眼里的诡异气质,上头。】 【“水溢出来”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深意吗?这解释的确最复杂。】 【不知道,但好诡异,又莫名令人有点难过,还是刀神的氛围塑造太好了】 谢潭顿了一下,其实没有深意,只是他……那个男孩问了,他就顺口答了。 死亡哪有深意? 不过论坛很多人都提到这句话,认定这句话必有深意。 【陆陆到地下室,看到镜子我就笑了,这回我确定了。 老静静又是你们,我就知道是你们搞鬼,又在做热心道具商了是吧】 【马戏团帐篷和福利院互成镜像,就能同时演出了?好贴心我们镜】 【还有灵异咨询所哈哈,小鬼里的神婆肯定是教团成员了,传下去——米勒教团垄断奇谭世界的玄学产业!】 【老师还有我们黑山羊,虽然走下坡路变夕阳红了,但传奇还是传奇!】 【不管了不管谁,快端上来,俺们主线要来了吗!】 【快了快了,最后小丑不是来敲门了吗,帮的这个忙,可能真和主线有关呢!】 【之前不是有姐妹猜阿潭是笛丘大学的学生吗,下一个故事该到校园篇了吧?】 【期待校园,期待主线,期待青春男大(bushi)!!】 看完论坛,谢潭使用契诃夫之枪,他便亲眼看到,录取通知书、休学申请书、过期证件的旧迹一点点换新,变成他的名字和照片。 他一瞬间心里很复杂,就像他一点点取代了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痕迹,让他有些……难受。 猫猫出现了,那双金灿灿的眼睛眨巴眨巴,可爱而明朗,它毛茸茸的头蹭他的手,他就奇异地平静下来。 其他的信息也相应改变,时间变成去年,他本应上大学的年纪。 正好休学一年也对上了。 相当于他大一报道后就因故休学,现在回去,就是重读大一。 休学理由是急性应激障碍伴有短暂性精神病症状,幻觉幻听,焦虑,频繁失眠。 考虑到这里是笛丘市,如果不是精神疾病,就是见鬼了。 这个理由也方便他当做对校方的敷衍说辞,也许可以进一步深挖故事。 和休学申请书放在一起的,还有病愈康复证明,明确标注“可正常参与学习活动”,也可以直接拿来用。 专业是艺术史,这个他倒是不了解。 谢潭登录学校官网,他之前加了新生群,了解很多信息,为此刻做准备。 登录账号是学号,原始密码统一,登上后,果然笛丘大学多了他这一位学生。 他浏览自己的信息,以换了新电话为由,加了导员的联系方式。 姜临霁(导员):【知道了,明天有时间吗?】 .at:【有】 姜临霁(导员):【好,上午我不在,下午到图书馆二楼203找我。】 .at:【好】 谢潭觉得导员的名字有点眼熟,是不是在之前的系列里出现过? 笛大经常闹鬼,作为导员,她可能在剧情的背景角落里出现过一面两面。 第二天下午,谢潭在7号猫猫的带领下,轻车熟路到达图书馆。 他得到应允,推门而入。 203办公室只有一位老师,正在审阅文件,浓密的短卷发,穿深灰色职业长裙套装。 她闻声抬头,清丽的眉眼间有诗一样忧郁的气质,像八九十年代的港台女明星。 谢潭提前查过她,她不仅是导员,还是大学语文的授课老师、笛丘大学图书馆的管理员。 “姜老师。” “来了,坐。” 姜临霁关心了他的健康状态,确定他真的好了很多,状态可以复学后,让他填复学申请表。 谢潭填表,姜临霁就和他说起后续流程,审核结束大概两周时间,原班级已经升到大二,所以他要降到大一新班,档案转移。 又给他做了思想工作,包括复学的压力、重回校园的状态调整、学业学分进度等等。 她咬字轻,但说得清晰,没有废话,而且是真切的关心。 窗外下了雨,她的声音就融在雨里,浑然一体,谢潭虽然没多仔细听,但也不厌烦,他知道这是她的工作。 “知道了,谢谢老师。”谢潭回神,窗外的雨却越下越大,轰轰烈烈。 “申请表记得找你们主任签字,今天就别去了,这雨一时半会下不完,你带伞了吗?” “没有。” 天气预报说今天万里无云。 但笛丘市的天气预报没那么可信,偶尔就受非自然因素的影响。 “笛丘的天就是这样,变幻无常,你先在图书馆待一会吧,可以看书打发时间。” 姜临霁拿给他一把伞:“一直不停,就等雨小了再走,尽早回家,听说最近下雨天有人失踪。” “那老师你?” “我还有伞,这伞也是你们主任借我的,正好,他明天去外地,等周四的鉴赏课,你直接去礁岸艺术馆找他签字,顺便把伞还给他。” “好的。” 姜临霁又给他一个透明塑料文件夹,防止雨水打湿文件,谢潭在一楼看了一会书,等雨小了,撑伞离开。 时间有点晚了,但他还是准备去教学楼看看主任在不在。 这个时间都在上课,雨刚刚又下得大,路上没几个人,谢潭让猫猫带他走偏僻的路,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有人和他的思路一样,但不是同样喜欢人少,而是想做一些隐蔽的事。 他路过游泳馆,一伙人从对角的侧门跑走,打伞的,拉起外套挡在头顶的,嬉笑跑远,扬起雨水。 本应青春朝气的一幕,被那张狂的笑声污染,透着诡异。 谢潭停在雨中,猫猫盘在他的肩膀,贴了贴他的脖子。 他摸摸小家伙圆圆的猫耳朵,走进游泳馆。 外面还是阴云,游泳馆又没有开灯,暗出幽蓝色。 从馆口到池边的瓷砖地上,全是脏兮兮的黏土,像一群熊孩子玩过泥巴,又被扬上来的池水混成稀泥,惨不忍睹。 一个眼镜和手机躺在地上,也脏兮兮的,手机的屏幕还裂了。 谢潭捡起手机,没有锁屏,可能被强行要求解除了。 屏幕亮起来,就是一个男同学在泳池边被扒光衣服的视频。 谢潭认识这个人,就是被小丑带走的孩子之一,陆今朝朋友的同学,问他“死亡是什么”的人。 他切出界面,视频已经被发给三四个联系人。 联系人本就不多,可能都是不得不加的人,舍友、班长之类的。 对面有骂的,有拉黑的,还有回“哈哈哈”转手发给更多人的,只有一个备注“学长”的人打了很多电话,问怎么回事,担心他的情况。 再远的池水渗人地蓝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谢潭没有收伞,走到池边,安静的游泳馆只有他的脚步声。 他停在池边,一双手忽然钻出水面,手臂有许多淤青,死死抓住他的裤腿。 一个人从池底挣扎出岸,神志不清,咳嗽不止,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念:“请您……救我,恶魔、恶魔先生,我什么都可以做……” 谢潭:? 谢潭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是视频里的男生,眼镜和手机的主人。 他后退一步,掌心的拉扯感让男同学清醒了一些。 孙恩泽奋力爬上泳池,双手撑着泥泞的瓷砖吐水,狼狈不堪。 他已经清醒了,意识到游泳馆有另一个人,又或者不是人,他没有眼镜,还从水里出来,看不清周围。 第18章 泡泡(2) 谢潭果然跑空了,主任已经下班了。 他抖了抖湿漉漉的兜帽,还好游泳馆离a楼不远。 7号趴在他的脑袋上,热乎乎的小猫肚子吸着他头发的水分。 雨已经停了,没有伞也没关系,谢潭下楼,三楼走廊尽头的班级正好下课。 陆今朝夹在下课的人流里,边装书边走出教室门,抬头就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 “谢潭?”他一边道歉,一边挤出一条路,好不容易追到,一拍肩,那人回头,却不是他以为的那张脸。 “抱歉,我认错人了。” 陆今朝茫然地摸摸后脑勺,认识的同学拍他的肩,叫他一起去食堂,他回过神,和同学走远了。 谢潭从教室的拐角里出来,和小猫击掌。 但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躲着邻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藏起来了。 回家的路上,下一话的预告图也出来了。 一幅孤零零被展出的画,白墙,画是全黑打底,一个人站在中间,半身像。 纷繁的泡泡流动彩光,遮挡画中主角的样子,又像从这具身体中解离出来的。 画的名字叫《泡泡》。 看起来也是新一话的名字。 谢潭上网识图,却没找到这幅画,他又四处搜索这幅画的名字,终于找到了。 这幅画就在礁岸艺术馆的收藏名单里,未公开展览的作品,馆主从外国商人手里买来的。 他和猫猫对视一眼,周四之旅不会简单了。 周四,礁岸艺术馆。 礁岸艺术馆的小众且偏僻,不仅体现在艺术风格,还在规模、地址和人流量。 但好在笛丘大学也偏僻,偏僻到一处去,从大学出发,路并不远。 今天工作日,只有艺术史大一一班的学生们参观。 三周的鉴赏课都选在这里,学生们有小组作业,两人一组,选某一个作品做汇报。 他们正在馆内逛,寻找合适的作品,主任找馆长商量事情去了。 谢潭准备下课前再去找主任,在此之前,他尽量避开其他学生,在没人的展廊上寻找。 尽头居然还有一个拐角,他险些错过,《泡泡》就挂在墙上,像为藏起这幅画,也为了留出空间单独展示。 蓝色发箍的卷发女生低声给同学发语音消息:“……对,我原来的搭档退学了,说是不习惯笛丘的生活,回去复读重考,我好多小组作业、课程活动的搭档都是她,鉴赏课的期中汇报都分配好了,现在却单出我一个……一会看看老师怎么说,应该会加入别的组了,哎,选题白费、重新准备不说,人家别的组还嫌临时加人打乱分工呢。” 她的余光瞥到有人来了,以为是自己班同学,没在意,说完话才多看一眼,却愣住了。 她本能地欣赏起谢潭的脸,但这不是他们班的同学,观展的人? 她已经结束语音,指了指手机,歉意地点点头。 谢潭没有注意到,他来到这幅画面前,视线就被它剥夺了。 画很长,挂得高,顶到天花板,要仰头看。 大片的黑倾倒而下,无数梦幻的泡泡后,站着一个人影,被泡泡幻光模糊了轮廓,并吞了色彩。 到底是泡泡挡住了人,还是人就是由泡泡构成,泡泡只是人分离出的一部分? 窗外被树荫挡住,展廊里在白天也像在雨天,昏暗而静悄悄的。 常明爱和陌生人站在一起,感觉氛围有点怪怪的,心里发毛。 更多是这幅画给她的感觉。 至于陌生人,长成这样怎么也不像坏人吧? 她谴责了一秒自己的三观跟着五官跑,拍了一张这幅藏在拐角、看起来不怎么受欢迎的画,就打算离开了,还有别的画要拍。 但走出两步,她又折回来,问:“打扰一下,你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 物以类聚,建筑以群分,和笛丘大学深度合作的礁岸艺术馆,也和笛丘大学一样,路建得绕来绕去。 谢潭的视线这才脱离画作,走出拐角,为她指了方向。 “谢谢。”女生放轻步伐,小跑走了。 谢潭回身,踢到什么东西,他捡起来,是女生的手链吊坠,一颗剔透的月光石。 他向外看一眼,女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降到一班,一会签完文件,主任可能和同学们简单说一句他。 他应该就是女生新的小组搭档了,到时候再还给她吧。 还是眼前这幅画,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非公开,藏在拐角的古怪位置,顶着天花板,全黑底色,怪异的内容,都让人不舒服。 恰恰说明他没有找错。 难道画里被挡住的人影就是鬼? 脚步声靠近,谢潭的余光瞥到还是那个蓝色发箍女生。 正好把吊坠还给她,他看向来人,女生却明显吓了一跳,略微不安地压着眼睛,像没想到这里有人。 他的确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她可能意外他还没走。 谢潭口袋里的手拨住那颗月光石,正要拿出来,却注意到女生的手链完好无损。 一模一样的月光石吊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反射漂亮的白光。 他的手松开,月光石又掉回口袋深处。 谢潭安静打量眼前的女生。 洋气的长卷发,蓝色发箍,长相精致可爱得像洋娃娃。 气质倒有几分淡,但表情生动,像风吹绿原上的小雏菊。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举起手机,对画拍照。 但她刚才不是拍过了吗? 谢潭继续看画,像只是看一眼什么人,但余光一直关注她的动作。 女生准备离开了,主动和他搭话:“打扰一下,你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 很好,来活了。 谢潭心里想。 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像第一次被她问到一样,面色如常地又给她指了一次路。 “谢谢。”女生的身影很快消失。 谢潭若有所思,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二重身? 因为看了这幅画? 差十五分钟到十点,他看向窗外,昨天那个眼镜男生拿着主任的伞,走进艺术馆。 他等男生还完伞,才避开男生和其他学生,上楼找主任签字。 主任也关心了他的状况,和他聊了几句学业的事,然后没让他走。 “咱班有个学生退学了,另一个学生汇报作业就单出来了,你和她一组,集合时我说一声。” “好的。” 还有二十分钟下课,学生们在前厅集合,小声说话。 主任下楼,谢潭跟在他身后,从楼梯的阴影里缓缓走下,学生们一下子安静了。 “这是谢潭,以后就是咱班的同学,下周一起上课,常明爱,你就和谢潭一组。” “好的老师。” “这周该定题了,都抓紧啊。”主任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艺术时钟,“还没下课呢,到点再走。” 几个比较热情的同学和谢潭打了招呼,等其他学生散完了,常明爱和谢潭一起走:“原来你也是笛大的学生,太好了,救星,我还犯愁呢,还有一点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商量一下小组作业吧。” “好。” 常明爱带他看了她选的作品,因为作品太大,不在馆内展出,放在后门外的露天展台,比艺术馆高出一大截,是用各种金属模拟树枝形态做的一棵铁树。 树干上,密集树枝上没有树叶,编成荆棘的王座,因为金属尖锐、冰冷的特性,整个作品没有自然植物的和煦生机,而是用钢铁表达自然的无情。 她很感兴趣,但她还是询问了新搭档的意见。 “就这个吧。”谢潭说。 “时间还充裕,这是我和之前的搭档选的,你如果有其他感兴趣的作品,我们也可以商量着来,比如那幅《泡泡》?你刚才一直在看。” “那副画的确有意思。” 谢潭本来想说那是全场“最有意思”或者“唯一有意思”的画。 但想到笛丘卧虎藏龙,谁知道这个小小的艺术馆还有什么惊人的宝贝。 就收着点,没说死。 “就按你说的做吧,我负责什么?” 常明爱意外他还挺好说话的,实在是这张脸和这个气质…… 在惊叹后恢复理智,就会觉得非常让人望而却步。 就像馆中的艺术品,隔着一段距离欣赏,才能全身心投入他的美。 他们定好各自的任务,就在艺术馆门口分别。 等所有观展人离开,艺术馆关闭。 洗手间的镜子忽然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从镜子里钻出,脸上有两道狰狞的疤痕,对称交叉。 他换上清洁工的衣服,衣服太小了,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他推车打扫卫生,一路到展廊尽头,拐过弯,擦拭《泡泡》的边框。 他拿出一块镜子碎片,今天没下雨,馆内温度适宜,也并不潮湿,镜面却起了一点雾,被随手擦掉,塞进画框里。 画中,无数泡泡的光彩有一瞬间的流转。 清洁工拍了拍画中人影,像鼓励,又像警告。 他想起那个降级的男生,真倒霉,但方便了他。 他有点偶数强迫症,喜欢成双成对,女生落单,他本来还在想他的计划可怎么办,没想到就有倒霉蛋送上门。 转到哪班不好,什么时候转不好? 他勾起冷漠的笑:“谢了,你们路上也能有个伴。” 第19章 泡泡(3) 申请表还在审核,谢潭又跑了几趟学校弄材料。 笛丘大学门禁不严,很多学生住不惯宿舍,就在外面另租房子住,离家近就直接回家。 常明爱给他发了这学期用什么教材,并和他商量小组作业的事。 .at:【我在学校,面谈?】 爱丽丝占领仙境:【好的,a楼611见】 有些学生会找没课的空教室自习,谢潭到教室,只有常明爱在看资料。 三列三人长桌,她坐在靠门一侧。 谢潭看了眼她的手腕,没戴手链。 常明爱:“……那大概就这些方向,接下来再具体分析,你要回家写吗?” 谢潭看了一眼时间:“目录先在这里定下来。” 两个人都在,更好商量。 “好,等各自的内容写完,我来汇报,你做ppt行吗?” “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啊,我先去一趟b楼,舍友忘拿宿舍钥匙了,我去送一下,马上回来。” 谢潭点头,起身让开位置,常明爱离开,他就拿着部分资料,干脆做到中间的长桌拟目录。 十分钟后,常明爱回来了,看他正在写东西,就没有搭话,自然而然坐在他的右侧,和他同桌。 谢潭笔尖微顿,她的资料在左面的桌子。 常明爱拿起他桌上的其他资料,也写起目录。 这也没问题,这些资料是他们共同选出的,她偶尔和他讨论两句模块取舍、目录标题,慢慢离他越来越近。 到最后,两人间只有一拳的距离,她似乎写完了,停下笔,偏头看他的草稿。 谢潭的笔速慢下来,侧过头。 她没在看他写的目录,她就在看他。 浅浅的笑意,漂亮的圆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样子,盛满喜悦,似乎入了迷。 再靠近一点,她的手肘就能靠到他的袖子。 她有点蠢蠢欲动。 对上谢潭的视线,她也没有窘迫,反而笑更明媚一些,没有忍住,问道:“谢潭,你用香水了吗,好好闻。” “……” 谢潭停笔。 原来如此。 这个是假的。 他不在发情期,只要不受刺激、不被alpha的信息素激发、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信息素就不怎么浓郁,靠近才能闻到一些。 即便如此,他平时也贴着阻断信息素的抑制贴,但穿越突然,没带新的,后颈的那个贴也蹭掉了。 至于抑制剂,就带那些,肯定能省就省,留到发情期用。 来漫画世界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没有抑制贴出门,他很不适应。 不过这里的人闻不到,他就逐渐习惯“暴露”了,不习惯又能怎么办。 但是,这里的鬼能闻到。 “今天就到这里吧。”谢潭收拾资料,既然不是本人,就不浪费时间了。 “常明爱”始料未及,有点委屈地跟着站了起来:“再待一会吧,难得我们都有时间,还能互相讨论。” “吃饭时间。” “你饿了?” 谢潭没有回答,但“常明爱”当他默认,纠结后幽怨地说:“那你快去吃饭。” 谢潭点头离开,给真正的常明爱发了消息,说其他内容线上聊,目录下次对。 常明爱赶回教室没看到人,才想起看消息。 好突然,是临时有事? 谢潭同学还真是来去无声,神神秘秘的,这是气质使然吗? 那先去图书馆吧,看看其他工具书,她第二章 的目录才整理到一半。 她收起自己的材料,手中的动作一停,翻回上一张草稿。 欸?第二章 已经写完了? 记错了啊,那进度还可以。 常明爱抱着材料到图书馆,想着借什么书,却被卡在门口——人脸识别怎么也识别不出。 “这不是显示进来过了吗?卡借别人了?都说了图书馆进出严格,一人一进,出去出去。” “没有借给别人,就在我这……”常明爱翻书包,却想起今早收拾东西,顺便把卡放在桌子上了。 她懵着离开,越想越气。 根本就是图书馆的机器出bug了。 反正不急,今天不写了,下课时间到了,她等在教学楼下,抓到舍友去一起吃饭。 但舍友不太愿意,像闹别扭,在她的询问下才说:“你中午都没理我……” 常明爱一愣:“中午?今天中午吗,在哪啊?” “就东步行街,你买了好多小吃,在逛街,我叫了你一路,周围人都听到了,你都不回头……” “我中午离开艺术馆就回宿舍了,没去逛街,韩姐也在宿舍,不信你问她!” “真的?” “真的,我们一起在宿舍吃的外卖。” 舍友不好意思:“那应该是我看错了,那个人和你今天穿的一模一样,走路姿势也一样,我还看到她的侧脸了,就是你啊……哎呀,应该就是长得像,是我误会了,对不起,我们去吃饭吧!” 误会解开,常明爱却心不在焉,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吃完饭,舍友还有约,常明爱独自回宿舍,心烦地想来想去,没注意路,和别人撞在一起,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对不起,撞到你了。” 好耳熟的声音,但想不起是谁。 常明爱握住对方伸出的手,借力站起来,抬起头:“是我没看路……!” 她猛地噤声。 她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正带笑意,看着她。 晚上,谢潭洗漱完,洗手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爱丽丝占领仙境:【你走的时候有看到我吗】 两秒后,消息又撤回了。 爱丽丝占领仙境:【发错消息了,晚安】 谢潭挑眉,看来他的搭档撞见了另一个自己。 他盯着消息看了一会,客气地回了一个“晚安”,却发散思维,第二条消息真是本人发的吗? 隔一天,他们又约在自习室,谢潭觉得常明爱应该想问他什么。 这次他们换了一栋教学楼,准确地说,是换到旧校区的楼,背着爬山长梯的另一侧下坡。 地型原因,没有近道,必须先爬到梯顶,再下到教学楼的位置,又高又远,费时费力,楼也老,这里就被淘汰成旧楼区了。 笛丘大学很大,上课都在新建的教学楼,这里就留给需要的同学当自习室楼。 学校有图书馆和空教室,这里只有期中期末人会多,平时的周中没人。 常明爱选在这里,应该就是看中没人。 人越少,另一个她越不容易混入其中,她只需要和他寸步不离就好了。 但她忘了一点,越是这样的地方,越容易闹鬼。 否则他也不会答应。 谢潭爬了好远的坡——非常远。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台阶边上歇了一会。 什么小组作业,什么另一个搭档,什么泡泡,这梯子才是最见鬼的。 猫猫倒是精力充沛,可能系统没有累的概念,只有吃的概念。 7号领先几步,摇着尾巴给他加油打气:“当锻炼身体啦!今日步数已经突破八千喵——” 谢潭:。 谢潭先到旧教学楼,上楼的时候,其他楼层似乎有一些声音,但他没管。 他放下东西,先去洗手间洗手,手上有台阶的灰。 洗手间的窗户打开,阴冷的风对着谢潭吹,让他皱了一下眉。 事实证明,恐怖故事世界里,洗手间也是事故高发地。 他身后的隔间嘎吱一声,走出一个男生,衣服脏乱褶皱,还有血迹。 过长的头发遮住眼睛,他停在谢潭身边,挡住了风,却带来一阵潮湿的血腥味。 他也打开水龙头,洗手。 是那天在游泳馆的男生,又被欺负了?也是,这个地方够隐蔽。 他们并排站在脏得有些模糊的镜子前,谁都没有说话。 谢潭瞥了一眼在男生那边的洗手液,心想算了,刚准备离开,洗手液就被递到他的眼前。 谢潭:? 上次见他,不是还像见鬼一样躲着他?一点也不想他多管闲事? 谢潭刚要说谢谢,又看到男生让开干手器的位置,并且把一直吹冷风的窗户关了,对他点点头,先一步走了。 “……谢谢。” 谢潭注意到他的手根本没洗干净,还有血迹。 他洗手,不会是单纯为了站在他旁边,给他挡风吧? 谢潭回到教室,广播响了,正在通报批评,说上周有同学拿艺术系材料仓库的黏土在游泳馆乱涂。 虽然楼已经不用了,但广播设备一体,这里也能听到。 大嗓门激情地长篇大论,听得谢潭心烦,盯着广播看了一会。 可惜7号碰不到,否则谢潭真的会考虑举起7号,让英勇无畏的豹子神抓烂广播线。 7号听过他的想法,深沉地点了点猫猫头:“广播逃过一劫喵。” 无不得意。 突然,教室门被撞开,常明爱惊慌地跑进来,往后看了一眼,像有人在追她。 她看到谢潭,立刻跑过来,抓住谢潭的手腕,就要带他一起跑。 谢潭反手稳住她,看向教室门口。 虽然是白天,但不见阳光,阴云下的走廊既不明亮,也不是完全昏黑,像夹在黑白的灰色空间,最混沌,最防不胜防。 刚见过的男同学就站在门口,像从这混沌里奔脱而出,身上又多了几道血迹。 他手里的斧头拖在地上,血迹蜿蜒流进教室。 第20章 泡泡(4) 谢潭这才发现,男生身上的血,不是被打的,而是被溅的。 常明爱退后一步,不明白谢潭为什么不跑,她上楼就撞见这浑身是血的阴郁家伙,拖个斧头,像刚杀完人一样! 但她稍微冷静下来的脑子告诉她,她跑不过他,再跑只会引起对方更猛烈的追击。 她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停下,难道就这么僵持下去? 教室里一时间只有广播里的老师还扯着大嗓门说个没完。 常明爱六神无主间,看向谢潭,被他的冷静感染,心跳也慢慢平稳。 不,那不是遇到突发状况的冷静,那是……什么都没发生的平静。 她意识到,突然闯入的砍人狂、疑似受害者的鲜血、追逃、性命危机,在她的搭档眼里,和空教室里又来一个陌生学生自习,这两件事没有差别。 可正常人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吗? 有一瞬间,她不知道此刻的恐惧是因为砍人狂还是…… 男同学突然动了,举起斧子,在常明爱惊恐的目光中,猛地一挥。 广播喇叭被连根砍断,啪地掉在地上。 教室彻底清静了。 男同学对着谢潭点点头,转身走了,还轻轻关上自习室的门。 常明爱的大脑过载。 她寻求答案地看向谢潭,就见她的搭档真的像什么也没发生,拿出资料,和她说起资料和ppt规划了。 “谢潭,刚才……”她没忍住,正常人谁能忍住。 但谢潭停下话语,看向她的平静眼神,莫名让她打了一个寒战,她闭上嘴,假装什么也没说。 今天的讨论顺利,他们各自的内容准备充分,交流也顺畅,全程在一个教室,没有离开。 但常明爱始终有些分神,去留意楼里的声音,很安静,但就是安静最能留下想象的空间,像一种不怀好意的留白。 讨论结束,她只想立刻离开。 她和谢潭一起走出教学楼,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心神不宁。 下了长长的楼梯,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分别前,她终于想起今天约谢潭的主要目的,犹豫道:“谢潭,你上次,就是……你这几天有看到我吗?我……发生了一些怪事……” 谢潭忽然说:“你去艺术馆了?” 常明爱一懵,仔细回想:“今天没有,上次我们约的那天,早上去了一趟。” 这几周,艺术馆对学生们免费开放,方便他们随时前去观察作品。 常明爱回神时,谢潭已经走了,消失在下课的人群里。 她意识到,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提问。 难道和艺术馆有关? 谢潭乘车回家。 他也没那么了解情况,没有多说,点到为止最好。 楼下的便利店,他打印材料,碰到买零食的陆今朝,黑发青年隔着长长的货架,抱着东西,腾出一只手,热情挥舞。 谢潭点了一下头,拿着材料就走了。 黑发青年跑到收银台,迅速结账,打印机还在出纸,谢潭落了一张,他扫了一眼,是一个叫礁岸艺术馆的介绍。 他拎起购物袋,拿起材料就追了上去。 “好巧,给,你落下的材料。”陆今朝笑着问,“回家?一起走吗?” 谢潭接过材料,平静地继续往前走:“不是已经在一起走了吗?” 陆今朝的笑容更加闪闪发亮。 开单元门,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楼道,落后一步的陆今朝注意到谢潭鞋边蹭的暗红色痕迹。 他一眼认出这是血。 陆今朝一愣,一两步追上:“谢潭,你……” 谢潭听到陆今朝的欲言又止,顺着他眼神的方向,也看到了鞋边的血迹。 应该是出教室门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蹭到一点。 他心里暗道麻烦,表情却没有变化,甚至有些发冷,安静地等陆今朝的反应。 但陆今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满含担忧地看着他:“你有受伤吗?” “……”谢潭说,“没有。” 陆今朝松了口气,认真地说:“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事,或者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谢潭沉默地登上顶楼,轻声笑了一下:“你对谁都这么好心吗?” 他笑起来有种惊人的美,像阴艳的花到傍晚自然更加诡谲。 然而若能留有一丝理智,就能察觉比他没有表情时更冷的内里。 谢潭掏钥匙开门,希望他不含善意、倒打一耙的问题,能让邻居至少有一时半刻的退却。 陆今朝却更加果断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见谢潭没动,也没回头,陆今朝自己哒哒绕到谢潭的旁边,让谢潭能看到他的脸,看到他的眼睛。 “我会很担心,真的。” “……” 人为什么会关心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甚至是带来麻烦和危险的人? 谢潭动了动手腕,在陆今朝松开后进门:“我记得我们已经加了联系方式。” 门被关上。 陆今朝反应一下,这话的意思是真的有事会联系他的,对吧? 他扬起笑容,隔着门,元气地喊了声:“随时待命!” 猫猫跳下谢潭的肩膀,落在门口的柜子上,慢悠悠转了一圈:“他真热情,如果你有难题,也许可以找他帮忙喵。” 谢潭挂好衣服,瞥它一眼:“漫画更新了吗?” “更了喵!”7号立刻被拉回正题,跑到谢潭身边。 新一话开头,居然是下雨的那日游泳馆。 谢潭有些意外,这一话叫《泡泡》,主题明显是艺术馆的那副画,主要故事人物应该是他们班,怎么还和那个男同学有关? 漫画中,名叫孙恩泽的男同学被扔下泳池,激起的水倾下,砸在瓷砖,冲乱黏土。 谢潭注意到,地上的黏土原本被设计成某种形状,但漫画给出全景时,已是一片泥泞。 他当时就有疑惑,孙恩泽手机的视频和照片里,满地黏土没怎么派上用场,总不会是霸凌小团体童心未泯,想玩泥巴吧? 孙恩泽在水中挣扎,越用力越呛水,站不起来。 最后收了力气,放任自己慢慢下沉。 嬉笑声远去,梦一样迷离,让他起了睡意。 他感到身体变沉,意识却变轻了,即将飘走。 突然,他听到脚步声。 很轻,不急,在空旷的游泳馆却分外清晰,穿透他的梦。 他一下子清醒,却陷入更深的恐惧,想起了那群家伙的话,心里绝望地想: [恶魔……是恶魔被召唤出来了!] 但脚步声即将到达池边时,恐惧被另一种渴望取代,出于憎恨。 他爆发力量,扑出水面,抓住来者的裤脚。 “请您……救我,恶魔、恶魔先生,我什么都可以做……” 但很快他又后悔了,自欺欺人躲起来,再抬头,看不清的恶魔不见了,只有一把伞,和备忘录的地址。 他茫然地站在雨中,赶来的学长说了很多关心的话,他却不礼貌地一直走神,也忘了拒绝,就这么被送到医务室。 谢潭又看一遍,明白了。 这不只是霸凌,可能是一个召唤仪式,用孙恩泽来取悦恶魔。 但失败了,恶魔没来,来的是他。 这段剧情既然被画进去,是和泡泡有关,还是下一话的伏笔,或者……主线? 但在论坛眼中,就和他强相关了。 【太帅了,谁懂,阿潭撑伞走进来的时候,我心跳也停了一下】 【为什么叫阿潭恶魔,阿潭不是人类?】 【回应了绝望者愿望的恶魔,冷漠,居高临下,也要收取报酬……带感】 【也可能是误入?恶魔不一定指阿潭吧】 【召唤的“恶魔”不一定是阿潭,但出现的偏偏就是阿潭,楼上往后看,阿潭真的回应了他的愿望。】 什么回应了愿望?谢潭不明所以往下看。 后面就是艺术馆,从他发现《泡泡》开始,与两个常明爱先后相遇。 意外的是,他上楼后,送完伞的男同学没有离开,而是逛起馆内,犹疑地看向四周,似乎在找他的身影。 但没有找到谢潭,反而看到了《泡泡》。 他一下子被这幅画夺走心神,长久地仰望,但与谢潭的漠然旁观不同,像完全沉迷在画里。 他幻听到“啵”一声,像泡泡分出来的声音,四处看也没有找到声源,就好像……声音从他脑子里传来。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迅速离开艺术馆。 然后是谢潭作为新同学登场,艺术馆就结束了。 再是自习室再次碰到假的常明爱,常明爱撞见另一个自己。 最后就是今天的旧教学楼。 恍惚的孙恩泽不幸碰到霸凌小团体,被抓去旧楼。 上次被沉进泳池就差点溺死,这次更过分,把他按在天台边,吓唬他,要把他扔下去。 上半身被压下天台,孙恩泽忍无可忍道:“放开我。” 一直忍气吞声的家伙敢顶嘴,更激起霸凌小团体的激情,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拖回天台后:“不放能怎么样?怂货,你敢打我吗?你能怎么样!” “……我杀了你。”孙恩泽低着头,挤出这么一句,换来其他人的大笑。 “哈哈哈哈,就你!你……” 天台的门突然开了,所有人看向身后。 和孙恩泽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门口,拿着一把斧头,缓缓抬头,露出被刘海遮住的眼睛,一片死寂。 后面的砍杀剧情就顺理成章。 等一切结束,他在洗手间遇到谢潭,先一步离开,又遇到常明爱。 然后就是教室里砍广播。 漫画最后,谢潭与常明爱分别。 第21章 泡泡(5) 周四,六点半,礁岸艺术馆,鉴赏课。 本该是下午最后一节,但因为要配合艺术馆的开放时间,下午艺术馆闭馆打扫卫生,所以就挪到晚上。 因为占用了他们的课外时间,主任下周又要出差,所以今晚一节课的时间,就当下周的课也上了,下周四休息。 这节课点名,谢潭到艺术馆,已经到了三分之二的同学。 有热情的同学和他打招呼,谢潭简单回应。 人还没到齐,主任也没到,有的小组自行看馆,继续商量作业。 谢潭没看到自己的搭档,也装作闲逛,走向展廊的深处。 《泡泡》还挂在那里,谢潭思考分身是否有条件。 所有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会产生一个分身,还是达成某种条件,才会产生分身? 他也看过这幅画,但没撞见另一个自己。 谢潭原路返回,又碰到和他打招呼的那个同学,对方和小组搭档在一起。 但这次,对方看他的眼神有点诧异:“你好,你是来参馆的?我还以为就我们笛大的学生呢。” 像不认识他一样。 不等谢潭的反应,这位同学的搭档先诧异地看过去:“你在说什么,这不是咱班新同学,你刚和人家打过招呼?” “什么啊,我怎么没印象?” 远处传来嘈杂的对话声,谢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拐过走廊,大厅比刚才多了三倍的人,常明爱也已经到了,每一个样子的同学都有好几位,大家惊疑不定,互相质问。 谢潭回头,来时的走廊,所有作品变成了《泡泡》,像一路复制的病毒。 他想错了,这次的单元故事主角不是常明爱。 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艺术史大一一班所有人。 也不是二重身,而是无数的泡泡,无数个自己。 班长接到吴主任的消息,主任说临时有事,提前出差,来不了,大家看看作品就回去吧。 班长立刻给主任打电话,但没有信号,拨通不了。 大家的手机都没有信号,联系不到外界。 过度的恐惧带来攻击欲,人群里的某一处,忽然爆发打斗,有同学对另一个自己大打出手,想问出究竟。 一处起了冲突,冲突迅速连成片,其中一个常明爱一眼瞧见他,拉着他就跑。 “这里不对,我们快走……诶!” 另一个同学突然冒出来,一把抢过谢潭,跑向另一个方向,还不忘拉踩:“谁知道她真的假的,别信她,我们跑!” 然后又被其他同学截胡,谢潭辗转多人之手,忍无可忍。 又被一个常明爱抢走后,他反客为主,拉着不知道真假的搭档就回到大厅。 大厅的人数又翻一倍,馆内所有作品都变成了《泡泡》。 漆黑的画作将他们包围,无数炫彩的泡泡令人晕眩,像已经脱离画布,漂浮在他们中间,水汽弥散,藏在泡泡后的人影们沉默而嘲弄地注视他们。 他们终于想起有门,但被锁住了,要强行冲出。 大厅最前方的那幅《泡泡》画发出了声音。 咕嘟咕嘟,像沉在水里,每一个字尾都“啵啵”响,不连贯,听感非常奇怪,像许多人在说话,又像只是海浪搅动,他们根本听不懂。 清洁工就在这时推车出现,像看一群待宰的羔羊:“欢迎,小艺术家们,真假生死是你们艺术永恒的话题,只是分析别人的作品多么无聊?今天我们在这里要完善一件半成品,它会是你们的作品,就是这个《泡泡》。” 大家惊恐地看向说话的画和突然出现的凶狠男人,他身材高大,粗糙的脸上有明显的两道疤,一新一旧,完全对称,像就是为了对称,自己填了一刀。 “你们也可以把这看作一场游戏,每一个‘你’们中,只有一个你是真的,其他都是泡泡。” “作品完成时间截止到九点,九点前,如果本体离开艺术馆,本体分裂的其他泡泡立刻破裂,九点一过,如果馆中有本体存活,泡泡也会破裂,但如果本体死了,无论剩下多少‘你’,都是真的‘你’。” 大家撞门的动作停下,少部分在继续撞门,但也被这诡异的场景震慑,犹豫地停住动作。 还有一两个不明所以,仍然在撞门的,也被和自己长相不同的同学拦住。 现在还撞的,最可能是本体,众矢之的! 无数相似的人,暗中观察彼此的行为举止,暗流涌动。 每一个人都想活下来,成为真实。 但这不只是找出本体、杀本体的游戏。 以目前的人数增长速度,谢潭猜测,每当本体看到画,就会产生一个新的泡泡分身。 现在,馆里到处都是这幅画,人数持续增加,艺术馆却只有这么大,迟早会被塞满,那就到向外扔人的时候了。 门都不用锁死,彼此就不会允许其他自己离开游戏场。 但问题是,谢潭只有一个。 他看过这幅画,次数不多,但时间够久,怎么也该有泡泡分身,但他没撞见过另一个自己,其他人看来也没有看到另一个他。 就算分身不多,离开艺术馆,茫茫人海碰不到,但此时的艺术馆显然是有意做局,就是让他们齐聚在此。 这样还没有另一个他,那就是真的没有。 总不会是有意把他摘出去吧,凶狠的清洁工看他的眼神可相当冷,那是不喜的眼神。 清洁工:“但开始前,我们要先清理破坏作品诞生的人,你这样可没法参加游戏。” 馆内所有人看向谢潭。 他太明显了,他是真正的唯一。 谢潭无视所有视线,淡定地说:“那放我走不就行了?” 清洁工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原本看向谢潭的所有人,却全部看向他,似乎都同意谢潭的说法,泡泡画也发出奇怪的咕嘟咕嘟声。 压迫感一下子转回给他。 清洁工皱眉,什么情况?这小子不会带了什么符咒法器吧? 但这小子已经破坏了游戏的偶数美学,不能再破坏游戏的时间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笛丘偶尔就有奇奇怪怪的人,但能活下来的又有多少? 谢潭在众人的目送中离开,跨出艺术馆的大门,却出现在艺术馆后门的二楼露天阳台,被清洁工一推,正好掉进高高的铁树座位里,他和常明爱选的那个作品。 “艺术馆被我封锁了,九点前,除了参加游戏的小崽们,谁都不能进出,既然你不玩,就好好待着吧,别坏了好作品的诞生。小心点,可别掉下去,这都是铁刺,滋啦——会被穿成人肉串。” 清洁工看他的眼神是带血腥意味的好奇:“你用了什么法器?在哪请的,有点东西。” 他用镜子暗中照过谢潭,没检测到特殊力量,难道还会隐藏? “总不会你一点欲望都没有吧,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清洁工笑着摇头,“你这种破坏了别人兴致的讨厌鬼,我都是直接宰了,但我真有点好奇,就先留你多活一会,等作品诞生,你的尸体就是对作品最好的庆祝,等我回来,小子。” 椅子硬又不平整,谢潭斜靠在一侧,没理他。 清洁工也不在意,在他眼里,这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没有回到馆里,而是开车离开艺术馆。 谢潭想,清洁工应该会等到九点尘埃落定后再回来。 他假装调整位置,扶了一下阳台,铁刺立刻缠住他的手腕。 那就没法逃跑了。 7号迈起小猫爪,在谢潭的膝盖上绕了两圈,观察哪里绑得最紧,确定是左手,就把毛茸茸的猫尾巴挤进去,给谢潭垫着,让他舒服一些。 谢潭能动的手指顺起猫猫的毛,思考清洁工的话。 所以“欲望”是分裂的条件? 在本来的自我之上,生出某种愿望,于是有了缝隙,画就能趁虚而入,以欲望吹出泡泡。 复制快,数量多,应该不是因为人的愿望太多,全部被带到现实,而是只要有一个愿望,只要欲望不灭,画就能撬动意识,源源不断复制。 谢潭确实对几乎所有事都无所谓,但经历了穿越漫画这件事,他也不敢说,自己没有任何一点偏离自认的那个本我的渴望。 否则他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谢潭看向7号,猫猫不明所以歪头:“还有哪里戳着很疼吗,但我只有这么大,可恶喵……不是?那是担心,喵,你在想那个清洁工的话喵?” 谢潭默认,猫猫和他已经有了默契,得到肯定答案,也跟着分析,但非常简单粗暴:“就是他的计划出bug了吧,笨蛋一个喵,而且也不用他,我会实现你的愿望喵!” 谢潭不知怎么,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透过玻璃窗看到艺术馆的人越来越多,已经站不下了,像肉质的玩具货物一样堆起。 窗户和门都开着,偶尔有人被扔出来,死的破裂,活的拼命挤回去,像被关在建筑里的丧尸潮。 但扔出来的人不多,谁也不想一不小心把本体扔出去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还没有本体出来,不知道是福是祸,但这样下去也不会有好结局。 但谢潭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体温在升高。 冷白的皮肤泛起一点红色,他习惯性地想拉下兜帽,但手被绑住,只能低头,遮住自己的脸。 他一阵发冷,出冷汗,情绪躁动不安,意识陷入迷离。 身体内像点燃一把火,身体外却还受晚风侵扰,忽冷忽热,苦不堪言。 后颈烫得可怕,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比夜晚更阴沉,比惨叫与□□堆叠的声音更瘆人,比吹过艺术馆的风更血腥。 第22章 泡泡(6) 塞满艺术馆的人们肢体缠在一起, 难解难分,个个身体扭曲成可怕的弧度,像拧在一起的庞大血肉动物, 支起无数的头,无数的关节扭转, 根根四肢像细密的足。 然而蜈蚣爬行, 步足的轮动也有节奏和规律,但这个怪物不是。 那些蠕动的头、躯干、四肢不出自一个人, 不遵从同一个思维控制, 于是动作时间毫不连贯,朝向、转动都各做各的。 但在某个时候, 某些部位又默契地行动一致, 如果仔细观察, 就能看出它们出自同一个模样的身体们。 远看恐怖,细看更加恐怖。 但此刻, 所有头颅居然整齐划一地朝向后门。 这个把自己困住的怪物难耐地向后门挪动, 底盘的肢体拼命轮转,拖着身躯向前, 其他肢体狂舞地伸向后门。 你死我活的不同思维在这一刻放弃了找本体、成为真实的渴望,心神都被勾走, 化为一体, 着迷地挤向后门和窗户,像绞肉机压下的肉馅一样倾出。 突然, 编在其中的许多人同时“啵”地消失, 拧死的怪物内部出现许多空白处,向下塌陷,死结松开, 许多个人趁机解开。 是有本体被挤出艺术馆,所以这位本体的泡泡分身都破裂了。 但没人在意这件事。 解开的人行动自如,更快地往前奔,还成小团的怪物则像巨型昆虫般爬过。 它们挤在高高的铁树下,奋力仰头,呼吸香甜的空气,全心全意注视树冠座位上的人,像簇拥王座。 谢潭的眼前模糊,只能看到大片诡异形状的肉色,围在他的脚下。 他垂下眼,冷冷地俯视它们。 7号似乎在他耳边叫他,说什么手机,但他听不太清,手机怎么了?难道漫画更新了?他现在的情况也看不了。 也不可能是谁联系他,他没有可以主动联系他的人……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但他来不及细想,他以前使用抑制剂太频繁,已经有抗性,起效缓慢,又升起困意,他受不住,先晕了过去。 陆今朝闯进艺术馆,手机还在拨打谢潭的电话,但还是没有被接通。 馆内狼藉,挂满同一幅古怪的画,到处是血迹、残肢与许多相同模样的尸体。 有十几个活人累倒在地,蜷缩着颤抖,还有奋力爬向大门的。 他们是趁机脱离的本体,想离开,但事态突然转变,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肢体也因过度扭转而骨折,行动艰难。 陆今朝瞧见熟人,立刻上前,扶起常明爱,询问发生了什么。 死防任何人离开的人群突然都离开,危机好像莫名其妙地解除了,常明爱也不明所以。 她一直盯着后门,努力挑重点,说明了情况。 “他们就都向后门跑,应该有本体被带出去了,好多泡泡破了,是不是快到九点了,他们……” 陆今朝:“已经过九点了。” 常明爱不可置信地看他的手机,九点零二。 但她还看到后门人头攒动,一时头皮发麻。 陆今朝也看向后门,浓郁的味道充斥在馆内,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形容,却诡异至极。 但他熟悉,这是阿潭身上的味道,但比之前浓很多。 他熟练地报警,寻着味道的源头到后门,一眼看见被人群簇拥在高高铁座上的谢潭,斜靠在一边,像睡着了。 他的脚步下意识向前,但又立刻止住,果断转身,回到馆内。 陆今朝先随便摸上一幅画,画的表面潮湿,掌心留下像没洗净的泡沫。 泡沫却是红色的,有血的味道。 他的眼中闪过诧异,为什么有血?分裂的是人,总不会在刚分裂的那一刻就死了。 他抹开血沫,细小的泡泡破开,一点幽幽的阴森气味飘出,如果不是他的鼻子灵,根本闻不到。 因为很快就融进满艺术馆的味道里了。 这也是谢潭身上的味道。 这是谢潭的分身? 那岂不是刚诞生就死去了? 他又摸了几幅画,全有这样的血沫。 它们产生过程的时间太短,外力没有作用的机会,这是诞生的分身们自己的选择。 由欲望诞生的另一个自己,却在即将诞生的那一刻,全部选择自我了断,抹杀自己的存在。 这到底是矛盾,还是本体的欲望就是……死亡? 陆今朝抿起唇,快速找到藏在办《泡泡》画下的时钟。 艺术时钟指针停在六点,像没电了。 他拨动指针,合上现在的时间,九点六分。 馆内外响起成片的啵啵声,无数泡泡破裂后消失。 陆今朝在阳台抱过昏睡的谢潭,后门外的院子,只剩晕倒在地的几个同学,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连血沫都没有留下。 “谢潭,你怎么样,谢潭——阿潭!” 陆今朝抱着他往外跑,低头贴上谢潭的额头,谢潭在低烧。 “我送你去医院,很快就到了。” 陆今朝跑得很快,但抱着谢潭的手很稳。 抑制剂在慢慢起作用,谢潭被声音叫醒,身体的燥热在慢慢退去。 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在陆今朝的怀里昏昏欲睡,又本能地往里靠了点。 他靠着青年饱满结实的胸口,咚、咚,有力的心跳声撞进他脆弱的耳膜。 那是像奔驰在草原的雄狮一样,蓬勃的力量,和星球的震动同频,离他永远都那么遥远的东西,引得他身体又泛起难以启齿的、酥酥麻麻的颤抖。 他分不清是荷尔蒙与信息素又在蒸烧他的欲望,还是他对这样生命的具象感到来自灵魂的恐惧。 谢潭没有力气,但他也没有那么多理智了,他抓着陆今朝的衣服,艰难地在他怀里起来一些,想靠近那温热的肌肤,听听他的脉搏,是不是也和心跳一样。 陆今朝自觉低下头,让谢潭的脸埋进他的颈窝,温度与气息交融在一起。 他搂住少年肩膀的左手上移,宽大的掌心握住谢潭的后颈,轻轻揉了揉。 “嗯……”谢潭泄出一声低哼,不受控地一抖,他仍然贴着陆今朝的颈窝,这一抖就像猫咪蹭了蹭人一样。 他感觉腺体比用抑制剂前还烫,心里产生被拿捏致命弱点的抗拒,身体却温顺地、甚至渴望地感受那只手掌的抚摸。 尤其是指腹不轻不重地揉弄腺体的位置时,他咬紧牙,不发出怪异的声音。 谢潭迟到半天的脑子终于有点上线了,想起陆今朝说了什么,拽了拽陆今朝的衣领,声音沙哑:“不去医院。” 陆今朝轻声哄:“你在发烧。” “一会就降下来了。” “你不舒服。” 但毕竟只是有点上线,谢潭的脑子还发热,他只觉得好邻居先生突然变得难说话了,皱起了眉,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两人间安静了一会,谢潭才低声,像说梦话一样:“医院让我更不舒服。” 陆今朝低头,离开一点距离好看清怀里人的脸。 少年瑰丽的脸毫无血色,尤其是嘴唇,神色恹恹,垂着眼睛,蔫蔫的。 其实表情也没有多大,就比他平时的没有表情多了一分,但这一分落在陆今朝的眼里,已经足够委屈。 “……我知道了,我们先回家。” 陆今朝把人抱回自己家,擦汗喂水,等谢潭沉沉睡去,轻柔地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守在床边,就这么看着他。 此时,礁岸艺术馆。 清洁工下车,原本轻松、隐隐期待的表情,越靠近艺术馆,就越阴沉。 怎么会这么安静? 他甚至看到了警方的封锁线。 但没有警察,只是封住了艺术馆,清洁工熟练地避开警察设的障碍,悄悄进入馆内,所有作品已经复原。 地上有纸巾、发绳这些小崽子们不起眼的小物件,其他东西被警察当物证带走了。 跑动留下的脏污,墙角的剐蹭痕迹,破碎的门窗,后门外被踩踏的草坪,这些都是他游戏发生过的证明。 但他的游戏就不该结束。 他耍了心眼,没有说只有艺术馆的钟到九点才行,这是他对游戏的掌控欲,也是坏心思。 不管是本体还是分身,都等待九点到来,结果却无事发生,全是徒劳,也没有别人能进出救他们,多有意思,他就可以姗姗来迟,欣赏他们绝望的样子。 但现在,这里空荡荡的。 电话突然响起,看到来电人,他努力压制情绪,恭敬地接起:“副教主。” 对面是听不出任何情绪的电子音:“在艺术馆?” “是。” “已经回收了?” 清洁工脸色难看:“出了点状况。”他盯着后门外空荡的铁树。 镜子的力量更多用在泡泡画上,维持艺术馆的游戏。 艺术馆另有一个镜子做材料的作品,被分了一点力量,用来显像,但能力有限,只能看一点片段。 但还是让他不可置信。 泡泡分身是本体欲望的衍生,想要不破裂、活下去,只有两种办法。 取代本体,或者走向欲望的极端,完全作为欲望而活,区别于本体,放弃作为人的复杂性,只靠欲望这一条指令行动,彻底变成一个怪物。 它们来到现实的时间越长,越趋向于后者,极端带来力量,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类的定义。 除非取代本体,否则无法变成真正的人。 而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如此多的怪物,莫名其妙放弃变成人的机会,挤出后门,团团围住一个纤细脆弱的少年,居然也什么都没做。 反而全心全意地仰望那个少年,像仰望天边最圣洁、灵性的月亮,就差跪下为他肝脑涂地! 第23章 泡泡(7) 孙恩泽是第一批跑下楼的学生, 但他明显不适应第一批冲出去占领食堂的速度,刚出门口就大喘气。 但他惊疑地回头看一眼,不敢停下, 正要继续跑,就被拦住肩膀。 他差点跳起来, 看清是谁, 又放松下来:“学、学长……” “怎么慌慌张张的,有鬼追啊。”被叫学长的高年纪生开玩笑, 路过的同学不少都认识他, 和他打招呼,他温和地一一回应。 学长转过头, 看男同学脸色发白, 收起笑意:“那些家伙不是已经?又有人欺负你吗?” 他不满回头, 扫视人群,寻找霸凌者, 孙恩泽抓住他就走:“没有, 我们快去食堂吧。” “你就是脾气太软了,那些人是遭了天谴, 但你哪能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就要自己硬气,谁想伤害你, 你要反击……” 学长皱眉, 但还是顺着他的意,被他拉走了。 “我知道了, 谢谢学长……别说了。” “好了好了, 不说了,今晚你有选修课吧?我正好有实验,晚上一起回去, 在楼下等你。” “不用了学长,太麻烦你了。” “你和我说这个?没听最近的雨中连环凶杀案吗?结伴安全点,不要推脱。” “是……” 谢潭看他们离开,等人流变少,才上楼。 这个学长,他记得,是收到游泳馆视频的孙恩泽手机联系人之一,也是唯一担心回问的人,拨了很多电话,还亲自来找人。 孙恩泽出游泳馆,就是好心学长带他去了医院,处理伤口。 学长在工程学院也是名人,听说家里非常有钱,吃穿用度全是名牌,出入豪车,出去玩都是高级会所,校内校外都有很多朋友。 这样的大少爷,会和孙恩泽做朋友,百般关心。 又是一个大善人? 谢潭总觉得哪里奇怪。 反正,这个学长和陆今朝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学生老师都走了,走廊里空无一人,谢潭站在窗前,望着长梯上不断流动的人群,像一只巨大的虫子在涌动。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无声无息站在他身边。 玻璃窗上,谢潭看到身边多了一张熟悉的脸,被长刘海遮住眼睛,他刚看过不久,正是孙恩泽。 但是泡泡分身。 他的泡泡分身没有破裂? 谢潭还以为艺术馆的九点结束,泡泡分身都破裂消失了。 他看到玻璃窗上,分身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找一个话题,和他搭一句话。 谢潭先开口了,他仍然看着下课的人流,像能在密集的人里,精准地锁定孙恩泽的本体:“比起自己,他倒是更相信别人。” 他们都知道,这个“自己”指分身。 分身沉默良久,低低憋出一句:“我为他而诞生。” “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分身没答,只是提醒他:“下雨,危险,不要在外面。” “危险的不是我。”谢潭却从分身的不回答里听出默认的意思,于是他转身离开时,道,“今晚不是有课吗?” 分身默默看着他离开。 艺术史一班的同学们还在休息,吴主任也出事了,鉴赏课的汇报作业就变成论文的形式,当做期末考核的方式,本学期前交上就可以,给另一个老师。 谢潭向搭档表示慰问,常明爱几乎没怎么受伤,只磕破了一点,但精神状态一般,还在家休息。 他精神尚可,也在学校,就捡起未完成的小组作业,去图书馆自习。 简单写完今天的内容,谢潭收到陆今朝的信息,叮嘱他吃晚饭。 谢潭盯着信息看了很久,才若无其事收起手机。 一想起邻居,他心里就升起奇奇怪怪的感觉。 虽然鬼都能闻到他的信息素,早暴露在外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陆今朝又不是鬼。 第不知道多少次思考失败,谢潭再次把这件想不明白的紧急事务打入冷宫。 他不想挤食堂,就去便利店买三明治,路上突然下雨。 因为反反复复的雨,以及连环凶杀案,除了有课的学生,没人出门,这个时间大家又都在食堂吃饭,去便利店的方向,只有谢潭一个人。 他的伞被警局收走了,没有备用伞,周围可以躲避的建筑都有一定距离,雨却不是小雨,越下越大。 谢潭皱眉,准备快跑到图书馆,头顶忽然落下阴影,一把伞撑在他的上方。 他侧头,鬼影就在伞外。 他只能看到它的胸口,它仍然藏在雨幕里,无法看清。 握伞的那只手,没有雨的遮挡,也是一团黑色,谢潭转回头,角度一变,还能看到流动的幻光。 像包裹一层泡泡,又像它本就由无数泡泡组成,往里一探,如同看万花筒。 真是那幅画里的人影,故事果然没有结束。 谢潭就正常往前走,鬼影沉默地跟着,为他撑伞。 等到便利店门口,眨眼间,鬼影不见了。 谢潭接住落下的伞,翻了翻,伞顶有几道血迹。 他不太想知道这是谁的伞。 谢潭坐在便利店的玻璃墙边,透过落地玻璃,看向远处灯全关掉的1号楼。 四楼,某个教室的灯光忽然亮起。 等他吃完,那间教室的灯已经熄灭了。 他扔掉垃圾,打起伞,穿过渐渐变小的雨,返回1号楼。 谢潭到四楼,就见蜿蜒的血迹流过楼梯口。 他拐进走廊,地上有一具尸体。 不久前,他刚见过的人。 派出所的晚上比白天更乱。 受害者陆续被找到,趁雨停,配合刑侦大队的出警队伍迅速封死犯罪现场。 因为雨势凶猛,情况特殊,只能就近把幸存者先送到歧路派出所,所里进进出出,询问室都不够用,带回的部分人只能等在走廊。 这些都是目睹鬼影行凶,或直面鬼影、意外被救的受害者,精神状态一个比一个差,其中还有出警的同事,剩下的警察们焦头烂额。 询问室换人的间隙,薛鸿在门口听徒弟汇报情况。 “都是溺亡,但怎么会是溺亡,只有两个受害者在水坑里,雨再大,也不足以……” “……水溢出来了。” 吵嚷间,这句呓语一样的话钻进薛鸿的耳朵,他闻声转头。 走廊一排人,男生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缩成一团,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 他恍然地说出这句话,像终于明白了隐藏的关键,颤抖起来。 颤抖都是绷紧的,牢牢拘在身体里,不敢外泄。 “这是?” “笛大的学生,回家路上向我们求助,和朋友约好一起走,但没等到,怕他遇害就……” “笛大?”薛鸿想起草稿纸的地图,脸色一变,蹲下身,“‘水溢出来’是什么意思,你和你朋友约在哪里?” 孙恩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回答。 薛鸿远程指挥前往笛大的队伍加快速度,抓住孙恩泽的肩膀:“清醒点,孩子,你的朋友可能被盯上了,早一分钟就是一线生机,1号楼,是不是?” “已经晚了。” 孙恩泽缓缓抬头,双眼恍惚,不像在看眼前的世界,泪流满面。 痛苦的泪珠充盈在眼眶,挡住他的虹膜,有一点反射的彩光。 笛大,1号楼。 谢潭作为过来人,一看到孙恩泽那个学长的尸体,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霸凌小团体都是学长的人,听大少爷的话,找孙恩泽的麻烦。 每次主谋布置完今日的霸凌主题,转头又换一副面孔,义愤填膺,嘘寒问暖。 发视频哪里是羞辱,这是小团体向领导汇报工作,好让领导及时赶到,验收成果。 那么藏在霸凌里的仪式,也是这位少爷的意思了,或者说,真实目的。 指使鬼影杀人拼成山羊图,所以大少爷真正的背景其实就是黑山羊家族? 尸体的腰间的确别着什么东西。 这么容易就死了,做为两大势力之一的家族成员,有点废物了。 他记得黑山羊家族还挺庞大的,有不少旁支。 所以是借家族名声,狐假虎威的旁系子弟,边缘人物? 学长尸体后的教室,孙恩泽的分身慢慢走出来,衬衫染红,手里的斧头尖滴着血。 沉默蔓延,分身抿起唇,问:“你是在帮我吗?” 谢潭的话提醒了他,本体被学长盯上了,晚上会遇到危险。 其实谢潭指的危险是雨中鬼影,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向前走,路过尸体时弯下腰,指尖一挑,取下尸体腰间的黑色绳结。 “我只是讨厌羊。”谢潭说。 监控有泡泡分身处理,谢潭走得很轻松。 分身再次目送他离开,也准备走了,一转身,一双道士的十方鞋出现在他不远的视野里。 “同学,我看你骨骼惊奇,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 谢潭的时间也卡得刚好,警察到前,他就坐上回家的车了。 车开走时,他似乎瞥到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没等看清,车已经开出去了。 谢潭没在意,拿出绳结观察,这是一段用黑色长发编成的金刚结。 金刚结本是护身符,能保护佩戴者免于非人的伤害,但用头发编制就有点阴森了。 也没保护住。 谢潭想起房子原主人的卧室也是被缠结的长发锁住,能进一步确定,少爷学长和黑山羊家族有关。 手机屏幕亮起,谢潭点开看。 拥抱太阳:【我提前回来啦,在高铁上,今晚到笛丘!】 拥抱太阳:【[狗狗冲刺.gif]】 拥抱太阳:【我带了特产,那里的烧鸡和栗子糕好吃】 第24章 电梯(1) 漫画终于更新了, 一共两话,有一话是加更。 先是艺术馆的鉴赏课,找本体的游戏, 一直到他和陆今朝的第二天早饭。 谢潭的表情变了变,有点绷不住。 陆今朝把他抱走那一段, 还好也没有特别详细, 他的表现还是像高烧的痛苦多一些,所以显得人有点混乱, 希望没有崩人设。 但怎么剧情之外也画, 日常有什么可画的? 【全冲出来这一幕也太震撼了,阿潭都不用出手, 在那里一坐, 什么游戏什么规则, 鬼怪们直接被勾走,迷成啥了, 游戏不攻自破】 【魅魔又发力了, 人之常情,已拜倒】 【铁椅变王座, 这个构图,这个漠视群魔的眼神, 潭你真是恶魔吧, 害怕。】 【陆陆也说阿潭香香,到底什么香, 让我闻闻让我闻闻】 【啊啊啊磕到了, 公主抱,带回家,守夜, 闻体香,一个承诺,请支持我们正切定理!】 【陆陆和阿潭吗?为啥cp名叫正切定理?】 【因为tan-tangent-潭今特-正切】 【这是哪的口音?】 【四十岁格子衬衫秃顶数学老师的口音】 【我以为阿潭睡着了,这真的像他会做的事,但原来是发烧,怎么突然发烧了?】 【看放大截图,袖子有针管,阿潭有什么疾病吗?】 【对上了,降级无非就是挂科太多、转专业、休学,有这张脸,大家却对他都很陌生,那就是休学了,可能就是因病。】 【阿潭都烧糊涂,和陆陆贴贴像病猫一样,这还是你吗冷酷无情神秘莫测的黑衣人!】 【说明一旦发作对阿潭的影响很大,阿潭的话,不可能是普通疾病,是不是病都难说,有没有可能是蛊毒这样的东西?】 【天,有可能,下蛊下咒,阿潭说讨厌羊,难道就是黑山羊做的?】 谢潭松了口气,再次为论坛的脑补能力折服,感恩的心。 他切到论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角色楼又被顶上来,讨论得热火朝天。 熟悉的楼主换了名字。 【阿潭别推我柜子:家人们,惊天发现,谁注意到陆陆摸画那里,血沫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这回我真用放大镜看的】 【天呐真有,我就说刀神不会画没用的特写】 【好眼熟,这个头发长度,是阿潭!】 【隔壁讨论了好多楼为什么阿潭没有分身,认定阿潭的确没有世俗欲望了,这很黑衣人,原来是有,但在诞生前就死了?】 【难怪,其他泡泡都不是红色的,所以是分身们在即将诞生时都选择了自杀……那阿潭的欲望不就是死吗?】 【这比没有欲望还吓人呜呜,自毁倾向吗?救救救救】 【会不会是因为阿潭的病,常年遭受折磨,如果真是黑山羊做的,怪不得讨厌,都恨死了吧】 【分身是本体的衍生,但作为本体的阿潭还活着,用药剂强撑,是为了复仇吗】 【老咩咩咩到底做了什么,闻到了血海深仇的味道……】 谢潭也愣住了,原来有分身吗? 但选择了死亡啊。 他垂下眼睛,内视自我,想象他贪死畏生的分身们。 如果能在诞生前,就决定自己要不要来到这个世上……他知道,它们是聪明的。 他内心深处升起一点羡慕。 7号猫猫就在这时跳进他的手心,撒娇似的拱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熟练地抚摸小猫脑袋,柔软温暖的触感将他再次带回现在。 他当初说“讨厌羊”是急中生智,但在不了解黑山羊家族时,就表达了明确的爱憎态度,其实并不明智。 但他需要一个不平常的理由,需要搭上这条故事线,而契机就是房子原主人的黑山羊信封。 原主人大概率不喜欢黑山羊。 他没有穿成谁,但住进这套房子,已经承了原主人的情,他可以顺着原主人留下的这条路走下去。 谢潭又去看其他的剧情分析贴。 【[hot]水溢出来了】 【楼主-1l:家人们,你们不觉得阿潭下了好大一盘棋吗】 【点了,在福利院初遇孙恩泽,阿潭就知道孙恩泽被黑山羊学长利用了,作为仪式召唤的材料,阿潭对黑山羊真的好熟。】 【看到孙恩泽说出这句话,我和他表情一样,‘水溢出来了’其实是对孙恩泽的死亡预言,在提醒他】 【所以阿潭主动调查小丑案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见一眼被黑山羊盯上的孙恩泽?】 【再就是主任尸体旁的那把伞,眼熟吧,就是阿潭借给孙恩泽的伞!为什么出现在主任手里? 主任和小孙同学,一左一右,山羊的两只眼睛,细思极恐】 嗯?谢潭没想到这点。 为什么在主任手里?因为那就是主任的伞。 但没有姜导让送伞的前情,这么一看,确实像他的阴谋了。 【镜和黑山羊呢,我以为他们不扯头花,要联手了,但朱锋亮的表情和内心独白,这是被一个旁系抢走怪物了?】 【笑死,一口一个废物,但怪物跑了】 【而且想杀最后都没杀上,被阿潭先借刀杀人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从回应小孙的愿望开始,到最后收走少爷的绳结,一步又一步,不都是阿潭的引导?】 【镜的成员为了“回收”,黑山羊的旁系为了“仪式”,谋算来,计划去,全成了阿潭的局】 【旁系少爷选了小孙,阿潭一看,确实不错,人我用了。 镜放鬼影,少爷拿走画图,阿潭说这想法不错,最后一个名额就给你吧。 笑死我了。】 【哈哈哈阿潭选的应该是泡泡分身,或者说,看中了小孙的欲望,所以仪式虽然失败,但路过的“恶魔”回应了】 欲望?谢潭切回漫画,看到清洁工折返艺术馆,有泡泡分身的解说。 孙恩泽的泡泡分身没有破裂,是因为完全变成欲望化身了。 【看小孙的眼泪,反射的彩色光,好像泡泡,他和分身能共享视野了吧?】 【哭也不是因为好友死了,是发现好友是害他的主谋,自己一直被耍,惨。】 谢潭回忆,孙恩泽的欲望,应该就是那句“救我”。 这是多了一个分身当保护神。 所以泡泡分身才说“我为他而诞生”。 也的确做到了。 漫画中,清洁工和副教主通话,插叙一段回忆,就是他在画中藏镜子碎片。 教团的目的是“回收”,回收什么? 谢潭滑到最后,意外看到陆今朝。 他看一眼对门的方向,所以昨晚回来那么晚,是先去了一趟派出所? 薛鸿的调查,揭露了雨中鬼影可能的来历,所有似真似假的传闻都有共性。 无论那是男人女人,无论是吵架出走、负债想自杀、被家庭抛弃,故事都是曾有一个绝望的人走进雨中,迷失在雨里,再也没有走出来。 在永恒的雨中徘徊,怎么不算溺亡呢? 这个老刑警也不简单,比如出警时的桃木剑,明明结案但强硬要求烧画,还和陆今朝很熟,之前的系列应该出现过。 谢潭看得快,全系列看下来,不能记住所有人,薛鸿应该是代表笛丘警察视角的一个角色。 可以之后再翻翻论坛找以前的漫画。 漫画最后,好心的邻居发挥善心,但孙恩泽像终于醒了,恢复百般推辞的模式,陆今朝没有强人所难,帮他打了出租车。 他等下一辆,正巧碰到出警归来的薛鸿。 “取完了?你们提到的那幅画已经带回来烧了,不用担心了。”薛鸿挥了挥呛人的黑烟。 陆今朝感叹:“那幅画好贵吧,能在艺术馆展出。” “再贵也得配合警方办案。”薛鸿扬眉。 陆今朝想起什么,脸色一变:“但我不是警察呀,那个表不用我赔吧?我下楼的时候好像碰掉了。” 薛鸿挥手上台阶:“赔什么赔,那表本来就是坏的,指针都没有,快回家。” 这个单元故事就此结束。 没有指针?可谢潭记得那个表能走。 那个表在8:59停住,是清洁工朱锋亮耍的心眼,最后被陆今朝拨正了,一过9点,艺术馆的游戏就结束了。 那个表不寻常,但现在看,是指针不寻常。 指针被拿走了,教团拿的? 论坛里果然也有疑问,还有其他疑点贴,比如孙恩泽泡泡分身转身遇到的人是谁,朱锋亮又有什么计划,而谢潭现在已经拥有自己的角色楼,汇总他身上的疑点和线索。 但本单元故事已经结束,想要揭开秘密,就要等接下来的故事了。 又过一周,漫画又更新了一个故事。 谢潭正常上下学,有时候碰到邻居先生,他俩路不能再顺了,陆今朝也没反应过来他们读一个大学。 也不至于这么傻,谢潭猜,陆今朝可能把他前往笛大当成了邪恶黑巫师的邪恶行动,没敢冒犯,保持嘴巴拉链原则。 不过他们碰到的时间的确不多。 陆今朝除了上学,还有社团和校外俱乐部,还有打工,精力依旧旺盛,来去都风风火火,像不会停歇的永动机。 他都不困吗?他居然可以一天只睡四个小时。 不,应该感叹,他们居然还能遇到,还能一起走一段路,说一会话。 低能量人群代表谢潭先生表示,这是玄幻片。 而且,陆今朝几乎不问他的事,大部分都说当下的事,花开了,吃的炒面咸了,游戏打折了现在就买,这个电影看着好有意思,一会下班就去看。 第25章 电梯(2) 电梯疯狂下坠, 金属轿厢壁板的倒影里,他们却在向上飞,是颠倒的。 咚!电梯猛地停住, 按键全灭。 26楼的按键幽幽亮起,他们还在顶楼。 电梯恢复平稳, 门缓缓打开, 常明爱小心翼翼抬头。 电梯外一片昏暗。 “走吧。”谢潭先一步走出电梯。 常明爱没抓住他,有点崩溃, 她的搭档还是这么淡定, 他一点也不害怕,上次是这样, 上上次也是这样。 那些鬼对他也的确客气到离谱, 要不是谢潭冷漠的性格使然, 常明爱觉得他和鬼怪会谈笑风生。 她对他有点又怕又敬,不敢深想, 什么叫深不可测, 这就叫深不可测。 但容不得她思考太多,恐怖片里, 组队是等团灭,但分头行动的死法更是精彩。 她当机立断跟上, 才看清电梯外不是中滨公寓的走廊, 而是她家公寓的走廊。 灯几乎全灭的版本。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家可以这么阴森。 这不能是她家,她家在5楼。 窗外不见月亮星辰, 但还是透进一点光, 黑暗就多了一层幽蒙蒙的调子。 还有她家门上的走廊灯。 只有这一处灯亮着,像提醒他们,家里有人。 更阴森了。 这是她家吗。 家里真的是人吗。 不敢想。常明爱扒着谢潭的胳膊, 如临大敌地盯着自己家。 但也不能这么僵持下去,常明爱沉默一下,先说:“你和我进去吗?” 谢潭淡定:“都行。” 艺术馆一次不算完,还有第二次属于她的单元故事。 新系列回收主线伏笔,谢潭推测,有老角色,也会有新的常驻角色,算是走主线的“主角团”。 虽然恐怖故事的主角团听起来就很有团灭相,但那也是主角团,戏份多且重。 他觉得常明爱就是主角团的倒霉苗子。 来都来了,多一点情报也好,说不定多一份完善他人设的机会。 常明爱拿下主意:“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怎么说也是我家,冲我来的,我还能周旋,你一个被牵连的外人就不一定了,我先去看看情况,你……” 谢潭颔首:“我查外面。” “ok,不对劲我就砸门。” 常明爱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门。 家里只有门口的落地灯开着,其他地方借不到多少光,也不是全然的昏暗,像夹在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里,灰蒙蒙的,比全黑还瘆人。 她谨慎地按下开关,没有反应。 她观察这个“家”,真的和她家几乎一样,只是柜子、桌椅这些都盖了长长的刺绣花布,她家没有。 而且门都关着,他们家除了大门,其他门就是摆设。 她用一个椅子抵住大门,防止门关闭,并且和谢潭一句搭一句地聊天,谢潭虽然不主动提起话题,但她的话都会简单回应,让她放下一点心。 她试探地拉自己的卧室,居然锁上了,可她的门锁早坏了。 但她记得有钥匙,在门口柜子的抽屉里,她的手伸进去,很快抓到,但抽出来的时候,有什么柔顺的东西扫过她的手背。 她“唰”关上抽屉,后退一步,没有再打开抽屉。 好奇心害死猫。 但她到自己的卧室门前,又觉得现在也是作死。 没办法,既然是闹鬼,就这么待着,难道就能躲过吗? 什么都不做,鬼也不会放她和谢潭离开公寓。 她用钥匙转动卧室门,咔哒一声,却是她身后的门开了,是她父母的卧室。 她惊恐转身,她的爸爸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父母的卧室也没有开灯,中年男人的皮肤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呈现夜视仪里人像一样的透白色。 厚厚的眼镜框后,黑眼圈比她还重,像两个深陷的黑洞,毫无生气地对着她。 “回来了?还以为你今天不回家吃饭呢,不是说和朋友出去玩吗?” 但他的动作和言语都像一个活人、正常人,最重要的是,真的和她爸一个样子。 而且她的确和爸妈说了,今天和朋友约好出去玩,他们原定玩完剧本杀去通宵打麻将,就不回家了,明早再回。 “那你有口福了,你妈做了一桌子菜,还把那榨汁机拿出来研究,上网看视频学着榨果汁呢。” 爸爸按下开关,灯正常亮起,房间恢复了温馨的明亮,但常明爱的心却一凉,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她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更可怕的是,她卡住门的椅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她开卧室门的时候,还和门外的谢潭在对话,但就她被爸爸吸走注意力的这点时间,门就关上了。 谁关的? 难道除了这个爸爸,在这之前,她独自在房间里打探的时候,一直有另一个人在? 不,你想得不对。常明爱麻木地想,大概率不是人。 她硬着头皮在餐桌坐下。 灯亮起后,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全是饭菜,荤素凉热,水果沙拉,她手边还有一杯饮料,西瓜汁? 不像,比西瓜汁颜色重多了,还有一股发腥的铁锈味。 像血。她脸色难看,假装没看到。 爸爸从桌布下拉出一个精致的大礼盒,拆开,是一个精致的玩具小屋。 和他们家一模一样,连桌子上现在的菜都一样。 里面还有两个小人,一个爸爸,一个她,正坐在餐桌前。 那个小版的她,和此时她的动作完全一致! 她手里的勺子铛啷掉进碗里,引来爸爸慢吞吞转来的视线。 “不合胃口?不能啊,你妈妈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可你刚说过知道我今晚不回家。常明爱保持镇定地摇头。 “这是给你的礼物,幸好我朋友提醒了我,你不是一直想要玩具小屋?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那都是她小学想要的东西了,当她小孩子吗? 常明爱套话:“妈妈呢?她怎么不出来吃?” 爸爸奇怪地看着她:“傻孩子,妈妈不就在这里?” 爱丽丝僵住了,只觉得空气变得浑浊、粘稠,像有一个隐形人,就贴在她身边,对着她呼吸。 她保持冷静,换了问题:“我的卧室门怎么打不开了?我还要取书呢,下周课要用。” 谁知道爸爸脸色一变,把食指竖在嘴唇上,眼睛神经兮兮地左右移动:“有怪物,不能惊醒怪物,否则就把你抓走了,嘘。” 他留下惊悚的话,就有素质地食不言寝不语,全然不管给常明爱带来了怎样的恐惧。 常明爱想念她的搭档了。 她不是傻子,知道谢潭非比寻常,她经历过怪事,好朋友社长又是道士,虽然没有考到道士证,更像把这当爱好的江湖骗子,但仍然知道很多她不懂的知识,能解决很多怪事。 所以她对非自然的接受度还挺高的,也有一些敏锐度。 谢潭肯定见过她的分身,她最初产生这种怀疑的时候,先是觉得他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分出真假。 但经历多了,她得说,他肯定认出来了,说不定比她本人更早意识到有另一个,不,另好几个她! 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当然升起了警惕和畏惧,推测谢潭不告诉她是有什么目的。 但一想到谢潭对砍人狂和一群泡泡分身都视若平常,再想起砍人狂诡异的体贴、分身们宁愿放弃成为真实的痴迷,还有刚才电梯里,他不好看的表情。 那时候还没出事呢,他就先察觉到了。 她悟了。 大彻大悟。 虽然他长得真的很牛,但这不是靠脸就能……虽然这张脸的话也说得通。 重点不是这个。 能让那些怪物放弃血腥的本性,放弃利益和狂悖,主动收起爪牙,只为追逐他一个眼神,这证明了一件事。 他完全凌驾于它们之上。 而且他知道的也远比她多。 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人家图她什么? 她只帮社长画过一次符,就填一笔,像抽卡让她点一下蹭蹭运气的那种程度,保佑他不挂科。 然后社长就那一次挂科了。 太有天赋了。社长再次找她,是让她给讨厌的导师填一笔,诅咒导师和他线下论文一对一的时候窜稀,放他早点吃饭。 没成,社长深表遗憾。 她这点水平还不稳定呢,担心人家算计她?就是真算计,她又能躲得过? 什么来历,什么阴谋,管他的,危机当头,这是大腿! 社长平日里不着调,关键时刻……关键时刻也还行吧,但他在拉社员的时候,就像突然脑子开挂一样,非常的敏锐。 能让他光听故事就感兴趣的人,肯定没错,说不定还是未来的社友,自己人。 还是她的搭档。 这个求救太理所当然了,眼前不知道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爸爸不是亲人,这才是亲人。 常明爱在桌下的手疯狂点击,给谢潭发了一长串“救救,捞捞”的表情包。 面上冷静地扒拉菜,装作太烫,一筷子能吹三次,再假吃,趁爸爸低头,把菜埋进饭里。 爸爸吃完了,餍足地摸着肚子,聊起家常:“你回来前,我还在和朋友聊天,很受启发,不光是学习,小孩子的交友也要谨慎,懂得筛选,不能什么人都交。外面多危险,什么人都有,指不定图你什么呢,你可不能交不三不四、都不知道来头的家伙。” 既视感好强,常明爱刚在心里这么分析了她的搭档,像被点了一下。 她假笑敷衍:“我那些朋友,你们不都知道吗?” 桌下的手又按了两下,她趁着爸爸低头擦杯的空档,低头瞥一眼手机,就听爸爸说道:“那你在和谁发消息呢……爱丽丝?” 第26章 电梯(3) 敲门声将一家三口的注意力全吸引走了。 诡异的安静后, 妈妈的目光离开小小的常明爱,眼睛向上翻,恐怖地看向大门的位置。 变异的爸爸去而复返, 脖子再次跨越餐桌,一路伸到猫眼前, 睁大一只眼睛凑上前。 “哦——我们爱丽丝的朋友来了, 你发消息的人就是他吧?” 爸爸没有收回脖子,反而是肿胀的身体手脚并用, 轰隆隆地向前爬过桌面, 盘子和饭菜被扫到地面,噼里啪啦。 妈妈的长发被震得来回摇晃, 打在小小的常明爱身上, 她怪笑着, 像指甲挠头盖骨的刺耳魔音。 “既然是爱丽丝的朋友,当然要请进来好好招待了, 快请进来吧, 我们给他一个惊喜!” 她的脖子也伸长,故意擦着常明爱的头顶飞过, 歪着探出桌布,兴奋地等待爸爸开门, 不想错过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门又被敲响, 爸爸贴着门的脑袋回应“来了来了”,长脖子拖着的身体却像蝎子摆尾, 向上掀起, 大概是四肢的血肉尖块指向门,蓄势待发。 常明爱反应过来他们要伤害谢潭,勇气压倒恐惧, 也压倒了理智,忘记了她刚刚分析过谢潭的高深莫测,脑子在那一瞬间的反应就是因她被卷入的同学即将被她害死了。 于是她迅速向前跑,掀开妈妈的长发和桌布,大喊:“别进来,危险!!” 妈妈唰地低头,贴到她面前,惨白狰狞的脸比现在的她都高,说话的风就把她掀倒了:“嘘——” 门开了。 谢潭看着屋内恐怖的一幕,昏暗中,折得奇形怪状的血肉怪物,维持突袭他的姿势,顶着的人类头颅贴近,五官张到最大,像在狞笑,它也的确恐怖地笑出声了。 一地狼藉的餐桌下,还有一个女人的头颅,歪着探出来,满是恶意地看向这边。 但开门后,它们都停住了,谢潭看到女人的头似乎在空中隐秘地转了转,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谢潭平静地看着它们。 下一秒,门啪地被关上。 再次被打开,屋里大变模样。 温馨的暖光,餐桌四周干干净净,桌上摆满美味佳肴,没有钻出桌布的女人头颅。 人模人样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黑眼圈都浅了一点,礼貌又热情地迎他进门:“是爱丽丝的朋友吧?快请进,吃饭没有?不知道你爱吃不爱吃,吃点东西吧?” “打扰了。”谢潭在男人的对面坐下,他猜常明爱之前就坐在这里。 他也注意到男人对常明爱的称呼,爱丽丝,再联想跑进公寓的白兔子,就明白了。 开门的瞬间,他听到了常明爱微弱的喊声,但没有看到人,他也努力回忆久远的童话故事,变大变小? 他对触摸敏感,立刻感受到有什么在拍他的小腿,他假装弄掉筷子,将小人拢入掌心,感受到手背被长发扫过。 但桌下的头没有多余的动作,谢潭就没有任何停顿,将小人藏进他的外套口袋里。 常明爱偷偷看了一眼,桌上比刚才还多了三个菜,还有真正的鲜榨果汁,更丰盛了。 她暗自翻了白眼,这两个怪物,见人下菜碟!给她喝那个……不知道什么血,呕。 谢潭也假吃几口,爸爸自来熟地聊起家常,谢潭插准一个话语的间隙,说:“她不在家?” “小孩子就这样,贪玩,听说约了朋友,但哪能什么人都交呢?我朋友说社会鱼龙混杂,孩子分辨不清,一不留神就骗了,家长要多关心,强硬一点也没关系。” 爸爸说到这里一停,立刻和谢潭解释:“当然,你是非常好的,爱丽丝要是交的都是你这样的朋友,我和她妈妈也不用操心啦!” “谢谢。”谢潭看向没有打开的房间,“我能去她的房间等她吗?” “没问题,请进。”爸爸起身,亲自为他开门,常明爱用钥匙都没打开的那扇门。 爸爸显然不想就这么离开,还想跟进房间,但他的房间里突然响起震耳的电话铃声。 爸爸僵住,在门口踌躇,但电话声一直不停,自动挂断后,无缝衔接再打过来,锲而不舍,一声比一声高。 只是听铃声,谢潭就听出来电人的急躁。 “我的朋友可能有急事,失陪,你先自己玩会,想玩什么玩什么,书、玩具、娃娃都有,还有游戏机。” 爸爸恋恋不舍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反锁了。 口袋里的常明爱又翻了个白眼,有她搭档在,冒牌货演都不演了,那不是她的卧室吗! 谢潭同样关上这间卧室的门,锁上了,也没有用其他东西抵着,开门关门的权利其实还是在怪物手里,不必多此一举。 他用手拿着常明爱不方便,也不知道这个房间里有没有怪物,屋里的那些桌布明显是为了隐藏神出鬼没的妈妈。 所以他先将她放在地上洗干净的玻璃牛奶瓶里。 常明爱第一件事就是警戒四周,没看到家具背面再出现头发和人脸,暂时松了口气。 谢潭根据她的动作,也判断出这一点,就拿起牛奶瓶放在桌上,他坐在桌前。 常明爱躲在摞起的书右边,这样开门的人不会看到她。 这间屋子的确和她的卧室一样,只是桌上多了一个小碟子,有两块带齿的圆形饼干。 “变大饼干?”她眼睛一亮,但谢潭的手指挡了一下饼干,她就冷静了。 现在不是变大的时机,有谢潭在,她变小更容易被带出去,逃出这里。 她先简洁地说了自己的遭遇还有发现,问谢潭有什么想法。 谢潭:“电梯说没到时间。” 这显然是一句关键提示,就像游戏卡关,npc会说的话。 有人上下,电梯才会开。常明爱努力回想可能固定开启的时间:“隔壁家的小孩经常点外卖,五六点钟?骑手坐电梯上来。” 谢潭不看好这个:“那些门不行。”都是摆设,像架个纸壳。 常明爱又想到:“这几天好像楼上漏水,物业找不到源头,每天晚上六点左右,都会上楼看看,因为我家也被波及了,所以我记得比较清楚,大概都是六点零几分,可我刚才看才五点,我们要拖一个小时?” 时钟未必会到六点。 客厅的那块表,虽然在正常走,但指针和表盘可不太配套。 那是艺术馆消失的表针。 如果六点电梯会开,表针大概会卡在五点五十九。 还是需要他们手动拨。 于是谢潭将常明爱放回口袋,常明爱抱着两块饼干,他们静悄悄回到客厅。 爸爸还在屋里打电话,他们隐隐能听到对话声,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语气应该是在争辩什么。 他们保持安静,以免吵醒妈妈。 桌上的菜都清理了,只有一小冰桶的红色“饮料”,空的榨汁机放在旁边,桌下也静悄悄的。 客厅的时钟下,放着一个白色的不锈钢鸟笼,里面有一只毛毡虎皮鹦鹉。 谢潭在常明爱的房间看到了毛毡工具,猜测他们家曾经养过一只鹦鹉,去世后做了这个毛毡当做纪念。 他走到钟前,刚拿下钟表,就发现不对——钟表后面是一个洞! 洞里有一张脸,正对着他们温柔地笑,是妈妈! 女人的头飞速向前,逼近谢潭,张口咬住时钟,时钟的玻璃表面瞬间被咬碎。 她的长脖子绕过谢潭,将时钟吐进冰桶里,血水四溅。 时钟被血水淹没,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了。 冰桶被女人收回的脖子撞倒,谢潭只来得及捞起指针,表盘已经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女人的头从另一边绕到谢潭面前,像把他圈起来。 她用恐怖的脸说温柔的话:“亲爱的,你用不上这个,你想出去的话,直接和电梯说,让它放你出去。” 谢潭看向父母卧室的方向,爸爸打完电话,犹疑地站在昏暗的门口,似乎想阻止,但迎上谢潭的目光,又没有动作了。 他手中的电话再次响起,他逃避地没有接,普通地路过,普通地不小心把手机精准地掉进倒了的小冰桶里,减弱的声音瞬间被剩下的那点血水吸收了。 他装作无事发生,再看向谢潭,发现谢潭在看柜子上的玩具小屋:“你喜欢这个?” 谢潭回神:“这是她的生日礼物?” 妈妈像蛇一样,又围着他绕了两圈,温柔地笑起来:“是我们给她准备的,但不是生日礼物,不一定只有生日才有礼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有值得庆祝的日子,对吗?” 爱丽丝梦游仙境里,三月兔和疯帽子的茶话会主题就是“祝你非生日快乐”。 一年只有一天是生日,但有三百六十四天非生日,符合梦境的无逻辑。 但谢潭听着听着,有点走神了:“原来是这样。” 妈妈歪头,歪过了,直接多转半圈回正。 她不喜欢少年现在的样子,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不知怎么,有些落寞,像月亮无法被窥视的一点阴影。 这时候应该怎么做?人类似乎很脆弱,虽然他是不一样的,但她也没有那么理解他的情绪,她只是不希望看到他这个样子。 偏偏看不懂脸色的同类开口了,爸爸说:“这是我的朋友给我的主意,他说爸爸妈妈应该给自己的孩子准备礼物,你没有礼物吗?” 天呐。妈妈用恐怖的眼神瞪它,你能不能装得像个人!人类是这么聊天的吗? 爸爸委屈,爱丽丝进门前,你还嘲讽我“别真把自己当人了”! “我没有父亲,母亲早逝。”谢潭平静地说。 妈妈瞪同类的目光更加恐怖,它知道人类非常在意血缘与亲人,否则它们也不会假扮爱丽丝的妈妈爸爸。 第27章 电梯(4) 常明爱立刻跑到窗边, 告诉谢潭这件事。 但就在这时,走廊的所有门都开了一条门缝,透出亮光, 光向门上散,足以他们看清被润透的天花板。 钢筋水泥像纸糊的, 掉渣, 长脖子的血肉怪物撞开一扇扇门,蛇一样扭头, 盯住他们。 电梯达到顶楼, 门一开,怪物们就飞过来。 谢潭没动, 在前面充当一道阻挡, 长脖子怪物果然停顿一下, 但很快就绕过他,去抢他身后的玩具小屋。 谢潭把小屋一倒, 常明爱咕噜噜滚到自己卧室那一边的窗户上, 下一秒,父母卧室的另一边小屋就被怪物生生咬下, 碎屑乱飞。 趁这个空档,谢潭将玩具小屋扔进电梯门里, 手指巧妙地一推玩具小屋的窗户, 将掉落的常明爱藏进袖子里,再转身挡在门前, 假装护在小屋前。 怪物不会冒犯他, 只能从他上方的缝隙钻进去,叼起小屋抖动,家具小部件掉了一地, 就是没有小人。 电梯门关闭,怪物们飞速缩回脖子,还有两个被夹断,不动了。 电梯轿厢里恢复安静,只有向下移动的运作声。 常明爱被谢潭放回只剩一半的小屋,一屁股坐下,心脏还在狂跳。 “没追来吧……” 地上的怪物残尸慢慢化成血水,顺着电梯的门缝流下去。 应该没追来,她听不到那些怪物的声音了。 她努力爬起来,看向疯狂闪烁的电梯按钮。 她正犹豫要不要吃变大饼干,25楼的按钮就亮起了,电梯停住。 他们成功回到中滨公寓了吗? 她不抱什么希望,爱丽丝追白兔子追出一本故事书,她现在就是爱丽丝,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这回又是什么?没见过的奇怪新地方,或者又是伪装成她熟悉的老地方? 她做了很多种假设,等电梯门真的打开,她却吓傻了眼。 门外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左右转动,向内窥探。 就像她在玩具小屋里,妈妈贴着门往里看一样! 一层套一层,难道他们也在一栋公寓的模型里? 那只眼睛瞧见了小小的常明爱,恐怖地眯了眯,像在笑,伸进两只手指,就有一个人那么大,试图把玩具小屋扒出来。 但它很快就被向前一步按下电梯关闭键的谢潭吸引走了。 它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小人类,已经忘了自己原本的打算,手指偏向谢潭。 它喜欢这个……好香,它要这个! 原本装死的电梯突然向下坠落半个楼层,卡住庞大怪物不安分的手指。 紧急呼叫传来熟悉的电话声,没有接通,但明显是警告的意思。 怪物只好不情不愿地向下拨,现在的视角,它只能尽量向下看,手指胡乱地绕,寻找玩具小屋,但也有故意的成分,就这么一点空间,总能撞上谢潭。 能贴贴一下也是好的! 结果就是电梯的监控被扫飞了,就地报废,电梯小屏幕的电子表情变成“尖叫”,所有电梯键的红光来回闪烁。 谢潭当机立断,将半个玩具小屋扔进下一层的空隙。 电梯见怪物失手,遗憾地果断又下降半层,直接到下一层,压断怪物的手指,谢潭又听到凄惨的一声叫。 都是同事,这么狠?谢潭心里诧异。 电梯:就是同事才狠。 24楼的门打开,这一层居然还是一样的走廊,常明爱家的公寓,像进入了循环。 谢潭正要走出电梯,电梯外的半个小屋里,倒地的常明爱却惊恐地看向前方。 电梯门想关闭,但即将合上,又像感应到有人,再次打开。 他低下头才看见,他与常明爱间的电梯分界线上,玩具小人版的常明爱站在那里,抱着饼干时钟,仰头看着他,似乎在笑。 下一刻,电梯又突然下坠一点,内外错开一点缝隙。 摇晃间,玩具小人啪叽向前倒在地上,饼干时钟甩进缝隙,掉进下一层。 真正的常明爱正要跑过来,电梯门飞速闭合,强行将谢潭和常明爱隔开,一路向下运行。 常明爱还背着一块饼干,迅速咬下一小口,顺利变回正常大小,连拍电梯门,狂按电梯键。 天杀的兔子洞,把我的大腿还给我!好意思强行拉她玩闯关游戏,有种就别没收她的外挂! 她骂骂咧咧,恐惧都被压倒了,但忽然间,她听到女人闷闷的哭泣声,很耳熟。 她停下动作,看向自家的门,是从门后传来的声音。 这个可恶的仙境就是有意分开他们,事已至此,常明爱整理好心情,送破电梯一个白眼,就走到自家门前,小心地打开。 屋里的灯亮着,还是那么温馨。 水缸破了洞,水往外流,但水缸里的水一点也没有减少,就源源不断地流,地板积一层水,到她的脚踝。 她的妈妈被绑在椅子上,对着大门,嘴被一条活鱼塞住,泪流满面。 鱼还在她的牙齿间弹动,常明爱听到了鳞片来回刮动牙尖的可怕声音。 一见她,妈妈惊恐地张大眼睛,用力地叫喊,头向外撇,让她快跑。 客厅的时钟没有指针,已经停止,但时钟下的鸟笼里,却是一只活着的鹦鹉,就是他们家养过的那只。 鹦鹉挥动翅膀,开心地模仿女人崩溃的叫喊,更有鸟类动物声音的尖脆。 常明爱立刻想明白了鹦鹉的定位,是故事中让大家围着它转圈赛跑的渡渡鸟。 果然,鹦鹉叫道:“欢迎来到兜圈子比赛!” 谢潭察觉电梯的意图后,就停止了脚步,没有出去。 幕后主使三番两次打电话,看来他打扰了一场游戏。 电梯又装死,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似乎也不知道把谢潭送到哪一层,少年的确是意外跟进公寓的。 监控坏了,又有外人在,那个为仙境提供力量的人类不会再打电话,它就等不到指示,都怪蠢同事! 谢潭抱着看热闹的心思问:“没有后备方案?” 其实有的,而且简单粗暴,那个人类说,任何破坏游戏体验的因素直接干掉。 互相看不顺眼的仙境残暴居民们一致赞同! 然后…… 电梯显示屏的表情看一眼谢潭,被谢潭察觉地看回来,就立刻换上最萌的颜表情。 电梯绝望地想,然后它们一致地谁也没做到。 但它也没有收回颜表情,谢潭好像笑了一下,它才不换。 不管了,交给那个人类吧,他才是幕后主使,力量是他给的,仙境是他开的,游戏是他策划的,怎么处理,他自己看着办。 电梯稳稳地下降到18层,打开。 而18层,正在举办茶话会的两位幕后主使对此一无所知。 其实只有一位是幕后主使,另一个是意外。 刀疤脸的朱锋亮戴一顶夸张的高礼帽,拍几下欧式穿衣镜,皱眉:“你找的破镜子。” “这里不是我家,而且是你的监控被怪物扫掉了,我不背锅,疯帽子。” 餐桌边的两张椅子上横躺一个年轻人,戴小兔子眼罩,胸前挂一块金色怀表,简单的字母印花短袖短裤,却配双道士的十方鞋,脚叠在扶手上,上下乱晃。 “猫还在里面!” “什么猫?”年轻人想起来了,“柴郡猫?能量断了,卡在镜子里了吗?哎呀,反正它不是会隐形吗?到时候我们假装它在就好了,你看过皇帝的新装吧,现在起,它是皇帝的猫。” “柴郡猫可不是小角色。” “台词我们分就好了,疯帽子和三月兔也不是小角色。” “你真入戏了,我邀请你了吗?”朱锋亮不耐烦道。 “我约社员玩剧本杀呀?是你盯上她,把那只神奇兔子引进来,让这里变成兔子洞的。”年轻人拉下睡眠眼罩,抱怨,“我美好的周末团建被你毁了。” 身为笛大旅行社最受敬爱的社长,他和社员们关系超好的,经常一起玩。 今天约在这里玩剧本杀,他最先到,常明爱第二个到。 他不幸收到几个社员鸽了他的坏消息后,常明爱下楼取同学送的东西,又给他发消息,说他感兴趣的那个同学和她一起上来了。 其实他都忘了是谁了,他说了邀请对方入社团这种话吗?可能是氛围到了,他特别擅长这个。 哎呀,不重要,实在不行就加入吧,反正在他的带领下,以他们社团的冒险精神,这种普通同学参加一次社团活动就主动退团了。 希望不会到退学的程度,导员找他问话就麻烦了。 他正等常明爱和她不怎么重要的普通同学上楼,转眼间,这里就变成了常明爱的家。 他和常明爱是高中同学,来过她家玩,认得出来。 一同出现的还有教团同事,他这是误入同事的工作现场了。 不对,他先来的,是没有分寸感的同事强行霸占别人的娱乐场所和休闲时间! 朱锋亮:“你这么闲?大学生当上瘾了?我看你又吃又喝又睡,舒服得不行,也不关心你在撞鬼的社员。” “什么叫当上瘾,我就是大学生好吗,辛辛苦苦考出来的,正经义务教育出身,你知道笛大多难考吗?和你这种社会闲散人员说不通。” 年轻人悠闲道:“而且我给爱丽丝算了一卦,‘化险为夷’哦。” “就你那水平?” 朱锋亮一言难尽,他没记错的话,这人大学是自己考的,但道士证是托关系办的。 托关系都没办下来,道教协会可能也怕祖师半夜托梦,问为什么放这种货色进来辱没门楣。 “你该庆幸,我要去当道士了,教团就失去了一个得力干将,命中注定啊!” 第28章 电梯(5) 谢潭将常明爱版的玩具小人放进口袋里。 走廊还是那个走廊, 门还是那些门,但都多了门牌,是各种社团的名字, 印着是笛大的校徽。 谢潭记得,十年前校庆, 过往的毕业生组织给母校捐款一栋社团楼, 专门给社团平时活动用,每个社团拥有自己的社团基地。 他路过社团楼时看过几眼, 街舞社就是一间明亮宽敞的舞蹈教室, 乐器社教室就全是乐器,中间是演奏平台, 滑板社是室内的滑板场。 现在, 常明爱家的门牌是“旅行社”。 从电梯到门前, 谢潭就听到两个人在对话。 他站在门前听了一会,其中一个是艺术馆清洁工的声音。 他记得他的名字是朱锋亮, 老刑警在追查的逃犯, 也是教团的一员。 此刻,朱锋亮正叫道“不要乱动派对的东西!”。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说“就不就不”。 门没有锁, 谢潭推门而入,就被喷了一身的礼花。 他没什么反应, 但餐桌后的两人惊讶地看着他。 他第一眼先看到两人身后的穿衣镜, 镜子里有一排笑着的大牙,等彩带从他眼前落下, 大牙又消失不见了。 镜子里有什么? 他看向在场的两人。 朱锋亮戴一顶夸张的高礼帽, 应该是“疯帽子”。 他面前的果盘里,西瓜切片刚被另一个年轻人吃了一块,但年轻人迟迟不吃下一块, 去吃其他零食,果盘就在他眼皮底下明晃晃地落了单数。 他找不到水果刀,只好拿起他不爱吃的西瓜咬。 坐在他旁边的年轻人,像大学生,把兔子眼罩推到头顶,两个兔耳朵垂下来,就是“三月兔”了。 谢潭多看了一眼他的道士十方鞋,是邀请孙恩泽分身加入社团的那个没有露脸的角色,应该就是常明爱说的旅行社社长了,他们今天约在这里剧本杀。 但此刻,他却和镜教团的成员坐在一起,还很熟稔,谢潭很快对上这是谁。 谢潭认识他,单方面的。 这也是漫画的常驻高人气角色,著名养成系角色习瑞。 第一次出场还是初中生,被意外卷进学校闹鬼事件。 但后来,读者们发现,并非意外,这位小朋友的好奇心也太重了,简直是恐怖片天选主角——主动作死的典范代表。 真是哪里有鬼跑哪里,以探索科学的精神观察鬼怪。 从笛丘第七中学(初中),到笛丘第十三中(高中),到笛丘大学,一路从最闹鬼的学校考到更闹鬼的学校。 他没有陆今朝的逆天幸运,这么作到高中,终于迎来了理所当然的翻车,差点因为一场探险死在精神病院里。 但他这人,特别擅长灵机一动,在精神病院,他意外目睹了镜教团的成员对目标传教,目标犹豫了,但他勇猛地冲上去说“我可以!从今天起这就是我的信仰!”。 其实根本没听到人家教团信什么神,教义是什么,只有对生存的渴望。 后来,不识好歹的目标没能活着走出精神病院,被怪物同化,他却因为的确有一点天赋,被镜教团的成员带走了。 这也是漫画第一次展开镜教团收编新人的剧情,自此开始揭露一些教团内部的设定,所以每次读者分析镜教团,都会提到这一段。 而他也真的不负众望,指读者的期望,带他回去的镜教团成员也没想到,这个家伙很快得到副主教赏识,飞速升职,一下超过领路人,成为副主教的得力干将。 笛丘市是教团的大本营,作为培养无数人才的笛丘大学,自然是教团必争之地,就由习瑞负责驻守,他是教团插在笛大的一只眼睛、一只手。 他在镜教团的活动中也有高权限,涉及笛大的教团活动,甚至需要问他的意见,虽然他向来甩手掌柜,不管同事们的破事,同事们也比较特立独行,不想和他报备。 但权利就在那里,一旦在笛大闹出的事端影响了教团,除了主教和副主教,他有绝对的决定权。 所以朱锋亮两次任务都没选在笛大,而是打擦边球,专挑学生在校外的情况。 但雨中鬼影意外被旁系少爷夺走,黑山羊图的出现,让这位高层露出踪迹。 其实习瑞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有天赋,他经常和教团里的老人们吹嘘他二十一年的传奇人生。 他去过寺庙参禅,去过教堂礼拜,什么都学,什么都只学到皮毛,还差点被骗进传销组织。 别人gap一年去国外散心,他gap上武当山,深山老林里修道去了。 等他归来,朋友问他的修道感想,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山上游客喂景区猴子的香蕉特别好吃!”。 还好,他找到了真正能让他发光发热的地方!赞美教团! 谢潭思考,这样一个重要角色,又是教团的代表之一,又在《毕业季》系列里是笛大学生。 旅行社吗?谢潭真的考虑加入的可能性了。 再看看,真要加入,也不能他主动申请,要让旅行社主动邀请。 至于常明爱的邀请,谢潭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客套话。 有这么一个社长,加入旅行社恐怕并不简单,得过了习瑞这关。 在场三个人,谢潭看他们,他们看他,像原定的剧本里忽然插入一个陌生人,不知道怎么运行了,陷入诡异的卡顿。 谢潭先动了,他摘下头顶的礼花,讽道:“感谢邀请?” 他只是吐槽飞来的礼花,但眼前并排而坐的两人,表情一时相当古怪。 朱锋亮脑子飞速旋转,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角色都想了一遍,寻找合适的角色。 他得说,他原定的剧本已经被破坏够多了,但把谢潭和常明爱分开,的确不是坏事,而且他就没打算放过这个少年,只是他要把最精彩的部分留给他。 既然暂时没办法处理,不如就拉人加入。 他不信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另一层的游戏还会出问题。 朱锋亮看到坏掉的穿衣镜,有了对策,一秒进入角色,勾起笑容,疯疯癫癫地开口了:“你迟到了,我们的聚会就差你了,柴郡猫先生。我们都在等你,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欢聚在这里吗,我已经听说了,你收到了非生日礼物!祝你非生日快乐,太巧了,今天也是我们的非生日,非生日快乐!” 柴郡猫?谢潭心下一顿,他瞎走到这里,教团成员一群反派,还管他的角色分配,怕他在这场故事里没有姓名。 是他对教团有偏见了,《奇谭》一个恐怖漫画,除了陆今朝,真的有绝对正派吗? 感谢教团。 台词也很贴原著,但谢潭还是有点想叹气,这一看就不是正经聚会。 偏偏不知道何时出现的7号猫猫盘在他的肩膀上,似乎一直在偷瞄他的表情,听了疯帽子的话,小心翼翼地贴他的脸颊,像差点错过他的节日一样。 “非生日快乐喵。” 谢潭:…… 你怎么也。 算了,那不一样,7号是7号,7号只是笨蛋系统,只是小猫,它懂什么? 谢潭不方便回应它,也不方便抚摸猫头,所以只是微微偏了偏头,悄悄和猫猫贴贴。 而习瑞刚从真的有人找到这一层的惊讶里回神,听到这话,又难掩惊讶地瞥了一眼朱锋亮。 你把人引过来的? 为了隔开爱丽丝和碍事的误入者,把误入者放在眼皮子底下,以免他捣乱,这完全说得通。 但也完全不符合同事的作案风格,他还不知道他吗?一个逃犯,脑子里除了杀杀杀还能有什么? 那么这个决定就耐人寻味了。 习瑞甚至不知道同事什么时候发出的邀请,难道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张口就叫人家柴郡猫,这总不能是临时起意吧。 镜子里真的有猫被卡住了吗?柴郡猫会隐形,其实根本就没有猫吧,猫早就定好是这个少年了。 或者就是他故意让原本的那只猫卡在镜子里,给这个少年留出位置。 他还问同事听没听过皇帝的新装,其实对方早就对他演了一出皇帝的猫。 心思什么时候这么深沉了。 能让原始动物一样的同事费这么多工夫,少年比同事的计划更加耐人寻味了。 教徒众多,即使是习瑞,也不认识教团的所有人,但笛丘有名有姓有实力的成员,他不可能不知道。 看同事的态度,难道这是教团想吸纳的新人? 他记得朱锋亮说黑山羊图也是这个少年破坏的,难道少年其实与销声匿迹的黑山羊有,会不会是黑山羊的族人? 但黑山羊的家族核心隐居多年,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看着也不像是那个旁系少爷一样的废柴。 习瑞坐直了些,终于正视眼前的少年,他那天是不是随口和常明爱说“有趣诶,他爱旅游吗,很适合我们社团”? 让同事如此在意,不管是教团新同事,还是突然出现的黑山羊族人,肯定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在笛丘,他认识认识不是很正常? 于是他灵机一动,常明爱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他们就是熟人! 而这里正挂着他社团的门牌。 他随口的邀请变得真诚无比,非常自来熟地朗声道:“呀,你来了,欢迎加入!” 疯帽子眼睛瞪大了。 等等,你认识……对,这是笛丘,谢潭还是笛大的学生,习瑞的情报肯定比他多。 原来是你小子把人叫来的。 刚才还装不在意,让他纠结怎么办,结果这家伙早就认识,人一到,比谁都亲热。 第29章 电梯(6) “爱丽丝的速度比我想得快, 打起精神,这次不是‘误入’的不速之客……柴郡猫先生,你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都知道谢潭不是误入, 这个“误入”起到一个嘲讽的作用,主要嘲讽瞒着自己的讨厌同事, 以及不速之客本人。 但被点了一下的谢潭神情古怪, 没有回答。 朱锋亮当他没有问题,给他塞了一个礼花:“拿出我们的热情, 先生们, 这可是主角,主角总是姗姗来迟的。” 谢潭的神情更古怪了。 电梯到18层, 大门再次打开, 朱锋亮和习瑞拉响礼花, 彩带划出彩虹一样的长弧线,喷向门口的人。 陆今朝懵懵的, 但很快就高兴地笑起来:“谢谢欢迎!哇, 你们的装扮好酷,所以我们今天的剧本杀主题是爱丽丝梦游仙境?” 诡异的寂静。 彩带幽幽飘下, 还是诡异的寂静。 大门检查到原定的茶话会人数达到,与座位数匹配, 自动锁死, 谁也跑不了。 谢潭开口了,带点冷笑话的语气:“误入的主角来了。” 朱锋亮:“……” 习瑞:“……”噗。 陆今朝一进门就看到谢潭, 听到谢潭说话, 就快乐地跑过去:“阿潭!你也在这里!” 他看着谢潭手里没动的礼花,立刻可怜狗狗眼:“你不欢迎我吗?” 谢潭沉默片刻,拉响礼花, 陆今朝特意弯下腰,接了满身,彩带落完,就露出他最明媚的笑脸。 谢潭平淡地移开目光,目视前方。 陆今朝自觉地坐在谢潭身边的空位,和对面的习瑞打招呼:“社长好。” “今朝。”习瑞笑着挥手。 朱锋亮阴沉道:“又是你的社员?” “我的社员都很厉害。”习瑞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警告的意味。 他还不知道同事想什么?同事不敢动神秘少年,但陆今朝真是误入的普通人,小心眼同事不会找自己的失误原因,只会想直接杀掉无辜的青年。 果然是没开化的野蛮人。 朱锋亮嘴角扯动,他杀了这个青年也没用,大门关闭,茶话会已经开始了。 陆今朝:“这位是社长的朋友吗?你好,疯帽子先生。” 习瑞:“同事而已,同事。” “社长也打工?” “我也没少往外跑吧?上周咱们一起去外地看展,也是顺带处理一下工作啦。” “原来如此,辛苦了,社长!” “哈哈哈也没有啦——” 朱锋亮冷静了,反正今晚的状况够多了:“好了,我们的派对开始了。” 习瑞也不知道派对流程,感兴趣地问:“所以玩什么,猜谜语?” “不是。”朱锋亮挑眉,脸上的疤痕耸动一下,像可怖的蜈蚣爬动,“或者你们想听我说那句无厘头的经典台词?” “那我只能回答‘我也不知道’了。”习瑞叹气摇头,“虽然爱丽丝不在,但我还是要替她说,我们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在这里了。”[1] 陆今朝左右看看,乖乖举手提问。 朱锋亮牙酸,格外看不上他,这个青年的块头不比他小,还比他高,但这个性格,天,这才是童话故事的土著角色,他是来带乖宝宝的吗? 但偏偏青年做这些完全没有违和感。 “你有什么问题。” “我的身份问题?我还不知道我的角色,疯帽子、三月兔……我猜阿潭是猫,柴郡猫?那我是什么?” 好问题。朱锋亮想,他怎么知道?柴郡猫都是临时替班。 朱锋亮沉默,习瑞摸着下巴思考,陆今朝就眼神亮晶晶地看向谢潭。 谢潭:“你是小狗。” 陆今朝歪头:“汪?” 朱锋亮嘲讽:“剧本里没有这个,而且他小在哪里?” “那就大狗。”谢潭说,“三月兔邀请的。”他看出了习瑞对陆今朝的维护。 习瑞一愣,应下了:“哦,这么说也没错。” “好的,感谢三月兔的邀请。”陆今朝想了想,“你们都有特别的名字,我也该起一个,三个字的。” 朱锋亮最讨厌这种阳光灿烂的天真家伙,嘲讽道:“阳光狗?” 陆今朝眼睛一亮:“就这个!” “……”朱锋亮冷漠cue流程,从桌子底下凭空搬出一座扑克牌搭起的城堡,放在桌子中间,“我们玩扑克牌皇后城堡。” “从我开始,逆时针到柴郡猫,每个人从城堡抽下一张扑克牌,保证城堡不塌的情况下,比大小,一圈算一轮。” “城堡中没有小丑牌,皇后牌q管一切,谁抽中,那一轮直接胜利。” “每轮比大小的胜者可以让败者进行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就胜者自己出吧,我没有准备,大冒险抽这个,也是胜者为败者抽。” 朱锋亮抓住帽檐,反着将帽子拿下,帽子底全是揉好的纸条,数量不多,占了帽子的四分之一。 他解释:“剩的不多了,茶会话前,仙境的每一位居民都抽了一张纸条,那是他们今天的任务。” “城堡坍塌,游戏就结束,最后的胜者有一个奖励——可以给我们亲爱的爱丽丝小姐打一个电话。” 陆今朝很快猜出爱丽丝是谁:“小爱吗?她走单线任务?” 习瑞点点头,事不关己,谢潭更没有反应。 游戏规则不难,但并不完善,有一些地方没有说清楚,习瑞和陆今朝都有提问,但被朱锋亮制止了。 他推过最大的茶壶,打开茶盖,恐怖的红眼大老鼠迷迷糊糊钻出一个头,露出满嘴密集的尖牙。 “为了游戏的公平公正,我请了一位裁判,游戏中有什么疑问,可以请睡鼠先生裁决,没问题了吧,兔先生,狗先生,以及猫先生?” 听到“猫”这个字,睡鼠还迷离的眼睛瞬间睁大,吱吱乱叫:“哪有猫,哪有猫!好可怕,退退!” 朱锋亮用茶盖盖了一下睡鼠的脑袋,帮跌回茶壶的睡鼠冷静一下,笑着对谢潭说:“别在意,它没睡醒呢,另外,我要提醒各位,睡鼠会验证你们的回答是否是‘真心话’,也会督促你们完成大冒险,请好好游戏,不要让睡鼠先生为难……你们不会想看见它为难的样子。” 有裁判,陆今朝光速接受,习瑞若有所思,也没问题了。 谢潭心里明白了,把柴郡猫的身份给他,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老鼠怕猫,总不会向着他了吧? 但真的如此吗? 谢潭也很好奇,角色上的食物链能战胜他诡异的信息素吸引吗? 朱锋亮想利用不清晰的规则,在游戏过程中,找机会针对他。 但他也许也能利用。 无法被看见的7号跳下宿主的肩膀,优雅地走到睡鼠的茶杯旁,盯着鼠鼠磨爪子。 睡鼠没看到哪里有猫,但它的确一激灵,感到无比的恶寒,只有猫在周围,它才会这样! 它畏惧地四处看,顺着疯帽子的视线,看向谢潭,理解了现状,这就是猫!可恶的……可恶的…… 睡鼠钻回茶壶,用爪子擦擦鼻尖,它是不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鼻子不自觉又耸动两下。 “好了,第一轮开始。” 四人依次从城堡抽下一张牌,谢潭最大,习瑞最小。 谢潭正在思考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怎样才能刷更多观众印象。 试探教团的事? 但朱锋亮道:“这一轮,三月兔胜,柴郡猫输。” 剩下三人都看向他。 朱锋亮理所当然地说:“不能用现实的逻辑看待仙境,这里是相反的,比大小,当然是牌数小获胜。” 他看向睡鼠,睡鼠思考,敲击茶盖:“有道理!这里可是仙境,同意吱吱!” 习瑞晃着手里的牌,笑道:“所以是我来?那就真心话,柴郡猫,你觉得真的和假的,哪个更重要?” 谢潭心里一顿,思考习瑞到底想问什么。 除了陆今朝,在场三人,不会把对方的问题当做普通问题。 必定意有所指。 真与假,让谢潭想起艺术馆的泡泡画,当时还是朱锋亮就提到过“真与假”、“实与虚”。 但泡泡画的单元故事已经结束了。 所以问的是仙境?爱丽丝梦游仙境,现实与仙境,也算一种真与假。 谢潭不了解习瑞在这个故事中的位置,又有怎样的目的,所以他不能明确回答。 而且还有睡鼠的检测。 那就按照他和7号的人气角色养成大计,遵从他自己的本心回答。 再谜语人一点。 谢潭平淡地说:“都不重要。” 习瑞没想到这个答案,奇道:“都不重要?为什么?” 谢潭:“那你要再赢我一局了。”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习瑞看向睡鼠,睡鼠失去高光的血红眼睛盯着谢潭,像冰冷的机械测谎仪。 过了一会,睡鼠的眼睛重新有了亮光,恢复正常,点点头。 所以是真话。习瑞更感兴趣了。 第二轮,还是习瑞的牌最小,而陆今朝的牌最大。 习瑞好奇地问:“还是真心话,今朝,你怎么进来的?” 陆今朝有打工,要最晚到,时间也对得上,他肯定是刚进入仙境。 但问题就在这里,常明爱进入中滨公寓后,仙境开启,覆盖公寓,他们相当于凭空在公寓消失,进入公寓的里世界。 其他人再进入公寓,也只是进入原本的中滨公寓而已,无法进入仙境。 陆今朝怎么进来的? 但他想到陆今朝天天卷入玄学事件的可怕体质,又有点明白了。 陆今朝和他不一样,他是自己作,哪有鬼他就跑去哪,陆今朝就是普普通通走在路上就撞见鬼了。 第30章 电梯(7) 谢潭也一愣, 想起他的确没来得及回答陆今朝,网就断了。 但出去后再问他不就好了? 虽然在陆今朝眼里,这就是他们社团定好要玩的剧本杀, 根本没意识到这里不是正常世界了。 但谢潭就在他旁边,这么简单的问题, 和妖魔鬼怪、阴谋诡计、试探与情报都没有任何关系的问题, 找一个空档,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何必占掉一个必定不能撒谎的提问机会? 而且这都不能算是一个提问, 这是一个邀请, 主动权甚至不在提问者身上,陆今朝反而在满脸真诚地征得他的同意。 被提问的人明明是谢潭, 谢潭却对提问者产生了一点无法忽视的疑问。 陆今朝对他, 就没有一点出于防备、警惕的疑问吗?没有一点对危险的试探吗? 谢潭看着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自己, 也会有一瞬间的恍然。 好像他是一个多么澄澈的人,可以就这样明晃晃地在他眼中。 他应该回答“可以”或“不可以”, 但他最后却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是已经定好了, 今天下班就去看吗? 谢潭记得陆今朝念叨的场次时间,正好在剧本杀团建时间前半小时散场。 朱峰亮不满地警告:“败者不可以反问。” 但正在对视的两人没有搭理他, 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朱峰亮看向睡鼠,睡鼠瞬间停住努鼻子的动作, 严肃地看向胜者。 胜者不像有意见的样子, 那……那不就是没问题? 于是公正的裁判鼠鼠倒回茶壶里,继续睡大觉。 朱峰亮:“……” 陆今朝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因为想和你一起看。” 谢潭:“……” 想要从与陆今朝的对视和对话中抽离, 谢潭才注意到对面两人的表情和眼神。 刚才是不是有人说话? 很好的转移话题, 谢潭真诚地问朱峰亮:“你说什么?” 朱峰亮面无表情,这是谢潭进入茶话会后,最把他当一回事的反应。 习瑞噗嗤一乐, 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聊,不急。” 啧,这个社长,又把话题绕回去了。 谢潭只好回头,陆今朝仍然在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迟迟得不到回应,陆今朝温柔地说:“如果你不想去,直接拒……” 谢潭平淡开口:“知道了。” 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陆今朝的笑容立刻更加灿烂,简直照亮了整个阴森味道的屋子:“好耶!” 习瑞觉得好玩,视线一直在两人间来回转。 谢潭没再看陆今朝,也没看对面两人,神色如常地看着扑克牌城堡,主动cue流程:“下一轮。” 第五轮,疯帽子仍然盯着谢潭,他的牌也算小,2号牌。 习瑞抽到9号牌,耸耸肩,这把胜家不是他了,希望输家也不是他。 朱峰亮笑容变大,但紧接着,陆今朝就抽出了皇后牌q。 朱峰亮遗憾地耸耸肩,运气不敌,似乎就这么放弃了针对谢潭的机会。 等谢潭抽牌前,朱峰亮发话了:“我有一个提议,我们已经玩了四轮真心话了,这轮无论是谁赢谁输,来一把大冒险,怎么样?” 习瑞和陆今朝没有意见。 谢潭知道,朱峰亮突然提出大冒险,一定是冲他来的。 谁赢不重要,输的肯定是他,朱峰亮应该在城堡里做了手脚。 朱峰亮的目的是让他做大冒险,大冒险是提前准备好的,会有什么危险等着他? 他不能随便提出异议,因为他不知道具体的危险,无法精准地另寻他路,而为了规避模糊的危险,就对此发表抗议……这可不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神秘角色会做的事。 他顶多嘲讽一句朱峰亮过于明显的针对,然而在无法改变局面的情况下,他也懒得多此一举。 何况还有食物链排斥的睡鼠裁判。 睡鼠先生果然敲了茶壶,同意了疯帽子的提议:“吱吱吱,让我们的游戏多元化起来,先生们!” 朱峰亮笑起来,绅士地请谢潭抽牌。 看他自信的样子,谢潭猜,朱峰亮既然要出千,那不管他抽哪张牌,都是一个结果。 他猜会是最大的牌,国王牌k。 所以他随便抽了一张,先翻给自己看,却顿住了。 不是国王牌k。 是一张小丑牌,大王joker。 但朱峰亮说,扑克牌城堡里没有小丑牌。 而且,牌中印的小丑很眼熟。 谢潭看到小丑的虹膜一缩,变成笔尖大小,古灵精怪地在眼眶里绕了两圈,再看向牌外的他,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它捏起拉夫领的一角,暗示地向另一侧翻起一点。 这是它表演“调换”魔术的招牌动作。 谢潭默契地明白了小丑的意思。 “柴郡猫先生,你在等什么?该翻牌了?”朱峰亮意味深长地笑,“看来抽的牌不是那么好?没关系,一个大冒险而已。” 谢潭淡定地一动手指,指尖的牌就向外翻转,面向在场的所有人。 红桃皇后牌q。 朱峰亮的笑容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里的牌。 他出老千! 朱峰亮刚想向睡鼠举报,又想起自己先出了老千,睡鼠要是检查,他也会被点出来。 一时表情沉得可怕。 陆今朝哇一声,习瑞哀嚎:“那我输了?” 朱峰亮回神,立刻否定:“不,阳光狗和柴郡猫的牌都是皇后q,他们平牌,这一轮没有优胜牌,所以作废,我们应该玩下一轮……” “不同意。”谢潭打断他。 朱峰亮抽牌越来越大胆,带着另外两个人也是,城堡再抽几次,肯定会塌。 谢潭猜测,大冒险一看就是朱峰亮准备的关键关卡,已经被提出来了。 朱峰亮没成功,很可能下一轮就会抽塌城堡,强行结束游戏。 那他不是亏了,他一把还没赢呢。 朱峰亮眯起眼睛:“或许你该给裁判一个解释?” 谢潭眼睛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很悠闲地问:“是你该给一个解释,难道在疯帽子先生的眼里,整个仙境,有比红桃皇后陛下更权威的存在吗?” 他弹了一下手中的牌:“我这张可是‘红桃’q。” 而陆今朝的牌是方块q。 不是要玩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剧本杀吗? 朱峰亮脸色一变,睡鼠冒红光的眼睛一转,机械地盯着他,审视他的微表情,等待他的回答。 朱峰亮知道这个问题不能有第二个答案,他冷静下来:“……没有,红桃皇后陛下至高无上。” 谢潭看向睡鼠,睡鼠察觉到“猫”的视线,一哆嗦,快速敲击茶壶:“本轮柴郡猫获胜!” 陆今朝赞同点头,习瑞继续哀嚎:“所以还是我。” 谢潭的手伸进礼帽,慢慢扫过那些纸条,摸不出区别,那只能随便选一张了。 但习瑞突然阻止了他:“我也有一个想法。” 朱峰亮眉头一跳。 习瑞看向睡鼠,笑着提议:“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让游戏更有意思一些,还抽什么签?直接让柴郡猫定我的大冒险吧。” 谢潭一顿,把刚抓住的签放回去,也看向睡鼠。 他更确定,大冒险纸条有问题。 朱峰亮也看向睡鼠,不过是阴沉的眼光。 睡鼠想想,觉得有道理,游戏就该更自由才更有意思!于是敲响茶壶。 于是习瑞看向谢潭,明明是他提出的建议,但他比谁都不怕自己会受到什么离谱的惩罚,反而很感兴趣地问:“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潭:“什么都可以?” “我做得到当然就可以。” 睡鼠同意。 谢潭点头:“把你脖子上的怀表给爱丽丝。” 谢潭走进茶话会后,就注意到习瑞的怀表。 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疯帽子的怀表坏了,错了时间,因为三月兔用面包刀,给怀表加了黄油。 被疯帽子指出后,还放茶里泡了泡。 这是一块神奇的怀表,显示日期,但不显示时间,表盘上只有一圈年份。 原著的爱丽丝疑惑“可是很长一段时间,年份都不会改变”,而疯帽子的回答是“我的表不报时间,也正是因为如此”。 疯帽子向她举例,要和时间搞好关系,让它听你的话,比如早上九点上课,就可以悄悄让表把时间调到一点半,就到午餐时间了,而且可以一直维持在一点半,多久都行。 非常符合谢潭和常明爱离开顶层的办法,就是把时钟调到特定的时间,让现实变成那个时间的状态。 时间是这个单元故事的关键。 而原著中,疯帽子因为在红桃皇后举办的音乐会唱了无聊的歌(也可能是太难听了),激怒了皇后,皇后骂他“糟蹋时间”,要砍下他的头。 在那之后,时钟就不听疯帽子的话了,永远定格在喝茶的时间。 所以他们一直在开茶话会,围着桌子挪动地方。 谢潭想,所以怀表现在应该是坏的。 但结合现实,原因应该是……没有指针。 那套指针从艺术馆的时钟,辗转到仙境的各层时钟,其中包括代班时钟的变大饼干。 而配套的真正表盘,恐怕就是这块怀表。 他不知道如何离开仙境,但他知道,电梯送常明爱到的那一层,和顶层一样,都是她家公寓的走廊。 最差的结果,就是这其实是无尽循环,找到本层的正确时间是没有用的。 她必须找到脱离整个仙境的正确时间。 第31章 电梯(8) 朱锋亮不再说话。 习瑞好心为谢潭指路:“右边卧室有一个公用电话, 就是小爱父母的房间,疯帽子说的没错,你只能说剧本台词, 这是规则。” 朱锋亮沉声:“开着门,我们要确认你说的是台词, 当然, 你也别耍小心思,非台词是无法通过话筒的。” 朱锋亮心里说, 不要慌张, 即使胜者变成这个不可测的家伙,规则却是不变的。 在这一点上, 谢潭和陆今朝没有区别。 而且, 陆今朝不是剧本的角色, 还可能钻空子。 他如果足够聪明,不跳出仙境的故事背景, 还真能传递出什么信息。 但谢潭不一样, 朱锋亮给他安排了角色,并且仙境认可了, 他现在就是柴郡猫。 有特定角色,能说的话就更有限了。 他不可能说出什么能用得上的台词……吧。 谢潭没有异议, 走进常明爱父母的卧室。 老古董座机就在书桌上, 谢潭背对着门,一个个转过号码盘上的数字, 拨常明爱的电话号码, 脑中却飞速思考,他应该说什么。 只能说一句话,范围还必须在台词里, 幸好他抓住时机,看了一些爱丽丝梦游仙境原著的内容。 既要为常明爱提供线索,也不能浪费这个展示他人设的机会。 哪句台词…… 谢潭突然感受到袖子里的异动,低下头,玩具小人版的常明爱滑出他的袖子,站在桌子上。 它抱着满怀的纸条,仰头看着他。 谢潭反应过来,是他把手伸进疯帽子礼帽的时候,袖子里的玩具小人捞了一大把纸条。 他摸摸小人的头,快速拆开纸条。 所有纸条的内容都一样,只有一句话。 【杀死爱丽丝】 谢潭骤然想起疯帽子拿下礼帽时的话。 [剩的不多,茶会话前,仙境的每一位居民都抽了一张纸条,那是他们今天的任务。] 除了误入的他和陆今朝,态度不明的习瑞。 这座电梯,这座公寓,这座仙境,所有生命,那些怪物,都有一个任务,同一个任务——杀死爱丽丝。 电话接通了,呼吸声都听不到,但谢潭知道,的确是常明爱在听。 短暂的相处里,谢潭知道她在关键时刻的聪明与果断。 城堡游戏开始前,谢潭本来打算,如果能赢得奖励,要叫她的名字“常明爱”,提醒她是谁,不要迷失在遍地怪物的仙境。 但朱锋亮追加了规则,他已经是“柴郡猫”,在剧本中拥有了身份。 如果要叫,只能叫“爱丽丝”,那不如不叫。 但谢潭又想到,习瑞说常明爱已经在红桃皇后的城堡了,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如果按照原著的剧情……那是要砍她头的地方。 而她可能一直在“家”来回兜转,如果迷失,到底是迷失在仙境,还是迷失在家? 也许提醒她,这里是仙境,你在面对危险,这样更好。 他知道应该说什么了,柴郡猫有一句话,正合适。 电话已经接通了一会,但彼此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像挂断了。 但就是没有挂断,谢潭更确定,常明爱在听。 于是,谢潭平静地说:“我们这里都是疯子,我是疯子,你也是疯子……爱丽丝。” 这句话说完,电话就自动挂断了,没有得到常明爱的任何反馈。 忙音在谢潭的耳朵里荡了荡,他放下电话,转身出门,朱锋亮已经不在茶话会了。 习瑞正吵吵闹闹地抱怨:“跑那么快干什么,陛下差你一个人吗,为什么不连网,我的网,我要看剧打游戏——” 但常明爱家的门还是锁死的,只有朱锋亮一个人离开了。 而且听习瑞的口气,朱锋亮是匆匆离开。 谢潭反而松了一口气,这说明他的那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只是朱锋亮把大门锁上,不让他们离开,他们只能待在这里了。 7号在卧室门口蹲着,抬头看着他,尾巴无聊地画圈。 谢潭就知道,漫画更新了。 他坐回座位,就见陆今朝可怜地看着他,谢潭有点不明所以,沉默地回望,无声询问他怎么了。 “阿潭,你刚才说……”陆今朝的表情更可怜了。 说什么? 说所有人都是疯子? 谢潭顿了一下:“狗不是疯子。”[1] 陆今朝眨眨眼,像没反应过来。 他其实不是因为这个,他以为……哦,没有发现。 那么,不是疯子,在普世的标准里,应该也是一句正向的评价吧? 阿潭在夸他。 陆今朝脑子转得很快,表情却像是瞬间就点亮了,开启傻笑模式,又补充道:“你是疯子我也喜欢你。” 谢潭:“……”谢谢? 其实邪恶黑巫师的设定根本没过去吧,那为什么真心话不问劲爆的话题。谢潭无奈。 陆今朝确定了谢潭的态度后,才想起来好奇地问:“为什么狗不是疯子?” 所以第二句才是问这个吗?谢潭面无表情:“自己买本童话书回去看。”正适合你。 幕后主谋已经赶场离开,他懒得再遵守角色扮演的规则去解释了。 陆今朝没听出谢潭隐藏的冷讽,认真点头:“我会的。” 他是好动的性格,看谢潭拿起手机,他也就不打扰了,眼里非常有活,打扫起茶话会现场,毕竟挂着他们社团的牌子。 习瑞欣慰点头,看看他这眼光,选中的社员,又能在生死危机时给他蹭幸运,又好说话,又爱干活。 在场另一位,虽然完全不同,但他也是十分心动,他心里盘算应该有一个正式的邀请,却看见他的心动社员正在刷手机,他立刻一脸被背叛的表情:“你有网?” 他看到他在浏览文档了! 谢潭高贵冷艳地瞥他一眼:“你没听过离线缓存?” 习瑞:“……” 对啊,他一个经常出入闹鬼地点的人,怎么没想到离线缓存,每次就靠睡觉熬过去! 可能也是他太爱睡觉了。 但他还是哑口无言,生闷气地拉上兔子眼罩,继续睡大觉。 他觉得他要冷落预备社员一段时间!邀请下次再说! 兔子和大狗找到自己的事做,谢潭终于能安下心看漫画。 不看不知道,漫画已经更了三话,谢潭先滑到最后,一直到他刚才的电话结束。 他无声看向猫猫,猫猫心虚拨果冻般的圆耳朵:“在积蓄系统能量,睡过头了喵。” 那没办法,他睡觉也不喜欢被叫起来。 而且7号说过,存能量期间,它就是陷入了沉睡,无法中途醒来。 谢潭也揉了一把小豹子的圆耳朵,它不提醒,漫画也是照常更新,是这次的单元故事时间太紧凑了,没有像其他故事一样隔天,慢慢发展。 他自己也没发现更新了,而且即使猫猫告诉他,他也没时间看。 第一话开篇,是从白兔子的视角开始的。 它往前跑,跑过高楼大厦、老街巷弄,背景里慢慢出现谢潭和常明爱在公寓下的对话,关于借书和邀请上楼。 等它拐过街口,前方就是中滨公寓,一辆电瓶车先兔子一步,飞驰而过,谢潭拉住险些被撞到的常明爱。 “我……可能还没缓过来,也可能没睡好,真是的,我高中天天六点起也没这么困,最近……做什么事都像做梦一样……诶?” “那就快点醒过来。” 白兔子歪了歪头,在他们进入公寓前,跑进公寓,进入电梯。 电梯缓慢上升,拉远景,直到兔子到达顶楼,整座电梯都被勾勒出来,还有这一话的名字“电梯”。 迟一步的两位学生走进公寓,进入电梯,常明爱还在说那只好玩的白兔子,漫画画了她的想象,白兔子迈着小短腿,艰难地蹦上台阶,谢潭却从手机屏幕的冷光里缓缓抬头,神情发冷。 下一秒,他一把抓过常明爱,电梯的灯熄灭,连带常明爱的可爱幻想也像泡泡般破裂,电梯坠落,再打开,他们来到诡异的一层。 【我就说电梯主题,怎么可能这么温馨,一看阿潭的表情我就知道了,要来力】 【这是小爱家?那只白兔子在引诱他们进入电梯吗?】 两人决定分开调查,卡住门,一里一外,对话不停,确认对方的存在。 然而就在常明爱转动自己卧室门时,背景里,一条长长的脖子探出桌布,将椅子捆回原位。 门无声关上了。 【我嘞个,刚才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屋子里还有其他生物吗!还转头没!】 接下来,谢潭就借漫画,看到了常明爱如何面对伪人父母,还有诡异同步的玩具小屋。 而在常明爱提问卧室为什么上锁时,假爸爸说“别吵醒怪物”,其实也是文字游戏,会被吵醒的怪物就是桌下的妈妈,他只是不想常明爱去卧室拿到变大饼干。 然后,假爸爸鬼里鬼气地说,让常明爱交友谨慎,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相处。 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有指向性,因为漫画直接在另一半画框,画出正走在阴暗走廊里的谢潭。 常明爱敷衍假爸爸,却突然被爸爸反问:“那你在和谁发消息呢……爱丽丝?” 这句话结束,就是站在走廊里的谢潭缓缓侧头,变成大特写,天花板的一滴水落在少年瑰丽的脸颊,无声落下,比清泪还浅,如月影无痕。 然而陷在昏暗里的那双黑色眼睛仍然死寂一片,那滴泪像只是他灵魂不经意露出的一点疤痕,转瞬即逝。 再看,就只有令人胆寒的漠然。 【我天呐,这就是美人落泪的杀伤力吗……】 第32章 电梯(9) 然后就是谢潭从电梯得到“没到时间”的线索, 礼貌敲门。 而假爸爸假妈妈撕破伪装,暴露狰狞真身,毫不掩饰对爱丽丝朋友的恶意。 又在开门后, 表演史诗级变脸,一秒换装。 小小的常明爱趴在桌布下, 整个人都懵了, 她甚至揉了揉眼睛,觉得到这里才是“梦游”。 【一口干, 小爱反应好快!】 【所以这是爱丽丝梦游仙境?】 【这个飞天大长脖, 骇死老娘了,你怎么无处不在啊啊啊!】 【告密也是它啊啊】 【玩具小屋也……欢乐豆效应犯了, 还会动老铁】 【又是你小爱?你怎么这么倒霉, 难道你也是主线的主角团一员!】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 那就是了,不过谁说主角团就不会死, 我们老奇家死的最多的就是主角, 由此可得,管他活的死的, 小爱就是主角团成员!】 【好地狱……111111】 【没事,老奇家的论坛, 最多的也是烧纸帖】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不要和小说角色重名……好吧就是恐怖故事发力了,人家只是用了网名!爱丽丝还是童话故事!】 【没事, 魅魔也发力了, 谁懂开门关门那一下多好笑……】 【我和小爱表情一样懵:认真的吗,你们刚才不是这样的!】 【都摆好pose了哈哈哈,一看是阿潭, 什么丧彪,我听不懂啊,我是小猫咪~】 【鬼怪:偶遇魅魔,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快看后面,还有假爸爸说错话那里,笑死我了】 谢潭往后看,假爸爸被电话叫走,他们拿到变大饼干,出门拨动时钟,却被假妈妈发现,时钟掉进酒桶变小。 假爸爸拿着手机站在门口犹豫,假妈妈的长脖子环住少年,温柔地说着话,但谢潭的眼神一直落在柜子上的玩具小屋。 像是走神,又像在思考什么。 直到被假妈妈假爸爸询问,才似乎有些落寞地说:“我没有父亲,母亲早逝。” 但假夫妻为他暗自掐起来,背景里的他表情又太过平静了,像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即使画面中就他们几个,他也像旁观者一样。 【笑死我了,小爱:演都不演了】 【没事,阿潭也开演了,演技更胜一筹】 【呜呜阿潭说的是真话吗,没有父亲,母亲早死?】 【肯定是假的啦,阿潭那表情,就走心了一个镜头,编出来糊弄鬼的】 【但一个镜头也足够了,别说玩具小屋,星星也给你摘来(痴汉爬行),质疑假妈妈,理解假妈妈,成为假妈妈。】 【其实那一秒也很平静,但对阿潭来说这一点就足够落寞了】 【对,知道是借此帮小爱脱身,但看这张脸示弱谁能不心软,肯为朕花心思就好。】 【说不准吧,阿潭一看就是全藏在心里的性格,而且可以肯定他故事超多,这种类型最会借着谁都不信的平淡和玩笑说真心话了,我赌一个真的,等后续展开!】 太平静了?谢潭回忆自己的情绪,发现他的心的确是平静的。 像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宛若死水,没有涟漪。 可能会让论坛的部分读者失望了,他只是怕自己演技不好,被看出端倪,所以顺着真实经历瞎说而已。 不止对这个事实没有感情,他这不是还拿来当躲避危机的工具了吗? 无所谓的事。 他继续向下看。 【确实,闻到刀子的味道】 【我还是偏向阿潭随口说的啦,因为他的目的就是玩具小屋,他一直盯着那个小屋看,感觉不仅仅是帮小爱脱困】 【同意楼上!你们看后面了吗,小爱的玩具小人虽然很吓人,也真的很吓人(探头和柜子里消失真吓到我了),但电梯隔开作业组的时候,小人本来站得靠外一点,却甩进电梯里,而阿潭出电梯的时候,也把小人带上了。】 【从最新话的茶话会回来了,小小爱立大功!我说怎么临时改变大冒险方式,阿潭还真把纸条放回去了,那纸条一看就不对劲,原来是小人早拿完了。 阿潭也是为了规避裁判鼠鼠的审视吧,毕竟拿走纸条的不是柴郡猫,是“爱丽丝”】 【对,小人不是和真人同步吗,也是“爱丽丝”吧,果然,阿潭一开始就是看中好用的玩具小人!】 谢潭淡定地接受他一开始就想得到玩具小人的设定,往下看其他剧情讨论。 【假爸爸提了好几次朋友,还被电话叫回去,真有这个朋友吧】 【而且一直在阻止阿潭帮小爱,比如不要乱交朋友,还有鬼怪们开闸放水就收到电话催催,它们应该有任务,但无奈阿潭太迷人】 【疑似幕后主使破防,所以让电梯把阿潭和小爱分开了】 【看完回来了,就是刀疤哥,在这里是疯帽子,茶话会的父母卧室里就有座机,他开启了仙境。】 【老静静你又要做什么!又是“回收”吗?】 第一话就到他们被分开,电梯停在十八楼。 下一话,开篇还是电梯全图。 但镜头微转,却是电梯前的常明爱警惕地回头,她听到谁在哭。 她到了新的楼层,但还是她家公寓的走廊。 她推开门,妈妈被绑,死去的鹦鹉复活,宣布“兜圈子比赛正式开始”。 然后她就进入一层又一层的循环。 她要找到脱离这一层的正确时间,将时钟拨到那个时间,电梯才会打开。 然而下一层,还是她家公寓的走廊,只是每一层都在细枝末节呼应原著的地点。 她和谢潭经历的那一层,就是最初的变小药水和变大饼干,下一层的鹦鹉复活、水淹了走廊变成海一样,还有鱼缸里掉出的鱼虾,其实是渡渡鸟。 再下一层,就是爸爸妈妈一直在哭,房间里的鱼和鸟也在哭,她照片上的人都在哭,包括照片里的她自己,对照原著中的眼泪池。 在这个变异的仙境里,也成了上两层水的来源。 渡渡鸟和眼泪池这两层,因为时钟的指针先掉到了下一层,所以顺序颠倒了。 她还碰到了双胞胎、会唱歌的花、毛毛虫、胡椒厨房…… 常明爱卡在胡椒厨房的这一层,找不到下一层的时间了。 而且她还带着妈妈——第二层的那个妈妈,她真正的妈妈,也被引到这里了。 妈妈也是莫名其妙进入这个鬼地方,妈妈说,她一开门就发现不对,被死而复生的鹦鹉用会说话的花枝绑起来了。 她一开始以为在做梦,但真正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梦,她见鬼了! 恐惧后知后觉涌上来,然而最恐惧的,还是她看到她的女儿也在这里,她第一反应就是让她快跑。 常明爱怎么可能丢下她?她带着妈妈闯过一层又一层,但在胡椒厨房,妈妈为了救她,腿还被假妈妈砸骨折了。 “我没事,不要担心。”妈妈脸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但还是温柔地摸着常明爱的头,“小爱……你自己走吧,我这个样子跑不了多久,不要管我了,你一定要出去。” “别说这种话,妈,你电视剧看多了?”常明爱咬牙,这一刻,愤怒彻底压倒一直以来的恐惧。 而越是愤怒,她越冷静,当机立断:“我没记错的话,下一层应该是茶话会,但指路的柴郡猫一直不出现,我不知道脱离这一层的时间……但我找到了红皇后打槌球的时间,我们直接跳过茶话会,去皇后城堡!” 这一层的假妈妈,也就是真公爵夫人再次追来,常明爱背起妈妈就跑向电梯,电梯成功开启。 这一话结束。 下一话开篇,走出电梯的人却是谢潭。 漫画再次通过电梯的开合,将视角转回常明爱没能参加的茶话会。 少年寻声走向常明爱的家,同时,漫画也断断续续写出几句朱锋亮和习瑞的交谈。 一是习瑞抱怨朱锋亮开启仙境,破坏旅行社的团建,二是失踪的小丑,原来小丑是习瑞放出来的? 谢潭记下这个信息。 还有上一话,常明爱的话也提醒了他,指路的柴郡猫没有出现。 他不觉得朱锋亮真给他安排了角色。 所以原来的柴郡猫哪里去了?谢潭再次想起穿衣镜里的那口白牙,真正的柴郡猫在镜子里。 是被关起来了,故意引他入局,还是镜子出了问题,不得不引他入局? 怪不得当时朱锋亮提起常明爱那么不怀好意,原来两个柴郡猫都困在茶话会,常明爱失去一个给重要线索的npc,当然艰难了。 但漫画里,因为镜头给了被礼花喷洒的他,所以没画出真正的柴郡猫一闪而过的笑,而柴郡猫本来也会隐形。 他成为了真正的柴郡猫。 镜头再一转,给到了茶话会的另外两位。 【居然是循环,虽然一直在往下推,但感觉不会有出口和尽头,好恐怖。】 【小爱太难了,天杀的米勒教团,你还绑架小爱的妈妈!】 【老静静还是这么阴间,妈妈的腿呜呜,妈宝女看不得,要是我,我也拼了】 【小爱太帅了,好果断一姐,去不了下一层直接跳关,冲boss!】 【柴郡猫呢?为什么没出现】 【柴郡猫替她去茶话会了,我不行了,刀疤哥也是真没招了,不能让阿潭帮小爱一路绿灯,就直接拉来茶话会】 【所以阿潭在仙境有身份,他不是误入啊?难道也是幕后者之一?】 【再看第一话开篇,电梯还没故障,阿潭的表情先冷了,阴间滤镜拉满,说明那时候电梯就已经变成仙境的兔子洞了,他肯定提前知道!】 第33章 电梯(10) 常明爱的家布置温馨, 有种梦幻的浅暖色。 然而彩带纷纷落下,像杯子蛋糕上的彩针糖随着奶油融化,屋内被灯光烤糊成焦糖色, 温吞而昏暗。 像邪典电影里的秘密集会的古铜色。 三位各有目的的嘉宾在茶话会上落座,他们看着彼此, 又像专注在做自己的事, 一切在暗处涌动。 【加入什么,难道阿潭也是教团的一员?!其实是教团开小会吗】 【阿潭不是黑山羊那条线吗, 天呐, 我懵了】 【这里真的很微妙,心照不宣, 又彼此警惕、试探】 【我觉得阿潭不是镜成员, 虽然镜也没啥同事爱, 但三月兔和疯帽子的氛围就自然很多】 【我懂,就是那种, 虽然不顺眼, 也不信任,但好歹知根知底】 【所以阿潭的身份到底是啥, 和黑山羊、镜教团都有关,但又感觉哪边都不是, 若即若离的】 的确, 因为谢潭现在展现的角色,只有行为, 没有揭露目的。 因为他还没编出来。谢潭叹气, 主线情报还是太少了。 但论坛提醒了他,两大势力肯定就是主线的关键,他不能只吊在黑山羊家族上, 否则镜教团的主场,他就变成路人了。 最好是两相结合。 漫画里,朱锋亮修不好镜子,也不想另外两位嘉宾清闲,他扒掉镜子后的网线(荆棘花枝),宣布最后一位嘉宾爱丽丝已经到场。 谢潭面色古怪,果然,来者是真具备童话色彩的陆今朝。 “误入的主角来了。”谢潭讽道。 【我还疑惑,小爱不是跳关了吗,画风一下晴朗了,狗狗什么都不懂,但勇闯阴间茶话会!】 【刀疤哥还在内涵潭潭猫,结果哈哈哈,阿潭冷不丁来一句,杀伤力拉满,疯帽子这个僵住的表情,想不到我们小爱跳关了吧,牛!!】 【我笑死了,氛围都怪成这样了,陆陆满脑子还是团建剧本杀】 【陆陆:好逼真的场景,好贴的角色扮演,物超所值,好玩!】 【陆陆对阿潭的求礼花啊啊,数学小天才在哪里!】 【好权威的cp粉名,我将加入,正切定理99,保佑我数学高分啊啊!!】 【更好磕的在后面,都给我看城堡游戏!】 最关键的剧情到了,也是谢潭想看的,果然论坛开始分析。 全部嘉宾落座,茶话会开始,全景的扑克牌城堡上,镜头一分为四,每个人都只有灯光诡异阴影下的半张脸,似乎都在笑。 包括谢潭,虽然没有其他三人明显,但这个角度下,他的嘴角疑似上扬一厘米。 【这五轮,感觉都很有信息量啊,求分析】 【确定吗,第二轮和第四轮有什么信息量,陆陆是傻白甜和恋爱脑吗哈哈哈】 【一分四那里,阴间滤镜都拉满了,陆陆还是在傻乐的感觉】 【我是阳光开朗大男孩!】 【陆陆:俺不道,俺就这么走进来的嘞】 谢潭根据论坛,看漫画里习瑞和陆今朝那一轮。 习瑞还是有些探究的神情,但陆今朝回答时自然的眼神……谢潭也没忍住,这回是真的努力压下有一点上扬趋势的嘴角。 这就是天然克腹黑吗。 然后他往下滑,再次直面陆今朝真诚邀请看电影的眼神攻击大特写。 以及自己完全在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沉默和没话找话。 嘴角又下来了。谢潭想,不,这是天然克一切,真正的恐怖如斯。 【啊啊啊这么好的一个必说真话的机会,陆陆又不是真傻,但他就是发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邀请……看电影……你们两个明天给我住电影院!正切定理99!】 【正切定理99】 【正切定理99】 看一天?那还是别了。其实谢潭觉得那部电影未必好看,只是噱头花哨,骗人进影院而已。 这不就骗进一只傻傻的狗狗? 看一遍就可以了。 然后就来到论坛重点分析的另外三轮。 漫画中,习瑞头上兔子眼罩垂下的兔耳朵晃了一下,他笑容亲切,在古怪的焦糖色滤镜里,却有种蛋糕腐烂的黏腻感。 “柴郡猫,你觉得真的和假的,哪个更重要?” 谢潭平静地与他对视,这一刻,比进入这里问“欢迎加入”时更加心照不宣的气场在他们间流转。 “都不重要。” 他们无声对视,好像借一个谜语,在进行一次至关重要的交谈与对峙。 【梦回艺术馆】 【但这里指仙境吧?小爱那边好多假妈妈假爸爸】 【还是问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吧,起码我熟悉,这个我完全没听懂啊啊,这是什么意思阿巴阿巴】 【肯定是试探阿潭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我偏向阿潭不是镜的成员,但镜知道阿潭。 如果是问主线上的目的,情报太少,猜不出来。 如果就是本单元故事,可能在试探他对仙境的态度。 仙境以小爱家为蓝本,层层循环,就像一次次模拟。 如果小爱精神错乱到崩溃,认可这里就是现实,虚假的仙境也许就代替了现实? 或者她永远留在这里,更疯的一种结局。】 【那就要知道刀疤哥除了“回收”,是否有其他目的了】 【你们不觉得瑞瑞出现在这里也有说头吗? 如果是以前的瑞瑞,我信他是因为早到,意外被卷进针对小爱的闹鬼事件,但他现在可是教团高层,而主使是他同事。】 这也是谢潭感兴趣的部分。 习瑞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从他进入茶话会前的对话看,他不在朱锋亮的计划内。 而朱锋亮突袭般的真心话,也证明了习瑞另有目的。 习瑞回答“就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时候,那个笑容是最奇怪的,像套着人皮的鬼在笑,鬼气快闷不住了。 【结合第三轮疯帽子的提问,显然这是疯帽子自己的任务,但习瑞知道疯帽子的计划,并主动参与进来。 甚至有可能,这场约好的团建,就是为了仙境能开启。 他有自己的目的,想借疯帽子的计划做什么。】 【我去,那是教团任务,还是他也针对小爱?他们不是高中同学吗】 【我说他怎么一点不担心自己的社员,这可不像他,能说吗,有点与我无关的冷漠】 【更带感了,这里可是恐怖漫画】 【有一个点,阿潭除了那通电话,叫小爱都是常明爱,但瑞瑞这个多年的朋友,却一直叫“爱丽丝”】 【他叫刀疤哥也是帽子,就是在走剧本吧】 【这几个学校一路读过来,我就知道孩子内里慢慢腐烂黑化是迟早的事,但感觉更爽了(反派控发言)】 【就这个黑化兔子爽】 习瑞用团建给朱锋亮制造机会开仙境,这点上,谢潭和论坛想得一致,他注意到另一个更重要的点。 恐怖漫画里,读者对血腥、邪恶、反派的接受程度更高,因为这里都是恐怖世界了,恐怖就是“平常”,是漫画的主基调。 所以完全相反的陆今朝才那么特别。 但陆今朝的特别无法复制,因为他还有另一层至关重要的buff,就是幸运。 他的善良、明媚、天真都不会给他和其他人带去危机与死亡,反而还阴差阳错救了很多人。 全然的善,在恐怖的世界,也是一种恐怖。 能带给读者绝对安全感的善,才会收获如此之多的喜爱,大家甚至能轻松地玩梗。 就像第一个单元故事里,陆今朝成为小鬼的目标,论坛读者的担心只是在表达对陆今朝的喜爱,并不真的担心他会受到伤害,他们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其他懦弱的善、无力的善,塑造得好,会得到惋惜与怜爱,但无法成为人气第一。 而全然的恶在这里就太过平庸了,随处可见。 所以就像他和猫猫定好的人气角色养成大计,亦正亦邪,夹在黑与白间的灰色地带,自身的存在就像对这个邪恶世界更深一层的解读,成为一种混沌难明,就是最好的。 矛盾本就吸引人,习瑞就是一个好的例子。 在读者的见证下,一个普通学生为了追逐他的好奇,跨过世界真相的边界,从某天可能莫名其妙死去的一员,变成世界幕后能左右其他人生死的一员。 兔子主动跑进洞,在缤纷的仙境坠落,在怪诞中体会疯狂,白里溅上黑,过去的天真皮囊包裹滋生的疯癫,他已经是三月兔了。 他的改变似乎只是一瞬间,又好像都有迹可循,吸引见证者们也追寻他的一路以来,为他的曾经、现在、未来与改变而着迷。 谢潭想,那么他自己呢? 即便因为这张脸,他得到了论坛很多喜爱,但真到属性、阵营、善恶这类问题,从他在漫画中的表现,论坛都会代他是恶方。 毕竟开篇的黑衣人深入人心,也有他揭开“面纱”的原因,两者相辅相成,造就了他的角色基调。 从他的长相、气质、言语、行为、态度,还有漫画的滤镜、留白塑造、更多暗示,他都是“黑”。 那么他就和习瑞相反,要在黑里加一点“白”。 也许他迟迟没有想到的,他的主线目标,就可以在这方面下手。 比如有一种创作说法,反派在自己的故事里也是英雄。 谢潭能想到的经典类型,就是用罪恶的手段,实现美好的理想,理念自成一体。 但也不能贸然定下这个方向,因为除了陆今朝这个bug,还有其他人气角色,如果已经有这种类型,他还是要搞出区别。 第34章 电梯(11) 常明爱醒来, 电梯正好停在5楼,开门。 她的双眼失去高光一样,机械地走出电梯, 脑中唯有一条指令清晰无比:红桃皇后陛下至高无上,臣服于她, 做忠心的奴仆。 至于她是谁, 这条公寓的走廊是哪里,她一概不知。 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打开手, 纸条上写着:【杀死爱丽丝】 这是她的任务。 但爱丽丝是谁? 走廊安安静静, 她身上有一把钥匙,还有一块金色怀表, 不知道有什么用。 她用钥匙试开其中一扇门。 房子里似乎没有人, 也很安静, 一间是住户夫妻的卧室,还有另一间卧室锁住了。 厨房没人, 洗手间也没人, 但她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哦,她长这个样子, 还挺好看的,像洋娃娃一样。 她在玄关柜子的抽屉里找到钥匙, 打开上锁的门, 走进房间,床上躺着一个人。 她慢慢走进, 看清了床上的人, 却惊愕地瞪大眼睛。 那个人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简直就是她躺在床上。 那个她双眼闭着,神态安详,像睡着了。 常明爱惊疑不定, 脑中突然升起一个确凿的念头,这就是爱丽丝。 所以要杀的就是她? 但紧接着,其他记忆也跟着冒上来。 并不多,或者说非常少的记忆,全和一个少年有关,好像是她的同学,叫谢潭。 几周前刚成为她的课业搭档,他们认识的时间实在不算长。 但她记得和他的每一次见面,他说的每一句话。 最后一次见面,是她下楼取书,他和她在中滨公寓楼下聊了几句。 然后就没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一边努力回忆他们聊了什么,一边观察沉睡中的另一个她,又看向窗外。 太阳高悬在天空中间,普照大地,明亮得让人眼睛痛。 已经中午了吧,几点了,她怎么还不醒? 这是睡了多久,她高中从来都是六点就……她看过一圈房间,突然发现,这里没有钟表。 就在这时,她成功想起在公寓楼下,她和谢潭的交谈。 有一句,清晰地穿破迷雾,在她的脑中回响,压过了对红桃皇后陛下俯首称臣的指令。 [抱歉,我最近……做什么事都像做梦一样……] [那就快点醒过来。] 那就快点醒过来。 常明爱浑身一激灵,一种危机感涌上心头。 她也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但周围越是安静、平和,她越感到死亡悄悄逼近的压力,这些只是哄骗她的伪装。 她立刻拿出金色怀表,打开,表盘却是一圈年份,指针指向今年。 她傻了眼,这怎么弄?她应该拨到一个正确的时间,让另一个她醒过来才对! 但如果是年份,时间跨度就太大了,她真的要拨吗? 一个念头见缝插针,从心底爬上来,为什么会有另一个她呢? 她们两个,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杀死爱丽丝……] “……” 她沉默的时候,金色怀表闪过一丝冷光。 她一咬牙,拨! 难道真的杀了另一个她吗? 这太怪了,虽然红桃皇后陛下至高无上,但她想弄清楚一切,到时候再执行任务也不迟。 她今年好像上大一,她记得和谢潭上课时的教材封面。 拨回一年,就是高中,太阳高悬的时候,她肯定起床了。 常明爱将时针逆推一格,屏息等待。 周围没有任何变化,但床上的另一个她缓缓睁开眼睛,像沉睡许久的公主终于从梦中醒来,慢慢起身,与她对视。 她们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常明爱突然听到“啵”一声,像她的身体发出的声音。 像泡泡破开的声音。 这一话结束了。 谢潭看完,震撼得还没回神。 所以,常明爱本体早在一年前就陷入沉睡。 而笛大里,他认识的、这段时间和他相处的常明爱,其实也是一个泡泡分身? 只不过和其他泡泡不一样,在它的认知里,它就是本体。 朱锋亮一步步的引导,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泡泡分身杀死本体,取而代之? 不对,他真有那么好心? 他是想完善“仙境”。 仙境才是这个单元故事的最大鬼怪,能容纳那么多小的鬼怪,力量超凡。 但缺了最重要的主角爱丽丝。 本体沉睡,无法当这个爱丽丝,所以朱锋亮诱导分身被逐步同化,从“常明爱”变成“爱丽丝”,替代主角,永远成为仙境的一员,将仙境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这才是他的目的。 谢潭来不及看新一话的论坛讨论,闻声抬头。 茶话会的大门被震开,露出原形的古怪花鸟鱼虫、粘液、卡片人等等怪物从墙壁、楼梯、电梯往下爬,像从顶楼逃难下来的。 习瑞被吵醒了:“仙境在崩塌。” 从顶楼开始,一层层向下崩塌,他们这一层的仙境已经开始剥落,露出一点中滨公寓真正的样子,谢潭看到对门的阅读社牌子变成了鲜花店。 习瑞:“今朝,帮我去和剧本杀店说一下,改天再来玩,我钱都付了!” “好,社长你不来吗?” “你先去,前台小姐姐看你这张脸就好说话了,我随后就到。” “阿潭呢?”陆今朝跑到门口,又探回脑袋问。 谢潭没有离开的打算,还坐在原处:“明天影院见。” “明天见!”陆今朝就笑了,一下子就被打发走了。 天真阳光的误入者离开,恐怖的怪物们向下奔逃,仙境脱落怪象。 剩下的两人却都神态如常,像还在茶话会里。 谢潭在等待,他猜习瑞留下是有话要说。 安静一会,习瑞扫了一眼满是扑克牌的桌面,拨弄茶杯,果然慢悠悠开口:“哪个都不重要,为什么还帮忙?” 谢潭现在知道了,习瑞说的“真的和假的”,是指常明爱沉睡的本体和进入仙境的泡泡分身。 一些事就说通了,比如习瑞对常明爱经历危险的冷漠态度,还有论坛提到的,他一直叫常明爱都是“爱丽丝”。 虽然他叫朱锋亮也是“帽子”,但更多是故意恶心同事,他叫陆今朝就是“今朝”。 所以在习瑞看来,那不是他的朋友,只是一个冒牌货,当然不是“常明爱”。 死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还有他今天在场的真正目的,也是想借朱锋亮的仙境看看,是否有唤醒本体的方法。 但习瑞可能更加保守,他也许已经尝试过许多方法,所以对这次仙境扮演的态度是,能醒来最好,但不管有没有办法,本体都不能出事。 而变异的仙境里,主角怎么可能没事?主角最危险,所以需要一位“爱丽丝”。 没想到,谢潭无意中帮他找到了方法。 但习瑞眼里,谢潭早就知道本体和泡泡分身的事,提出的大冒险就是提醒他方法,而习瑞明白了他的意思。 习瑞未必想不到,他选中仙境,就是看中了“改变时间以此改变状态”。 但仙境有自己的剧本,进入这里,就要遵守规则,他应该有无法直接拨动时钟的阻力,而且他也不相信由欲望而生的分身。 毕竟谢潭也看过艺术馆里的杀本体游戏。 如果泡泡分身选择对本体动手……那块怀表,之前一直在习瑞身上,恐怕习瑞留了后手,会先一步杀了泡泡分身。 但最后证明,谢潭的选择是对的。 谢潭: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只是帮搭档脱困。 但他很快又沉默了,对啊,他自己说“都不重要”,那他应该什么都不做,为什么帮助分身脱困,帮助本体苏醒? 谢潭想不出来,他干脆不回答,反客为主,把话题踢到对方身上。 习瑞就看见,对面的少年随意地说:“因为你想真的那个活下来?” 他果然都知道。习瑞眯了眯眼睛,并不觉得谢潭是乐于助人的性格,换做陆今朝倒是说得通,但这家伙…… 如果真是帮他,那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如果不是帮他,那就是谢潭所做的一切也有利于他自己,他想从常明爱那里获得什么? “我的邀请是真心的。”习瑞知道急不得,反正都是笛大的同学,慢慢试探是最好的,“哪个都。” 不管是旅行社,还是镜教团。 习瑞已经把谢潭当半个社员,勾起有深意的笑容,向谢潭伸出手。 下一秒,他的电话就响了。 仙境崩塌,手机的信号就好了。 习瑞接起电话,听了几句,高深莫测的面色就维持不住了:“论文?不是明天交……我去我记错了,啊啊我格式还没改呢,我马上回去,再等等我班长!义父!!” 习瑞急忙和谢潭说再见,冲出茶话会,不忘给陆今朝发语音:“说完了?那你直接走就行,我得回去赶论文——” 电梯开合,茶话会只剩谢潭一个人。 谢潭看桌面,带给他胜利的红桃皇后牌不见了。 谁拿走的?但那张牌已经被换过了,拿走有什么用? 是习瑞吗?他察觉到小丑了。 谢潭皱眉,再看向那面穿衣镜,他刚想上前一探究竟,穿衣镜方圆一米的仙境空间就脱落了,露出游戏馆的手柄墙。 镜子随这一部分仙境消失了。 谢潭便放弃了,茶话会的三分之一已经崩塌,他听到电梯再次开合的声音,陆今朝也离开了。 他也该走了。 乘坐电梯到一楼,谢潭走出电梯,高礼帽的男人就站在大门前。 显然是专门在等他,或者说,拦住他。 第35章 电梯(12) 谢潭弯下腰, 另一只手先捡起金色怀表,穿波点小丑装。 他接过怀表,直起身, 小丑就不见了。 打开怀表,指针还是指针, 表盘却变了, 是常明爱家时钟的缩小版。 顶楼那一层,长脖子妈妈把时钟吐进变小饮料, 他只捞到时针, 表盘被冲走了,根本找不到, 才用饼干代替。 现在, 表盘就在他手中, 不是年份,而是正常时间。 谢潭听到喵呜喵呜的怪叫, 抬头, 就看见一口熟悉的白牙大笑,踩着其他怪物, 一路跳下来,时隐时现, 最后彻底隐身了。 柴郡猫被放出来了?那他可以离开了。 但人家想他死, 他就这么离开,脾气也太好了。 他握住怀表, 走向一直开着的电梯。 作为仙境的支柱, 整条电梯都清晰可见,像预告的透视图,瓦解得最慢。 谢潭猜测, 也许覆盖公寓的仙境塌完了,电梯还能存在一会,绝对是最后瓦解的地方。 不时有怪物跳下电梯井,踩着电梯厢跑开,真正的疯帽子早摔在地上了。 谢潭将它扶正,靠在电梯壁,将怀表挂在它的脖子上。 黑色火焰将二层以上烧没了,烧向第一层,大部分怪物被烧死,古怪的惨叫声久久不歇。 火焰缩圈,将仙境烧向仅剩的电梯厢时,谢潭逆着拨动时钟,退出火圈。 常明爱版的玩具小人突然滑出他的袖子,掉进火中,谢潭没捞到。 仙境的时间再次逆转,回到七分钟前,朱锋亮堵他的一分钟前。 力量不够,逆转的范围有限,只能影响时钟附近一点的仙境,但正好,现在的仙境也就这么一点了。 影响范围就是挂着怀表的疯帽子。 那时候,仙境的疯帽子不是这个,而是…… 朱锋亮惊惧地看着电梯厢里扑来的黑火,却无法逃跑,他的手脚被食人花绑死,脖子也被勒得窒息。 他瞥到脖子下的金色闪光,是那块怀表! 黑色火焰无情地侵蚀电梯厢,花枝也感受到危险,更死死缠着他,往后躲。 朱锋亮一眼看见火光外的谢潭,双眼顿时睁大,布满红血丝,歇斯底里:“为什么,你为什么总阻碍我的计划!你到底想做什么!” 死到临头,他迫切想得到一个理由,这个少年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究竟走错哪一步,计划为什么接连失败,为什么落到现在的死局……他、他是不是早就成为了这个少年的棋子? 给他一个理由,他满盘皆输的理由,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然而燃烧的电梯厢外,少年只是随意地勾起一点笑:“因为乌鸦像写字台?” 朱锋亮愣住了,他完全没懂,但就因为这句话毫无指向、没有谜语,一种比他所有预想都彻骨的寒冷与恐惧终于爬遍他的全身,叫他说不出话来。 好像他面前的人只是在说“不知道,想做就做了”。 这还需要理由吗? 而少年已经转身离开。 谢潭走出公寓大门,微微回头。 电梯厢最后的火光中,跪地的教徒背后多了一个窈窕的身影,长发微扬。 她高高举起斧头,对准教徒的脖子,猛地挥下—— 黑色火焰将最后一点仙境也吞没了。 谢潭摸了一下袖子,原来跑去给最后一击了? 他收回目光,前往车站。 火光消失殆尽,公寓恢复原样,仙境外的人从始至终什么也没有发现。 习瑞从公寓的后门绕出来,注视谢潭离开的背影。 谢潭察觉到他了。 回头那一眼就是在看他,可怕的敏锐。 他又进入公寓电梯,确定朱锋亮已经死了。 可惜了,他还以为朱锋亮最后能套出一点猫先生的情报呢,真是没用。 完成最后的检查工作,习瑞立刻跑向马路打车,报了地址,扬长而去。 陆今朝是最后走出公寓的人。 他拿着气球,慢悠悠走出公寓大门,前往车站。 夜幕早已降临,然而公寓大楼却像被阳光照射的午后,空调失灵一样。 空气中有种幻觉般的灼烧味,比起让人感到热,反而带来一种毁灭意味的情绪恐慌,像骤然的濒死体验。 直到又一辆公交车载着公寓前站台的乘客离开,古怪的灼热慢慢散去,夜晚的凉爽才敢进公寓的门。 而另一座公寓,常明爱缓缓睁开眼睛。 她睡了太久,再看到熟悉的房间,恍如隔世。 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遥远,她刚刚才见过,只不过是她的……泡泡分身? 那些像梦一样的经历,随着她慢慢起身,非但没有变得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融入她本体的记忆里。 艺术馆游戏里的那些泡泡消失就是消失了,但这个把自己当成本体的分身不同,只是回归到她的身体。 她们融合了。 床头亮着兔子小夜灯。 这个时间,她一般都靠在床头刷手机或者看看书,所以会点小夜灯。 但她沉睡一年,现在灯还亮着,只可能是知道她习惯的妈妈爸爸为她点的,房间也干净明亮,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好像她只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她下床,做了一会心理准备,推开卧室门,妈妈和爸爸正坐在餐桌前吃饭,但静默无言。 家里的一切都尽量保持原样,但没了她的调皮捣蛋、她的声音,就有些空旷了。 这反而更像一个竭力维持的梦,一个脆弱的泡泡,不知道哪天就会彻底破开,连奢望也不给桌前的两人留下。 常明爱本以为受仙境影响,会下意识地畏惧和惊恐,但看到惊讶看过来的妈妈爸爸,瞬间就红了眼睛,哭着跑过去,抱住妈妈。 她感受着妈妈的怀抱,爸爸的拍抚,听着他们同样泣不成声,才终于意识到,她的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们之间有过一场漫长的离别。 而且差点变成永远的离别。 好在,她醒过来了,他们也是真实的,他们此刻在拥抱。 收拾好心情,他们坐在餐桌前,桌上是她爱吃的菜。 她缓缓讲述她梦中的一切,而妈妈爸爸认真在听,不觉得这是痴人说梦,不想错过一点。 他们只是庆幸,还好,他们的女儿醒过来了。 他们安慰了她,再次久久地拥抱,然后提出明天登门拜访,感谢唤醒她的朋友们。 “等一下,习瑞给我发消息了,他知道我醒了,好像就在楼下。” 但常明爱知道,她家离学校和中滨公寓都不近,习瑞就是离开中滨公寓就来找她了。 “习瑞吗?快叫他上来。” 习瑞来得匆忙,什么也没有带,笑着赔罪,妈妈爸爸埋怨一句他的客套,热情迎他进门,给他添一双筷子。 习瑞乖乖道谢,然后和常明爱对视一会,张开怀抱:“老朋友再见面,不拥抱一下吗?” 常明爱吐槽:“我们间说这个太肉麻了。”但主动迎上去拥抱。 “我很高兴你醒过来。”习瑞真切地感受到朋友的存在,一路跑过来的心跳慢慢平稳。 “我也要谢谢你。” 他们坐回位置,习瑞也不是第一次来她家,一边夸赞阿姨的手艺,一边问:“谢我做什么?” 他到前,社群里常明爱冒泡,问他们怎么都放鸽子。 群里活跃起来,说明情况的,闲聊的,还有陆今朝和他加入抱怨的。 习瑞知道常明爱其实在试探他们的反应,她从仙境醒来,还会留有一点梦中的印象——泡泡分身的经历在她的印象里就像梦一样,慢慢会消散的。 而且在常明爱分身的视角里,他也没有出现过。 常明爱却晃了晃手机:“谢潭告诉我的,金色怀表是你给的。” 此次仙境脱险,还能唤醒本体,她最感谢的人就是谢潭,和妈妈爸爸叙旧后,她就给谢潭发表了诚挚的感谢信息,并且说他们家想请他吃饭,以表感谢。 习瑞定睛看她:“你记得?” 常明爱不明所以:“我只是睡了一年,不是老年痴呆,刚发生的事还不记得?你以为我是你吗,上山修道一年,只记得景区投喂的粮食还不错。” 习瑞意识到,那个泡泡分身与她融合了。 常明爱也意识到社长在说分身,真心地说:“我对今天的自己非常感谢。” 那个泡泡因为“不想让朋友们担心,也希望自己能够苏醒”而诞生。 常明爱完全接受自己的欲望,也接纳那个分身的存在,所以泡泡虽然破裂,她们也达成共感,在回归的那一刻融合了。 习瑞再次想起他问谢潭“真的和假的哪个更重要”,谢潭回答“都不重要”。 原来是这样。 谢潭一开始就算好了这个结果,真与假融合在一起,自然就都不重要了。 她们都会活下来。 倒显得他冷心冷情了。 但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和谢潭、社团的其他人不同,他们认识的常明爱就是那个泡泡分身。 倘若再来一次,只能保一个,他当然会选择和自己相处了三年的真正朋友。 哪怕是由本体欲望化作的分身,也只是怪物。 怎么能算人呢? 妈妈听到他们说起谢潭,再次提出当面感谢,常明爱发愁:“谢潭说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对他而言可能真是这样,而且他那个性格就不喜欢被打扰。” 习瑞帮忙出主意:“你不是说你们班同学都想感谢他,请他吃饭吗,我也想邀请他加入社团,干脆三个事一起办了,国人都是折中的,他就会选择长痛不如短痛了。” 第36章 电梯(13) 黑山羊家族隐藏行踪, 旁系少爷却在外招摇,虽然表面上他是珠宝富翁的幼子,但这次黑山羊图, 有心人不难猜出来他出自黑山羊家族,只是家族完全不重视他而已。 知情者只当他是不入流的乐子, 笑笑就过了, 却没想到,真捕捉到了黑山羊的行踪。 好像黑山羊家族或多或少因为这件事, 暗地里的互动变多了, 才被发现踪迹。 就为了一个拎不清的傻货?不可能。 习瑞下高铁就直接回笛大确认了情况。 没有任何特别力量的痕迹,山羊图仪式肯定失败了, 那图可能都没有成功一说, 是少爷靠着自以为的“天赋”瞎悟瞎编的。 少爷原本定的目标逃过一劫, 就是那个叫孙恩泽的同学,他也挺感兴趣的, 还对孙恩泽的泡泡分身发出了社团邀请。 他知道这个分身已经被本体接受, 共通视野和记忆了。 本想套话,但对方全程沉默, 没有透露任何信息。 现在想,更像在隐藏谁在这件事中的地位。 幸好笛大基本在他掌握内, 他还是知道了, 少爷反被借刀杀人,成了最后一块拼图。 黑山羊的行动不可能因为一个无用的仪式, 少爷又是家族弃子, 那就是因为破坏仪式的人。 谢潭。 被破坏的是少爷想拼成的山羊图,谁说被谢潭反利用的山羊图没有成功呢? 副教主说:“黑山羊内部流传一个预言,正是他们蛰伏暗处的原因。” 习瑞接道:“如今又有蠢动, 是因为这件事应验了预言或者破坏了预言,谢潭知道预言,利用了预言,一开始就在钓鱼,把藏起来的家族钓出水面。” 他就说,谢潭轻轻推波助澜一把,真的只是不喜欢黑山羊,所以哪怕是有一点点血脉的旁系也不介意赶尽杀绝吗? 原来是下一盘大棋,引蛇出洞! 副教主也肯定知情,所以习瑞当晚立刻赶回,向上汇报时,副教主才说不用管。 只是他已经回程,还是去看了。 教团也想知道黑山羊的踪迹,某种角度上讲,两个势力的确可以算敌对的关系,或者说天然就瞧不上彼此。 难道副教主早就关注到谢潭了?所以才派出一个朱锋亮试探对方。 “副教主英明,我会留在笛大,掌握好笛丘市内。” 教团会派主力教徒去寻找黑山羊踪迹,查明黑山羊家族的目的,他更应该把控好市内的状况。 副教主却说:“不,你也前往调查。” 习瑞意外。 副教主说:“那个少年会去。” 习瑞明白了,没错,谢潭费心思钓出大鱼,肯定要亲自前往。 黑山羊家族的踪迹被发现好几处,而谢潭如果有行动,他亲自前往的那一处,就是最关键的地方。 习瑞又想起谢潭意味不明、疑似帮助他唤醒朋友的行为,像顺手卖他一个人情,也是一个还算友善的信号。 所以他也礼尚往来,放弃了小丑。 他们同是笛大的学生,谢潭还是他未来社员,他更能发挥厚脸皮大法,套取情报,深入调查黑山羊的目的、谢潭的目的以及他们的瓜葛,他也能随行监视。 希望谢潭的意思是他们有合作的机会,而不是变成敌人,那他会很遗憾。 但是敌是友,总要试探出来,尤其是那个预言,黑山羊家族必然万分警惕,谢潭却是非常好的突破口。 一个不喜欢黑山羊却掌握家族预言的人,习瑞再次怀疑,谢潭真的只是黑山羊的仇人吗。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黑山羊家族的人? 这都是他要验证的事。 习瑞抱定主意,事关重大,如果未来社员不配合,哪怕用些不讨喜的方法,也要得到预言的内容。 他发散地想,也有可能,谢潭并不知道预言,只是歪打正着,和黑山羊也没有关系……但概率也太小了。 “我明白了,不会让您失望。” 谢潭泡在图书馆,刷手机看更新的最后一话。 常明爱的泡泡分身因想起他随口的话,意识到真相,让真正的常明爱苏醒,于是,在定义上是“爱丽丝的梦境”的仙境开始坍塌。 他们默契地打发走陆今朝,开始了他们的最后一次对峙。 习瑞:“哪个都不重要,为什么还帮忙?” 而谢潭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像玩笑一样:“因为你想真的那个活下来?” 但同时,让习瑞做了一个决定。 如谢潭所想,习瑞提前顺走了那张扑克牌,扑克牌进入他的手中,牌面重新变成小丑,这是他们间契约的证明。 他起身对谢潭发出邀请的时候,悄悄将牌扔进穿衣镜里。 谢潭意外,他以为习瑞会带走他看中的鬼怪。 紧接着,他就知道习瑞为什么这么做了,漫画中,他下楼被朱锋亮堵住,困在仙境后,镜头转向陆今朝那边。 陆今朝原来还没有离开,他听到声音,回到茶话会,就碰上小丑调换镜子与倒地的椅子,刚敲一下,真正的柴郡猫正好撞碎镜面。 视角跟着向下逃离的柴郡猫,一路展现仙境的异状,还有宛如深渊的仙境底部,站在喧闹的中央,冷漠向上看的少年。 柴郡猫消失,金色怀表落地,迟来一步的小丑为少年捡起怀表。 打开怀表,表盘已经改变,谢潭一步步走向电梯,套在疯帽子的尸体上。 面对朱锋亮歇斯底里的质问,少年只是漠然地看着他。 好像他不是反杀了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敌人,而是在看花、看云、看热闹的欢庆、看悲哀的惨剧,那些激烈的情绪一点也没能沾染上他,全都一样。 与癫狂的濒死之徒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后,他勾起一点笑,黑色的火光中,那张脸更加奇艳。 “因为乌鸦像写字台?” 像讲一个冷笑话。 直到谢潭走远,朱锋亮才从恐惧里找回一点行动力,努力去掰被捆住的手臂,他在左手臂的血肉里藏了一小块镜子碎片,保命用的。 当初加入教团,他也是用这块代表力量的碎片在脸上又添一条对称的疤痕,象征他的新生。 他带给许多人死亡,以他们的丑态与绝望为乐,享受掌控他们生命的快感,然而等到他被轻描淡写地推到生命尽头,面对死亡的悬崖,他才知道是何种焦灼的滋味。 忽然,他感觉身后有一个人,猛地回头看,火光模糊了她的身影,但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 他目眦欲裂:“火烧到这里,你要和我同归于尽吗!你简直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但他被濒死危机压迫的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常明爱的本体在家,进入仙境的泡泡分身已经破裂。 这不是他以为的那两个爱丽丝。 她是常明爱的一部分,但她本就来自仙境,不怕随仙境消亡。 她只需要报复。 于是朱锋亮看着卷发女孩高高举起斧头,银铃般的笑声从火后传来。 “如果你也像我一样了解时间,你就不会叫它‘宝贵的时间’,而叫它‘老伙计’了。” 朱锋亮猛地僵住。 这是疯帽子的台词。 在疯帽子问出“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爱丽丝说“这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后,疯帽子给出的回答。 而这句话太适合在时间中沉睡的常明爱了,也像对谢潭最后一句的应和。 朱锋亮终于意识到这是吃了变大饼干的玩具小人,而留下她的人是……谢潭。 斧头席卷黑色的火焰挥下,人头落地,火焰吞没最后的仙境,包括他尸体里的镜子碎片。 【我滴个神,原来这个小爱也是分身?】 【小爱想起阿潭那句“那就快点醒过来”,我和她一样震惊加恍然大悟】 【怪不得刀疤哥同意,小爱的那些话“不想当复制品”、“最特别的那个”,很泡泡分身发言,他以为稳了】 【料到刀疤哥有诈,没想到阿潭更是魔高一丈】 【刀疤哥堵人时说一堆,阿潭只说了一句“你就能离开?”,真没能离开】 【阿潭不是柴郡猫吗?】 【是阿谭和瑞瑞的联手,看隔壁分析!】 谢潭看到熟悉的角色分析贴顶上来, 【阿潭别推我柜子:到底谁邀请了阿潭,我现在得出答案了,表面是刀疤哥,其实是瑞瑞。 也像这场仙境游戏,看似是两个教团成员一明一暗对外,其实暗中阿潭和瑞瑞达成了合作。】 【阿潭别推我柜子:复盘一下,首先,从阿潭进入茶话会前,屋内二人的只言片语和后面真正的柴郡猫出现可得,猫被意外关在镜子里,刀疤哥就邀请阿潭到茶话会,正好分开他和小爱。 但有一个细节,从刀疤哥的抱怨可知,镜子是习瑞找的,很可能是瑞瑞故意关起柴郡猫。】 【阿潭别推我柜子:黑色火焰是兔子眼罩烧起来的,所以是瑞瑞放火,但瑞瑞提前把小丑扔进镜子,就是给阿潭留后路。 小丑逃跑翘班,瑞瑞不爽,他也不是软脾气,但小丑成为阿潭的所有物,就有了更好的价值,所以他主动放弃契约,卖阿潭人情。 还有大冒险、金色怀表,这些都是最直接的证明。】 【阿潭别推我柜子:再看他们茶话会的暗流涌动,就好理解了。 瑞瑞对笛大了如指掌,注意到阿潭。 瑞瑞借刀疤哥的仙境,寻找唤醒小爱本体的方法。 瑞瑞对镜子动手脚,卡住柴郡猫,让刀疤哥顺理成章引阿潭来。 真心话试探“本体和分身哪个”,阿潭完全知道瑞瑞的想法,回答“没区别,都能活”。 但这里瑞瑞可能没完全懂,只以为阿潭在说“不重要,反正会是你要的结果”。 第37章 沉睡的魔咒(1) 艺术史一班的大部分同学还在修养, 小长假后复学。 到时候会压缩课程,不会补课,考核适当放宽要求, 但目前状况还好的同学,也可以选择和其他班的同学先一起上课。 谢潭看了今日的课表, 大学语文, 和外语系的学生一起。 一班群,有人问今天谁去上语文课, 他找了一个替课的同学, 但会晚到一点,老师上课前会说期中论文要求, 怕赶不上, 求在教室的同学帮忙拍一下。 消息已经是十分钟前, 没有一个人回,那位同学再问才知道, 能上课的几个同学, 今天都没上课。 有请假的,有逃课根本不知道还有期中论文的, 有去医院复查的。 常明爱也被父母带去做检查了,女儿虽然苏醒了, 但还是做个全身检查比较安心。 大家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在无用的大学语文课去做别的事。 提问的同学绝望了:【什么, 居然全军覆没吗,这不是导员的课吗, 你们就翘!】 【没事, 导员脾气最好,全学校都羡慕咱们】 【就是导员脾气好你们才不去的吧】 【不能问其他班吗】 【每个班不一样啊,咱们应该和今天一起上课的外语系一样】 【虽然导员会捞捞, 但也要知道要求是什么,写出一个来,她才能捞吧,救救】 .at:【我在】 【!】 【太好了,哥,一会能发一下吗】 【我也要,救救】 【我也要,救救】 .at:【行】 【义父!】 【义父!】 …… 谢潭:“……” 就一个作业要求,至于吗? 常明爱嘻嘻哈哈地私聊他,他们其实是因为艺术馆的救命之恩啦,让他别觉得奇怪。 陆今朝也和他说了,他们想请他吃饭,果然如习瑞所料,他觉得这次推辞,这些人还会找机会,不如一次性解决。 他们约好今天中午吃。 谢潭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靠后门。 按理来说,这个位置非常受欢迎,但不巧,上个学期这里死了人,桌椅换了,门合页却凝着难以清除的一点血迹。 坐过这个位置的同学都说感觉凉凉的,像冤魂未散,回去还有发烧的。 所以大家避开了这里。 谢潭感觉还好,笛大经验足够丰富,放假应该请过专业人士处理。 姜临霁从前门进入教室,打开投影,放出论文要求,并做讲解。 谢潭拍了一张,发到群里,就听身旁的后门被鬼鬼祟祟地拉开,一个男生压低声音问:“同学,你旁边有人……阿潭?” 谢潭侧头,和弯着腰的陆今朝打个对脸,黑发青年懵懵地看着他,和他桌前摊开的大学语文课本,脑中似乎升华了。 谢潭收回目光,往里靠了一些,给陆今朝留出位置。 陆今朝丝滑落座,轻轻关上后门,他看到门合页的血迹,好像理解了。 他捂着下半张脸,凑近谢潭,说小话:“你是因为在这里死过的学生混进来的吗?” 谢潭挑眉,慢慢侧过头,用安静到阴森的眼神看着他,牵起一个令人生寒的笑:“陆同学,你知道很多呢。” 陆今朝的手没有放下,戴黑色尾戒,骨骼分明,修长而有力量,露在手背上方的一双眼睛却弯起来,像蜂窝里融化的蜜糖:“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安静片刻,又小声补充:“你笑起来真好看。” “……”谢潭又想叹气了,但又升起一点坏心思,这实在有点好玩,“我可不一定不会揭发你,王昀斌同学?” 这是找陆今朝代课的同学名字。 谢潭觉得很神奇,陆今朝也是校园的风云人物,各院各系都有朋友,有些其他系的老师也认识他,他居然就这么过来代课了。 真点名了,一下子就能认出来,代课的意义是?他不会没意识到这一点吧。 而且陆今朝打了那么多工,还有时间来代课……也正常,谢潭已经习惯他的精力旺盛了。 陆今朝听出谢潭的威胁,默默缩回去,再次比拉嘴巴拉链的姿势,求邪恶黑巫师放过。 谢潭把写到一半的纸笔推给他:“那就把姜导说的要求讲解记下来,好好做代课工作。” 陆今朝乖乖接着谢潭的笔迹,听着姜导的话写。 他可能也意识到学校认识他的人有点多,他不适合代课,于是缩起高个子,几乎是趴在桌上,记东西也狗狗祟祟的。 希望姜导没有看到他。 他写完后拍照片,发给老板,给谢潭比了一个完成的手势,就见谢潭桌上的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谢潭解开界面,正是他拍的照片。 陆今朝懵懵的,看到群名是【达芬奇,倒茶!】,他知道这个,这是小爱班级的群名,他们团建时,彼此分享过自己班的群名。 他终于转过弯,意识到这不是邪恶黑巫师的秘密潜入,而是…… 他的眼睛微微张大:“你也是笛大的学生?” 谢潭终于等到这句话,看着陆今朝惊讶的表情,没忍住,轻笑出声。 陆今朝愣住了,却不再是为自己的迟钝,而是为谢潭的这个笑。 他笑得并不明显,但在他身上,已经足够鲜明,是少有的另一面。 于是陆今朝也跟着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那真好,我们又是同学了。” 他为他们又多了一层新的关系而喜悦,好像多一个关系,他们就更近一分。 两人的笑都慢慢趋于安静,变成一种无言的注视,将他们单独划出一个空间,其他都模糊了。 直到姜导说课间休息,教室的其他人动起来,奇怪的氛围才被打破。 谢潭垂下眼睛,若无其事地移开,却觉得耳尖有些热。 陆今朝也缓了一会,又悄悄凑上来,问一起吃饭的事。 “可以,不是中午吗?” “嗯……我是想问中午前,你有时间吗?”陆今朝期待地看着他。 “定好了。” 陆今朝沮丧:“好吧。”后半程课都蔫了,精力旺盛的狗狗也有待机的时候。 等到下课,谢潭收拾好东西,站起身,陆今朝仍然弱弱地挥手和他告别,眼巴巴地要目送他离开。 谢潭挎着书包,回头看他:“还不跟上,不是看电影吗?” 陆今朝一愣,原来是和他约好了,阿潭没忘! 他满血复活,迅速收拾好东西,两人出发去影院,路上又说一堆他最近觉得好玩的事情,谢潭听着,偶尔回应。 陆今朝买了有电影联名挂件的饮料和爆米花套餐,把两个玩偶分别挂在自己和谢潭的书包上,让他们作伴。 谢潭对这种幼稚行为不予置评,但为了少受到一次狗狗眼攻击,也没有拒绝。 影院的灯光暗下,电影开始,这是一部悬疑片,观众跟随探员的视角,追查一起连环凶杀案,一共五起案件。 查了大半场,临近结尾,才发现根本不是连环凶杀案。 最初的案子是激情杀人。 另外两起案件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仇恨链里的凶手,同时想到模仿第一起案子的作案手法。 还有两起案件是意外事故,但恰巧符合前三起案件的受害者画像和死法。 构成一出假的“连环凶杀案”。 前三个案件还说得过去,后面两个案件就是凑数的,为了硬凑“连环案”的悬疑感,死得没有原因、没有逻辑,非常突然,让人摸不到头脑,只觉得荒唐。 谢潭对这部影片的剧情就没抱什么期望,好在美术风格不错,当做欣赏3d画集了。 但到后半段,揭露那两个硬凑案件就是意外死亡,谢潭还是跑神了,下意识想转头看身边的人。 然而他的思绪凝滞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能还算专注地看完半场,和片子没关系,只是他在避免自己去看陆今朝了。 于是他悄悄地僵在座位上,更专注地盯着电影屏幕,脑中却已经在天人交战了。 但意外的是,这次是陆今朝先看过来。 谢潭虽然一直看屏幕,但他知道陆今朝比他看得认真多了,沉浸在电影的世界里。 现在突然不看电影,看向他,让谢潭有种心事被隐秘看透的紧张。 陆今朝放低动作幅度,小声说:“我们走吧。” 谢潭感到意外,因为陆今朝对这部电影很感兴趣,现在还有三分之一的剧情,于是他也微微侧过头,看向陆今朝。 黑暗的影院里,他们凑得有些近了,亮着的电影画面映入他们的虹膜,像打在小小的荧屏上。 他们能看到彼此眼中偏暗调的潮湿雨夜、码头集装箱、被冲散的血迹、迟来的探员。 陆今朝看着那些变幻的场景无声无息沉入那双幽潭般的纯黑色眼睛,没有挣扎,也无法撼动,再激烈的故事也只能归入那双眼睛原本的静寂。 谢潭却有完全相反的感受,眼前人的眼睛因为澄澈,能映照万物,又因为过于漂亮的颜色,再无聊的故事入了这双眼睛,也多了一份跌宕与绚丽。 他眼里的电影更好看。他们想。 “阿潭。”陆今朝就这么笑起来,又小声说一遍,“我们走吧。” “只差一个结局了。”谢潭记得陆今朝对这部电影非常感兴趣。 “但我现在觉得,我们就这样中途离场更有意思。”陆今朝的笑难得有点坏坏的兴奋。 谢潭觉得他的样子像乖学生第一次逃课一样,狗狗准备咬烂主人充电线时的表情可能都比他邪恶一点。 于是他点点头,陆今朝就握住他的手腕,两人弯下腰,悄悄走出观众席,离开放映厅。 第38章 沉睡的魔咒(2) 这几天, 旅行社搞他们的夜探废弃音乐剧院作死团建,谢潭则一直往图书馆跑。 每次漫画更新,谢潭都是漫画、新一话reaction帖、其他帖子一起看。 电梯的故事结束, 又多了新帖子,长期帖也被再次顶上来, 比如两大势力都有自己的情报汇总帖、无责任分析帖。 笛大原本就有一个帖子, 记录一些和笛大有关的单元故事,但之前笛大还不是主场, 最近才被重新翻上来, 用放大镜看的漫画粉丝们继续添砖加瓦。 谢潭当初就是在这个帖子找到姜导的身影,她给曾经卷入过闹鬼事件的学生出面善后过。 还有旅行社其他成员, 其实早已出现过, 比如一次笛大学生跳楼的故事中, 孙恩泽在当被霸凌的背景板,那个学生突然坠楼, 吓走了霸凌小团体。 比如之前和习瑞一起上高中的常明爱, 还有和习瑞一样是常驻人气角色的大小姐,旅行社就是她投钱办起来的。 毕竟也不能指望每次学校都当冤大头出资让他们公款玩乐。 而且社团每次的旅行活动, 最后都要交风景民俗报告。 人气角色都有自己的角色讨论帖,新系列开始后, 谢潭也有了自己的帖子。 有许多熟悉的id, 帮他带领论坛脑补,替他刷了很多存在感, 谢潭称之为“恩人名单”。 还有专门记录重复出现的角色、元素帖。 随着新系列的故事展开, 出现另一个帖子“猜测主角团成员”,是读者根据前系列,围绕陆今朝这个真主角, 展开的推测,包括社团成员,还有身为邻居的他。 开始就选在主角对面居住,果然是非常正确的决定。谢潭和7号猫猫击掌。 还有两个角色,一个苦哈哈的倒霉社畜,受过陆今朝的多次帮助。 神经大条的青春男大和遭受多年社会毒打、浑身班味的打工人,非常有意思的一对组合。 虽然后者是年长者,但他们凑在一起,反而都是陆今朝安慰、鼓舞对方,而后者像后辈一样走心地听,被他感染。 有一次社畜因为被辞退而买醉,陆今朝陪他到天亮,社畜听到最后,以泪洗面,哭着喊陆今朝是天使、难得一见的正常人、好人、他人生仅有的光辉。 还有另外一位,是谢潭熟悉的人,原是笛丘市刑侦支队的刑警薛鸿。 某一个故事里,他被打晕锁在车里,车被推下无人的水库。 他半途苏醒,左臂重伤,无法抬起,右手被手铐铐在车上,腿脚也轻微骨折,难以挣脱,而车快速下沉。 在附近度假村的陆今朝新迷上钓鱼,恰巧这几天都往水库跑,听到他的呼声,发现了他,将他救上岸。 事后调查,没有人推车,车也没有被动过手脚,是自己失灵,一点点驶向水库,原本打晕薛鸿的抢劫团伙把他锁在车里就跑了。 而故事的真相是水鬼把车拽下了水。 这次事故后,薛鸿的左手臂还是留下小毛病,幸好不是写字的右手,他主动申请退离一线,调去派出所做闲职。 论坛分析,薛鸿其实也是顺势而为,他似乎在调查两大势力。 陆今朝本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总被卷进案件,一来二去,薛鸿就更熟悉他了。 这样,主角团就很丰富了,公认主角陆今朝,镜教团的习瑞,笛大学生常明爱、孙恩泽,大小姐则提供资金和其他便利,让主角团的行动更加顺理成章,别难在没钱,并且豪门难免和笛丘的两大势力打交道,也能提供两大势力在玄学外的行动情报,多一个视角。 还有步入社会的社畜,经验丰富的退一线刑警。 以及他这个神秘人邻居。 但谢潭意识到一点,论坛之前也在说,这个团队里没有“黑山羊家族”属性的角色。 其实奇谭已经有两个系列没有出现过黑山羊家族了,偶有提及,也是家族一直留下的影响,甚至还有因为日薄西山而被嘲笑。 但都没有新的动态,像家族无声无息消失了。 直到这个系列,才又出现这么一个旁系。 而习瑞的话也说明了,黑山羊家族不是简单的隐居,而是为了家族预言而蛰伏。 这个家族的故事即将再次展开。 作为主线的两大势力之一,怎么能在主角团里毫无体现呢? 而论坛的大家已经有了人选,就是他。 轻描淡写破坏黑山羊图的召唤仪式,借刀杀了黑山羊家族的旁系,拿走旁系的发结,自己说讨厌羊,钓出隐藏的黑山羊家族踪迹,还有与黑山羊相看两厌的教团主力和副教主背书,疑似有意与教团联手。 这就是代表黑山羊家族故事线的角色啊! 有不少读者推测,他就是黑山羊的血脉,但更进一步的推测就五花八门了,什么他是家族新一代的继承人、被抛弃的弃子、遗落在外的血脉等等。 谢潭愁苦地支着脸,这些方向都非常好,在身份上,就和其他重要角色区分开了,又有整个家族的故事等待他利用。 但问题就在于,他没有黑山羊的血,对家族也一无所知。 而所有人都认为他与黑山羊家族有很深的纠葛,能让人家蛰伏多年,一朝为他现身,他还知道关乎家族蛰伏真相与关键命运的预言。 先不说他暂时不存在的目的,当务之急,踪迹在哪,预言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随时在露馅的边缘吗? 谢潭坐在图书馆,书摊在桌面,依旧没有表情,但大脑早已放空。 猫猫不明所以,但积极贴贴安慰,让谢潭勉强回血。 他再次翻阅漫画,结合论坛分析。 黑山羊踪迹有多处,他需要找到副教主即将派习瑞去的那一处。 虽然习瑞有心等他的去处,但教团不会全靠一个外人,肯定有自己的线索。 旅行社没有定下具体地点的海边度假,就是第一个试探。 习瑞就是想套出他会去哪,用他的情报,再佐证镜教团的情报无误。 幸好他性格差的人设立住了,一直没理习瑞。 还有,习瑞没想到会派自己去,那么副教主选他就一定有更深的考虑。 他妙就妙在笛大学生这另一层身份,借社团度假,顺理成章去到任务地点。 那就是不仅要查明黑山羊家族的情况,还要监视和试探他。 既然他能拿社团旅游当挡箭牌,这个地方不能偏僻得没有姓名,可能是不热门的景点。 而副教主还有一句话“雨中鬼影,为黑山羊血脉所用,并非偶然”。 习瑞的理解,这当然和谢潭有关,习瑞明显也是猜测他是黑山羊血脉。 但谢潭知道不是,所以副教主提到的“黑山羊血脉”是指旁系少爷。 一个旁系轻易从有能力的教徒手里夺过厉鬼的控制权。 少爷也不像藏拙,否则也不会被边缘化,轻易被泡泡分身杀掉。 那就是占了家族的光。 泡泡这幅画,很可能原本属于黑山羊家族。 所以谢潭一直在搜集礁岸艺术馆的资料,寻找画的源头。 泡泡和水有关,而笛丘市东侧临海,是流经笛丘市、笛丘大学所靠江水的源头。 还有孙恩泽二号的那串风铃,非常及时,少爷给献祭品送的伴手礼,不可能存好心。 少爷也去海边度假过,又能利用泡泡画,他的度假地,很可能就是谢潭要找的地方。 风铃的贝壳和黑曜石都有古怪的字符,做功独特,肯定不是景区卖的宰客小礼品,而是用了当地工艺,有民俗底蕴。 谢潭在网上没搜到,好在姜导是图书管理员,对图书馆的书非常熟悉,偶然看到他对书柜的空位皱眉,给他指了另一个区域的书架。 “去那里看看,这两个书柜的书经常有人放反,都是地理类的书籍,那边的书也可以看看,更偏民俗。” “谢谢。” 姜临霁笑:“你们的课程在假期后会紧一些,趁着假期,可以好好去度假,夏天不都去沙滩海边,也放松心情。” 谢潭懒懒翻书:“可以的话,实在不想去那种地方。” 这是真心话,太晒了,而且好累。 他假期还是喜欢在家里长睡不起,醒了就点外卖,吃完就看漫画小说打游戏。 姜临霁笑着摇摇头,回了办公室。 谢潭果然找到他想找的书,还听从姜导的建议,借了两本民俗书籍。 他寻找临海的旅游景点,与几本书籍对照,锁定了目标。 笛丘东侧临海,因地理位置的特别,从古至今就与海外文化有许多交流,东南角被称做艺术港湾,经常开放艺术展和一些小型的特殊节日庆祝。 而艺术港湾,恰巧是山羊图的一只羊角所指的方向。 礁岸艺术馆太小众,创始人也只是兴趣使然的私人藏家,报道不多。 因为与笛丘大学深度合作,曾经以文字对谈的形式,接受过笛大新闻部的采访。 创始人说,原本想在艺术港湾的一处小镇,将当地倒闭的艺术馆翻新,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但没有谈拢,就选在市内了。 谢潭怀疑,这幅画属于那座倒闭的艺术馆。 而即将迎来的小长假,艺术港湾也将迎来盛大的特色泼水节,也是此地与海外文化交流的纪念日。 艺术港湾是东南角海岸的统称,范围很广,有许多景点和村镇,谢潭翻遍近几年的报道与文章,没有找到有泡泡画的艺术馆,也没有雨中杀人的新闻。 但他找到了旅客失踪的新闻。 有自驾出行的一家四口,前往海岸线的最后一处景区“余晖尽头”,却再也没有回来。 假期结束后,夫妻俩没有上班,公司完全联系不到人,报了警。 第39章 沉睡的魔咒(3) 薛鸿整理完案件卷宗, 和同事交接,离开派出所,开始了他的假期。 他晚上就出发, 下午还要去买一些东西,午饭就想随便对付一口。 但他出来晚了, 附近的餐馆全是人, 他决定去快餐店。 他以前不吃这种东西,像他一样的老家伙大概对汉堡炸鸡都有一点抗拒, 觉得是垃圾食品, 有些贵,说自己吃不惯。 但陆今朝在快餐店打工, 拉他吃过几次, 他不得不承认, 年轻人爱吃是有道理的,于是他一个月可能吃那么一两次, 当做步入老年但保持年轻活力的奖励餐。 这个时间, 快餐店的人也多,临街的落地窗能完全看清店内的情况, 一个戴兜帽的瘦高少年就坐在窗前,面对街道, 小口吃着巧克力圣代。 很奇怪, 明明室内灯光明亮,还有新活动的可爱玩偶装饰, 窗边的墙上也贴着色彩鲜明、风格活泼的海报, 店内坐满享用午餐的人,店外的街道人来人往,但夹在中间的少年却像从这热闹里凭空挖出的一块, 孤冷冷的。 薛鸿脚步一顿,改变了原本外带的打算,他走进快餐店,坐在少年的旁边。 “是你,小同学,最近怎么样?”薛鸿边点餐,边笑着说,“怎么千里迢迢来这里吃快餐。” 谢潭捏了两下餐盘上傻呵呵的北极熊玩偶,玩偶的嘴就上下开合,发出“你好你好”的声音。 “为了给麻烦的邻居买限定的傻瓜玩具。” 正在浏览选购界面的薛鸿挑了一下眉,看向他插着北极熊小伞的冰激凌杯:“儿童套餐吗?” 谢潭吃一口冰激凌:“我的跑腿费,他只有玩偶。” 至于为什么陆今朝不自己买,因为这是他之前打工的快餐店品牌,算邪恶竞品。 他这几天晚上都和社团前往音乐剧院,没有时间。 而谢潭也正想来歧路派出所附近偶遇薛鸿,所以就说顺路帮他买了。 薛鸿取完自己的餐,笑着说:“我还没谢谢你呢,那个案子多亏了你才能早早破获,还赶在凶手前救下几个人。” 谢潭知道他在说那张草稿纸,的确是他故意留下的。 “现在的年轻人是真厉害,遇事一点都不害怕,比我那些老伙计还强呢,要是早几年遇到你,我就劝你读警察大学了。” 他们并排坐在玻璃窗前,高楼大厦,人来又走,好像不一样,好像都一样。 谢潭说:“那你的老同事们不适合在笛丘,这座城市……这个世界,可怕的事情多着呢。” “笛丘人胆子大,也是见惯了稀奇古怪的事。”薛鸿掏出小桃木剑,“我早年还不信这个,但朋友给的这把小木剑,还真派上用场了,可这半年效果没有以前好,这种东西也有使用寿命?要请新的吗?” 他没有用年龄和职位俯视谢潭,把这变成一场老警察劝慰青少年的无聊谈话,而是默认谢潭一定懂他不知道的这些东西,向谢潭请教。 但谢潭哪懂,他也不能乱说,谁知道薛鸿话里藏着什么坑? 谢潭直言:“我不懂这些。” 薛鸿唯独没想到他这样回答,他可不像什么都不懂。 谢潭懒散地说:“这些怎么看都是救人的东西吧。” 薛鸿心里一沉,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他对救人的玄学事物都不感兴趣,所以不了解,那还能对什么感兴趣,不就很明显了? 谢潭感到他的沉默,才侧过脸,兜帽下的眼睛没有温度地瞥了眼老刑警的左手,挑明了他的试探:“教训吃一次也就够了,不如好好享受你的假期。” 薛鸿见过大风大浪,也被这一眼看得一惊,心里发凉,他怎么知道? 他的手臂又感到疼痛,但他知道,这更多是心理层面延伸的疼痛。 那是不属于他的领域,一个更混沌、更无序的残酷世界,他的经验并不怎么管用。 但他迅速调整心态:“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拿工资的,至于度假,你觉得我的眼光怎么样?” 谢潭知道他的伤,知道他的假期,肯定也知道他的目的地,他聪明地把试探摆到明面,不再弯弯绕绕。 谢潭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糟糕透了。” 薛鸿却也笑了,他知道自己选对了地方,而且他们的目的地一致:“要坐我的车吗?” 谢潭盯着他看了一会,像看一个冥顽不灵、偏要送死的愚人,但也就一眼,就平淡地移开目光。 他说: “也许我们会在路上遇到。” “你和朋友们一起?”薛鸿记得陆今朝他们也有去海边的打算。 “一个人是无聊了些。”谢潭又拉了拉兜帽,离开前这么答。 如果论坛的主角团推测没有错,这次的主线故事,主角团基本到场。 习瑞邀请他同行,但谢潭说他提前定好了,他没有课,也不准备像常明爱一样等其他成员结束考试一起走,他今晚就离开。 反正都会见面的。 他早到一两天,就是为了争取多获得一些线索。 但其实他不抱什么希望,黑山羊家族只是露出一点踪迹,又不会大张旗鼓站满沙滩,等他互动。 而且他还是一个与家族毫无瓜葛的外人,别说家族秘密,如果弃子少爷被他借刀杀人的事迹已经传进家族的耳朵里,主家可能不在意,但旁系就不一定了,不找他报仇就不错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上,谢潭将北极熊玩偶放在邻居家门口新安的装饰邮箱里,收拾好东西,乘上旅游巴士,前往艺术港湾。 其他乘客都有许多行李,像他这种轻装上阵是极少数,他只带一个小运动包。 大巴开上大桥,天色愈黑,因为赶早,这班车会在凌晨到达余晖尽头的酒店,谢潭刷一会手机,就靠窗睡着了。 越向南,越偏僻,树林沿着海岸线向前,逐渐茂密,也逐渐阴森,有许多荒坟。 这条单行线上,在最后两个景区间,树林里正有一处新建的坟墓。 夜晚,风吹过树叶,像笛子吹走音,寂寥中带一点诡异。 坟前摆着新鲜祭品,香正在燃烧,墓碑上留了遗像的位置,却过于大了,像照脸的镜子,黑曜石打底,没有放照片。 土没有埋上,棺材盖着。 一左一右摆了两盏高脚油灯,造型奇怪,像羊角环绕火光。 穿黑斗篷的两个人站在坟前,久久沉默,男人异常沙哑地开口了:“你教的好儿子,费心费力把他送出去,就是希望他不要掺和家族的事,你知道糊弄过那些老东西有多难吗?花天酒地当个富二代不好吗,非要碰不该碰的,他有那个天赋吗?” 他说完又沉默了,再开口,有点哽咽:“我想走走不了,他却不甘被家族忽视、排除在外,真当这些是真理荣耀!落得被厉鬼反噬的下场,几十年不见动静的预言又突然开始应验,连给他办葬礼都不能,只能草草火化埋了……” 女人安静地站在一旁,像没有喜怒哀乐的雕像,打断了他:“说再多,他也活不过来了,我们的反应够快,消息压下得迅速,家族还不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孩子,绝不能再卷入家族的这些事中了。” 男人:“说得容易,今天家族传信的意思你还不明白,那个不知道真假好坏的预言,就指向族中的某个年轻族人,这次说是锻炼小辈,不就是为了找出这个人?也不是找小屁孩,老二才六岁,我就是铁石心肠,真拿他填坑,老东西们也不会认!”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个替身。”女人幽幽看向他,“我已经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死一个,那就让别人去死。” “哪给你找替身?你当家族那些人是傻子……” 女人从怀里拿出一段头发编的金刚结,男人一下子止住了声,像怕惊扰什么。 他想起来了。 每个族人都要用自己的头发做结,由家族浸入圣水,戴在身上,可以得到神灵保佑。 但被神灵保佑,同样也有神明的印记,当年他和妻子商量,老大的发结换进一半假的,并趁机把孩子送出去。 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希望把老大的一半命换出家族的命运之外,给他争得一条活路。 却没想到,反而换出这样的结局。 而剩下那一半真发留在他们手里。 女人将发结扔进油灯,将灯放进棺材里,一上一下,幽幽火光照亮她冷硬的下半张脸。 “泼水节有那么多学生来旅游,总有在这种事上有些天赋的,我记得那个人不就是笛大的?用老大的发结洗魂,替身就会拥有他的记忆,以为自己就是家族旁系的少爷了,只需拖住几天,把老二安稳送走。” 她说完,抱起墓碑前的花束,抽出几根古怪的针状花瓣白花,洒向空中。 风将花瓣带进树林深处,也带出一个幽幽的身影,隔着很远,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尸臭,令人作呕。 夫妻俩返回景区,已经不见踪影,人皮怪物与空荡的坟墓擦肩而过,走向荒无人烟的车道。 远处,正有一辆巴士驶来。 夜晚,海岸公路上只有一辆旅游巴士。 密如鬼魅的树林向后倒退,在风中招手,像要揽住向前行驶的车。 车灯照亮车前的一块区域,一直空空荡荡。 巴士已经过了波光粼粼景区,再有十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余晖尽头。 一滴水打在车玻璃上,然后是更多细小的水滴,下起了毛毛雨。 司机提了一点速,希望在下大前,他们就到了。 雨刷摇摆,车灯扫过沿路的一点树林,有一个人影正拖着什么东西在林中前行。 司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有在意。 第40章 沉睡的魔咒(4) 司机重新看向前方, 那个人影就站在道路中央,他一惊,紧急刹车, 车却不听使唤,晚一步才停下, 他撞到人了! 全车人因为惯性向前倾, 忙问发生了什么。 前排一个乘客也看见了路中央的人影,说突然有人冒出来, 可能撞到人了。 司机赶紧下车, 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碾在车轮下的人皮慢慢张开、扩散,像撑薄的面皮, 颜色越来越淡, 近乎透明, 从车底向上,将巴士包住了。 这是被头发缝在一起的许多块不规则形状的人皮, 如今极限延伸, 缝合的地方被撑开,像一只只眼睛睁开了, 打量车内的每一个人,寻找能看见它的人。 能看见它的人, 就是“有些天赋”的人。 但遗憾的是, 没有游客看到无声罩住大巴的人皮怪物,他们用消防锤打碎了车窗。 不过也没什么, 因为缝合处的“眼睛们”因流动的空气, 终于闻清了若有若无的气味,已经忘记工作,挤向一个车窗, 整块皮被拉向一处。 所有“眼睛”挤在一个车窗里,痴迷地盯着沉睡的少年。 就是他了。 谢潭被吵醒,慢慢睁开眼。 缝合的裂口迅速散开,人皮从大巴蜕下。 门也能开了,司机和几名热心乘客下车,道路上却空无一人。 他们前前后后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人,只当是夜晚的树影让人看错了。 毕竟这趟车已经开了三个小时,司机乘客都有点疲劳。 他们回到车上,车似乎也出了一点问题,开不起来。 两个景区间有一定距离,偶有一些小渔村或散户,他们停的地方,旁边的林野里,有几间破瓦房。 司机和两个乘客前往,看是否能借到修车的工具。 这里还有一间公厕,于是又有几名乘客下车。 谢潭在最后一排,从乘客的谈论里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出意外,这是意外来了。 突然出现在道路中央的人影,转头又不见了吗? 谢潭若有所感地回头,就通过后车窗,看到大巴后一段距离,站着一个长发身影,在尾灯光芒范围的交界处,影影绰绰。 看不清样子,只能看出衣服过大,裙摆飞扬,几乎是床单套在骨架上飘。 于是谢潭下了车,再回头看,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也前往林野中的屋子,踩过草地的枯枝,吱呀呀响,草尖扫过他的脚踝,有些细密的痒。 经过灯坏掉的公厕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两个乘客惊恐地冲出来,还有点不明所以,好像是听到尖叫,本能地跑出来。 他们跑走,才又跑出一个男乘客,像在躲避什么,还被绊了一下,谢潭眼快地扶住他。 男乘客像找到救命稻草,躲在他身后,指着公厕说:“有尸体!” 如果真有人在犯罪,谢潭就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毕竟鬼会被他的信息素迷惑,但杀人犯又闻不到,他也得跑。 但想到转眼没的长发长裙人影,谢潭淡定了,已经撞鬼那就不怕了。 他就让男乘客回车里,他要去其他几个屋子看看。 男乘客以为他也不信,接连受到质疑,居然愤怒了:“真的有!不信你和我去看看!” 被拽走的谢潭:“?” 你们笛丘人有病吧? 生怕死不了,还往上撞,人均恐怖片主角圣体吗? 他被男乘客拽进男厕最里面的隔间,里面却只有杂物,根本没有什么尸体。 男乘客傻眼了,来回寻找:“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 还主动找上了。谢潭沉默。 男乘客转身出门,不信邪地甚至想进女厕找,谢潭就听到他被绊倒的声音以及再一次的尖叫。 尸体就在男厕门口。 找到了,男乘客终于拾起自己的害怕了,连滚带爬跑出公厕,向大巴狂奔。 谢潭跨过尸体,尸体已经腐败,一些部位露出皮下的白骨,像死了很久。 这也不是刚杀的。 走出两步,洗水池前的地面也有两具尸体,女厕门口还有一具尸体,都像死了很久,只是腐烂程度不同。 他们进卫生间时可什么都没有。 地面到处是拖行的血污与掉落的人体零件,三具尸体阻挡,非常碍事,难以落脚。 谢潭皱起眉,就听身后窸窸窣窣,他回头看,仍然是灯坏掉的潮湿男厕,没有人也没有鬼。 但等他再转过头,地上的三具尸体全部消失,地上又多几道拖痕。 而门口,一具尸体正被横着拖出门框外。 谢潭畅通无阻地迟一步出门,果然什么都没有了。 不只是尸体和拖走尸体的鬼,还有远处飞速开走的大巴,像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连落下一个乘客也不知道。 未必不知道,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被落下的谢潭倒还好,他真正的目的地也不是余晖尽头,那只是路上没出意外的无奈备选项。 现在闹了怪事,反而证明他要找到正确的地方了。 谢潭进入另外几间屋子,破破烂烂,落满了灰,没人居住。 有司机和两个乘客翻找的痕迹,但他们显然一无所获。 地上也有拖痕。 外面还在下雨,但谢潭准备去公路看看,可他刚出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辨别一下,确定不是自己的信息素,那是油灯燃烧的味道,又像香火味,但混着古怪的腐烂气息。 让他想起供奉神佛或者祭奠用的香。 谢潭的眼前开始模糊,头脑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他晕过去前,还听到7号担心的喵喵叫,以及一个念头:这烧的什么东西,怎么比他的信息素还难闻? 一只人皮缝成的“手”扶住他,缝合的人皮慢慢解开,像张开的麻袋,吞没谢潭,将他套走。 谢潭在一口棺材里醒来。 棺材陷在地下,棺盖半合,挡住毛毛细雨,他只能窥见一点灰蒙蒙的夜幕,像地下世界不祥和的一角,打开便万劫不复了。 但他没有顾忌,推开棺盖,他果然在一座挖好的坟里,四周的树枝幽幽飘扬,在风雨中乱舞着。 坟坑只比棺材高出一个头,谢潭坐起身,就正对上什么也没有写的空墓碑,他的脸正映在中间的黑曜石板。 这应该是放遗像的位置,却没有照片,映出他的脸,像就是他的坟墓,相当奇怪。 棺材边有一捧鲜花,谢潭拨开,花束深处有一团腐肉,花是从肉里长出来的,一朵朵小白花,花蕊像呼吸的腔口,针一样细密的花瓣围了好几层,像层叠的尖牙,被血水染红,散发尸臭。 这里是藏在沿海树林里的一处孤坟。 不愧是恐怖漫画世界,绑架方式和地点都很有阴间风味。 那就不是为了钱,难道他被什么巫师看中,抓来当调毒药的材料? 这墓碑……难道是找他做替死鬼的? 棺材前后,各有一盏高脚油灯,一盏燃烧,一盏熄灭,谢潭拿起还亮着的油灯,就看到山羊角雕刻。 黑山羊。所以是寻仇的? 他正要爬出棺材,就看到幽暗的树林深处有一个长发长裙的身影,在雾气间,面对着他。 尸体们就是它拖走的。 它察觉到谢潭醒了,慢慢飘过来,谢潭才发现这不是一只女鬼,飘扬的不是长裙。 那似乎是个人,轮廓是人类的头、长发、躯干、四肢,但松松垮垮的,像没有肌肉、骨骼、内脏这些东西。 它是用发丝缝合的一架人皮。 那些人皮不出自一个人,肉色的,白一点的,黑一点的,还有惨白如漆的,腐烂程度也不同,有的人皮块已有尸斑,它是用许多尸体的皮缝合而成。 而作为针线的长发就细密地扎在“头”的位置上。 毫无疑问,一个丑陋而可怕的怪物。 谢潭安静地看着它拿走自己手里的油灯,另一盏还在棺材里,它要拉伸人皮,长长地探下身子才能够到,谢潭就帮它拿了。 人皮怪迟疑一下,有点受宠若惊,小心接过油灯,以免有血迹的“手”碰到他干净的肌肤。 然后,它熄灭亮着的那盏灯,点燃另一盏没有亮的灯,放进谢潭的手中,像一个交接仪式。 棺沿的一角突然着了,亮起火光,在雨中稳稳地逆时针蔓延,有些发黑。 奇怪的灼烧味道再次出现。 谢潭感到更强烈的晕眩,太阳穴钻心地疼,并不是因为味道呛人、灯火灼热,而是……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正在进入他的脑海,而属于他的记忆正在消失。 他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混乱。 灯里有什么东西,顺着火焰灼烧的味道,一点点入侵他的脑子。 他忍住疼痛,没有管流逝的记忆,而是努力辨认那些陌生的记忆。 它们逐渐不那么陌生了,更加清晰,更加贴合他的灵魂,就像本来就是他的记忆一样。 是那个旁系少爷生前的记忆。 所以这个棺材是为旁系少爷布置的……也许也是为他布置的。 这是什么流派的报复?直接杀了他不好吗,如果觉得杀他是便宜他,也该出现折磨他,把旁系少爷的记忆给他,还要洗掉他自己的记忆,这是什么意思? 给他洗脑,让他替代那个少爷?像小鬼一样找脱生的替死鬼? 谢潭意识到,这是危险,但也是一个机会。 可以让他接触、了解黑山羊家族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混入更核心的内部。 身份不就来了? 多一份记忆不是坏事,但他不能忘记自己的记忆。 另一盏已经熄灭的灯应该代表他的记忆,他发现自己被剪掉一段头发,应该就烧在灯里了。 第41章 沉睡的魔咒(5) 夜空被乌云笼罩, 泛污浊的紫灰色,细雨绵绵,打在树叶上, 使叶子们有些癫狂地摇摆。 薛鸿开在海岸公路,空无一人。 天空难以分出距离的远近, 四周都是一样的树林, 前方道路无限延伸,幸好导航在线, 否则薛鸿真觉得自己在原地踏步。 还有几公里就到余晖尽头。 薛鸿远远地看到指示牌, 但等他靠近,居然发现还有一条岔路。 怎么会有岔路?他查看导航, 地图上根本没有这条路。 但不管他怎么想, 这条路就在眼前。 薛鸿放缓车速, 往前开一段距离,犹豫该走哪条路, 就瞧见有人撑着红伞, 走在多出来的那条路边。 翠绿的树林也因湿润呈现更深的色调,融入暗沉的雨夜, 越发显出那红色的鲜艳,使他心里一惊。 但思索片刻, 他反而下定决心, 拐进凭空出现的小路,追上独自行走的身影。 是人, 还是鬼? 那个身影听到车声, 停下脚步,向左转,像在等他的车。 薛鸿也是胆大, 就停在那个身影旁边,红伞向前倾,靠在他的车顶,红水像稀释的血一样,流过车窗。 车门被打开,薛鸿绷紧身体,就看到熟悉的一张脸。 少年冷白的脸在昏暗的环境里,更有几分非人的惨白之感,他冷淡地收好伞,钻进副驾驶。 他淋了一些雨,身上还有泥土和不明显的血水,还有一些未散的香灰味。 薛鸿有许多想问的话,在嘴里滚了几圈,没敢出口,他总觉得拿出面对重大犯罪分子的警觉也不够用。 于是只是放缓姿态,以见过几面的熟人身份询问:“怎么自己走在路边?” 谢潭却答:“等你。” 等他?薛鸿心下一顿,打量他,开玩笑道:“你确定不是绑匪放你出来当诱饵,要再抓一个人质?” 谢潭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只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哦……啊?” 谢潭有点不耐烦他的大惊小怪,一抬下巴,命令的语气:“开车。” 只是半天没见,薛鸿觉得少年莫名变得不好惹了。 虽然路上没有其他车辆,但就这么停在路上也很危险,而且他知道,在这种事上,在他不熟悉的领域,他应该虚心一些,于是薛鸿启动汽车,再次往前开。 “前面有什么?” “地狱。” 少年的声音也冷淡,分不出他是否在开玩笑,但他话刚落,道边的树枝就被风吹断了,在车前刮过,摔在路上,咚咚连滚的声音,为他的话添了几分不容深想的恐怖色彩。 薛鸿压下心里的不安,瞥他:“心情不好?” “这里是艺术港湾,你该有些艺术细胞。”谢潭只是看着前方,“一个小镇。” 这是少爷的记忆。 少爷曾经跑遍艺术港湾,就为了找到这个隐藏起来的镇子,他查到似乎有族人在这里。 他幸运的找到这里,但没有找到族人的踪迹,只找到族人的研究与日记。 车不断向前,道路慢慢变高,是一个向上的长坡。 越过长坡,却不是平缓的道路,车猛烈地颠簸,向失控一样,一路滑下林间。 薛鸿无法刹车,也无法转向,只能在车里颠簸,他有些惊恐地看向副驾驶,谢潭把住扶手,没有什么表情。 薛鸿不知该喜该忧,但谢潭这么冷漠的态度,却已经让他条件反射地安下心。 起码这在少年的掌握之中。 穿过一片树林,车再次回到道路上,临海的小镇就在眼前展开,小镇入口立着一块黑色的石碑,写着“浮水镇”。 整座小镇建在缓缓向下的坡道,蜿蜒曲折的主路名为“日出大道”,将小镇从中心一分为二。 坡顶是树林,一路向下,坡底就是海边沙滩。 曲折的大道将小镇建筑大致分为左右两部分,建筑风格却足够混搭,遗留的青瓦房、外来的老旧欧式建筑、现代化的新建小楼。 朝向也不统一,与其说是人为规划,不如说这些新老建筑像天生地长的植物,都有自己的想法,混乱而自由,像笛丘市的小小缩影。 薛鸿急忙把住方向盘,重新获得对车辆的掌控权。 他开进小镇,现在已经十点了。 的确很晚,但最近是泼水节盛典,艺术港湾的海边灯火通宵明亮,这里却静悄悄的,虽然也有一些节日布置,但挨家挨户门窗紧闭,没有灯光,像早早休息了。 如果不是有一些明显的生活痕迹,薛鸿都要怀疑这是一座空镇,如此寂静、昏暗。 他开在比歧路复杂的小镇街道里,不一会就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 他本来也不知道开向哪里,小镇的出现完全在他的计划外。 虽然这大概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谢潭揉了揉太阳穴,头还在疼,他看向窗外的街道,努力在双人份的复杂记忆里,找到有用的部分。 “沿着海岸走。” 薛鸿照做,好在大海就在小镇的最低处,虽然难分清路,但只要向下开就好。 很快开上海边的路,薛鸿和谢潭都发现,这里的海也很静,连浪都是轻声细语的,如果不去关注,百分百会忽略,就像没有声音一样。 谢潭不用开车,就盯着海面看,没有月光,海面全然漆黑,难见涟漪,宛如广袤的一片死水。 细细的雨落入海中,像融入墨水,销声匿迹。 但怎么可能? “那是我们的目的地?” 谢潭的注意力被薛鸿引向前方,在沿路的排排树木后,唯一一座三层洋房亮着灯。 他翻了翻记忆箱子,应道:“如果不想露宿街头的话。” 车距离洋房越来越近,薛鸿看清了匾上的字:坠落旅馆。 他们停好车,推开旅馆的门,门上的贝壳风铃叮铃叮铃作响,谢潭抬头看了一眼。 果然和少爷的那串风铃相同。 旅馆大厅略暗,只有几盏壁灯亮着,还有前台一盏有毕加索抽象艺术风格的油灯,只能隐隐照亮墙壁和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像美洲文明会有的风格。 旅馆老板是个戴单眼眼罩的老头,正在台后擦拭杯子,听到声音,打量他们,皱起眉,怪声怪调:“晚上好,幸好雨还没有下大,只可惜我的地白拖了,我以为我这里还挺难找的?” 薛鸿看着他们带进的脏脚印:“抱歉,这雨下得不是时候,还有房间吗?” 他话音刚落,楼上就响起一阵欢呼声,像一群年轻人在打牌,摇滚乐里还有几声格外难听的吉他音,弹琴的人显然不会弹。 老板已经利落地为他办理入住,顺便瞪了一眼天花板,推出房卡:“二楼东,206,和那些小鬼不在一侧,感谢我吧。” 看来有一伙时髦且欢腾的年轻人先到达这里,是看到多出的岔路,感到好奇,干脆开进来了吗? 薛鸿的确在楼下看到另一辆骚包喷漆的汽车,他也想皱眉了,这很危险。 但这里太未知了,他不清楚这真是不知者无畏的误入小年轻们,还是另有企图的一群人,何况他自顾不暇。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潭,也只有这个少年会如此淡定。 他拿起唯一的房卡:“只有这一间房吗?” 双人标间?不知道谢潭同不同意,他不像愿意和其他人共住的性格,但如果只有一间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却见旅馆老板对谢潭说:“你定的房间在三楼西,301,最里面的那间。” 薛鸿意外地看向谢潭,提前定的房间? 但他很快又觉得这在常理之中,谢潭都说“等他”了,应该就是算准他的出行,处理了什么事件后,特意等着搭他的车。 而少年知道有岔路,有小镇,有旅馆,还提前定了房间,所以他的确只是搭车的工具人。 谢潭面色如常地点头,认下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下的房间。 心里却叹气地想,什么房间?谁定的? 是让他成为少爷替身的人,为“少爷”定的? 但为什么没有房卡? 薛鸿问:“三楼还有空房吗?我可经不住年轻人通宵达旦的活力。” 旅店老板头也不抬,不耐烦道:“没有。” 他们一同上楼,老板又幽幽在他们身后开口:“晚上好好待在屋子里睡觉……别出门。” 薛鸿回头,老板已经在骂骂咧咧地重新拖地,并不理会他更多的询问。 他只好收下对这不祥话语的疑问,与谢潭在二楼分别,年轻人们闹腾的声音更大了。 虽然可能没有必要,但薛鸿还是说:“有事叫我。” 谢潭轻嗤一声,没有回应,维持自己讨人厌少爷的新人设,继续往上走。 和二楼不同,三楼非常安静,走廊连灯都没有开,地板落着灰,好像好久没有人到过这里了。 他经过一扇扇沉默的门,像走在一个沉睡的世界。 尽头的门没有锁,开着一点缝隙,像一个不怀好意的邀请。 谢潭推开门,屋内也没有开灯,窗帘全拉着,昏昏暗暗,墙壁和地毯还是他不认识的古老花纹,还有各种奇怪的摆饰,有一种别样的宗教色彩。 他走出一步,突然惊觉,沙发上原来坐着一个男人。 如狼一样冷锐的眼睛正看着他。 显然等待多时。 沉默片刻,谢潭淡定地关上门,顺便开了灯。 大叔穿皮夹克工装裤,鬓角已经发白了,五官硬朗,有些凌乱的短发里垂下几条细辫子,发尾绑着庙里许愿树上的那种旧红布。 他双臂张开放在沙发靠背,跷二郎腿,叼着烟,姿势比那张脸还野。 第42章 沉睡的魔咒(6) 苏禾没有回答, 但眼中的压迫感没有消退。 谢潭发现苏禾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就很美而自知地勾起一点笑,吐出的话却毒:“你现在自杀, 也赶不上投到我母亲的肚子里,找家靠谱的医美吧。” 7号猫猫仗着苏禾看不见它, 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来回走猫步, 从各个角度观察大叔的脸,点点小猫脑袋。 底子倒是不错, 岁月痕迹更添成熟韵味, 但年纪大了,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 还是要注意形象的, 宿主说得对喵。 苏禾倒是没生气, 家族人多着呢,一对旁系出身的平庸夫妻, 实在不值得他的关注。 他也是此次任务在身, 途径余晖尽头,草草见过一面, 那位妻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当时就想,她能嫁给那老鼠相貌的族人, 也只能是图财, 这个族人在家族事业上毫无天赋,但行商上颇有手段, 艺术港湾最大的连锁酒店就是他旗下的产业, 一直为家族提供资金支持。 如果是女方基因占上风,那就合理了。 谢潭折腾一路,靠在沙发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苏禾见他松弛的样子, 摸摸有些胡茬的下巴,笑道:“我有那么老吗,我还觉得保养不错呢。” 谢潭被他打断即将进入的睡梦,没有情绪地看他一眼:“我喜欢年轻的。” 别问他,不处。 “你这小鬼!”苏禾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收,说实话,他有点喜欢这小鬼的性格。 这趴算安全落地,苏禾终于说出此行目的:“行了,清醒一下,家族任务,让锻炼锻炼你们这些小鬼,你由我负责,收服镇中的怪物,但我呢,只想快点结束,对带小孩没兴趣。” 他抖了抖腿,嘴里的烟遮住他似笑非笑的脸:“你就安生吃喝玩乐吧少爷,别拖我后腿。” 谢潭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的确有疑问,能探一点情报是一点,他正要开口,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一顿,楼下的摇滚乐太响了,他都没注意到走廊里的脚步声。 薛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淋雨了吧,带换洗的衣服了吗?楼下有干净的。” 谢潭看向屋里多出的大活人,苏禾挑挑眉,豪迈的姿势反而更舒展了,没有挪地方的意思。 他心里啧一声,让苏禾躲起来也不现实,这家伙不可能配合的。 他一时不答,老刑警再次敲门:“你已经睡了吗?” 没睡也被你敲醒了。 谢潭知道,薛鸿可能察觉到什么,故意来看看他的情况。 他沉思片刻,当着苏禾的面,直接去开门。 苏禾都不在意,他在意什么? 门一打开,薛鸿手里就拿着旅店干净的换洗衣物,衣角仍然是有当地特色的花纹。 他把衣物递给谢潭,果然往屋内看了看,像在确定他的安全。 “走廊没有灯,屋里怎么也没开,这楼有电吗?” “因为我已经睡了。”谢潭的表情有点凶。 “抱歉,怕你衣服湿着就睡,出门在外感冒就太遭罪了,早点休息吧。”这句也不是单纯的借口,他真觉得谢潭做得出来这种事。 他又往里看一眼,谢潭说了声“谢谢”,就不客气地关上门,心里却有点意外。 这个表现…… 他转过身,果然,沙发上空无一人。 窗帘被风吹起,窗户被打开了。 苏禾已经走了。 而门外的薛鸿走下楼梯,皱起眉,他刚才是不是闻到了烟味? 送走两尊大佛,演一晚上的谢潭电量耗尽,仰躺在大床上。 房间不大,四周的波浪花纹像离他很近一样,包围着他,反而有种诡异的安全感。 天花板的花纹最复杂,看得他晕,他捞过7号猫猫,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这一觉并不安稳。 午夜梦回,他似乎听到噪音,当睡梦中的他抓住一点意识时,声音已经非常杂乱了。 有墙壁被敲打的声音,似乎在隔壁,又似乎是楼下,找不到确定的位置。 还有门窗开合的声音,风声穿堂而过,呜呜宛如低泣,最下方旅店大门的风铃时不时响动,像一直有人进进出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听到那么远的声音。 然后就是嘈杂的窃窃私语,像有许多人在说话,有平常的交谈,吵架,还有人聚在一起弹琴唱歌,还有猜拳碰杯,充盈在整座旅馆。 是楼下的那群叛逆青年吗?这么晚还没睡,不会要通宵吧,真要命。 可能因为在梦中,那些声音始终蒙着一层,有些发闷,离他忽远忽近。 而且,暗处好像有谁在看着他,一刻不错的。 直到他听到有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像踩着优雅的步伐,由远及近,到他的房门口,敲他的门。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叩叩—— 敲门声逐渐急促,使谢潭皱起眉,但他实在懒得睁开眼,也懒得开门,门外一直等不到回应,就安静下来,似乎放弃离开了。 离开……离开为什么没有脚步声。 咔哒,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钥匙?这里的门不是用房卡开吗,哪有锁孔,房卡在沙发上,屋子是苏禾定的,但是……旅馆的门确实很旧,门算是唯一和智能沾点边的地方。 但那声音太清晰了,像就是他这间门。 谢潭察觉不对,意识挣扎着即将脱离梦境,突然,楼下一声清晰的摔门,震了整座旅馆一下,他门口的声音倏地消失了。 似乎是有人开门出屋,站在走廊里大骂,以表不满。 那些嘈杂的声音不知何时都消失了,整座旅馆只剩青年响亮的骂声,喋喋不休。 谢潭同样也听不清那人在说个什么,门口没声音,就不再管了。 希望那人早点骂完,早点回去。 半梦半醒间,他抱着猫猫,转了一个身,即将再次睡着的时候,一声尖叫穿透旅馆,他一下子睁开眼睛。 “……” 他转回来,幽幽盯着天花板层层波浪般的繁复花纹,看了一会。 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那些嘈杂全留在他的梦中,也只是梦而已。 猫猫就坐在床边,慢悠悠扫着尾巴,盯着窗外的海。 乌云散了一些,但雨还在继续,月光偷偷透出云层的缝隙,就那么一点,照出猫猫油亮的黑色皮毛上不易察觉的点点豹纹。 谢潭这回是真的惊讶了,情绪比意识到旅馆闹鬼、有人尖叫等激烈得多,一把抱起自家的猫,来回翻看。 确实是7号,也确实有纹路,系统猫猫原来不是正宗黑豹。 他抱着科研精神,一下下摸着7号暖呼呼的后背,认真思考,所以猫猫有隐藏皮肤? 还是……老师,他家猫不会掉色了吧。 猫猫以为宿主在和它玩,小摩托嗓子咕噜咕噜响,开心地眯起眼睛:“刚才有人尖叫,要出去看看吗喵?” 走廊和楼下都静悄悄的,那一声尖叫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出门查看。 但以谢潭对薛鸿的印象,这就不符合常理。 尖叫到底是现实,还是半梦半醒里那些迷离的声音? 谢潭想起老板意味不明的警告,重新把猫猫抱进被窝,闭上眼睛。 他没那么爱作死。 即使是作,第一晚也没有必要。 这次,一夜无梦,醒来已经天亮。 谢潭站在窗前,天晴了,太阳当空,驱散了一些小镇的阴霾。 他洗漱完毕,拿好房卡出门,三楼走廊还是根本没人居住的安静样子。 他走下楼梯,二楼也意外得安静,到一楼才知道,原来是那伙热闹活力的年轻人早起去赶海了,而薛鸿和他们同行,特意让老板告诉他一声。 “他说你没有事可以去海边找他。”老板擦拭墙上捕鱼丰收的照片。 照片上是海边的渔船,居民们围着渔网兜上的大鱼,开心地合影。 “我没有他那么闲。”谢潭在一楼的公用餐桌上吃起早餐,每隔一点距离,桌上就有一盏惟妙惟肖的骷髅灯,有不同的彩笔涂鸦,让谢潭想起复活节的彩蛋。 桌布和餐盘又是有当地民俗特色的花纹,却盛着新鲜的菜蔬,而不是海鲜。 他以为海边的特色小镇,吃食必定是海里的那些东西呢。 老板哼笑:“一晚上没睡吧,到了早上,可不是闲不住吗?” 他浑浊的眼睛一转,打量起谢潭的脸色,别有深意地笑道:“你睡得倒是不错。” “习惯了。”谢潭将钱垫在盘子下,出了旅馆的门,风铃叮铃铃、叮铃铃地响。 休息一晚,吃了早餐,终于充上一点电,他开始思考昨晚的事。 他原以为苏禾还是会给他分配一些任务,哪怕是把他当打杂跑腿,没想到,苏禾好像真的就是确认一眼,然后就把他这个包袱忘在脑后了,根本没想管。 可能是嫌他打杂都打不明白,干出在公司系统上把老板开除这样的英明事迹。 这就是大学生的口碑吗。 不,应该是旁系少爷的口碑。 也可能是叠加态。 谢潭想,按照少爷的脾气,越瞧不起他,他越是要证明自己的,这辈子就活个认可! 那他不上赶着掺和,就是砸自己的招牌了。 今日轮到他作死。 首先就是黑山羊家族的任务,带年轻族人为家族收服怪物。 但真是收服怪物吗?黑山羊在各地突然冒出行踪,比起突然过分的奋发图强,收服怪物,壮大家族势力,更像因预言的部分应验,在到处寻找什么。 但总归是一条线索。 第43章 沉睡的魔咒(7) 谢潭往门框一靠, 非常自然地问:“他睡多久了?” 他想起来了,他刚在上上个单元故事里看过,常明爱就这么躺在自己家的卧室里, 沉睡了一年。 “怎么不说话。”谢潭无所谓地说,“总不会真死了吧?” 他说这话, 也不单纯是因为少爷的没眼力见和讨人厌的本事, 而是这屋内的布局。 窗帘、帷幔全白,床尾正对的柜子上也挂着一面镜子, 镜子下的香炉插三根香, 还有水果、糕点。 让他想起那块空墓碑上的黑曜石相框。 谢潭觉得把床换成棺材更应景。 老头瞥到少年腰间的发结,拍拍少年的胳膊, 让他让开道。 他进门, 拿起铜盆里的毛巾, 为床上的男人擦脸。 男人一动不动,任由老头照料, 但谢潭看出男人的身体还柔软, 不像死尸。 老头的声音沙哑难听,像含着沙子说话:“他只是睡着了, 他已经睡了很多年了。” 谢潭没被轰走,就更加自然地进屋, 坐在椅子上:“他是你什么人?够孝顺的。” 孝顺也不知道是说躺着让颤颤巍巍的老头照顾的男人, 还是说像孝敬父母一样的老头。 老头眼尾堆满褶皱的浑浊眼睛望过来,谢潭不以为意:“我见过的族人不多, 不清楚你们这些哪位是哪位, 若非有任务在身,和你们……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他将看不起摆在明面,老头却只是看了他一会, 就解释了自己和男人的关系。 他不是黑山羊家族的人,而是男人的随从,照顾男人的起居与出行,他自称姓“韩”。 韩老头跟随男人十几年,自然知道家族的存在,十分敬畏,似乎也了解一些内情:“我今早见到了苏禾先生,家族派各位能人前往,想必有正事,可是为了镇中的怪事而来?” 原来老头先见了苏禾,谢潭借了光,也被认为是主家的子弟了?毕竟恶狼怎么会和一个边缘旁系一起行动? 他一点头:“说说吧。” “就是你眼前就见。”韩老头拿起柳木梳子,为男人梳头,“镇子里有很多这样沉睡的人。” 韩老头便简单告诉了谢潭镇中的情况。 浮水镇以捕鱼为生,三年前,一场雨雾,出海渔船失踪,其他居民驶船寻找,未见踪迹。 等雨停雾散,发现船就漂浮在海边,登船一看,人都在,但全部陷入了沉睡,无论如何都叫不醒。 自此,这种事情就接连发生,据说是听到海妖魅惑人心的吟唱,使他们陷入了沉睡。 大家不敢出海,但又要靠出海吃饭,请当地的巫师驱赶海妖,出海的巫师却也陷入沉睡,只好向外求助。 黑山羊家族和镜教团一样,对各处的玄学事件、古老民俗都保持高度的关注,床上的这位苏先生就对笛丘临海的文化交融现象十分感兴趣,原本要前往余晖尽头,意外发现小镇,又受到当地镇民请求,就投入了调查。 因为有许多前车之鉴,他们并没有出海,而是尽可能在镇中,最多到海边调查,并用一些家族的玄学手段,检测海中的能量。 但即使没有出海,某一次兵分两路的调查中,韩老头就在海边捡到男人,他已经陷入了沉睡。 周围没有船,居民也说男人并没有向他们借船出海。 但他就是不醒,也没有死去。 沉睡就像魔咒一样在镇中蔓延。 谢潭这回明白了镇中的那些异样,原来是隔绝声音的手段,防止海妖的歌声传进镇中。 韩老头讲完,问:“你们是为唤醒他而来吗?” 谢潭用完就丢,起身离开,他听出韩老头有所隐瞒,但他到底不是苏禾,只能狐假虎威一下,逼问也难以得到更多线索,还可能崩人设——不是少爷的人设,是神秘人的人设。 于是他只是离开前,冷淡地反问:“这不该问你吗?” 韩老头没有回答,继续为沉睡的男人整理着装,最后幽幽开口:“还有一件事,您要记得……什么都逃不过家族的眼睛。” 谢潭的脚步只停顿一瞬,就恢复如常,下了楼,像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路上,他想着老头的话,无缘无故陷入沉睡吗,那他住的旅馆三楼,真的没有其他人吗? 毕竟薛鸿提出想和他一起住三楼,老板根本没有搭理他。 老板脾气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三楼可能的确没有空房了。 而且,新的单元故事是不是就叫“沉睡的魔咒”? 他点开漫画,最新话结尾,就是社团成功探明剧院真相,所谓闹鬼的歌声,并不是谁的亡魂在唱歌,而是建筑施工队在地下发现类似陪葬品的宝藏,为了私吞,用留声机装闹鬼,混淆视听。 最后他们都因地下塌方,被活埋在藏宝物的洞穴里。 变成鬼魂的他们,藏起宝物的心已成执念,和生前一样,想吓退每一个意图深入剧院的人,就会播放留声机。 习瑞暗中回收鬼魂的力量,和小伙伴们勇闯而出,旅行社报警,宝物上交。 至于音乐剧院后面被警方查封搜捕,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他们是为了找到常明爱沉睡的原因,重点在留声机和唱片。 歌声不是出自任何一位明星或音乐剧演员,在市面上找不到对应的歌曲,像是私人录制。 只知道是施工队的负责人出差在当地集市淘到的,但他一直有收藏的习惯,一张老旧唱片实在不足为奇,他也没有和他人提起,就没人知道唱片从何而来。 音乐剧院没有找到答案,常明爱有些气馁。 但很快,长假来临,她打起精神,和大家一起出发去海边度假,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了,她也需要换换心情。 而当时已经在海岸公路上的薛鸿收到他们的信息,还说回去给他们申请好市民奖。 这一话就此结束。 但原来这个故事没有结束。 海边度假……仍然在“沉睡的魔咒”里。 因为烂尾的音乐剧院只是乌龙。 那么,歌声的源头其实在这座古怪的小镇里,就是海妖吗? 算算时间,主角团的剩下成员应该快到了。 谢潭散步到午后,将大半个小镇逛过一遍,还从镇民口中得知废弃艺术馆所在地。 他盘算路线,距离可不近,再走过去太累了,他听闻海边有为泼水节准备的景区自行车,就先付钱借了一辆。 沿着海边骑行,海风吹起他的衣角,谢潭难得也感受到一阵惬意。 远远的,他看到底部埋在沙滩里的渔船,还有几个人围着渔船,其中就有薛鸿。 但其他人他没见过的二楼摇滚小青年们,而是旅行社的成员们,他们已经到了,正在休息、堆沙子、玩水。 谢潭并没有停留的打算,继续沿着海边的道路骑行,但有人一眼看见他。 陆今朝眼睛一亮,扔下堆城堡的铲子和队友,就跑向他。 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白云飘逸,大海缓缓涌向岸边,阳光下的白浪时隐时现,像调整宝石在光下的角度,才能看到的那一瞬美丽闪光。 青年就在这明媚的一切中,向他奔来。 这一刻,谢潭注意不到其他的,仿佛眼前的世界,晴空是他,大海也是他,吹来的风也是他,海水的腥咸也是他。 海风送来陆今朝舒朗的呼唤:“阿潭!” 然而,双重记忆叠加后,看到陆今朝的第一眼,他脑中首先触发的记忆,却是那天进入餐馆前,他们关于悬疑电影的讨论。 [现实不就是这样吗?] 黑发青年弯起眼睛,笑着说。 那时的他一怔,恰巧习瑞他们来了,一起上楼,就没有继续进行这个话题,但是这一次,他的思绪并没有被完全打断或转移。 他只是……自己选择了点到为止。 谢潭停下骑车的动作,陆今朝在他面前急刹车,等谢潭迈下自行车,就将头顶的花环放在谢潭的头上,似乎觉得在谢潭头顶更好看,他笑起来,拉着他往前走。 “我听薛叔说,你们昨晚就来了吗?原来你说的定好了是和薛叔一起。” 谢潭没应这个,本想取下花环,但听到陆今朝邀功似的说,每朵花都是他沿路摘的,自己一点点编起来的,还有一株四叶草,现在他把这份亲手编制的幸运,送给他最好的邻居。 于是谢潭一改动作,只是扶正花环:“那便让我沾一点光吧。” 主角亲手给的幸运,希望他此次故事顺利,完美走入黑山羊的故事线。 7号猫猫出现,跳到他的头顶,正盘在花环里,闭眼睛睡觉。 谢潭由着它,反正系统猫猫没有重量。 “我们刚到,看到海边就走不动了,这里有旅馆吧?” 谢潭回头,他们的豪华房车就在路边,说:“有,离海边不远。” 海边景区有连锁酒店,也有当地民宿,没有必要开房车,除非他们原本就计划可能会开入没有建造道路的树林。 那就是习瑞的主意,和他一样,认为两个景区间会有其他异常,真正的地点在景区外的树林里。 “太好了,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玩桌游。” “晚上睡觉。” “阿潭不想玩?那放心,我们在房车里玩,不会打扰你休息。” 谢潭想,其实他们玩也没事,晚上有的是比他们吵的,他可能都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不管是摇滚乐,还是闹鬼。 社团见到新社员,发出欢呼。 “原来谢潭你先到了,缘分啊,果然是社团的人!” 习瑞挥舞塑料铲子,孙恩泽在他旁边,腼腆地对谢潭点头,塑料桶里的小螃蟹就爬出来了,被惊觉的习瑞一铲子拍回桶底。 第44章 沉睡的魔咒(8) 这话让大家一愣。 有几位是不明所以, 有几位则是若有所思,唯独陆今朝没有什么意外的反应,只是听到谢潭要去哪里, 就自然地跟上,其他人才匆匆跟上。 于是大家出发, 谢潭没有凑他们房车的热闹, 也没坐薛鸿的车,还是骑他的观光自行车。 他把花环挂在车前, 陆今朝蹭上他的自行车, 好奇地摆弄:“我也想骑这个,阿潭——” “那就好好出力, 陆同学。” 他们并排坐在一起骑车, 在最前方引路, 两人的手肘虚虚地靠在一起,海风调皮地掀起他们挽在臂弯的衣袖, 搅在一起, 如果风太大,彻底把袖口吹上去, 就会碰到对方的肌肤。 海风是凉爽的,但就是如此, 偶尔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才格外明显。 谢潭的脑子无端有些乱, 只好转移注意力,再次看向海。 白天的海比晚上更像海的样子, 波光粼粼, 浪缓缓推着浪,但离远了看,那些波动又变得细微, 拘在整片茫茫的蓝色里,难以捕捉。 这片海就叫静海,不知道有多深,像那些水有千斤重,紧紧压着,无法动弹。 但镇中居民却叫它“浮水”,浮水镇因此得名。 绕过树林的阻碍,他们看到废弃的白色建筑,正是当地艺术馆,新古典主义的建造风格,整体却出乎意料的矮。 白色穹顶像弯下一点弧度的圆盘,建筑主体的墙也很低,视觉上像被压缩了,虽然颜色是最明亮的白,但也有一种明显的压抑、逼仄之感。 藏在一众建筑和树林的遮挡里,怪不得他们没有看到。 夏无尽盯着这座古怪的建筑,眉间慢慢皱起来,常明爱问怎么了,她说:“你们不觉得眼熟吗?” 原本要进门的几人又退出来,再次打量,常明爱恍然大悟:“音乐剧院?” 音乐剧院烂尾没建完,部分顶还是空着的,确实很矮,但他们以为是要做有坡度的艺术顶,没觉得奇怪。 现在看,那根本不是因为出事故没有建完,而是可能原计划就那么高。 眼前的艺术馆,就是音乐剧院的完成体,或者说,音乐剧院,原本就像复刻这座艺术馆。 偏远的海边秘密小镇,找到一座一模一样甚至更完全的艺术建筑,像时空错乱,带来一丝不和谐的恐怖感。 和碰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同样瘆人。 常明爱也查过泡泡画,想起礁岸艺术馆的创始人访谈:“这……就是泡泡的老家?” 她看向谢潭,有些恍然大悟。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他们显然想起谢潭几次拒绝夜探音乐剧院的邀请,又孤身提前来到浮水镇。 原本以为谢潭是嫌弃他们的作死团建,也对寻找常明爱的沉睡原因不感兴趣。 现在看来,是因为他早就知道音乐剧院查不到什么,真正的源头就在这里,所以干脆先到,等他们来? 几人谨慎地进门,先被穹顶吸走注意力,穹顶很低,像雨天的乌云压在他们头顶,就是比晴天更有迫近的低垂之感。 而且全是大小不一的圆形、椭圆形孔洞,密密麻麻,像被虫蛀过的腐烂白树叶,盖在建筑上,不知道一开始就这样设计的,还是后天形成的。 海风在那些孔洞里进进出出,发出古怪的哨音,高低频次各不相同,风大时,声音此起彼伏……就像一群人在说话。 他们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进门时,还以为有人在馆里。 但馆中明显荒废已久,早就空了,被水汽侵蚀,异常潮湿,门外的罗马柱底爬着青苔,门内也好不到哪去,阳光钻进孔洞,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光点,像砖石被烧起一个个发光的水泡。 艺术馆内部的解构倒是简单,因为他们探查过同结构的音乐剧院了,除了还有几幅也被侵蚀变色的画,放眼望去,好像没有奇怪的东西了。 常明爱回忆:“我就说我陷入沉睡,怎么还会形成一个分身,难道当初沉睡的时候,我就见到了这幅画?” 夏无尽:“但画在礁岸艺术馆,礁岸今年才重开,你昏迷的那一天也没有路过那里。” 常明爱:“但礁岸的藏品名单里一开始也没有泡泡,也许这幅画以前就挂在音乐剧院里,我无意识见到了?” 习瑞知道泡泡画什么时候放入的艺术馆,朱锋亮后来找他查旁系少爷的身份,因为出了岔子,不得已汇报了画的来历。 画是朱锋亮在绿洲慈善基金会的一次小型拍卖会看到的,他作为教团成员被请去做玄学方面的保镖。 收藏多年这幅画的收藏家病逝了,画被礁岸的创始人拍下,也被朱锋亮看中,确实没去过音乐剧院,何况还是没建完的音乐剧院。 于是习瑞说:“如果这是画的诞生地,你可能在梦里来过这里。”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那歌声呢?为什么在市里要建音乐剧院,这里却是一座艺术馆呢?” 谢潭就想起小镇中的传闻:“歌声的来源也是这里。” 薛鸿显然没有真的闲到一天都在陪小朋友们,做了调查:“让人陷入沉睡的海妖歌声?” 于是旅行社也知道了镇中的怪事,越发确定,这就是源头。 但……习瑞瞥谢潭一眼,心里清楚,谢潭绝对不只是为此事而来。 艺术馆大厅左右各有一条路,他们分成两组,寻找线索。 陆今朝就跟到薛鸿和谢潭这一组,向右走,古怪的哨音好像无处不在,一直在追随他们。 因为太空荡了,没有什么值得调查的,他们走遍右侧空荡的走廊,就往回走。 薛鸿在最前,陆今朝落后一步,谢潭在最后,他们经过一个拐角时,海风哨音吹落蜘蛛网,罩在薛鸿身上,他一躲,就撞在墙上一幅老旧的画上。 高高的画框颤颤巍巍地倒下,隔开了谢潭和前面两个人,那两人被迫先一步拐进下一条走廊,一时,谢潭看不到他们了。 陆今朝立刻折返,问他有没有被砸到,但他再次出现前的空档,谢潭突然感觉谁在背后看他。 躲在暗处,阴森地盯着他。 他回过头,走廊空无一物,只有孔洞透下的一道道光束里,灰尘在漫游。 这幅倒下的画已经是唯一的艺术遗骸。 陆今朝扶正画,抓住谢潭的手,微微低下头,光束在他的眼睫轻颤,低声问:“没受伤?” 谢潭回神,看向被他抓住的手腕,陆今朝先扶了画,手上有灰,此刻抓住他,就在他的手臂上留下灰色的指印,于是他抬了一下还被抓着的手腕,似乎笑了一下:“只有几道爪印。” 陆今朝歉意地松开,有点窘,他没有带纸巾,就用自己干净的衣角,认真地给谢潭擦干净,反倒叫开玩笑的谢潭也有点不自在,点了点他的手背:“也没娇贵到这个样子。” 一有其他人,暗处的视线就消失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但这回,陆今朝怎么说也要走在最后,谢潭就随他去了。 他们拐回走廊,落在最后的陆今朝向空无一物的走廊深处瞥了一眼,雕塑般的脸,一半打着朦胧的光,一半在阴影里,琥珀色的眼珠没有什么情绪。 无处不在的哨音似乎断了一瞬,频率走低,压在地面,更加杂乱地发颤。 进来后,这些古怪的声音就一直在随风变化,前面两人就没有反应。 他们回到大厅,另一组人也回来了,同样一无所获。 但他们也不感到意外,常明爱已经有了经验:“也许我们该在晚上再来一次。” 习瑞被逗笑了:“谢潭上次的提议很对,我回去就该把旅行社改成灵异社,或许我们该带一些摄影设备,做一档网络节目?直播开始就可以闹鬼了。” 常明爱懊恼:“别再提我的伤心事了,什么都记得,就忘了相机,难得来一次海边,我还想大家一起拍照的。” 薛鸿接道:“你们要相机吗?二楼的那几个青年带了,他们还带了录影的,半夜还在拍。” 谢潭由此看了他一眼,他昨晚出了房门? “那我们可以去借一下,镇里就这一个旅馆吧,大家都是邻居了。”习瑞还没忘记灵异社的提议,“反正我们不缺形象好的人,大家可以轮流当主持。” 夏无尽看一眼浑身散发抗拒的孙恩泽:“你快算了吧,学校不会给你审批通过的。” “导员很好说话的,但天使投资人不同意,那只好遗憾作罢了。”习瑞看向大家,“所以今晚再来?” 谢潭这时开口了:“现在想这些太早了。” 他的本意是,这群家伙估计还要玩一下午,也不是都那么精力旺盛,晚上说不定就累了,还是先休息一晚。 而且到坠落旅馆,老板肯定还要告诫他们,晚上好好待在屋子里,到时候他们再决定出不出门。 但他话音刚落,就有人闯进艺术馆,一个二十多岁打扮时髦的红发男生,打量一圈,喘着粗气,惊慌地问:“你们有看到一个蓝头发、穿白色沙滩裙的女生吗?” 大家都说没有,红发男生的神情有些崩溃,薛鸿上前稳定他的情绪,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对情侣,原本要到余晖尽头度假。 但突然多出一条路,叛逆的小年轻们兴奋了,当即放弃原定计划,到达地图上不存在的浮水镇,比薛鸿和谢潭早到两个小时。 但路上,他们就发生争吵,另一对情侣没有住一起,分两间房。 他们这对想缓和气氛,就拉另外一对来他们的房间,大家一起熬夜玩桌游,喝了点酒。 第45章 沉睡的魔咒(9) 他们坐在餐桌的两端, 女生深深低着头,双手纠缠,握着手机, 放在桌上,而谢潭虽然懒散, 但坐得还算直, 没有任何神情,漠然地看着她。 黄昏落进他们间的一盏盏骷髅灯, 像点燃了奇异的火, 而他们在进行一场既神圣又邪魔的忏悔与审判。 雀斑女生浑身绷紧,精神也在悬崖, 不敢抬头:“……她昨晚根本没有回来。” 谢潭:“说点你我不知道的事。”这种都知道的事, 就不必拿出来说了。 他有点困了。 雀斑女生却一颤, 更加攥紧手机:“您果然都知道了。” 谢潭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女生对他的尊敬从何而来 雀斑女生的声音很低:“如果您在意的人有了秘密,您会怎么做?” 谢潭原本在思考女生对他的敬畏从何而来, 他又该知道什么, 听到女生的询问,脑中突然出现陆今朝的脸。 多了一个人的记忆, 就这点不好。 为了大脑更好的运转,他只梳理现阶段可能有用的记忆, 大部分都与新故事有关。 其他记忆混乱地压在一个箱子里, 触发关键词,才会自动弹出来。 但这也代表, 这是大脑更深层的本能反应, 规避了层层心理的迷惑,他很难靠情绪经验,在思维察觉前, 先把它们压下或骗走。 等到想起时,已经清楚地展现在他的眼前,让他不得不正视一眼。 谢潭内视自我,本能的思考后,他迟一步的情绪是……抗拒,还有一点恼怒。 他知道恼怒的根源,那来自恐惧。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谢潭。他对自己说,也对女生说:“那么,你有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雀斑女生的头更低,声音也更低了:“我应该打开它吗?” 谢潭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居高临下指导别人的资格,他只能给出他自己的做法,做一个参考:“你可以当它不存在。” 人心底都有隐秘的渴望,然而能实现是少有的事。 于是人会为自己造梦,这是懦弱和自欺欺人的做法,然而深陷在梦中的人知道,维持住这份懦弱与自欺欺人就非常艰难。 因为到底不是傻子,也总有想不顾一切的时候,梦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哒哒哒哒…… 细微不绝的磕碰声使谢潭看向她的手,雀斑女生在抖,幅度很小,本就贴着桌面的手机底部难免快速、连续地敲在桌面上。 雀斑女生艰难地说:“如果我已经无法忍耐了呢?” 谢潭平淡地看着她,说:“那就要承担打开它的代价。” “我不敢……我不敢。”她低低地哭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落日绮丽的光同样落在女生的身上,高饱和的色彩和古旧旅馆的阴影叠加在一起,她坐在无处不在的繁复花纹里,像置身迷离的海浪。 一切清晰,一切又如梦似幻,门没有开合,但谢潭听到风铃敲在门上,叮铃铃地响,一下,一下,像一直存在的世界底色。 有那么一瞬间,谢潭眼中,对面缩起身体、垂头捂脸的人变成他自己,好像更小,又好像就是现在的他,刚才的话也只是他自问自答。 他没有听到他的哭声,但哭声又仿佛一直存在,只是时断时续,叮铃铃,一下,一下。 他又有些困了。 谢潭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不再看她,而是看向窗外,那真正的落日黄昏。 “可你已经打开了。”他冷淡地说。 “是他们偏要离我而去!”雀斑女生猛地抬头,双眼布满血丝,像黄昏凝成的两处红斑,有种奇异的癫狂,“我早就没有父母了,我只有他们,她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竹马,他是我的恋人,但他们三个呢?她……抢走一个不够,另一个也要抢走,三个人,我全都失去了。” “但没关系,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只要他们不离开我,可他们怎么做的?上次也是这样,我告诉他们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们不听,结果那鬼追来,要抓一个替身,他们毫不犹豫抛下我……我懂,危难关头,逃生是本能,如果他们能记得我的好,我救了我的朋友,我也算值得了……可我没死成。” “我没死成,我还是想见到他们,和他们在一起,可我千辛万苦逃出去,却听到什么?原来是他们计划好的,他们是在感谢我,说……幸好有那个傻瓜垫背。” 她说着,慢慢平静下来:“所以这次,我没怎么劝,来余晖尽头就是我的想法,他们因为心虚,果然答应了,我知道曾经有人在附近失踪,想碰碰运气。” “在这种向下坠落的事上,我倒是有好运气,他们吵架,把我扔在楼下办入住,老板告诉我,晚上不要出门,我没有告诉他们,也根本没睡,听到午夜那恐怖的锁链声,我就知道,这个地方来对了。” 锁链声?谢潭回忆,昨晚有锁链声吗,他好像没听到。 还是声音太多太杂了,又是半梦半醒间听到的。 女生的话已经停下,谢潭从头到尾没有反应,他似乎看了太久屋内的花纹,现在看窗外,那些咒文一样的花纹随着他的视野,就印在妖魔的橙紫色天空,更加清晰了。 于是他不得不转回头,看向对面的女生,这次,她就是她的样子了。 谢潭慢半拍想起她的话,她的沉默是为自己的恶毒吗?说实话,她那几个叛逆同伴,就算告诉他们不能出门,也不会当回事的,该走照样走。 还是不仅如此。 谢潭想,蓝发女生的手机为什么在她手里? 最后一通电话,蓝发女生很可能掉海里了,手机也一起,她怎么捞上来……等一下,蓝发女生真的掉下海了吗? 而雀斑女生也在看着谢潭,他的神情太平淡,不像听犯罪者的自白,而是无聊的催眠故事。 好像她说的多么痛苦,多么恨他们,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在她的世界,这就是她能想到的最狠报复。 但在他眼里,只是小打小闹,如果是他…… 她忽然想,他这样深不可测的人,也会想报复谁吗? 于是雀斑女生突然说:“我很羡慕您。” “羡慕我什么?” 谢潭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以为幻听了,羡慕谁,他吗? “值得让您选择无视盒子存在的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雀斑女生笑起来,但眼睛还在哭,就像拼凑起的一张脸,非常难看,“不像我,三个烂人,还紧抓不放……但我只有这些了,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呢?” “因为那本就不属于你。”谢潭平淡地脱口而出,像这个答案早就成为他认知的一部分,他为此都愣了一下。 困意越来越强,他揉揉太阳穴,实在撑不住了,起身准备回屋。 雀斑女生再次沉默了。 也许是因为那片刻把她看成自己的幻觉,谢潭回忆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什么,最后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 “睡一觉吧。”他轻声道。 不是因为睡一觉起来就会变好,而是起来后还得活着,时间久了,自然就麻木了。 恰巧这时,旅馆的门被推开,风铃作响,夏无尽和孙恩泽走进旅馆,就听到他上楼前最后的这一句话。 他们先把房车开回来了,其他人坐薛鸿和红发男生的车。 孙恩泽默默去房车搬行李,夏无尽给趴在桌上低泣的女生递了纸巾。 女生低声说谢谢,把纸巾抓进手臂里偷偷擦,没有抬头,但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不再颤抖了,哭声也消失了。 但她还是不想动,就安静地压着桌子,如果不是刚才听到她哭,夏无尽都以为她睡着了。 看出她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夏无尽就去找旅馆老板,先帮大家办理入住。 但旅馆老板不在前台。 夏无尽记得薛鸿说,旅馆老板的房间在一楼最里侧,101,如果他不在前台,应该就在房间。 一楼大部分地方是大厅前台、改造的厨房和餐桌、休息区,所以只有一侧有走廊,分别是洗衣房、布草间、洗刷池,再就是最里面旅馆老板的房间。 但来到101门前,夏无尽觉得不对,按照布局,这个101是在102的位置上。 而真正该是101的位置没有门,只有墙壁。 这是把两间房打通,合并成一间了? 她敲响101的门,没有人回应,老板似乎也不在屋里。 她试探地摸索墙壁,没有找到隐藏的门,但这个墙壁……似乎有些凹凸不平。 而且墙内好像有什么声音,她的耳朵贴过去,突然想起薛鸿的话。 “他的手上有戴婚戒的痕迹,却哪里都没有伴侣生活的痕迹,我也没看见他的妻子,问他,他只说自己一直是老光棍,哪有什么妻子,应该有所隐瞒,你们要小心些。” 她正这么想,突然,墙内“咚!”一声,正敲在她耳朵贴着的位置,她一惊,后退一步。 “夏姐?”孙恩泽推着行李,站在走廊的入口,“老板在吗?” “不在这里。”夏无尽冷静下来,保险起见,不管是墙还是门,她没有再接触101,回到大厅。 到楼梯口时,正好碰到雀斑女生拿着手机上楼,她眼睛都哭肿了,不怎么睁得开,脚步也有些虚浮,她揉揉眼睛,不知道是太干了,还是哭累了,所以有些困了。 夏无尽停住脚步,让雀斑女生先走,怕她反应不过来,再摔倒了。 确定女生上到二楼应该没什么问题,夏无尽才继续走,只是雀斑女生的短裤口袋里好像还有一个手机,让她多看了一眼。 她准备先帮孙恩泽一起拿剩下的行李,忽然脚步一顿,反应过来,那是她的手机吗? 第46章 沉睡的魔咒(10) 二楼剩下的房间正好够旅行社住, 但夏无尽找过雀斑女生,就和孙恩泽再次离开了。 其他人还在到处找人。 夜色降临,反而是请求他们找人的寸头男生和红发男生先回来了, 躲进屋里,不敢晚上在外面晃。 旅行社就“专业”多了, 原本只有常明爱回来, 但旅馆可能也有问题,怕一个人不安全, 他们在群里沟通, 孙恩泽就回去了,两人正好作伴。 他们在前台, 也得到了旅馆老板的提醒, 让他们晚上不要出门, 也不要乱动房间里的布置。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二楼的争吵, 雀斑女生哭着跑下楼:“不, 是我打扰你们,拆散了你们, 我才是多余的那个,我不缠着你了, 可以了吧!老板, 还有没有别的房间?” 楼上传来摔门声:“分开就分开!”是那个红发男生。 常明爱想安慰几句,但被孙恩泽隐晦地拦住了, 她一顿, 微微退后,把前台让出来。 前台的酒柜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空杯空酒瓶,旅馆老板挨个擦着, 头都不抬:“没有,你们都定满了。” 二楼十个房间,两对情侣,一个薛鸿,五个旅行社成员。 三楼则是一开始就不给他们办,好像早就满了,但他们只见过谢潭一个三楼住客。 雀斑女生顾不上那么多,抹着眼泪说:“那下午那张房卡,我拿走。” 旅馆老板把房卡给她,常明爱眼快地看到是201的卡,蓝发女生的房间。 每间房只有一张房卡,即便是老板也没有备用的房卡,这是薛鸿今早特意问过的。 所以出发找蓝发女生的时候,薛鸿问红发男生他们怎么开地门,是暴力破门吗? 红发男生说,昨晚蓝发女生离开,就把房卡落在他们的房间了,今早他的女朋友,应该就是这位有小雀斑的女生,把卡放在前台,拜托老板看管。 她怕蓝发女生如果自己出门,又比他们先回来,进不去门。 她也给蓝发女生发了信息。 他们下午就是用这张房卡打开201,结果空无一人,于是怀疑是老板用房卡开门,把蓝发女生拐到哪里去了, 但老板冷嘲热讽几句,只当他们无理取闹,收走房卡,并不理会。 雀斑女生拿着卡的手都在抖,又跑上楼,显然她今晚不和男朋友睡一间房了,她宁愿睡蓝发女生那间古怪的房间。 常明爱心里叹气,怎么这对也吵架了,现在搞团队内讧,嫌还不够危险吗? 她没看到的是,雀斑女生转头上楼,脱离他们的视野,嘴上还在哭,脸已经淡下来,没有任何难过的情绪。 她没拜过神,也没求过鬼,只是因为无法忍受,向一个陌生人忏悔了。 这个陌生人是谁都行,她只是需要有一个神父坐在那,她其实在说给自己听。 至于知道她的秘密,那没什么,这样古怪的小镇,出了什么事,不是很正常吗? 但他回应了她。 那不是一个被她选中的无辜树洞而已,他一开口,她就从独白里挣脱,她知道,她不小心,点到了真正的“神父”,一位……和天堂无关的神父。 他说的没错,她早就打开魔盒了,她不用忏悔,因为她没想过回头。 那些痛苦,也是她在自怜而已。 站在二楼,她最后看一眼202和202对面的门,手很稳地刷开201的门,进屋,关门。 时针走过十二点。 她没有睡,安静地坐在床边。 那些嘈杂的声音慢慢被唤醒,像它们在白日做梦,晚上是它们的时间。 这一夜更加清晰,但她也找不到源头,似乎在屋外的走廊,在其他屋子,又似乎在屋里,哪里都有。 但有一个声音是清晰的。 锁链在地上拖行,哗啦、哗啦…… 昨晚,她就听过这个声音,只不过出现得晚,就在他们开门后。 那个声音在一楼,但太笨重,走得很慢,来到楼梯口,似乎在尝试上楼。 但寸头男生即便摔倒了,也在吵吵嚷嚷,她的男朋友也刚睡醒,脑子不清明,而且自从蓝发女生离开,她的男朋友就心不在焉,比寸头男生这个真正的男朋友还关心蓝发女生。 他们都没听到这个声音。 而她站在黑暗里,冷眼旁观,看他糊涂地前往楼梯口。 但他胆子也很小,就像他最在乎蓝发女生,也没有追去,这么黑,自然也不敢下楼,而且他可能听到什么声音了。 他下意识想使唤她去,但她已经退回屋子。 她在门口听着他喊她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就低声咒骂一句。 但她还是没狠下心锁门。 他在楼梯口大声喊旅馆老板,居然真的起了作用,老板从自己的屋里出来,古怪的锁链声消失了。 老板也喊,说因为今天下雨,明早电就好了,并依旧坏脾气地骂他着急投胎吗。 他顾不上吵嘴,吓得跑回屋,然后有勇气和她吵了。 其实,他们昨晚也冷战了。 但他好面子,她猜,他们冷战,还有他昨晚在楼梯口怂着喊老板的事,都没告诉别人。 而刚才,他没找到蓝发女生,似乎也知道她凶多吉少,就把恐惧和愤怒发泄给她。 但她只是平淡地捅破他们上不得台面的关系,他就哽住了,震惊地看着她,像不认识她一样。 毕竟在他们眼里,她懦弱,好欺负,只会追在他们后面讨好他们,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是无所谓、不重要、幸好死的是她。 如今她像个人,他们当然就认不出了。 这大概很令她的男朋友恐惧,所以发了更大的火。 虚张声势。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其实她不是最胆小的那个。 那些难听到不能入耳的话,他可能憋了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想扎在她的心上。 如果是以前,大概听半句,她就能哭上一天。 可莫名的,那些话只是浅浅滑过她的脑中,她反而想起他们有些罗曼蒂克的初遇。 很俗套,她因为没有父母被欺负,而他看不过,和欺负她的人打起来。 后来她知道,其实只是他们早有过节而已。 但最深刻的,还是那一瞬的怦然心动。 努力维持美梦的时候,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总跳出来,引起她的注意,逼她化身福尔摩斯。 然而等她要毁了这个梦,涌起的,又都是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这感觉比她被背叛、被抛弃,更令人煎熬,是用无解嘲弄她的人生。 她依苦寻药,想起那个少年,然而他模糊的神情,让她忽然有一个荒谬的想法,他会有过一样的感受吗? 他是她的前身吗? 而表面上,她顺水推舟,哭着跑走,故意和他分房。 因为她知道了晚上不能出房门的原因。 时间回到现在,她胡思乱想时,锁链声已经爬上二楼。 她现在的房间在最里侧,但那声音就往最里侧走。 等靠近,她听出那是一个人在拖着链子走,在她的门口停住,她清晰听到自己放轻的呼吸。 然后,那声音继续向前,到走廊的尽头,推起窗户。 但窗户被旅馆老板封死,推不开,声音再次折返到她的门前。 门响了。 是刷房卡的金属槽在被摇晃,哗啦、哗啦,越来越急促。 但没能弄开,门外的人一会就放弃了,向隔壁走去。 那些只有晚上出现的嘈杂声音会引起旅馆建筑的共振,如果半夜开过门,老旧的卡槽非常容易彻底松动。 而槽下,其实还有一个锁孔。 每周一,旅馆老板才会重新加固每一个道门的卡槽。 这间房当然打不开,昨晚蓝发女生没有回来,201没有开过门。 开的门是另外两间。 没有备用房卡,但不代表没有备用钥匙。 当啷。 她听着斜对面响起这么一声,是卡槽落地的声音。 她的竹马睡得总是很沉,在整座旅馆的噪音里,她甚至没听到他疑问的声音,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就是惨叫。 但她的男朋友很容易被吵醒,此时应该正缩在被窝里,惊恐地看着门外。 然后…… 咔哒。 隔壁的门也被钥匙转开了。 先是虚张声势的叫骂,再变成哭着求救,最后是一声响亮的惨叫。 她只能听到声音,却仿佛亲眼得见,于是鼻前似乎也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但她脑中却是那次,她弹琴走音,场面尴尬,其他人互递眼神,看她笑话,他却突然为她一声欢呼,最尴尬的就变成他了。 那声欢呼与惨叫重合在一起,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有些甜蜜的。 锁链声前往走廊的另一边,慢慢远去,她根本没去注意,沉浸在回忆里,回过神,屋里比之前安静多了。 可能因为锁链声是真实的,一旦走远,其他混乱的声音就像白噪声,也就那样。 世界本就有很多声音。她神情有些癫狂。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是蓝发女生的手机。 她一激灵,抓过手机,却根本没有电话打过来。 但铃声还在响,她疑神疑鬼地看向四周。 铃声停了,因为电话被接起来了,她听到蓝发女生的声音,就在屋子里讲起电话。 和她昨晚在阳台听到的内容一模一样,语气都没变。 “对,就是这样,很搞笑吧……哎呀,什么小点声,怎么,说你女朋友不乐意了吗?别打扰我讲电话。” “行了,不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啊,还是不了解她,就算我当着她的面直说,对,就是一早知道要抓替死鬼,一致决定是你,所以没告诉你,她也只会装傻,让我别开玩笑的!可怜虫,谁离不开谁呢?” 第47章 沉睡的魔咒(11) 夜晚, 漫天繁星。 这里还是浮水镇,曲折的日出大道像主树干,分支出盘根错节的无数小路。 但有什么不一样了。 很多窗户都亮着灯。 谢潭还记得第一晚刚到这里, 时间比这早多了,但没有一户人家开灯, 一切都漆黑、宁静。 窗里门前的光芒, 驱散小镇夜晚恐怖的黑暗,谢光里还有走动的人影, 有人居住。 街上也不再是空无一人, 虽然很少,但的确有镇民在夜间散步, 或者结束一天的劳动, 赶回家中。 这里不再像一座腐朽的空城, 而是一座普通的海边小镇。 谢潭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原来的小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记得他睡着了, 还听到歌声, 就在他耳边唱。 不会又被鬼怪绑走了吧? 谢潭呼叫7号猫猫,但猫猫没有回应, 也没有出现。 是在睡觉回复力量吗,还是系统无法到达这里? 应该不能, 既然他是空白, 系统和他绑定,没理由他所在之处, 系统却被这个世界的鬼怪挡在外面。 更可能是它原本在睡觉, 但察觉到他疑似有伤害自己的行为,强行苏醒,阻止他后, 又去补觉了。 他有一点点心虚。 没有能以他圆心到处穿梭的系统猫猫,浮水镇的路实在让他犯难。 他以前没觉得自己是路痴,但在笛丘市生活久了,他觉得他就是了。 但回旅馆的路,倒是好认,只要顺着海边一直走就行。 一路上,碰到的几个居民,神态如常,可以说得上轻松、愉快,与他记忆里的小镇居民不同。 他探查小镇时,那些居民都是有些排外、抗拒的面无表情。 如果他经过他们的视线,相当一部分会停下动作,沉默地注视他,直到他这个外乡人离开。 能正常交流、态度好一些的,是极少数。 但想起小镇蔓延的沉睡诅咒,也不难理解,反而他眼前这个正常的小镇,不那么正常。 而且谢潭发现这些人全是生面孔。 这话有点倒反天罡。 小镇虽然道路复杂,但也不是特别大,人口少,他逛过两次,尽力都看一遍,见过的居民,他都有些印象,因为愿意出门露脸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走在路上,却没有一张他见过的脸,就让他有些说不上的别扭。 这种感觉,在他来到坠落旅馆后,达到巅峰。 还没进门,就能看到屋内明亮的灯光。 屋内传出乐器声和人们的欢呼,似乎有许多人。 他推门而入,一楼确实有很多人,有穿当地花纹的特色服饰,也有和他一样的普通打扮。 他们或站或坐,弹琴唱歌,打牌喝酒,交谈或跳舞,长餐桌的涂鸦骷髅灯亮着,摆着许多的点心,一场欢乐的小型派对。 风铃叮铃、叮铃,带来他这位新伙伴,靠门喝酒的陌生姑娘见到他,笑着递给他一杯酒,但谢潭没接。 他放眼望去,没有一个认识的,但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弹琴唱歌的声音更大了,似乎在欢迎他的到来。 陌生姑娘放下酒杯,大胆地拉起他的手,像跳舞一样,带他往里走。 裙摆飞扬间,那些和墙纸地毯一样的花纹也在旋转,谢潭想,她应该是本地人。 他不会跳舞,所以对陌生姑娘动作间的舞步暗示视而不见,只是由她牵着走。 大家唱着歌,更多人起舞。 “你好,你好,巨人的后裔!你从太阳脱生,你受祂恩泽!” “唱歌,跳舞,无常的命运!生就是死,死就是生,但不要忘记你的来处!” “太阳在天空,太阳在地下,坠落吧,坠落吧,我追随的神明!” “我们只有一个太阳,所以享受此刻吧,嘲弄一切吧!在太阳之下沉眠吧!你的报答!” 活泼的乐声,唱着有民俗色彩的歌词,陌生姑娘看破他的小把戏,巧妙地一牵,带动谢潭不得不也转一个圈,大家善意地笑起来。 旋转的过程,那些花纹像浪花一样浮动,也像浪花一样将他包围,等他站稳,还有点晕眩,像晕船的感觉。 这是哪位催眠大师设计的装修。 陌生姑娘已经把他带到前台,调皮地拍拍他的肩:“有事可以问老板,她的酒比我的好。”就笑着走了。 谢潭看向台后正在擦拭酒杯的旅馆老板。 “要喝什么?”老奶奶转过身,慈祥地问。 “一杯冰水。” “我还在想,如果你要一杯酒,我该怎么拒绝你呢,你成年了吗,孩子?” 老奶奶褶皱的手推过一杯冰水,无名指戴着一枚金戒指。 谢潭握住冰凉的杯子,点头。 刚去餐桌拿了点心的男人路过前台,笑着插嘴:“他显然是体谅你刚上任老板的工作,怕你一把岁数,弄不明白那些酒嘞!” 和他勾肩搭背的另一个男人说:“都成年了还喝什么白开水,小伙子,你随便点,别看奶奶就比你早来一会,但其实她经营旅馆半辈子了,熟得很!”说完就走了。 可以肯定,这不是原来的旅馆,也不是他熟悉的小镇。 这里的坠落旅馆,老板是眼前的老奶奶,应该就是戴眼罩老头疑似已经去世的妻子。 但只比他早到一会? 谢潭没有什么事,老奶奶又转回去擦酒瓶,她擦的方向和眼罩老头正好相反,从柜子的右侧向左擦,可能夫妻俩之前就这么分工。 这里的酒瓶倒是都有酒。 老头的酒瓶都是空的,是因为妻子去世,不再招待客人也不喝酒了? 但也说不通…… 下层的酒瓶擦完,老奶奶踮起脚尖,有些吃力地够最上层的酒瓶,谢潭突然听到“哗啦哗啦” 的声音。 锁链声。他半梦半醒间听过。 他表现得好像站累了,换姿势的时候,身体微微向前探。 没有看到锁链,但老奶奶的脚踝处确实有锁链禁锢的痕迹。 再联想到原本的旅馆里,锁链声和其他噪音像不在一个图层,那是真实存在的声音。 所以半夜老奶奶就拖着锁链,在漆黑的旅馆里走吗……那是有点恐怖。 她被丈夫囚禁了? 他紧接着又想起眼罩老头封死门窗,他以为是防止海妖歌声,但再想到他彻底沉睡前听到隔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谢潭的视线在旅馆中游走,无意间扫过牌子上的“坠落”二字,脑中闪过一个思路。 她动301的门前,先去推了走廊尽头的窗户。 她想跳下去。 谢潭再次看向老奶奶。 不,她已经跳下去了,在他的房门被关上的那个刹那。 所以才是比他早到一会。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谢潭再次环顾四周,这些是已经死去的人? 那么他也……? 他看着他们高兴、轻松的样子,像站在水边看月,贴着镜子看花,心里没有喜悦,只瞧出一丝粉饰太平的阴森。 死后是这样的吗?但他希望就没有“死后”。 人和鬼的区别是什么?如果有天堂,有地狱,是否只是换了一层皮囊的人间? 死亡的那一刻,应当什么都没有了,他的一切都彻底湮灭,不再存在。 这是多数人的死亡焦虑,但在他眼里,这才能叫解脱。 宗教描绘死后世界,试图抚平这样的恐惧,眼前温暖的桃源,就是恐怖漫画世界塑造的天堂或极乐吗? 忽然,一个男人拿着酒杯到他的身边,暧昧不清地碰了一下他的杯。 似乎因为他对刚才那位漂亮的陌生姑娘态度平淡,让有些人产生了误解。 但也不是误解吧,如果是这个世界的性别,从生理角度,他好像的确更…… 男人还在端着表情,对他侃侃而谈,谢潭被这么一打岔,就脱离了刚才的思考。 谁说这一定是死后世界,最有可能是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传说应该在海上徘徊的海妖,就那么轻易进了他的房间,但常明爱曾在梦中见过小镇艺术馆里的泡泡画,有这个先例,他应该也是因为歌声沉睡,来到小镇的梦中世界。 鬼怪对他一如既往的强买强卖。 那么这些都是沉睡的人? 但他还是觉得老奶奶是坠楼死亡后才来到这里的。 他突然想到,他们一群人走出小镇的艺术馆时,薛鸿正说经他调查,镇中许多人家,都有人沉睡。 常明爱就以此安慰红发男生,说消失的蓝发女生可能也是听到海妖歌声,陷入沉睡,想办法唤醒她就好,还问身旁的夏无尽是不是。 但夏无尽当时在思考什么,没有注意到这是安慰人的场合:“我记得古希腊神话中,死神塔那托斯与睡神许普诺斯是孪生兄弟,在希腊文上也有体现,死亡和沉睡是否可以看做一体两面?” 当时,连事不关己的谢潭都她的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大家片刻的沉默让夏无尽回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习瑞先一步转开话题,分配他们怎么坐车,替她解围。 “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谢潭也回神了,往后退了一些,正要把人打发走,替他解围的人也来了。 “您也来了!”雀斑女生挥手,跑下楼梯,拉着谢潭就走,“你尝桌子上的小蛋糕了吗,是那个大厨做的,他以前是米其林餐厅的厨师呢。” 谢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正在摆盘的大叔,穿装打扮就不是本地人,应该是误入小镇的旅客之一。 雀斑女生看出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带他上楼。 楼上也有人,走廊里偶有人走动,每间屋子里也有人聚在一起聊天玩耍,原本寂静的三楼比二楼还欢快。 第48章 沉睡的魔咒(12) 谢潭打开床头灯, 这里确实有生活的痕迹,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珍珠发夹,丢进收纳盒里。 咚、咚。 谢潭一愣, 是不是响了两声?而且两个“咚”不一样,前面是物体碰撞底部, 后面像心跳声。 他拿起收纳盒, 矮圆瓶一样的白漆盒子,内部空间和外部看上去的, 的确不一样, 不规则得多。 他用水果刀一点点撬开外壳,手一颤, 东西差点掉地上, 里面是一颗逼真的心脏。 可能就是真的, 通过特殊处理做成的器官标本。 他用收纳盒扣住耳朵,果然听到咚、咚的心跳声, 只是在嘈杂的旅馆里不那么明显。 这个梦中旅馆还好, 现实的旅馆里,确实有许多空的器皿, 从酒瓶杯子,到收纳盒、摆件, 甚至落地灯都特意做成倒扣的碗状等等。 现实的旅馆中, 嘈杂声从何而来? 真的只是半梦半醒的叠加态间,听到这个梦中世界的声音吗? 有什么用呢?谢潭摆弄心脏收纳盒, 想到了, 是存储声音。 这个心脏就是存住了死者的心跳声。 那么,雀斑女生昨晚听到蓝发女生打电话的声音,应该就是屋子里什么东西存住她之前的电话声。 这里的旅馆还有一点不同, 他摸上墙壁,花纹没有那么密,看上去更协调,具有美感。 这里的花纹装饰才像正常的。 而现实的旅馆里,花纹应该有视觉上的误导作用,从而暗示精神,或者还有其他作用,比如……墙里也有这种能存住声音的空洞? 他又去三楼转一圈,都有人休息玩乐,没有什么特别的,就离开了酒馆。 小镇中,那些毫无印象的生面孔都是现实中沉睡的人,在烟火气的灯光中走动,洋溢幸福的笑脸。 这个梦中世界的锚应该就是艺术馆,传说中的海妖就在那里吧。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地方,他要再去一趟。 他来到那栋黑山羊族人居住的青瓦房。 这是方圆所见,唯一一处,即便在美好的梦中世界,也没有任何灯光的地方。 谢潭进院,门窗只是闭着,没有锁,但他一拉,就有诡异的符文如游走而过。 用玄学手段封住了,但他还是推开了,因为他藏在衣摆下的金刚发结,未尝不是一种刷门卡。 屋子里比白天更昏黑,也更寂静,他像走在几十年没人住过的旧房子,哪里都有时间也腐朽的味道。 屋子照样都是空的,他上楼,一直寻到最后一间屋,里面却也是空的,床上没人。 他看向挂着的那面镜子,镜面变得漆黑,像黑色的宝石,只映出他自己的模样。 他都找过了,也坐在屋中,安静等待过了,总觉得这样阴森的地方,肯定要闹鬼,越是什么都没有,越是在暗处有什么,只是他没发觉。 但直到他离开,除了门慢悠悠地自己合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像这的确就是一座空屋子。 那个沉睡的族人是用什么手段藏起来了,没有入海妖的梦?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沉睡。 出去再去确认。 谢潭想离开,先要去艺术馆,找到海妖。 艺术馆的白色在夜色下偏冷色调,像有一层幽幽的蓝光。 他推开艺术馆的门,像推开千年前的遗迹,穹顶遍布的孔洞里,拘着繁星,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薄云飘散,星光时隐时现,眼睛们此起彼伏地眨动,瞧着这外乡人。 星光慢慢落下来,像大幕拉开聚在舞台中央的光,谢潭的视线从穹顶落下,眼前的遗迹就变了样貌,变得更年轻了。 透过孔洞的哨音汇成人声,像在欢迎哪位表演家,其他哨音尖啸,如同喝彩。 青苔旧痕退去,蛛网灰尘消失,露出古典的白色,一幅幅有风格的画作展列而开,正中的那幅画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 她戴半边时髦的贵妇帽,造型奇特,像被火卷弯的树叶,白纱落下,点满碎钻,于是整张脸都是明暗闪烁的火彩,就没能展示她的五官。 真正的“光彩逼人”。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用看脸,只一个轮廓,就知道是美人。 她的白更纯,是没有一点明暗的,近乎凄惨的白,只有祭奠时的颜色,轻易与满目的乳白分开了。 唯独,她有一双红唇。 她微微张开手臂,像登台的演员,一张口,幽幽的歌声而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的歌声与小镇靠的海一样,明明技巧卓绝,高低婉转都拿手就来,在空旷的艺术馆回荡,很是震撼,总体却是静的,幽幽浮在水上,偶尔搅进翻动的浪花,最后都会转落。 靡靡如浪,谢潭头一次从人的嗓子里听出“诡绝”来。 不,应当就是鬼的嗓子。 是谢潭听过的那个声音,但模糊着听,和vip席位的感觉可不一样。 可见,之前哄小孩的催眠曲只用她三成功力。 三成功力就能拖人坠进镜花水月的梦里,十分又要带他去哪,真正飘着几生几世恩怨的忘川地狱吗? 女人唱着歌,唯一没被宝石光彩压住的血色红唇扬着温柔的笑,手一抬,似乎请他上前来。 谢潭就迈开步子,女人的笑却先一步定住,忽然抬手,转了半边帽檐,身一侧,从画中消失了。 “还得是借你的光,我在这里蹲了一晚,都没等到女郎亮它那宝贝嗓子。” 习瑞走出艺术馆左侧的走廊,脚步很轻,像从阴影里脱出来的,避开了星光。 他虽和谢潭说话,眼神却一直贴着艺术馆的墙壁游走,逐个画作盯过去,分外认真,像他才是艺术史专业出身的。 原来是被他吓跑了。习瑞也盯上海妖,应该是为了回收。 也不是,谢潭想起,女郎是导致常明爱沉睡的罪魁祸首,习瑞外热内冷,也可能是报复。 这是拿他当鱼饵,并且抢鬼头的。 谢潭作为被安排任务,想在家族露脸的旁系少爷,自该不自量力地和他争一争:“是该谢谢我,我不睡觉,你就要枯守成‘遗迹’的一部分了,这里全是画,倒缺一座雕像。” 习瑞装听不出他的嘲讽,与他一道向里走,指尖突然一挥,一道黑色电光钉进一幅麦田风景画,豁开一角,金融融麦田里随风舞的白裙先一步飘走,只有白墙被烧出一道黑漆漆的细痕。 “唉,生前不是演唱家吗,死了倒成白泥鳅了。”习瑞的眼睛不停在画间游走,寻找藏在画中有靡靡之音的女郎,“你也帮我看着点,抓到了我们四六分。” 能让小镇陷入沉睡的漩涡,在这位邪教徒口中,却是可以分赃的货物一样,而且默认他们在一条贼船,谢潭也是个有目的的贼人。 谢潭:“你要杀它?” 习瑞了然:“看来你是为了活捉。”他有些苦恼地说:“这有点难办了。” 谢潭颔首:“那就各凭本事。” 习瑞无有不应,既然目标相同,他的社员必然也是有备而来,那可不就是各凭本事? 但谢潭想的和他不一样。 少爷必定想收服怪物,但他自己就一个废物,苏禾不可能指望他,说“别拖后腿”是真的。 如果就是这个怪物,其实是苏禾和习瑞打擂台,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的“各凭本事”是替苏禾说的。 但问题是,要收服的,真是这个怪物吗? 或者说,苏禾此次前往浮水镇,真是为了收服怪物吗? 全镇都有海妖传说,只要不是雨天,没有阻挡的歌声,就会在镇中飘荡。 误入旅人都能查到,苏禾没道理现在还由着长腿的海妖在艺术馆办个人演唱会。 他又想起梦中世界空荡的青瓦房。 房子被咒文封住,他有发结做通行证,是自己人,才被放进来。 可都是自己人了,那个族人不管是现实装睡,还是梦里被隐藏,又有什么必要? 少爷一个废物,演这么一出,太兴师动众了,若说想骗苏禾,又太不自量力,把山羊圈里养出的狼犬当什么? 要么,这族人也是个蠢货。 他研究的山羊图仪式,除了害一群无辜者丧命,没看出威力,倒像画个图腾拍马屁的。 所以他不一定有真本事,也就旁系少爷当个宝,俩废物碰一堆了,若少爷当初没有扑空,真见上面,能成知己。 要么,这背后有更大的事,他不是装睡,他的确睡了,但……真是因为海妖的歌声吗? 这里的人,都是因为歌声入梦的。那族人又入了哪厢的梦? 谢潭心想,海妖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 习瑞就在他身侧,黑山羊自己露出踪迹,自己会不知道吗? 镜教团不屑黑山羊,黑山羊肯定也不待见镜教团,怎么会想不到老对手会趁机凑热闹,打探情报? 他这个根本出不上什么力的年轻一辈也是幌子。 虽然废物,但很合适,就因为那山羊图,既然和家族重新活跃的时间点对上,教团肯定会多关注布图的人。 让他找异常,抓怪物,引走教团的部分视线,不过重头戏还是海妖,教团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怪物,不管是收为己用,还是“回收”,都是不错的选择。 苏禾就能躲在暗处,做家族真正的“任务”。 谢潭想,那家族还得谢谢他,如果是废物少爷,习瑞早察觉了,但因为认为他不一般,还真让他起了幌子能做到的最大作用。 但即便如此,习瑞也该有怀疑,只是确实对海妖心动,所以顺势而为,抓怪物,再从他这里打探情报。 第49章 沉睡的魔咒(13) 可习瑞走出两步, 又觉得不对,心里有点空。 他回身,空荡的走廊里, 镜子拍在地上,已经碎了。 镜子不是他的, 应是黑山羊设的, 谢潭到前,他与海妖就你逃我追过, 海妖有意把他往那镜子前引。 这是想把他赶出去。 这怪物曾经是人, 被叫海妖,只是因为艺术馆靠近海边, 歌声飘摇, 像从海中来, 并没有人鱼尾巴,却“游”得飞快, 一会就不见了。 但谢潭一来, 习瑞就有想法了,怪物都喜欢往他身上凑, 像蜜蜂蝴蝶追着鲜花。 而且谢潭寻到这里,肯定不是为了欣赏画作, 海妖果然有单独给他的情报。 镜子里有埋伏, 费了他一些工夫解决,最后镜子被他种下印记, 悄无声息换了主人, 反过来让他利用了。 他也是为社员好嘛,这里多危险,到处飘着人间不该有的梦。 有哭, 笑才珍贵,都是笑,这是什么诈骗组织的欢迎会? 瞧两眼,不觉得瘆人么? 所以拿到情报,习瑞就过河拆桥,安全护送社员回去。 太贴心了,如果不是社团人少,最佳社长就该是他的。 可是……虽然他早准备好,一切又在电光石火间突袭,但真一下子成功,总觉得哪里不对。 过于容易了,他是很厉害啦,但谢潭一点防备也没有?怎么可能。 习瑞从同事那里得到情报,黑山羊的,美其名曰历练,被教团追踪到的三处,派出的组合都是老带少。 老不死的都快灭族了,历练个什么?多买几个好棺材吧,这群不入流的,迟早挫骨扬灰。 至于谢潭,他可能在和黑山羊派来的“前辈”打配合,一明一暗。 真是黑山羊族人? 他漫步在走廊,脑子里转着,手也不耽误,一道黑电闪过,毕加索风的画作里,长两只眼睛的白区块就被他烧了。 他听着画中遁逃的惨叫,诶,妖怪跑的速度变慢了。 歌声相当于它的力量,被废了嗓子,能力自然就下降了。 演唱家不能再唱,可怜鬼,徘徊还有什么意义的,送它一程。 全然不提是谁让它再不能唱的。 他没了耐心,头也不回,指尖向后一撇,电光穿透身后画作里的冰川,白蒙蒙的冰面刹那四分五裂,裂痕爬满整片冰原,水中起火,从画里烧到画外,封了所有出路。 藏在冰下的怪物出不来了,只能在水与火撞出的雾气里发出最后一声尖叫,像唱到绝处,真情实感压过所有技巧,用哭声唱高音,还劈了,劈得恰到好处,凄厉至极。 画被烧得卷边,雾气散到画外来,飘散在艺术馆里,真如谢潭所言,有了几分“遗迹”的味道。 死去的亡魂是这座建筑里落下的灰,有时光烙印,一如她当年歌声,曾笼得满海湾探首,寻她的芳音,海波粼粼处,有她的倩影。 在小镇中,和景区建成前就住在附近的人家里,能寻到一两张旧报纸,窥见女郎戴洋船送的新帽子的照片。 这里其实是艺术港湾的起源。 但那很远了,昙花一现似的,今日之人,如何记得百年前的深巷里第一家的酒铺,酒香能飘百里呢? 船通了,这样的酒就多了,更好的也有,只有“第一”的头衔,不够时间磋磨。 变成厉鬼,讴出几句人间不敢收的靡音,才在时间里又多苟延残喘一会。 海湾闻名,在最风光时自杀,她图什么? 就习瑞查到,若说是因为早年凄苦,亲人病的病,死的死,那时候就该上吊死了,哪还能咬着一口牙,攒着一口气,熬到出息了,能让家人泉下有灵时,又突然“受不住”? 若说困于情,是有过几段爱情,但说“困”,对她有些俗了,她醉心艺术,是不满只局限在海湾里唱的,她要做声名远扬的绝代歌者。 这死里有蹊跷。 但也不重要,他知道,不把谢潭赶出去,对女郎也不赶尽杀绝,能获得更多情报,但他不会留它。 他的朋友刚醒呢,再被拖进这和死了没区别的梦里,他可这么办? 习瑞走出艺术馆,没能一下子回到现实世界,但他也不意外,他早有猜测,海妖只是梦中世界的引路者,以它的能力,不足以支撑覆盖整个小镇的梦。 它必定从黑山羊借到力量,这个镇子里,绝对有一块大的镜子碎片,可能都不是“碎片”。 过了午夜,天似乎要转凉,夜幕的黑色变浅,但退到深灰就不动了,潮湿的雾气扑在他身上。 咦,外面也起雾了?什么时候起的? 习瑞一顿,重新回看艺术馆内,馆中白雾弥散,水汽缭绕,已经看不清那些画了。 不对……小镇里也有雾,是和馆中一样,在镜子碎时,一起出现的? 他快步跑下小路,到海边,平时静到怪异的海躁动不安,像即将要烧开的水,浪从下往上翻涌,扬起的水珠星星点点,居然向上飘,半路没了力气,就倾进小镇里。 雾气朦胧的水面上,隐隐有一座小山的轮廓,阴黑地躲在逆行的水幕间。 习瑞越品越不对,倒不是因为怪象,而是……他立刻打符,符被黑火烧尽,他却还在原地。 那女郎知道他来者不善,自然不会一展歌喉,请他进家门,他是用特殊手段,硬挤进来梦里的。 但现在他出不去了! 那镜子能让梦中人跨回现实,但碎裂就会引雾,封锁梦中。 他反应过来了,谢潭也是顺水推舟,故意往镜子那里走的。 不是他赶走谢潭,是他被谢潭困住了! 水滴倾斜而下,啪嗒,滴在他的脸上,居然没有海风凉,有些温。 下雨了。 谢潭抹去脸上的水珠,往下看,地上没有尸体,只剩一滩血泊,和拖行的血痕。 他关了窗户。 他也不恼,只是在想两件事,首先是海妖的力量从何而来,电梯的故事里,曾写过朱锋亮的心声,说碎片维持一栋楼的仙境就已经吃力了,而海妖歌声能拉着整座小镇做梦,造出一个“里世界”,谁供应的力量,在哪供的? 其次就是雀斑女生的提醒,下雨时,歌声被雨水阻扰,送不进小镇,人们无法到达梦中,那么梦中之人是否能出来呢? 绝望者忘记痛苦,被得偿所愿牵住,甘愿沉在梦里。 习瑞可不是,和他一样,不是那个世界的人。 他能出得来吗? 那镜子又到底是谁放的,习瑞还是黑山羊? 谢潭望向大海,他现在也看不出这海到底是安静,还是有些躁动,但最重要的,还是海上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小山。 晴天里,海上可什么都没有。 昨日,薛鸿和陆今朝就出海寻人,一直没回来。他垂下眼,推门到走廊,隔壁的门窗果然都开着。 下到二楼,走廊上交错的拖痕,让他非常熟悉,201打不开,但雀斑女生应该就在里面沉睡,另外两间屋子大敞四开,也是只见狼藉和拖痕,不见尸体。 尸臭和植物香气混在一起,谢潭抬头,完全展开铺在天花板的人皮怪,由一个点慢慢揪下来,像凸起的一只幽灵小手,卷着一捧新鲜的尸花,还沾着雨露。 不只是谁的血,抹在它撑起的那块皮的两侧,晕染开,像害羞的红霞。 这回,谢潭接过花,小手很高兴地晃了晃,就识趣地缩回,想要爬走。 “在楼下等我一会。”谢潭说完,就走向走廊的另一侧。 人皮怪僵住片刻,像掀地毯一样,在天花板上扑腾几下,一溜烟流下楼。 谢潭不知道他们怎么分配的房间,但梦中世界回来,常明爱住哪,他却知道,正要敲门,门先被猛地推开。 他往后避了一下,先看清常明爱身后的房间,简直像关了哈士奇一天回家的样子,所有能装东西、形状算得上“器皿”的物件全被拆开,到处都是,有的就是空盒,有的却是人体器官标本。 整面墙纸被撕下一半,有许多分散的孔洞,洞都不大,洞里是一整块挖出的球型空间。 一被掀开,那些只在午夜出现的嘈杂声音,在白天也能听到一点,没有阻隔,还更清晰了。 声音就是这些空器具里存的,都是之前住店旅客的,像藏在暗处的留声机,记录每一个无知来客的生到死。 其中一个洞,有一只眼珠在球里滚,滴溜溜转到正面,严丝合缝地堵住孔洞,正好露出瞳孔,盯着他们两个。 声音就少了一道。 谢潭收回视线,落在焦急的常明爱身上。 常明爱出门差点撞人,也是一惊,见是他,像就是要找他的,拉着就走:“你可算回来了,你……你这是要去哪?” 可算回来?他是最早回旅馆的人,那就是在说,他可算从“梦里”回来了。 谢潭:“去棺材铺。” 常明爱:“你知道了!我也猜夏姐在那!快走快走,那个蓝发的女生可能就是被抓到那的,夏姐失联前的信息就是这个意思。” 对门开了,孙恩泽拘谨地缩在门口,现在这个鬼地方,除了被歌声哄去如同半死的世界,显然不可能睡好,他眼圈更深了,人也像吊着魂飘。 常明爱像差点把他忘了,一拍额头,嘱咐他:“你在这里吧,恩泽,外面就不像有安全地方,这里闹的怪事见过了,还能用上一点经验,而且他们出海一直没有消息,我们再出去找夏姐,可能顾不上,如果有什么消息,就麻烦……” 小孙同学窝窝囊囊,实在不像能委以重任,常明爱就说:“你就看着办,习瑞给你的符还在吧,你自己别出事就行!” 第50章 沉睡的魔咒(14) 如果说海边的欧风艺术馆, 还有一点昔日艺术港湾起源的风浪余韵,棺材铺就是后天小镇里土生土长出来,立在群林静海里, 不起眼的一座小坟。 棺材铺就叫棺材铺,灰扑扑的店面门口立一块牌, 阴气森森, 就这三个字。 字下印着纹样,是一个竖起的半圆, 碗一样, 圆里几道蛇扭一样的线,像碗底发了芽。 没有窗户, 唯一紧闭的门也像一块棺材板。 一路跟随的人皮怪物丝滑流进门缝, 给他们开了门, 常明爱轻易就推开,还愣了一下。 门上响动, 她抬头, 就见一条条指骨串成的风铃,撞在一起, 发出并不清脆的声音。 屋里无窗无灯,漆黑一片中, 四面墙立着一共十口棺材, 顶着天花板,压迫感十足地审视来人。 十口?谢潭想, 他们可有十一个人。 地面和墙纸的材质像某种皮革, 血污与肮脏的拖痕交错在一起,简陋的檀木桌上,放着一盏灯, 像蜷缩的婴儿胚胎,再一看,才发现是肾脏做的小台灯,还拖着肾动静脉和输尿管,似乎在跳。 “所以那些……东西,都是棺材铺做的,”常明爱又想起旅店餐桌上的骷髅灯,皱眉,“那通电话,应该是已经做成的脑袋里存的‘录音’,这是卖棺材的吗?没客自己揽是吧?” 谢潭平淡:“更像做手工的。”所以这是人皮怪物的窝? 不,它更像做苦力的搬运工。 常明爱:“……” 一股臭味无处不在,常明爱捂住口鼻,有点想吐,但还是忍住,敲起这些棺材。 开盖就有惊喜,头两个棺材,就躺着红发男生和寸头男生,一个被锁链勒死,脖子有红痕,开膛破肚,全掏空了,另一个趴在棺材里,胸口还插着一节锁链,被穿透了,四肢不齐,后背被剔下一层完整的皮。 她让谢潭帮忙,正要打开下一个,突然听到屋后有响动,很闷,像……棺材里诈尸,撞上盖的声音。 里面还有棺材,夏无尽在这里? 他们进藏在一口棺材后的门,窄小的走廊尽头,还有一间屋,走廊四面的皮革墙纸都画满如海浪的繁复花纹,地面摆开两排骷髅灯。 里屋就是手工间,各种处理成型的,处理中泡池子的,没处理还血淋淋的,都在这里,还有成堆码进箱子的骨头,按长短错落排,杆子上有晾晒的人皮。 整个屋子被血味臭味淹了,常明爱差点昏过去,谢潭也没好到哪去,太阳穴又在跳。 这味道……好在他的信息素只是晦涩的难闻,不是这种浓烈的恶心,否则撑不到猝死被恐怖漫画世界绑架,他出娘胎能闻到的第一下,就该拿脐带把自己勒死。 但脏乱成这样,房间中心的位置却被干净得空出来,停两口棺材。 外屋的十口棺材是乡下常用的杉木柏木,这两口却是黑檀木棺材,两端微微翘起,像小船。 正面材头印着棺材铺的那个怪异图样。 十二口,现在又多出一口,只能是除他们外的本地人,给谁的? 那个老奶奶吗? 他们下楼时,旅馆老板不在前台,在锁着的101里嘀嘀咕咕什么,还有锁链晃动声,好像他抱着什么在轻轻地摇。 谢潭怀疑老奶奶的尸体没有被人皮怪拖走,被旅馆老板先带回去了。 他俩在101外偷听完,临走回大厅,他若有所觉回头。 101的门不知何时开了,老头仅剩的那只眼睛就夹在窄暗的门缝里盯着他,被发现也没有移开。 诶……这被注视的感觉,有点熟悉,是他? 一个旅馆老板,没有监视他的理由,黑山羊指使吗? 他暂时没管这个,回到当下。 这两口棺材,不可能是给他们十一个人中的两人,因为一个旧,一个新,绝对差出以年为单位的时间差,他们却是前后脚来的。 他们十一个外来者中,有一个可以拆出去,与当地的某个人算作一类,用特殊的棺材。 夏无尽他不了解,其他目前为止能称上特殊的,一个是雀斑女生,自愿沉入梦中,被小镇同化,另一个就是常明爱,她曾经是梦中的一员,在梦中旅馆还有自己的房间,这两个都可以算半个小镇居民。 但以这种标准,她们拆出来,另一个“本地”棺材又给谁呢,总不能所有沉睡的镇民里选一个代表吧? 所以最有可能是,这是给他准备的。 而另一口棺材,是早就在镇中沉睡的那个黑山羊族人。 他们循声而来,常明爱怀疑夏无尽被关在其中一口棺材里,或者为了躲谁藏在其中,正要抬起棺材板,就被谢潭按住了。 谢潭给她一个向外的眼神,常明爱就松手道:“就两个,那交给你,我去看外屋的。” 她离开里屋,还关了门,穿回走廊。 她看明白谢潭的意思了,那两口棺材不是,夏无尽在最初的九口棺材里。 他要留下,就只能靠她了。 她脚步一顿,骷髅灯压在地上的灯光里,人皮怪物就在前方,“裙摆”微微飘荡,像吊死的冤魂。 “捡尸人。”常明爱平静地说。 她想起它暗中一路跟随,所以不是谢潭要自己用,是……谢潭留给她用的? 棺材铺的门没关,风把它身上人皮缝合处夹的尸花花瓣吹到她身上,她轻轻掸去。 花瓣抖落在地。 谢潭没捞住,怕花束掉下去,又把花束往人皮椅的里侧放了放。 他打开旧棺材,果然是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还是沉睡的样子,腰间的发结被解开,在棺材里疯长,将他捆死在棺材内。 但重点不是他,棺材内壁可有点眼熟。 另一口棺材的缝隙里突然钻出一只枯槁似的手,掀开棺材盖,将他拉入其中,翻转间,里外两人对调,棺材盖再次扣上。 谢潭回到熟悉的棺材里,摸了摸棺材的边沿,果然有烧过的痕迹。 当时,棺材埋在树林的土里,他没见过棺材的外形,只对里面有印象。 韩老头的声音在棺外响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做这个做一辈子了,你来得匆忙,边角我没来得及修呢,但问题也不大……一个冒牌的,你也配不上顶好的棺材。” 果然是他,人皮怪显然是黑山羊养的怪物,棺材铺必然也是黑山羊在小镇的据点。 至于被识破身份,谢潭有心理准备,这口棺材既然都是韩老头做的,肯定也知道棺材里发生过什么。 谢潭敲了几下棺材壁,像在摸索怎么打开:“既然我不是你们族人,还抓我干什么?” 他声音平淡,有理有据,让阴森森的老头子也噎了一下。 韩老头开始在另一口棺上,将棺材铺的图案补全,补成完整的黑色山羊家徽:“别白费力气了,棺材里烧过那个废物的头发,也烧过你的,就是做了标记,不管是你,还是你身上那个废物的发结,都与棺材合配,这就是你的沉眠之处了。” 谢潭:“是么。” 他感觉到腰间别的头发的确在变长,像生长的藤蔓,爬向他的四肢。 韩老头没再听到他敲棺材的声音,就知道被棺材激活的发结将他捆住了。 他装模作样叹气,拍旧棺材:“没想到你会醒,看看这个,安安稳稳睡着,入甘甜美梦,什么都不用管,离了人世间,可不就清净了?你倒不知趣,现在好,只能活受罪了,怪你那同伴,好心办坏事啊,不过……一群不懂真义的疯子教徒,可能也好心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是他故意的。” 长发在棺里结网,谢潭挤不过,就由着它们裹住自己,闻言挑了一下眉。 习瑞把他赶出去,应该以为他是黑山羊族人,他找海妖,习瑞就不能让黑山羊得逞,利用他引出海妖,就过河拆桥,把他赶出去。 但习瑞也不会信海妖就是黑山羊的目的,只是他与那被误认为海妖的女郎有怨,本就要杀,却没想到被困住了。 所以镜子是黑山羊的。 而韩老头知道他不是黑山羊族人,以为他和习瑞是一伙的,是镜的教徒,但也顺水推舟,反正他有发结,就能当做黑山羊族人,完成封棺,不知道要做什么仪式,老头好交差。 而女郎和人皮怪一样,都是黑山羊养的怪物,做表面上的迷障,乱他们的视线,方便家族在此地真正的活动。 歌声牵谢潭入梦,可能也是黑山羊授意,他陷入沉睡,就方便了,不会挣扎。 但在白天,那幅画莫名倒下时,女郎就给了他提示,梦中再透给他线索。 不过,谢潭想,老东西还是留了一手,可能是女郎引他入梦太积极了,让他看出不对了。 那个早就沉睡的前辈,的确是因歌声入梦,没在梦里的青瓦房,就应该在梦里的棺材铺。 故意给他留空门,就是让他产生怀疑,再结合女郎的指向,即使他不巧离开梦中,也会自投罗网。 镜子碎了,就下起雨,表里世界隔绝。 韩老头以为习瑞先放他出来,两人一表一里调查,效率更高,然后再他的算计下,都弄巧成拙。 现在谢潭死到临头,韩老头还不忘挑拨离间一嘴,两大势力果然爱拔份别苗头。 但也更确定了,韩老头也是黑山羊的人。 “你叫苏韩?”黑山羊本姓就是苏。 所以黑山羊的任务,其实是拿自家人献祭?不弄死他,又封在棺材里,谢潭只能想到这个了。 “好久没被这么叫过了,族人不在身边,就这点不好,怪想家的。”苏涵有点怀念,温和了一些,“用邪教徒啊,我还嫌脏呢,但事总得办,不过我这里留声的东西多,有遗言吗,留给你那同伴听……如果他出得来的话。” 第51章 沉睡的魔咒(15) 黑色的豹子幼崽迈着猫步, 猫步有些艰难,时不时就要紧急扭一下,抬高爪子, 思忖能落脚的地方,躲满地地雷似的脏物。 谢潭身上有两段头发, 短的金刚结是废物少爷的, 长如线团、绑许多符咒的头发,是屋子前主人锁卧室的, 他都带着。 黑山羊族人应该都有发结, 但他就没见苏禾和苏老头胸前腰间挂着这东西乱晃。 想来也是,如果真能算一部分软肋, 谁会每天开膛破肚地展示, 当晾咸菜吗? 也就只有渴望认同的旁系少爷为了彰显家族身份, 像奢侈品吊牌一样挂在腰间。 而那个沉睡的族人,则是哄住谢潭的鱼饵。 他打开旧棺材, 一看那个族人被腰间的头发缠成木乃伊, 就将少爷的发结扔进旧棺材下的缝隙里。 而他扎在兜帽里的那团锁门长发,从主卧锁芯里泄力后, 就一直安安静静,好像作祟的功力尽失, 变成无趣的死物了。 结果一朝诈尸, 不只比那些短短的金刚发结长多了,更邪多了。 他知道前主人是黑山羊族人, 但也以为和旁系少爷差不多, 名不见经传。 这么一看……未必。 什么来历?他这是搬进了哪位遗落人间的鬼巢么?现在想来,真主角一直空着的对门,怎么可能简单? 但于他, 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是想借这位房主的长发脱险,没想到还没和长发商量,长发就先一步出手,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 谢潭连忙掀棺而起,可不想和满身血臭的老头并排合葬,不清不楚的。 他一起身,就见他家猫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跳上棺材沿,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裤子。 既然准备反杀,当然要物尽其用,刷剧情印象,他被这地方熏得脑袋发胀,在猫猫的注视下,演完一通,自己回味,好像有点精神失常。 没事的,精神病就没人喜欢吗。 论坛里xp齐放,想起他看的那些邪门帖子,说不定就有好这口的,他上菜就完了。 等他跨出棺材,猫猫就踩着他身上乱挂的长发,压着一段发丝,挑起旧棺材下的金刚发结,送到他手边。 谢潭反应了一下,对,猫猫能接触空白,凡是完全属于他的东西,都有“空白”的特质,它可以碰得到,而这团邪乎的头发,是猫猫本猫亲自认证的“他的所有物”。 于是他把发结扔进棺材里。 猫猫跟着他一起离开,嫌弃地穿过棺材铺的小走廊,看过一场热闹戏,再次回去睡大觉了。 外屋,闭眼的夏无尽被平摆在地上,常明爱席地而坐,守在她旁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 不知是因为主人死了,还是因为穿堂而过的人,小走廊里,两排骇人的骷髅灯齐灭,那人高挑瘦削的身影像被从另一个世界召来的,未脱阴霾,又懒得染人间烟火,明不明,暗不暗,哪都不敢收。 远远看一眼,比满棺材铺的活人、死人、零件、怪物都叫人胆寒。 常明爱压下心悸,这次度假碰到谢潭,她就觉得谢潭哪里不一样,冷淡下隐隐有种自视甚高的傲慢,她无端觉得那气质不衬他。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那像他乱套的讨人厌气质消失了,回正时却回过了头,向更危险的地方偏……反正和他平常的冷淡也不同。 她一时想不出形容,也不敢靠近。 但他一脱阴影,走到她面前,那感觉就散了,又是平常的他了。 在他后面出来的孙恩泽二号上前,自觉背起夏无尽。 谢潭扫了眼,应该没死,是沉睡了。 梦中世界,他没遇见大小姐,应该是他离开梦中的坠落旅馆后。 他没有多给眼神,而是望着屋外的细雨,棺材铺的门开着,门口那块人皮地毯被浸湿了,陈年的血红了一分,像冤鬼回了一点魂,血臭卷在咸腥味的雨水里。 “快回旅馆吧。”他说。 常明爱听出不对:“你呢?” “出海。” 常明爱一直压在心间的担忧终于浮上眉间,薛鸿和陆今朝乘船后,一直没回来,海上茫茫,连个影都没有,她不敢细想:“找人?” 谢潭点头。 常明爱从桌下拿出三把人皮伞,塞给谢潭一把,自己打一把,另一把给背人的孙恩泽撑着,二话不说:“先把夏姐和小孙送回去,我和你一起。” 谢潭随意拎起一盏骷髅灯,撑开伞,没等她,先一步走进雨里,明显不打算同路:“外面睡,要感冒了。” 常明爱一愣,先按住孙恩泽,没让他出门,自己往前追了几步,犹豫片刻,直言道:“靡音女郎被除掉了,只不过正好下雨,梦不敢散,小镇的‘沉睡之咒’已经解开。” 等雨停,梦中之人就会醒来。 她不觉得谢潭会不知道,而且即便梦中世界还在,但女郎已死,如何用靡音继续引路入梦呢? 谢潭微微回身,打在伞面上的雨滴溅出一道旋,臂弯里的花束抖落几片细细的花瓣,随风飞走。 伞打得低,只露他下半张冷白的面孔,和颜色很浅的唇。 那双唇张口却说:“我有说过……为解咒而来吗?” 常明爱再一愣神的功夫,那人已经彻底被雨丝与雨雾挡住了。 不知怎的,这雨的声势看着刺骨,风都该是寒的,却并不冷,温温的。 直到这句话,她身上才着冷气……从她心里泛出来的。 她倏地转头,看向夏无尽,她一在棺材里找到人,夏无尽就是沉睡的状态……但大小姐是在雨前,还是雨后陷入沉睡的? 消息在雨前发给她,可不代表就是在雨前睡的。 二号原本替大小姐望风,后来察觉棺材铺老板回来,四处弄动静,帮大小姐把老头子引走,方便她查。 但等他甩掉老头,先绕回来,夏无尽已经沉睡了,那时候已经下雨,它也不能确定。 老东西反应过来,也往回赶,二号只得先把夏无尽藏进属于她的棺材。 常明爱决定听她神秘莫测的大腿的:“我们回旅馆,快。” 回程路上,不知道是因为雨还是别的什么,小镇更安静了,似乎只有雨声,没有活人。 而孙恩泽二号在回程路上,也感受到什么,加快步伐。 回到旅馆,戴眼罩的老板不在前台,但101的门开着一条缝。 常明爱往里看,老板和一具摔烂的女尸躺在一起,不知是沉睡还是一起去了,血染红床铺。 夫妻俩的手牵着,一对金戒指交错在一起的反光晃了她一下。 孙恩泽二号背着夏无尽先上去了,等常明爱追上,发现本体就躺在床上,二号守在一边。 门口的地毯扭着,半张靠在墙上,还有印子,似乎被谁当头撞歪了,应该是一号在门口突然睡着了。 真如谢潭所说,明明在下雨,却还有人沉睡! 有分身护着,常明爱回到自己屋,夏无尽躺在她的床上。 她给大小姐盖好被子,神情有些凝重地来到窗边,正看见一艘小渔船缓缓离岸,驶向雨后的小山黑影,不一会,就被雨雾吞了。 她却仍盯着小船消失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女郎已死,这不会有错,习瑞不会失手。 没有歌声,如何陷入梦中? 不会是这些到处可见的“留声机”。 如果真能存住妖鬼的靡音,第一晚他们就该中招了,哪还能让他们到处跑?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常明爱突然听到熟悉的歌声。 本就鬼森森的歌声在屋子里乍起,离她很近。 她缓缓转过头。 床铺上,夏无尽仍是安详睡着的样子,闭着眼睛,但嘴巴张开了。 不属于她的歌声,爬出了她的嗓子,像地狱里的厉鬼抓到生人衣角,一路往上捋。 她张开的口腔里,舌面上,有一个漆黑的图样。 正是棺材铺的那个图样。 谢潭把撬开的表层活木板压回去,扣上了那个讨厌的图样。 这艘船是他选的,因为和埋在沙滩里的那艘破船一个样子,也和旅馆照片里那艘丰收船相同。 这艘船也是他自己拖来的,淋了他半身雨,仍然跟着他满地乱蹭的人皮怪就陡然起立,像张开三角的被子,往前一倾,为他挡雨,最后那一角帮他拉船,如同一只灵活的海星。 所以,船也是黑山羊家的,最初出海沉睡的两人,会是黑山羊族人吗? 他总觉得,浮水镇不是这两天也不是这两年刚出现黑山羊踪迹的。 那个沉睡的族人可能是误入,苏老头却像本地人,扎根已久。 小镇种种怪象,被藏在不存在的岔路后,是引来了山羊,还是本就是山羊所做? 这事还没完,既然到这一步,不差更近一步。 已经被发现不是那个旁系少爷,他就不装了,虽然一路上也只有怼人和跋扈的时候,他装得积极些。 如今蜕下,还是留了一样,那就是作死。 他得去看看那座凭空出现的小山。 因为一到海上,越靠近它,那一直藏在暗处、时不时想吓他的视线就越明目张胆。 除了找人,谢潭出海,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苏禾。 苏老头做一辈子棺材,未必都在浮水镇做的,那个族人也早早被他沉进梦中。 可谢潭名义上是跟着苏禾来的,苏老头偏要等他一起献祭,把他投棺材里,除非他也是朱锋亮那种有偶数强迫症的变态,否则应该是苏禾默许,甚至是他带着黑山羊旨意指使的。 即便拿两个族人献祭也不是他此行的真目的,但怎么也是一桩事,苏老头这里,他一点不关注吗? 第52章 沉睡的魔咒(16) 谢潭先望向岸边。 雨雾降临, 冷漠如一,在常明爱眼中,海上孤船被雾随口吞去, 谢潭眼中,小镇也在须臾间被雾掩埋。 一叶尚能障目, 何况铺天盖地的大雾, 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幽幽歌声难以穿过层层雨帘, 但当整个小镇响起这种声音, 就像小镇自己开了口,到底还是有一点歌声, 送进离岸者的耳里。 兜帽里的长发同时捂住他的耳朵, 谢潭只一晃神。 等船再远一些, 长发滑落,只有雨打海面的嗒嗒声了。 谢潭收回目光, 将手机放在膝盖上, 花束里的人皮怪支出一角,替他扶住了手机。 故事续上的真正开篇, 也是下雨。 午夜,星月不见, 浓云下是也如同浓云的树林, 老刑警开在海岸公路,架在一旁的手机亮了。 他扫一眼, 陆今朝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是他们社团的几个孩子站在歧路派出所挂满锦旗的墙前,人手一份“笛丘好市民”奖状的合照,笑容灿烂。 烂尾的音乐剧院下, 曾经盗墓贼藏的几件文物被充公,但就这两天的事,流程没那么快,他们拿的都是陆今朝以前的奖状。 陆今朝这孩子,大概是哪天神佛不忍看民间疾苦,下凡拯救苍生的,祖师爷应是济公他老人家,以前奖状审核都赶不上他日行一善的速度,刚发这张,又该等下个月评选打申请了。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们都认识他,包括刑警支队的一些刑警,常见他的派出所,打申请和写报告一样熟练。 他不好意思总麻烦大家,后来就不要了,反正他有很多了,家里不够摆,还俏皮地说可以当他是编外小警察。 薛鸿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孩子,就忍不住笑一下,一神游的工夫,眼前多出一条路。 一滴血红,在翠到落阴的群林里,被雨抹得鲜亮,那是一把伞。 薛鸿莫名想起他在笛大教学楼下看到的,那具主任尸体旁边的伞。 于是他开上阴森森的岔路,遇到早就等着他的,鬼冷冷的人。 那是一个和陆今朝完全不同的孩子。 即便把他比作月亮,也是不会圆满的弦月,周围该有若即若离的薄云,替他遮一遮闹眼的星光,供他在夜幕里半睁一只眼,冷瞧人世间。 他说自己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真是……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薛鸿问他们去哪,少年衣袖发丝凌乱,还带雨水的阴湿气,面上却平常,只吐两个字:“地狱。” 于是他们从颠簸的坡道一路向下,夜色中的海边小镇全景徐徐展开。 【好萌的合照,请做明信片!】 【支持,不过细看奖状全是陆陆的名字哈哈哈,笛丘男菩萨的日常罢了】 【夹在仙境盲盒里吧,正好盲盒系列没有小孙和大小姐,合照也没有阿潭,就当合体了!】 【盲盒已经公布了吗,什么时候!】 【指路隔壁帖子[链接],消息同步,刀神说差不多这个故事画完的时候出】 【许愿阳光狗陆和柴郡猫潭,数学小天才愿期中考试全及格】 【才发现故事没结束,是多给一话度假日常吗,好耶!】 【嘶,这压迫感透出屏幕的环境塑造,可不像日常】 【我去,鬼,退退……我去,阿潭,亲亲】 【哪来的冤魂在道上要索命,不要虐待老人,放开我们鸿叔……放着让我来!!】 【楼上笑死我了,潭推就是如此整齐划一】 【我也以为加更日常呢,上一章结束的彩蛋就是阿潭给陆陆买友商的联名玩偶,笑死我了】 【当时阿潭和鸿叔摊开讲,我还以为是彩蛋顺便再塞一点剧情,原来真是铺垫。 再回看阿潭当时的话,一边“不懂桃木剑这种救人的玩意”,一边“管好你自己吧,一把年纪净作死”,看似劝阻,实则鸿叔只感到恐吓,心里“他怎么知道”刷屏了】 【最搞笑的是,阿潭也没走心,知道鸿叔肯定还是作死,客气一下而已,早就准备好搭顺风车了,我不行了哈哈哈】 【老师我家猫掉水坑里吗,有点脏兮兮的】 【你家猫说了,刚出棺材】 【我是潭推我也要说,真有点像爬出来的鬼,刀神太会画了】 【不会被绑架了吧】 【谁,阿潭吗,是说“地狱”像说“回家”一样的阿潭吗】 【嚯这个小镇,真有人住吗,怎么建得乱七八糟的,生怕人不迷路】 【这就是笛丘,外乡人!】 车辆在大海的注视下,擦过海岸,坠落旅馆等到了雨夜的来客,古怪的老板给出“半夜不要出门”的阴森忠告,像一个禁忌的咒语。 而早就定好房间的少年与“司机”分别,在幽暗的房间里,与自己真正的同伴汇合。 视线相接,一方虎视眈眈,一方不以为意。 【想死我了,几个系列没见了,看到苏禾说什么!】 【daddy——】 【daddy——】 …… 【狼爹吓我一跳,他给阿潭定的房间吗,阿潭前来汇合,这是黑山羊接头?】 【我就说阿潭肯定是黑山羊族人!能出动狼爹啊啊,阿潭肯定是主家的吧,梦一个真大少爷】 【可狼爹看起来不认识阿潭啊,这是怀疑他是假的吗?“怂货的儿子”,这个怂货是谁啊?】 【违背家规千辛万苦送出去,这不是习瑞查到的旁系少爷的背景吗,被父母悄悄送出家族,给珠宝富豪的朋友养】 【阿潭腰间的那个发结!就是旁系少爷的,阿潭在他死的时候拿走了!】 【我去,所以阿潭伪装成旁系少爷?能骗过狼爹吗,这不扯呢,狼爹这话,肯定一见面就知道了吧】 【确实,毕竟是狼爹认证的“男西施”】 【但感觉狼爹也没当回事,不管是假冒这件事,还是对阿潭本人】 【狼爹出场一般就是杀杀杀,他能把谁当回事?上次追到镜教主的踪迹,和教主的傀儡打照面,他上去就是干,何况一个在他眼里,不知道从哪来,胆大包天但也只敢冒充废物少爷的小鬼了】 【原来是这样吗,替阿潭捏一把汗啊啊,怎么办啊!】 【没事,楼上没发现吗,阿潭也没当回事啊】 只顾在洗手间里擦干净自己的少年,只抽空回一句“他不是我父亲”,起一点雾气的镜子,映出他平淡的面孔。 这平淡,既对口中不知哪个“父亲”,也包括屋里正给他施压的人。 那些卷在言语和眼神里的刀锋,不如他眼前镜子上的雾重。 【这大实话,六百六十六,盐都不盐了】 【出来也根本没解释,往那里一坐,一脸“你爱信不信”,换我被狼爹这么审视,我早吓得掀老底求放过了,还得是潭】 【还得是阿潭!】 【笑死我了,让狼爹愿意叫爹自己去叫,还有劝狼爹找医美那段哈哈哈,怎么感觉阿潭的嘴变毒了,少爷buff吗】 【少爷骂我两句,扭捏.jpg】 【少爷说喜欢年轻的!我们陆陆最年轻了,精力最旺盛!】 【什么精力,细说】 【汽车尾气糊我一脸,不管了,正切定理99】 【给我们狼爹整不自信了哈哈,帅的帅的!只是你面前毕竟是男西施】 【家族派一老一少组队,收服镇中怪物,这个故事又没结束,所以沉睡魔咒的源头就在小镇?】 【阿潭假扮旁系少爷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根据上个故事,和瑞瑞一样,看黑山羊到底在搞什么鬼吧】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漫画里,薛鸿给谢潭送完衣服,回到二楼,迎头撞见突然冲出房门的蓝发女生,他险险避开。 看她往下跑,他伸手拦她,一句“半夜不能出门”的提醒,被报复似的又撞他一下的蓝发女生撞散半句,她还附带一个迁怒的瞪视。 正好撞在他有伤的旧手臂,本就因为雨天隐隐作痛,这一下子,没能抓住她。 “老不死的,别当道!” 薛鸿神情不变,重新把这句提醒说完了,女生充耳不闻,已经跑到一楼了。 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女生另外两个伙伴追去,但很快又灰溜溜回来了。 而第一晚,就是两对情侣的午夜遭遇。 看漫画的谢潭注意到,幽暗走廊里,雀斑女生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男朋友去楼梯口,一个白色倩影隐隐就在她身后。 是那位女郎。 果然它第一晚就出现了,但那晚下雨,它唱不了,就当探探风。 回到漫画,第二天赶海,三个青年玩一会就腻了,骑自行车离开,而薛鸿也开车回到小镇里,调查小镇的怪事。 几经辗转,他拿到一张上个世纪的泛黄旧报纸,很多字都被雨水磨掉了,占据头版的,就是白纱女郎的演唱照片。 标题是“靡音勾起艺术浪潮,涛水为她和声,潘凌独唱会一票难求!” 薛鸿又查了本地的资料记录,还有旅客的游记之类,又不怕碰钉子,询问镇中的老人,总算查到点东西。 艺术港湾是一个好地方,但上个世纪,得有四五十年前,还没形成这样的规模,而浮水镇这个位置,更是有些“荒凉”,因为自从一艘小游轮在此地不远处沉落,这地方就总闹怪事。 倒不是后来歌声与沉睡、器官做空器具留声、雨雾上凭空出现小山这种,而是此地风浪不定,有时静如死水,有时能掀起千层浪。 似乎是那些冤魂在作祟,一会醒,一会睡,颇为喜怒无常。 来往船只小心翼翼看天气、挑日子、用各种监测工具,又是给遇难者们超度,拜龙王拜海神,因为那艘是外来船,有几个外国人,还有拜外国海神的,能看到老龙王和波塞冬的雕塑并排站的奇景,主打方方面面照顾到。 第53章 沉睡的魔咒(17) 【天, 歌声再起,这么一句文字,我鸡皮疙瘩起了, 这要漫画拿去配音,能给我吓死……】 【前面还骄傲地说不过流言呢, 转眼就“我有罪”, 发生什么了】 【大师也瞎一只眼,旅馆老板也没有一只眼, 但他俩长得不像啊, 应该不是一个人,那就是“瞎一只眼”有什么说道】 【大师是黑山羊吧, 他也提到太阳, 瑞瑞是不是也提过】 【我有一个猜测, 镇里不是一直有人失踪吗,应该是大师用这些人献祭给海里的“太阳神”了, 换来海水安宁。 但企业家那次闹大了, 大家都不来了,结果出来一个潘凌, 一嗓子,来客更多, 献祭又不愁了。 她以为自己把家乡盘活了, 还带动整个海湾的风潮,既风光又有实质的贡献, 受大家喜爱, 如果突然撞破真相……】 谢潭心里接着论坛的话想,她一心在事业上,唱最好的歌, 扬最远的名,把小镇名声当自己的名声,把小镇居民当自己的半个亲人,满是感恩,势必要带生她的土壤撞破昨日阴霾,与有荣焉。 然后这片土壤并不结实,长在海边,如同浮在水上,一撞就碎,里面全是经年的蛆虫。 到头来,她想,她居然是为恶鬼做帮凶,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她有多红,知道真相时,就越觉得那红是用多少人的血染成,都是她的罪孽。 回到漫画,薛鸿在调查走访的时候,见到了很多躺在床上沉睡的居民,他问起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就是谢潭找到青瓦房,碰到照顾族人的韩老头,他最认真装少爷脾气的一段。 韩老头隔空回答了薛鸿的问题,说什么三年前,沉睡的魔咒突然蔓延。 但谢潭现在再看,魔咒至少也要二十几年了,应该从潘凌的歌声回魂开始。 只是仗着小镇与世隔绝,韩老头用沉睡族人到小镇的年份唬他而已。 于是漫画中的谢潭,在韩老头问“你们是为唤醒他而来吗?”时,只是起身离开,淡淡地说:“这不该问你吗?” 怎么看,都有点嘲讽的味道,像在说“装什么装,懒得配你演了”。 【镜子?这挂遗像吗,老羊,还说你们不是教团分部!】 【其实最早黑色火焰也是山羊在用,一些重大家族仪式】 【从老羊那个大师说太阳神,我就觉得不对了,教团不是也在回收太阳能量?】 【所以两大势力用一种力量?嘶,不会还信同一种神吧,太阳神!】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的系列,这俩碰上就炸,好像互相骂过“冒牌货”!】 【老羊总骂静静是邪教徒,其实自己做那事也没差,两个教共信一个神,肯定有差别,否则早归一了,应该是教义,也就是对神明的解读不同,所以互相看不惯,觉得对方亵渎了自己的神,挡了自己的道】 【有点一体双生的味了】 【疑似在太阳神面前争宠】 【看大家叫教团“静静”,我灵光一闪啊各位,这片海不就叫“静海”?其实也是“镜海”?已知镜子碎片就是太阳能量吧】 镜海……不知怎的,茫茫海上,谢潭被这个词触了一下。 浪焦躁地翻涌,小船飘摇,随时会被掀翻,但就是这么一路莫名其妙地坚持前行,没沉底。 有尸花的花瓣被水流卷上来,像被浇开的茶叶,咕噜咕噜翻滚,不是他怀里掉出去的,一路铺向小山。 他有些神游天外,想到墨西哥的亡灵节,就有亡灵之花“万寿菊”在水中为逝者引路。 【啧啧阿潭最后这句,意有所指啊,不会沉睡的魔咒就是山羊们做的吧?】 【场面应该是顶替少爷的谢潭演老头,但给我的感觉像老头想演谢潭,但阿潭懒得配他装哈哈】 【潭:还得装替身,烦死了】 【其实我觉得阿潭怼人的时候,演得挺爽的哈哈哈】 【那老头知道阿潭是假的吗】 【知道,狼爹来找他了】 谢潭就见,漫画中的他离开青瓦房后,苏禾就进里屋了,不知道又从哪里翻进来的。 韩老头恭敬作揖:“苏禾先生。” 苏禾摆摆手,豪迈地往座位上一坐,瞥一眼桌边的热茶,小崽子一口没喝,微扬眉梢:“嘴还挺挑。” 韩老头一顿,有几分人精,总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合常理的“平和”。 [难道苏禾先生认识那个少年?] 他把那杯茶撤走,为苏禾倒新的,以免里面有他不知道的关键,边试探道:“用一个假冒的,能行吗,水下的能收吗?敢以次充……敢欺瞒族中,俩夫妻真是活够了,先生已将他们拿下?” 他本想说“以次充好”,后来想,原来那个也是废物,除了沾点家族血脉,一无是处,还不如冒牌顶替的稳重。 “费那个劲。”苏禾说谢潭嘴挑,其实自己也对茶不感兴趣,他更爱喝酒,就看都没看,对床上沉睡的族人微扬下巴,“他们那儿子已经死了,就是之前的雨中杀人案,从床上那位学来的三脚猫功夫,一个敢研究,一个敢信,画得狗屁不通,什么玩意。” 韩老头也料到了,脸色微沉:“他们不是还有个孩子?” “小屁孩一个,顶什么用,人家不是帮你想好主意了?”苏禾递给他一张符纸,“他俩在这做的洗魂,你把棺材拿回来,他俩的手艺不行,临上路前,再走一遍火,帮他们做全,今年仪式齐整些。” 韩老头接过符咒,鬼画符的线就在纸上像蛇一样爬了一圈,指向西边。 这是将计就计,就用这个替身了。他放心了,那当祭品用就行。 “洗魂?族中秘术,只有受过太阳照耀……”韩老头一顿,想起苏禾不喜欢拐弯抹角,他们昨天刚汇合,苏禾就说“莎士比亚吗你,说人话”,噎住了他的嘴,这也是他刚才为什么觉得苏禾对那个小鬼态度有点不错。 于是他换更直白的说法:“只有用过太阳神的力量,算本个‘同道中人’的,才能洗得了,何况他不是族人,效果更打折扣,夫妻俩随手一抓,以为瞎猫碰死耗子,我看那小鬼却是故意自投罗网,他可是?” 苏禾随意一点头:“应该是教团的,我查雨中案,没查到什么,痕迹都被他们清走了。” 韩老头哼笑:“那可惜了。”眼里却冒出兴奋的光。 他又拱手:“仪式交给我,您放心,这么多年,未曾懈怠。” 苏禾:“你做事周全。”神色有些莫名。 韩老头再抬头,人已经翻窗走了。 这段结束。 谢潭明白了。 他就说烧个头发,就能和另一人前半生的来路互换,这也太容易了。 家族想重振,天天蹲大街上,点别人头发玩更有效率,总能蒙到比不肖子孙有天赋的乡野遗珠。 原来得是“同道人”,用过太阳力量的,而且最好都是黑山羊族人,因为家族手里有像他们一部分命数的发结。 而且说是洗魂,也就是颠倒记忆。 虽说经历塑造性格,性格决定命运,但他觉得,也许还是无法等同于灵魂。 也可能是他保住了自己的记忆,脑子更混乱,却也是另一种清明,所以可以说一句这样的大话。 套的少爷这层皮,就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这里松那里紧,面料也磨得他哪里都不舒服。 【如果大家的猜测没错,两大势力的力量都从太阳中来?】 【不止两大势力,还有鬼怪也有存太阳力量吧,教团总说‘回收’,就是自诩太阳神信徒,名正言顺抢这些散装太阳能?】 【但也有没回收的】 谢潭一看没有回收的故事名,都是他没有参与的。 “……”他选故事掺和的水平还挺高。 不过他觉得,应该是那几个故事没怎么动用主角团角色,所以不是主线。 【贴一下,这个秘术之前出现过,详看《百草枯》系列第十八话,不是真的互换灵魂,是用一个人的记忆洗去另一个人的记忆,简称洗脑。 是黑山羊家族内部流传的秘术,需要用发结,这样能借到一点灵魂上的影子,会更顺利。 发结可以理解成黑山羊族人特有的“生辰八字”。 现在补上新设定,如果被施术者不是家族出身(也就是没有发结),必须沾过太阳力量,但效果也会变差】 【那发结应该也是太阳能的,所以没有发结的话,借过太阳光的人,也勉强可以替代】 【老羊家里为什么会有这种秘术,细思极恐……】 【更别说是阿潭了,感觉完全没影响,阿潭纯粹是借着机会怼人哈哈哈】 【所以阿潭真是镜的人吗,用太阳能的,不是山羊,就是镜了吧】 【但副教主和瑞瑞不认识阿潭啊】 【只是瑞瑞不认识,副教主那态度看不出来】 【会不会是教主的手下?教主天天神出鬼没的,每次联络下属好像都是副教主】 【我还是觉得他是黑山羊族人,阿潭好像对小镇的情况和黑山羊的背后真相全知道的样子,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对,韩老头还心里怀疑了一下狼爹认识阿潭,我也投黑山羊一票】 【就没人觉得,这太阳神听着不像好鸟吗】 扫过对他身份的推测,最后这楼的发言,让谢潭深以为然地点一下头。 他也这么觉得。 漫画接下来,就是他们在海滩汇合,最明媚的人笑着将承载他幸运的花环,戴到谢潭的头顶。 满论坛“磕到了”的刷屏中,谢潭正要往下看,远处忽然“隆隆”响,像水下有点燃的烟花轰开了,浪推着浪,卷起一面陡高的水墙,支撑片刻就倒,向脆弱的小船倾覆。 第54章 沉睡的魔咒(18) 他们在沙滩嬉戏, 又一拍即合,顺着海岸前行,这段画得格外青春, 有校园漫画的味道,让论坛奇呼“治愈”。 【难得, 库库截图, 我的新屏保】 【但以我的经验,该急转直下了, 鬼就在前方, 准备好了吗家人们】 还得是论坛读者最懂刀神的尿性。 满目天光与水色,一路海风送欢声笑语, 直到年岁已旧的建筑前。 门口的罗马柱爬上青苔, 这连极致的“白”都走向斑驳的建筑, 像压缩过的万神殿。 但压过头,将万神殿最震人心魄的“恢宏”压散了。 它阴缩在群林下, 像块压瓷实的坟包, 生怕里面的东西爬出来。 建筑全景,与前几话社团夜探音乐剧院的全景, 几乎能重叠在一起。 【难怪阿潭没加入夜探,原来是不想浪费功夫, 直指源头来了!】 穹顶密密麻麻的孔洞, 如同那不知人鬼的坟中物,一呼一吸间通开的, 雨能落进来, 怨气却散不出去。 他们分两边探索,谢潭着重看了另一边,习瑞他们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小插曲, 只是交谈间,谢潭发现常明爱似乎颇为熟悉这里。 不是他们夜探过烂尾剧院的功劳,她熟的就是这个原身的艺术馆。 聊到穹顶那些洞,她开玩笑似的说:“雨滴能穿石,也许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呢。” 她是第一个踏回大厅的人,幻觉似的,瞧见墙上有血字。 她一顿,身后几人随之跟上,字先一步消失了,其他人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当没看见,什么也没说。 谢潭想起,她“住”在梦中世界一年,熟悉这里倒是不奇怪。 她知道靡音女郎,那她知道黑山羊向太阳神的献祭吗?还有背后全部的真相? 他又随意扫了眼自己那边,却看到最后走的时候,陆今朝向深处望了一眼。 一个明暗清晰的特写,他那张脸没有表情的时候,越发显得是黄金比例的雕塑。 然而下一秒,他就眨了一下眼,又活泼了,消失在拐角处。 【开出稀有了!陆陆面无表情真的唬人,帅出另一种感觉】 【毕竟平时都是开朗小狗嘛,笑起来太好看了,不笑的时候才能注意到他五官的攻击性原来那么强,浓颜帅哥!】 谢潭也对着这张特写眨眨眼。 所以那时候,好邻居先生感受到给他通风报信的靡音女郎了? 嗯……到底是主角。第一个系列还什么都不懂呢,如今恐怕比两大势力的一些家伙都懂那些玄学事。 倒不是陆今朝有心钻研……纯粹是经历太多,实践出真知。 回到漫画,红发男生闯入后,众人分开找人,薛鸿和陆今朝迅速出海,夏无尽和孙恩泽挨家挨户问。 习瑞根本没找,自己潜入一户偏远人家,无声放倒居民,找一间清净空屋子,烧了一张符咒,人就睡着了。 而常明爱找到服装店,在试衣间里,拿出自己的补妆小镜子,划一道“1”。 镜子变黑,浮出一个字:羊? 常明爱打叉。 对面没有再回。 论坛和谢潭一样满头问号。 【瑞瑞就算了,我没看错吧,小爱是教团的?!】 【也可能是山羊吧,不是同一个神吗】 【但问“羊”这个语气,更像教团在指黑山羊族人】 【那在和瑞瑞通信吗??我傻了,那仙境是演的,只有刀疤哥一个傻子?】 【刀疤哥——】 【仙境不是吧,怎么看都不像啊,瑞对分身爱是真冷血】 【他俩不会高中一起入的教团吧,好朋友,手拉手,入邪教?】 【要不怎么说他俩是朋友,扶额苦笑.jpg】 【重翻之前瑞高中时期的系列,感觉不是啊,有一次爱差点撞破了,瑞那时候还嫩呢,真有点慌了,一顿遮掩,他应该不想朋友接触教团】 【瑞瑞确实也不像知道小爱是同事的亚子】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谢潭想,常明爱的分身在仙境循环里就有勇且果断,关卡说跳就跳,形势不对就假意屈服、寻找机会,最后也不忘一斧子报仇。 她和孙恩泽不同,孙恩泽的分身是“救我”生出的保护神,所以与本体是两个极端,常明爱的分身能暂代本体,反而应该和本体相近。 分身就勇,没道理陷在梦中的本体就会坐以待毙。 本体在梦中的记忆真的模糊了吗?她醒来后,恐怕全记得。 论坛有不少和他的猜测一致的。 她是在梦中世界和教团搭上线的吗?难道教团对这个黑山羊的邪门仪式据点早有渗透……? 至于通讯的意思,倒是很好理解,他们中有一个到梦中世界了,不是黑山羊族人。 应该是指最先出事的蓝发女生。 【一般都是副教主联络教徒,副教主有意隔开他们?还是单纯觉得没必要?副教主说话都好冷淡,一句废话没有,冰山上司啊】 【副教主一般都是镜子里说话,没有出现过写的字,会不会其他高层的手下,或者教主?】 【果然我们主角团卧虎藏龙,哪有简单的人……】 但漫画中,他们找得怎么样,都和独自回到旅馆的谢潭无关,他反而先一步从“罪人”那里得到真相。 恐怖漫画的颜色都很暗,除了血,少有鲜亮的颜色,进正故事的时候,哪怕各有各的颜色,都有一层黑白灰压在下面,“底色”一样,定恐怖基调。 他与雀斑女生的这场对话,作者落笔的颜色却极其鲜艳大胆,浓稠得仿佛随时能从黄昏里滴化出真正的妖魔。 一场亵渎的忏悔,两个神色晦暗的人。 长餐桌上是整面玻璃窗户,窗户中间的框被黄昏反射出一线红光,将画面对称地一分为二,像一面镜子。 于是比起忏悔,更像镜里看镜外,镜外人也在看镜中人。 看似一问一答,其实是自问自答。 被雀斑女生反问和被说“羡慕”时,谢潭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那张面孔似乎总是难明的,薄雾云烟能遮,奇艳的落日光辉也照不明,反而抹平他藏在五官缝隙间的最后一点喜怒哀乐。 好像他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也只是一声比梦还轻的:“睡一觉吧。” 【我嘞个刀神我服了你,画得这么nb】 【我眼前一亮亮亮,心里却可压抑了,用这么浓这么暖的颜色,画出这种鬼味,我跪了……】 【阿潭美成啥了,你就是妖怪也带我收走吧呜呜……聪明的人已经截完图了,屏保刚换一会儿,新的又来了,嘿嘿】 【什么两人版的《最后的晚餐》】 【怎么把神性魔性就在一个人身上画出来了,不管了,我教神像在此,潭推,拜——】 【拜见潭潭神——】 【拜见潭潭神——】 【您现在收看的是,奇谭第三大邪恶势力诞生现场,大家都拜,我也拜】 【那弹弹教第一个信徒是小恩泽哈哈哈】 【这个构图,好神,个人解读,像两人在互相照镜子。 阿潭看似没有表情,其实小雀斑就是他被映出的喜怒哀乐。 小雀斑看似撕心裂肺,结合后面的剧情,其实这时她就已有决断,要一做到底,阿潭就是她内心被映出的冷静和冷漠。】 【楼上神,而且不止画面,他俩的对话也是。 “潘多拉魔盒”、“装不存在还是打开的代价”、“本就不属于你”,两个人共用一个判决,非常好品的一段……刀神我给你跪了】 【小雀斑的故事明了,那阿潭的魔盒又是什么呢,会和他来小镇有关吗?】 【总觉得阿潭和所有人的目的都不一样。】 然后谢潭就看到,漫画中,他上楼时,三楼的那只眼睛,的确是悬浮的,还在被撕裂出的眼眶里。 只是下一秒,老板上前一步,就成了他健在的那只眼睛。 两只眼睛相反,一只左眼一只右眼,悬空的清明些,老板的那只眼睛浑浊,但尾部都有些上挑,比一般人的眼睛长。 谢潭反应过来,一直暗中盯着他的视线,就是旅馆老板失去的另一只眼。 这是什么远程监控? 【我去,这是在监视阿潭吗,那是老板的眼睛吧】 【101关着的,应该是他妻子】 【阿潭好,大小姐也好,还安慰小雀斑】 【我感觉小雀斑要来个大的……】 【哪来的眼珠子退退!吓我一跳】 【看完后面回来了……好一个三杀,唉,但报复了,痛苦就会消失吗?】 【所以阿潭才让她“睡一觉”吧】 后面的剧情,和他没有关系的,谢潭更能当纯粹的漫画看,大小姐的性格还真有点意思。 进门给雀斑女生递过纸巾的夏无尽,发现异常后就上门了,上一秒细腻,这一秒就落得心如铁石,全然无视雀斑女生的哭诉难过,雀斑女生都有点演不下去了,而她套到蓝发女生的所在地就走。 大小姐性格有点直啊。 让谢潭意外的是,漫画中,常明爱和孙恩泽回到旅馆,常明爱先上房车取数据线。 她拔下线,另一只手拿出镜子,给对面报数,这次还加了一个“羊”。 镜子对面什么也没回。 而她下车的时候,旅馆三楼,谢潭正站在窗后一段距离。 常明爱若有所觉地抬头,三楼尽头的窗户前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小爱又在报数了,羊就是阿潭吧】 【我天阿潭看到了!就在窗户那,吓我一跳,阿潭知道她在联络教团?】 【那这么一看,感觉是故意让她联络的,毕竟潭也不是第一次借刀杀人了】 啊…… 看到这里,谢潭反应过来,是他被猫猫骗去睡觉那里。 第55章 沉睡的魔咒(19) 【老板一点没困, 他是和黑山羊交易,用一只眼睛,换不受女郎的歌声影响?】 【应该是换他一家吧, 我看101里有全家合影,而且还有一点, 老奶奶痛苦的话, 直接开窗户听歌就睡了,为什么非要自杀? 应该是他们一家都不受歌声影响, 想解脱没得逃避, 只能死。】 【毕竟女郎亡魂回来了】 【但她说自己有罪啊,回来也不像是会索命的冤魂】 【但让居民莫名其妙都沉睡, 咱们虽然推断出来是给痛苦的人一个去处, 但不明所以的大家肯定害怕, 我去,黑山羊不会借机骗了旅馆一家吧, 再让他们骗别人】 【很有可能, 镇子里就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直用镇中居民献祭, 所以一直骗外来游客,小镇就这么一家旅馆】 【唉, 老板最后提到潘凌, 语气还挺好的,应该意识到鬼是好的, 但一家更早就被绑上船, 没有回头路】 而漫画中,梦中世界,就是跟随谢潭的视角, 将夜晚的灯火与快乐的人们呈现出来。 而在人间格格不入的少年,也融不进去没有痛苦的死后世界,好像不管在哪里,他都是异乡人。 自认被他引渡的雀斑女生请他留下,他也只是像路过的旅人那样,冷淡下有些疲惫地说:“我还有未完成的事。” 话说完,就又要上路了。 “那就祝您得偿所愿。”女生由衷道。 旅人转身前,似乎笑了一下。 他接下了这个祝福。 【auv阿潭这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我心里栓栓的,你到底要做什么呀宝宝……】 【这里就是梦中世界?越来越觉得女郎是好的了……】 【现实世界全是妖魔鬼怪,阿潭在里面倒还好,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在到处欢声笑语的梦里,他那种骨子里的累一下子好明显啊qaq】 【虽然不知道阿潭要做什么,但我已经闻到刀子的味道,想劝他别做了……】 【但小雀斑祝福他成功的时候,那个笑很真心诶,好比陆陆的面无表情,堪称ssr】 漫画中,还把他去常明爱房间的片段画出来,坐实论坛之前的猜测。 旅人离开旅馆,眺望远处的艺术馆,而此时的艺术馆,女郎已经现身。 建筑涂得能多白就多白,但随时光,还是会暗淡,唯有潘凌的白,和当年没有什么不同。 习瑞摸到这里就追它,潘凌在画里乱飘,没让他抓到……它刚这么想就差点被钉住,还是那张欲血红唇先一步飞走,拽着它的鬼身溜了。 躲到最远的画里,那张红唇开口了,却是男人的声音,拖夸张的长调:“诶,好险,不客气。” 女郎瞬间抿了一下唇,但那唇只彼此碰一下,就又张开了,像不受她的控制:“不知道你跑个什么劲,这么多年,不就等一死?唉,要么说世事变幻无常呢,人一死,没想到还有鬼一说,得再死一次,还没法自尽,换谁不崩溃?” 遮住女郎的白纱晃了晃,宝石光彩乱闪,似乎在与自己叛变的嘴呛声,那张唇却应和道:“对,我也说那些羊缺德呢!利用你生前的名声、死后的愿望,你作祟本是想把那些傻子吓走,搞臭小镇名声,让他们再不敢来,当做赎罪安你的心,别说,还真让那老羊消停了几年呢,女郎高义……” 那张唇啧啧称叹,又话锋一转:“但那群羊最爱圈地盘乱拉,一朝树倒猢狲散,宁愿把这地方从地图上剜去,顺势而为,世人忘性大,你的死忘得快,你作的祟也随小镇消失而被隐去啦……大家都忘记这么个地方,一条小路就又能引来新的祭品了,哪缺作死的好奇宝宝呢?” “可怜你做厉鬼也奈何不了那老羊,又不舍得这群待宰牲畜痛苦,只能安慰他们睡觉,结果还被老羊拿来当麻醉剂了!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一条命给他吃干抹净,太不是个东西!” 寄生的这张嘴还挺有礼貌,自己义愤填膺完,就把嘴还给主人,怕它有话要说。 但女郎做鬼后,张口只有歌声,它沉默地再次躲开习瑞的追杀。 于是红唇才幽幽再道:“放心,我和不要脸的羊不一样,我又不能自由地乱窜,只能借你这张嘴看个热闹,不会不给租金,我知道你早想死了,这会瞎求生,是想给早上那只小羊通风报……”嘴唇突然没了声音。 因为女郎身形一僵,下意识夺回了自己的嘴,又立刻懊悔,这不反而欲盖弥彰了? 遂假装自己就是画里的贵妇,一动不动地端着,看画里的花园风景,装不存在。 寄生在它唇上的鬼东西从容地笑道:“果然美人就是招人喜欢,我那两个小教徒也挺喜欢那个少年呢,看着可的确不像蠢羊,长在外面,呼吸的都是新鲜空气,就是比长在臭水沟强,这样的好孩子若是被老羊抓去献祭,我也要心疼啊,我肯定帮你。” “我的小教徒给我传信了,你已经拉他进来了吧?等他一到,你提醒他老羊有诈,最后一桩心愿了了,我就送你解脱……嗯,我这小教徒就能办到,若不是我带你躲,你早被他抓到了,好像叫习瑞?小瑞也是上学年纪吧,现在真是英雄出少年。” 女郎生前是个交际花,游走在艺术港湾,扬动的裙摆像漩涡搅得各方围着她转,一张嘴活能说成死,死能说成活,如果是那时,能和这不要脸的寄生虫一拉一扯,大战三百回合,骂人不吐脏字。 但她死后却变成个寡言鬼,知道了活与死其实泾渭分明,不是她能说动的。 它早已无话可说。 于是只是把自己关押在自己的坟里,沉默地听自己的嘴被别人拿去喋喋不休。 嘴上那位自己说尽兴,知道它不会回答,也就走了。 等到那个少年来,女郎藏在白纱下的鼻子轻轻吸了一口气。 因躁动的海水而生的恐惧,因记不清多少年罪孽带来的痛苦,似乎都被这香甜气息安抚了。 比那遥远如隔世的生前,在艺术港湾上闻过的所有香水脂粉都好闻。 它晚上潜入他的房间,在他身边歌唱,本想哄他睡觉的,它感受到了“痛苦”的气息,虽然很淡、很远。 结果反而是它闻着他身上的香,难得地放松下来,自己顽固的痛苦被瓦解了一部分。 它为旁人造梦已久,如今在他身上,居然也做了一回梦。 此刻,它一直彷徨的灵魂,迎来最平静的时刻,它望着镜子外的少年,像终于等到自己的引渡人。 该它安眠了。 镜子里有黑山羊的印记,没有那么容易被他人撬动,是它帮习瑞砸下去,好送谢潭出去。 它虽然没回应,但听嘴上那位叭叭许久,知道那位不喜欢黑山羊,说什么“我也心疼”全是放屁,它不信那位的,不能让那个孩子被困在这里。 被彻底烧灭时,它撕裂的嗓子张开,从生前婉转低回到死后的歌声,最后一唱,却高亢、撕心裂肺。 它解脱了。 艺术馆被雾气笼罩,冰川画作被燃烧殆尽,习瑞已经离开。 那焦黑的画下,一抹红蹭过,在满艺术馆的人像画里乱闪,还唱着歌——是那个男声在学女郎的调,不伦不类,过于欢快,靡靡音唱成郊游儿歌了! 说着“不能自由乱窜,只能借你这张嘴落脚”的邪乎嘴唇,等宿主一死,就窜成耗子了! 路过右边走廊,那抹红就移驾到碎镜子对面的圣母画像上,为慈悲垂目的圣母点了大红唇妆。 似乎也知道这不够端庄,太亵渎了,上下嘴唇来回抿,把口红抹掉,再张开,露出漆黑的腔。 唇的形状本就和眼睛有些像,藏在其中的舌头倏地一扫,像眼珠滴溜溜一滚,居高临下瞧那碎镜子,就笑起来。 “哎呀,要么说你总被骗呢潘小姐,还以为我是坏人,老羊怎么会放过小羊呢?有好戏看喽——” 【我嘞个这是什么玩意,大嘴唇成精了】 【不是,两个小教徒是小爱和瑞瑞吧,那这嘴唇子是什么身份……我嘞个难道你就是教主?】 【之前系列里,教主偶尔露的那些踪迹,好像确实挺皮的】 【难怪平常都是副教主出面,教主你在意一下形象吧。】 【副教主:知道我每天都上的什么班了吧?】 【感觉句句有理,句句骗人……】 【所以那面镜子是教主放的?】 【姑且当这嘴唇是教主(还是好怪),根据最后这句,我觉得镜子是黑山羊设的。 看后面,既把瑞瑞困住,又把阿潭引走,棺材铺的图样是女郎的提醒,也是老羊恭候多时的陷阱。 有一点嘴唇子没说错,真是把她这条命从生到死都利用透了,最后都不放过】 视角再给到出艺术馆的习瑞,他意识到自己无法离开了。 看漫画的谢潭就看到,梦中世界的海水沸腾,浪花逆行,泼进小镇里。 所以雨是这么来的? 更说明梦中世界不可能是靡音女郎在维持,这都能影响现实世界的天气了,是“太阳的力量”。 最后,习瑞不知道看到什么,眼睛猛地一缩,梦中世界的剧情就暂时结束了。 那个方向……谢潭想,应该就是海中小山。 【雨居然是反上来的海水吗?】 【我去,太阳神就在水下吧,太阳神洗澡水(bushi),难怪邪门】 【果然太阳神不是好鸟……】 【快去看后面啊啊,我感觉我有点知道阿潭要做什么了……他真是和黑山羊有仇吧!】 做什么,什么仇?谢潭茫然,往下看。 漫画接下来就是棺材铺探险,被反制的老头喋喋不休,而少年只是冷漠地听着,但似乎与他平时的冷漠不同。 第56章 沉睡的魔咒(20) 【啊啊啊啊太帅了潭潭神】 【就这样轻描淡写, 就这样帅……你身上那么多头发一定很碍事吧,分我一段,套我脖子上好吗好的】 【笑进我的心巴, 让我麦○劳属性大爆发】 【怎么感觉阿潭有点兴奋,像就等这一刻一样】 【对比起来, 装少爷真的很敷衍了, 这一下见血才是他的来意啊】 【omg所以阿潭真是黑山羊的,他本来就有发结!】 【应该是有黑山羊血, 但家族不知道吧, 遗落在外的?】 【可不像认祖归宗,这像来报血海深仇的……真神了, 泡泡那个故事就有姐妹猜阿潭和黑山羊有仇吧】 【陌生人随祭, 自家人主祭是吧, 还力挽狂澜,什么狗屁道理, 苏涵还骂老镜邪教徒, 你俩真半斤八两】 【不是普通反杀吗,阿潭只问了一句“棺材是你做的”吧】 【他们一行人的棺材明摆着就是苏涵做的, 阿潭肯定问的不是这口棺材】 【苏涵说自己做了一辈子棺材,而且献祭自家人还是一直有的传统, 会不会是曾经某个被献祭的人和阿潭有关啊, 阿潭在为那个人报仇?】 【如果是家族行为,肯定不只苏涵一个做棺材的, 苏涵就是大师留下的那个随从, 出师出的什么师?肯定也是很久的手艺了】 【所以阿潭在确认某个人的棺材是苏涵做的,对吧?】 【还有离开前的那一句,我天,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前面社团夜探剧院,再接小镇度假,都会下意识觉得,既然这里是沉睡的源头,大家肯定还是为了解咒而来】 【但阿潭不是……他知道不仅不会解咒,而且还会覆盖整个小镇,而他要出海去做什么,所以小镇最好全睡着,别妨碍他】 【回头又看一遍,他确实对海妖的态度就是随便它怎么做,甚至还有点推波助澜,顺势而为】 【镜子内外,他和女郎一句话没说,但真的只对了棺材铺一个暗号吗……】 【他那时候就知道女郎的歌声根本不会“死”吧】 谢邀,根本不知道,谁能想到死了一个,还有千万口舌,幸好他跑得快。 谢潭确实也没想解咒,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能耐,装不了那个蒜,只是随口反问,谜语人一下。 结果就是又让他装到了。看来人气角色养成计划,他已经非常熟练,猫猫该给他颁进步奖。 不过,他看着漫画里的自己,还是会有点惊讶,他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也没有那么多深意,但他似乎是有些“欲语还休”的故事脸。 加上一些现场的特殊情况,比如餐桌对谈,他太困了,又听着催眠的风铃声,精神不济。 棺材铺也是一直被血味臭味熏得头疼,老头子还喋喋不休,他脑子更不清醒,做事有点想一出是一出。 再就是刀神的功力加成,不管构图、镜头、光影、色彩,还是剧情上的铺垫、渲染,都氛围拉满,暗示性十足,就好像他真的有许多故事一样。 每一句言行都与过去的某个时刻勾连,又要向未来争一点什么、赌一点什么。 可能漫画作者看他这条线还挺有发挥空间的,愿意多费心,也是他人气值稳定升高的反馈。 最后就是旁观者为他填上因果和爱恨。 他搜肠刮肚,实在觉得自己是个空茫茫的人,过往一切都乏善可陈,哪来的什么故事感? 说他是“空白”,再贴切不过了。 他时常觉得,是他和其他角色、漫画作者、论坛读者们一起在塑造这个叫“谢潭”的角色。 而且,当时被苏涵关在棺材里,那团长发的反应才是最大的。 不仅为了救他,还是它本就讨厌那棺材。 血海深仇么…… 他也许真能顺着这条线走,作为人气角色养成大计的“黑里带白”,他的目的。 住人家的房子,借人家的经历做故事线,如果真有仇,替人家报了也是他该做的,总得还房租吧? 谢潭抬头,能隐约看到雨雾后的山石,快到岸了,那些发黑的山石间好像凿着什么,影影绰绰。 【教主知道老羊要献祭小羊,我还捏一把汗,现在安心了】 【安早了,还有狼爹呢,监督献祭完成是他的任务吧,瑞瑞没找到他,说明他很可能也在小山上】 【那个小山也很邪乎,只在雨天出现,和黑山羊千丝万缕,说不定就是他们在小镇多年的布置所在,肯定凶险,现在还有俩人在上面失联呢】 【而且瑞瑞应该也在梦里看到了,诧异成那样,肯定和现实的小山不同】 【同意楼上,和雨一样,梦里的小山很可能才是真实的样子】 【还有那首歌,每一句歌词都有隐喻吧,“太阳在地下”——海下还有一个太阳神搅和呢,这时候出海……】 【还有教主呢!我感觉女郎没猜错,教主纯讨厌羊啊,应该是想等老羊把俩族人献祭了,再黄雀在后杀老羊。 现在老羊反被杀,阿潭是假冒还好,但他真有黑山羊血脉……】 【我嘞个危机重重,阿潭我们返航吧,前方真是地狱啊!】 谢潭就在雨和雾中,登上了“地狱”。 小山大概百米,形状奇诡,走势十分想一出是一出,有连排如尖牙的,有盘旋如龙柱的,有没有规律像瞎捏在一起的,于是山中道路和小镇一样崎岖,如同迷宫,登上岸,就不知道往哪里走。 他眼睛缓缓一眨,那个一路跟着他离岸的视线,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像是随着他登上小山,先一步融进了山里。 但先顾不上跟踪偷窥狂,这山果然邪门——唯独这座山里不下雨,像宁静的暴风眼。 但发黑的山石却如同被雨水冲刷过,有墨磨砚台般的光亮。 壁上有许多崖穴,横竖斜地镶嵌、摆放着棺材,都至少露出半截在外面,险险地悬着,如同插在山里的针管,只管扎进去,不管抽离。 棺材有用杉木、柏木、楠木的,还有黑山羊专门给自己族人用的黑檀木。 风一过,那些泡烂腐朽的板子就吱呀呀地响,像这座山在夜里呓语磨牙,听着瘆得慌。 满山都是悬棺。 谢潭放下伞,安静地扫过恐怖的山中谷,这些棺材安插的地方有些巧妙,似乎都在“关节”上,把这些乱长的山石拼在一起,勉强有一个“山”样,好不至于散架。 他走进狭窄的山谷道间,那些被雨洗亮的山石里还揉着白骨,有的地方流出不明粘液,有尸臭,还有一些软烂血肉一样的物质,在缝隙里藏污纳垢,装作蘑菇。 山朝小镇的这一面,只有他靠船的这条小路还在“人能走”的范围内,往后是多了些岔路,但也不至于一点其他人的痕迹都没有,这里又没有雨。 可就是没有,那些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这山说大不大,因为人能通行的地方实在有限,说小又不小,就这么找另外两个人,也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 而且要命的是,这山只在下雨这件事上,像置身事外又引动全局的暴风眼,在和大海沸腾上,它根本不落下——山也在抖。 还不是山崩地震那样让人死痛快的抖法,它是时长安静,冷不丁某个或某几个局部就突然震动,像寒枝自己颤了颤,幽幽把附着的霜雪抖掉,鬼里鬼气的。 安静和抖动的地方相交替,和晴夜里乱闪的繁星一样,也有了此起彼伏之感。 这座山是“律动”的。 谢潭在海上飘的时候,没觉得冷,因为天上的雨,海里搅的浪,都有些温热……可能因为是“太阳神的洗澡水”。 但走在山里一会,他就觉得冷了,因为四面八方,总有风来、风往。 那些风怪极了,不是从天地间的哪一处推来,而是从满山嵌棺材的崖穴里钻出来的,只出不进,于是乱了套,哪里都有。 自从谢潭离岸,7号猫猫就没有消失,好像对宿主作死这件事有了点阴影,不放心他一个人,攒够一觉,就一直陪在他身边,谢潭赶都赶不走。 “没有逞强喵,请跟神奇7号往前走,喵喵!” 可怖的山谷里,小豹子也是骄傲地抬爪就走,为宿主引路,系统猫猫的方向感神了,笛大就是靠它,如今迷宫似的小山里,还是靠它。 但很快,谢潭就发现,7号方向感神是一回事,每条路都不一样却是另一回事。 他们的确没有走过重复的路。 但同样,山里的路其实一直在变。 那些颤动,不只是颤动而已,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布着迷魂阵,在这雨雾里,将山石来回腾挪,他只走出三条路,山中能参照的景全都面目全非了。 谢潭能发现这一点,还是因为他的花环被捉摸不透的风偷袭吹走,他一愣,身体已经先一步跑回去捡,追回半条路……发现路没了。 他僵在原地,有点无措,眼神还在山石里埋的骸骨与烂肉间腾移,寻那一点明媚的花草颜色。 身后不远处,突然有什么崩断了,不祥地“咔嚓”一声,谢潭转头,就见崖壁上,一口棺材被邪风推掉,砸在矮一些的另一截山石上。 谢潭当这是在提醒他回神,抿了一下唇,再和猫猫走出一段路,感受到山石颤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返回。 就见刚失了棺材的空崖穴凭空消失了,而棺材砸下的地方,懂事地凭空长出一个新崖穴,正好是两处小山峰的连接处。 好像这棺材把这两截山钉在一起了。 谢潭沉吟,山上可能存在的人里,苏禾不关他的事,陆今朝……应该不用他担心,薛鸿最危险,他若在陆今朝身边还好,如果他们被迫分开,他如果没死,要么还在迷路,要么被关进棺材了。 第57章 沉睡的魔咒(21) 谢潭一入这山, 第一眼就是悬在山顶的黑檀木棺材,像冥冥中的牵引。 如果真如他猜测,其他棺材是镇山的钉子, 变幻莫测中,必须卡在“关节”的位置, 有种阎王点卯的阴森秩序之感。 这口棺材就是死后也自由的洒脱鬼, 并不管是山要塌,还是水要决堤, 只管悬在最凶险的绝壁断崖上, 享受风与霜露。 对这群时刻搬家忙活的邻居,颇有点冷眼瞧傻子的味道。 7号猫猫见他停下, 也就停下猫步, 望着那棺材——对小猫有点太高了, 猫脑袋仰得高高的,差点翻倒, 它紧急转个圈, 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不再看棺材了, 而是看向它的宿主,等他的下一步决定。 谢潭心里也没有什么决定成型, 他只是看出那口棺材不一样, 但他帽子里的长发动了,缠着他的脖子, 像蛇一样滑动。 长发本身倒是没什么, 但那些符咒擦过他的皮肤,有点烫,正好不到疼的程度。 谢潭和这团长发待久了, 还在一口棺材里闷过,有点心有灵犀。 他感觉长发的情绪也小猫似的来回转圈。 好像有一种忘记缘由,但就是死后也不散的愤怒,无处宣泄。 只是顾及着他,压抑得很好。 想起论坛的猜测,说他为某个棺材里的人报仇——这口棺材不会就是他房子前主人的吧? 他握住长发,轻声问:“就是这个,是不是?” 躁动不明的长发忽然不动了,沉默许久,贴了贴他的手心。 谢潭散漫的心就定了,转瞬有了决定,他要到那口棺材前。 他继续往前走,到似乎是小山中心的位置,有一片还算开阔的小山谷,半截天被其他山石挡着,更像一处半开放的山洞。 此地埋着一艘新鲜的渔船,船底被山石凿穿,与小山融为一体似的,让谢潭想起沙滩上成景点的那艘渔船。 船里只剩一个沾血的摄像机,谢潭拿走,绕船看一圈,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薛鸿和陆今朝很可能是渔船开到半路,海底的太阳神不知道抽什么疯,躁动了,不仅翻起层层海水,泼了漫天的雨,还将海底的棺材沉尸一并炸上来,在雨水中粘合,像合拢的花苞,正好将两人的渔船扣住了。 黑山羊还说什么向太阳神献祭,换海水安宁,觉得自己很是不错。 谢潭看,就是他们经年累月投尸丢垃圾,把太阳神熏得不行,太阳神才烦得时不时作祟,把垃圾抛上来,清净一会。 不知被哪方后裔射下来的太阳可能也没想到,坠入深海居然有此一劫,不如当初烂在天上。 船在这里,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被抓进附近的棺材了,但山石一直在置换,指不定现在在何处。 谢潭对进水的摄影机敲敲打打,才摇出一点影像,但半个屏幕都花了,只能将就看。 这是蓝发女生的摄像机,进小镇后,只有一个视频,最新的,非常长。 是她离开旅馆后开到沙滩,拍着窗外的大海,一边生着气,嘴里难听地说三个同伴的不是。 她喝多了,把自己当成苦情剧女主角演,雨夜最加文艺范,有意让同伴们事后翻出来看时深感愧疚,满足她的戏瘾和被关注欲,于是淋着细雨下车,来到码头,对着雨夜里的大海大吐苦水。 但第一晚的海很静,沉默地看着她。 似乎连“看”也是她的错觉,根本就是无视她。 她想起不让跟来就真的没有一路挽留的没良心同伴们,把这破海一起迁怒了,五句骂同伴,就接一句骂海的,最后叫嚣“别装孙子,有种来个浪,当给你姑奶奶我磕一个了”。 姑奶奶果然厉害,海底的太阳神都听她的——海里起浪了。 浪先很缓,慢悠悠才搅起来,海水像慢慢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涌。 雾也跟着起了,越来越浓,只见海上,似乎浪搅着什么东西起来了,缓缓成型,像海上起风暴……可龙卷风是上面宽,下面窄,这怎么倒过来,还参差不齐的? 蓝发女生脑子一抽,想看清,又往前走几步,那似乎是个小山? 手被越来越大的风一撞,一抖,摄像机摔进码头边的渔船里。 这一下似乎让她酒醒了,赶紧往回撤。 对。谢潭想起,他和薛鸿比四个青年到得晚,擦过海岸,那时雨中没有小山。 所以是后来形成的。 其实他也觉得有一点奇怪,按照漫画前面的说法,下雨必起浪,梦中世界能见的真相就是海底的太阳神躁动,扬起海水成雨,但他们第一晚雨天的海很宁静,第二天晴天海却有了一点波纹。 论坛有帖子,整理了薛鸿查到的内容,小镇还是会正常下雨的,普通的雨没有怪事,也不会挡住歌声,所以谢潭以为第一晚就是这样。 但现在看,如果第一晚就形成小山,那么第一晚也是太阳力量引动的雨。 镇中居民难以分清什么时候是正常下雨,什么时候是太阳神发怒,虽会尽量避开雨天,但还是有雨天出行的情况,如果出事,会对那一天做标记。 随着时间看,标记间的时间跨度越来越长,排除太阳神脾气变好的可能,那就是……太阳神在水下的力量变弱了? 小镇最初的本意,是通过献祭,稳住太阳神,但黑山羊自己是太阳神信徒,用太阳力量,也没什么善心,怎么会把太阳神越供奉越弱呢? 应该是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销声匿迹后,顾不上这里,所以献祭断了,现在又想续上了。 这肯定和预言有关,预言指向了小镇。 黑山羊贴和苏禾个人角色贴,都在推测苏禾的目的,献祭是苏涵一直在做,苏禾只是来监工吗? 不太可能。 他看漫画里习瑞的推测,海下也不是真有神明,应该是有一块能量巨大的镜子。 黑山羊如果想用,取出来不就好了? 还是向太阳神献祭表忠诚,根本不是目的,是他们要用太阳力量做别的? 镜把太阳力量喂给鬼怪,让它们作乱或使用它们,像养蛊一样,那么黑山羊又用太阳力量在养什么? 只能是这座小山。 习瑞在梦中世界看到了小山真正的样子,才那么惊诧。 所以苏禾是来检查黑山羊养的这座山,这座山就有预言的部分指向。 谢潭突然想到青瓦房里,苏涵最开始的话,说三年前一个雨雾天,有出海的渔船消失,怎么也找不到,等雨停发现就在海边,全员沉睡。 有人在天晴雾未散时听到歌声,以为是海妖作祟。 他后来以为苏老头装一知半解,纯忽悠他,或者那天是普通雨天,所以歌声没有被阻绝。 但现在想想……这事也许是真的,那天是特殊雨天,他们出海,很可能误入小山,无意撞破小山的真相。 光是看见满山悬棺就够恐怖了,于是惊恐回程。 天晴时,女郎歌唱,可能是对他们无能为力的保护。 因为他们很可能被吓得精神失常了,清醒就更可能被灭口,不如送他们永眠,比被老头虐杀做手工舒服点。 果然如谢潭想的,录像后面,蓝发女生转身离开,画面没录到,但声音录到了,她似乎撞上什么人,被突袭按进水里,在水中挣扎,直到失去动静。 缓慢的脚步声走向码头,又再次折返,然后,突然又响起女生的挣扎声,和刚才一模一样。 这腿脚一听就是苏涵,第二次挣扎声,应该是他随身带的器皿,录到了女生濒死的声音。 被指挥的人皮怪拖行尸体,随老人远去。 后来的那通电话,应该是苏涵用灯里的录音故意引他们,不管出海,还是被找到棺材铺,这两个地方都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谢潭想,第一晚,海水平稳,小山很晚出现,汇聚时间较长,说明太阳力量的确弱了。 第二天晴却活跃了,夹在二三天的雨夜,更是刚下雨,远处小山就成了,太阳力量又变强了。 肯定是因为他们这些外来因素。 献祭没成功……难道苏禾带了其他镜子碎片,加强海底的太阳力量? 但不管怎么样,也是为了这座小山。 谢潭往后倒,就是薛鸿和陆今朝坐上这艘船,发现摄像机。 活泼的声音道:“这里有一个摄像机!啊,一直没关。” 谢潭似乎看到某人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晃过去了。 “先关闭录像再看吧,一会没电了。” “好的,那先放你那吧,鸿叔。” 谢潭沉默片刻,摄像机早被扔出去,上面沾的血不会是蓝发女生的,应该是他们的船被聚起的小山扣住时,他们中的谁磕到的。 他根据录像结束前,他们坐的位置,和摄像机放的位置猜测,更可能是薛鸿的血。 船上也有磕碰的血迹,还有几根夹在缝隙里的黑亮头发,应该是陆今朝的,薛鸿上岁数,头发有焗油。 他让人皮怪在船上溜一圈,再把摄像机和头发交给它,人皮怪对□□和血的味道敏感,又能贴着山石爬,找人比他有希望。 他认真地拜托它,如果找到人,就让他们乘他的船离开。 人皮怪凑到他锁骨附近贴贴,就一步三回头地溜走了。 而他自己寻找往高处去的路。 猫猫知道他的目标,再次为他指路,根据山石变幻,找往上的路走,而长发也在指引他,似乎与那棺材有感应。 谢潭心里想……不会这里还有前房主的尸体吧? 而暗处一直跟踪谢潭的那只眼睛,悄悄飞向另一边,最后落到苏禾的手里。 第58章 沉默的魔咒(22) 他们隔着陡峭的崖壁, 一个被困在几十米上的棺材里,怡然自得,一个是山中巡视的恶狼, 碰到落单的野生小动物,饶有兴致。 壁上挂着的湿气凝成水珠, 顺着山石肌理往下滑, 蒸起缝隙里陈年的血腥味。 苏禾随口一逗,年轻人被戳破心事的窘迫, 不管是恍然明悟, 还是嗫嚅不语,或是欲盖弥彰地否认, 都有意思。 如果坦坦荡荡, 只是误会, 他也顶多遗憾一下少看一份乐子。 但陆今朝的反应没在他的预料内,黑发青年趴在棺材边, 一手撑着头, 思量后说:“他不像春天……四季的哪一季,都难描述他。” 这回, 苏禾有点感兴趣了:“那在你眼里,她像什么?” 这把陆今朝问住了。 让他说, 他也能想到水, 想到月,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说起谢潭, 他想到的就是谢潭本人, 别的,都是因为想他,再被牵起的联想。 “我不知道, 他就是他,不像什么。”陆今朝不知怎么,不想谈了,他把谢潭从他的话里收起来,不给旁人看了,然后默不作声,把话题渡到眼前这个人身上。 “有话说‘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但大家常常内外不一,爱却能装心里一辈子,当没有这回事,躲着不见,厌却能笑呵呵地共处,互利互惠,套一副相反的皮囊,是怕真正的自己露出去,怕受伤吗——你也是这样,所以讨厌这里,还要守着这里?” 他前面的话有赤子心的味道,苏禾听得想带讽意地一哂,到最后一句,才听出他的天真无邪之下,自然流露的刀锋。 苏禾眯起眼睛,仔细瞧他了。 发黑的山石,鬼凿似的崖,淡淡的雾,被风吹着叫丧的老棺材,这些都暗淡、压抑,似乎只有这样才算险峻奇景。 但苏禾清楚不过,这些都是人为炼化的,唯独青年在山间亮出一点萤火色的眼睛,如同出自天工。 那张脸带一点笑,望下来,好似朝阳垂目,看千万人中的某一个人,苏禾无端心里一突。 但苏禾这人,就是见玉帝阎王,心里突那么一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他转瞬就放松下来,但也没再把这小鬼当天真稚子,挑明道:“你不会也是闻着味来的镜教徒吧?别想了,这么多年,海下的镜子碎片和这山搅成一锅粥了,你挑到明年也挑不出所有米粒,有种你们就把山搬走。” 陆今朝的眼中,确实如此。 被他们叫太阳神的镜子碎片就在山下的海里,与他同源的力量多年供养这座山,大部分都融在一起,难分彼此。 社长和小爱要想全拿走,确实得把山搬空,或者把山炼化,但显然不是他们能做到的,于是一颔首,认可苏禾的话。 “那就要有取舍了,那你呢?”陆今朝似乎在等他的什么话。 苏禾才懒得管小鬼奇奇怪怪的反应,他神经病见多了,二话不说一拳撞上山石,难得平静一会的山再次四处起风,另一段山蛇一样盘过来,将这片山石一绞,山上的崖穴就都被拧错位了。 小鬼坐的那口棺材就不知道被抛到哪去了。 还没有盖,但凡一个没抓稳,里面的一人一骨就能陪先去一步的棺材板一起稀巴烂了。 少了小鬼的聒噪,苏禾张开血流不止的手,低头看着血爬过他的掌心纹路,形成黑山羊的家族图腾。 那一刻,他的神色阴沉。 因为他要替家族巡山,所以家族给了他掌管此地的“钥匙”,就是这个印记。 在这山里,他想怎么走就怎么走,风吹不跑他,浪卷不到他,满山乱爬都有棺材等在下面接着。 权限在他手里,自由变幻的山石也可以听他调配,由他改变山中走势,他若是迷路,自己就能换出一条路,把这些棺材搓成麻将都行。 但也只能在牌桌里来回翻摸。 他刚才加了自己的力量,在调换棺材的布局时,试图撬开一个角,没成,还被这山“咬”了一下。 明明是一个多年的废弃之地……不过也是,都说时间能抹平一切,怨念与恶意却好像历久弥新、越发坚固,反过来能吞噬时间,凝成一个铁桶,装满岩浆,只等新的人往里跳。 这里就是这么一个铁桶。 难办是难办,如果他动真格,也不是撬不开一角……但他又没有毛病,这是自家产业,还是个废弃窝点,若不是预言不明不白地有了动静,如今的家族,哪里想得起这么个老地方? 苏禾抬头,望一眼山尖最高的那口棺材。 百米之上,无视所有变幻,似这座小山高悬的日月,不可触及。 唯独那口棺材。他有山羊印,也走不到。 也不重要,那棺材和整座小山一样,废墟而已,没什么用。 他收起视线,好像刚才只是技痒,用自家的废墟磨了磨野兽的爪子,此时又恢复懒懒散散,事不关己了,继续往外走。 他已经看到海了。 “那山……就是黑山羊藏在小镇的秘密吧,到底是什么?” 小镇与小山间的海上,又多了一艘船,不进也不退,在交界般的波涛上起伏。 常明爱站在船上,抱着日记本大小的黑曜石镜子,望着远处的小山。 她旁边,小一号的人皮怪物摊开,缝合处的头发线被撑开,但中间的裂口却是一张发紫的嘴唇,像死人的嘴,发出男声:“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让我来面对危险,连危险是什么都不说?” 那张唇循循善诱:“为你好嘛,我们小爱是和初见不一样了,第一次在梦里的艺术馆见到我,尖叫声差点掀开破烂穹顶,现在也算见过大风大浪,我怎么突然出现,你都面不改色……但那山可比我吓人,太辣眼睛,你要是精神失常掉水里,我除了张嘴祝你早死早超生,可帮不上忙。” 常明爱翻个白眼:“你要我炸山?” 豪迈的话吓得那张嘴花唇失色,在人皮上乱爬:“谁没事炸粪坑?扬得到处都是,你也不嫌一身臭,海都被他们污染了。” “你不是要取走支撑小山运作的镜子碎片吗?” “早长在一起了,分不开,我也不差那个。” “……教主,您老人家到底要干什么,给卑职个明示行不行?” 那张嘴深沉地说:“但来都来了,能挖一点是一点,那山没完全消化,我们可以把海里最后一点挖走,因为能量躁动,应该已经从海底翻上来了,就压在山下。” 常明爱一听,就知道他纯是要捣乱,雁过拔毛,贼不走空,有机会给黑山羊添堵,他能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如果不是这里只有一张嘴,他说不定真要把山搬走。 “把镜子碎片投海里就行?那不是又搅起一处吗?”常明爱怀疑,“你刚才还说那山没法炸。” “那山脆得很,风一吹,就能分崩离析。”教主说。 常明爱的长卷发被海风吹满脸,她扒下狂揍她的头发:“……” 放屁,这风吹成什么样了,那山不是还在那? 教主笑了:“那山里,雨进不去,风也进不去,那里的山石湿润,是因为本就是海里翻上来的,而那里的风,都是山里的棺材吹出来的,自然没什么大碍,它就坚固在这一点,那块碎片的太阳力量为它塑了一层金钟罩,所以需要一场外来的风,打破它。” “风能把罩子掀掉?那山不就塌了,你就是要炸山。” “吹不掉,那山是拼成的,灵活得很,除非一举把整座山挫骨扬灰——费多大力气?还容易把自己先挫骨扬灰,咱们又不是疯子,你就别想了。” 教主悠悠说:“所以要找薄弱处,看到山尖了吗,那里有一口棺材,是满山白骨里,唯一不会变幻的地方,你可以把那里当做一处‘空白’。” 常明爱懂了:“专挑软肋戳,我们就对着那里吹,把山掀开一个盖。” “那不是,那口棺材比整座山戾气还重,你戳那,能把你手咬掉,不用管那个,那棺材纯是不合群,融入不了当地,一口棺材孤立满山的坟。” “……那你说半天说什么呢?” “好心提醒你,别去招惹那个,多此一举,得不偿失。”教主说,“不过这提醒也的确多余了,你待在这里就行,这外来的风,要里应外合,把这山贯穿出一个缺口就行。” 常明爱已经按照碎嘴子教主的指示,把镜子碎片投入海中。 原本海里的动荡,都是山那边传来的余波,此时,就是她船下的海,真正沸腾了,掀起惊涛骇浪。 常明爱艰难地把住船,问:“不是,谁在里面接应……” 咔嚓咔嚓。 她一愣,就见小一号的人皮怪物坠在镜子碎片的末尾,一起掉下船,那张嘴啃着镜子的角,一直往里嚼。 每嚼一口,人皮上就多一道金色咒文,她扒着船往下看,海里有金光浮动,坠向更深处。 常明爱突然想到,当时在棺材铺,谢潭留在里屋,暗示她离开,她在走廊碰到捡尸人。 捡尸人受谢潭所托,留下来帮她找夏无尽。 但谢潭的暗示很明显,夏无尽也的确就在外屋的棺材里,不难找。 常明爱就觉得,可能不仅如此。 果然,捡尸人大了一圈,缝了几个叛逆青年的皮,但缝好又裂开,分出一小半。 那一小半和她一起回到旅馆,在整个小镇响起沉睡的歌声时,就是它套住她,隔绝了歌声。 她就明白了,谢潭留下一点捡尸人,是为了保护她……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们都沉睡了,她一个人醒着有什么用?因为他们是小组搭档,还要一起写作业呢? 第59章 沉睡的魔咒(23) 人皮怪物很聪明, 它借着四处的风势,从一处被甩到另一处,吸附在山石上, 再寻找下一处落点,像海星、章鱼一样在山里来回腾挪。 咒文自人皮的毛孔里浮现, 最初是金色, 慢慢变黑,像烧焦的痕迹, 直到铺满整张人皮。 远远看, 和发黑的山石融为一体。 山中风雨不进,也没有鸟兽, 也是万幸, 如果有鸟儿不幸落在“迷彩服”披着的山石上, 没反应过来,就被吞进去了。 棺材众多, 不可能爬完, 人皮怪快而明确,只选每一片最起枢纽作用的棺材。 差不多这么摸遍整座山, 它似乎收到什么新的指令,往山尖挪动, 却无论如何到达不了。 没有一处风能把它吹向那里, 顺着山石硬爬,越靠近, 其他山石就越警惕, 不怎么爱变幻的那些山石也像被“惊醒”,以为谁要把它们和那口棺材连上,避之不及地散开, 路就没有了。 它摔下来,命令它的那位也是一时兴起,就放弃了。 人皮怪就来到一口棺材前,完成少年的请求,它掀开棺材,用人皮一角拍沉睡者的脑袋,敲瓜一样。 听起来有点老了,没死吧? 薛鸿醒来就觉得脑壳疼,像被人狠狠揍过一顿。 然后就看到探身的人影,瞳孔一缩,一下子清醒了,才发现不是人,是一张……用头发缝的黑皮革? 这是什么的皮?警察叔叔不好的预感瞬间嗡嗡作响,但和海上的风暴凭空翻起一座小山比,又没那么猎奇了,他冷静了。 都这个岁数了,才适应笛丘市的生活节奏,惭愧。 其实见多了,也没那么可怕……他刚这么劝自己,就被黑皮怪一口吞了。 “……” 他压下飙升的心跳,藏在袖子里的刀刚出一个头,一路裹着他拖行的黑皮怪就把他吐了,还嫌弃地抖了抖,像被掸灰的被子。 他就看到海边的小船,船上有一把人皮伞,他一下子就想到谢潭:“谢潭……那个留中长发的漂亮少年,他让你救我走吗?” 黑皮怪本来懒得搭理他,但听他提到谢潭,就尽职尽责点点头,还推着警察先生上船,示意他一把年纪就别挑战极限了,快点滚蛋,卷在人皮角里的摄像机就掉出来了。 薛鸿脸色一变:“等等,那个摄像机……!” 他像看到炸弹,就要扑回岸上,黑皮怪先一步把摄像机高高举起,一段视频突然弹出,自动播放。 磕碎的位置流出诡异液体,像花屏故障被进机子的海水融化。 被薛鸿彻底删除的视频重新播放,是潘凌某次独唱会的旧录像。 液体流到人皮中心,裂开一张中毒一样的嘴,勾起和视频里女郎一样的笑容。 婉转歌声出口,薛鸿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脑子就发晕了,缓缓倒回船里。 船被人皮角一推,自动驶向小镇的方向。 薛鸿模糊的意识里,那歌声越来越远,却越来越清晰。 …… 不对。 不只是歌声变大,他后方也有一样的歌声传来!就在小山与小镇间的海水下……还有更远的小镇。 三点歌声,像连起一座桥梁,将整座小镇的歌声推进去,雨幕再无法阻止歌声的前进,狂风灌进山里,像要将山吹碎。 外来的风扫过谷底,摧枯拉朽,满山被惊动,在新的变幻中,争着向上跑,都挤去上面了,尤其是被人皮怪“摸”过的棺材。 苏禾本来靠在临海的崖壁抽烟,一下子睁开眼,翻出山羊印,却感觉到拉力,有什么在拉扯着棺材,不让它们归位。 他立刻抓出几张符纸,被掌心的山羊印点燃。 棺材一个个“轰”地缩回崖穴里,像螺丝拧死,崖穴里的风就出不来了。 棺材不再变幻位置,如波浪起伏律动的小山一时卡住了。 但下面的棺材还是少了,关键连接处空了,山底一处处接连散架,裂开缝隙与洞穴。 像人死去后,血肉腐烂,往下化成烂泥,露出的白骨根根分明,都是缝隙。 贴着海面的一处谷底,小山底部中心的位置,直接能见海水了,黑压压的,像一口黑井,刚见天,就向上喷“墨”。 滚烫的黑色海水泼向四周,有如强酸,消融更多山石,把底烧得更穿,激起滋啦啦的烟雾。 有什么从海下滚滚而来,震得整座小山摇晃,不是那些自发的阴阴颤动了,而是一场预示毁灭的地震一般。 山石滚落,被定住的棺材也松动,整个框架快稳不住了,岌岌可危。 苏禾刚把山上挤着的山石棺材挥开,但一切发生太快了。 歌声里传来丝丝谁的笑声,被苏禾一把抓到——他用山羊印,压过拉扯的力量,瞬间换过一口棺材,一手狼爪似的破去,速度快到贴在棺材上伪装的黑皮怪物一点没躲过,碎成满地破布。 嘴唇的速度比人皮怪快多了,早移到一处破碎的边角,蹭进山石间的缝隙,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嘲讽: “太久没吃肉,狼退化成狗了吗,苏老先生?哈哈哈——” 也难怪一张嘴这么嚣张,太阳力量本就是更倾向于毁灭的力量,压在水下沉睡,慢慢消化还好,现在山底被穿个洞,这东西被不远处的同源力量唤醒、引起强烈的共振,反了上来,如果发挥成灾,可不管你信徒不信徒的,毁灭对万物最是平等。 再调换或者什么,已经无济于事。 苏禾沉脸,避开被抖落的山石,敏捷地穿梭在山中,赶向“喷泉”。 两位忙着斗法,谁也没注意到,山尖的黑檀木棺材被推开了。 整座小山都在瑟瑟发抖,这口棺材却稳稳嵌在崖穴里,风雨不动,满目动荡里,静得诡异,真如永眠。 谢潭这一路,除了累,没有什么阻碍,因为越靠近山尖,长发越激动。 迷宫似的路,在厉鬼眼里,宛如透明,他被不化的怨恨一路牵到棺材面前。 长久不散的怨恨,要么更混乱,谁都不放过,要么更清楚,吞噬其他,全化作一个执着。 这重量被谢潭接住了,他用这份怨恨填自己的一半空白,他深呼吸,轻轻打开棺材。 里面却是空的。 谢潭一愣,长发先扑进去,像仇家见面分外眼红,管是人是棺材,天来了也要撕碎,他一伸手,没抓回来,反而被带进棺材。 一直死得不能再死的棺材突然“活”了,像终于等到启动的钥匙,棺材盖砰地合上,长发再次疯长,狂躁地在棺材中结网,埋了谢潭。 棺材猛地一掀,撬出崖穴,自己完成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 不巧,这口棺材可能和他一样不讨喜,棺缘太差,满山能动的悬棺退避三舍,崖穴也没打算挪过来接它,而不能动的那些棺材也早被挥开,都自身难保,恨不得飞走。 复杂的山势一朝敞亮得像天亮了,让这口棺材一路畅通无阻,直直坠落。 正下方就是那滚烫的黑色喷泉。 有什么东西从喷泉的水尖飞出,高高弹起,反着光,是一块黑色碎片。 山石缝隙里吹出一片漆黑的“树叶”,叶子一翻,是张开的嘴,正等着碎片划过长长的抛物线,落进自己嘴里。 就在这时,苏禾突然从一处山石一跃而下,先一口叼住碎片,舌头里藏的符纸一卷,暂时压住碎片愈发躁动的能量,咔嚓咔嚓嚼。 他险险翻到喷涌的海水外,一抬头,满嘴是血地笑了:“也没那么老,反正山吃不下了,干嘛便宜你呢?” 镜子碎片不是普通碎片,更坚硬,也更锋利,他浑身的筋都暴起来,调用身体里的太阳力量,三下五除二,硬是要吞下去。 被掀飞的嘴唇飘在地上,啧了一声,这只老狗,真讨厌。 既然让他不如意,大家就都别如意。 嘴唇念动什么,人皮碎片上布满的黑色咒文就如同无数条小蛇爬动起来,再次乘风而起的时候,倏地自燃,就往苏禾的身上撞。 苏禾全力吞刀片,试图强行存下太阳力量,动作就慢了,虽然躲过燃烧的人皮碎片,却难以调整方向,眼看就要掉进喷海水的洞里,他的视野都因这些黑色的水变黑…… 不对,不只是水,苏禾忽然睁大眼睛,那黑色是上面落下的投影! 他猛地一转身体,就见坠落的黑檀木棺材转瞬已到眼前,像千里索命。 再躲来不及了,苏禾只能抽回聚集在嗓子的能量,强化身体,挡这一击。 棺材正锤在他的胃,苏禾五官一张,镜子碎片就被迫吐出来了。 飞舞燃烧的“叶子”撞过棺材,像擦亮火柴盒,棺材倏地流过一圈火焰,被激发了咒文。 整口棺材正好横砸在洞穴上,挡住喷泉。 苏禾抓住洞边,顾不上嘴里的血和腹部疼痛,立刻爬上来,一回头,就见喷泉像灶火,将棺材这口锅点燃了。 哪个死鬼诈尸,安乐死不满意,再跳楼自杀一次找找死亡真正的刺激吗?! 而且这圈咒文,这不是献祭前封棺的咒文吗?满山都是献祭完的祭品,哪还有…… 苏禾突然抬头,山尖空了,他心里也空了一瞬。 但很快,铺天盖地的火焰就夺回了他的注意——咒文的火没有钻进棺材里,反而向外蔓延,一路点燃山石,要烧了整座山陪葬! 第60章 沉睡的魔咒(24) 整座小山被点燃了。 火焰像熔岩爬过地脉, 将藏污纳垢的山石缝隙里,那些不言语的尸骨与阴谋照得透亮,卷着火光, 滚滚翻涌而出。 陈年的血迹融进雾里,雾慢慢红了, 被狂风吹得乱奔, 像厉鬼回魂。 那棺材一坠,谢潭就知道自己托大了。 他自己情绪寡淡, 爱和恨对他而言都过重。 一是情绪太激烈, 信息素容易失控,他不想一边当怪物, 一边还要兼职未开化的野兽。 再就是, 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绪都从关系中来, 他把自己和世界隔开,空茫茫惯了, 对这些究竟有多厚重没个数。 谢潭都要叹气了, 他居然也敢接这样的怨恨。 长发埋住他,火苗钻进棺材——谢潭猜是封棺的那圈咒文点起的火——长发间绑的符咒就全亮了, 居然将咒文吞了,嚼着那火, 反涌了出去。 一瞬间, 他作为长发中的“核”,感觉自己和爬满整座小山的火相连, 怨恨能抓那么远, 几乎填满他的空,似乎那就是他的恨。 必须山崩地裂,拉着这里的一切沉沦到地狱里, 才能平息他心中一点火,他不需要演,此刻就是谁的怨借了他的身爬回人间……这可比什么洗魂骇人多了! 四处热得惊人,还凌虐在精神上,似乎能烧断神经网络,个人意识的灭顶之感,引起生存欲望的强烈反抗,要证明自己的存在。 幸好谢潭是“不存在主义”,他的精神和他一样摆烂,没太受影响,他只是太热了,头脑发胀。 这还是长发包着他,火没烧到他身上呢。 外面火一定更大,他听到山崩与狂风,那都是火焰得意的作品。 出去更危险,但谢潭实在憋不住了,关在蒸笼里,他呼吸都不顺畅了。 最重要的是,强烈的情绪果然还是激发了他的信息素分泌,棺材里全是这个死味道。 他推不动棺材盖,合死了,就在他想自己也是当了一回主祭品,可以等着到达真彼岸了,长发就感受到他的意思,绑着他的那团冷静了一点,无视封棺禁制,直接给他推开了。 谢潭扶住棺材边,缓缓坐起。 火光太盛,他眯了一下眼睛,眼前因为生理性泪水,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满山火色,由亮转暗,不是火势变小,而是火焰变暗了,但更加凶猛。 山里的味道果然更呛人,像万事万物都被烧到腐烂,走向灭亡,在热气里蒸腾。 他一时分不清,棺材里外哪个更难闻。 最近的火就围着棺材,谢潭没在意,长发松散下来,他眼眶里的水份被蒸干,稍微缓了缓,才正视这座山火葬场一般的模样。 慢慢看过一圈,他也回过神了,眼前模糊的景象变成清晰,心里猛地一跳。 但身体还麻着,没跟上做配套动作,像没什么反应。 其实他的思考能力已经在服务器外了。 他正与一只巨大的眼睛对视。 洞穴那么大,长在软烂的肉壁上,一个东西一旦放大,细节就清晰可见:眼白上裂着血丝,虹膜上纠缠的密集丝状物像微观下的植物内部纹路,还有漆黑如洞的瞳孔。 眼球在眼眶里转动,瞬时的动态感让人清晰地意识到这是活的,且有非人感。 然而他们对上视线,惊恐的却是眼睛,它瞪得老大,像要夺眶而出,眼球来回颤动,想要挪走,却不由已,只能疯狂眨动。 睫毛上下一扇,一阵风就来了,带起一串火星。 ……原来山里一直乱起的风是这个。 这根本不是一座小山。 这是一座由千百只眼睛堆集而成的肉山。 小山和棺材只是伪装,那些献祭的人,最终被炼化成了这样的眼睛! 火焰走过的地方,都被烧出原形,山石和血肉肿块、挂壁不散的水和脓液、崖穴棺材和巨大的眼睛,全都混在一起,真真假假。 可怖的眼睛们在外来的风中抖动,似乎一直在吹散的边缘,却又被什么定在原地,反而成全了火,一个都跑不掉。 一只眼睛看见谢潭坐起,所有眼睛都铺天盖地看向这个起火的源头,死死盯着他。 谢潭觉得自己被这一方天地锁定了。 也就是它们不是嘴,如果眼神能骂人,他已经被“你疯了你要同归于尽吗你神经”的口水淹没了。 可惜这里的火能压灭一切水,在绝对的毁灭力量前,没有天生相克一说。 谢潭的左右侧,小山都被烧穿了,雾被风吹散许多。 他看向左边,来时的方向,隐隐能见沿岸的小镇。 往右看……隔着同样的茫茫海水,也有一个小镇,那边的灯火亮多了,似乎在庆祝什么节日。 光是看着跃动的光,就能想象那些欢声笑语。 经历过小丑的故事,谢潭瞬间反应过来,梦中小镇与现实小镇也是镜像,而这座小山就是镜子。 他不知道是看那些眼睛,还是看满山的火,像被迷住了,脸被照红,神情也有些迷离。 那些火似乎能烧灭一切,什么都不留下, 他心里无端起了一个念头:这才能叫地狱吧…… 山要崩。 能跑的当然都跑了,苏禾果断撤走,撞出大火。 点燃的“叶子”也早沉海,聒噪的声音消失。 棺材都露出原形,却有一副偏高的棺材除外,倒不是位置多隐蔽,恰恰在危险的风口,但就是稳住了。 因为要供一个人落脚。 陆今朝还是撑在棺材边沿,俯瞰满山火焰与四散奔逃。 火焰映得他一双眼睛更加剔透,真如琥珀,风声如同哀嚎,也扬起他的发梢。 一场浓缩的灾难,他唇边带笑。 他想,这和烟花比,也不差什么了,一样的漂亮。 本来还遗憾,可能要错过小镇的节日庆典了,但现在正好赶上开幕。 不亏是艺术港湾,有排面,节日就该这样热闹。 血雾已经被熏黑,被风带着到处跑,但最后总会飘向他。 一阵雾被风一卷,逼得眼睛们惊恐地闭上,到他面前就消散了,却掉出一个东西。 陆今朝没给眼神,他还在想,不知道朋友们看没看到,希望没有错过,尤其是阿潭……他会喜欢看烟花吗? 那东西就被他随手接住,他一愣,这是一顶脏兮兮的花环,四叶草不见了。 他笑容一收,一时间,他是面无表情的。 对了……阿潭在哪里?他来小镇,应该有事要做。 谢潭想回旅馆的时候,陆今朝就想跟着回去,但他敏锐地察觉到……阿潭似乎有点躲他。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觉得阿潭可能要忙什么,而且阿潭比较喜欢有自己的空间。 于是他乖乖地没去打扰,和鸿叔出海找人……哪怕他心里其实有点不愿意。 他也说不出自己不愿意什么,只能向别人倾诉。 棺材里被黑山羊家献祭的白骨有他同源的力量,他就问了,但和他共处一室的这位年纪轻轻就被骗来当祭品,阅历也不够。 而守山看门的那个大叔……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这一路出海,他的确总想着他,思考他,像解一道谜题。 但总想着一个人,又能说明什么呢?他被那个大叔扔到别处,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他不想思考这些了。 他只知道一件事,他现在就想见到他。 陆今朝摸上崖壁,山中狂舞的火焰安静了一瞬。 满山的火变成他的呼吸,千百只眼睛变成他的眼睛。 他一眼看到那个被火包围的人,仰着头,神色怔愣地看着漫天的火,像也要融进火中,一起化为灰烬。 陆今朝的心一滞,棺材就被火拽出小山,砸在地上,他逆着逃离的万物,奔向火焰的中心。 谢潭幻听到谁在叫他的名字。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亲昵地叫他,他觉得自己有点完蛋,又在这种时候想起人家……你要干什么,谢潭? “阿潭。” 这声更清晰了,还有点发沉。 谢潭若有所觉地侧过头。 两人隔着漫天火光,遥遥对视。 苏禾坐上事先留好的船,等开出一段距离,就捏碎山羊印,以免被火焰顺藤摸瓜,一个废弃之地,可别牵连他。 山羊印一碎,失去桎梏的眼睛们瞬间被吹得分崩离析,像迎风的一捧沙子,在海上翻滚。 视野就开阔了,能看到更远的地方,有如同海市蜃楼的另一个小镇。 苏禾抓了抓手,敏锐地察觉到在山羊印碎前的那一瞬,支撑小山的太阳力量就先被抽走了,所以小山才崩了。 火已经猛到这个地步了吗? 但不等他思索,就再有异变,那些眼睛没能跑远,被什么一击贯穿,牵住了,风筝一样在空中摇摆。 苏禾拧眉,那是不是……头发?哪来的头发? 杂乱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搅来搅去,一时没能理清。 火焰不满足于烧这些货色了,顺着海平面,一路烧向彼岸的小镇,为盛大的泼水节点上最隆重的一把火。 苏禾直咂舌,太怪了…… 海下的碎片,这么多年快被消化完了,大部分都在山里。 献祭也不算没有道理,从结果看,确实海越来越平稳,甚至过头了,因为压着那样的力量,海水也不敢造次,夹着浪尾巴做海。 他来的第一天的确是这样,即使下着雨,海也平静,后半夜,小山才聚拢。 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一个大晴天,却反常地躁动了。 他为了防止教团的人用另外的碎片加料催动,特意提前布置过符咒,符咒没有动,所以昨天没有其他碎片。 只有刚才小山被歌声打通,符咒才有了反应,是那张该撕烂的嘴干的。 第61章 沉睡的魔咒(25) 常明爱:“你还是把山炸了!” 口是心非, 说了那么多,狗教主! 听到她气急败坏的话,那张嘴笑得更畅快了。 但很快, 孤零零的人皮残片几下就被海水剐成碎渣,嘴唇碎了, 笑声就消失了。 她的船作为打通歌声的枢纽, 也被加了咒文,在风雨中停在原地, 还算稳定。 但小山都烧崩了, 还什么咒不咒,常明爱懒得管教主又抽什么疯, 就要返回, 却先见另一艘渔船惊心动魄地飘过来。 常明爱颇为警惕, 第一反应是加速回去,不要碰上, 但见船上没人, 她就猜到可能是船上的人被歌声催眠了。 她在梦中沉睡一年,虽然失去人皮的保护, 听到歌声还是犯困了,但脱离也快, 她有经验, 就像抗药性。 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歌声的。 所以不是黑山羊, 也不是习瑞或者谢潭。 小船到跟前, 被常明爱一把拦住,果然是失联的薛鸿,但只有他一个人, 没看到陆今朝。 还有谢潭。 常明爱望着乱象,担心他们的情况,但看到火烧完山,又烧向梦中的小镇,当机立断,绑着另一艘船,就加速返回。 那个假桃花源,烧也就烧了,本来就是女郎不忍心下的自我赎罪,希望能给一个慰藉,但重点是,现在全镇的人都在沉睡! 沉睡还有醒来的机会,但梦中世界都没了,他们是就此醒来,还是……永远醒不过来? 那个鬼地方可不止沉睡会去,死亡同样会去,就像大小姐一语中的,在这里,死亡和沉睡是孪生! 好几个都睡着呢!常明爱咬牙,她的镜子无法通讯习瑞,因为他们互不知道,相当于“没有好友”,只能轰炸教主,让这位权限最高的,给他的另一位教徒发指令。 习瑞没出来,肯定是在梦中世界发现了小山的真面目,想得到更多情报,他也有出来的办法,只要提醒他一句,他就能反应过来。 远远的,她听到赞美太阳的那首歌,被重重叠叠地唱着,不知从前方还是后方来。 像庆祝崩坏的山与海,听得她毛骨悚然。 习瑞走在欢乐的庆典里,到处是飘洒的鲜花、骷髅灯、美食水果、繁复的海浪花纹、满载鱼虾的丰收渔船、载歌载舞的居民、笑容洋溢的脸。 同时,眼睛聚成的肉山崩裂,火一路烧来。 这里就是那口即将被点燃的柴火锅,大家可以和丰收渔船一起变成美味的烤海鲜! 他随身携带的镜子,收到教中指令,提醒他小镇全体陷入沉睡,尽快醒来,撤离。 他脸色一沉,回收到,暂时顾不上哪个疯子把山炸了,立刻奔回旅馆。 他得带走自己人。 但等他到楼下,孙恩泽已经在等他了。 “社长……”孙恩泽缩在被盛装打扮的骷髅骨架后,以免被拉去跳舞,看他如见半个亲人。 习瑞拍拍他的肩膀,问其他人在哪,就见孙恩泽往他身后看。 雀斑女生带着薛鸿走来,还被欢庆的居民们泼了水,她笑着躲过,来到他们面前,对习瑞点点头,就告诉他们最可能离开的地方。 “我从旅馆夫妻那里得知,掌控小镇的那伙人,留过一道‘小门’,算是防靡音女郎的后手,那里是最薄弱的地方,你有出去的手段吧,在那里用最保险,能把门通开,火要烧过来了,快走。” 习瑞感激地把路上被塞的骷髅糖果给她,长吁短叹:“谢谢、谢谢!还是好人多,和我们同行的其他人,你知道在哪吗?” 薛鸿脸色仍然难看,他这一路受太多惊吓,先是小山聚拢,被抓进棺材,再是两次被闹鬼的摄像机吓,睁眼又是小镇,见过没见过的,却都在火海前狂欢…… 他还是靠多年得职业生涯暂且稳住了,先说:“今朝和谢潭在山上……他们应该没睡着。” 雀斑女生:“我有看到一个长卷发的女生,但她进来没一会,自己就出去了,她之前应该入过梦吧?有办法脱离。至于另一个女生……就是那个冷冰冰的,她从头到尾没有进来过。” 常明爱能离开倒是可能,就和她说的一样,但大小姐? 她是用什么办法,隔绝歌声,所以没有沉睡? 但孙恩泽说:“可……可她睡着了,在我们之前,棺材铺里。” 雀斑女生摇头,确定地说:“她没有进来。” 孙恩泽想起夏无尽曾经上门质问她,怀疑她夹带私人恩怨,而且他记得,就是这个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女生,一人完成三杀。 但分身没有入梦,他躲在旅馆房间里无知无觉,也是她第一时间提醒他尽快离开,他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嘴唇嗫嚅半天,到底什么都没说。 习瑞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本就有的怀疑更深了,但面上还是热情答谢:“那我们快走吧——你怎么不走?” 孙恩泽都跟上了,闻言,立刻看去,习瑞心里又是一顿。 孙恩泽显然是被她叫下来的,薛鸿也是她找到的,可他们和她没有什么交集,帮他们找蓝发女生也没有找到……而且看这个反应,蓝发女生失踪,就是他们自己人干的。 习瑞原本以为她帮忙,是想他通开逃生的小门,被迫沉睡的人可以一起离开。 但她好像……不准备离开。 小孙的确关心她,但也对她发怵,说明帮助是真的,但危险也是真的,那她是为了什么? 习瑞灵光一闪,还是因为谁? 他就这么问了:“太感谢了,但为什么帮我们呢?我们好像也帮不上你什么,多不好意思。” 雀斑女生笑着说:“你是特意来救他们的吧?你们感情真好,不用谢我什么……你们的朋友已经帮过我了,该感谢的人是我。” 而反应过来什么的薛鸿,抢过花车领队维持秩序的大喇叭,向四周大喊这里有危险,将被烧毁,让想离开的人跟他们走。 人们听到了他的喊声,看他一眼,像又看一个居民做了精心准备的表演,友善地笑起来,继续唱歌跳舞,还向他泼水,唱诵祝福。 但这不是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吗? 薛鸿还要用喇叭喊什么,喇叭就被拿走了,一个小伙子塞给他一把水枪,揽着他的肩膀,教他怎么唱,怕他不好学,还特意选最简单的重复唱段,和所有人一起喊唱: “赞美太阳——赞美太阳——!” 蓝发女生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扑到雀斑女生身上,把自己的骷髅发夹别在她的头发上,撒娇道:“你跑到哪去了,把我们都丢下了,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然后玩笑地困住她的手,紧随其后的两个男生就哈哈笑着冲她泼水。 雀斑女生连连求饶,笑道:“马上马上,我送几个朋友出去!饶命!” 这回,孙恩泽主动问:“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你还没……”死吧? 雀斑女生明媚道:“亲朋好友都在这里,我们还要庆祝泼水节呢!” 孙恩泽一愣。 “替我向他问好——”她被朋友们拉走,挥着手喊道,也加入庆典中。 习瑞迅速带他们离开,薛鸿回望一眼热闹的节日,席卷而来的火如同浪潮,照亮整片天,还有他们幸福的面孔。 他们很快在雀斑女生说的地方,找到藏在船板下的门,习瑞一道符咒,他们就醒来了。 孙恩泽一醒,就发现自己在房车上,匆忙起身,差点摔下去,被另一个人一把捞住。 他慌忙抬头,就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虽然也挺长时间了,但他还是难适应,说着“谢谢谢谢”忙坐稳了,又小声问:“你背我下来的吗……夏姐?” 夏无尽居然也在车里,而且是醒着的,点头:“我先出来了。” 她亮出手机,群里有人说话:“我们去接习瑞,然后先走,小爱在等今朝和谢潭,他们坐鸿叔的车。” “他们没事吗?”孙恩泽松口气,“那就好……” 夏无尽没说话,只让二号照顾一号,群里,谢潭没说话倒是正常,但陆今朝也没说话……她隐隐觉得他们那边可能有大麻烦。 但他们也帮不上忙,先摆脱危险,不让他们担心,已经是最好的帮助了。 于是她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就前往习瑞发的位置。 海边,两艘船一起靠岸。 常明爱看到群里夏无尽的话,安心了一点,大小姐醒了,大家应该都要醒了。 果然,她看到薛鸿好像动了动,就跳到另一艘船上摇他。 刚碰到他的肩膀,薛鸿就开口道:“我就说英雄少年,你这小朋友不错,做了我想做的事……” 常明爱一悚,这不是薛鸿的声音,而且他也没有张开眼睛。 他只有嘴在动。 神经教主终于想起被扔在海上的教徒。 常明爱冷静了,没错,他寄生在靡音女郎的嘴唇,女郎已死,但沉睡的人们成为女郎的喉舌,他就能顺便都感染了,蓝发女生的嘴唇就是这么被他夺走的。 但时间也不多了,火烧尽梦中世界,也会烧灭那些歌声,那时候……女郎就能真正“死”去,就没他可寄生的。 常明爱就注意到教主的说辞,什么叫“做了我想做的事”……山不是他炸的? 谢潭。 常明爱瞬间想到他。 那个黑山羊族人不可能炸自家的产业,陆今朝不用考虑,只能是谢潭。 他不是为了解咒,原来是为了炸山吗!这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教主也知道自己待不久,所以只是给自家小教徒一个忠告:“值得一个英雄冢,回去多给他烧点纸,别让他在下面缺钱花,你呢,就快走吧,另一个消息我带到了,可别说我这个教主不管你们……” 第62章 沉睡的魔咒(26) 那些尸花原本长在海底的尸体上, 但和生命一样太脆弱了,稍微有一点风浪,就全部吹落了, 没能和小山一同聚拢。 现在都被浪推上来,翻涌着, 飘着, 更不知道去往何方。 但常明爱真看出了花瓣的飘向,正往她这边来, 像在水上开道, 为了迎接什么。 一口黑檀木棺材就这么穿过狂风暴雨,缓缓飘来。 是他们!常明爱连忙去接, 谢潭被陆今朝揽在怀里, 已经昏迷, 脸色煞白,但还有呼吸, 似乎是在发烧。 她的心落回一些:“吓死我了, 你们两个……我还真以为什么太阳神把你们的命留在那了!” “太阳神不同意。”陆今朝背起谢潭就往岸上走,因为没有笑, 张扬的五官就显得有点冷,“走吧, 小爱。” 常明爱诧异, 如果她没感觉错……难得见他有点生气。 她迅速跟上,又瞄了他几眼, 再看向有些狼狈的谢潭, 心里隐约猜到什么。 薛鸿已经把车到开到沙滩边,正在按喇叭。 常明爱自觉上副驾驶,陆今朝把谢潭放进后座, 坐到他旁边,让谢潭能舒服地靠着他。 车辆迅速沿着海岸线找到路,往上开,但薛鸿皱眉问:“这条路能出去吗?” 虽然是他们进入小镇的方向,但可是一路颠簸下来的,他当时都没能看清周围的状况,就到小镇了,像一条通往异世界的隧道。 “没问题,他们已经出去了。”常明爱帮忙看群消息,习瑞告诉他们就从这里走。 她了然,习瑞没有离开梦中世界,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 黑山羊把小镇从地图上抹去,肯定用了什么咒法或仪式,他们刚到小镇时,习瑞就找过,但一无所获,那说明咒法设在梦中的小镇,他逐一拆解再消化,用了不少时间。 怒海波涛被甩在身后,小镇却还是像一片坟墓一样寂静,常明爱意识到什么,问:“小镇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醒过来吗?” 薛鸿神色复杂:“……是。” 常明爱透过车窗向后看,火光已经烧上了遥远的海对岸,完全变成黑色,像天空裂开一片混沌的深渊。 无数鬼影在深渊里疯狂动作,不知是被烧得痛苦挣扎,惊声尖叫,还是在热情跳舞,唱着圣歌。 宛如地狱图景。 然而在地狱里,能说魔鬼是不快乐的吗? 她有些晃神,似乎还能听到风中那些遥远的声音,像另一个世界的呼唤,所有人迟早要到的地方,等待着他们归来的那一天。 这是被折磨了几十年的小镇居民们的共同选择。 解脱的,哪里只有靡音女郎呢? 直到轿车加速冲出群林,离开小镇,颠簸地回到海岸公路,开出一段距离,常明爱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心率高到应和了怒海声。 就像带出一点海的余韵。 再看这群吊死鬼一样的翠阴树林,常明爱居然有点亲切。 她呼吸一口泥土香的新鲜空气,小镇外也在下雨,心慢慢平稳下来。 她往后看,轻声问:“谢潭还好吗?” 薛鸿也看一眼后视镜,见两个小孩依偎在一起,声音也放轻了:“先去附近的景区吧。” 正是假期,景区的旅馆、民宿肯定都爆满了,但他们也需要缓一缓,暂时调整一下,就约在波光粼粼景区。 常明爱也靠窗户睡着了,薛鸿调高空调,安安静静,专注开车。 后座的小空间里,陆今朝将谢潭半抱在怀里,让他枕着他的肩膀。 他的指尖揉按着谢潭的太阳穴,为他缓解头疼。 谢潭的睫毛动了动,但没有睁开眼。 车冲出小镇的时候,他就被颠醒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能闻到的味道,充斥在密闭空间里。 明明信息素已经随抑制剂的注射减少分泌,但他觉得,在狭小的轿车里,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感受着另一个人的身体、气息,感受着揉按他太阳穴的力度,感受着右手被另一只手覆着,虚虚地十指紧扣。 他们……太近了。 好像那场火太大,把他们两个人融化成一个人,难分彼此。 这怎么醒。 他觉得自己刚退一点的烧,又要起来了。 他一动不敢动,静静地感受一会,陆今朝也没怎么动,可能也睡着了。 那……还好,幸好没被发现。他这么安慰自己,只能放任如此,继续装睡。 陆今朝根本没有闭上眼睛。 他看着后视镜里靠在他身上的谢潭轻颤眼睫,嘴唇微微勾起,什么也没说。 景区灯火通明,今天是艺术港湾的泼水节,是要通宵欢庆的,到处都是节日装扮。 常明爱被电话叫醒,迷迷糊糊答应几声,报给薛鸿一个新地址。 “大小姐家在这里有一栋别墅。”常明爱日常感叹,“感谢大小姐。” 他们到海景别墅的时候,另一车人已经购物回来了,正在和行李一起往里搬,一行人终于汇合,谢潭也就自然而然醒过来了。 但他还是看着病恹恹的,被风一吹,没忍住咳嗽几声,夏无尽看他脸色,皱眉:“先去医院吧。” 剩下几个人也凑过来,谢潭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还没散……随后他就反应过来,他们就是沾到也闻不到。 他正要拒绝,就听陆今朝先说:“不用。”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理所当然,所有人的视线又看向陆今朝。 这不是最该担心的人吗? 但就是因为最担心的人都这么说了,大家反而放下心,那看来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常明爱和习瑞挤眉弄眼,习瑞挡住嘴,小声道:“好家属的发言。” 常明爱如遇知音,也挡住嘴:“你也觉得!” 谢潭:“……” 就这么点人,还就在眼前说,悄悄话什么呢? 他推了推想背他上楼的陆今朝:“你去帮他们搬行李吧,我缓缓。” 陆今朝观察他的神色,又摸摸他的额头,才笑着应下:“那你歇一会,我搬完再下来接你。” 他们几个就都进去了,夏无尽走前还特意嘱咐一句:“还是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叫私人医生上门。” 谢潭一愣,夏无尽已经走了,他垂眼,大小姐也没那么直,她看出他不想去医院了。 常明爱负责整理房车,给他拿了一瓶水,在他接过的时候,无意看到他袖子下滑时,手臂上的针孔,顿了一下。 这是刚打不久的。 生病……? 她暂时压下推测,看他抿了一口水,叹气:“他很担心你。” 她还记得陆今朝上岸时的表情,那实在少见。 谢潭轻声说:“我知道。” 他不自觉想起陆今朝找到他时的情况。 到处是火焰、融化的腐肉、乱动的巨大眼睛、难闻的味道。 陆今朝奔向他,就像在晴空沙滩上奔向他一样。 他们头靠着头,这样的距离下,就无法躲避了。 然而谢潭没有等到任何试探或者质问,陆今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你想毁了这里吗?” 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很平稳,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了一点神性。 不然呢?谢潭心说,不管他原本怎么想的,事已至此,他不用看漫画都知道,这一切都太像他做的了。 而且也没什么问题,这是长发主人想做的,那就是现在的他想做的事。 他不在意火,但信息素在灼烧他,他强撑着,反问:“你要阻止我吗?” 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吐出的言语像灵魂探出的触角,轻轻地相碰,像一个试探。 谢潭却看到陆今朝笑了。 陆今朝说:“不,我听到了。” 又一阵狂风袭来,像雪崩前最后一片雪花,整座小山骤然分崩离析,眼睛们失去桎梏,谢潭却发现,它们不但不逃,反而像一群饿狼扑向他,兴奋地疯狂眨动。 他迟钝的脑子反应过来,当时它们死死盯着他,不是在骂他这个引起山火的罪魁祸首,而是被他满溢的信息素吸引……俗称上头了。 被铺天盖地的眼睛包围,谢潭头更晕了,想吐,但他只来得及看一秒,就被陆今朝扶着后脑勺,轻轻按进怀里,视野就黑下来。 感官移到别的地方,只有陆今朝温热的怀抱,却好像比满山的火都烫人,他轻轻抖了一下。 陆今朝也钻进棺材里,低声说:“抱紧我。” 谢潭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觉得抱着他很舒服,眼前人的体温能压下不属于他的仇恨,填上他的空茫,不至于让他彷徨,甚至从难以启齿的生理角度讲……能抚慰他身体里被点燃的火。 于是他听话地伸出双手,抱紧陆今朝的脖颈。 陆今朝身上的味道总是变,因为他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沐浴露和洗衣粉,今天可能是清新的柠檬味,明天就是有点发甜的莓果味,有时候就是偏冷淡的草木香……但现在,他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那难闻的味道被他灼热的体温蒸腾着,将他里外都浸透了,居然让谢潭有种……满足感。 他缓了一会,微微抬头,鼻梁压在陆今朝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就看见满山的眼睛已经恐惧地四散奔逃。 但沉寂下来的长发没有放过它们,突然出动,每一根头发都像利箭,贯穿每只想跑的猎物。 火就顺着长发烧上去,在空中连成一座火山。 而载着两人的棺材,平稳地穿过其中,谢潭安静地看着,忽然有一个荒谬的想法。 好像他们不是撞破古老家族在偏僻小镇的邪恶阴谋,而是他们共乘一艘小船,远离大部队,偶遇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碰到一场只属于他们的烟花。 第63章 沉睡的魔咒(27) 常明爱就没听过谢潭大声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 明明说得很清晰,但总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落不到人间似的。 所以情绪就很淡, 他本就话少,虽然有时候的话让人听不明白, 但如果懂了, 仔细回想,就没有废话。 日常里, 他只做最简单的回答, 偶尔有些恶趣味,他会说一两句冷幽默, 或者露出一些随便的恶意, 比如他对朱锋亮最后的那句回答。 但她以为, 也不是针对朱锋亮,就像他的回答本身, 想说就说了……想杀就杀了, 没有理由。 他心都是空的,说话嫌费力气, 什么都不在意,对世界、对这些人都觉得厌烦, 好像他活一场, 只是旁观。 但她现在惊觉,不是这样的。 他平淡的一双眼、说出的那些话后, 并不是什么都不存在。 而且可能一点也不平淡, 只是全压在深深的渊薮里,留给自己品尝。 他把悬崖围开,禁止通行, 外人只能看到山崖上的死寂,好像风也没有,于是起了一点本能的悚然,却也不知道到底多深,反倒像个保护了。 而现在,他引她往前走一步,让她看了一眼这深渊。 她不敢说她看清了,但只一眼,就叫她心惊。 因为她虽然不知道多深,渊底又有什么,但她刚逃出小镇,已经知道了,深渊里飘出的一点阴风,就能点燃一座小山,起一场地狱般的风暴。 谢潭先站了起来,以免陆今朝要背他或者抱他上楼,他已经缓了许多,能自理了。 临下车前,他对常明爱笑了一下,很浅的,转瞬即逝。 他什么都没说,但似乎又像一个轻轻的“嘘”。 常明爱一悚。 陆今朝不放心,他用担忧的眼神与谢潭拉扯片刻,在谢潭默默转回去后,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挽着他的胳膊走,另一只手帮常明爱提东西,让她先进去。 别墅的房间很多,他们经历两天三夜的惊心动魄,急需一场安稳的休息,也就不客套了,自己选了房间,倒头就睡。 谢潭进门,无言看着跟进来的陆今朝,常明爱上楼就提着自己的行李溜了。 陆今朝替他忙活起来,收拾房间,铺干净的床单被罩,谢潭制止无果,也掰不过他,就在旁边烧热水,又洗果盘里的水果。 今晚是热闹的泼水节,很多店铺和摊位也跟着通宵,跟着大赚一笔。 大小姐大手一挥,最新鲜的美食水果就送到别墅,只是他们没撑住,垫一两口就睡了。 等到陆今朝轻松地干完活,转头就得到谢潭的投喂,他笑眯眯地咬下牙签上的葡萄:“甜的,好吃。” 谢潭看他傻笑那个样,嘴角也微不可察地上扬一点。 看着确实挺甜的。 “还不回去休息?” 陆今朝的表情耸下来,一双眼睛比洗干净的葡萄还水灵灵的:“我怕你后半夜发烧,我还是留在这里……” “上次你不是见过了吗?睡一觉就好了。”谢潭坐在床边,懒得看他,把葡萄塞给他,“睡不着就回去数葡萄。” 陆今朝抱着葡萄,就在谢潭面前蹲下身,有点委委屈屈的。 他握着谢潭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手瑟缩一下,但没有挣脱,于是陆今朝看着他,轻声说:“可是你比上次恢复得慢。” 他上次守了谢潭一整晚,记得他体温慢慢降下来的时间进程。 虽然很难察觉,但以他不会差分毫的记忆,这次的起效时间、发挥药效的时间,都有点变慢了。 谢潭面不改色:“瞎操心……虽然上次也不怎么样,但这次环境更差,又是雨又是火,这么快降下来,已经是药剂超常发挥,我没有那么脆弱,也没有那么金刚不坏。” 这话当然是哄人的。 他其实觉得两次差不多,但他知道陆今朝很可能是对的,因为和他最初用抑制剂比……确实慢了非常多。 也根本不是一个浓度。 没办法,谢潭原本生活的世界里,天生分化的人太少了。 因为过早分泌信息素(虽然是不完全的状态),他们本就在成长过程中,比其他正常分化的人更容易信息素失控,免疫力更低,精神状态更不稳定。 但在医院和家庭的正确引导、调理下,随着年龄增长,就会慢慢稳定,甚至比其他正常分化的人更早适应信息素。 因为他们本就比他人更早“暴露”在外。 他们用的药都更加温和,以缓解信息素失控时的疼痛和混乱为主,不能完全抑制信息素的分泌。 毕竟市面上的抑制药品,对儿童和未发育完全的少年药效太凶猛,完全不适合。 而且,他们虽然生来就分化完全,性别确定,但信息素却是不完全状态,也会随着长大变化。 到其他人正常分化的时间,也就是中学左右,先天分化者的信息素在生理繁殖层面的“吸引力”才会慢慢完全。 否则他们简直是恋童癖的天选猎物。 谢潭也是同样,但他的情况更特殊。 温和的小孩药满足不了谢潭的需求,那无法遮挡信息素。 什么猎物不猎物……他是怪物。 所以七岁后,他就用各种抑制信息素的药品。 经年累月,他的抗药性已经很强了,哪怕加三四倍的剂量,效果也没有最初用半份剂量时好。 他穿越前最后一次去医院,拿着报告,还在想,再这么下去,抑制剂迟早对他失效。 但他当时也没当回事,也没准备解决,因为他不觉得他能活过失效前。 如他所想,在他一个人的毕业典礼那天,他成功猝死。 但他没想到还能死一半的。 穿越到恐怖漫画的世界,虽然人类都闻不到,他不用时时刻刻用抑制产品,但同样的,每月的发情期还是不可避免。 还有他早就没有什么波澜的情绪,因为另一人的怨恨,也有了再次激烈的时候,也会使他的信息素失控,虽然比不上发情期,但也足够麻烦了。 于是抑制剂失效这个问题,再次摆到他的面前。 原本带了一连还能撑个半年一年,但以他现在定下的人设路数,和漫画主线的纠缠程度……他觉得自己的存货岌岌可危。 得想办法。 7号猫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咬着床单玩,自己玩累了,就在软软的地毯上一盘,盯着他们俩贴贴,似乎也想加入。 谢潭瞥一眼小豹子,有了一点思路。 和他的钥匙、手机一样,抑制剂是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完全属于他的空白。 也是他很重要的一张牌。 也许……可以用契诃夫之枪? 如果可以把抑制剂和漫画世界本土的一样东西绑定在一起,不仅可以解决他的抑制剂供应问题,还能把他的“病”和主线深深勾连。 所以暂时也不着急,既然可以是他最重要的一张牌,当然不能过早地随便使用。 他需要等到另一个能与之匹配的重要元素。 他越想越远,直到陆今朝歪了歪头,他回过神。 他们现在的姿势,谢潭得低头看他,这个上位者的掌控视角下,某人会说话的眼睛就更犯规了。 刚才还漫不经心,将自己的“病”计划进去的人,一下子又回到语塞的状态,甚至有点想逃避了。 毕竟主线也好,以此与两大势力更深的捆绑也好,这些计划都是未来的实施。 而当下,有一个人正为他的“病”担忧着,想等到一个答案。 谢潭的眼神不自觉软下来:“我只是这几天太累了。” 他有种直觉……这家伙如果执拗起来,也不是他能敷衍过去的。 然而他一软,陆今朝的态度似乎软得更快,放弃了隐隐的刨根问底。 陆今朝有些抱怨地低头,埋在他膝盖那里蹭了蹭:“好吧……但我也可以睡沙发,我一点也不吵的。” 谢潭被他压在脸下蹭的手一动,往下滑,挑住陆今朝的衣领,勾着他抬起头,微微俯下身。 陆今朝因为谢潭的靠近一顿,放缓了呼吸,就见谢潭轻嗅了一下,皱起眉,勾着他衣领的手就轻轻一推,有点嫌弃地将他一放:“难闻死了,回去洗澡,睡觉去。” 信息素稳定下来,谢潭也找回他的理智,再次意识到……陆今朝身上还全是他的味道。 他其实有点虚张声势,来掩藏他随理智回归的窘迫和无地自容……他一点也不敢回忆,他在信息素失控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他清醒后就想立刻和陆今朝分开的……他实在、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但陆今朝刚救了他,再一次的。 他不能就这么回避他,这个人在担心他。 从他们在火中对视上的那一刻,到现在这一刻,还在担心他。 或者更早之前。 他不能心安理得地受陆今朝的帮助,又让陆今朝独自陷入他带来的不安。 这是不对的。 而且,他扪心自问,谢潭,如果你真的抗拒他,就不会妥协他……你抗拒的根本就不是他,是那个怯懦的你自己。 所以他想,就和之前一样吧,甚至,更顺应你另一半的私心吧。 哪怕让你无所适从,哪怕你感到恐惧,哪怕…… 他知道陆今朝是一个兴趣来得快,但走得也快的人,这个人只是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起码在这个人对你失去兴趣前,就这样吧,不要……回避。 而陆今朝还在茫然,但被他一嫌弃,就隐隐紧张地提起衣角,到处嗅弄。 然后他恍然大悟,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但话是要撒娇的:“哪里难闻了……我喜欢这个。” 第64章 沉睡的魔咒(28) 靡音女郎的催眠曲, 听过都说好。 但他们一行人,各有各的事,沉进梦里, 也没时间放松、玩乐,醒来又忙着炸山还有逃命, 睡得很累, 到海景别墅这一觉才算安稳。 除了永远有精力的陆今朝,全都睡到日上三竿。 第二个醒来的就是夏无尽, 大小姐睡满八个小时, 生物钟就自动叫她起来迎接新的一天。 听说自己是第二个,她下楼后, 诡异地沉默一下:“他们不会又被什么歌声……” 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艺术港湾的节日庆典, 持续三天, 陆今朝正哼着歌,拆开桌上花艺师设计的插花, 按照自己的审美排列组合:“没啦, 他们就是太累了,应该快醒了吧。” 夏无尽点点头:“那我叫王姨做饭。” 于是剩下几位陆陆续续下楼, 就闻到美食飘香,常明爱困顿的眼睛一亮, 冲下来抱着夏无尽乱晃:“大小姐我爱你, 来海边就是要吃海鲜——” 几人坐在餐桌,虔诚地感谢了大小姐的财力和慷慨, 吃了一顿丰富的午餐, 终于有了度假的实感。 于是陆今朝提议:“我们再待一天吧,庆典好热闹,今晚还有烟花表演。” 习瑞立刻应和:“太对了, 有人还记得我们是来度假的吗?我要玩水上摩托!” 常明爱举起叉子:“赞成,出来一趟只逃命,什么也没玩到,回去又是死亡课程表,听起来太命苦了。” 孙恩泽和夏无尽都没有什么意见,默默点头。 薛鸿作为唯一一个长辈,当然不会扫年轻人的兴,但他也慢悠悠地事先声明,走不动他可就歇着了,不能指望他的精力能跟上他们年轻人。 剩下就是谢潭,于是大家都看向慢条斯理吃帝王蟹腿的人。 谢潭一挑眉:“同上。” 他的精力和薛鸿差不多……他甚至怀疑自己不如老刑警,人家还有职业buff加成,追过揍过多少年坏蛋了。 于是他爽快地把自己归为老年人行业,不准备拼自己的老命,真累了,他就找地方一靠。 大家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那不然呢,他又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去,何况老人家都没有扫兴。 最重要的是……陆今朝说完就对他眨眼睛。 于是餐桌上发出欢呼,他们的度假开始了。 谢潭还是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旅游。 他的确如他提前预警的那样,保持了高度的懒散,玩什么都可以,完全随大流,累了就让他们去继续玩,自己找个地方歇着。 于是其他几人风风火火奔向水上项目,他选择在海边的树下吹风,眼前是真正的海,浪缓缓地推动着,波光粼粼。 他也放松下来。 陆今朝就坐在旁边,尝试用女生们借给他的防晒霜,好奇地在手臂上晕开。 “阿潭,你要涂吗?”他跃跃欲试。 谢潭看着已经日落的天,无言地看向他。 “哦……对,防晒霜是防太阳光的。”陆今朝恍然,小心地把女生们的防晒霜拧好,“那我不用涂。” 谢潭靠在沙滩椅上,被风吹得眯了眯眼睛:“不是想玩那个飞鱼吗?” “飞鱼?”陆今朝觉得他有点像打盹的猫,撑着头,看着他,“可我想留下来跟你一起看烟花。” 谢潭脱口而出:“不是看过了。” 说完他就一顿,陆今朝也愣住了,然后高兴地笑起来,他们都觉得那像一场烟花,那就真的成为他们的烟花了。 谢潭无端听出他笑里的含义,头往另一边侧了侧,散落的中长发下,耳尖似乎有些热。 陆今朝看他微微转向另一侧,眨眨眼,哒哒绕着沙滩椅转了一圈,到另一侧可怜巴巴道:“你只想和我看一场烟花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谢潭躲他不过,把杂志拍在他装可怜的脸上:“是你这么想吧?那就当真吧。” 陆今朝手忙脚乱把杂志扒下来:“我想的是,我们还要看好——多好多场烟花,那我当真了。” 他抱着杂志,封面的一线男模不如他这张俊脸的杀伤力,尤其他笑起来又格外认真说话的时候。 谢潭哑口无言一阵,妥协了,轻声说:“烟花还早呢,去吧。” 陆今朝看看他,把吸管插进椰子里,给他喝,似乎还在纠结:“嗯……其实也和摩托差不多吧,下午玩过那个了,这个就算……” “那还是不一样的。”谢潭支着头,看他,笑了一下,“那边有水上比赛,第一名可以获得那个企鹅玩偶。” “企鹅玩偶……?”陆今朝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谢潭肯定了他的想法:“就是你托我买的那个ip,和艺术港湾的新联名,那个丑丑的小东西,这次的主推是企鹅。” 说完,他不再搭理他,把无聊的杂志往脸上一盖,示意他要睡一觉。 陆今朝就凑过来小声嘀咕:“那我去把企鹅赢回来,然后一起看烟花,有事叫我。” 谢潭没回答,似乎已经睡着了。 陆今朝跑出一段距离,又折回,轻轻拿起谢潭盖在脸上的杂志,在谢潭不明所以睁眼前,又重新给他盖回去。 谢潭:“?” 等黏人的家伙跑走,谢潭拿下杂志,封面不是俊男靓女了,罗列的无数成就上,是一位穿西装满脸褶子的中年男企业家,一本经济类杂志。 不能说丑,但实在和美没有半毛钱关系。 谢潭:“……” 他不是很想把这位成功人士盖在脸上,又沾不上财气,就把杂志扔在一旁。 今天睡多了,他其实也睡不着,百无聊赖的时候,就见7号猫猫出现,优雅地跳上小桌,先是惯例地贴贴他,夹着嗓子喵喵叫,得到抚摸后,转去喝了一口他的椰子汁。 似乎觉得好喝,小猫的眼睛一亮,又埋头喝几口,毛茸茸的尾巴翘起来,摇来摇去。 谢潭觉得味道一般,就拖在手里,方便小猫喝,他就观察起自家的猫。 啊……完全的黑色。 但大火连山,他从棺材里坐起,脑子混乱的时候,似乎看到7号出现了,那时候,它的皮毛和那一晚一样,有些变浅了,在火光下,露出一点斑纹。 他问猫猫,猫猫似乎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可能是力量在恢复的原因,喵?” “你恢复得怎么样?” 小猫抬头,吃了一圈白胡子,看着傻傻的。 它感受一下,尾巴的动作慢下来:“有在恢复,但还不是特别稳定喵。” 那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了。 “完全恢复,你会变成什么样子?”谢潭问。 猫猫思考,诚实地说:“不知道,那要等你完成任务了喵,等到那天,我的力量就全恢复了吧,喵喵。” 它看宿主无聊,尾巴一歪,指向桌上的手机:“喵,刚刚更新了,不如看看漫画吧,喵喵。” 谢潭点头,让小猫继续喝,自己点开手机,看起故事的收尾。 一处歌声起,处处歌声起,从突然开口的夏无尽开始,整座小镇沉睡的人们一起张开嘴,唱起同一首圣歌,拉着还醒着的寥寥几人共沉沦。 歌声推着歌声,撞进雨雾,艰难地往前飘动,传进海上独行者的耳朵里,惹得少年回头一望。 凌晨,雨夜,大雾,茫茫海浪,看不到没有尽头,小小的孤舟上,唯一的一个人,船头一盏微弱的灯光,甚至照不亮他自己。 一阵浪来,他戴上花环,险险地擦肩而过,四叶草飘走。 一只眼睛潜在水里,一路跟随着他,眼睛朝上,死死盯着他。 但谢潭像是毫无察觉,没有给任何一个眼神,反而扶着花环,有些愣神。 尸花开道,送他登上小山。 小山高耸,满山悬棺沉默地俯视他,压迫感十足,走在其中,就会升起一种恐惧,在未知中感到渺小。 然而来者不为所动,他第一眼,就是最高处,山尖的那口棺材。 他无视满山阴森的恶意,雾似乎都在他眼里消融,无法阻挡,他只是长久地、长久地凝视着它。 [……] 他看得有些久了,直到风刮过眼睛,他眨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 他握住一团长发,符咒在他的指缝间若隐若现,像一个死物。 他像在询问谁,又像只是自言自语:“就是这个,是不是?” 没有回答,只有风在山间鬼哭狼嚎。 微妙变幻的小山中,四处的乱风,吹起他的衣角和有些长的头发。 他开始前行,缓慢的步履间,偶尔抬头,就是看向那口棺材。 好像那是荒野中的日月、异世界的锚点,只要看着它,即使身处迷宫,也能确定方向。 那是旅人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上来一个巨浪,这是起海啸龙卷风了吗,谢谢,也是体验一把海底海鲜的视角……】 【再次感叹刀神的构图和氛围渲染,感觉阿潭已经到另一个世界了,这还是地球吗,给我干哪里来了】 【不是地球,是笛丘[狗头]】 【那很坏了,一个保险公司会把灵异事件加进条款的鬼地方】 【真鬼地方】 【水里就有一个,这大眼珠子,那浪一起,就看见里面有一只眼珠子在滚,梦回旅馆挖开墙的时候,吓我一跳】 【这就是阿谭在楼梯看到的那只眼睛吧,旅馆老板拿来和苏老头交易的那一只眼睛,监视这些祭品预备役?】 【他们一行人还挺多的,但其他人就没有被偷窥,应该是本族人的待遇】 【主祭品,老羊对自家人就这样狠,好神经的一家】 【阿潭这是没看到吗?】 第65章 沉睡的魔咒(29) 一阵风将少年的花环卷走, 消失在变幻的山后,让他原地停下,有些愣住。 一口棺材砸下, 他看了一眼,似乎回了神, 就继续往前走, 但不一会,他突然折返。 山壁上的崖穴被抹去, 地上新出现的崖穴后, 一只眼睛飞快地飘走。 谢潭的视线就落在那里。 他在一处奇形怪状的连片山石下,像站在一片屋檐下, 整个人陷在与山石同色的阴影里, 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 比阴影还暗。 他静静地, 像目送那只眼睛离开。 这一刻,窥视者与被窥视者颠倒位置。 【我滴个神, 吓死我了阿潭!】 【黑衣人潭上线】 【之前几次, 那只眼睛突然出现都没吓到我,阿潭真吓到我了, 就这个鬼味……你俩到底哪个是鬼】 【眼睛漂流一路,阿潭都没有反应, 怎么眼睛走了, 阿潭突然杀回马枪,太恐怖了老铁】 谢潭仔细回忆当时的状况, 他只是在看地上新出现的崖穴, 判断出山确实在变,而且是跟着棺材变,没注意到眼睛。 包括在海上也是, 下雨,又那么大的浪,他大部分路程还在看手机,吸收漫画里的情报和看论坛,哪能分出心注意一只在海里滚的眼睛? 主要是,自他到旅馆,尤其是进入那间屋子,他就隐约察觉到有什么在注视他,第一晚睡觉的时候格外明显。 后面一直若有若无,如论坛的大家所说,眼睛是老羊用来监视主祭品的。 他猜测,青瓦房就是苏涵的住处,三年前那位学艺不精的前辈来到小镇,也是住进旅馆,一直被这只眼睛监视。 不过,突脸这种瞬时的恐怖,的确能吓到谢潭,虽然他情绪过淡,几乎不会表露出来。 但过了那一下的突袭,他就能冷静下来,更别说这种持续不断的、隐隐的危险。 人们会害怕,就是因为过于未知,是什么在暗处,为什么是自己,想做什么,以及在这三个问题不断发酵的过程中,变得最恐怖的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会发生。 哪一刻,幻想到的,或者超出想象的,就会降临呢? 等待被无限拉长,这能把人逼疯,在危险真正降临前,甚至渴望快一些。 但谢潭不会,他只会察觉后,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因为不在意,所以比暗处的存在更加耐心地等待那一刻的降临。 反而显得他像那个暗处的猎人了。 漫画里,这一段就渲染得格外有这个味道。 接下来,少年安静地收回目光,继续前行,残船上的摄像机让他暂时把注意力从山尖的棺材上移开。 他翻看录像,看到最后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抹过摄像机上的血。 然后,他把摄像机交给捡尸人,凝视着人皮怪物磨磨蹭蹭地离开,似乎知道它的不舍,安抚地笑了一下。 但残船上的血迹就在他身后,是整个画面唯一算亮的颜色,不知怎么,衬得他的笑容有些奇怪。 等捡尸人彻底消失,他再次看向山尖的棺材,朝它走去,他的指南针。 而那只逃走的眼睛穿梭在山中,最后落进白鬓男人的手里。 男人的脸色也被昏暗的山中黑夜映出几分阴沉,难以化解。 他与掌心的眼睛对视,像查看监控,还是少年的跟拍机位。 但内容不多,从谢潭出海开始。 之前的记录被苏涵查过了,所以只剩苏涵还没看过的新记录。 这小鬼在船上都在玩手机,没什么可看的,苏禾直接一路倒到最后一个画面,猝不及防,正和山中折返的少年对上视线。 苏禾的眉毛一抬。 [发现了?可以啊。] 少年的这一眼让他的神色有了片刻松动,但他将眼睛捏碎,再次恢复原来的阴沉,把这个无用的小插曲抛在脑后。 查完所有棺材,他不客气地把自家骂得狗血淋头,野性的眉宇间满是不耐。 【好阴间的录像,原来第一晚小山就水灵灵聚拢了,平地起高山啊】 【哇,阿潭原来在看狼爹吗,怪不得突然杀回来】 【哈哈哈,这个突然杀回来,肯定不是刚察觉到,阿潭就是故意的,他有时候就喜欢冷不丁来这么一下】 【这个阿潭好坏】 【更爱了】 【我看狼爹也更爱了哈哈,非常符合狼爹口味的一款猫猫】 【狼爹来小镇的这几次出场,都不怎么高兴啊,除了觉得阿潭有点意思外】 【谁又惹他了】 【显然是加班和傻逼上司】 【还是家庭作坊哈哈哈哈哈】 【老山羊我服了,给daddy气成什么了】 【“放他祖宗的屁”“想东山再起想疯了”“这届嫡系不行”“挖坑一起死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狼爹狠起来自己都骂】 【狼爹是这样,有时候真怕他扇家主嘴巴子】 【你以为他干不出来吗?】 【你怎么知道他没干过?】 【在大量的不满中,找到了关键的情报,狼爹提到预言了,所以“预言动了”,是指这些棺材里有一个会显灵,但狼爹检查过,都没有反应?】 【怎么显灵,这些都是之前的祭品吧,推开棺材板诈尸?】 【老山羊建造这么一个地方,太像养蛊了,不会真在这里养着什么吧】 【神秘学版的人体实验?这是要造出一个活死人吗?预言肯定和家族命运深刻绑定,请看苏老头那个颠样,难道是经典的长生不老?】 【说起来,这座山到底是什么啊?】 然后,山间絮絮叨叨的活泼声音,就再次让满脸阴沉的苏禾有些松动。 这小子不仅占人家尸体的窝,还拉着人家说个没完,精力格外旺盛,苏禾毫无心理负担地听了他一通不知所畏的屁话和少年春事,有心想吓他。 “你这是思春。”他突然出声。 陆今朝倒还好,只是垂眼看向来者,但正在看漫画的谢潭心突了一下。 其实早在陆今朝说有人躲着他,谢潭心里就隐隐觉得……说的该是自己。 自从那场电影后,他的确有意躲着。 他卡在这页,做好心理建设,然后翻到下一页,心里有点忐忑……陆今朝会怎么回答?否认,震惊,还是会难得严肃地叫苏禾不要开玩笑?或者是…… 但都不是。 陆今朝的回答让谢潭也愣住了,没有预料到。 “四季的哪一季,都难描述他。” “他就是他,不像什么。” 谢潭垂眼看了一会,指尖扶过那两句话,收回的时候,也扶过了画中人物的发梢。 【狼爹我的嘴替!!听陆陆叽叽咕咕半天,给我急的,狼爹一张口我这个爽,你小子就是爱上了!!】 【狼爹也磕正切定理,有品】 【陆陆说狼爹讨厌这里,还要守着这里?】 【这不是黑山羊自己的产业吗?为什么还会讨厌,家族内部派系斗争?】 【有那种东西,狼爹肯定也是哪都不靠啊,他就是单纯觉得自家这个项目怪蠢的吧?】 【看解释,这是已经废弃的项目了,是因为预言疑似指向这里,狼爹才来的,看不上也正常,他那个脾气,真不高兴,自家产业也是照样砸吧……】 【姐妹开光嘴,真砸了!但没砸开,这什么,浅试一下?】 【吓我一跳,我以为要把山砸穿】 【战斗爽选手是这样的,没架可打就揍自家基地玩玩哈哈哈】 【狼爹也看了一眼最上方的棺材,那就是维持小山的阵眼吧,瑞瑞在梦里看到的小山不是不一样吗】 谢潭看到这里,眉头动了动,他现在自然知道,那口棺材根本就不是什么阵眼。 和其他棺材不同,是因为那口棺材是空的,没有被炼化成眼睛。 棺材来回移动,其实是眼睛们在小山的范围内到处飘。 但这点就更奇怪了,把没用上的空棺材停在山里,是为什么? 尸骨不在棺材里,是被拿走了,还是棺材所属的人,并没有被献祭而死? 而漫画中,提及那口棺材的,也不止苏禾的一个眼神,还有海上的常明爱和教主。 教主说明目的后,为了逗小教徒,就说了那口棺材,谢潭注意到他的一个用词,他说“你可以把那里当做一处‘空白’”。 这个词让他顿了一下。 他用契诃夫之枪,把前房主的材料改成自己的,猫猫也说过完全属于他,也就是说,那些材料也能算“空白”? 如果不是恰巧相撞的比喻……前房主不会也是倒霉穿越者吧。 于是他问了7号猫猫。 猫咪已经叼开吸管,舔了满脸的椰子汁。 它抖抖脸,又慢悠悠地开始舔自己的爪子:“不是哦,只有你一位穿越者,这个是确定的,喵。” 谢潭倒是问过系统猫猫,是否认识住在那里的人,但猫猫只说它是提供漫画、论坛、契诃夫之枪的系统,他能在这里得到什么情报,就是它能给的情报,别的就没有了。 它还反过来鼓励他,让他多多开发,比如利用它能在他身边一定范围内穿墙,让它带路,这一点猫猫就很认可,它很乐意帮上他的忙。 那可能就是用词上的巧合,但前房主……肯定也是一位猛人。 谢潭怀疑,这个前房主本身就是重要角色,属于黑山羊这条线,让他用“钥匙”这张牌给捡漏了。 【教主每次出场都能让人心脏骤停】 【小爱:懂我】 【不敢想,小爱能看到艺术馆的“我有罪”吧,不会第一次见就是到艺术馆,然后哪个圣母像就张嘴了……啊啊啊恐怖片】 第66章 沉睡的魔咒(30) 关于镜子碎片最后花落谁家, 论坛展开激烈讨论,新一话苏禾和教主你来我往的争夺,更点燃了大家的期待。 但谁都没有想到的, 是一口棺材掉了下来,正应上风中“坠落吧!坠落吧!”的歌声。 恶狼没能咽下的碎片被砸出, 燃烧的嘴唇正好做了打火机, 为棺材点燃了火,亮起一圈咒文。 什么太阳力量, 什么黑山羊镜教团, 火焰势不可挡,吞噬一切。 争夺毁灭力量的人, 在这件事的决断上, 输给了直接选择毁灭的人。 山尖空了。 小山被烧出真实的面貌, 守山的狼和不怀好意的闯入者当机立断,都选择撤离。 少年自棺材中缓缓坐起, 炽热的火光让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 像沉睡一个世纪的人再次醒来,见到光的第一眼。 无数恐怖的眼睛忘记挣扎, 倏地汇向一处。 然而被锁定的谢潭对它们视若无睹,只是仰着头, 转了一圈, 像凝望星空,感受宇宙究竟多远一样, 将火海尽收眼中。 这次, 火色终于映上他仿佛什么都无法收入的眼中……那就像自他眼中点燃的火。 [这才能叫地狱吧……] 点火人的嘴唇慢慢牵起,似乎在说“那太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满当当的笑声一直挤到下一页。 海上的狂风骤雨中,卷起大笑声, 比风浪更畅快。 直到那张嘴被风浪千刀万剐。 【你们两位又对上了,教主你又吓我一跳!完全和棺材融为一体,要不是狼爹出拳,我都没看到……太阴了……】 【狼爹太帅了啊啊啊,完全就是:打通就打通呗,但能便宜你?做什么梦呢?……就这样野!】 【死对头味溢出屏幕,但看得我好爽,这画面这场景,这不是热血漫吗!!】 【燃起来了!!】 【观众朋友好,正在为你解说静养大战,来到赛点!老狼ohhhh信仰一跃!漂亮,十分!鬼口夺食! 嘴唇子还有没有后招,有没有后招?胜负就在此刻——】 【???】 【!!!】 【我去,天降赢了(那种语气)】 【????这是最高的那个棺材吧?我还在想阿潭在哪呢,原来你等在这里吗?】 【燃起来了(物理)!!】 【这下好了,教主的碎片也赔里了,全都是助燃剂罢了】 【任你争任你斗,俺们阿潭登场就把台子砸了……他还是那么厌人厌世】 【阿潭:都别活。】 【这山居然全是眼珠子吗!老山羊都养的啥玩意,太阴间了】 【骇死我了,也是体验一把阿潭的视角,看什么看呜呜!】 【阿潭最后这个笑……好疯,救命,感觉这个故事里阿潭笑的次数比之前加起来都多】 【没错,而且每一次都笑得我毛毛的,这就是主线篇吗,太上强度了】 【教主这铺满半页的“哈哈哈”,连着上一页,我以为阿潭笑的呢,有人替你炸山,这高兴的】 【真不是他们合谋吗……】 【教主和小爱的对话能看出来,在教主意料外,但他极度赞赏】 【俩黑山羊纯恨人凑一堆了,没合作也胜似合作】 【这个大笑也很会,把两人串在一起,像共用同一种心境】 【阿潭看到满山火焰的表情就是啊,报仇后终于能暂时吐出一口气的感觉,怔愣,还有点迷幻的那种放松……额,像贤者时间(?)】 【但后面明显不对吧,别是同归于尽,狼爹都跑了,你怎么还不动,阿潭!】 【终于有人说了,阿潭的状态太不对劲了,有种诡异的兴奋】 【和礁岸艺术馆的那次好像!是不是发病了?】 【!】 【我就知道,教主都退而求其次,狼爹一拳也只能移位,阿潭却直接点山,肯定力量用多了,一刺激,这能不犯病吗!】 【这棺材是空的啊,空的!其他棺材都有白骨或者腐肉,就是为棺材主人报仇】 【就这么恨吗这么不管不顾的!潭推哭了,快跑吧好不好qaq】 【那个人也是祭品,所以阿潭要毁了这里?把这个肮脏的囚禁地烧干净?】 【这得是多重要的人,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这是真比命重要了,阿潭一看就不想活的人,谁还记得他在梦里和雀斑女生说“我还有未完成的事”,很疲惫的样子……严重怀疑,他还活着,全是靠为另一个人报仇的执念撑着】 空气被烧得扭曲变形,一模一样的另一座小镇就像幻影,浮在海上。 火一路烧去,要毁灭一切。 而早有所觉的雀斑女生,第一时间告知那个少年的同行者们。 被问到原因,也只是笑着挥手,让他们替她问好。 大家都忙着逃命,梦中小镇的居民们却在欢庆泼水节。 天堂地狱共存在一片海上,受太阳炙烤,互为镜像。 常明爱的长卷发在风中乱舞,她只能目睹那座小山分崩离析,面色惨白,教主和苏禾的话仍在耳畔。 论坛也跟着哀嚎,两个重要角色都这么说,还有谢潭发病的身心状态,很难不让人担心。 【放大镜启动,看这里,好像不是阴影排线,真的都是线,阿潭的那团长发吧!】 【更像要一起死了,眼睛要逃他都不放过】 【他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否则早跑了】 【楼上两楼加在一起才是对的吧,是他不想放过任何一只眼睛,所以以身为锁】 【自己死不死无所谓,但眼睛们必须死吗……啊啊啊这也太阿潭了,我不允许!】 【放大镜满足不了我了,我用显微镜看,这里!有一根头发断了!】 谢潭根据论坛的指引,自常明爱的远处视角,终于找到了。 确实有一根头发先断了,被束缚的那只眼睛还没沾上火,立刻就跑,却被风捅碎了。 然而论坛发出感叹后,顾不上讨论这根头发到底是刀神第二页少画了,还是另有剧情。 因为漫画接下来,常明爱不安间低声念两个同伴的名字……第二声却不是她叫的。 “阿潭。” 画面再次回到火海,痴迷于地狱火海的人,神情一怔,像被这突然的一声唤回人世,转过头来。 火色蔓延到天地一样,陆今朝却仍然是鲜明的,倒不如说,那些火像生在他身后的羽翼,反而衬托了他的存在。 他像自火中而生,又似乎不可兼容,火能吞灭一切,除了他。 陆今朝奔向他,撞开火与黑烟,贴上他的额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一刻,火色终于从谢潭的眼睛里抽离,他看到了眼前的人。 他只是反问,说,你要阻止吗? 那一刻,他的眼睛冰凉一片,陆今朝的身影似乎又要被火光融化,他提出问题,却像给自己一个做决定的机会。 他想,如果陆今朝真要阻止…… “不,我听到了。”但陆今朝是这么说的,他对他笑。 苏禾捏碎山羊印,山崩了,陆今朝在骤然侵入的浪花中,一同钻入“孤舟”,与他相拥,不漏缝隙。 于是谢潭像终于回了魂,也拥住他,放任自己的“病”。 【啊啊啊是陆陆!!!】 【我的神呜呜呜,我真怕你俩就这么没了,吓死妈妈了】 【听完教主的话,我都要摆合葬谷子阵了……妙手回春!!】 【就这样在火海中奔向你,就这样从仇恨与疯狂回神,就这样试探,就这样真诚与纵容,就这样贴贴抱抱】 【完全在这一眼中沦陷了】 【谁沦陷】 【都沦陷了,他俩都吃得太好了】 【根本没人在意山崩地裂和疯狂眨眼的大眼妖怪,你们给子好可怕啊啊啊】 【小情侣就这么旁若无人】 【没有吻戏吗】 【有一说一,虽然知道阿潭很难受,但这个发病效果……真的很像中了春药,咳咳】 【揉脖子那里那个氛围对吗啊啊啊,怎么感觉比接吻还那个额啊】 【就不能一边揉一边吻吗】 【不说了,我先去cp楼了】 【这一话结束,会出现多少口口贴……我都不敢想】 【我看你是吃不过来了,不好意思,剧情暂停,我先去吃口国宴】 谢潭看得耳朵又烧红了,他飞速滑过这段,但又被论坛提到的帖子勾起可怕的好奇心。 他还是悄悄退到主页,就看到cp贴赫然被顶到前排,犹豫间,手滑点进去,就被一张大图吓得退出来,手机摔在沙滩上。 但他没空捡,他正用胳膊挡住面红耳赤的脸,假装自己是藏在沙滩下的企鹅。 等等为什么是企鹅…… …… 谢潭把脸埋地更深了。 7号猫猫被吓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夹着嗓子叫了一声,就跳下沙滩椅,去看手机界面。 刚看到一片白里带粉,手机就被嗖地一下捡回去了。 谢潭严肃:“小猫不能看这个。” 猫咪歪头,盯着他还红着的脸:“什么这么厉害,因为没穿衣服吗,小猫不能看,人看了也这么受冲击……喵喵喵!” 谢潭面无表情捂住猫猫的嘴,制裁了猫言无忌。 猫猫委屈地拱他的手,他就投喂零食,猫猫立刻就被好吃的吸引走了。 被猫猫这么一打岔,谢潭缓过来了……他全程眯着眼睛,还用手指挡着,只从指缝里看,手指飞速点退出,并且把帖子屏蔽了,还有其他几个看着也很不妙的帖子。 一套连招下来,刷新界面,谢潭松一口气。 第67章 沉睡的魔咒(31) 苏禾的船速度飞快, 上岸跑得也快,却没有离开小镇。 他先回到旅馆,那一行人已经离开。 坠落旅馆当年还能算旅馆, 自从黑山羊来到这里,就成了诱捕、暂存祭品的地方。 现在, 外乡人一走, 旅馆空空荡荡,没有活人了。 他看一眼101, 旅馆夫妻躺在一起, 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苏禾回到长餐桌,孤零零坐在其中一端, 磕起桌上的瓜子。 瓜子壳精准地敲在骷髅灯上, 像石子投河, 产生涟漪,灯里突然出现雀斑女生激动的声音, 剖白自己的罪孽。 唯一的观众坐在“拍摄现场”, 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录播回放,瓜子皮扔在地上。 一开始只有雀斑女生的声音, 但很快,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起。 因为是餐桌, 很多都是吃东西的声音和用餐时会说的那些话题, 无聊得很,还有更吵的派对声, 吹拉弹唱, 听得心烦。 在这群吵闹的声音里,想要捕捉某一个声音很难,如果像这个小姑娘一样情绪激动, 大声说话还好……偏偏他要找的那个,是最轻最淡的。 藏在其中,像没有被收录一样。 苏禾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分辨那个少年的话。 “……潘多拉魔盒……你可以当它不存在。” 苏禾嗤笑,觉得这小子完全就是在哄骗小丫头。 如果谢潭安分沉睡,乖乖等着献祭,苏禾还信两分这是一个年纪轻轻就懂得顺其自然、人生就该糊涂过的通透小鬼。 他看着确实也像活腻了。 苏禾还猜过,谢潭因为天赋,被迫加入教团,被这些神啊鬼啊,折磨到失去活下去的欲望,但教团觉得他好用,不放他死,他就找到教团的死对头这里,上赶着挑衅。 毕竟只有山羊能对抗镜,怪不得演个废物旁系还演得那么烂,就没想好好演。 或者,再普通一些,谢潭真是来刺探情报,如果趁乱逃跑,也好理解。 结果他转头就用自己点火,把山炸了,拉着满山祭品和梦中怨魂一起魂飞魄散。 这他爷爷的是个会装蛋的偏执狂。 苏禾捕捉到最后谢潭劝小丫头睡一觉,更加确定这小子早有预谋,那几个沉睡的小年轻,就是被他劝的这个小丫头放出梦境的。 他又去了301。 刷卡槽早掉了,就是第一晚他卸的,因为他就没打算让胆大的冒牌货只是“睡着”。 疑似教团的人,自然是直接杀,利用旅馆老板疯掉的妻子正好。 但靡音女郎喜欢谢潭,第一晚就发现了卡槽的事,先一步来到他的门前。 哪怕有雨,无法歌唱,它也想来见见他一样。 谢潭是有点……招鬼喜欢? 捡尸人就是苏涵用祭品们的皮制成,跟了老头几十年,一见他就叛变了。 苏禾掀开墙纸,坐在床铺上,他在空屋子里,听着多年留下的嘈杂声,这次,除了第一晚他们的对话,他没再捕捉到少年的声音。 这么安静……也是,少年看着就是安静的人。 和朋友们在一起都不怎么说话,独自一人就更是了。 苏禾下楼的时候,突然听到那小鬼说他还有未完成的事,脚步顿了一下。 啊……这是梦中世界的声音。那些空器皿会收录两个小镇的声音。 他到棺材铺,直接踹倒摇摇欲坠的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一地狼藉。 苏禾用脚扫开挡路的棺材板,冷漠地穿过狭窄的走廊,进入血腥味更浓的里屋。 他径直走到椅子,拿老头挂着的衣服垫在屁股下。 屋里还回荡着老头激烈的质问,他点了一支烟,没有说话。 中间那口新黑檀木棺材被“吱呀呀”推开,棺材盖掉在地上。 血淋淋的手紧紧抓住棺材边,艰难起身,老头子却只有一半脑袋了。 两个眼珠在露天的眼窝里滚了两圈,似乎在找被砍掉的另一半头。 左眼先看到苏禾,一惊,立刻定住了。 右眼还在转,一下找到半个脑袋,双手抓起来往上戴。 “苏禾先生!见笑,真是狼狈,等我先……噢,在这里。” 他从棺材里随便抓出一根头发,想把两半脑袋缝在一起,太勉强了,没成功,半个头又掉了。 可能是血流多了,消瘦的小老头彻底成了皮包骨,浑身是烧伤的痕迹,骨肉与头发融在一起,完全就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怪物。 他很快就坐不住,砸回棺材里,把自己另一半脑袋砸瘪了,只好把一只眼球放在棺材边上,好能看着苏禾,身体躺着说话,咬牙切齿。 “都是那个小鬼,您也听到了,他居然是族中人,可惜在外面养废了,我差点栽在他手里,幸好当年师父疼爱有加,离开时,把我与海中的镜子碎片相连,为我留了一条后路,只要小山不崩、力量不化,我就……” 眼球终于注意到苏禾诡异的沉默不语,苏涵敏锐地意识到他心情极差,心里咯噔一下。 苏禾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家族的预言,那才是最重要的,难道出了岔子? 这可比什么私生子重要多了! 苏涵立刻把该死的小鬼抛在脑后:“您回来,是检查完了‘观测二’?这些眼睛们如何,家族后来重点炼化其他观测,观测二……或者说‘毕’已经沉寂多年,但也是家族所有,我深知这是我的使命,不敢懈怠,一直看守,在我眼里,那重于我的性命。 “虽然因为镜子碎片逐步被小山吸收,向太阳神的献祭次数随之变少,但从未停过,神明显灵,难道……真让真正的‘观测’从我这里出现了?” 他拼不完全的脸,居然能做出狂热的表情。 像千千万万的苹果里,唯独自己果园里的一颗苹果得到神明偏爱,被点化成金,与有荣焉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心中的澎湃。 苏禾还在低头抽烟:“没有一个有反应。” 一盆冷水浇下来,苏涵一噎,好像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了,但还是有点不死心,那可是黑山羊毕生的追求:“满山……满山就没有一个……” “山是没了。” 苏涵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脑袋分成两半,转得就是慢。 等终于明白了,大叫:“什么?山……‘毕’被……不可能!您有山羊印,观测二坚不可摧……” “太阳火也摧不动?” 苏涵再次哑口无言。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迟迟无法复原,有太阳力量在,生命居然还在流失:“救……这是谁做的,观测二被烧了?……是不是那个小鬼,他怎么做到的……该死的!” “他用棺材把山点了。” “那都是被炼化完的眼睛,就不是棺材,怎么可能……难道那就是显灵的‘观测之眼’,只是被他先找到……!” “显个屁,那是空棺材,就没成眼睛。” 再次失去希望,苏涵却顾不上了,生命的流逝越来越清晰,他慌了神,祈求道:“苏禾先生,先、先救救我,我流太多血了,没有力气了……您用符咒帮我把头先糊上,加一点其他人的肉就行,我这里有很多,池子里就有,随便糊就行!不麻烦的!只要碎片没被完全消化,我就能……!” 到处是血污与尸体残肢,只有几盏骷髅灯亮着,粘稠的暗光比漆黑一片还瘆人。 老头正在卑微求救,那些器皿里,他正在对少年叫嚣光耀家族门楣,声音混在一起,惊悚又诙谐。 眼珠在棺材边滚来滚去,棺材里的苏涵也像死鱼一样弹动。 男人没理他,就坐在这样恐怖的场景里,两个手肘撑在大腿上,上半身前倾,微微垂着头,静静抽烟。 直到烟抽完,他捏着烟屁股,反握进掌心捻了捻,被烫回神。 阴影包裹着他,他问:“你说是那个小鬼做的,又说他是家族血脉,让你这么狼狈,他看起来比你有用啊,这么一个好苗子,你说该怎么处理?” 他平铺直叙,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那天离开青瓦房前,随口夸苏涵做事周全一样。 但苏涵濒死,没能察言观色出来,喊道:“他绝不能留!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不为家族,只会成为天大的阻碍,应当尽快告知嫡系主家,请主家派人杀掉,除之后快……” 男人站了起来。 眼珠看着,棺材里的老头子就下意识闭上嘴。 但又见男人走向棺材,苏涵终于松口气,用仅剩的一口气喷出一堆感谢,说自己这条命以后就是他的、任凭差遣云云。 苏禾停在棺材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烂成一滩的老头子,小辫子垂下的红布晃了两下。 他搓着指根,突然问:“观测二山尖的那个棺材,是你做的?” “是,小镇能看到的棺材,全部都是我做的……”苏涵觉得哪里奇怪,但为了讨好苏禾,有问必答,努力回忆相关的情报,“我记得那是空的吧……原来如此,难道就是那个棺材出了差错?停在那里太久了,是第一批吧,但没用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哎呀我这个记性,那好像是……” 他突然噤声,反应过来哪里奇怪了。 不久前,有一个人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 所以,那个少年原来是问那个棺材? 那棺材……苏涵忽然注意到,苏禾一直摩挲的指根原来缠着一根头发。 他灵光一闪,再次想到谢潭那团长发间的符咒,他一直觉得有点眼熟,那好像是……好像和苏禾辫子上红布内圈的咒文有点像!是另一个“观测”的……! 他的两只眼球瞳孔放到最大,剧烈震颤,终于感到危险。 “……啊。”他听到男人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第68章 沉睡的魔咒(32) 海岸公路上, 一辆车飞驰而过,溅起的雨水如同一支长箭。 驾驶者神情阴沉,难以言明, 让人忍不住探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又在想什么, 心情如此之差。 黑雾越飘越薄,融进波光粼粼景区的夜色里, 仔细看, 又与夜色有深浅差别。 一行人在海景别墅汇合,往里搬行李。 那些黑色隐秘地缭绕着, 像梵高的画作, 吞噬着夜幕。 当常明爱忍不住问他究竟为了什么后, 少年就坐在车窗前,手里摸着什么, 一双眼睛安静地注视跑来的陆今朝。 “为一个人复仇……还一个人的恩。” 故事以此结束。 【狼爹突然故地重游, 找阿潭的情报?】 【毕竟监控被他捏碎了:(】 【狼爹怎么突然这么在意,之前对阿潭, 不就是无所谓但有点意思吗】 【哈哈哈哈当时捏得多果断,现在还要自己来听】 【老登没死?诈尸吓死我了!!】 【烂成这样就乖乖死掉好吗好的  】 【所以小山项目的代号是“观测二”?应该是一系列的项目, 都以“观测”命名, 数字排序,为了炼化出唯一一个“观测之眼”。 “观测之眼”就是预言的一部分吧。】 【观测二的怪物叫“毕”, 有出处的, 下面有漫画情报】 【庭中有人眼数千,聚成山,视内迭瞬明灭……听着就好阴, 还有点克】 “毕”出自唐代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 故事讲的是,一名擅长针灸的医士忽然无病而死,过一夜又苏醒过来,说梦到一个如同王宫的地方,为一个左臂有肿块的人扎针治疗,流出一升多脓血,那人就说可以让他去看“毕”。 医士就在吏员的带领下,来到“毕院”。 院中有数千只人眼,堆积成山,或明或暗,闪烁不定,就是毕。 不一会儿,两个强壮的人分列左右,挥动巨扇,扇这座眼山,那些眼睛都被扇起来,有的往上飞,有的横着窜,有的变成人形,转眼又不见了。 谢潭结合漫画情报、论坛的黑山羊家族贴里的以往剧情整理,还有大家的讨论,大致理顺黑山羊在做什么。 首先,黑山羊家族有一个重要的预言。 预言中提到类似“观测之眼”的存在。 于是,家族开始寻找“观测之眼”,但不完全寄希望于寻找,同时以与眼睛有关的鬼怪为材料,培育“观测”们,试图造出一个“观测之眼”,双线并行。 挖出的小眼珠就能做跟踪监控……第一次见面时,苏涵说“逃不过家族的眼睛”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指他在眼睛的监视下。 那么让家族投入资源培育的“观测”们,作用就更大,比如观测二“毕”就可以支撑起一个里世界。 而这些观测们,仍然没有成为真正的“观测之眼”。 真正的“观测之眼”威力只会更大。 黑山羊家族不知道为什么蛰伏,但就在最近,预言有反应,疑似“观测之眼”炼成。 只要得到观测之眼,家族何愁扭转乾坤,东山再起? 所以山羊们倾巢出动,他们的踪迹,就是前往各处“观测”检查。 【好阴,所以苏老头和观测二同生共死?】 【幸好阿潭把山也炸了,嘻嘻】 【魔高一尺,潭高一丈】 【所以阿潭是大魔[狗头]】 【不,他是魅魔】 【猜你想看,满山眼睛:爱的飞扑】 【但狼爹回来了,老头子不会有后招吧?】 【?这句话】 【这句话!!】 【似曾相识啊】 【我去,狼爹也认识棺材主人!】 【狼爹这个俯视镜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虽然猜到狼爹不是来救人的,但我真没想到他是来补刀的……】 【老头子也没想到[滑稽]】 【我也,我以为他是来收取情报,榨干最后价值的】 【从结果来看,楼上说得也没错】 【我就说爹地怪怪的,他坐在那阴森森的……老头还没察觉,在那叭叭的】 【这男人还是如此凶残,把整个小镇都炸了……】 【狼爹飙车看得我心惊胆战,他不会去追杀阿潭吧,阿潭不是也知道那口棺材的事?】 【我更倾向于……狼爹灭老头的口,就是为了藏起阿潭的存在】 【那狼爹又为了什么?】 【哇,感谢大小姐!海景别墅好耶,这才是度假好吗】 【小情侣就这样拉拉扯扯,腻腻歪歪】 【天,小爱就这么水灵灵问了】 【报仇和还恩?果然阿潭是为棺材主人报仇!】 【老头的心声不是说棺材主人是另一个“观测”?观测二就是用无数人做祭品炼化的,其他观测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没错,即使某种原因下,棺材主人没加入观测二,但说不定其他观测更惨,完全就是非法人体实验(玄学版)】 【看隔壁的放大图分析,黑檀木棺材都是族人主祭吧,小山里露出的黑檀木棺材里,有很小的尸骨,应该是小孩子】 【不是说小孩子不顶用吗】 【可能说的是预言这次有更明确的指向,狼爹的意思,这次不都是老带年轻?这是有标准的筛选】 【检查往届有没有眼睛成功,同时再新一轮献祭,看看是不是观测之眼要从新祭品出现?】 【否则阿潭也不会顶替那少爷吧】 【可能是早期家族对预言的解读不足,用小孩子献祭过?苏老头说过,那口棺材是第一批吧……所以棺材主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差点被献祭了?】 谢潭就看到怪物情报中的最后一句话,医士询问这是什么缘故,吏员回答“有生之类,先死而毕”,说完这句,医士就复活了,也就是“醒来了”。 【先死而毕……】 【怪不得阿潭这么恨了,一看就是很重要的人】 【不会是同病相怜的实验体吧,阿潭的病能不能是因为……他也是观测之一?】 【我去,实验体逃跑?】 【那更是恨上加恨了】 【老头子还说狼爹的发带咒文和那团头发的符咒像,狼爹和棺材主人肯定认识,要么事关自己的秘密,要么这个人对狼爹也有特殊意义】 【狼爹之前对小山那拳……就算不是试探,肯定也是不爽的】 【狼爹不可能破不开啊】 【因为棺材是空的,棺材主人没成为观测二,还很麻烦,狼爹还是黑山羊的主力呢,毁了这里没有意义了】 【但没想到哪怕是空棺材,阿潭宁愿把自己点了,也要毁了……】 【完全就是为了复仇而活……宝宝呜呜呜……】 谢潭看着论坛的讨论,还是觉得很神奇。 现在想想,还是他最初和系统猫猫的计划定得好,顺应他自己本身的性格,效果就意外得好。 一个怎么看都不想活的人,却一直吊着自己的命,在人间苟延残喘,是为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某个理念……或者某个人。 说到底,是为了自己的执念。 【没关系,还有陆陆!】 【还恩是看着陆陆说的!阿潭以前也被陆陆帮过吗】 【早想说了,真不是我cp脑,对比其他人,阿潭就是偏爱陆陆啊,他甚至愿意为他买友商的北极熊联名玩具!】 【他超爱的!】 【如果阿潭真是某一个观测实验体,可能他逃走,就是陆陆无意间的帮助?】 【很有可能啊,被陆陆帮过的人能绕奇谭三圈】 【以为是天降,原来还有前缘,不管了我们正切定理就是命中注定!】 前缘倒是没有,但看到“命中注定”,谢潭有点出神,因为他们也不是命中注定,是他有意为之,开始就盯上主角,要蹭人家的镜头。 他叹口气,说是前缘,不如说是他欠的债,而且越滚越多。 这一次,“沉睡的魔咒”故事结束了,以他像回答又像提醒自己的那句话结束。 好像又是一个魔咒,只属于他的魔咒。 论坛对这一话就这么结束不满意,因为他们想看度假!一开始他们就以为浮水镇是故事后的日常加更一样。 他们要看男大女大在海滩肆意奔跑玩乐,挥洒青春,参加真正的泼水节,阳间的那种! 【那鸿叔呢】 【鸿叔也跑,五十几岁正是闯的年纪】 【放过老人家吧哈哈哈哈】 反正论坛呼声很高,要求诈骗他们的刀神把度假日常补上。 谢潭也不知道会不会加更,毕竟故事就停在他这句话好像很耐人寻味,断得刚刚好。 他刷着论坛,看着漫画读者们甚至开始赛博做法拜太阳神,他想了想,也许他有办法。 能用他抖出的目的在这个故事末尾做主线的钩子,说明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非跟着重要角色才能获得镜头了,他也被纳入重要角色了。 如果在度假里再提到主线剧情,可能就会把度假放出来一部分? 谢潭还记得,习瑞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调查黑山羊的预言是什么。 虽然谢潭不知道完整的预言,但“观测之眼”足够他应付一下了。 他猜,离开艺术港湾前,习瑞会来试探他。 “阿潭!阿潭阿潭阿潭——” 谢潭收起手机,就看到某人灿烂的笑脸,头发在海上被吹得乱七八糟,他没忍住,给他捋了捋,某人的笑容就更灿烂了,让他幻视这家伙在摇尾巴。 他就对烟花更兴致缺缺了,因为他觉得……烟花大概没有陆今朝的笑灿烂。 第69章 沉睡的魔咒(33) 夜晚, 和顺小区9栋,702,灯光已经熄灭, 但房子的现主人并没有休息。 谢潭就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盘录像带, 有些出神。 他已经翻录视频, 正在用电视播放。 录像带是习瑞给他的。 这事还要回到离开波光粼粼景区的那一天。 听说当地有一名长寿巫师,擅长占卜运势, 陆今朝和常明爱很感兴趣, 就约着一起去,还带上没什么安排的夏无尽和孙恩泽, 顺便逛街。 薛鸿一个老大爷跟着他们折腾一天一晚, 实在撑不住了, 没再凑年轻人的时髦热闹,下楼和当地的其他老大爷喝茶下棋去了。 谢潭不感兴趣, 也非常困, 昨晚他一直在看漫画和论坛,最后被7号猫猫以系统死机的喵喵叫作为威胁, 才睡下,就没有跟着去。 他睡到下午, 醒来后下楼觅食, 就碰到回别墅的习瑞。 一大早,天还没亮, 所有人还没起床的时候, 习瑞就出门了。 他在群里说,与艺术港湾的一名网友相谈甚欢,被邀请去家里做客, 今天的行动不用管他,晚上离开前,他会回来的。 他回来得比他说得早一些,离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有两三个小时。 谢潭喝一口热茶,刚瞥他一眼,习瑞就自然地凑过来:“和你一样的,谢谢小潭同学——” 于是两人捧着一样的热茶,坐在别墅的小花园里,蝴蝶落在点心盘子逼真的花朵雕刻上,又飘飘而走。 “你的‘信徒’向你问好。”习瑞第一句就调侃道。 谢潭反应一下,是说那个雀斑女生,他淡定地问:“需要我支付一些传话费吗?” “那当然好了,允许我好奇一下我的报酬?”习瑞笑道,“如果你没有思路,或者我们可以抽签?每张签不一样的那种。” 别说,现在还真有一点“茶话会”的氛围。 “我以为这一次你想自己指定呢。”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公平公正。” “那太无聊了,由我再指定一次吧。”谢潭兴致缺缺,“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习瑞配合地,甚至可以说积极地接道:“没错,我此行前来,就是调查黑山羊流传的预言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大动干戈,垂死挣扎。” 这回谢潭看了他一眼。 习瑞坦坦荡荡,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连试探也没有,就这么说出来了。 很好的策略改变,因为哪怕他准备试探,谢潭也会直接点明。 习瑞嬉皮笑脸,相当洒脱:“你肯定不忍心看到社长我没法交差吧,教团对手下教徒超凶残的,说不定我回去会受罚,你听过古代十大酷刑——” 谢潭无动于衷,看他的神情像在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习瑞泄气:“好吧,谁让我不是你的好邻居先生。” 谢潭放下茶杯,平静地说:“你不用问我,因为你已经看到了,那是‘观测’之一。” 习瑞一顿,那座眼山果然就是预言的一部分内容……为了让预言应验的实验? “观测”吗? 听着就不是很妙啊。 “那是‘毕’吧?黑山羊用毕炼化的?” 谢潭不再回答。 习瑞问不出更多,也不气馁,他虽然不在炸山现场,但不是什么都推演不出来,谢潭已经给出新的情报,同时也应征了他的想法,这足够了,谢潭不是敌人……起码现在不是。 他看谢潭喝完茶,似乎准备离开的样子,又装无辜道:“原来如此,可我不是想问这个。” 谢潭默默看他。 习瑞诡异地有些羞涩:“一些家事。” 谢潭:“?” “我想知道,帮你打通山的是谁。”习瑞笑眯眯的,“或者说,我的另一位同事?” 他抱怨道:“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任务,派了两个人就早说嘛,还能彼此有个照应,结果完全是各做各的,到底谁是对方的搭档啊?小潭不给个说法吗?” 谢潭听着他似真似假的抱怨,明白了,习瑞发现小镇有另一个教徒,而且疑似帮他通开了山,应该是察觉到教主用的那块镜子碎片……嗯,还有常明爱让教主提醒他小镇沦陷的通知。 那四个青年肯定不是,另一个教徒很可能在他们一行人中。 显然,作为炸山的罪魁祸首,浮水镇发生的一切,谢潭应该是知道最清楚的。 谢潭坐了回去,想起昨晚熬夜看的论坛分析,其中一个帖子就是分析教团此次的行动。 习瑞和常明爱,派这两人,太微妙了。 不愧是恐怖漫画,主角团就和其他题材不同,不只有羁绊,更要有秘密。 习瑞是副教主派来的,目的是探查预言内容。 常明爱是因为本体沉睡时,在梦中小镇遇到寄生在女郎嘴上的教主,准备以此为跳板离开梦中世界,故而加入教团,要求可能就是教主等待抢夺观测二镜子碎片的时机,让她到时候听命行事。 但没想到常明爱先被唤醒了,只是已经上了贼船,就没法轻易下去了,还是来了。 以常明爱的状况,她应该没有正式加入教团,只是被教主收为己用,算是教主的私兵? 但堂堂教主,整个教团都是他的,有私兵就很奇怪。 没来得及给boss直聘的新员工录入系统吗? 还是教主潜入浮水镇的所作所为,就是私事? 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教主对浮水镇非常熟悉,可能是他寄生许久得到的情报。 但他最初为什么潜入小镇,只是为了镜子碎片,给黑山羊添堵?用得着教主大费周章吗? 还有谢潭把山炸了后,教主的那个大笑……总让人觉得,这里还有更深的原因,可能和两个势力多年的纠缠有关。 谢潭有一个猜测,和论坛的少部分声音一致,就是教主知道观测二,也知道这部分的预言。 教主知道,但不告诉自己人,副教主不知道,还要派教徒去查…… 说实话,以教主展现的那个性格……太随心所欲,行事狂悖,他翻镜教团的情报帖,也往前查了漫画,教主就是经常联系不上的状态,四处乱跑,难见踪影,教团内大部分事务都是副教主在管。 这个组合在漫画里还挺常见的? 实力强劲、把工作全扔给下属的任性老大,和被扔满工作的那个能力出众、有条不紊、天天擦屁股的理性副官。 教团的这两位,一把手和二把手,也很有意思……教主会透露给副教主自己的行踪吗,副教主会察觉到他来过浮水镇吗? 谢潭收回思绪,虽然互相谜语人的试探,有助于他树立角色形象,但他也没打算任由习瑞耍赖,白送情报。 预言的事,即使习瑞猜到,“观测”这个名字,也是一条新情报,即便这个习瑞也知道,利用他确认一遍自己的情报,也是一条情报。 所以他懒散散地一靠:“新的报酬?” “真不好糊弄,不会还在生气吧,虽然我偷袭你,把你赶出去,但结果上不是你算计了我嘛!”习瑞这么抱怨,但动作倒是利索地推出一个录像带。 “我可是很有诚意的。”习瑞说,“但其实也是受一位女士的嘱托,也许你需要这个。” 他需要这个?他怎么不知道。 谢潭拿起录像带,这是某一次潘凌独唱会的录像,日期……谢潭想起薛鸿调查的那些报道,正是她回应“疯言疯语”的那场,造型就是头条白裙白纱那套。 嗯……好像还是摄像机闹鬼那段录像的出处,是潘凌最有名的一次独唱会。 但同样的,到后来,也变成最大的禁忌,不论是歌声,还是她这个人。 谢潭在网上搜过,有一些老录像,但唯独这一场网上什么都搜不到,薛鸿在小镇里也没有找到。 原来习瑞去找这个了?听他的意思……很可能是在他追杀女郎时,女郎本鬼给的指引。 他又想起漫画里,女郎居然心里想,他是她的解脱……他垂眼,他根本什么都没为她做,却担了她的感谢。 希望那座小山炸了、小镇在火中消融的结局,能给她带来一丝真正的慰藉。 习瑞说:“虽然有一个过分能干的同事,但我在梦里也没有摸鱼哦,这就是我从以前的热心居民和旅客那里问到的。” 谢潭翻着录像带:“是谁,你心里不是也有猜测吗?” 习瑞控诉:“录像带都收了!” 他当然猜到另一个同事就在他们之中了。 这可太吓人了……如果是陌生人,他反而不在意。 谢潭心说,在我们之中倒是没错,但不只有另一个同事,你们boss非常接地气,自己下场,一张嘴往水里滚。 但他只是挑了一下眉梢:“我以为这是正式的邀请?” 习瑞夸张的表情收了一下。 谢潭这句话的信息很明显,这次炸山,只是和教团阴差阳错下的互相利用。 但在黑山羊上,谢潭和教团的确利益一致。 所以把这张录像带说成教团的“橄榄枝”,就看他……或者他身后的教团接还是不接了。 习瑞作为教团的高层,当然该以教团的利益优先,他只能放弃自己的“私事”,成全对教团有利的合作机会。 他真的叹气出声了:“耍赖的明明是你吧,一点也不体谅社长我……” 谢潭才不管这些,拿起录像带离开:“期待贵教的答复,社长。” 这是谢潭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经历观测二,他得承认漫画和论坛说得对,黑山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如果想抗衡整个家族,不能只靠自己,和黑山羊的死对头合作更好,还能两条故事线一起吃。 当然,风险也不会小,这是与虎谋皮。 第70章 沉睡的魔咒(34) 单元故事就在谢潭的“复仇和还恩”下结束, 但可能是漫画读者们持续不断的哀嚎,终于撼动了刀神冷酷无情的心。 虽然没有再加一更,但单开了小剧场短漫集, 名叫《?的生活碎片》,把之前画的小剧场一并收录在内, 并按照剧情发展顺序, 加在相应的漫画正篇后。 论坛戏称这是“日常盲盒”。 新系列最早的日常盲盒,就是小鬼篇里, 被塞明星应援扇子的谢潭, 还有没等到小鬼回家睡觉的陆今朝。 后面还有其他角色的生活小剧场,比如习瑞和常明爱的玄学抽卡往事, 孙恩泽被习瑞硬拉着逃课、分身替他打卡, 旅行社群聊, 薛鸿给他们补上奖状等等,还有谢潭和陆今朝的那场电影以及聚餐。 一般都是角色们萌萌的生活碎片, 不会太长, 都是小短漫,还会画很多□□小人。 但偶尔就会开出比较特殊的日常盲盒, 属于“ssr”。 比如沉睡的魔咒篇结束,就有三个漫画读者认证的ssr日常盲盒。 首先当然是漫画读者们心心念念的海边度假! 篇幅就比其他盲盒长, 画风也更精致, 尤其是最后大家一起看的烟花秀,和正篇一样的精细程度, 色彩绚丽逼真, 非常漂亮且有氛围。 这里还有一个插曲。 他们在烟火下的合照,孙恩泽二号就在身后的旅客路人中,没有主动靠近, 在一个若即若离的位置,也看向镜头的方向,就像它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定位。 其他人想拉它过来,但周围人太多了,它不主动往前挤一挤,他们很难拉到它,于是常明爱把镜头拉远,努力将它照进去。 事后他们拉着它埋怨,怎么站那么远,反正对外说是双胞胎就好了。 他们顺着这个思路,热火朝天往下聊,说到他们两个,本体和分身,相似却更不同,本就不应该作为一个人而活,二号明明是守护神,偶尔替一下,帮本体解决一点生活小麻烦还可以,但既然已经被本体接受,成为外化的实体,就不只是影子了。 起码对这些知情的同伴,他们是独立的两个个体。 少言寡语的本体少见地主动应和,并提出应该给分身起一个它自己的名字,它不是他的附庸。 “那恩泽起吧?”常明爱提议。 孙恩泽又哽住了,瞄了一眼分身,似乎鼓起更大的勇气,身体一转,诚恳地向谢潭一鞠躬:“如果可以,希望您能给它取名字,它很喜欢您,而我之所以能有它来到身边,也是因为您的帮助!” 习瑞“哇偶”一声:“完全就是豁出去了,不错嘛恩泽!” 毕竟分身虽然很喜欢谢潭,但本体对谢潭一直还蛮害怕的。 于是大家的目光落到谢潭身上,孙恩泽更紧张了,因为他并没有强迫谢潭的意思,他也不敢啊!生怕自己搞砸了,又开始蚊子声音道:“那个,其实我也有想,但感觉不太好听,如果……” 谢潭倒是没在意,对他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取名字并不是一件小事,代表一种超越普通关系的链接,但孙恩泽的分身帮过他……只是取一个名字而已,他这么和自己说。 于是他看向分身,问:“你希望我取吗?” 分身是同款的刘海遮眼睛,但比起本体的怯弱,它更多的是阴郁,即便看不清脸,也有种它在“面无表情”的压迫感。 但此时,它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但两侧的手却悄悄抓紧了……似乎比本体更紧张,它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潭沉吟片刻:“恩佑,怎么样?” 新鲜出炉的孙恩佑先生,冷酷的嘴角上扬了,对它来说,相当情绪外露地也一鞠躬,道:“谢谢……我很喜欢。” 【小恩佑演我见偶像】 【这已经不是见偶像了,这可是偶像起名字,比偶像签名还爽呜呜呜】 【和“恩泽”正好一对,还是“庇佑”的意思,既是分身存在的意义,守护神嘛,又是“于恩所佑”……阿潭一脸无所谓,但其实很认真在取,三个都很萌……】 【非常好的度假,非常好的烟花,非常好的大家,好一款淡斑精华,用过的尸体都说好!】 而这张合照还有额外的信息。 除了孙恩佑,背景里还有一人似乎闻声看来,意外入了合照,是主角团帖子推测的最后一名成员,那个倒霉社畜。 好不容易的小长假,不只是学生们,社畜也暂时得到喘息,来艺术港湾旅游。 如果论坛猜测无误,主角团就这样有了一张全员合影。 谢潭想,应该大差不差了,因为奇谭漫画的官方账号用这张合照做了新背景。 第二个ssr日常盲盒,就是烟花秀后,他们临走那天的行动。 先是陆今朝他们的巫师占卜,巫师住处也有艺术港湾常见的波浪般的繁复花纹,布置上有中美洲文明风格的气息。 他们见到巫师,才知道对方擅长的运势是情感运势,好在家人、朋友、爱人这些“情感”都可以。 占卜的方式也很有当地特色,让他们从刻有太阳历的签筒中,抽一片动物骸骨,上面都刻有不同的“日象”,以此占卜,巫师会给出一个词作为占卜结果。 孙恩泽和孙恩佑的签,一缺一盈,凑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太阳。 他们得到的占卜词是“连璧”。 他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哇,相连双生的美玉?恩泽恩佑就是问得彼此吧,这不是双胞胎亲兄弟是什么,萌,捡一口】 常明爱抽到的日象像被吞了一口的苹果,缺了那么一块,她从巫师嘴中得到的词是“秘密”。 她顿了一下,开玩笑似的说:“这是说我的正缘是特工或者间谍吗,别吧,我很难忍住不大义灭亲,把他举报了。” 大家哈哈大笑。 【虽然但是,感觉小爱问的是友情……】 【我也觉得,问的是瑞瑞吧,我们阳间的高中组就这样两个都向阴间味滑去……】 【好揪心啊啊……但确实也别有一番风味……我不行了我的高中友情组】 【杂食党捡一口,三月兔和爱丽丝要好好的知道吗呜呜】 夏无尽不知道占卜什么好,她还有些想问的都不是情感,或者说都不是“关系”,而是某个人的身体状况、公司未来经营状况这类问题,常明爱就怂恿她也问一问姻缘。 被姐妹这么一说,大小姐想了想,也行,就抽到一张接近全食的日象,占卜结果是“劫难”。 这听起来可不怎么好。常明爱点着下巴:“应该是烂桃花,毕竟你家……家大业大的,肯定有不少心思不纯的人,这种家伙退退退,离我家大小姐远点。” 剩下三个男生赞同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爱嘴替,垃圾男凤凰男都离我们大小姐远点!】 最后到陆今朝,他抽到一片太阳半黑的日象,巫师诧异,捏着动物骸骨看好一会,才吐出一个词:“……太阳。” 大家不明所以,常明爱问:“这是什么意思?额……说明今朝阳光开朗?” 巫师举起骸骨:“这是唯一一片不是‘日象’的签,因为这就是太阳本身的样子。” 夏无尽:“这不是只有半个太阳吗?” “正因如此,才是太阳。”巫师说着难以理解的话,解释道,“抽到太阳,只有一个占卜结果,就是‘无常’,也就是您问的这件事……我占卜不到,是未知的。” 陆今朝一怔。 【最怪的卦象出现了】 【陆陆这手气,果然抽中最特殊的】 【所以陆陆问的是什么?】 【我猜也是姻缘,cp脑动了,就是在问阿潭吧就是在问阿潭吧】 【这结果到底是好是坏】 论坛包括谢潭,都以为这个占卜,就是艺术港湾多文化交流下的杂交品种,当地的一个噱头,但这么看……可是有点说道。 接下来,果然就是谢潭和习瑞的下午茶。 【ohhhh小爱刚抽到“秘密”,瑞瑞就来找阿潭套情报了】 【而且瑞瑞没怎么试探,把自己放下位,真有点诚恳……我觉得他其实有猜测了】 【但阿潭没说哈哈哈,把他堵回去了,坏猫】 【哎呦这不是教团高层,副教主心腹吗,没办法了,工作要紧啊——】 【所以这是阿潭的邀请?】 【反啦,阿潭说了,这是教团的合作邀请,可不是一个意思】 【没错,如果教团有意向,那就是教团的邀请,主动权在阿潭手里,如果没有,阿潭也无所谓,所以阿潭的意思是,是教团更需要他】 【啧啧啧,期待宰羊联盟!】 【这个录像带是什么内容啊,听瑞瑞的意思,像阿潭在找的东西,然后女郎知道在哪,把线索给瑞瑞了】 而最后一个ssr日常盲盒,非常短,和小剧场差不多,不到一页。 谢潭没想到,居然是他那晚看录像。 漫画里,昏暗的客厅,像窗外的黑夜爬了进来,混为一体。 电视正在播放独唱会的老旧录像,少年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闭着眼睛。 好几首歌唱完,少年都没有任何反应,像睡着了。 再一曲终了,电视里飘出对话框,是潘凌唱完歌后的侃侃而谈,提到白裙白纱的来历,与那位朋友的趣事。 从“老朋友”三个字出口,少年就悄无声息地睁开一点眼睛,安静地听着。 直到那故事说完,进入下一首歌,还像没回神一样。 【是这场!终于看到稍微阳间一点的版本】 【但阿潭半夜不开灯看,又弥补了缺失的这一点阴间感……】 第71章 阴桃花(1) 那天晚上, 谢潭的确在沙发上睡着了。 录像带播完,还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7号猫猫,用湿漉漉的小鼻子拱他, 喵喵叫着要他回去睡,否则他真是坐到天亮了。 他当然不认识潘凌的朋友, 潘凌本人的资料都难找到, 毕竟是“禁忌”,最重要的那些, 还是他在漫画中看到的那些往事。 她是有名的交际花, 不缺名利场上的朋友,但自她死后, 自然也都消失了。 这位朋友听起来却不一样, 潘凌的态度更亲昵。 她自己说, 与这位朋友少能见面,但即使分隔两地, 书信往来, 也让她意识到,这是最懂她的人, 灵魂上的挚友。 这场独唱会,潘凌感谢了许多人, 谢潭在半梦半醒间, 都没怎么听进去,但倒是听进她的歌声。 尤其那首《寻芳魂》, 是潘凌比较冷门的歌曲, 却是谢潭最喜欢的,听一遍就记住了调子。 坠落旅馆的那一晚,女郎哄他睡觉, 唱的就是这首歌。 再次听到,他就想起浮水镇的那些事,反而有些清醒了,正好听到她讲这位朋友。 谢潭觉得他半夜看“死亡录像带”这件事还是比较阴间的,比起小剧场的“萌”属性,这段能画出来,更像在补充情报。 也就是说,潘凌的这位朋友确实重要,而且和他有关,很可能如同论坛的猜测一样,是棺材主人,他为之复仇的人。 谢潭拿起主卧的那些材料,看了一会。 不管是录取通知书还是休学申请书,都从陈旧、模糊变得清晰,但也从一个他不得而知的人,变成了他自己的样子。 他一张张将材料整理好,规整地放在书柜上。 既然借用了对方的人生,自然也要承担对方的遗恨,完成未解的愿望。 谢潭挎上书包出门,就收到今日份的好邻居先生笑容,比天气预报还准时。 也比天气稳定,迎接他的永远都是“晴天”。 晴天同学手欠地拨动谢潭书包上的玩偶,是像猫条一样的长条蜻蜓,这是他们上次看电影时的联动玩偶,另一只是像球一样的胖胖蜜蜂,就挂在陆今朝满满当当的书包上。 这书包也和谢潭有关,陆今朝的挂饰太多了,每天都要换一个,还经常问谢潭的意见,谢潭的建议是他干脆买一个全是挂绳的书包,全挂上就不用纠结了。 谢潭的本意是有点吐槽性质的,但可能是他日常冷淡的样子与吐槽不沾边,也可能是陆今朝就是听不出这种弦外之音,反正第二天,陆今朝就换上一个挂满各种娃娃和挂饰的书包了。 这家伙看着人高马大,但有时候走路会有一点小孩子的蹦蹦跳跳感,那些挂饰就撞来撞去地打架,花里胡哨,远远看去,像卖娃娃的街头小贩。 谢潭这回有认真地吐槽,说他以后不用讲究穿搭了,穿基础款就行,这个书包就是最不基础的时髦配饰。 陆今朝义正言辞拒绝,自从谢潭搬来,他一天一套衣服变成了一天能换两三套,时髦指数不降反增。 幸好和他走在一起的人是谢潭,换一个人早得潮人恐惧症了。 而那个胖胖蜜蜂就在书包中间最显眼的位置,连他最近心爱的“极寒之地”动画片ip也只能靠边站,就是那个北极熊和企鹅,最近在他口中出镜率非常高。 而且胖胖蜜蜂待的时间也非常□□,旁边的玩偶挂件换过两轮,仍然占据c位。 谢潭还挺意外的,这个做工比他的有些娃娃差远了。 “不一样啦。”陆今朝的回答是,“因为这个和阿潭的是一对。” 谢潭就哑口无言了。 “如果我们有新的一对玩偶……” “就换掉?” “不,就一起挂,这个书包选得太好了,挂多少都够,还是阿潭聪明。” “……” 谢潭就想起论坛最近都在讨论的仙境盲盒。 盲盒以电梯篇的故事为主,但把一些没有出现的角色也囊括在内,都是目前新系列中出场的重要角色。 电梯篇里出场的角色,就按照仙境的角色分配设计,比如【柴郡猫谢潭】就是黑斗篷、猫耳朵的谢潭q版小人,【爱丽丝常明爱】就是爱丽丝经典打扮、肩膀上有一只鹦鹉的常明爱q版小人。 而他们事后群聊的小剧场,有漫无目的地聊如果全员到齐的剧本杀角色分配,于是,夏无尽就是公爵夫人,孙恩泽孙恩佑是那对孪生双胞胎。 而这之外,薛鸿是蟋蟀比尔,社畜是赶时间的白兔。 没有露面的副教主则得到“智虫”的角色,却不是毛毛虫本身,而是由毛毛虫抽烟斗吐出的黑雾构成的一个形象,想法和做工都非常精妙,剪影很有智慧的神秘感,却看不出男女老少。 苏禾是鹰头狮格里芬,而教主……这个最奇怪,是一面黑镜子里有一张红唇,镜面泛起海一样的波纹,一块块不那么规则的六边形又像乌龟壳,教主的角色是“假乌龟”。 论坛读者以他们对刀神的了解,觉得电梯篇外的几个角色分配,也非常适合,还有深意,尤其是两位教主的。 但谢潭还没来得及看他们的分析,因为他先去看隐藏款了。 此次盲盒还有两个隐藏款,谢潭还挺好奇的,今早第一批抽到的漫画读者就发在论坛了。 一个是坐在红桃皇后王座的常明爱,还是爱丽丝的经典套装,但被血染红大半,戴着红桃皇后的王冠。 她翘着腿,神情倨傲,一把染血的斧头横在膝盖上。 有意思的是,这里还有一个小彩蛋,这把斧头正是双胞胎小人里孙恩佑拿的斧子。 而常明爱的左眼则是时钟的模样,两根花样指针正是金色怀表里的指针。 也是她在沉睡的魔咒篇里,对苏禾展露过一瞬的能力,论坛里讨论了不少,应该是“对某一人或某一物的瞬间时停”,让对方保持上一刻的状态。 这款叫做【占领仙境常明爱】。 从常明爱得到的能力来看,她的确没有辜负自己的网名。 而另一款……是他。 小人捏着夸张的高礼帽,虚虚戴在头顶,中长发飞扬,扬起的衣角正在燃烧,与黑色的火焰融为一体,肩膀站着一只乌鸦。 与神情冷漠的普通款“柴郡猫”不同,这款小人带着一点温柔又疯狂的笑容,叫做【乌鸦像写字台谢潭】。 谢潭点进论坛的时候,晒他隐藏款的帖子就在最顶上,极速成了热贴。 【啊啊啊是最后那一幕的阿潭,太好看了……楼主什么手气呜呜,好欧】 【我宣布,这是真正的疯帽子款!刀疤哥对不起!我是颜狗!】 【不愧是隐藏款,疯帽子潭和红桃皇后爱都好好看,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楼主这个看着有瑕疵啊,寄到我这里看看】 【算听响】 【想要啊啊啊啊,太阳神在上,给我出阿潭隐藏好吗好的!!】 谢潭看他这个隐藏款好像特别受欢迎,但其实他觉得……陆今朝那个狗狗款最可爱,看着毛茸茸的,笑也很像,闪闪发亮的。 晒阳光狗的那个帖子抽了十盒,凑齐柴郡猫和阳光狗,一起摆在阳台,配文“猫狗双全”。 谢潭往下滑,才知道是磕cp的漫画读者,他没敢往下看就退了出来。 但听陆今朝提起新一对玩偶,就一下子想到那张图了,并且下意识想……他应该会喜欢的。 可惜他们买不到,但那张图,谢潭保存了,就当有一对新玩偶了。 他们出单元门,小区里有办丧的,一片白色,单元门上也有白事灯笼,就是他们这一栋……谁家老人去世了吗? 陆今朝也在看那边,他对小区很熟悉,认识的人也多,更何况是同栋楼的邻居,出入都会打招呼,果然了解情况:“是楼下602的小霖。” “那个高中生?” 谢潭想起来了,是小丑篇的失踪者之一,和其他变回来的人一起,在废弃福利院被找到,他还见过小孩模样的她。 这才几个月……死了? 他们一起走过灵棚,陆今朝回道:“对,出了车祸,开学刚上高二,世事无常。”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没在笑,但也没有悲伤,就像他看那场悬疑电影一样,在他眼里,无常就是平常。 如同花开花谢的自然规律,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只是一句随口的评价,连“叹息”都算不上。 但陆今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却愣住了,又转过头,去看那片代表死亡的白色,明明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他也知道里面充斥着悲伤的情绪。 可他也不是为此悲伤,而是他想到了那个占卜结果。 他占卜的对象就是谢潭。 却得到“无常”的答案。 好像他们之间是无法被预测的。 可能朝好的方向发展,也可能滑向深渊,可能长长久久,也可能下一秒就是分别。 明明“未知”里也包含“好”的可能,但一想到也有不可忽视的另一半“坏”,他心里就发闷。 他第一次体会到一点“无常”蕴含的窒息感,与棚中他看不见的奔丧者产生了共鸣。 这一刻,如同在世间吹过千万年、见遍天空与大地中生死轮转的风,无意中托起一只鸟,因为喜爱,愿意拖着它飞过永恒,却也因此意识到它只有一生,迟早要在风的怀中坠落,于是风终于尝到天地法则中的无情。 那滋味不浓,但一旦尝到,就散不去了,而且似乎在等待着,等待发酵成灾的那个时刻。 谢潭注意到陆今朝放缓的脚步,看向他。 黑发青年久久地凝视着那片无常与离别炼化的白,神情……居然有点阴沉。 晴天蒙上了乌云。 第72章 阴桃花(2) 陆今朝乖巧地被谢潭拉着走, 一路上难得有些安静。 谢潭本来想让他先去社团基地,自己去一趟图书馆,但看他这个样子, 不放心,就拉着他一起去图书馆了。 时间还早, 图书馆里人不多, 谢潭来图书馆找书是出门前的临时起意,自己也没想好具体是哪一本, 毕竟前主人留下的痕迹太少了, 他只能通过非专业课那些书里的小涂鸦推测对方看过的书,需要找一会。 艺术史类的书目在三楼最里侧, 层层书架像迷宫一样遮挡, 旁边就是一扇小窗, 晨光朦朦胧胧地照进来,能看到浮动的灰尘。 谢潭翻着手中的书, 陆今朝四处看了看, 这不是他的学科,按照他的性格来说, 会感兴趣地翻一翻。 但似乎楼下丧事的阴影还没有退去,陆今朝看了几眼, 又绕回谢潭身边, 懒懒地靠在他的身上,额头压着谢潭的肩膀, 也不说话。 过一会, 微微抬起眼睛,瞄了几眼谢潭书页的内容,又缩回来, 拱了拱谢潭的肩膀。 他比谢潭高,也比谢潭大只,说谢潭是“少年”,主要就是谢潭的外形和模样都更像高中生,陆今朝靠着他撒娇,得俯下身,弯一点腰,像一只大号的萨摩耶把人埋住,哼哼唧唧。 自然而然的,这个姿势最舒服的样子,应该还有一样,就是环住身前人的腰。 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有点太过了,陆今朝的双手虚虚抬起,最后也只是一手抓住自己的背包带,一手勾住谢潭书包上的蜻蜓玩偶,让细条玩偶在他的手指里绕圈。 谢潭的目光一直落在书页上,像并没有管陆今朝在做什么,但陆今朝虚虚悬在他腰侧的手勾住挂饰时,他微微绷紧的背放松一些,停住半天的书页被他的手指勾起,翻到下一页。 他粗略看过三页,觉得这本书差点意思,不是他要找的类型,也可能是他心不在焉……陆今朝半天没动了,像一只逃避现实的大蘑菇,靠着他这个阴暗的墙角发霉了。 ……这么难过么。 谢潭合上书,又换了一本继续看,但取下自己的一只耳机,塞进陆今朝的耳朵里。 陆今朝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婉转歌声钻进他的耳朵里,是他遗憾没能听到的女郎歌声……用女郎的嗓子唱太阳圣颂不算。 谢潭还挺喜欢潘凌的歌,就把她唱的歌剧和歌曲都倒进听歌软件,只是音质太旧,但他觉得反而更有味道了。 “今日悠悠晴朗,云绕我的梦乡,白日的梦啊,是一点风轻扬……” “我的友人啊,天南地北,信在何方……” “今晚的雨露重啊,化进南柯与黄粱,夜晚有海浪,送我暂离苦愁的港,是你一点芬芳……” “我的爱人啊,靠在我肩膀,别有悲伤……” 真听出困意的陆今朝一顿,清醒了,谢潭翻书的手指也一僵。 昨晚刚倒完歌,好多歌他还没听,其实除了《寻芳魂》,听过的那些也只记得调子,谁能想到这首歌后面像情歌一样……! 谢潭差点条件反射往前一步,撞上硬书架,但就更欲盖弥彰了,像他故意放这首歌一样。 于是他忍住了,并祈祷陆今朝没动是真睡着了,或者没像他这么神经质、爱联想……或者和他一样尴尬装死也行,总之就是…… 两个人维持这个依偎的姿势一会,陆今朝先动了,握住谢潭悬在书页上的手。 谢潭莫名一麻,从心里到指尖,陆今朝离开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转过来,谢潭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被书页划破了。 陆今朝从书包里翻出创可贴,也是花里胡哨的,托起他的手腕,垂着眼睛,专注地贴在伤口上。 谢潭动了动手指,层层书柜后,这一角蒙蒙的阳光下,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脚步声靠近,谢潭的手往回一缩。 姜临霁看到他们也是一愣。 陆今朝先活泼地打了招呼,叫了“导员”,姜临霁点头,又看向谢潭手里的书:“找哪个?” 谢潭同样熟练地报了书名,姜导不愧她管理员的职位,找书比系统还快,而且能举一反三,推荐更多相关的书目,谢潭问过她几次,一来二去,也算和导员熟悉了。 姜临霁就指向书的位置,根据这本书,又报了几个其他书名,然后对陆今朝说:“陆今朝,和我去一趟办公室,把你们班奖学金的表拿回去。” “好的,导~”陆今朝凑到谢潭旁边小声道,“我一会回来。” 谢潭点点头,又对导员一点头,等他们离开,角落只剩他一个人。 他低头看书,揉了揉发下的耳尖。 以前他更喜欢扎头发,但最近他更习惯散下来……那样他耳朵红了也不会被发现。 然而这一摸,却意识到耳朵上空了,那只耳机还在陆今朝的耳朵里,随着他的发现,刚刚断开连接。 他的心又是跳空一拍,好像被发现了一样。 角落里一时只有他拿书的声音,等再有其他同学来找书的时候,他已经平复下来了,并且报复性地把那首歌调到歌单最下面……掩埋! “你好,能帮我拿一下上面的书吗?我够不到。”一米五出头的女同学找了一圈后,对谢潭说。 谢潭帮她取下来,女生说谢谢,看到他手里的书,顺口道:“你也是艺术史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女生的语气有些惊讶,好像在说她怎么不知道本专业有这么好看的人。 谢潭的目光已经落回书上,闻言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大一新生吗,啊,难道是大一一班的?我听说了,好倒霉,碰到那种怪事真是辛苦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潭想着敷衍几声,只是他发现自己也没法投入到书中,就不打算再筛选书目了,反正姜导的眼光一向没问题,比他还了解他需要什么书。 于是女生问到名字的时候,他把书一合,转头看她,正打算告别,却发现她的嘴唇已经闭上了,眼睛亮晶晶,等待他的回答。 谢潭意识到,最后这句“你叫什么名字”……不是她问的。 阳光也需要偷偷潜入的一角里,某种淡淡的阴森蔓延开来。 没有黑夜混沌,没有黄昏诡谲,更像黎明,万物复苏前的冷冷清清。 他与女生对视片刻,女生反而不自在了,反思自己哪句话有些冒犯了。 谢潭就先回道:“谢谢关心,是大一一班的学生,我的书找完了,先走了。” “哦好好。” 不一会,女生也找完书,回到座位自习,角落彻底安静下来。 忽然,窗外有影子掠过。 旅行社说是人少,但也不是只有他们几个人,有一些高年级实习的,基本不参加社团活动,还有一些成员只是挂名拿学分,其他几个新生倒是小长假在几个学哥学姐的带领下,转了转笛丘的热门景点,因为有外地学生,算是旅行社每年招新的活动。 主角团这几个算是和社长玩得好的核心社员。 因为小长假结束,社团要上交旅行感悟,作文、论文、介绍手册、网络宣传视频这些都可以,需要社长审查。 但社长习瑞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于是工作落到副社长陆今朝的手里。 谢潭则是替常明爱的班,打扫社团基地,开学后,艺术史的课紧张起来,但他之前跟着其他班上了,不用补进度,所以和陆今朝一起前往。 路上,有学生在卖花,手工做的假花,七夕没卖出去的滞销品,留到小长假后还在卖。 这位同学是个近视,还没戴眼镜,远远看着,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眼睛一亮:“同学,给女朋友买一束花吧,我这花可不一样,不会凋谢,恰如你们的感情……” 谢潭看那个卖相,滞销有滞销的道理,而且老板眼神实在不好,没打算理。 然而他忘了,他身边跟着个冤大头,没等他反应过来,陆今朝就乐呵呵结账去了,抱着花,自己重新排列,等到谢潭手里的时候,确实好看多了,谢潭一时不知道该说他审美好还是不好。 倒是忘了纠结该接还是不接。 社团楼有一些回来收拾活动道具的同学,人也不是太多,他们正准备上电梯,就被乐器社拉去搬东西,搬去礼堂。 再次回到社团楼下,乐器社的社长为表感谢,追着给他们塞零食奶茶,看到谢潭怀里的花,还调侃道:“你们社团的桃花都晚开啊,七夕不是过了吗?刚才还有一大捧红玫瑰指名送到你们社团呢。” 陆今朝奇怪,看了一眼旅行社开着的窗户:“咦,除了大小姐,还有社员这么早就来了吗?” 话音刚落,楼上就有阴影降落,一团红色被抛出窗户,陆今朝拉着谢潭的手要往后躲,但被谢潭按住了。 因为那团红色没能降落,就被风吹散了,红色花瓣洋洋洒落,像一场芬芳的雨,花香扑鼻。 花瓣卷到他们身上,谢潭捏住鼻尖的一片,却发现这是一张展开的红纸……材质像烧纸用的黄纸,非常粗糙。 纸中央,是三个黑色的毛笔字:夏无尽。 洒落的所有花瓣,都写着这个名字。 谢潭心说,原来是这个。 又过一个单元故事,昨天新的预告图发了,就是漫天红色花瓣,又像纸条,上面写着什么,黑漆漆的。 有一张飘到镜头前,纸上三个规整的毛笔字,写着“阴桃花”。 正是新故事的名字。 第73章 阴桃花(3) 谢潭在车上睡了一会, 睁开眼,黑色宾利平稳地开在四季山的轮回公路,远离市中心的喧嚣, 取而代之是浓密绿荫,已经能看到连绵建筑的一点起伏。 车子减速, 驶入一处不起眼的路, 低调的金属大门与山荫树林融为一体,若不是专车领路, 难以找到。 安保人员确认后, 大门安静打开,车辆驶入宽阔的私家道路, 两侧是树林形成的茫茫绿海, 恣意生长, 有许多很少见的植物。 他们正在前往夏家位于笛丘半山区的私人庄园“盛夏苑”。 驶过树林,豁然开朗, 此地独占一座平缓的山头, 于是,先映入眼帘的, 不是庞大的现代建筑群,而是开阔无比的笛丘市全貌。 他们来时, 临近黄昏, 华灯初上,壮丽无比, 再往远处望, 就是静海。 好像整座城市,都在夏家眼下。 这么说也没有夸大其词。常盛集团营收规模稳居全国前五,集团总部就在笛丘, 是无可争议的龙头企业之一。 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业务广泛,数字科技、新能源汽车、前沿科技投资等等,是当地的纳税大户,带动大量就业与产业集群。 集团与城市整体规划也紧密相连,出资建设本地设施、赞助大型活动,总部常青树大楼就是笛丘市的地标性建筑。 又因为笛丘市人杰地灵的本地特性,医疗方面也有常盛集团的身影,尤其是精神类,业务涵盖高端殡葬服务、精神类疾病治疗中心等。 慈善方面也不落下,夏家也是绿洲慈善基金会的理事之一,笛丘大学的图书馆也是常盛集团捐的。 所以偶尔大家会调侃“笛丘姓夏”。 主宅的建筑风格并不张扬,利落大气,主体用材偏暗,有种冷峻的气质。 大片玻璃映着山间碧色,像嵌在山里的一块巨大镜子,反射出这座城市天生地长的风光。 谢潭和陆今朝被领进主宅,上午发生了那样的事,夏无尽就被接回家了,但临走前,她郑重地委托了谢潭和陆今朝。 委托谢潭,是希望他能调查并解决她身上发生的怪事,委托陆今朝……是因为这家伙撒娇说他也想来,就给他挂了保镖的名头。 下午下课,接他们的车就到了。 这一路,谢潭就见到好几个专业保镖,有男有女,他觉得大小姐应该不缺保证她安全的人。 陆今朝这保镖是保护他的还差不多。 自然,他也觉得,大小姐不缺帮她处理怪事的专业人士。 果然,等他们到偏厅的时候,已经有四个人在了。 看穿装打扮,听言谈举止,有道士,有大师,有神婆,还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巫师,还挺时髦,玩占卜牌的,中西都有。 其中还有一个年轻人,穿着得体端庄,正和大师聊天,一见他们,问管家道:“这两位是……?” 管家公事公办地介绍:“谢潭先生,陆今朝先生,两位是小姐的同学和朋友,小姐邀请他们做客,也是请他们来解决问题的。” 管家又为他们介绍道:“这是宋家二少爷宋正祥,何道长就是他介绍来的,这是云松大师,这是莲花堂的堂主幺婆婆,还有占卜巫师齐诗姮小姐。” 不用具体介绍,谢潭就能猜到夏家请的这几位,一定有名有姓,且有能力。 这何道长他就刷到过,是笛丘市内最大道观青云观的观主,师承显赫,多少有钱人和明星抢着约他看事。 道长和大师都闲云野鹤,高深莫测的,只轻轻一点头,神婆倒是和蔼可亲,和他们说了几句话,至于占卜巫师小姐则非常高冷,用眼神致意。 宋正祥本来和颜悦色,一听他们是夏无尽的朋友,还一个比一个标志,笑还是那个笑,却平白少了几分真意。 等他们坐下,管家也给他们上茶,他就举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感叹:“这茶,这么多年还是这个味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因为好奇,和锦锦在夏伯伯的书房里偷偷倒了两杯尝,苦得我们脸都皱了,被夏伯伯抓到,说我们糟蹋好东西,我就硬着头皮喝完,说好喝,那时候是装的,后来品出其中滋味,就爱上了,导致我一来,夏伯伯就调侃我是为这口茶。” 他回忆这段童年的时候,语气怀念,用词亲昵。 何道长悠悠一品,说:“确实是好茶,这古树常青就是夏家自家的深山古茶园里出来的吧,树龄都以百年计算,听说产量极少,只供自家和一些来往紧密的朋友伙伴饮用,今天是沾上宋少爷的光了。” “您客气,还得仰仗您为锦锦解难,但您说得不错,这种年份、山场的古树,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得讲究……身份。”宋正祥笑着说,“还有按照你们的说法,一点运气和缘分?我看谢先生和陆先生就像这种会走好运的人,是第一次尝吧,味道如何?” 最后这句,倒是有点主人家的架子了。 他看向两人,谢潭不怎么感兴趣,只在端上来后,礼貌性地抿了一口,就无聊地望起窗外风景。 若不是这是夏无尽的家,他其实更想刷手机。 陆今朝则是积极地喝一大口,赞叹道:“是挺好喝的,这东西是越老的越好喝吗?” 何道长捋捋胡子,仙风道骨地说:“茶也似人,年岁久,装的东西自然越多,阅历、眼界、能力,不是小苗苗能比的,当然,天赋也很重要,常青百年能落下名茶的叶子,但狗尾巴草就是侥幸被天恩点化,活过百年,除了无知孩童叼在嘴里玩一玩,短暂地当个宝贝,还能做什么呢?” 他边说,边笑眯眯地看着谢潭、陆今朝和巫师小姐,比幺婆婆还和蔼可亲,宋正祥的笑容更深,不亏是他请来的人。 巫师小姐礼貌地夸一句茶好,却对着管家说的,谢潭的视线就没从窗外收回来,当耳旁风。 只有陆今朝,什么都没听出来,还顺着道长的话想了想。 他和谢潭坐在一起,刚要说“还能用来编花环?”,谢潭随意搭在椅背的手就点了他的手背一下。 陆今朝就眨眨眼,把话咽回去,什么也没说。 场面安静下来,有点尴尬,幺婆婆就温柔地开口了,她来的时候见到了夏无尽一面:“都是这么长过来的,我听宋少爷的意思,夏小姐小时候是活泼性子吗?果然是十八变,如今真是沉稳。” “是了,她小时候比我还淘气呢,夏哥哥拿她最没办法。”宋正祥又微微探身,问谢潭和陆今朝,“你们应该没见过,她在学校也冷冰冰的吧?别担心,其实她心思单纯,对谁都很好的,也没有架子,但对她这个身份而言,就有坏处了,从小到大,有太多不怀好意的人接近她,我和夏伯伯夏哥哥总怕她被骗……奥,我说多了,这一点,你们肯定很了解。” 他同是富家子弟,和夏无尽可能是青梅竹马,于是像询问自家妹妹的交友情况,好奇道:“你们是同班同学吗?” 陆今朝先等了一会,看谢潭假寐似的,没有再点他,于是他回答:“不是,我们是一个社团的。” 宋正祥的笑就像在说“果然”,好像他们是因为夏无尽跟着加入的社团。 他转回头,又和几位大师聊起玄学,说起他们戴在身上的法器,他也不无视他们两个,经常顺带问一句他们的意见,然后在陆今朝表达出无知的好奇时,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谢潭的茶凉了,即使他不喝,管家也妥帖地为他换了新茶,宋正祥抓住谢潭对管家道谢的时刻,问他可认得道长身上的符。 被直接叫了名字,谢潭瞥一眼:“不懂。”就又看向窗外。 不方便光明正大看陆今朝,他选择退而求其次,看窗外遍山的绿色,护眼睛。 宋正祥的笑多了点满意的味道,抱怨道:“果然锦锦就是找个由头拉同学过来玩,你们都是学生呢,哪懂这些?这么大的事,事关她自己的安全,真是胡闹了。” 谢潭管他说什么,闭上眼睛休息。 陆今朝则是又喝一杯茶,他比较少喝这种苦的,觉得新奇,连喝了好几杯,又麻烦管家再倒新的。 宋正祥这回真笑出声了:“陆先生是把普洱当牡丹嚼了?” 牛嚼牡丹,暴殄天物,这是骂陆今朝是一头不会品鉴的牛,这回,剩下几个人也笑起来了。 谢潭睁开了眼,看向宋正祥。 宋正祥一挑眉,温和地问:“谢先生倒是只喝了一口,你觉得怎么样?” 他满肚子的阶级知识,坦然地等谢潭回话,自信怎么都能羞辱一番。 这次幺婆婆没有解围,剩下几个都没说话,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位宋少爷不喜欢他们,没必要惹一身腥。 然而谢潭只是微微抬起下巴,平淡地说:“废话太多。” 宋少爷一愣:“什么?” “还是个聋的。”谢潭单手撑着头,懒得看他,而是看向陆今朝,“少和傻子说话。” 陆今朝捧着新茶,乖乖点头:“哦。” 场面一静,其他几人显然也没反应过来,随后惊讶地看着口出狂言的谢潭,何道长的眼神更是在说“这是宋家,疯了吗”。 “你……!”宋少爷一瞬间没能维持住笑脸,想起这里不是自己家,他努力深吸几口气,“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未免说话太难听,还是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我知道锦锦惹人喜欢……” “夏总什么时候到?”谢潭完全无视了他,有点不耐烦地问管家,“这是留我们参加品鉴会吗?” 不参加几位客人对话的管家此时站出来,解释道:“抱歉,先生,还有一位贵宾到访,夏总正在会客室招待……” 第74章 阴桃花(4) 原本热闹的会客厅, 因为苏禾这一句话,陷入奇怪的安静。 宋正祥的话卡在嗓子里,脸都呆住了, 其他几位大师也无不惊讶,又恍然大悟。 宋家比不上夏家, 但很正常, 笛丘市夏家独大,夏家之下的第一梯队, 宋家就是之一, 反正都是他们不能得罪、该处好关系的客户。 但这个少年可是和苏家的恶狼相熟啊,还关系很近的样子! 谁见过黑山羊在意什么夏家宋家的, 甚至有传言说, 当年就是黑山羊暗中帮助, 夏源川才发的家! 谢潭也是苏家人吗?怪不得如此嚣张,确实有那个资本。 就连原本想打圆场的夏长风都是一愣。 常盛集团董事长夏源川早年操劳过重, 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 力不从心,把集团交给大儿子管, 自己居家养病,几乎不见外人。 外面传得五花八门, 说他偏瘫、老年痴呆等, 翻来覆去就一个缺德主旨,这老头子命不久矣。 可惜群狼环伺下, 继承人优秀且争气, 大儿子夏长风稳稳接过商业帝国,没能遂他们的愿,常盛的天没变成。 但也让忙得不可开交的夏总没有时间陪伴家人, 心有愧疚,尤其听说妹妹被鬼缠上,立刻推后行程赶了回来,花重金请能人异士。 苏家当然在列,甚至是他的首选之一,有调侃说“笛丘姓夏”……那是普通人眼中的笛丘,在另一种世界的观念里,曾经流传一个说法,不是调侃,而是畏惧,那就是“笛丘姓苏”。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曾经的巨树倒塌腐烂,脓水也能浸润整片城市的土壤。 可他也知道苏家多年没有音讯,而且这个老牌家族脾气都怪得很,他算是病急乱投医,没报什么希望。 但没想到,苏家似乎出山了。 且不是普通的族人,而是黑山羊家族的中流砥柱,不管嫡系如何变幻,都是黑山羊最锋利爪牙的那位,苏禾先生居然答应亲自来一趟! 夏长风打起十二分精神,像接见皇亲国戚,就差沐浴焚香,以表敬重。 他是生意场的人,看人的本领还是有的,招待这么一会,对苏禾先生的脾气就有了解了,看一群人围着客套,他就知道苏禾先生不耐烦了。 以免贵宾直言不讳让其他客人滚蛋,他正准备一句话结束寒暄,直入正题。 但没想到,对他都爱答不理的苏禾忽然变了脸,熟稔地和最后进门的少年打招呼。 不管是态度,还是话中的内容和语气,和之前相比,都可以算亲昵了。 夏长风知道两个年轻人是妹妹的朋友。 但他没把妹妹说的“委托”当一回事,他们和妹妹一样,还是学生呢,他只当邀请妹妹的朋友做客,她最近休息不好,正好能陪一陪她。 有信任亲近的朋友在身边,她也能放松一些。 现在,他立刻调整了态度,正视起两个年轻人了,他见谢潭恹恹的,没有回答苏禾,先亲切地和他们打招呼,请大家落座,然后问道:“苏禾先生认识谢小先生吗?” 苏禾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只盯着谢潭看:“我的后辈。” 夏长风惊讶:“谢小先生也是苏家人吗?” 云松大师赞叹:“我就说,谢小先生看着就气度不凡。” 苏禾没回答,毕竟他也想听听谢潭的回答,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但目光无意扫到谢潭的衣角,眼神冷了一分,斜眼瞥向宋正祥,露出一点凶光。 落座后,宋正祥脸色就差,他没想到这是苏家人,但还是勉强撑住了,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此时,他忽然感到被捕猎者锁定的危机感,无端抖了一下,神经质地左右看了看。 而谢潭似乎轻声一嗤。 “不敢。” 这态度,居然是摆明的嫌弃和厌恶。 这一下子,可换做提问者紧张了,云松大师也懊悔不该搭话。 怼宋正祥就算了,苏禾还坐在这里呢,怼苏家? 宋正祥倒是坐直了些,立刻看向苏禾,等着他冷脸……最好直接翻脸! 其他人也一样观察苏禾的脸色,却出乎意料地看见白鬓男人忽而笑了,不仅毫不在意,还心情不错地说:“只是带过他一阵而已。” 这话没说清,但意思偏向“不是苏家人”,夏长风聪明地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说:“那是苏禾先生的半个学生呀。” 谢潭没再嘲讽,也没再回答。 不回答也就是没否定,苏禾心情似乎更好了:“说正事吧。” 夏长风就让管家叫夏无尽下来。 谢潭其实有暗自观察这些人……没有教团的人吗? 他觉得不太可能。 最近教团确实忙,看习瑞就能看出来,这家伙返校后就难以抓到人影,又过一个单元故事了,也没有给谢潭任何一点信号,像他没上报教团一样。 还有不知道有没有正式入职的常明爱,除了紧张的课程,空闲时间也忙得见不到人。 夏无尽碰到怪事,第一反应应该就是找习瑞,毕竟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而且她和常明爱关系好,正常来讲,此刻前来庄园的人,应该是他们两个。 还有一个证据,刚过去的上一个单元故事,背后居然不是镜教团在搞事,而是最近有动向的黑山羊们。 黑山羊们也有提到,暗地里有邪教徒纠缠,谢潭猜测可能是教团放出大量教徒,顺着山羊的行动,进一步探查其他观测。 而且听说教团最近有礼拜?还是他们叫法会?反正就是邪教聚会。 有够忙的。但谢潭以为,对于他隐晦的合作提议,教团一定会有所反应,何况苏禾在这里。 这次故事选择让他出场,谢潭想,不太可能缺教团的人。 所以这四位大师里,谁是邪教徒呢? 夏无尽来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得体地打过招呼,就坐到夏长风旁边。 夏长风就请他们看一样东西,就在会客厅的桌上,几乎和桌子一边大,他掀开红布,是像博物馆里有的,两个恒湿恒温的玻璃展柜,一对青铜大雁,一对玉大雁。 陆今朝一眼认出左边的:“嗯?这是音乐剧院地下的文物?” 夏无尽点头:“对。” 她讲述了事情经过。 烂尾音乐剧院的探险后,地下那批文物已经上交,其中就有这对青铜大雁。 但在度假前,保姆说,打扫的时候,发现收藏室多了一样收藏,夏无尽一看,正是这对青铜大雁。 居然凭空出现在了她家。 她立即联系文物局和警察,文物就被带走了。 然后,等她度假回来,发现这对大雁又无声无息地回来了,就在她房间的地板上,而且还多了一对玉的,正是笛丘市博物馆的镇馆文物之一,被借调出省,前几天刚回市内,却在路上失踪了。 夏家有钱有势,但不是失心疯,不可能偷文物,调查结果也显示,运送途中没有被偷的痕迹。 所有可能调查完,还是说不通,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闹鬼了。 夏无尽揉了揉太阳穴,说:“夜探音乐剧院前,我就总梦到一个人,最初看不清样子,别说男女老少,是人是物都看不出来,只是一片模糊的红,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然后我开始每天都做这个梦,梦一天比一天清晰,我看出那是一个人的轮廓,穿着红衣服,似乎在对我说话,但我听不清也记不住。慢慢的,我能看出对方很高,身量也宽,应该是一个男人,然后我看清他的四肢了,再是躯干,他似乎二三十岁,但他的脸一直是模糊的,我怎么也看不清。 “他还反过来安慰我,说马上就能见到了,我问他是谁,他应该告诉了我,但我醒来就忘记了,下一次再见他又说了一样的话,说马上了…… “直到七夕那天,我看到了他的脸,并不吓人,甚至算出众,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以及他的地址,这次我醒来……都记得,他的样子和说过的一些话,我能知道一些之前梦里的事,就是能记得后的梦里,他告诉我的。” 何道长问:“地址是?” 夏长风脸色难看地回答:“是山脚下的公墓。” 巫师小姐说:“名字是公墓里哪位死者的?” “他叫张成潇,公墓里没有他的名字,但公墓上的山林里也有很多坟,其中一个孤坟上就是这个名字,也只有一个名字,查不到来处。” 云松大师:“这是招到什么东西,被厉鬼冤魂缠上了?可你们发现文物前已经做了一阵梦,看清了他也在那之前,那就不是那个烂尾建筑里带出来的。” 何道长皱眉:“会是仇家做的吗?眼红夏家的人可不少。” 巫师小姐提出另一种可能:“阴桃花也可能是前世孽缘,他要强续。” 夏长风已经在搜查叫这个名字的人,遗憾的是夏无尽没有办法画出他的样子,他的五官也不是特别有特点的那种,比如吊梢眼、鹰钩鼻,也没有痣,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只能说出是很周正、看着舒服的类型。 巫师小姐:“那他的衣服呢,什么材质,是现代人的衣服吗?” 夏无尽摇头:“和现代人的衣服一样是上下分开,长袖长裤,但材质却很粗糙,没有任何特点……我觉得像古代没有囚字的囚衣染红的样子。” 那很可能是哪个老鬼想抓活人配冥婚,或者是她前世的孽缘。 幺婆婆温声说:“阴桃花啊,他可有问你的名字?” 夏无尽:“有,而且问过很多次,但我没有告诉他。” 幺婆婆赞赏道:“绝不能告诉他,还有生辰八字,他应该是在走三书六礼,不知用何种手段搭进你的梦中,这就是第一步纳采,大雁就是备的礼物,说媒提亲呢。” 第75章 阴桃花(5) 夏无尽第一个皱眉。 七夕虽然得到一个死人名字和公墓地址, 但那天过去,她一段时间没再做梦,有习瑞曾经给的符, 又和朋友们在一起,精神状况还好。 是夜探前, 她又做一次梦, 但那阵大家在查常明爱陷入沉睡的原因,后面又是难得的度假出行, 她就没有麻烦大家, 准备回来再说的,说不定回来就好了……? 事实证明, 她这个决定不好, 非常像没张嘴的恐怖故事主角。 回来后,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又开始梦到他, 而且醒来后特别累, 像被吸走了精神。 梦……或者说梦中的那个人,对她的影响变深了。 但习瑞忙得找不到人, 实在分身乏术,可也没有放下心, 立刻让她找谢潭和陆今朝。 她有邀请朋友来玩的意思, 但也非常认真地委托两位朋友,其他大师该有的报酬, 她一样不会落下。 浮水镇里, 虽然她没有直面一些场景,但也知道谢潭不普通。 而即便是撒娇来的陆今朝,也不是顺带的, 就像社长说的,陆今朝是幸运小王子,她真诚地……想蹭蹭朋友的福气,她也是这么说的。 实在是她最近真觉得晦气,艺术港湾的占卜太准了,阳桃花阴桃花一起发作,看着都像劫! 结果她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亲自来找朋友们,反倒让他们受委屈了。 正如宋正祥所说,夏无尽看着不苟言笑,其实没什么架子,可她真动气的时候,无需特意端着,就有大小姐的气度。 她疏离而警告地叫了“宋哥”,看他还装着体贴关切的笑脸,脸更冷了,正要直言,谢潭先说话了。 他依旧无视了宋正祥,而是问夏长风,道:“郭导的电影《青丘》,常盛集团是主要投资人?” 夏总日理万机,产业太多,反应了一会,才想起夭折的那部电影,能想起来还是因为当初闹的丑闻太大。 “是,但因为……项目已经取消了,可有什么不妥吗?” 谢潭只是简单验证一下,小丑篇时,他只以为绿洲慈善基金会是一个背景板组织,在之前的系列里确实是这样的,毕竟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故事主要发生地的有名慈善会,会被收进漫画剧情和画面的边角,也很正常。 但再往后,绿洲慈善基金会几次被提及,似乎和主线关系不浅,比如泡泡画就是基金会的慈善晚宴里被朱锋亮看到,而夏无尽的叔叔,也就是夏家董事之一,还是基金会的理事。 如果有的元素不止单元故事里的那点信息,小鬼篇里被夏家投资的《青丘》电影,是否也有其他深意? 夏家,常盛集团,常青树大楼,四季山,轮回公路,盛夏苑,古树常青……青丘。 虽然这是山海经里的一个地名,但说不定夏家人觉得这个名字从单纯的字面组合上,就很讨人欢心呢? 他记得网传的剧本,狐族迎来灭亡灾难,族长男二预料到结局,仍然誓死守卫,真让他以命换来族群再一次的生机……结局不说,前半段听起来可有点“黑山羊”。 而来意不明的苏禾,就在现场。 谢潭不走心地一笑:“没什么,我对这个电影还挺感兴趣的,可惜了。” 以免宋正祥再说一些讨人厌的话,夏无尽果断起身:“请各位客人到餐厅用餐吧,厨房已经准备好了。” 夏长风默契地配合妹妹说起是哪的大厨,用的什么特殊食材,做的什么菜。 而宋正祥像是自知失言,对夏家兄妹和谢潭歉意一笑,又恢复了初见时端庄而随和的样子,收敛了。 他们进行了一场愉快的晚餐,不愧是夏家,挑剔如谢潭都多吃了两口。 全程,宋正祥没再找茬,其他几个大师也一改隔岸观火,端起恰到好处的体贴和热情。 云松大师离他们的位置近,看陆今朝好奇夏家自酿的酒,谈笑间几句话就自然而然让两位年轻人尝上了。 谢潭给了面子,主要是陆今朝眼睛亮亮的,跟他说好喝,他就尝了一口,确实可以。 吃完饭就请他们留宿,这也是事先说好的,临近黄昏请他们来,就是因为法咒符咒这些东西,晚上使用的效果更好,而且那鬼就在午夜梦中出现的。 四位大师被请到偏宅做准备,夏长风让他们随便提要求,夏家都会全力配合。 何道长是宋正祥请来的,宋正祥自告奋勇,招待大家过去。 剩下几个人还是留在主宅,离大师们定好的时间还远,夏长风就让夏无尽陪着他的两个朋友,带他们参观,让他们随便玩。 妹妹有分寸,她的两个朋友看起来也不错,不用他担心。 他自己则带苏禾先生去见卧床的父亲。 这是苏禾先生先提出来的,夏长风才知道原来父亲和苏禾先生是旧识,也明白了为什么苏禾先生会亲自前来,这是父亲的面子。 不过父亲长久地不见外人,还是需要去问一声,他歉意地向苏禾表明情况,苏禾摆摆手,随他去,自己在楼下等着。 而夏无尽正问两个朋友想做什么,这里有游泳池和各种球馆,还有放映室、图书室、温室花园……陆今朝都挺感兴趣的,谢潭每个都兴致缺缺。 苏禾看站在一起的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一乐,陆今朝注意到,就活泼地和他打招呼。 都没死啊…… 苏禾调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么样,追到心上人没有?” 在场就一个女生,还是他们一起的,苏禾故意逗小孩,瞥一眼夏无尽,却见陆今朝下意识看向谢潭,而且一看就忘了挪开眼,还是谢潭回看过去,他若无其事地狗狗笑。 苏禾:“?” 苏禾:“……” 男人随意的脸色微变,瞪向他们两个:“等等,你……” 思春思的是男的?而且还是……! 默默旁观的夏无尽不意外,他俩这个暧昧气氛,社团里的几个都心知肚明,倒是苏禾先生的表情……像自家小白菜被拱了,一时无法接受一样? 谢潭像什么都没感受到,只是皱眉说:“要说什么就说。” 苏禾连楼梯都没上,应该是想和他说什么。 开出浮水镇,到波光粼粼景区时,谢潭就在等,看苏禾会不会杀过来,结果一个影子都没等到,也没有其他黑山羊来找他麻烦。 还有这次见面的态度。 虽然苏禾肯定对他有诸多疑问和不知好坏的打算,但目前来看,关于棺材主人的事上,他们姑且算战线统一? 起码苏禾不想黑山羊知道这件事。 就像论坛说的,虽然黑山羊的宝贝观测山炸了,但关于罪魁祸首,苏禾认为是他自己的私事,他会自己解决。 谢潭真好奇了,前房主到底是他什么人? 而苏禾更不爽了,这小鬼对人爱搭不理是常态,没看那什么什么少爷,他就完全当空气人了吗,那现在突然出声就是赤裸裸的维护!没看那傻小子笑得更灿烂了吗!他要靠在你身上了! 他阴阳怪气道:“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对身上的垃圾渣滓都有慈悲心,对我倒是凶。” 谢潭心说,果然。 他没被陆今朝之前的撒娇糊弄过去,陆今朝当时在看他的衣角,后来苏禾一直盯着他,也往下看了一眼,又斜一眼宋正祥。 宋正祥在他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他有不动声色检查过,什么也没找到,这么难以察觉,再加上有反应的两个人……嗯,是玄学相关的东西。 听苏禾的意思,还可能是一个活的。 谢潭面不改色:“是人躲不过,是鬼……我怕什么?” 还笑了一下。 苏禾看了他一会,正好夏长风下楼请他,他轻嗤:“小疯子。”就上楼了。 碍事的大人们都滚蛋了,三个年轻人最后决定去游戏房打游戏。 夏无尽先对宋正祥的骚扰和他们道歉,大小姐直言不讳:“他有病,你们别理他。” 陆今朝正在选游戏,感叹:“大小姐和阿潭说得一模一样。” 他们三个互相看了看,都笑起来。 谢潭难得主动说:“辛苦了。” 不敢想某位少爷仗着同圈子的家世,平时都是怎么茶里茶气骚扰大小姐的。 陆今朝忽而辣评:“他以大小姐的青梅竹马自居,以门当户对自傲,视你为囊中之物,他想嫁进夏家吗?” 如果是陆今朝的话,谢潭还是愿意接一接,他把另一个手柄递给夏无尽,自己悠闲地去阳台吹风了:“他只会觉得握住了一部分常盛。” 相当多的男人都是当小白脸都当不明白的自信生物。 大小姐定音:“我不喜欢他,不会和他结婚。” 陆今朝就应景地选择一个捉鬼小游戏,不仅能捉鬼,还能揍人,他芜湖一声就开始了游戏。 谢潭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刷手机,阳台窗帘拉一半,陆今朝回头就能看见的程度。 他们玩了一会,外面的天色早就彻底暗了下来,蚊虫就多起来了,在发阴的墨绿树叶间,隐秘地响动。 富人的高端庄园自然有专业园林团队,有一套现代化虫害管理策略,但也不可能杜绝蚊虫,生态系统越丰富,蚊虫越可能存在。 但他不是招这些的体质,一时不想动,懒懒洋洋间,似乎浸入这片阴绿的生命里,听着缝隙间那些分不出方位的声音,好像从他的经脉下震动。 有飞虫扇动翅膀,有蝉鸣似的叫,还有什么在爬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 紧密的爬动声让谢潭一睁眼,正好听到身后屋内陆今朝拖着音叫他,撒娇道:“阿潭,我走不开,我想喝汽水——” 第76章 阴桃花(6) 保镖第一时间冲进来, 确认他们的安全。 夏无尽对这些事也没那么陌生,被磨出一些玄学方面的直觉,于是让他们看一眼, 就赶他们出去了,让他们在门口守着。 身边人垂着头, 沉默着, 保镖来了又走,他都一动不动, 与满屋子的黑暗融为一体。 夏无尽又担忧地叫了陆今朝一声, 不知道他被鬼吓到了,还是已经被鬼附身, 犹豫着是否上前。 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 谢潭朝着陆今朝走过来, 捏住陆今朝的下巴一抬,清冷冷地叫道:“陆今朝。” 陆今朝抬起头……满脸委屈。 在黑暗里, 那双眼睛似乎都有会说话的一点亮光。 他再次低下头, 抱住谢潭的这只胳膊,不撒手, 也不说话。 谢潭的身体俯得更低,放轻声音:“吓到了吗?” 陆今朝委委屈屈地拱了几下:“没……” 这不就是吓到了?谢潭叹气, 就听陆今朝更小声说:“还有……阳台下面。” 谢潭一愣, 什么还有? 人脸蜈蚣刚叫他,就像被什么一下子捏爆了, 灯也灭了, 幸好它的身体几乎都卷在窗帘里,汁没爆到他身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先听到夏无尽叫陆今朝, 心里一紧,就进去看。 还有…… 蜈蚣没死?还是不止一颗蜈蚣卵? 陆今朝的嘴唇压着谢潭的掌心,闷声说:“我听见它学我叫你,你没被伤到吧?” 还有空关心他呢。 谢潭看向大小姐,大小姐晃晃手,表示自己没事。 于是他冷冷地回头看阳台:“滚出来。” 蛇一般粗的一小段蜈蚣虫身绕在护栏上,缝隙间一张脸升起一点,只露到额头,就不敢再往上了。 突然,一双眼睛窜上来,像从原本的位置挤上额头,颤抖地看着他们。 根本没看的陆今朝赖叽一声,抱得更紧了。 谢潭盯着蜈蚣的眼神又冷一分,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陆今朝毛茸茸的脑袋:“别怕。” 陆今朝嘴角一勾。 人脸蜈蚣瞳孔地震,比他们还害怕,像在说“你说谁怕谁”? 嘴唇也往上挤,夹在额头的两只眼睛中间,要说什么。 陆今朝就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只眼睛,没有一点高光,比墨还浓稠,阴冷至极。 人脸蜈蚣:“!” 百足惊恐地踩着栏杆,又不敢弄出大声音,整条虫胆怯地缩了回去。 谢潭:“?”他的眼神有那么威慑吗? 他的一部分注意力一直在陆今朝身上,感受到他动了,低下头,就看到小狗可怜的表情。 于是他又揉一把狗头。 管家这时候进门,说出了一点故障,电力马上恢复,为了确保各位的安全,正好时间快到了,请小姐现在就前往偏宅准备。 陆今朝就不赖叽了,又蹭了谢潭一下,自觉地站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的定位,是大小姐的保镖。 管家看向没动的谢潭:“谢小先生?” 谢潭:“你们去吧。”他还得和蜈蚣聊一会天,弄清楚什么状况。 但他还是有点犹疑,对陆今朝的,放心不下:“你……” 陆今朝看他真的担心了,一方面心里调蜜,一方面又不想耽误他的正事,就又低下头,笑着和他贴贴一下,说:“我好多啦,别担心,保镖出发了!” 谢潭看了看他,轻轻推开他:“快去吧。” 他对夏无尽点点头,等人都走了,回到阳台。 窸窸窣窣声盘旋在护栏下,试探地向上冒,露出披头散发的一张脸,五官已经归位了。 它没敢再用陆今朝的脸,也没敢用谢潭和看起来和他们很熟的夏无尽的脸,而是用了其中一个女保镖的脸。 谢潭却先看到之前那只蜈蚣的尸体,悬在护栏下,摇摇晃晃,而这只新的,就是从蜈蚣尸体的腹部长出来的。 虫尸爆开的肚子里,密密麻麻的淡黄色卵扭动着,慢慢蜕出一颗颗无脸的头颅,白茫茫地朝向他,似乎在犹豫长成什么样子。 它们缠绕在护栏上,仍然在扭动,想要靠近谢潭,却又不敢。 “我家主人向你问好……”先成型、已经有脸的蜈蚣抖着说。 谢潭双手交叉,放在护栏上,望着远处的山中林景:“问好?” 他以为杀人灭口呢。 “它没想吓你,只是开个玩笑,我们都喜……” 话焦急地到嘴边,但未散的恐惧立刻制止了它,同类瞬间暴死的画面犹在眼前。 要论害怕,它才害怕,要论委屈,它更委屈,它是看谢潭好像很喜欢那个人,才变成他的样子,却没想到……那个力量,那是太阳! 但可惜,它不是陆今朝,所以没有获得谢潭的一丁点关心,谢潭只觉得人脸蜈蚣的态度奇怪。 宋正祥把这种鬼东西的卵放在他身上,绝非好意,吓他都是轻的。 即使鬼怪受信息素影响,长成就倒戈,这个“代主人问好”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刚才精彩的自爆,总不会这是鬼怪特有的欢迎仪式吧? 死一下,助个兴? 陆今朝和苏禾都看出他身上被放了蜈蚣卵,其他人也是重金请的专业人士,镜教徒疑似就在其中……宋少爷这害人的蜈蚣,能不能被人截胡了,当成和他的通讯筒? 那四个人里,是谁? 人脸蜈蚣在高度紧张状态,看出谢潭有点不耐烦了,也不敢再委屈了,进入正题:“我家主人想与你交个朋友,此次可能还要仰仗小先生,彼此有个照应,不用在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夫,主人会看住他,也想请教小先生……狼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果然是教团的人,这是默认他们在合作了? 可能是一个尝试,也想看他真正的态度。 看住宋正祥,听起来像何道长。 谢潭:“你觉得是为什么?” “是为了‘观测’吧?这次仍然与梦有关,而中招的夏家小姐正好从观测二回来。” 已经知道毕的序号是“二”了,教团的确没闲着。 做死对头这么多年,教团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就差一个家族内部的核心线索,积累的很多情报就能串在一起了。 至于苏禾这次为什么来,谢潭哪里知道,所以他熟练地谜语人道:“你代主人问好,那你的主人又是代谁向我问好呢?” 习瑞若是试探他,就自己来了,他猜这是副教主派的人,毕竟习瑞是副教主心腹,肯定向直属上司汇报。 他笑了一下:“我也很好奇,贵教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没脸的蜈蚣都没动,高高仰起望着他,有脸的那个蜈蚣眼睛一转,低声说:“主人怀疑,梦中男鬼可能就是观测之一,山羊贼喊捉贼,其实是来检验成果的,或者只是迷惑我们的幌子,狼来夏家,另有目的,也许是找什么东西,传闻当年就是黑山羊帮助夏家起家,那时他们还强盛,不吝啬手指缝里洒出去的的一点阳光,但现在自己快喘不上气,说不定……是想收回来呢。” “黑山羊不行了,那就是你们了,还用我帮什么?” “近日教中有法会,抽不开身,再说傲者必败,山羊不就是前车之鉴?镜又怎么会步后尘,当然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是鲸落了,鱼群想吃下,也不简单啊,总要借一束真正的巨浪,您看……” 阳台一角安静一会,谢潭言辞暧昧地说:“我会考虑的……酒很好喝。” 他想到了,宋正祥明里暗里排挤他,其他人都保持不过分的疏离,后来因为苏禾又热情了,又碍于谢潭的性子,也不能过分亲近。 全程下来,与他真正有接触的,就是晚餐时,借开玩笑的名义给他们倒酒的云松大师,因为大师豪爽的动作,还抖落两滴。 应该就是那时候,用加料过的酒催控了蜈蚣卵。 人脸蜈蚣一顿,五官各处都提起,做出云松大师同款的笑,既有仙风,又有爽朗,但在这张精怪化的脸上,怎么看怎么拟人。 谢潭转身离开,有之前的事在,人脸蜈蚣虽然很想缠上来,但也不敢付出行动,只是望梅止渴般在护栏上绕来绕去,百足来回敲动金属。 它吹了一声怪异的口哨,道:“这样就能叫我,有情况我也会再来。” 谢潭没回答,但走到门口时,微微转回头,道:“下次见……别再用他的脸。” 已经盘到护栏下的人脸蜈蚣狠狠一抖。 这一眼……和太阳刚才好像。 夏长风在父亲的房间门口踱步,终于看到苏禾出来,忙压低声音问:“先生,怎么样,我父亲是不是也被鬼缠身才……” 苏禾:“那倒不是。” 看守的保姆轻声关上门,他们往下走,夏长风又问:“那是?” 苏禾懒散道:“你确定让我说?” 他这张嘴说话可不好听,不会他们爱听的场面话。 夏长风显然也想到恶狼先生不被社会驯化的野脾气,怕他再张口就直接说出“他就是身体差,没多少日子了,棺材准备好了吧”这种话,不再追问。 苏禾心里却在想,说话不好听……那个小鬼还有点像他呢。 遂心情不错地说:“你就好好待在这个位置吧,可别被你那些好心亲戚顶下去了。” 他像是敷衍一下雇主,轻飘飘地说:“我看好你,你比你那叔叔强啊。” 夏长风点头应下,又担忧地问:“先生,那我妹妹的事,您能否再提点两句,她还在上学的年纪呢,我实在是担心……” 苏禾就笑了:“那小家伙不是告诉你了吗?” 第77章 阴桃花(7) 偏宅被布上符咒, 许多夏无尽不懂的法器排列开。 今晚的仪式不激进,先探探梦中鬼是什么情况,弄清招鬼的路。 每个人的梦境都是独立空间, 有时候做怪梦,就是白日沾染了什么, 形成一道短暂的路, 让鬼东西顺着钻进梦中。 有时也会有人在梦中意外走错地方,比如到达地下世界的情况, 那就有危险了, 需要及时醒来,或有梦中或梦外的贵人帮助。 如果谢潭在这里, 听这些大师讲梦, 就会想起过往系列里, 就有单元主角入梦到“另一个世界”,差点永远被留在那里, 是早已去世的家人护了主角一下, 告诉他尽快离开,才有惊无险。 苏禾虽然说了, 直接入梦杀掉就好,但和夏长风到偏宅后, 似乎不打算主动采取什么措施, 只是坐在一边,问起来, 只懒洋洋说自己当个保险就行。 潜伏入梦的, 主要靠何道长的符法,他一同入梦,而云松大师辅助, 替他稳固,暗中探查梦中的路。 全程,幺婆婆会封住夏无尽的口舌,等能试探的、能收集的情报都到手了,何道长就会撤出,并毁掉鬼魂入梦的那条路。 计划还是在巫师小姐的占卜后彻底定下的,因为巫师小姐的占卜结果是,夏无尽和梦中男鬼没有渊源,也就是说,并不是什么前世孽缘、今生讨债的戏码。 那就是一只想嫁入豪门的厚脸皮鬼,收了就完了。 仪式开始前,大师们嘱咐了很多,夏长风和宋正祥也加以鼓励和安慰,就是苏禾都看在“夏”这个姓上,说了一句“反正有我在,今晚死不了”。 其中最多的,就是告诉她千万别说出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除了只敷衍一句的苏禾,其他人都说了这句。 管家和夏长风报告,说谢潭先生已经先回到准备好的客房休息了,不会来了。 宋正祥就在一边,笑道:“总不会是停电吓到了,应该是太累了,现在的学生压力多大,我后天也是一天的课呢。” 他看向夏无尽,温柔地问:“锦锦,你们来前,谢小先生有嘱咐过你什么吗?他有本事,你可得听。” 大家也好奇,看向夏无尽,或竖起耳朵听。 夏无尽躺在布好的床铺上,其实从早上收到那束晦气的纸玫瑰开始,关于她身上的怪事,谢潭只主动问过一次。 当时他们在社团基地里,两个男生打扫,等夏家派车来接的这段时间里,谢潭给她接热水,听她简单说了一些后,问:“浮水镇里,你就是梦到了他?” 夏无尽点头。 她事后听朋友们说了,入梦后,应该会到达梦中的小镇,里面都是在小镇沉睡或死去的人。 她的确听女郎的歌声而睡,朦朦胧胧间,似乎也看到小镇的灯光,可不等她看清,就被一个人握住了手,温柔地牵走了。 她没有到达梦中的小镇,而是再次见到那个叫“张成潇”的男人。 他算是救走了她,和她聊一会天,虽然她全程戒备。 谢潭当时了然地一点头,好像印证了什么想法,没再问了。 还有刚才停电,夏无尽想,那个凄惨的怪叫声是什么?有鬼吗?就是造成停电的罪魁祸首吧,谢潭留下单独解决了? 夏无尽实话实说:“他什么也没说。” 宋正祥笑而不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有人都努力抓鬼、嘱咐当事人的时候,有个人来都没来,回去休息了,连一句嘱咐都没有,还说是夏无尽的朋友呢,对得起夏家付的钱吗? 倒是苏禾听说谢潭直接回去休息了,哑然失笑。 这小鬼…… 气氛诡异,夏长风就请大师们开始仪式,略过这个话题。 如果没有苏禾先生提醒他那部电影有问题,他虽然知道宋正祥是故意的,但也会对谢潭观感差一些。 可人家既然给了线索,不是什么都没干,那他管人家什么脾气呢?能解决问题就行。 仪式开始,夏无尽就在香火味中睡着了。 但她只看到一片漆黑。 今晚没有梦到那个人,她甚至没有做梦。 醒来已经是凌晨,因为鬼没有入梦,所以大家商议,第二晚再试。 付钱的委托人没走,除了苏禾在她刚睡一会的时候就走了,其他人都没走,守到她再次醒来,又上法器又上符咒,好好确认一遍她没什么事。 幺婆婆的精神暗示,再加上巫师小姐的占卜,还确定一件事,就是聪明的夏家小姐的确在梦中没有透露过任何自己的信息。 这让大家都松一口气,回房各自休息,准备第二天的仪式。 夏长风更不能闲着,他得查张成潇到底是谁,还有那部电影的诡异之处。 男鬼没来,打主阵的两位大师也提供不了什么情报,夏长风还询问了巫师小姐对那个鬼的占卜结果。 齐小姐却有些迟疑,说再给她一天占卜的时间,可能今晚消耗大,那只鬼的力量也强,干扰太大,占卜的结果来回变不说,有的还很离谱,她需要摒除杂念,再多占卜几次。 宋正祥一晚上没休息,已经困了,但还是说不放心,想留下守夜。 真正的保镖陆今朝歪头:“即便出事,你也帮不上忙啊?” 夏无尽点头,冷淡道:“有保镖,不用你,谢谢。” 宋少爷的笑就又挂不住了,锦锦的两个同学……果然一个比一个讨厌。 干脆也在他身上放蜈蚣卵好了,这种天真的蠢货,吓也吓个半死。 但转念又否决了,他阴暗地想,倒也不用多此一举,昨晚那颗蜈蚣卵可是会再产卵的极品,即使被杀掉,再生长的蜈蚣后代也会继续缠着宿主,绵延不绝,那家伙甩不掉了。 那是何道长给他的好东西,宋家给青云观投不少钱。 他们不是关系好,总待在一起吗? 蜈蚣不爱吃人,如果锦锦被牵连,只要提出来,他就能铲除缠着她的蜈蚣,能刷好感,还能污蔑这两人居心叵测。 如果他们承认也受到困扰,就能踩他们能力差,再不行,他们就是晦气啊,夏总也不会让他们多待在妹妹身边。 于是他也学谢潭搞无视,只是对夏无尽温柔告别:“别怕,这么多能人异士,很快就解决了,不是快到你生日了吗,我已经求何道长给你准备大礼了,能驱鬼也能驱小人。” 何道长和他一起,捋捋胡子:“是祈福鹿角。” 陆今朝又看了看,恍然大悟一般,说:“啊,你是鹿。” 夏无尽也知道这个。 道长幼年身体不好,资质也差,随师兄弟在山中修道,曾遇到几只鹿,其中一只小鹿像营养不良,又矮,毛色又不好,病恹恹的,其他几只鹿不理他,师兄弟说它活不长了,感叹一声,也不再看。 道长觉得那只鹿像他,与它同病相怜了,忽视其他鹿,唯独夸那只鹿怎么怎么好,还喂它吃的。 后来他在山林中迷路,走火入魔,撞了鬼,摔倒间,又见那只小鹿,奄奄一息,已经寿命到了。 他以为这预示了他的死亡,但原来是他的转机,那只鬼被鹿引走了注意,生吞了鹿,而他成功逃脱。 后来师父说,那是鹿仙报恩,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把自己的福德给了他,他有了一半“鹿”的命。 他日主为乙木,鹿生长在山林,也算属木,能增强一些木五行,所以他的观中养鹿,也收藏许多鹿雕。 宋正祥微笑,只当这家伙知道何道长有一半仙鹿的命,不敢玩手段,就和道长走了。 陆今朝本来也没问他们,和夏无尽回到主宅,各自休息。 夏无尽又睡一觉。 庆幸的是,这次也没梦到那个人。 她小憩一会,再次醒来,还是很早,庄园安安静静。 她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能享受一刻的宁静也是好的,难得没梦到他。 她慢吞吞起床,准备先换一身衣服,迷迷糊糊地进入衣帽间,拿出一件浅红色的衣服,转过身面对镜子比量,忽然想起,自己没有这个颜色的衣服。 她一下子清醒了,看清镜中的样子,她拿在手上的……是一件寿衣! 而衣帽间里,所有衣服都变成黑与红两种颜色的寿衣,三件黑的两件红的为一组,不断循环重复。 她惊慌中碰掉首饰盒,阴森的霉味蔓延出来,把首饰都翻出来,发现所有金属的部分都变成金子,所有宝石的部分都变成玉,冷得像刚从地下墓穴里挖出来! 她冲出衣帽间,边喊边拉开门,却紧急刹住脚步——门上吊着一张淋满鲜血的皮! 带起的风让吊起的皮微微旋转,像一个吊死的人……真的是人皮! 和人皮怪物不同,这是一块完整的皮。 夏无尽被血熏得要晕倒了,她高声叫人,引来喧哗,保镖把皮拽下来,将她带出屋子。 大师们陆续赶来,弄清楚都发生了什么,脸色都变了。 “诶?何道长呢?” 就听一声尖叫,是宋正祥! 他们赶去,正是何道长的房间,疑似道长的东西倒在门外,是被扒下整张皮的人,血肉模糊。 宋正祥应该是开门被立在门口的尸体扑个正着,身上也都是血,正惊恐崩溃地大喊大叫,不管不顾往外跑。 夏长风也吓得脸惨白,焦头烂额,赶紧让人去拦着,好好安抚。 巫师小姐紧紧皱着眉:“玄纁束帛,俪皮(鹿皮),黄金玉器……” 幺婆婆脸色不好地接道:“这是在下聘礼。” 六礼之中的第四礼纳征,也叫过大礼,就是男方向女方家送贵重聘礼。 第二礼问名,也就是合八字,第三礼纳吉,也就是男方将两人生辰八字在祖庙占卜,若有吉兆则正式定亲。 第78章 阴桃花(8) 仪式结束, 夏长风没有睡,他心里装满了事,回到房间处理工作, 本以为能勉强平静一夜,没想到, 有更大的等着他! 夏无尽的屋子不能住人了, 道长的尸体也是个大麻烦,管家还说, 门口挂的并不是整皮, 缺了肚子上的皮。 而且宋正祥就这么跑出去,一群安保居然没抓住, 让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跑没了, 人好像钻进了山林里, 他们正在满山找人。 然而这还不算完,谢潭昨晚没有参加仪式, 休息得早, 所以到得也早,最晚到的人是苏禾, 在他懒洋洋的提醒下,夏长风排查全宅, 找是否有其他的异样。 果然有, 收藏室又多一对金大雁,而且前两对大雁的姿势也变了, 像趁人不在的时候自己动了, 舒展翅膀。 另一个异样就在他自己身上,他回去检查自己的房间,翻着还没看完的合同, 吓得脱手——最后一页是被血彻底浸红的人皮,开头就是“纳征之书”、“敬呈夏源川亲家阁下”。 这是礼书,用的正是道长的那块肚皮,除去引言与客套话,详细记录了男方家的聘礼内容。 夏长风问过苏禾,确定上面没有毒或者禁忌,阻止了管家代劳的举动,亲自阅读起聘礼规格,越看脸色越白。 “……不止这些。”他咬着牙说,“礼书上记的东西远比现在找到的多,给我继续搜!” 远远的,似乎又传来尖叫声,管家耳机里听完安保人员颤抖的汇报,脸色也变了:“找到宋少爷了,就在园林里,但那里……” 一行人赶去园林,夏家敬重天地自然,虽然有园林团队管理,但管理的主旨就是和自然合一,修剪的痕迹很少,反而重在保护原有的样子。 夏源川曾说过,对于这些树木来说,他们是后来者,所以应该自发地适应这里的生态。 过了一晚,晴空铺开薄薄的乌云。 当他们进入茂密的山中丛林时,那些向上攀升、交错的枝叶,像蒙住天的一张网,只能露出点点碎光。 林中起雾了,重叠的树影摇晃,如同鬼魅。 谢潭踩到什么,咔嚓一声,似乎比树枝的声音清脆,他低下头,却只看到被踩短的树枝。 远处有东西飞快掠过,全员高度戒备,大师和保镖追上去,却发现是一只乌鸦,怪叫着飞出树林,不知是凶是吉。 夏无尽落后谢潭一些,雾变大,有些看不清了,她在保镖的陪护下,快走几步,看到谢潭没动,拍了一下他的肩:“怎么了……啊!” “谢潭”的整条胳膊掉在地上,她定睛一看……这是一个褪色的陶俑! 陶俑栩栩如生,但材质到底不是人的血肉,而且彩绘局部脱落、痕迹斑驳,更有腐烂感,过分喜庆的表情让人寒毛直竖。 仕女陶俑还捧着绘有精美图案的红色漆盒,但木胎朽烂,像一碰就会碎。 保镖壮着胆子打开,这是一个多子盒,分层分格的漆妆奁,既有胭脂、粉盒、眉黛、铜镜、梳子,又有簪、钗、镯、佩。 其他地方也传来同行者的声音,似乎找到了宋正祥。 夏无尽来不及害怕,赶紧跟上,就见树林间全是陶俑,姿态各异,神情多是喜庆的,捧着、提着各样聘礼,全朝着夏无尽的方向,眼睛都盯着她笑。 宋正祥已经吓晕了,还在口吐白沫。 看来,礼书中的其他聘礼就在这里了。 夏长风派专人送宋正祥回家,并通电话,说事情结束后登门致歉,还找了其他大师给宋少爷做法驱邪。 等他们回到主宅,人人神色凝重,沉吟许久的幺婆婆说:“已经定亲,八字已合……该有吉兆,夏总,最近可有什么喜事?” 夏长风脸色变了:“我不知道算不算,常盛关注当地民生,也认为精神健康服务在笛丘市有前景,早年父亲就设立了‘青心’项目,集团董事会也批准了,旨在打造一个身心健康顶级疗愈中心。 “团队在调研和实地勘察后,选定了一个地方,位于市郊生态保护区边缘,临山临水,那原本有一家废弃福利院,后来迁到市内了,土地和资产都愿意打包出售,非常适合做项目起点,但…… “开挖地基时,意外发现一处古墓穴,时间久远,还是无主之墓,考古队介入,判断需要抢救性挖掘,整个工程就被无限期叫停了。 “但听说考古队的工作也非常不顺利,不只是墓道封死、有几复杂机括结构这些……还因为墓穴经常闹鬼,请过许多大师,也没能解决。 “说是墓中主人怨气太大,久久不散,若不解决源头,什么都做不了,最后也只能隔离,每个季度派队勘察一次。 “可就在一周前,我收到消息……那个墓下突然空了,官方一直在查是如何不翼而飞的,但也难以查到,因为更像鬼怪作祟,董事会倒是立刻有声音,认为有项目重启的希望,还在做评估。” 云松大师牙酸道:“看来不用查了,恐怕都在这里了。” 这三位大师有水平,没有撂挑子不干,一看就见多识广……虽然不一定见过这么大的,但好歹没像宋少爷一样被吓回家。 但谢潭觉得,他们还不如胆子小一些,知难而退,还可能逃过恐怖故事的机制追杀。 何道长的尸体还不够冲击吗? 还是说,除了镜教团的云松大师,另外两位也有自己的目的? 屋中寂静,谁都没有说话,但凝重的气氛久久不散,像能结成实体的重块,压在每个人的身上。 倒也不是都沉重,像苏禾和谢潭,不被点到,就是纯粹懒得说什么。 而陆今朝,他是全场唯一一个面带笑容的,一点也不勉强,还是明媚的。 今天是阴天,天上的太阳都不出现,但他的笑仿佛永远不会有阴霾,照常降临了……于是格格不入。 夏无尽看他的笑容,就想起他昨晚在黑暗中垂头的样子,和现在完全不同,还有他突然说何道长是鹿。 她心里有点毛毛的。 她从来没在陆今朝身上有这种感觉,自从昨晚停电,陆今朝就有一些微妙的奇怪,但又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她也没看明白。 夏长风问她回去后都发生什么,夏无尽一五一十地说了,但唯独没说陆今朝说道长是鹿这一句。 这也是出于她的直觉与对朋友的了解,她觉得陆今朝不会害他,他当时只是在……嗯,生闷气? 有何道长的惨烈死状在前,三位大师都不敢轻易发表意见了,夏长风请教苏禾,苏禾打哈欠说:“有礼书,肯定也有聘书,不是让你查电影,怎么样?” 其他人听这话,都有点怔愣,什么电影? 昨天有提到电影的,好像就是谢潭,于是都看向他。 “是谢小先生提的那部电影?” “我看了那场直播,那是明星养的小鬼反噬吧?” “可能还有别的鬼?确实不像一只小鬼能做到的。” 谢潭就坐在那,神色一点也不变,但心里也顿了一下……还真让他撞到死耗子了? 过中午,就查到关键了,彻查以那场直播为主,还真就是直播有问题,是那个地点有问题。 夏家派的人在那场直播的荒庙里,找到了两通红色庚帖。 其中一通就写着夏无尽的姓名、排行、生辰八字,另外一通就是男方张成潇的。 他们一行人到时,巫师小姐特意看了男方的庚帖,但张成潇的生辰八字看不清,像被血涂了,与庚帖颜色相融,只知道在家中行大。 两通庚帖被摆在荒庙的香案上,香已经烧尽了,变成灰,但阴潮的味道没有散去,奠酒空着。 庙中阴冷,好像不止死过一个小明星似的。 香案前还有卜筮的痕迹,用的龟甲,请示这桩婚事是否吉利。 幺婆婆看了,确是吉兆,这是神明祖宗认可的意思。 残破的神像膝盖上放着聘书,两旁还有一对陶瓷大雁,在风卷起的乱幡中,突然开口,声音像瓷器相撞:“八字相合,已承天命,卜筮协吉,天作之合。” 云松大师眸光一闪,其他两位大师也明白了,难怪谢潭先生昨晚没有参加仪式,他是猜到八字可能合完了,懒得和他们浪费功夫。 到这步,亲已经定下,简单的驱邪断路大概率行不通了。 这么看,他们昨晚确实挺傻的。 再看谢潭,果然对庚帖和卜筮这些都冷淡至极,只看一眼。 这些东西,还不如残破的神像,看着安安静静的,能供他的视线停留片刻。 巫师小姐皱眉:“这下一步就是择良辰吉日了。” 谁知道对方选什么时候?鬼也怕夜长梦多,肯定是选越近越好,不一定非选最好的日子! 云松大师问:“这是谁泄露了夏小姐的八字?按理说,这婚事跨越阴阳,不是谁给出姓名八字都算数的啊……” 所以他们百般告诫夏无尽,别亲口说出这些,可男鬼不知道用何种办法,还是拿到了有效的生辰八字。 夏无尽紧紧捏着自己的庚帖,皱眉道:“可这不是我的八字啊。” 众人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就听夏长风沉默良久后,叹气道:“不……那就是你的生辰八字。” 第79章 阴桃花(9) 夏长风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 但此刻神色之复杂,像里面蕴含一整个“孩子没娘,说来话长”的故事。 事实也差不多, 从这位哥哥的口中,大家知道了一些往事, 的确要追溯到夏无尽还是胚胎的时候……只不过不是“孩子没娘”, 而是差点“娘没孩子”。 夏源川的妻子已经去世了,怀夏无尽的时候, 曾经被误诊为死胎。 期待这个孩子到来的夫妻俩无法接受, 专业团队护养,检查一直好好的, 怎么可能突然变成死胎? 他们换了很多医院, 又请私家医生, 诊断结果都一样。 夏源川的妻子胡颂青女士曾经患有抑郁症,每天生活在精神的痛苦中, 不止一次想过轻生, 后来在专业医师和家人陪伴下,成功走出疾病的折磨。 夏源川设立青心项目的初衷, 就是为了帮助像妻子一样受精神苦痛的人。 而这个孩子的突然死去,让妻子有复发征兆, 夏源川不想看到妻子再次陷入痛苦, 自己也接受不了孩子的离开,他是一个迷信的人, 科技解决不了, 那就靠玄学,重金请大师,真查出了问题根源。 大师说, 这孩子没死,还有一口气,但还在胎中就被鬼缠上了,恐怕是无法投胎的厉鬼想借这孩子的命转世,死了倒是好事,否则厉鬼脱生,怨气未散,你们一家子都不得安宁,他的建议也是就让这孩子走吧。 夫妻俩却更无法接受,胡颂青情绪激动,当场昏了过去。 坐拥整个商业帝国的夏董事长声泪俱下,求大师救这个孩子一命。 大师被他们打动,真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换命骗鬼,也就是藏八字。 大师说,鬼不会无缘无故缠上他们的孩子,如果不是有因果,那就是这孩子出生那日,很可能正合上鬼魂生前的八字。 既然要骗过鬼,自然要先骗过人。胡颂青生产的那一个月完全是隔离状态,家人亲自陪护、照顾她的起居,除了家人、大师、和请来接生的神婆,不许任何人靠近,密而不发。 谁都不知道夏无尽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对外宣布的生日只是障眼法。 方法非常管用,这么多年夏无尽都安安稳稳的,身上没再闹过鬼,一家人早忘了这件事。 所以夏长风听到大师们嘱咐别告诉生辰八字,他心里还很放心,因为即使是夏无尽,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八字。 但如今摆在香案的庚帖里,写的就是真正的生辰八字! 他因为忧心妹妹,听谢潭没来,也没有嘱咐的时候,心里的确有一点不满。 但很快被他消解了,除了苏禾和夏无尽的缘故,还因为他在这方面的自信,所以没嘱咐也没什么。 结果……人家料到的比他想的多多了,是懒得看他们浪费时间,他还沾沾自喜呢。他苦笑。 “所以就是当初想借夏小姐转生的鬼?那个男明星也是给小鬼替死了,都选在这个庙,这到底是什么庙?” “听说原来是求子的观音庙,后来荒废了,闹了几次鬼,都改叫鬼母庙了。” “阴桃花和冥婚难道只是幌子?目的是拿到夏小姐真正的生辰八字,锁定即将被夺舍的肉身?” “怪不得那男鬼不再入梦,我以为是婚前不能见面呢,等亲迎的时候……恐怕就是夺舍之时!” 男鬼躲起来不见,还需要巫师小姐再多占卜,她有方向了,但占卜结果还是有点摇摆不定。 鬼这边暂时无法突破,只能转向人……谁把夏无尽的姓名和八字交出去的? 被问到大师是谁,夏长风说不可能是大师,并看一眼苏禾,大家就心如明镜了——当年那个大师就是苏家人,传言黑山羊扶持夏家,果然是真的。 接生的神婆也早死了,当初就是看重她嘴严,又没有多少活头,才用了她,大师还用符咒封了她的口。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是夏家自家人。 云松大师第一个想到夏长风的叔叔,当年差点接管常盛集团,有传言说,就是他给亲哥下咒。 他也这么隐晦地说了,而巫师小姐补充道:“我记得夏总还有一个妹妹?” 没错,夏源川还有一个女儿,行二,但早和家里闹翻了,断绝往来,嫁去国外,现在是国际上有名的珠宝设计师。 当时老爷子被气进医院,就再没有人敢提起她的名字了。 幺婆婆不经意般提起:“对了,一直没见到夏太太,有事不在吗?” 据她所知,二女儿和夏家闹掰的时候,夏长风就已经成家了。 “她带孩子回姥姥姥爷家住一阵,老人家想了。”闹来闹去,原来是家丑,夏长风的脸色也难挂住了,只勉强回了自己妻子的情况。 妻子带孩子暂时回娘家,可以理解,家里闹鬼,小孩子总归要避一避。 夏无尽听哥哥讲过去时就明白了,明明是自己的事,但因为太小了,她完全不清楚,就产生了奇怪的抽离感,哪怕知道家里有人害她,她也只是沉默不语。 “……我会派人调查。”夏长风摸摸她的头,只能说。 苏禾讽道:“你查有什么用,你以为是商战吗?这不是你的专业,正好剩三人,一人查一个不就行了?” “自当全力以赴。”云松大师暗中瞥一眼谢潭,恭敬地问苏禾:“那苏禾先生?” “你家也不止这几个人啊,不是还有一个老爷子。”苏禾就笑了,但这话可难听。 老爷子躺的,和半死也没区别了,还有功夫害女儿,那怕是回光返照了。 夏长风在外面都是被捧的,但他知道苏禾说得没错,这不是他的专业。 靠钱靠势能解决的问题,在夏家就不是问题,他年轻时也狂过,但爸爸如今病重,就像当初的妈妈,他依旧无法让将死之人停留,只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血亲被病痛折磨,生命慢慢凋敝。 二妹断绝来往,即使听到爸爸时日无多,也不肯回来看一眼,小妹被曾经的厉鬼再次缠上,深陷性命危机……这都是他坐拥多少财富都无能为力的。 于是他只是失态片刻,又恢复了笑脸,真诚地谢过各位能人异士,一个也不落,还询问了谢潭和陆今朝的意见。 陆今朝没什么说的,他自我定位清楚,只当自己是夏无尽和谢潭的挂件。 而谢潭,他从神像收回视线,像终于连上视频会议的信号,也没听多少前情提要:“回家?” 大家:“啊?” 谢潭也“啊”了一声,似乎不明白他们在惊讶什么,无辜地说:“你家在闹鬼吧?” 难道要他继续住闹鬼的房子吗?笛丘也不缺这样的房子吧。 夏长风噎住了,其他人被谢潭这么没心没肺的回答一打岔,凝重与诡谲的氛围都崩了一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苏禾奇道:“那个墓,你不好奇?” 幺婆婆也在想无主之墓:“剧院下的文物应该都是墓里的东西,古墓穴的主人就是那鬼吧?必定凶险……” 谢潭的回答却是:“我想我该先睡个好觉。” 幺婆婆也噎住了。 苏禾看出谢潭是认真的,不着调的笑就又偏向“似笑非笑”了。 无主之墓一看就可疑,定下计划,后面在场的人肯定都要去看看的,谢潭却一点兴趣也没有? 难道他想错了,这小鬼就没想给夏家小丫头解决问题? 陆今朝左右看了看,活泼地说:“那我们就直接走了?” 这简直就是儿戏,夏长风沉思后却一声应下:“走吧,我让管家送你们,锦锦,你跟他们一起走。” 夏无尽:“嗯?” 夏长风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下说:“谢小先生说得对,家里反正在闹鬼,各位还要调查那鬼究竟是谁,又是谁要害她,她不如到别的地方躲躲,就麻烦两位了。” 谢潭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听到夏无尽曾是死胎,就觉得不妙,在恐怖故事里有这种设定……阴得没边了,绝不是误诊那么简单。 主角团没有闲人,哪怕在恐怖故事也适用。 与其待在这群疑似本单元的作死主角身边,还不如待在真正的主角身边。 幸运星本人在一旁笑容灿烂,能把诡异的鬼母庙托出金光。 谢潭和他们告别,和云松大师对上视线时,停留的时间久了一点,三人就坐上专车离开。 至于住哪里……有提议过住宿舍,但谢潭和陆今朝都不住,男寝女寝又不在一起。 而且群中时不时问一嘴情况的其他社员表示:住学校宿舍避鬼,真的假的?那地方隔三差五就闹鬼,不一定输给什么鬼母庙。 忙得没空发消息的常明爱都上线发了一个大大的叉。 在和顺小区租一个房子也不难,但也用那么麻烦,谢潭和陆今朝就住对门,他们决定让出一个房子先给夏无尽住,他们则住一起。 此办法由好邻居先生积极提议。 最后就决定让夏无尽住谢潭的家里。 因为陆今朝家里的东西太多了,谢潭觉得还是别让大小姐住撒欢小狗窝了,不小心磕了碰了什么,陆今朝虽然不在意,但大小姐肯定不自在。 住他的房子就没有这种烦恼了,东西少得像住酒店一样。 “打扰了。”夏无尽走进主卧,克制地观察四周。 屋子里很干净,有一些摆件、旧书和一两个整理箱,一看就是经常打扫。 她听说这里是主卧,怪不好意思的,以为是谢潭特意让出来的,但听谢潭说他自己住次卧,难免有点好奇:“那这里是……”谁的房间? 她知道陆今朝是孤儿出身,谢潭的身世……倒是没听他说过,也没提过什么家人。 第80章 阴桃花(10) 黑色烟雾镜, 特斯卡特利波卡,名字的含义就是“冒烟的镜子”,烟是日食, 本体为黑曜石,阿兹特克神话中最重要也最复杂的神祇之一, 神力最强大, 司掌黑夜、命运、战争、巫术。 祂是第一个太阳,但因为是黑夜之神, 不足以形成完全的太阳, 因此作为太阳神时,只有半个太阳, 后被羽蛇偷袭打入海中,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第一纪元都是巨人, 祂因愤怒化身美洲豹(美洲虎),吞噬巨人子民, 所以第一纪元也被称为四虎纪元, 而后的几个太阳纪元中都有祂挑拨的身影,祂一降临, 必带来混乱。 谢潭看完论坛科普,第一反应是回看教徒们喊的, 那一长串怎么看都怎么不妙的称号, 感叹“啊,好多人啊”。 第二反应就是:这太阳神果然不是好鸟。 第三反应就是提起系统猫猫, 和它金灿灿的大眼睛对视, 谢潭深沉地说:“别告诉我,他们拜的虎日就是你……太阳神其实是猫猫神?” 这么一想,画风就从恐怖片转向萌宠片了, 一群穷凶极恶的教徒其实在拜一只猫…… “喵喵,不是喵!”猫猫飞机耳,缩成一小团,可怜巴巴道,“我也算本世界诞生的生命喵,有本土力量很正常的!我不是那位啊啊啊,我怎么敢的喵!” 谢潭冷酷无情,没让它再糊弄过去,宣布道:“说实话,要么我现在就去死,也别弄什么人气角色养成计划了。” 猫猫发出凄惨的喵喵叫:“哇不要啊宿主不要死——我说的都是真的喵喵喵喵!我真的不是什么太阳神喵!我就是我啊,我是你的系统,我是你的猫,我是……” “那确实有这个神了。”谢潭问,“是谁。” 猫猫闭麦,眨着眼睛卖萌。 谢潭:“我现在就去——” “哇啊啊不要宿主喵!”猫猫的四爪死命抱着谢潭的胳膊,眼睛水汪汪的,真挤出一点眼泪了。 谢潭看它片刻,突然说:“再回答我一个问题,镜教团所说的‘回收’,和你说的能量回复有关吗?” 猫猫瞪大眼睛:“没有喵!我恢复力量是靠你在漫画中的人气值,等人气值登顶,我的力量就完全了,那样才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喵,你可以当成阿拉丁神灯充电中,这都是你的功劳,喵喵!” 谢潭与猫猫大眼瞪大眼,勉强放过了它,问更多关于漫画详情的问题,系统猫的回复又是这套系统就是它能提供的全部了,也就是漫画、论坛、契诃夫之枪。 “那为什么是这个形象?” 猫猫用它毛茸茸的身体,得意地做了几个健美动作:“因为帅!敏捷又有力量,这就是我,宿主最优秀的系统喵!” 谢潭冷笑一声,猫猫立刻收起得意,喵喵咪咪地蹭他的手。 他重新看回漫画,镜头慢慢拉远,成片匍匐的教徒像撒在雾中的尘埃,被他们朝拜的巨大镜子一片漆黑,不声不响。 镜头再远,这一切又在另一面浮在水上的黑镜子里,被一条滑腻白尾巴一样的东西一点,风一样散了。 镜面反射出一个白鬓男人正在走近,镜子就被拖进水中。 苏禾瞥一眼镜子,在石膏洞窟般的圆厅里,大爷似的一站:“哦,您都看到了,那就不用我多汇报了,您老还有吩咐吗?” “海边点起一束火,他们就想再推一把,将观测二的力量彻底还给神明,让神更强大。” 圆厅里有一扇池,贴着爬满鲜花藤蔓的墙壁,水色清透,却奇怪地看不清池中有什么,像磨砂玻璃一般。 变幻角度,就像翻到阴影一面,全白的池水转瞬变成全黑。 水下传出温吞的声音,像水流过陶瓷一样。 苏禾:“那些家伙不就爱捡剩饭吃?” “真是忠心耿耿,想当年,黑山羊也是……”水下的声音自顾自道,“他们最近倒是找到好几次废弃观测,唉,果然是预言带来的宝物,谁不觊觎呢?禾先生啊……” “家主,您到底有事没有?”苏禾觉得家主这个位置,谁上谁就老几十岁,能和他差出好几个代沟去,说话做事太慢吞吞了,让人着急,这是快死了在追忆年华吗? 有个过于叛逆的得力下属就是这点不好,更何况上头是个软的,经常压不住,水下的声音就唉声叹气,苏禾就知道家主大人又没屁搁楞嗓子了,很有自觉地自己走了。 水寂静着,一点涟漪也没泛起来,古怪的水下生物似乎睡着了。 然而苏禾即将走出圆厅,水波忽然又起一点,温温柔柔地问:“观测二那里,真的没有探到观测之眼的痕迹吗?” 苏禾停住了。 圆厅用某种特殊石头砌成,即使没有灯,也发着莹莹的光,让这里有几分神圣遗迹的光辉,如果池子里再有一个抱着水瓶的半裸天使雕像,味道就更正了。 但通往圆厅的走廊却是全黑的,细长狭窄,走在逼仄的阴影里,像前往地狱。 站在天堂与地狱交界处的男人偏回头,神圣的光与魔鬼的阴影像同时铸造他此刻的肉身。 然而都不是他,他是交界处的那道刀锋。 “不相信就爬出来自己去查啊,在使唤我吗,家主?” 家主那两个字说得平淡,但没有比这更挑衅的了。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 水下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应,像只是一池圣水。 苏禾转身就走,消失在阴影的长廊里。 空无一人的圆厅又寂寥一阵,水波开始一处一处起,冒着泡泡,水下有阴影游过。 下端浸入水中的满墙鲜花绿植,瞬间被抽走生命,枯萎、粉碎成灰尘,漂浮在水上。 围着池边一圈,突然探出一圈莹白的触手,没有吸盘,更像滑腻的一条条尾巴,如同张开的花朵,池水中往下凹陷,一个人影慢慢升起。 此人有一个脑袋,肩膀,躯干,两条和那些触手一样的长长手臂,下半身都在水下。 只能说初具人形,因为它的身体白茫茫一片,没有五官,也没有凹凸起伏,哪一处都是圆滑的,质感像按照人形打磨过的乳白色章鱼。 天花板跳下一个身披黑斗篷的带刀青年,恭敬行礼:“家主,需要属下跟踪苏禾大人吗?” 光滑的触手轻轻拍打水面,传出某种滑润的声音:“他早发现你了。” 青年抿唇,不再回话。 家主温柔地说:“十二,你在不满吗?” “……不敢,我只是恨自己无法为您解忧。” “毕竟是恶狼呢,不管谁做嫡系,也不会改变他的地位。” 被称为“十二”的青年不客气道:“那不就是谁也不效忠?” “所以他反而是最忠心、最可用的人,因为他效忠的是黑山羊。” 青年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如果他连黑山羊都背叛了呢,他明显隐瞒了什么,还挑衅家主您!预言不会出错,观测之眼也许真的显露了踪迹……” “一点故人的遗物罢了,何必大惊小怪?”家主每一句话中的温柔,似乎拿尺子量过,都分毫不差,但温柔风吹多了,难免有点冷,让愤愤不平的青年一下子安静了。 家主见他安静了,又唉声叹气得多了几分人情味:“唉,他也是可怜人,抓到一丝往日的幻影,就让他自欺欺人一会吧……谁说狼就没有心呢?” 十二听明白了——其实一切都在家主的掌控中,是他僭越了。 于是羞愧地低下头。 “那……那些废弃的观测?” “黑山羊家的东西,不好总便宜其他人,能收回来就收回来吧……呀,说得我都有些饿了。” 滑腻的触手们微微抖动着,像某种克制的战栗。 其中一条钻进青年的兜帽里,爱怜地摸着青年的脸,道:“观测们只有成为观测之眼这一个使命,没能完成,就是废品,那你知道……” 家主这么说着,光滑的脸上突然竖着裂开一只眼睛,占据整张面孔。 眼白的部分,密密麻麻的发丝像埋在浑水下的游鱼,来回爬动。 瞳孔是黄的,但太浑浊了,像埋了层层的沙尘,深不见底,近乎于土黄色,偶尔被那些运行中的发丝挑起小小的沙尘风暴。 好像黑夜中的一轮太阳。 “为什么我独独留下你吗?” 青年一抖,家主就自顾自说下去了:“因为你忠心于我啊……我自然用自己的心腹,不是吗?” “是,为您效劳!” “所以不用在意那些,黑山羊连……都能孕育,何况只是一只眼睛呢?……我就是观测之眼啊。” 家主的声音依旧温柔,那只眼睛却在疯狂地动,像不断弹动的弹珠。 变黑的水面如同镜子,闪烁起诸多画面,让人难以捕捉,其中就有刚才的镜教团法会。 “你只需要拿回那些废品,虽然没能成为观测之眼,但对真正的观测之眼却是大补……嗯,顺便帮你禾叔叔把偷走故人遗物的坏人杀掉吧,做做梦也就罢了,见多了,我怕他伤心啊,再桀骜,还是自家人,我不帮他谁帮他呢?” 家主说着,慢慢收回触手,沉回水下,没有声音了,只有一小块镜子浮上来。 青年拿走镜子,在一片寂静中,再次单膝跪地:“是,家主。” 镜子随他一路辗转,等到一个午夜,再次拿出来的时候,镜子显像了。 黑色稍退,有了颜色,正是夏家的偏厅,边缘站着保镖们,大师们和宋正祥坐在一起,正在聊天。 此时,谢潭和陆今朝正好进门。 所有人一齐看向来人,包括镜外的窥视者。 镜子中的少年眉目艳浓,神情寡淡,两种极端杂糅在一起,就有了一点诡谲感。 第81章 阴桃花(11) 【果然是烟雾镜!】 【这里站不下这么多人.jpg】 【我就说嘛, 这群阴间家伙怎么可能信普照大地的太阳神,原来是太阳神更阴间】 【恐怖漫画!小子!】 【就这个味正】 【听着就是个乐子人……乐子神】 【也不一定,刀神都搞太阳神反差了, 说不定再套一层反转呢】 【烟雾镜洗心革面?好小众的词,那我直接爆言, 陆陆就是太阳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别搞我们天使狗狗啦, 鸿叔亲自认证的济公传人哈哈哈】 【也是,可能我隔壁阴谋论帖看多了, 但最简单的推测, 陆陆是主角,肯定和这太阳神脱不了关系】 【我们又要热血漫了吗!打邪神boss?】 【恐怖片打boss, 也好小众, 主角团花样惨死记录吧。】 【我去, 出现了,套娃!这是什么东西, 蛇?章鱼?布丁?好滑溜, 哪里来的海鲜!】 【狼爹!走这几步给我迷得不行了】 【等,所以黑山羊能监视教团??那老羊怎么混成现在这鬼样的】 【家主大人为什么在水下, 好见不得光的样子,你好你是人吗】 【狼爹果然瞒下阿潭了】 【家主这突然的一问啊啊啊, 我真是心里一突】 【然而狼爹就是狼爹, 家主照挑衅不误哈哈哈】 【太帅了啊啊啊啊,狼爹:管你这那, 不服就干】 【这是真的爹, 他甚至让家主爬】 【家主:谁是家主?】 【狼爹:你是家主,我是你祖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习惯就好,说点夸张的, 感觉狼爹自从在奇谭出场,对谁都这样……额,对阿潭有点不一样?】 【也还好吧,可能还是和狼爹自身的利益相关,所以灭口苏老头子】 【哇啊啊啊啊不是利益!家主的意思,我的天呐,这个故人就是指棺材主人吧,让狼有心,狼爹的至亲吗?被做成观测了?】 【我的天,这是什么,好光滑也好诡异啊啊啊,这是什么生物,家主大人你真的不是人啊】 【这是家主】 【听君一席话】 【骇死老娘了,但好像章鱼】 【我觉得更像鸡蛋清】 【楼上给我说饿了,支持家主水煮自由】 【红烧不行吗,我口重】 【家主:你们也放肆】 【楼上崩人设了,家主只会唉声叹气】 【脾气很好了,狼爹就差说你滚蛋家主我来做了,家主还想着帮狼爹杀阿潭】 【我收回我的话啊啊啊啊,谁家鸡蛋清上裂出这么大一只眼睛,您老也太猎奇了!这就是做家主的代价吗!那我不同意狼爹篡位,狼推誓死捍卫成熟老男人的脸蛋!】 【我去这东西说自己就是观测之眼????】 【我天,这不是都知道吗,问狼爹其实是试探他的态度,或者一个警告?我麻了】 【但他好温柔】 【楼上在宫斗里活不过三集,这才是最恐怖的好吗】 【这个小十二完全是忠心狗狗啊,居然也是观测,打开不会满脑袋眼睛吧,不要哇】 【所以阿潭不是观测之一?论坛好多猜这个的呢,但现在看,是棺材主人的长发引动了预言吧,这位故人生前也是观测,这是肯定的了】 【而且不是普通观测,显灵的指向是“观测之眼”啊,家主现在也是观测之眼,他俩差不多?】 【能不能,预言有新的指示,其实就是家主成了,在用其他废弃观测做障眼法?】 【这个也有道理,因为我有一个疑问,狼爹知道家主是观测之眼吗?给我的感觉是,十二因为是心腹才见到家主的本貌,家主在隐瞒大部分族人。】 【两个猜测结合也说得通,我怀疑棺材主人就是上一任观测之眼,但出问题死掉了。 家主利用其中旧怨,用观测二的棺材引来前任观测之眼的遗物,圆上预言的显灵,藏住自己,还锁定了持有遗物的人,派人除掉。】 【但不管是哪一任,真成为观测之眼了吗?】 【啊啊啊我更担心狼爹的态度,已知棺材主人是狼爹重要的人,那阿潭这个不明不白有遗物的人……我怎么觉得狼爹的杀机会大于袒护呢??】 【同问,狼爹对阿潭到底是杀是保?】 【嘶,这个结尾,是巧合吗,还是就这么构图,感觉阿潭在看向镜子外】 【这种情况好几次了吧,阿潭真的不是观测?每次都能察觉到】 而看到新故事第一话的最后,谢潭本人的第一反应却是,观测十二在镜中看到的是现实还是未来? 毕竟自新的单元故事开篇到现在,先是镜教团,再是黑山羊,作为单元主角的夏无尽,故事还一点没有展开呢,直接跳到夏家的偏厅剧情? 即便可以用倒叙,但纸做玫瑰花还是放在前面比较好吧,预告图放的就是那个。 看实况转播和看到未来可不是一个概念。 谢潭仔细看观测十二离开圆厅后的路线。 除掉谢潭只是顺手的任务,十二的首要任务是回收其他观测,拿回去投喂自称观测之眼的家主。 而教团正在举办法会,教团所谓的“回收”也算清楚了,就是把太阳力量还给太阳神。 使用太阳力量的那些鬼怪和黑山羊自然就是大不敬,他们作为神在人间的使者,自然应该保护神的威严。 顺理成章的,作为正统的、忠诚的太阳神唯一信徒们,他们自然也能蹭上光。 谢潭看,他们就是想搞太阳能垄断。 黑山羊的观测二能量巨大,够太阳神吸收一阵了,所以开法会,巩固教团内部信仰,也是让他们沾沾毁灭力量的滋味。 而十二就趁着教团开法会偷塔,回收了两个已经被教团追到踪迹的观测。 有一个就在笛丘当地的博物馆,就是丢一对玉大雁的那个,其中一个废弃观测居然就是博物馆的展品之一。 因为玉大雁是运回途中失踪的,博物馆又没有闹鬼,正常开着。 但谢潭再搜索,就在昨天他和陆今朝去夏家前,博物馆宣布闭馆,做常规维护与保养。 还有,昨天晚上,因为大小姐的事,他们的群(除社畜外的主角团群)一直有断断续续聊天。 习瑞只抽空回一个表情包,显然还在忙碌中,但这家伙私聊他了。 谢潭手机里的这些联系人,习瑞是第二能给他发消息的,废话一堆,跳脱到想在玩飞行棋。 习瑞知道他懒得回,就根本不在意他回不回,把他当匿名树洞一样,想起来就骚扰一句。 而且自从他俩明牌,教团高层先生毫无顾忌了,他们的聊天记录里,还有他抱怨同事和教团任务的一些具体内容,简直是白送他教团情报。 不过谢潭猜测,在习瑞眼里,这些他肯定都知道,完全没意识到白给了。 这家伙烦人是真的,偶尔藏在其中的一句试探才更让人猝不及防,谢潭不回也有不想费那个脑子和他周旋的原因。 法会让社长安静几天,但那天晚上,被免打扰的消息再次弹上,就是习瑞抱怨,他在其中一处工作地点的安保被突破了,有老鼠趁他加班搞偷袭。 陆今朝和习瑞都是历史系,他们经常一起去参观古迹和博物馆,笛丘市博物馆的观测很可能就是习瑞追踪到的。 时间对上了,所以只是实时转播,谢潭松一口气。 那么,没有限制吗? 死对头的法会都能看到,那就是想看哪里就看哪里? 但真是这样,又怎么会走下坡路,被镜教团取而代之? 谢潭结合论坛的讨论,又想起坠落旅馆的老板,挖下一只眼睛做他的实时监控。 黑山羊能用自家人献祭,做观测实验体,显然在自家人身上按监控也不会有负担,证据就是有族人一部分命格的发丝们就埋在家主的大眼睛里。 还不用外化了,毕竟眼珠子在身边飘着,随时有被发现的风险。 族人出身的观测们都能是观测之眼的养料,其他族人的眼睛也能是观测之眼的眼睛。 观测之眼是中控,族人们是长腿的监控。 逃不过黑山羊的眼睛,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也是,像苏涵和十二这种被洗脑的族人,只会觉得这是应该的,是荣耀。 不过知道只是实时转播,谢潭对家主和前房主是否成为完全的观测之眼这点持观望态度。 至于苏禾,谢潭和论坛的观点一致,家主没那么信任苏禾,只使用他,所以苏禾很可能不知道家主成了观测之眼。 但当时苏禾没和他们在一起。 难道监控范围广到包含了他们? 还有另一种猜测,就是有另一个族人也在其中,为家主转播。 几位大师里,可能还有一个苏家人。 但视角是悬浮在他们之后的,并不是就在谁的眼睛上,所以有点难锁定。 这是谢潭跑的第一个原因。 一个藏在暗处的监控,一个明面上态度不明的苏禾,监控后面还有一个等着最后一波带走他性命的十二。 第二个原因,就是下一话的内容,居然也不是从夏无尽的故事导入,而是他和陆今朝早上一起下楼,看到小区办丧。 漫画中,他拉走伤神的陆今朝,出小区往右拐,前往学校。 而一个上班族正好与他们错过,是最后一位主角团成员社畜先生,夹着文件夹进入了小区,一脸苦相。 他经过灵棚时,也停下脚步,沉默地注视了一会,心里“……”六个点。 然后叹一口气,一鞠躬,就上了9栋。 第82章 阴桃花(12) 大雁飞去女方家的时候, 路过了笛大的图书馆? 那是去下聘礼吧? 那问他名字的……谢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住对门和同居有什么区别,不管了,正切定理睡一个被窝!】 【哈哈哈陆陆这个书包, 萌,我也想要, 挂满我推】 【哎呦蜂蜜和蜻蜓, 这个萌,小阿潭再次败给直球狗狗】 【最近阿潭都是散发诶, 厌世美人, 吸溜】 【小区这是办丧事吗,啊是楼下的那个女生】 【陆陆的反应有点冷淡】 【楼上新读者吧, 别看陆陆是乐天狗狗, 其实超通透的, 对生死一直都很淡然,也是这一路见多了吧】 【是的, 陆陆只是为人热忱, 向他求救,他就会伸出手】 【喜欢大小姐对陆陆的评价, 在负面情绪上完全没天赋的人。】 【确实,陆陆明显的情绪都是正面的, 期待, 喜悦,少见他难过和愤怒, 永远像小太阳】 【最近的一次还是从观测二带回阿潭, 感觉是有点生气的,反差好大,别说小爱, 我都没敢喘气】 【感谢阿潭,让我知道此男生气的样子,如此好品,想再看一次……】 【那阿潭得再作死才行】 【那还是别了,我甜甜向cp粉来着,不要虐啊不要啊】 【还是伤心的,停下看了好长时间,阿潭都担心了】 【哎世事无常】 【没事,先看后面图书馆,特别萌!这真的不是恋爱漫画吗】 【女郎上大分,好歌啊好歌!有没有数学小天才能做出来!】 【正切定理就这样爽,主角团磕,狼爹磕,还有女郎亲唱应援歌……】 【谁敢说,其实刀神也在磕,官方比同人女还会】 【刀神:你们不行,让我来!】 【这个狗狗撒娇,完全拿捏】 【严重怀疑阿潭害羞了】 【接小情侣表白亲嘴滚床单!】 【哈哈哈都跳着磕糖去了,无人在意我们社畜哥吗!本系列终于正式出场了】 【社畜哥!!居然在这里看到你】 【不管这个恐怖的世界每天都在发生什么,你还是在上班……谁懂看到社畜哥的救赎感】 【是绝望感吧】 【社畜哥也在看灵棚,改做殡葬了?】 【早就说反正都会闹鬼的,不如直接干本土热门行业!】 【笑死了,其他城市热门行业:互联网、计算机…… 笛丘热门行业:殡葬、精神病院、神婆大师……】 【上来就是闭门羹,还是这么惨,社畜哥,我心疼你】 【社畜哥上次出现还是和陆陆哭诉被优化了吧,这是找到新工作了?】 【找到新的地狱了】 【这工作怎么看着比上一个还苦,又有老相了社畜哥】 【社畜哥只在离职的时候年轻一下……黑眼圈比眼睛还大了】 【我盲盒抽到的社畜哥,小眼镜一戴,还有红血丝,那个苦相哈哈哈,和动画片里一模一样,第一个想出社畜哥是白兔的是天才】 【社畜哥第一次出场就是通勤路上公交车撞树,骑半小时自行车吧,结果就差半分钟,还是迟到了……】 【这个不接】 【保险公司?保险销售吗?】 【这家人好怪,小丑篇的时候就这么觉得……】 【要不是小丑篇里这对养父母出现过,我真以为鬼贴门缝呢】 【吓得社畜哥赶紧吸狗狗能量回血】 【我宣布,这才是真正的太阳能量!】 这一话一直到预告图的花瓣雨结尾,就是最新一话。 都看完后,论坛仍然在讨论剧情,相当一部分在担忧阿潭的处境,倒不是不相信谢潭的能力(虽然谢潭本人觉得这一点最需要担忧),主要是家主……太猎奇了,而苏禾的态度又暧昧不清。 似乎为了再加一把火,新一话后的新日常盲盒,就开到了苏禾。 漫画中,下属敲门,恭敬地说接他的车到了,苏禾随意“嗯”一声,还在看手中的照片,没有起身的意思。 那是一张证件照,少年到肩的中长发扎起一半,松松散散,漠然地看向镜头外。 下属瞄到照片,心里不明白就这么一张照片,为什么能看这么久,大人也没有别的吩咐。 额,因为难得? 苏禾大人让他查这个少年的资料,他信誓旦旦,结果却惨淡。 倒不是没查到什么,笛丘大学就有他的档案,而且去年就有,他休学了一年。 成长轨迹清晰,就是一个幼年生活有些艰难坎坷、长大自食其力上学的孤儿模版,还有点励志呢,非常完美。 但跟踪过一次谢潭本人的下属表示,励志?是那个看谁都像看垃圾,满脸都是“今天我死了吗”、“今天地球爆炸了吗”的少年吗? 哦,也不是看谁都像看垃圾,看那个活泼男大,谢潭的眼神就平和一点。 下属根据档案一一去核实……资料一个不缺,但问对应的人,一个也没印象。 虽然资料显示,谢潭上大学前就经常因为身体原因休假,但也不至于全校一个记得他的人也没有吧,以前住址的邻居们也毫无印象。 总之,这档案假的要死,不知道是谁安排的。 只有谢潭入住和顺小区后的资料有用,忽略那些假资料,这之前的十九年,像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但查不到本人,不代表下属也查不到造假者的踪迹……他抓到一点尾巴,档案最先出现在笛丘大学,其他都是后伪造的。 这还不明显,他严重怀疑这小子在笛丘大学有人! 资料都这么难,更别说照片了。 他真不明白,这小鬼长得这么好看,他要有这么一张脸,早做明星去了,谢潭本人却能忍住不自拍! 别说自拍了,连和其他人的合照都难找到,他倒是知道他们一群小朋友在艺术港湾有一张合照,但找不到单人照也是他的任务失职! 可事实就是,没有。 这小鬼一点也不热爱生活!他就不发朋友圈,就不录vlog,就不炫耀他这张脸吗? 苏禾大人提醒过他,这小鬼很敏锐,最好别跟踪或者偷拍,他唯一跟踪的那一次确实差点被他发现了! 于是最后他还是用假档案上的证件照交差了。 他精心找文字复印社调大比例再重打印版。 想起来,下属就羞愧地低下头。 而苏禾没关注下属丰富的内心世界,只是神色不明地看着照片里的人。 末了,等司机亲自上门请示的时候,他无意识般,用大拇指的指腹抚过少年的那双眼睛。 他扣下照片,起身:“走吧。” 【一看是狼爹,我就猜这次日常盲盒是ssr,果然!】 【好大的信息量,看手下的回忆和心声,阿潭之前也经常因为身体原因请假?】 【但这些都是伪造的,这点更吓人吧!】 【真里掺假啊,前十九年都没有踪迹,身体不好,狼爹抚摸照片里阿潭的眼睛……这没什么争议了吧,阿潭就是观测实验体之一。】 【天,这十九年不会一直被家族囚禁做实验吧?】 【呜呜呜不要啊,不敢想阿潭的童年都遭受过什么,暗无天日的】 【那狼爹会不认识吗?】 【我感觉大部分族人都不知道】 【能不能是秘密计划?没有公布的观测?嘶,听起来就是更大的阴谋了】 【别忘了狼爹重视棺材主人,棺材主人又和阿潭关系匪浅,肯定瞒着狼爹啊】 【可是观测们都是怪物吧,观测二,还有最近被找到的其他观测,完全体的家主更是那个鬼样子,十二披着斗篷,应该也失去一部分人样了。】 【阿潭变成怪物前逃走了吧?现在回来复仇了,那个病肯定就是实验带来的了!给老羊一拳】 【如果完全发病……会怎样?】 【woc就会变成观测们那样的怪物了?那阿潭现在的状况岂不是很危险!!随时可能滑向深渊啊?】 【怪不得不想活……】 【如果曾经亲眼看到重要的人(棺材主人)变成怪物,那更是……】 【但应该没有十八年吧,去年笛大就有档案了,像手下说的,阿潭在笛大有人啊,有其他人在帮他】 【其他良心发现的族人帮他越狱?】 【想对付黑山羊,还能是谁?】 【镜吗?阿潭其实早和教团搭上了?】 【看完也没有放心下来,狼爹你想对小阿潭做什么你说话啊qaq】 谢潭沉默地看完论坛,就这么一个小剧场,讨论量赶上正篇了……信息量确实大。 但他先是再次抓住系统猫猫命运的后脖颈:“之前的档案不是系统补的吗?” 猫猫无辜:“不是喵,你只替换了在大学的档案和资料,其他仍然是空白的,不会凭空多出你的痕迹喵。” 谢潭转念一想,理解了,他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他于这个世界而言是“空白”,他前面的人生,没有在这个世界里生活过,这个世界自然不会凭空多出痕迹,那就触碰到世界的底层代码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那如果我最后许的愿望就是补全之前的痕迹……?” 相当于让世界改变其他生命的共同认知,重新在世界的设定里插入他这个人物的来龙去脉。 7号猫猫居然点头了:“可以的喵。” “那毁灭世界呢?”他特意说了一个非常极端的愿望。 “也可以喵,只要是你的愿望,”豹子幼崽安静又有力量地注视着他,像整个世界在和他对话,“我都会实现,喵。” 第83章 阴桃花(13) 谢潭本来昏昏欲睡, 拜手里的书所赐。 姜导虽然教大学语文这种水课,但谢潭怀疑是她作为导员和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太忙了,她的知识储备量恐怕是在许多学科都能教专业课的水平。 她给谢潭推荐的艺术史专业相关书籍, 中西古今,基础入门到专题研究, 全包括了, 甚至还有市面上找不到的孤本古籍。 谢潭: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好学。 他之前找书,是为了完成专业作业, 后来找书, 是出于他对前房主的好奇,想了解前房主读的专业。 他手里这本就是古籍, 在笛大图书馆的角落里, 几乎没有人借。 可相较于另外两本名字都看不懂的书, 这本《山水心源》的内容虽然也晦涩古旧,但还能看进去一二了, 书中探讨书画者如何修身养心, 以心观景,创造理想山水境界。 这种理论著作, 他打发时间看时,不怎么动脑子, 只起催眠功效。 他就要睡着的时候, 却突然看到书页边,谁用笔画的一只小乌龟。 这段正好讲书画中的精妙不因大小而不同, 整个世界与一片树叶都是天地智慧, 即使是乌龟,背甲的纹路也自有神秘,它的一缩一进、爬行韵律、寿命长短等等, 都囊括了日月变幻的规律。 而就在这段严肃深刻的文言文旁,一只翻盖的小乌龟四仰八叉,蚊香眼,吐舌头,滑稽得很,简直是一种挑衅,让他莫名笑了一下。 于是他抬头间,正好看到屡败屡战的社畜徐晋柏先生,沿着蜿蜒小路走向9栋。 即便离得远,没那么看得清,也能知道他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今天可是周六呢。 真辛苦。 谢潭摸过书上画的那只小乌龟,轻轻合上,问:“中午想吃什么?” 夏无尽坐在谢潭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陆今朝就坐在沙发前的蒲团上,两人正好击杀游戏boss,隔空击掌,还非要拉着谢潭这个没玩游戏的人一起庆祝。 谢潭敷衍地伸手,在空气中拍了一下。 陆今朝脑袋往后仰,压在谢潭的大腿上,眨着眼睛道:“冰箱还剩一块肉,辣椒炒肉怎么样?再加一个炒土豆丝?还有昨天剩的酱牛肉。” 夏无尽自觉起身:“那我去煮饭备菜。” 在好新居先生的治下,即使是大小姐也不许顿顿吃外卖,米其林餐厅特送的外卖也不行,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做! 这话出自陆今朝一人之口,因为剩下两个根本不会做饭,大小姐天天吃大厨做的,谢潭则是水平停留在泡面煎蛋。 于是不会做饭的两人轮流备菜洗碗,虽然陆今朝表示他完全可以一个人搞定。 但另外两个人也表示他们也想有参与感。 这话出自大小姐一人之口,谢潭只是敷衍应和一声,以此堵住陆今朝的包揽全局。 陆今朝“啊”一声:“不过油用完了,我出去买……” 他就要起身穿外套,被谢潭按住肩膀,谢潭借力先站起来,把书放在窗台上:“我去吧,正好去文具店买点网格纸,你们还要带什么吗?” 夏无尽举手,眼神亮晶晶的:“昨天那个桃子果汁,好喝。” “那我要气泡水和果冻,阿潭你懂的!” “知道了。” 谢潭套上外衣,拎垃圾下楼,路过602时看了一眼。 买笔记本是真的,所以他走了另一个门,没和社畜先生碰到。 他没那么着急,因为社畜先生大概要苦苦敲门好久。 等他拎着东西回来,果然在楼道里碰到徐晋柏,一边瞧602的门,一边嗫嚅地对门里说什么。 旁边还有一个居委会大妈,念叨着“这都第五天了,灵棚还不撤走啊”之类的话,一个人比一群人,乱哄哄的。 到后面,徐晋柏的蚊子嗓音完全被大妈盖住了。 门里静悄悄的,不声不响。 门外两位,两种风格,也算软硬并施了,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谢潭认识这个大妈,小丑篇里小区丢小孩的时候,最积极帮忙找的那个,还是她给小卖部老板打的电话。 因为他提供的关键思路,大妈对他印象特别好,看他一个人住空置老房子,有什么事经常想着他,见面就和他打招呼。 大妈的长相虽然有些刻薄,看着不好相处,其实是热心肠的好人,但脾气上来,说话确实也不好听。 徐晋柏性子软,可以一直吃闭门羹还没有怨言,大妈脾气可硬。 规定写得清清楚楚,她事先也通知过,停灵最多三天。 但这都第五天了,她也不是第一次来提醒了,这家人却装聋作哑,甩门给她脸色看,一个解释都没有。 她体谅他们丧女,他们能不能体谅一下她的工作? 这下子好了,她的火完全消不下去,还一下子迁怒了徐晋柏。 “你又是什么人?我完全没见过你!现在的人都怎么回事,不是院里的住户也敢往里面乱停车,当露天停车场吗?停车场还收费呢!现在不是院里的住户都能进来了,哪天空房子被撬是不是也要我管?!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畏畏缩缩的,话也一直说不清楚,说!” 徐晋柏只说自己是保险公司的,一说到此行的目的,又支支吾吾,的确可疑。 他们堵着路闹,谢潭怕被误伤,就靠在缓步平台的护栏上,等他们结束。 但就在这时,谢潭看到602的门开了一条缝。 这次居然无声无息的,门缝里漆黑一片,而门外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 门缝里的阴影爬上门面,细长尖锐的黑色手印缓缓延伸,向徐晋柏靠近。 于是谢潭走上一步台阶,假装刚回来就遇到这一幕:“啊,徐先生,你来找今朝吗?” 徐晋柏和大妈一起停下,包括门上的黑手印。 “啊呀,是小谢啊,还没吃午饭呢?” 大妈一下子慈眉善目起来,毕竟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自闭漂亮小孩,然后又狐疑地看向徐晋柏:“你还认识小陆?” 要么说徐晋柏倒霉呢,来和顺小区四天了,就是和陆今朝错过了,一次也没遇到,所以完全不知道他的天使就住在楼上。 谢潭也看过去。 徐晋柏对上谢潭幽深的眼睛,就是一激灵。 他得说,少年长得非常好看……非常这个词都不够,是他贫瘠的语言只能想到这个词了。 但第一眼触及到的时候,他的心里却颤巍巍的,像每次他要遇到怪事时的感觉……那是属于另一个危险世界的气息。 比他第一天敲响602的门,看到门缝里的那只眼睛还……还…… “徐先生?”谢潭又叫一声。 徐晋柏再次一激灵,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来找陆同学!感谢他上次对我的帮助。” 大妈还疑惑他和陆今朝有什么关系,这下知道了,又是那孩子做好人好事帮的人。 她打量几眼他,勉强放过了,又嘘寒问暖谢潭几句,气早消了,就走了。 可走到一半,她回过味似的,突然回头,看向602。 那门上,刚才是不是有什么? 嗯?紧闭的,看错了。 这回大妈真走了。 而门在关上时,那手印小心贴了谢潭的胳膊一下,谢潭停都没停,已经往上走了,看徐晋柏没动,回头看他一眼:“不走吗?” “啊?”徐晋柏诧异道,再次紧张了……他以为谢潭只是帮他解围。 谢潭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我以为你为了602的鬼而来呢。” 徐晋柏一惊,什么?他怎么知道……不对,602真有鬼?! 他连忙跟上,但看到谢潭冷淡的脸,又暂时不敢问了。 他没想到陆今朝真的就住在楼上。 陆今朝也意外一下,热情打招呼,但等他们走近,他第一时间看向谢潭的手臂。 那里……有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他眼睛暗了一瞬。 可等谢潭看过来,又是最熟悉的笑脸。 热情的男大留朋友吃饭,且十分关心徐晋柏的情况,询问发生了什么。 徐晋柏又有点惊讶。 虽然天使不是第一次听他裹脚布一样的抱怨和哭诉,安慰他的心灵,但天使一般不主动问什么。 可能是为了他的自尊心着想,陆今朝都是用阳光温暖的态度,照常对待他,然后他在爱的感化下,绷不住主动诉苦。 今天居然主动问发生什么,他看起来状态这么糟吗? 呜,又想哭了。 餐桌上三个孩子看起来都比他稳重,用温暖或安静的目光看着他,包容着他,等待他的话。 他吸吸鼻子,一边嫌弃自己没有成年人的样子,一边抽抽搭搭地说起他工作上的阻碍。 原来他不是保险销售,而是保险调查员,来对602住户女儿发生的车祸惨案进行核实,确保理赔的真实性和准确性,以防保险敲诈。 谢潭听陆今朝说过一些,事故发生在南边小区街道外的下坡路口,货车刹车失灵,正好撞到回家的小霖,司机和小霖都没能救回来,一起不幸的意外事故。 不巧那个司机孤家寡人一个,父母早死了,也没有妻子儿女,以前就是个流浪汉。 他是干干净净死了,602一家别说索赔,连找人怨恨、撕咬都找不到。 但巧的是,小霖的养父母给她买过人身意外险。 不是每一笔意外险都要经过严格调查,夏无尽皱眉:“短期内出险?” “这就是第一个疑点了。”徐晋柏握着水杯,苦哈哈说,“这个保险十年前就买了,也就是小霖刚被收养,离开福利院后,是最高的20万保额。” 第84章 阴桃花(14) 店员说, 货车在上坡处卸货,司机就感到强烈的疲惫和头晕,还借了一根烟抽, 等卸完货,在路边多停了一会。 店员看他状态不好, 还提醒他难受就打电话换人开, 司机还点头了。 而警方说,尸检结果表示, 司机是猝死, 死亡时间早于撞击时间。 他有未被发现的心脑血管疾病,很可能在长期劳累、睡眠不足的共同作用下, 突发心源性猝死, 病发时因意外触碰, 导致车辆处于非安全停放状态。 但其实后来店员出门搬东西的时候又看一眼,货车还好好停着的时候, 司机就歪在座位里, 他以为司机睡一小会,等接班的人来, 就没打扰,再结合案发时间, 后面十几分钟都没问题。 再看监控, 那车是自己开起来的,直奔下坡路去。 “其实这才是我调查的重点方向。”徐晋柏提起自己的工作内容, 魂都飘走一半, 像人生终于从地狱滑到炼狱了,刚才陆今朝还恭喜他找到新工作,只有他知道为什么会录取他, “这件事在内部已经定性为闹鬼了,我是来查这鬼是随机杀人,就是这个女孩倒霉,还是这本就是他们家因果报应招来的鬼。” 这就是笛丘市又一大特色了,按照笛丘市闹鬼的频率,真那么多人买保险,所有保险公司早倒闭了。 保险公司也不是冤大头,请了很多“业内人士”调查,如果是投保人、被保险人们自己作死,或者是自身因果原罪被缠上的,保险公司才不赔钱呢。 被鬼杀,也讲究一个意外和恩怨。 于是就有特殊的保险调查员,专门负责这一方面。 听着就很命苦了。 这工作的危险系数高,工资也没高到哪去,没人愿意做,往往是派一个特殊的保险调查员,再请一位专业人士指点,钱都拿去请大师了。 “呜,但是那位大师说他们最近有团建,没法来了,让我自己先查着……我是被打发了吧呜呜。”徐晋柏抹眼泪。 谢潭:“……”教团是吧。 正好赶上教团法会,这个运气。 “其他能查的都查了,呜,就是见不到这家人,推进不下去了……” 夏无尽又给他倒一杯果汁,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他,陆今朝也凑到旁边,然后像一个温柔的引导者一样,问他准备怎么办呢。 被他小十多岁的孩子们安慰后,徐晋柏慢慢平复,能捋清一点思路了,就看向谢潭:“602……” 他还记得谢潭的那句“602的鬼”。 陆今朝的笑容不变:“602怎么了?” 与谢潭对视上的徐晋柏打寒颤,心想,实在是那双黑眼睛太让人恐惧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 谢潭先道:“什么情况,也得先敲开602的门,这事得靠今朝。”他看向陆今朝。 毕竟他们里,陆今朝和楼下最熟,还帮他们找回过女儿,总比保险公司调查员和让撤走灵棚的居委会大妈更能得到好脸色。 陆今朝就傻乐,自从谢潭这么叫他的名,他就形成了这种条件反射,好像这是值得一遍遍高兴的事情。 每一次呼唤,都是他们更亲近的证明。 他们下午都没能敲开门,深耕恐怖漫画世界的穿越者和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三位土著灵机一动,在深夜再次敲响602的门。 大小姐原来没想跟着的,毕竟她和徐晋柏不认识,这事和她也没关系,怕添乱。 徐晋柏倒不在意,因为他信任陆今朝,陆同学的朋友肯定也是好人……他也是靠这个想法削减自己对谢潭的恐惧的。 反而是谢潭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事做,走吧。” 其实已经到夏无尽正常休息的时间了,但和朋友们一起总是会熬夜的,而且很懂的徐晋柏说,留她一个人说不定才是危险,夏无尽就跟上了。 谢潭心说,当然得跟上了,他就是认为602和夏无尽有关,才回来的。 四人还是敲了很久的门,但敲一下午,已经习惯了,陆今朝没有气馁,仍然是朝气满满的笑容和声音。 门缝开了。 女人又站在门缝后,瞪着一只死去金鱼般的眼睛,直挺挺地往外看,却看到陆今朝阳光普照的脸,顿了一下。 陆今朝完全没有觉得女人阴森森的这一幕哪里恐怖,热情向门内诉说着他们的来意。 女人那只恐怖的眼睛久久地打量他,突然偏移,落在他身后的几人身上,准确的说,是在看谢潭。 谢潭面上仍然平淡。 门缓缓打开,女人沙哑的声音道:“请进吧。” 屋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即使让他们进门,女人也没有“打开灯说亮话”的意思,徐晋柏已经隐隐预料到,接下来的对话很难顺利了。 他们坐下,女人的丈夫在屋里睡觉,像睡死了一样。 小霖被撞得面目全非,尸体早火化了,骨灰盒就在灵棚里,现在那里没有人守着,就那么放着。 徐晋柏被夏无尽和陆今朝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在他们的无形支持下,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拿出专业态度,开始核实案件细节。 但如他所料,女人沉默以对,像把他们领进门,他们就融入了空气,在她眼前消散了,声音也听不到,她发呆坐了一会,又突然回到厨房切菜了。 也把徐晋柏努力撑起的勇气剁碎了,不知道如何应对。 铛铛铛!铛铛铛铛! 他们、他们一定要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听菜刀切肉吗,呜。 但私下被孩子们安慰也就算了,总不能工作的时候还拉着孩子们哭……太丢人了! 徐晋柏突然支楞,扬声问厨房的女人,居然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您和您的先生当初是出于何种顾虑给女儿买保险呢?” 厨房的刀声似乎停顿一瞬。 而谢潭早在女人发呆的时候,就起身环顾四周,女人把他们当空气,他就非常平等地也把女人当空气,逛自己家一样到处查看,走进小霖的卧室,她都没反应。 他拿起柜子上的相框,这是一张单人照,应该夫妻俩给拍的,在高中大学门口,正好是花落的季节。 小霖和他正相反,他是大二的年纪,长相和身量却像停在了十七岁,见他就像见回忆里阴冷的雨季。 而真正十七岁的小霖,外表却早熟,和他身上的虚无缥缈之感不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稳重,很难在高中年纪的学生身上看到,有一点熟悉。 谢潭对她的印象还挺深的。 福利院的那群小孩里,只有她上台抽玩偶鞭子的时候,一直都是一脸状况外的表情,有一些抗拒,但是小孩在力量上对大人的天然畏惧,并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在小丑有引导意味的鼓励下,将心底沉满的恐惧翻上来发泄掉。 当初他并不在意,因为小丑的事情解决了,但现在回想,她可能是那群孩子里特别的一个。 于是在之前,他管徐晋柏要了照片,询问同个福利院出身的孙恩泽。 孙恩泽记得这个孩子,也是印象深刻,她的确和他们不同,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大家看不到的东西,阴阳眼一样。 她总哭闹说自己被一个怪女人缠着,但谁也没见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她一直身体不怎么样,经常生病,基金会那些人渣可能怕真出人命,并不打骂她取乐。 但这让她在福利院的生活陷入另一种艰难,其他小朋友看不到她眼中的怪女人,认为她是撒谎精,她又不用挨打,更觉得她是故意装病又撒谎,所以孤立她。 女孩渐渐不和任何人来往了,也没再哭诉过什么怪女人,只是沉默寡言,站在最容易忽略的边缘,像站在世界的边界上。 谢潭翻到一本花草树叶的标本册,最早的时间记录,她只有十岁,叶子已经碎得不见了,只留下当时的小手印,像一个签名。 有另一个大的黑手印贴在旁边,他在门上见过,出自女人的手。 他从头翻到尾,时间跨度之长,逐渐变大的小手印旁,一直都有这个诡异的大手印。 诡异感奇妙地减弱,倒像陪伴了……但那就更诡异了。 是在等这个女孩长大,为了更好的饱餐一顿吗? 谢潭换位思考,得出的结论是:好有耐心的一只女鬼。 “她先天体弱,长不大的,最多活到五岁,所以被扔到福利院。”谢潭被女人突然的声音拉回来,她切菜的声音变成一种机械的背景音,间隔都不变。 在徐晋柏的坚持不懈和陆今朝的软磨硬泡下,女人的嘴终于被撬动了,像她也忍了很久,想吐出点什么。 “但有好心人不忍,为她换了命,她现在的出生年月全都是假的。” “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原来换的那条命一样凶险,与一个女鬼缠在一起,甩也甩不掉,时刻都有丧命的危险,所以福利院的那群人在骗我们收养后,以补偿的名义,建议我们买保险,这样哪怕她死掉了,我们也能得到一笔钱,我不算亏。”女人冷漠地说。 “你见过那个女鬼?”徐晋柏问。 “它只在小霖面前出现,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十年,就是傻子也能感受到。” 小霖卧室内的谢潭飘出一句:“这么说,女鬼算是陪她长大了呢。” 女人的菜刀一劈,嘴角抽搐着:“你说得对,我怎么配以她的母亲自居,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知道保险的事,她说宁愿叫那个缠着她不得安宁的女鬼‘妈妈’,也不要再叫我了。” 徐晋柏皱眉:“那这个女鬼很可能就是凶手了,得先……”他卡壳了。 第85章 阴桃花(15) 谢潭翻动标本册时, 就察觉到屋内光影诡异的变幻,那不是月光在流转,而是从客厅的方向, 有什么阴影在向里蔓延。 他没那么在意,他路过602门口时, 女鬼都抓他一把贴贴, 在他的信息素作用下,就像女主人说的, 鬼喜欢他, 那就不会拿他怎么样。 但夏无尽先动了,女鬼像一下子被激怒了, 一直铺在谢潭胸口口袋的大王牌冒出一点头, 小丑笔尖似的眼睛滴溜溜转, 扑克牌变幻花色,要钻出来, 却被谢潭按回去。 因为被另一只鬼手抓住衣角的谢潭, 听到那双相连的手中,发出一个吱呀呀的声音, 像老旧的门板在晃动,但其实是说话声, 好像在叫……锦锦、锦锦。 夏无尽听得更清楚, 一下子连挣扎都忘了,愣在原地。 鬼魅的手印松开一点力道。 徐晋柏怕更加激怒鬼手印, 没敢轻易上前, 但额头已经急出汗了,死死盯着。 伸向谢潭的另一只鬼手艰难地往回缩,一起爬上夏无尽的身体, 牢牢环住她。 月光涂抹过墙面,夏无尽的影子上,还趴着一个长发女人,她们的影子融在一起,黏连着。 谢潭将小丑牌推回口袋里,往外走一步,刚才还和他贴贴的鬼手印本能地一弹动,想迎上来,却又僵住,被另一只手撕扯着,往回拉,像用极大的意志力。 他听到皮肉绽开般的声音,有一瞬间,那双鬼手甚至对他产生了攻击欲。 鬼手印急切地拉着夏无尽往外走,像让她远离他。 谢潭停住脚步,心中困惑,这是什么意思?被操控了吗? 就见女主人走出厨房,已然忘记对女鬼的恐惧,死死盯着夏无尽:“你就是锦锦……那个锦锦?” 夏无尽还被鬼圈着,一个冰冷至极的魂魄正贴着她,她本能地恶寒,心里的敌意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女鬼连她真正的生辰八字都知道,知道一个小名,也没什么,但她就是觉得它叫得格外不同,格外熟悉,哪怕它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为带来恐惧而生。 她被女鬼往外带,不知所措间,望向门里的谢潭。 她已经脱离月光的范畴,但他还在月光里,像被浸透了,那冷然的神情与月色相融,浮出人世,却让夏无尽也沾上一点这样的光似的,冷静一分。 灵光突然一闪,贯穿了脑海里遥远的记忆与情感,夏无尽睁大双眼,终于想起女鬼的熟悉感,颤抖地嗫嚅道:“妈妈?” 徐晋柏和女主人皆是一愣,女鬼因这一声再次暴起,像下定决心,拉起夏无尽就夺门而出。 徐晋柏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刻追上,谢潭慢一步出卧室门,对同样起身的陆今朝说:“你们追吧。” 陆今朝没有什么异议,但先过来和他贴了一下,滚烫的掌心抚过他的手臂和衣角。 “累了就先休息。” 他也追了出去。 女主人沉默地坐在那里:“原来就是那个女孩,小霖换的命就是她的啊……你是故意带她来的。” 她自嘲地笑了声:“我还以为是自己利用了你呢,迷走那女鬼,最好让它以后都跟着你。” 她无力再说什么。 其实谢潭心里也懵,算起来,这还是穿越后第一次被鬼怪排斥,但看女鬼的反应,也不像免疫他的信息素吸引。 徐晋柏脑子里一团乱,任谁看到害死客户的女鬼突然对朋友的无辜同学发难,下一秒这个同学叫女鬼妈妈……都会懵的好吗! 但谁知道是不是女鬼的花言巧语,那女鬼刚害死一个女生!这还是陆同学的朋友呜呜,自己的工作自己做,他就该阻止这个女生也来! 这都什么事,狗公司,狗老板,狗工作! 他狂奔,一会就气喘吁吁,领带和外套都跑歪了,被青春男大轻松超过,陆今朝气都不喘,跑步像走路一样轻快。 但陆今朝超过他后,准确说,是让夏无尽不脱离视线后,没有直接追上。 徐晋柏知道陆今朝能做到,陆今朝当初就是这样像短跑冠军一样抱下差点被鬼推下桥的他。 他明白了,这是要看看女鬼到哪里去。 他以为女鬼要把夏无尽拖进灵棚,来个双杀陪葬,心里正谴责女鬼的凶残,然而黑影缠着夏无尽,掠过灵棚,钻入废弃的社区服务楼。 他们跨进老楼,602的男主人突然冲出,神情激动地挥舞铁锹,阻止他们进入,被陆今朝一招撂倒拍晕。 他们最后在二楼办公室的柜子里找到一个……两个女生。 柜内一层黑都是布满的手印,像一张密不通风的网,两个女生,一左一右陷在柜子里。 一个是夏无尽,一个是……小霖。 当她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徐晋柏惊觉,她们是有点像的。 这种相像,分开看察觉不到,也不是外表的相似,是藏在外表那些难以察觉的缝隙里,灵魂从中透出的感觉,覆在了面相上。 夏无尽醒着,鬼手印缠住她,不准她离开,而本该烧成骨灰的小霖闭着眼睛,像已经没有呼吸了。 夏无尽摇摇头,她现在不能随意动,一边安抚地摸着那些手印,一边示意他们带走小霖。 鬼手印还是阻拦了,但确定徐晋柏对小霖没有恶意,才退去。 徐晋柏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探小霖的鼻息。 居然从无到有,有了一点浅淡的呼吸了。 没死!他猛松一口气,但又担忧地看向被女鬼囚禁的夏无尽。 “这……现在怎么办?夏同学她……” 陆今朝想了想,发消息问谢潭睡了吗,谢潭说没有,他说想视频,谢潭说好,于是一通视频通话,将现场的情况转播给谢潭。 夏无尽先说:“她对我没有恶意,她在保护我……小霖换了我的八字命格,骗过了那只鬼,也骗过了她……骗过了妈妈,小霖之前应该就是被那男鬼纠缠,所以妈妈保护着她,妈妈是好的。” 缺少前情提要的徐晋柏捋了好一会,才勉强想通是怎么一回事。 而谢潭也明白了,他看到那张照片,就隐约猜到小霖可能是混淆那只厉鬼的,但又有新的疑惑,为什么男鬼变成女鬼了? 原来还是男鬼,而女鬼是死去的妈妈在保护女儿。 他也知道女鬼为什么躲着他了。 因为他的信息素吸引任何鬼怪,女鬼逃不过,要害它女儿的男鬼自然也会被他吸引。 而它想藏起它的女儿,免受男鬼的伤害,自然要远离他……甚至战胜了追逐他那诡异信息素的怪物本能。 夏无尽安慰着自己的妈妈。 哪怕妈妈死去,哪怕妈妈失去人的模样,变成可怕的鬼魂,哪怕妈妈无法再说别的话,可妈妈仍然抱着她,呼唤她的名字,像一个咒语,妈妈之所以还停留在世间的咒语。 那些鬼的手印那么冷,她却感到温暖,像回到遥远的童年,回到妈妈的怀抱。 妈妈去世太早,她对她的记忆都模糊了,但她一直记得她怀抱的温度,那是整个盛夏苑真正不随时间凋零的。 她对电话里的谢潭道歉:“她只是太担心我了,刚才差点伤到你,对不起,你先别来了。” 谢潭轻声道:“没关系,我理解她。” 甚至可以说尊重她。 突破宛如基因代码、生物铁律一般的本能,咬紧自己的欲望,是一件远比想象更艰难的事,没有经历过,是无法理解的。 见他们找到小霖,女主人不再隐瞒,说出实情,是女鬼通过小霖告诉他们,小霖有危险,于是他们配合,用大师特质的假人伪造死亡,想再骗鬼一次。 要过了头七那天,小霖才能醒来。 夏无尽沉思后,握着妈妈的手收紧,说:“妈妈,不用藏了……它已经找到我了。” 鬼手印暴跳如雷,从柜子里如水草般伸出来,要吞没夏无尽,但夏无尽先扑进去,抱住了成片的鬼手。 “妈妈,逃避是没有用的,那鬼已经证明了,我不可能躲一辈子,躲了这么多年,只是又连累另一个无辜的女孩罢了,只有解决那只鬼,我们才能过安宁的日子,我知道,这也是你所希望的……你爱我,如同我爱你。” 暴躁的鬼手印慢慢安静下来,也紧紧环住她。 夏无尽试探着跨出柜子,鬼手印没有阻拦,但跟着一起,仍然贴在她身上,就像前十年保护另一个女孩那样。 他们背着昏迷的602父女回家,折腾一天,好在取得重大进展。 鬼手印接受了女儿的说法,所以没有再排斥谢潭同在一个屋子里,但也没再靠近……它记得差点伤到他,不好意思靠近了,只在本能下,尖锐的指尖偶尔巴巴地往那靠一靠,隔空解馋似的。 对徐晋柏来说,这个案子调查结束了,和602的夫妻俩协商完,他就上楼请辞,准备离开了。 谢潭去倒水,顺便把他的文件袋递过去:“你的那些资料。” “谢谢你……谢同学,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提醒我602有鬼,还谢谢陆同学和夏同学,等我忙完工作,请你们吃饭。” 陆今朝说:“这么晚回去还工作?” “关于另一个案子的,早点弄完都交上去,我也轻松了。” 一双鬼手印在夏无尽周围抓弄,品尝空气中那个少年的芳香。 徐晋柏接过文件夹的时候,鬼手印实在忍不住了,又抓向谢潭的胳膊,但触及到陆今朝扬起笑意的眼神,惊恐地猛缩回来。 谢潭感受到了,本来没当回事,但那双鬼手印突然缩回,反倒晃了他一下,让他先一步松开手,徐晋柏就没接住,文件夹里的纸洒了满地。 第86章 阴桃花(16) 梦中男鬼几次的阵仗, 怎么也不像现代人,不知道那就是它的墓,还是慷他人之慨。 可照片上的男生, 看着只有二十几岁,资料也确实这么写的, 从姓名年龄, 到住址籍贯,到上学工作这一路以来, 谢潭想, 如果苏禾的下属在这里,一定抖着这份资料激动地说“这才叫真的好吗”。 这个人并不姓张, 但他的确叫成潇, 徐晋柏说, 他的亲生父亲姓张,但七岁那年母亲再婚, 他更多的时间和记忆都和继父一起生活, 后来改姓,就改成妈妈的姓了, 继父有个比他大的女儿,所以他在家里是老二。 张成潇, 就是他。 “他死了吗?”夏无尽问。 “失踪, 这个就是短期内出险,但走访了相关单位, 他没有重大疾病, 受益人就是他的家人,家里也没有欠债。”徐晋柏苦着脸说,“这家人倒是配合, 是真的着急,上次再见他妈妈都长白头发了。” 小霖都“死而复活”,现在“失踪”听着就是“还活着”,但躲起来了。 怪不得要模糊八字,男鬼居然不是鬼,而是一个人! 公墓外的孤坟都不是巧合,恐怕是有人存心误导。 当务之急是找到他。 鬼手印突然夺过纸张,激动地团揉、挥舞,谢潭心想,对,这件事交给胡颂青女士是最好的,她还可能知道什么隐情。 隔天,夏无尽跟随徐晋柏,再次登门张成潇现在的家,假装再次了解情况,而鬼手印悄无声息搜寻线索。 这一趟得到两个情报,一是张成潇失踪前似乎经常不舒服,但医院查不出问题,他就不想去了,只说是最近太累了。 二是鬼手印“摸”到张成潇的踪迹。 602把小霖藏在小区里,是玩灯下黑,借灵棚骨灰骗走鬼魂。 而张成潇大概也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就躲在附近的地下出租屋里。 他们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观察一天,他几乎不出门,有敲门的也不开,但那无所谓,有鬼手印在。 于是月黑风高夜,地下室的破门轻易被非自然现象推开,房屋窄小,没有开灯,门口站一个人就满当当的,一眼望到的床铺上蜷缩着一个人。 第一个进屋的夏无尽正想回身,暗示同伴们进来,夜晚冰凉的微风就吹醒了床上的人,撕心裂肺的咳嗽闷在被子里,像咳出半条命。 夏无尽就定住了,改了暗示,让他们先别进来,鬼手印交错在她的脖颈间,成保护的姿势。 于是张成潇坐起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狭窄老旧的地下出租屋里,昏昏暗暗,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个人站在门内,长发,一动不动,背着月光,皮肤被照得惨白,剩下就陷在阴影里。 她面朝向他,什么也不说,风幽幽扬起她的发丝,脖颈处爬着两个黑手印,像掐死她的罪魁祸首。 没有比这更标准的撞鬼了。张成潇心里一窒,却觉得她的身形熟悉。 他突然睁大眼睛,反常地放松了,露出一个温和至极的笑容:“是你啊……但正式迎亲前,我们见面没有关系吗?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怕影响你,古代的女子容易受这方面的非议吧,还是……你是来提前接我走的?” 他在看夏无尽,夏无尽也在看他,那张脸比月光和角度加持下的她还要苍白,脸颊向内微微凹陷着,病入膏肓似的。 等等,古代的女子?谁接走谁? 夏无尽灵机一动,用虚无缥缈的声音道:“你……真的要娶我吗?” 青年苦笑:“那些礼物都是你自己的,我这算入赘吧,你娶我还差不多,抱歉,那些仪式应该走对了吧?我也是上网查的。” 夏无尽沉默,一方面是唬他,另一方面她的脑子也懵了。 那些聘礼都是她的?三书六礼是他上网查的? 她不得不问自己,他俩到底谁是那个强取豪夺的不要脸鬼? “你不用担心,这是我自愿的,我没觉得倒霉,反而是庆幸,是我需要你,以你的气度和财富,生前必定是贵门出身,真算起来,还是我高攀了,只要你兑现承诺,让我‘死’于意外就好了。”青年低声说,“我时日无多,早点把我接走也好,省得是他们的拖累,真的太感谢你能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媒人……”夏无尽突然意味不明地问。 显然对于疑似重病的张成潇,她是他梦中遇到的女鬼。 他们两个都被算计了。而暗中牵桥搭线的人,在诡异的三书六礼里,自然是“媒人”的定位。 “那些信封?都烧了……” 张成潇和门外摔倒的“咚”一声同时响起,张成潇收声,警惕地看向门外。 不能怪徐晋柏,他已经非常忍耐了,但短短几天,他的脑子被强行塞入太多复杂信息,他好不容易盘明白张成潇那些越听越诡异的话,惊得没站稳,撞在遮挡用的杂物上。 他捂住嘴,陆今朝好心地扶住摇摇欲坠的杂物。 张成潇确实需要这场阴婚,他在以为夏无尽是鬼的情况下,见夏无尽没动,仍然用骨瘦如柴的身体挡在夏无尽前。 很会来事了,生怕被退婚一样。 但和夏无尽距离拉近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既不是没有五官、缺胳膊少腿,也不是瘦长鬼影、模样惊悚,或者有鬼魂摄魄般的眼神。 她像真正的人,和梦中的她一样。 鬼魂都是这样的吗,难怪会以假乱真。 他忍不住侧头,想更看清她,却见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 然后他就被轻巧钻进来的陆今朝拍晕了。 “拿下。”陆今朝拄着铁锹,有点小得意地捋捋头发,力道精准把控,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谢潭笑了一声,以做鼓励。 于是张成潇醒来,就面对三堂会审。 他茫然,但看向明亮灯光下的夏无尽,终于明白了:“你是……你不是……” “不是鬼。”夏无尽淡定点头,“和你一样,是人。” 张成潇彻底愣住了。 于是他们听到了张成潇视角下的故事,在开讲前,陆今朝还礼貌地举起手机,做谢潭的远程支架。 张成潇说,他感到身体不舒服,第一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没得到报告,医院显示没有他的问诊和检查记录。 但当晚,他收到一封信,打开就是他的检查报告,的确是他查的那家医院,癌症晚期。 他以为是恶作剧,第二天再看,报告自燃了,心中隐隐不安。 再去查,还去其他医院查,还是一样的结果,收到一样的信封。 他的身体也的确越来越差,然后他开始做梦。 接下来的故事,像夏无尽的性转版。 他梦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慢慢变得清晰,最后,就是穿着红衣的夏无尽。 而他得到她的承诺,与她结阴亲成连理,她就会为他在世间的念想留一笔财富。 徐晋柏听得脸都白了,这不就是这青年身上的高额意外险?一年前就投保了,他再三确认,张成潇都说他没有买过。 见鬼了……真见鬼了,鬼给人买保险,合伙骗保? 但最可怕的还是,在张成潇的眼里,夏无尽才是那个阴桃花。 两个还活着的人,梦被相连,都以为对方是抓自己配冥婚的鬼。 但还是有区别,夏无尽说,张成潇与她梦中的样子、言行举止都一致,张成潇却说,梦中的夏无尽,有时候是重影的。 他以为还是在梦中的缘故,难免模糊不清,但那影子有时候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和夏无尽的淡然不同……阴森森的。 每当他有点疑虑,仔细观察、思考,却又觉得那就是夏无尽没错。 就在这时,电话里,谢潭身边沉睡的小霖终于醒了,今日过了假头七。 她在半梦半醒间就听到他们的许多话,急着醒来一样,睁开眼睛就死死抓住谢潭的胳膊,沙哑地说:“就是女鬼……一直缠着我的,就是女鬼!” 她说的不是夏无尽的妈妈。 谢潭安抚地拍拍她,轻声说话时,像诱导一样:“你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她的名字,她自己说的……她叫夏无尽!” 依山傍水的高档会所里,顶层的私密包间,一对眉眼里三分相似的兄妹相对而坐,气氛诡异。 窗外的绿意既是自然探出的触角,也像在遮蔽天日。 夏长风满脸疲惫,沉声道:“涓涓,我知道你不喜欢锦锦……” “你更想说我嫉妒她,我恨她吧?” 夏永眷今天难得没有珠光宝气的,只是戴了简单的配饰,对平常的她来说,已经是“守孝”的素净程度了:“那是很早以前了,我不嫉妒她了……我可怜她。” “……什么?” “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哥,也难怪,常盛需要你,你太忙了。”夏永眷平静地说,“我一直认为父亲把我当联姻工具,事实也确实如此,不需要我有什么爱好,只需要我最后是一个合格的新娘,却把她当小公主,想做什么都可以,专业想读什么读什么……心理学,哈,青心项目也有为她重启的缘故吧?” 她握着杯,沉默好一阵,又说:“可后来我发现,当个联姻工具已经是好结局了,我才是占便宜的那个,她……锦锦她,生来就是一个‘壳’,她从出生起享受的一切都是‘临终关怀’。” 夏长风越听越不对:“什么是壳?” “就是供奉给某种东西的肉身,等待另一个灵魂随时入住,到那时,她自己的灵魂就得清走,给真正的主人让位置。”夏永眷说,“你去过祠堂吗?” “当然,我们都去过,每年祭拜的时候……” 第87章 阴桃花(17) 他不记得。 他不记得有这回事。 他的身体里难道也有…… “别回去。”夏永眷深深地看着夏长风, 说,“小心黑山羊。” 这是夏永眷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养虎尚且为患,何况是靠恶魔发家的他们了。夏长风苍白着脸, 难道一切都是苏家做的,答应前来, 也只是自导自演? 四季山下的公墓内有一条秘密通道, 通往荒坟下,有一间教室大的祠堂, 阶梯供台上有许多名字, 高位的几排都姓苏,往下, 姓什么的都有了。 在中间段的位置上, 有一个往生牌位上写着“夏无尽”。 夏绵峰将这尊牌位请下来, 磕头上香,嘴里念念有词。 最后说:“祖宗显灵, 祖宗显灵。” 蜈蚣长长的身体转着钻出墙角, 人脸挤过来,就是夏绵峰的脸。 夏绵峰:“您一定要这么来见我?” “那个道士养的邪物确实好用, 难怪拿班作势,还想和教团谈条件, 青云观用这些腌臜玩意, 在权贵和富豪身上赚了不少钱吧?”人脸蜈蚣摇摇脑袋,五官融化又重组, 变成夏无尽的样子。 它绕着牌位看了两圈:“这位也没到你祖宗的辈分吧。” “我虽然没见过姑姑几面。”夏绵峰更深地跪拜下去, 一脸正气,“她的智慧与选择,也值得我当祖宗供奉。” 人脸蜈蚣赞同道:“她是聪明人, 最先看穿黑山羊的颓势,改投明主,只可惜你父亲迂腐,本来就没认回她,这下更有理由让她自生自灭,但也幸亏如此,你们家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才能把名字给你哥的孩子。” 夏绵峰:“所以夏家也该换一个明主了,只是没想到黑山羊会来。” “当然会来,他们也知道夏源川命不久矣,但他那大儿子态度暧昧不清,居然想两边不沾,中立的最先死。” “牌局上本来也不需要他的态度,他只是我那大哥给自己养的壳,大哥快不行了,苏家人来,就是帮他夺舍的,毕竟他对黑山羊最忠心不过。” “是啊,把妹妹卖给黑山羊做实验呢,不过也是,你爷爷搞出来的私生女,你爸本来也不喜欢这个妹妹吧。”人脸蜈蚣说,“亏了你一家都是冷血的混球,有你哥先搞夺舍那套,你姑姑的夺舍就可以一并嫁祸给黑山羊,扰乱视线。” “当然,等姑姑上位,自是教团有力的左膀右臂,云松前辈,教中正在法会,可还有我能贡献的地方?” “向太阳神歌颂,少不了人祭,刚好这一行知情者,也算庆贺你姑姑即将死而复生,教团如虎添翼了。” “自然、自然,那么主祭品选?” “上面的意思,用那个‘引子’,怪物们都往他眼前凑,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这……我以为那个少年是教中盟友?就这么把他卖了?” 人脸蜈蚣显然得到上面指令,一改忌惮的态度,轻飘飘说:“教团只需要归附,哪需要什么盟友?是他自己没看清啊,此事交给我,你把‘路’毁了吧。” 谢潭和陆今朝说完晚安,回到客卧,关上大灯,再点开陆今朝放的水母小夜灯。 梦幻的色彩里,多足动物爬过,人脸从夜灯顶部的空洞钻出来,被照得青一块、蓝一块、粉一块。 它还记得谢潭的话,这次变的是徐晋柏的脸,用社畜先生的苦相脸笑出妖魔气。 徐晋柏要还在这里,能当场吓抽过去。 谢潭在书页上的指尖一顿,品出一点威胁的意思。 这不就是在说,你们这些天在做什么,它都知道吗? 然而他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像没看见蜈蚣似的,蜈蚣后的云松大师就先开口,与他核对情报,解释夏无尽的情况。 那个张成潇是另一个夏无尽情人后来的儿子,身上有他们当初的定情信物,以这份微薄的缘分作为纽带,将两个夏无尽的梦相连,形成路,以便另一个夏无尽夺舍。 “另一个夏无尽是被除名的夏家私生女,夏源川的姑姑,被黑山羊做成了观测,教团中有擅卦者,做了对应,她应该是观测七,苏禾就是为了复活她而来。” 谢潭可有可无地点头,目光还落在书上:“是黑山羊会做的事。” 人脸蜈蚣笑眯眯的,心里却想,他果然什么不知道。 黑山羊的目的是让夏源川夺舍夏长风,继续当黑山羊的狗,而教团的目的是让夏无尽夺舍现在这个夏无尽,抢过夏家,为教团所用。 亏他当初恭敬有加,以为这是教团都要小心对待的人物,但上面的新指令让他咂摸过味了,领导态度一变,他的态度自然也变了。 管谢潭和苏禾什么关系,苏禾连此行的目的都没有告诉他,说到底,他也不是苏禾,还忌惮什么? 在教团眼里,少年只是棋子,好用就行,到他发挥的时候了。 但人脸蜈蚣还是有几分警惕,见谢潭头都不抬,多看一眼,以为是什么秘辛古籍,但发现只是枯燥的山水画理论著作,还个图都没有,不讲技法,多是玄之又玄的话。 它只得夸句“雅致”,却逗笑了谢潭。 因为谢潭想起这更枯燥的第二卷开头,画乌龟的那位就写下一段评语: 【看不懂,但适合装格调,附庸风雅者必为我倾倒,夸曰“雅致”、“高级趣味”。】 真是个爱挖苦的。谢潭合上书,脸上还有未散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错:“那依云松大师看,怎么做?” “我还真有一个主意,就不知道谢小先生是否有人选了。” 蜈蚣的多足里卷出一张红符纸放下,层叠的符咒下是熟悉的姓名、排行、生辰八字。 “这是夏无尽的庚帖,我做了法,泡成符水喝下,就能和她换七日的八字,既然他们能混淆视听,我们也可以。 “她真正的生日就是亲迎之日,时间不多了,小先生尽快做决定吧。” 人脸蜈蚣重新转回夜灯里,消失不见了。 谢潭瞥一眼红符纸,那蜈蚣没明说,他却听出未尽之意,这是想让他喝。 他拍一张,发给习瑞,非常功利性地询问专业人士。 对方还在忙,没回他。 替嫁这种事还是算了吧。他放好书,关灯睡觉。 然而到半夜,他久违地鬼压床了,身体动弹不得,嘴里还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睁开眼,就是他自己惨白的脸近在咫尺,笑成了妖怪。 百足哒哒踩在他的身上,谢潭烦不胜烦,舌尖滚过冷意:“滚。” “哎呦,还是这个暴脾气,我帮你除害虫,就这么谢谢我?”人脸蜈蚣慢慢退开。 谢潭却从这不正经的语气里听出什么,对了,云松大师不会用他的脸,所以这是……苏禾。 宋少爷确实是三脚猫功夫,这么一个好用的传话筒宝贝,被多少人截胡了? “你应该没这么闲。”谢潭还记得云松说这位忙着帮夏家人夺舍呢。 “跑了,怪聪明的,也不排除有通风报信的。” 谢潭一时没听明白,夏无尽就在隔壁,跑的是另一个夏无尽,那个女鬼? 重点是,他任务完不成,怎么还这么散漫,闲到来招惹他? “让你扫小垃圾,你也不扫,这下好了,等着出嫁吧。”人脸蜈蚣看向床头柜,符纸不见了,水也空了。 谢潭:“……” 狗大师搞强买强卖这一套是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告诉家里没?送你出嫁。”人脸蜈蚣也懒得装了,直接用苏禾自己的声音。 谢潭冷笑:“我看你闲,你来送吧。” 人脸蜈蚣居然诡异地沉默了。 谢潭:“?”警觉。 “离教团远点。”蜈蚣退下前说。 谢潭更警觉了。 他怎么觉得苏禾完全接受这个提议,已经去准备了? 谢潭放空大脑,先去客厅喝水,把嘴里符水的怪味压下去,却发现陆今朝的卧室门开着,灯灭,人没在。 他看手机,置顶就是陆今朝的消息,说常明爱有急事找他帮忙,他出门了,如果早上回不来,他们就自行其便。 好邻居先生补充说明,他将吃饭权交给夏无尽了,毕竟在他眼里,高级餐厅外送比泡面强。 但不止第二天白天,连续两天,陆今朝都没有回来。 而第三天,夏无尽真正的生日,刚过午夜十二点,和顺小区里静悄悄的,已经无人走动了。 这很正常,笛丘市没有夜生活,准确来说,不敢有夜生活。 夜里是给鬼生活的。 窗户被敲响,谢潭抬头,陶瓷大雁见他醒了,幽幽飞走。 他来到窗边,就看到小区里灵棚撤走的位置,停着一顶百花轿。 笛丘市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两朝前工匠、绣娘们的炫技之作,比皇室出嫁的花轿还要豪华,用百种技法、百种材质、百种颜色,制成鲜艳百花,由绣面针法到立体雕刻,像轿面上绣的百花开出轿子,成金成玉,活灵活现。 玉大雁就是摆在轿边,蹭上“镇馆之宝”之名的。 如今更是把老破小衬出几分金碧辉煌。 谢潭:“……” 还真来接了,这事闹的,也没个鬼帮忙梳洗打扮。 文物局要不还是把他抓起来吧。 转念一想,文物局也控制不住,转头就是他和轿子一起失踪,还得再顺点文物当嫁妆。 他和夏无尽一同下楼,小区像空了,楼里楼外都没有人影,但黑漆漆的窗户上都贴着红“囍”字。 他俩沉默地看着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氛围组囍字,又看向轿子,夜风萧瑟,轿子上的配饰滴里当啷响。 第88章 阴桃花(18) 然后他们也加入了葫芦娃阵容。 不是谢潭想送, 他们只是掀开轿帘,想看看轿子内的情况,就被什么捆进轿内, 跌下深渊般,让谢潭梦回电梯兔子洞。 怪不得之前十里红妆的架势, 亲迎却只有一顶轿子。 虽然是胜过公主出嫁的镇馆之宝, 但正是如此,才更应该有豪华仪仗队, 谢潭还以为会是一队陶俑或纸人呢。 原来是不需要抬走, 开盒就有惊喜,自助式过门。 临到底, 有什么拖了他们一把, 他们坐起来, 就在地穴墓中。 还是一步到位。 再往前几步,别到洞房了, 女鬼比男鬼还急。 墓穴虽然无主, 但装修风格一看就是笛丘本地人,这是一座地下迷宫, 布满机械陷阱。 他们试探地选一条路,喜提满屋不知道哪个朝代的飞蛾追赶, 选另一条路, 喜提陪葬诈尸,追魂索命。 几条路下来, 他们藏在棺后, 夏无尽陷入自我怀疑,除非每条路都是机关,就没有正确的路, 否则他们怎么能这么背? 谢潭:“……” 他心虚,那些东西应该是闻到信息素追来的。 可能只有陆今朝的幸运能中和一下他的信息素魔力了。 夏无尽眼神询问:怎么办? 谢潭冷声道:“孤苦无依,出嫁都得自己走,命苦,能怎么办?” 夏无尽:“?” 这不像在和她说话,她屏息观察——他们靠着的棺材在颤,里面有百足密集的爬动声。 人脸蜈蚣钻出,一百八十度调回头,用幺婆婆的脸:“这不是来了吗?走吧。” 谢潭:就知道他在。 苏禾操控人脸蜈蚣为他们领路,虽然还是能听到其他妖魔鬼怪暗中靠近的声音,但总能在被找到前先离开。 “已经死好几个了,还往里面走吗?”苏禾慢悠悠说。 “他们死了,你也不帮忙,不走就能躲过吗?”谢潭说,“我没那么自欺欺人,领你的路。” “你是不爱自欺欺人,但我看你倒是爱送死。”苏禾这么说,也没有停下操控,他们进入一处低洼地,慢慢,墓里起雾了。 “注意脚下……还有四周。” 话音一落,如同莲藕丝一样的绳索凌空从雾中甩来,直奔夏无尽的面门,被暴起的鬼手印一把抓住。 鬼手印瞬间爬过绳索,掐住持有者的脖子,雾被挥开一点,那居然是一具白骨! 看身形,是个佝偻的老人,身法却灵活,是练家子。 谢潭神情一动,幺婆婆? 如果真如习瑞所说,幺婆婆是苏家人,死后……又没完全死的样子,还能攻击,必定棘手。 果然,下一秒,白骨节节碎了,扣成莲花一样的牢笼,困住鬼手印,绳索缩回,又绑几圈,就消失在雾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夏无尽徒劳地追逐,被石块绊倒:“……妈妈!” 谢潭拉住她,以免她也消失在雾里,看到夏无尽的表情,他却顿住了。 认识他们的人都说,他和夏无尽相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天生缺“激烈”这根弦。 但龙有逆鳞,蛇有七寸,就算是鼠蚁,断一只脚,也会哀嚎,他们这类人,只是放在心上的少,旁人在意的,并不会轻易触弄他们,但被戳到切肤之痛……也会露出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 被困小镇的血腥棺材铺,这篇又被阴桃花与更深的阴谋缠上,全是冲着她来的危机,都没有此刻让她感到恐惧,即便被带走的是比她强百倍的厉鬼。 可那先是妈妈。 妈妈……母亲。 谢潭垂下眼睛:“苏禾。” 夏无尽原本盯着谢潭抓住她的手,几乎有点怨了,可她知道谢潭是对的,她追上去也无济于事,还让对方多了一个人质,局势更加不利。 于是她站不住,缓缓蹲下,想逃避一会,让混乱的心镇定下来,但谢潭止住了她,她抿唇,正要抬头,就听到谢潭开口。 她触及他冷淡至极的神情,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一刻,他的冷淡里是藏着什么。 “小崽子,使唤我?”人脸蜈蚣变回苏禾自己的声音,悲喜不辨,但透着危险,在墓穴里阴森地回荡。 谢潭有点烦地“啧”了声:“去不去?” 态度太差。人脸蜈蚣冷嗤一声,尾巴矜持地一甩,爬到夏无尽面前:“多想想你妈妈的事。” 夏无尽不明所以。 “在这片雾里,人的精神会变敏感,能感受到平常难以察觉的东西,所以进墓的那些科考人员才会总撞鬼,他们愚钝的五感被这里的雾凿开一点,能‘看见’、‘听见’了。” 苏禾继续说:“你与她有血缘,因果相缠,死后都不断,静下心,你能找到她,你若是心乱,就说出来,这小鬼也在这里,还能当个听众。” 他还真是建议到点子上了,有朋友在,还是比她情绪更稳定的谢潭,夏无尽像抓住主心骨。 于是,在苏禾眼里,俩小孩像埋在雾里的两朵蘑菇,面对面蹲在一起。 但夏无尽开始时难以开口,情绪太乱了,不知道说什么,谢潭更是话少……嗯,两朵沉默的蘑菇。 谢潭就说:“我们确实像。” 夏无尽反应过来,她也听过朋友们的说法,转瞬即逝地笑了一下:“我倒觉得你更像今朝。” 谢潭本意是起个话题,让夏无尽先放松下来,却没料到她这样说。 夏无尽看出他眼里的疑惑:“你觉得你在我眼中是什么样的?” 谢潭想起前系列里,大小姐对陆今朝的评价是“在负面情绪上没有天赋的人”,于是道:“在正面情绪上没有天赋的人?” 夏无尽失笑:“我倒觉得,你是在隐藏情绪上被迫有天赋的人,而且我对今朝的那个评价已经不准确啦。” “为什么?” “因为他遇到了你。” 谢潭一愣,但大概他心里不信,所以也没往心里去,跟着一笑,是客气着应和一下的意思。 夏无尽心里笑了,却不再说这个了:“说真的,你不觉得你们很像吗?” 谢潭只觉得不可思议,说他像任何人,他都能顺着想个一二,但唯独陆今朝…… 他们就像太阳和月亮,火与冰,赤道与极川,是取世界的两个极端,是最不相像的人。 “你们就像太阳和月亮,火与冰,”夏无尽却说,“表面是最相斥的两极,但只有你们是彼此的同类。” 她笑着问:“你知道吗,虽然你们一个热情,一个冷淡,但对于世界,你们有同一种态度。” “是什么?” “置身事外。” 不过,夏无尽想,还好太阳和月亮在同一片黑夜相遇了。 那就没法置身事外了。 谢潭的心被烫了一下,像隔着很远,与彼端的另一极相碰,只一瞬,就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微微低下头,感觉后颈也有发热的苗头,那是从心里烧上来的火。 现在需要静心的人变成他了。 好在夏无尽的话匣子打开,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她发现不需要多少理性,浓烈的情感本身就足以代替她的口舌。 “我……我其实没怎么见过妈妈,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关于她的记忆总是模糊的,蒙着一层光,她像……像我生命里,没来得及多写下什么的一块空白。” “可记忆模糊,她给我的感觉却很深刻,一点也没有褪色,我记得她笑起来的声音,尾音是有点上扬的,她的怀抱也温暖……是我感受过最安心的温度,我记得她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叫我‘锦锦,我的锦锦’……她叫我名字的时候,声音最轻,却有最浓的喜爱。 “我时常觉得,我连她的脸都忘记了,为什么这些感觉仍然这么清晰呢?后来我想,那大概就是灵魂的事了,于是我开始了解她,她的样子、性格、爱好、事业、理想与追求、重要的人、一路以来的选择,我慢慢勾勒出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她在我的回忆里也清晰起来,这种感觉怎么说,就像我将这块空白一笔一笔重新填上了。 “我想,我知道她。”夏无尽低声说完最后一句,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某一处。 人脸蜈蚣闪电般出击,雾中响起白骨碎裂之声。 百足爬动间,挥开一点雾霭,露出那边的情况,鬼手印抓住机会,破开牢笼,正在反啃白骨。 苏禾懒洋洋地说:“去看看吧,小丫头。” “妈妈!” 一鬼一人的母女俩相拥,低声说起心理话,谢潭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站在可以看清她们的地方,以免失散。 人脸蜈蚣悠悠爬回来,绕了谢潭两圈,苏禾故意凑得很近,欠欠地观察他的神情:“怎么,给你说伤心了,感同身受了?没事,小姑娘忙着,我可以勉为其难做你的倾听者。送你出嫁也算你的长辈了,说说吧,你家又什么情况?用递给你一个肩膀哭吗?奥……我现在没有肩膀,尾巴行不行?” 谢潭确实有些愣神,但听到苏禾的话,也只是厌烦地压了一下眉:“没什么可说的。” 提起他的父亲母亲,他都是“没什么可说的”,其实里面还有区别。 父亲的话,就是表面意思。 从小到大,他的父亲不缺他的吃穿,给他独自的房间,让他上好学校,承担他生活的一切费用。 只是看不见他,当他不存在,是空气、隐形人。 他们同在一张桌上吃饭,父亲的目光永远停留在文件、手机、窗外甚至任何地方,唯独不会落到他的身上,不会问他“好吃吗”,或者问他今天学校怎么样。 第89章 阴桃花(19) 白布披着的女人一晃而过, 但记忆似乎要带他去更远的深处,谢潭突然停住,恍然惊觉, 他今天回忆太多了。 如果是往常,他连这么一句“没什么可说的”都懒得说, 只会把苏禾的话当耳旁风, 可他却反常地顺着一路回忆,像被暗示后的潜意识行为。 是雾, 这雾的问题。 苏禾是故意的。 从帮夏无尽找妈妈开始就在引导, 就为了探他的记忆? 意图窥探他大脑的雾被发现后也不装了,横冲直撞往里钻, 想看看刚才戛然而止的记忆是什么。 谢潭阴沉着脸, 忍着脑中的疼痛, 主动往后想,尤其想到猝死和系统。 他倒要看看系统的存在会不会被发现, 系统要是不帮他, 那就一起玩完。 7号猫猫没让他失望,就出现在他眼前, 睁着大眼睛看他,夹着嗓子喵喵叫。 谢潭的视野像被小豹子定住了, 阵痛的脑子里, 杂音乱象慢慢退后,只有毛茸茸的猫、甜甜的喵喵叫。 他平静下来了。 但所有念头止住的时候, 他还是嗓子不舒服地咳了一下, 一看,掌心有血丝。 周围密不透风的雾出现一瞬的凝滞,冷眼旁观的苏禾都愣住了, 蜈蚣顶着的人脸是不加掩饰的错愕。 盘在雾下爬动的触手骤然出击,抓住空档,将谢潭一缠,拽进一处遮掩的机关窄道,把人抓走了。 人脸蜈蚣迅猛地追上了,然而反应速度是苏禾的,身体强度却不是他的,蜈蚣绞上触手就被吸瘪了,失去生机。 而不在墓中的苏禾本人还在愣神。 他借雾趁虚而入,松动谢潭的精神,再施加别的秘法,窥探他的记忆,然而只看到一片空白。 不是那小鬼没有记忆,苏禾能借雾感受到他微妙的情感,谢潭肯定在回忆什么。 而且中途变了一下,应该是从一个人想到另一个人,先是麻木的、漠然的,再到有些恍惚的、低沉的,但刚起一点,突然被谢潭自己掐住了。 那小鬼在无声角力中吐出一口血,死守住了某一个人的存在。 苏禾垂下眼睛,他想,他知道那是谁。 那小鬼…… 他又回味谢潭方才心中的种种滋味,明明没有一瞬是伤心的,但又好像处处都是伤心的。 难怪观测二那边的女鬼一唱歌,谢潭就入梦了。 苏禾再抬起头,眼中一片冷漠的杀意,他得把那小鬼带回来,那墓里……都是些人渣鬼胎啊。 敢从他手里抢人。 “你留下,夏长风回来就动手。” “是。”属下意外,“老大,你要出去?” 这时候?夏源川那老头子都快咽气了,再不夺舍他那大儿子,这次任务就完蛋了,到时候不好和家主交代啊! 他的老大没理他,迅速没影了,只留他徒劳地喊:“那夏长风不来怎么办,老大,老大!” 这瓮中捉鳖的关键时刻,老大什么事这么急啊!孩子被拐卖了吗! 谢潭再次苏醒,被固定在一块巨大的圆盘石雕上,凹凸不平的雕刻硌得他不舒服,但他忍住了,没皱眉,也没睁开眼睛。 下方有争执声,他应该在比较高的地方。 “呵,贵教懂什么叫自食其力吗?我看最离不开黑山羊的就是你们吧?”一个男青年的声音,咬牙切齿。 云松大师云淡风轻,不为所动:“贵府全是异想天开的野心,用着太阳神的力量,却无心无畏,与亵渎神明无异,还有脸在太阳历下叫嚣吗?” “无心无畏才敢说是祂的信徒,怎么,你信的是阿波罗还是圣母玛利亚?”男青年嘲讽,“黑山羊每代嫡系不靠血脉,只看太阳神点到谁,我们是祂亲选的子民,还有比我们更有资格用祂力量的吗?” “用来做什么?那些偷窥用的眼睛吗?别侮辱神明的名声了。” 男青年却没有被激怒,冷静地说:“世上时时刻刻有着灾祸,魍魉横行,混乱不堪,唯有一只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从旁辅助,方能把控全局,掌控它们,稳住秩序,这不仅是为了黑山羊,生活在鬼魅中,你就没有一刻觉得一切在走向崩坏吗?” “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还说不是在代替神职吗?你们是想取代神吗?” 男青年一瞬间想反驳什么,但忍住了,说:“冠冕堂皇,你们又在做什么?” “就为你说的那些事,只是那不是人能做到的,我等将全力请神明再降,所有狂妄拿取祂力量的,都将回收进神的怀抱,等到那天,黑色的太阳再次在天空降临,哪怕是混乱本身,也只能在祂的力量下臣服……” “疯,蠢!天天捡黑山羊嘴里掉的残渣吃,连第一太阳降临的样子都没见过……那是末日!祂只会让一切更混乱,可以用祂的力量,但绝对不能让祂再次降临!” 谢潭推测,和云松大师互喷的,应该是观测十二。 他现在不方便,和他心有灵犀的系统猫猫做着谁也看不见的转播机,他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这是墓穴中心,而他被绑在最高处的太阳历石上。 围绕着他,跪一圈神情癫狂的教徒,一人握着一把黑曜石刀,像随时要把自己献祭了。 又是献祭,他还是那个主祭。 谢潭麻了,被绑架像回家一样,他也算新系列的经典款人质了。 果然能人一多,他翻车的概率直线上升,教团是发现了什么漏洞,所以直接杀掉他? 这里表面是另一个夏无尽夺舍的地方,其实还是教团为法会添砖加瓦做献祭的地方。 云松大师主持献祭,他自己先进墓假死,把一个个人都引来了,再暗中偷袭,帮助习瑞治服观测十二,把观测十二绑在随行的祭品里。 这是身体冲突结束,开始理念碰撞了。 那习瑞呢? 就听一个溜溜达达的人发出“啊”一声:“别瞪我啊,我抓你只是报复而已啦,正好我同事缺祭品,也要感谢你们啦,教团抓了几个观测,回收中的力量就远超平日,法会因此提前,忙完这阵,工作就能少点啦。” 习瑞悠悠说:“而且我也觉得鬼太多了,这还是人间吧?不控制一下……人又怎么生存呢?” 他说完这句话,正好溜达到太阳历石的下方。 啧,混蛋一个。 不过习瑞在,夏无尽应该就没事。 谢潭睁开眼睛,往下看,大概十多米之下,习瑞对他眨眨眼,笑起来:“我的朋友,你怎么想?赞同谁?” 教徒们诡异的念诵如同潮水,源源不断向谢潭涌来,空气里有什么在改变,粘稠,混沌,慢慢灼热起来。 谢潭在高处冷漠地俯视他们,看着教徒们用黑曜石刀生生剖开自己的心脏。 提起阿兹特克就绕不开的人祭。 而这处墓室外,是怪物们此起彼伏的抓挠与叫声,向这里靠近。 被他的信息素引来的。 所以才用他做主祭?这些怪物是燃料? 习瑞退后:“云松大师,手可别抖,点燃献祭仪式的太阳力量要分毫不差。” “当然。”云松大师拿起一块镜子碎片,走向太阳历石,像走一条朝圣的路。 不同仪式用的太阳能量都是不同的,就像化学配比,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用的镜子碎片都是严格量过的。 云松大师用符咒点燃镜子碎片,抛向太阳历石,黑色火焰一沾到石盘,立刻顺着雕刻纹路绕开一圈,再继续扩展,但只矜持地在三分之一外圆处燃烧。 就在这时,习瑞藏在袖子里的手一动,控制观测十二的两个教徒就像被电了一下,观测十二抓住时机,立刻挣脱,习瑞就迅速追上。 而正好一道劲风从通道外横劈而来,斩断固定住谢潭的环扣,少年直直坠落。 苏禾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直奔太阳历石,一跃而过。 云松大师冷哼,太阳历石背后忽然炸开花朵般的触手,再次将谢潭绑回石盘,更加牢固。 换八字就等在这里呢! 谢潭后背撞上石盘,头晕眼花,有个阴柔的女声在他耳畔,笑意盈盈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朦胧间,他回头,一个红嫁衣的女人就坐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触手从它的红盖头里钻出来,缠绕在他的身上。 触手背面密集的吸盘全是眼睛,一起弯着,满是笑意地对他眨动。 “上次就不告诉我,但你知道你现在的八字是在庙里合过的吧,那我应该叫你……”另一个夏无尽,疑似观测七的女鬼带着喜爱,更像是调戏小孩子一样说,“夫君?” 太阳厉石上的黑色火焰一滞,突然大盛,转瞬间烧过每一处雕刻的凹槽,吞了石盘,像画了一轮黑色的太阳。 原本缓缓流转的仪式咒法轰然崩塌,火焰荡开,抓向一切生灵,人也好鬼怪也好,只有在漆黑中的哀嚎。 墓上冒起黑烟。 “今朝?”常明爱紧张地拉住他,“你要去……今朝?” 陆今朝面无表情。 常明爱一怵,差点松开手,但再看如今这副眼镜下她看到的景象,法会在回收的天上黑烟,正缓缓地流进他的身体,她又握紧了。 垃圾教主的话仍在耳边:“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何不自己去看呢?你的朋友是不是‘过滤器’? “最近回收的力量都在通过他回归神的怀抱,不想他死的话,只带他在墓边转,别让他进去,否则就不是小火柴飞进汽油桶,那是汽油亲自倒在火灾现场……” 所以常明爱才找借口引走陆今朝,她绝对不能让他进去,可就在这时,她袖子里的符咒烫了她一下,那是她留在习瑞身上的……习瑞出事了! 第90章 阴桃花(20) 谢潭懵着, 有心整理一下现状,视线就要移开,先观察这是哪里。 可与小女孩对视上, 口袋里的长发就烫了一下。 自从烧了观测二,这还是长发再次有反应。 谢潭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 不错分毫地注视眼前的小女孩。 长发上的符咒对她有反应, 这是在提示他什么? 女孩营养不良似的,偏瘦弱, 头发半长, 倒是类似他的长度,只是比他的乱, 没打理过。 她穿着素净的小白裙子, 五官却非常鲜明。 还是小小一只, 就能看出未来是明媚大美人。 她就睁着漂亮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不知怎么, 她这双眼睛给他一点点的熟悉感。 她还没有长开, 即使瘦弱,小孩的脸都有点圆嘟嘟的, 所以眼睛就是小孩子圆圆的样子。 但做某些表情时,比如刚看到他时的惊奇, 就能看出临时的……嗯, 稍微有些下三白? 似乎能想象到这双眼睛舒展开的样子。 那倒和他有点像。 谢潭的视线一直落在小女孩的身上,胡思乱想后回神, 才想起还没回答小女孩的问题, 就说:“我不是仙女教母。” 他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以女孩的视角,他是突然出现在这里。 现在的情况对他都是未知, 他需要更谨慎一些。 以免她被吓到,哭闹声引来其他人,谢潭特意放缓声音,先哄住她。 小女孩被反驳了,苦恼地皱起眉,也打量起他,似乎在苦思冥想什么。 谢潭看她没有大喊大叫,终于暂时撤开视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和刚才的中心墓室差不多,但没有那么高,难道是其他墓室? 墙壁由某种微微发光的石头砌成,门口两边各放一盏山羊角形状的高脚油灯。 这里是黑山羊的地盘。 装潢约等于没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再带一个洗手间,没有了,和监狱差不多。 看女孩瘦弱的样子,她可能真是被监禁在这里。 难道她是另一个夏无尽吗? 他重新理顺到这里前发生的事。 苏禾的一道风没能抢过他,被太阳历石背面的【夏无尽】截胡。 【夏无尽】是夏源川、夏绵峰的姑姑,虽然按年份算,如果她还活着,已经七老八十,但也是现代人,却穿一身古代的红嫁衣。 这墓虽然埋着她,却不是她的墓,夏长风说过一些,考古队伍几进几出,磕磕绊绊,但还是有收获,那些文物已经追溯到了朝代。 这似乎是某位公主的墓,但巧的是,根据墓里的记载,这位公主也是被抛弃的私生女。 黑山羊还不是随便选人,人和鬼怪还要相性匹配,像另一种“合八字”,【夏无尽】应该是和墓中的女鬼融成了“观测七”。 云松大师趁他睡着,强迫他喝符水,和夏无尽换八字,就是为了让观测七在关键时刻缠住他。 所以观测七是教团那边的?教团帮助观测七夺舍,观测七帮助教团控制他这个祭品。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苏禾没有再冲上来砍触手,直奔云松大师,他想得非常简单,和观测七浪费时间没用,先阻止献祭仪式……先杀掉这些碍事的家伙。 观测十二比他还先一步冲向云松大师,他要夺走仪式的控制权,而习瑞追着观测十二,就正好到云松大师附近。 习瑞以免被误伤,立刻用闪电勾住观测十二,用这家伙挡一下,都是他们自己人,总能绊住一下苏禾吧? 而且这个空档留得刚刚好,这一击下去,云松大师的脑袋可就…… 但苏禾停都没停一下,什么自家人?家主他都照砍不误,他抽出观测十二腰间的刀,反手一挥,更狠厉的刀风荡过他们。 他们身后的几个教徒先裂成两半了,血横溅出去,为无形的刀风泼洒出形状。 云松大师用宝塔形状的法器把自己扣住,躲了起来,但刚进去,宝塔就碎了,为他挡了一灾。 更多刀风是冲黑山羊自己人来的,所以用观测十二当挡箭牌的习瑞反而比云松大师狼狈,吐出一口血。 他想,黑山羊说的也没错,教团确实爱学他们,没有同事爱,就是学他们一点没有家族爱。 “你是观测几来着?这么废物……啊,十二吧,那个废品中的废品。”苏禾嘲讽道,“也只有你这种毫无威胁的,家主才敢放在身边了。” 观测十二斗篷下的身形已经被刀风拧折了。 他不在意被嘲讽,但听不得别人对家主不敬,硬生生把自己的身体折回来,猛烈反击。 一瞬间成黑山羊的内斗了,但苏禾谁也不放过,于是又成了四方混战,一个个的,嘴里还不忘输出。 苏禾听着教团说太阳再次降临,说重归秩序,说他们黑山羊根本不懂太阳神,嗤笑一声:“知道太阳神从哪来的吗,就叫?” 而教徒们只是剖心挖肺,狂热跪拜磕头,喊叫不绝。 他们都太吵了。 那雾多多少少影响了谢潭,信息素比平时分泌得多,才招来墓室外的那些怪物,源源不断爬过通道,也加入教徒们。 他在这里失控可麻烦了。 于是谢潭摒弃他们所有人的存在,宁心静气,只盯着眼前可爱的系统猫猫。 猫猫似乎也知道,喵喵叫着,和他说话。 然而他的腺体还是一跳一跳。 还有一个原因。女鬼调戏他后,瞬间全燃烧起来的太阳历石存在感太强了。 火焰烧断触手,在女鬼的尖叫中,浓郁的力量寸寸地包裹住他,比女鬼的触手还霸道,像融进他存在的每一处。 他本能地想逃,可他一点也撼动不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这次没有陆今朝及时赶到了……太好了,这里乱死了,也太危险了。 然而他一抬头,就看到陆今朝站在通道入口,他们距离过远,他没看清他的表情,也不确定是不是他有所思的幻觉。 然后就是常明爱先陆今朝一步,一脚踏入墓室中。 包住他的黑色火焰更浓了,湮灭成了黑色的雾,填满整个空间,一瞬间,除他之外,仿佛一切静止了。 他只听到指针倒转的声音。 咔哒、咔哒。 眼前一片漆黑,意识也沉沦其中。 再睁开眼,就出现在这里。 云松大师最后说,这不是献祭仪式。 的确,火焰莫名暴涨后,他就觉得太阳历石不一样了,但还缺着什么。 而常明爱一踏进来,空缺就补上了。 所以是因为她的到来,外加太阳力量暴涨,意外激活了另一个仪式。 难道是……时间? 谢潭第一次有些惊疑不定,逆转时间?那确实需要更多的力量。 “今年是哪一年?”他问。 小女孩被打断思路:“不知道,我好久没出去了。” 谢潭一怔,对了,她被关在这里,暗无天日的,又怎么会知道呢? 看她陷入另一个问题里苦思冥想,他的声音放得更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哪一年都好。” 小女孩便歪了下头,突然跳下床铺,哒哒跑过来。 谢潭下意识蹲下,保持持平的高度。 小女孩认真地说:“我还是觉得你是仙女教母。”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舞会要开始了,但他们都把我忘了!”小女孩气鼓鼓地说。 “是么。”谢潭没听懂,不知道怎么接。 小孩子的情绪变得快,她活泼地说:“因为我没用,他们都说我是最没用的小废物。” 难道她真是观测之一? 苏禾骂观测十二是最废物的,但那个青年的声音听着是男的,而且苏禾眼里谁不是废物? 他再次想起发烫的长发符咒……难道这就是棺材主人?前房主? 谢潭心里认真多了,看着她傻乐的脸:“你不生气吗?” “他们说他们的,他们还说黑山羊是神在人间的转世呢,可惜他们不是,所以我当然也不是小废物啦。”小女孩插着腰,骄傲地说,“我厉害着呢。” 她笑起来,神采飞扬,瘦弱的身躯和乱糟糟的头发都不能遮掩住。 但头发被她甩得更乱了,女孩胡乱地抹了抹,一下子又像被自己的尾巴缠住的猫。 “我帮你扎起来吧,你有皮筋吗?”谢潭问。 女孩:“有的有的,在……额,上次出去被我弄丢了。” 她蔫下来,谢潭也知道了,她被忘在这里,自然也没有新皮筋了。 他招招手,让她离得更近一些,再让她转过去,拿出自己不用的那条黑色皮筋:“你喜欢高一点还是低一点的?” “高的!”女孩说,“甩起来像小尾巴,好玩。” “好。”谢潭轻轻拢起她的头发,怕扯到她,动作放得很慢,五指梳过她的发间,神情专注。 他没敢绑太死,以免她难受,最后绑了一个完美的高马尾。 他第一次给别人扎头发,左右看了看,松口气。 女孩一叠声地赞叹:“真好看!你的手真巧,手法也专业,我喜欢!我睡觉也不要动了。” 谢潭失笑:“这里没有镜子,你又看不到,少夸我了。” “谁说我看不到。”小女孩转过身,突然踮起脚,凑得很近,直直看着谢潭眼睛里的自己,弯起嘴角,“果然好看。” 她突然的凑近让谢潭一僵,但怕突然后撤,她站不稳扑倒在地,就忍住没动。 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潭得以错开眼神,指向门外,问她来的是谁。 女孩小声说:“带我去看大镜子的。” 看谢潭没说话,女孩解释道:“嗯,就是一块会冒黑烟的黑色大镜子,哎呀,先别说了,你快躲起来,让他们发现就糟糕了!” 第91章 阴桃花(21) 领头男人走一半就不管了, 显然,这个小废物不值得他亲自护送,他和颜悦色把任务交给苏禾, 把自己的亲卫都带走了。 苏禾早知道男人的德行,出了女孩的房间, 就没把他们当领路人, 男人无用的嘱咐一句也没听,走向另一条路, 只回头看女孩一眼:“跟上。” 女孩也愉快地无视了他们, 跟上男孩。 谢潭就坠在两个小孩身后,轻飘飘看了一眼表情不悦的领头男人。 这是女孩这个祭品的看管者。 男人突然感到有点冷, 直觉戳痛他的神经, 四下看了看。 什么也没有。 真是, 昨晚喝酒喝多了,没休息好, 又被那女孩唬住, 自己吓自己了。 “走吧。” 每条路都差不多,和发淡淡光亮的房间不同, 通道都狭窄黑暗,像怪物的食道, 他们是小小的虫子, 无知无觉地爬向它的胃袋。 完全记不住路。 被领到深处,他们终于在一扇石门前停下, 门上雕刻的正是太阳历石的图案。 苏禾用自己的发结一贴, 厚重的大门无声推开,里面还有一条漆黑通道,尽头还有一扇石门。 烟雾镜就在石门后。 他却没再往里走, 靠在一边,眼睛都懒得睁:“别待太久了,反正你这个小废物也引不出镜子的反应,想躲懒就回你的屋子去。” 女孩认真地盯着他的脸:“小狼同学,你今天出门洗脸了吗,眼角这里,不干净哦?” 苏禾下意识一抹,什么也没有,就知道被耍了,冷冷看去,女孩已经跳进他不能进的通道内,回头对他做鬼脸。 苏禾:# 算了,不和小废物计较。 他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又靠回去。 在石门合上前,他突然说:“就算带了什么进去,也只会被神的力量碾碎。” 女孩心说,真够敏锐的,虽然他看不见谢潭,但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她和谢潭只是淡定地往前走,完全当他的话是耳旁风。 谢潭不在意这个,只是看着他们的互动。 苏禾这个年纪……那么女孩不是【夏无尽】,【夏无尽】比他大。 他摸着口袋里的长发,那她就是棺材主人了。 这个时候,女孩就和苏禾认识了。 而女孩道:“听他们胡说。” 谢潭很轻微地挑了一下眉:“这是对我这个幽灵的自信吗?” “当然啦,你可是会隐形诶,哦,不是你的能力吗,那不就更说明你是独属于我的守护灵吗!” 女孩欢呼一声,轻巧地转过身,倒着走,马尾辫在小脑袋后一甩一甩:“守护灵先生请放心,告诉你一个秘密,只有我们有的祭品知道——根本没有神明哦。” 谢潭看向她。 她说:“那只是一块蕴含巨大能量的黑镜子,家族意外得到的,并且使用了里面的力量,因为那力量太恐怖了,他们怕里面有神明,触怒了对方,所以备了我们这些祭品。 “之前就献祭过,在镜子前怎么开膛破肚,镜子都没有反应,家族已经认定镜子里没有意识啦,只是一团可怖的能量体。 “看他们肆无忌惮挥霍力量就知道了,他们把镜子当成自家的能源站了。我们这最后一批,都是家里最没天赋的,我听说还有不是族中人的呢,只是家族装样子用的,拉个不存在的神孝敬,扯起大旗,图个名正言顺,自称黑山羊是神在人间的转世。 “我就更坚信里面没有神了,要我说,那么多威风名号的至高神,转世却是一群‘山羊’,若是那位神真存在,早被我们家这群大言不惭的家伙气醒了。” 这条甬道更加柔软,像在蠕动,因为环境太黑了,也看不清什么材质,谢潭摸了一下……只觉得被反舔了一下。 可能这是某种怪物的体内,被做成了隐秘的通道。 谢潭这样想,可怖的震动就从深处荡来,深处的石门打开,他们被一路卷进去。 女孩习以为常,还安慰他,镜子的力量混乱不定,偶尔就有这样的波动。 于是谢潭见到了传说中的烟雾镜。 和女孩说的一样,巨大的空间里,弥漫黑色的烟雾,难以视物,走路艰难。 而尽头,就是一块巨大的黑曜石镜子,黑烟都从镜中冒出。 尺寸上,镜子和墓室里的太阳历石差不多,但望进漆黑的镜子里,谢潭就想起镜教团联络和办法会的那片空间,无边无垠的黑暗,像整个夜色铺开在眼前。 这块镜子,也许远不止它表现出的这么大。 烟雾镜,特斯卡特利波卡,谢潭顿了一下……此处省略好多邪恶的称号。 但他觉得不一定真是那位神明。 毕竟如果真有这位神,就会有其他神明,而且《奇谭》也有各种国家的怪谈改编,那就不止阿兹特克一个神话体系了。 世界就这么大,到时候什么女娲玉帝如来佛祖耶稣宙斯奥丁的,恐怖怪谈漫画就变成玄幻神魔大战了。 这块镜子应该是有如同烟雾镜般的部分力量,在《奇谭》的世界中,犹如故事的本源,一切由它开始? 那么,又产生一个新的问题,到底有没有太阳神? 还是,太阳神只是黑山羊和镜教团为了坑蒙拐骗,瞎编出来的? “咦?” 女孩疑惑的声音,拉回谢潭的注意里,她仔细地看过镜子的每一处,里外都不放过。 谢潭心里一咯噔:“镜子里有什么吗?” 女孩一声“嗯”拖很长,仍然不肯错过一点,像要把这块大镜子看透了。 许久,她终于得出结论,严肃地说:“什么都没有。” “嗯?”谢潭疑惑。 看这么仔细,他以为是镜子里有什么东西呢。 什么都没有,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吗? “之前都是推测,推测,那叫什么,逻辑推理?我要有看穿烟雾镜的本事,就不至于当最后这批代号‘垃圾回收’的祭品啦。” 女孩盯着镜子,镜面的漆黑像倒进了她的眼睛里:“但现在……我是真的‘看’清了,镜子里只有一片黑暗,确实是空的。”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我就说我想的没错,就是没有什么神明的嘛。”她转过来,一脸求夸夸的表情。 谢潭却皱眉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女孩突然能“看”见镜子里了,这样的能力说不定能让她摆脱祭品的行列,谢潭总觉得,烟雾镜没有那么简单。 但他没有忘记,从未来回看,她极有可能是“观测”之一。 她突然能看见,说不定就与此有关。 他不确定现在预言是否出现,观测计划是否开始,只能嘱咐她保住这个秘密。 女孩一怔,心里隐秘的喜悦也冷却一些了,她不知道未来的事,但她了解黑山羊,他是对的,这只能是秘密。 “我答应你。”她拽了拽他的手,谢潭就弯下腰,她用小小的指尖揉开他的眉头,“所以不要担心。” 她可能是看脸的属性大爆发,第一次见他就喜欢得很,她的喜怒不讲道理地与他相连,似乎能感受他所有的情绪,见不得他难过。 谢潭的眉头松开了,等女孩收回手,他才想起来,他连躲的意识都忘记升起来了,也想起来,她刚才求表扬的神情。 他摸摸她的头:“很厉害。” 女孩扬起笑脸:“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谢潭没有告诉她。 他最初以为这是逆转时间,但只有女孩能看到他,又动摇了他的想法。 就像女孩说的,他更像她的背后灵,一个不该存在于这个时间的幻影。 他不可能让女孩为他做许多的冒险,所以他能做的改变有限,他能不能改变都难说。 毕竟,哪怕是真正的逆转时间,也可能只是在补全既定的命运轨道。 他更觉得这像一场梦,是过去的留痕、旧日的残像,而他是误入时间蜃楼的旁观者。 至于为什么女孩能看到他,谢潭又有点心虚。 暴涨的太阳力量,加上抵达的指针,让太阳历石成为表盘,而成为表轴心的不是他,应该是他身上的长发。 他还记得漫画内容和论坛的推测,是那团长发让预言显灵,棺材主人也许是家主之前炼成的观测之眼。 真正的观测之眼,说不定真能看穿过去与未来呢? 那看到他就不稀奇了。 以免对她有更多影响,还是不要告诉她名字了。 谢潭:“既然我是你的守护灵,你给我取一个名字吧。” “哎呀,这样可以吗?”虽然这么问,但女孩的眼睛已经完全亮起来了。 谢潭颔首,但许久没等到女孩再次的声音,一看她,又在苦思冥想,而且比哪一次都认真、都苦恼。 这是准备起个什么天仙的名字吗?谢潭说:“随便起一个就好了,方便称呼。” “那不行,我的守护灵,名字一定要好听,写起来也要很好看。”女孩郑重地说完,又僵住了,她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但我认识的字不多……” “那就随便说一个你认识的字。” “不能随便,下次我向他们要一本字典,我要好好起,你给我一点时间。”女孩把黑山羊和烟雾镜都抛诸脑后,现在,守护灵的名字就是她面临的最重要问题。 “那在你想好前,先叫我‘七’吧,数字也好记。”谢潭不想看她为这样的小事烦恼,想了想,就借系统猫猫的编号用一下了,反正他和猫猫在一条贼船上。 “小七?”女孩歪头叫道。 谢潭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说:“你呢,我叫你什么?” 第92章 阴桃花(22) 如小六所说, 他们出去的时候,苏禾虽然等得不耐烦,但他确实没走。 回程的路上, 小六趁机向苏禾讨要字典,苏禾拒绝, 说我不是你的跑腿, 小六软磨硬泡,说你最帅了, 苏禾烦不胜烦, 小六不厌其烦,最后, 苏禾败, 妥协, 让她闭嘴,小六欢呼。 小六把着门, 活泼地说一连串溢美之词, 苏禾耸拉着眼睛,还是满脸不耐烦, 但谢潭注意到,他一句都没打断。 谢潭挑一下眉, 恶狼也有死装的时候啊。 “行了。”苏禾忽然变了脸色, 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小六也感受到灼热的气息,让空气都变得扭曲, 探头要看, 被苏禾推着脑门进屋,反锁。 “没你的事。”男孩很快就走了,神情有些凝重。 谢潭和小六试过了, 他只能待在她身边,离远就会感到阻力,被吸向她的方向,就像一定范围内的两块磁铁。 但还是可以活动一些,于是谢潭故意没有进门,跟着苏禾走了一段路,听他吹口哨,一小队族人就从四面八方赶到,跟随在他身后。 等到极限,谢潭也收集到情报,自动被吸回小六的身边,小六站在角落里,方便他能走到最远,见他回来,就拉着他坐回床铺上。 “是镜子吗?”她问。 谢潭点头:“镜子力量暴动,把两扇石门间的通道烧毁了。” 小六神情疑惑:“那是家族斩下的某只怪物的食道,原本长在火山,耐火烧高温,才被放在那里当通道,会吞没擅入者。镜子动荡多次,它都没有事,怎么这次被烧掉了?全部烧没了吗?” “嗯,有一处还被烧穿了,塌了三层,可能这次的力量比之前强,地震还分等级,不是说镜子今日有异动吗?”谢潭只说,“幸好我们回来得早。” 否则就被烧个正着了。 小六想了想,应该和他们没关系,那条路走八百次了,也没什么可看的,她光看谢潭了。 就是谢潭第一次来,所以摸了一下,可那条路都吞多少想窥探烟雾镜的家伙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摸一下有什么的,肯定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就是谢潭说的,镜子不可预测地闹“地震”了,这次比平时大点。 她顺顺胸脯:“确实,还好有你。” 谢潭:“我?” “是呀,你来了,所以我躲过了,果然是我的守护灵。” 小六甜甜地笑,谢潭就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开始自我怀疑,苏禾还能嘴硬几句呢,他对这种活泼类型……抗性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想了一圈,又否认了,习瑞也很活泼,他就纯粹地觉得烦。 果然还是因为小六本身可爱。 ……另一个也是一样。 于是谢潭的守护灵生活正式开始了,但内容还蛮简单的,就是陪着小六。 关在屋子里,也没有娱乐活动,所以他们最多的内容就是讲故事。 小六能看到他的手机,还好玩地摆弄好一阵,可惜这里没有网,智能机也没有贪吃蛇这种古早小游戏,否则还能给小六解解闷。 她还不小心打开漫画app,盯着手机界面,沉默很久,久到谢潭心里也打鼓了,难道她能看到漫画? 他试探地问:“怎么了?” 小六抬头看向他,迟疑地问:“小七,你喜欢男生吗?” 谢潭:“?” 他看向手机,一顿,漫画更新了。 他被绑在太阳历石的时候,心里呼唤了系统猫猫,用可爱萌物转移注意力,应该打断了猫猫的睡眠,这会猫猫还没睡醒,也就没提醒他更新了。 新一话的开篇就是四季山的景色,和盘旋的轮回公路远景,黑色宾利开在路上,像一只小小的虫子,顺着树干的年轮,朝生暮死,无知无觉地爬着。 这一页里,景色居多,还有车子过一道道关卡,体现夏家的豪华与财富,几乎没怎么画人。 所以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小六像怕冒犯他,但又实在太好奇了,小声问:“那为什么看两个男生亲嘴……?” 谢潭:“?” 他确定他没和陆今朝亲过……等等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和陆今朝? ……等等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所以小六没有看到漫画内容。 谢潭想起,他自己实验过,也问过系统猫猫,其他人看他手机上的漫画app,系统会随机放各种内容,掩盖app的内容。 但谁让系统放……放两个男生亲嘴,他根本不会看那类作品好吗! 他不是没和系统猫猫对峙过,但第一次心里恼羞成怒地叫7号出来。 系统猫猫不知道真的在睡,还是感受到宿主的怒火,再次装死。 “不小心按到的。”谢潭动作迅速地抽回手机,心里狠狠揉搓系统猫猫,面上温柔地说,“到睡觉的时间了。” 小六欲言又止,乖乖回到床里,拉好被子,她闭上眼睛,安静好一会,像睡着一样。 谢潭刚松口气,就听到女孩小声说:“喜欢男生也没什么的。” 谢潭:“……” 所以你根本没有睡着,只是在做心里建设,对吗? “你喜欢就好了。”小六拉住他的手,小小的脸蛋贴过来,因为困意,声音低低的,“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谢潭的眉眼就软下来,摸摸她的头发:“还要听故事吗?” 小六的尾音微微扬起来:“要。” 于是谢潭调出离线文档,感谢电梯篇,他下载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轻声念给女孩听。 她偶尔会根据故事情节,问一些问题,他们就低声交流,慢慢的,她没有了声音。 谢潭见她睡着了,也停下念诵声,帮她掖好被子,靠到床铺的另一边,小六贴心给他留的位置。 他翻看起漫画。 自上一话结尾的花瓣雨,终于进入阴桃花的正题。 虽然请的人都是降妖除魔的,别看云松大师跪拜太阳历石时比谁都狂热,但平时还是很人模狗样的,尤其在豪华的盛夏苑里,这些人像自动进入名利场,每一声笑里都有克制与矜持。 可惜,即将抵达的是,视万物为无物的谢潭和小学生郊游一样的陆今朝。 【怪不得男鬼缠上大小姐,这个豪门让我来嫁】 【住这么个地方,每天还要上下山,多苦啊,让我来吧,我最爱没苦硬吃了】 【群英荟萃,萝卜开会】 【这个宋少爷,好烦,古树常青成精了?茶香四溢的】 【一口一个锦锦,who啊你,别挨大小姐】 【一下出现两个优秀男生,自惭形秽了,把人家当假想敌】 【大小姐:烦,能别拆我cp吗】 【这也算阴桃花吧,阴险小人的阴】 【啧,给点阳光就灿烂,没完没了的,没看见阿潭都懒得理你吗,能别这么自信吗有些男的……】 在论坛对宋正祥烦不胜烦的情况下,漫画里,眺望窗外阴稠绿色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转回头,微微抬起下巴:“废话太多。” 冷淡的神情,简单的动作,却是浑然天成的睥睨之感。 【啊啊啊嘴替出现,女王】 【别把他骂爽了,来骂我,抽我也行】 【已跪下,好香】 【楼上们别想了,没发现阿潭为什么突然搭理狗叫吗,因为茶香少爷嘲讽陆陆了】 【阿潭好爱,就这样维护】 【小情侣太萌了,阿潭:别和傻子说话。陆陆:乖乖点头】 【还有贵客?谁啊?】 【苏家……我去,狼爹不会杀过来了吧,阿潭快跑啊啊啊啊】 【这群势利眼,我不行了,谁能给他们一巴掌,尤其那个少爷和那个道士】 【道士当成这样,不如下来,让我们瑞瑞当,记得把道士证也给他】 【狼爹一脸“烦死了,你们是苍蝇吗”哈哈哈哈】 【对视上了对视上,快跑啊小阿潭!狼爹不会当场开大吧】 【……这就是你们说的杀机?】 【狼爹满脸冰雪都消融了,好一个变脸】 【家主+论坛:杀杀杀,跑跑跑。 狼爹:今天怎么没扎头发? 我笑死了】 【“我的后辈”啧啧啧】 【说完“半个学生”,狼爹表情那个爽,一群人拍一晚上马屁,不如大小姐她哥这一句话】 【有人看出来谁是十二的监控了吗,上一话结束猜好久】 【还是没看出来】 如谢潭所料,男鬼对夏无尽的纠缠,放在了夏无尽的叙述里。 众人出主意,连苏禾都说了一句,但谢潭什么都没说。 【阿潭察觉到那个监控在了吧,应该不会说什么】 【说了说了,提了那部电影,好久远的call back】 【电影怎么了,难道小鬼没死?】 【可能真是感兴趣但看不到,所以遗憾吧,虽然怪无关紧要的,但如果是阿潭就不奇怪了】 【不是啦,狼爹后面提醒大小姐的哥哥,阿潭已经告诉他关键所在了,那部电影就是有问题!】 【狼爹和阿潭一看就知道的比别人多】 【哈哈哈哈狼爹的丰富表情都给阿潭了,想逗小孩,问陆陆追没追到人,结果陆陆转头盯阿潭,狼爹那个表情变幻】 【狼爹本来挺喜欢陆陆的,一下子眼神变了:原来你要拱的是我家的小白菜?】 【狼爹完全是老父亲的形状了】 【三小只就这样萌萌的,大小姐和陆陆就是打游戏认识的吧】 【阿潭不玩吗,怎么忍住的】 【我们游戏组是这样的,眼里只有对胜利的渴望,阿潭是这样的,只有对休息的渴望】 【啊啊啊蜈蚣,哪里来的妖怪,呔!】 第93章 阴桃花(23) 【严重怀疑陆陆在威胁】 【此男冷脸真的太好品了, 感谢阿潭】 【阿潭也威胁蜈蚣别用陆陆的脸,这个冷漠的侧脸,这个杀人无痕的眼神, 和陆陆好像,这就是夫夫相吗】 【我们小情侣就这样, 一个阳光开朗, 一个淡然处之,但一碰到对方的事, 双双变男鬼, 震撼美味[赞]】 【这电停得太恰到好处了,我是说太阴了, 这么大个豪华庄园, 肯定不是普通停电吧】 【阿潭没跟着去呀, 嘶,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漫画里, 谢潭安静地注视陆今朝他们离开, 重返阳台。 夜风吹起他的头发,整片建筑群反常地全部停电, 没有灯光的情况下,更像埋在树林间的巨型黑色镜子。 挤在一起的一颗颗蜈蚣卵长大, 长出空白的人脸, 拥挤,攒动。 但这恐怖的一幕, 无法吸引他分毫的注意, 他的目光像断线的风筝,放得太远,早已离开四季山。 蜈蚣的“代主人问好”, 也没有唤回他的思绪,他的人还在这里,应付他们这群人、这些事,但心早随着飘忽的目光,去往谁也不能窥见的地方了。 谁都会忍不住探究,他究竟在看向哪里呢? 【ohhhh我就说镜怎么可能不凑热闹,所以这是同盟达成,首次合作?】 【黑山羊不会就是大小姐遇到阴桃花的罪魁祸首吧,贼喊捉贼?】 【我倒觉得阿潭的态度耐人寻味,云松问苏禾的目的,但阿潭却饶有兴趣地反问教团的目的】 【教团跟着狼爹来收观测吧】 【巧了,十二也是,外加杀掉阿潭】 【那阿潭究竟是哪一边的?帮谁啊?】 【教团也不确定吧哈哈哈,云松也是在试探的】 【阿潭那么恨黑山羊,还提出合作,肯定无脑帮教团啊】 【很难把阿潭和无脑放在一起,他一看就是步步都有计划】 【而且不管对别人是利是弊,他想要的全在稳步推进啊】 【棺材主人对狼爹和阿潭都很重要,狼爹还瞒下阿潭,阿潭要给棺材主人报仇,核心目标和狼爹更近吧】 【而且阿潭和教团最多是各取所需,老奇家的主角团还一堆秘密,这种就是塑料联盟】 【可能是帮教团拿观测,但也不会管狼爹做什么?狼爹和阿潭的关系看着还挺好的】 【阿潭肯定了解黑山羊的真实状况,我总觉得他迟早来个大的,可能也想借这一次看看教团顶不顶用】 【所以狼爹说的意外之喜是啥,为什么他和阿潭都认为那部电影有问题啊】 【仪式开始了,让我见识见识传说中想嫁入豪门的男鬼,我的情敌】 【这布局,这装备,这一套套的,不愧是夏家请的专业团队,扣个男鬼轻轻松松吧】 【毕竟群英荟萃,都到齐了吧】 【阿潭还没来吗】 【和蜈蚣说那么久吗,不能吧,阿潭能聊多少,他说几句话就烦的人】 【阿潭这是不来了吗??】 【阿潭:已睡,勿cue。 孩子又嫌人多了吧哈哈哈哈】 【但大家都在,而且是给大小姐除鬼,这也不在,这还在人家的家里呢】 【自信少爷又开始跳了】 【但自信少爷说的也没错吧,一句话也没嘱咐啊】 【阿潭会答应大小姐的委托是假啦,他肯定是为自己的目的来的,所以懒得装】 【但大小姐是真心委托他吧,好歹敷衍一下呢,拿钱的活啊,何道长人模狗样的,还跑前跑后呢】 【别被自信少爷演住啊喂,青丘电影不就是线索吗】 【其实也没啥吧,我们老奇家的主角团还得要温良恭谦让吗,那看少年漫不好吗,就这种阴间真情才好品啊,三只刚才小声嘀咕多萌,我还说阿潭是不想大小姐卷入更多的阴谋呢】 【你们就没注意到狼爹的表情吗,在一众人对阿潭的“不礼貌”“不关心”神情微妙的时候,只有狼爹像什么都知道,很了然很宠溺地笑了一下,我赌有猫腻】 【真的啊哈哈哈,师徒俩又打上谜语了】 【楼上别把狼爹爽死】 【隔壁楼已经说他俩是父子组了,这狼爹看到不得爽到下辈子】 【爽到对家主和颜悦色】 【家主:礼貌吗?还真礼貌了】 【那还杀我们阿潭,说谢谢好吗】 论坛因为他没去梦中捉鬼大作战现场,还吵了挺多楼。 然而漫画里,第二天清晨的恐怖下聘让他们顾不上吵架了。 他们和漫画里的角色们一样迷茫。 【不是没告诉八字吗???我听那些嘱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怎么就到下聘礼这步了?】 【什么恨嫁男鬼,还跳步骤的】 【啊啊啊啊居然是这个鹿皮吗,这算裸奔吗何道长】 【好家伙,市博物馆开在夏家算了】 【文物没那么少】 【房子这么大也不好,闹起鬼来,一步一个坎啊】 【这是哪个朝代的皇子王孙演起霸道总裁了,退好吗退】 【这时候就该放阿潭的经典语录“我喜欢年轻的”。】 等苏禾一句提醒,他们前往荒庙,案台上两通庚帖让众人都明白过来,看向谢潭的眼神都变了。 【男鬼早知道大小姐的八字???】 【一晚上算是白防了,还都嘱咐别告诉八字,有点搞笑】 【怪不得阿潭什么都没说哈哈哈,这有啥可说的,大雁飞过图书馆的时候,阿潭应该就察觉到了,到这步,八字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有内鬼啊】 【吵了一堆,唯独阿潭懒得装这一点没毛病哈哈哈】 而漫画中,众人又因为夏无尽的真假八字陷入新的讨论时,谢潭仍然没有参与。 少年只是微微抬起头,久久地凝视着残破的观音神像。 时间被拉得很远,又像被定在原地,和他周围的空间都切割开了。 神像残缺的上半身,被卷动的乱幡挡住,看不清楚,不见慈悲。 谢潭扬起的目光也被压在荒庙沉沉的腐绿阴影里,瞧不真切,不见敬仰。 他不为求什么来,像只是为了看它一眼,沉入了另一段时光里。 自从阴桃花篇开始,他就总是走神、愣神,一颗心不在胸腔里。 直到再次被问及建议,少年才有些不舍地回神,随口说:“回家。” 又是让他们意外的回答,这一次连苏禾都没有料到。 但陆今朝仍然是什么都行,尤其是谢潭的决定,于是加上夏无尽,三只就这么离开了。 【阿潭一直在看观音像,他来过这里吗】 【这地方太邪了,都出多少事了】 【所以改名鬼母庙了哈哈哈,笛丘市民也是没招了】 【阿潭和这里绝对有渊源,新篇里一直走神诶,心不在焉的】 【这个表情全在阴影里了,什么都没放出来,但就是这样,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嘶】 【一大群能人,男鬼的影子都没抓到,这就是主线篇的威力吗】 【阿潭就这么水灵灵回家了吗哈哈哈哈,除了陆陆,全场懵逼,我笑死了】 【真怕阿潭下次说毁灭世界,陆陆也一脸阳光灿烂地说“好!”】 【本篇开场!!小区楼下的灵棚,出车祸的女孩!也和男鬼有关吧?不然怎么放在一篇里,阿潭这是另辟蹊径!】 【那很阿潭了,和这一大帮人一起工作,他应该早烦死了】 【那也很狼爹了,不愧是师徒组】 【也可能是直捣黄龙】 谢潭以为接下来就是他故意与社畜哥偶遇,但他们刚回去分房间的情景也画进去了。 画点主角团日常吗? 结果看到漫画中的他,在夏无尽询问这是谁的房间时,静静地看着主卧说“这里的人不会回来了”,他就明白了。 又给他加故事滤镜,帮他刷剧情分了,感恩的心。 漫画里,他那个眼神,和他看观音像时一样。 也和他靠在窗边,翻手里那本书时的神情一样。 他也没想到看书这段会画得这么细致,书的内容、卷前写的话、书旁的涂鸦都展示出来了。 还有他慢慢摸过那些有点模糊的字迹时的样子。 好像他不是在看神像,也不是在看书,而是在透过这些东西看什么别的东西……看某个人。 于是什么都无所谓变成了眼里只有一个存在,冷淡与漠然都化成了安静的温柔,化作他唇边的浅笑。 旅人找到了故人遗留的痕迹,像偷得一点和那个人相处的时光,哪怕是虚幻般的,也足够了。 【好温柔的潭,但看得我好难过】 【尤其阿潭说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qaq】 【但阿潭也一直住次卧吧,还在等那个人吗,还是不想抹除对方存在的痕迹,是刀呜呜】 【棺材主人真的萌萌的,那些画和话看得我都笑了】 【所以靡音女郎提到的朋友就是同一个人吧,只言片语就能想到是一个很有趣、很好的人,再想到这样的人已经走了就……唉】 【闻到大刀的味道】 【所以才让狼爹和阿潭这么念念不忘吧】 【沉睡的魔咒篇,阿潭前往浮水镇,看似是帮助小爱追因,其实是为了那个人报复苏老头,烧毁观测二。 那么这一次答应大小姐的委托,会不会也是为了那个人?】 【难道这次的观测也和那个人有关?】 【说起来,那个无主之墓到底是谁的?】 【我更关心男鬼怎么知道大小姐八字的,男鬼都没那么可恨,内鬼是真可恨,就是那个叔叔吧】 第94章 阴桃花(24) 【真是等社畜哥吗】 【看阿潭合上书那个不舍的样子, 肯定有更重要的事】 【而且有跑腿的情况下阿潭居然自己下楼了,如果不是有其他目的,那不是ooc了吗[狗头]】 【哈哈哈哈楼上等着晚上梦里被阿潭捶吧】 【楼上别奖励他了】 【啧啧阿潭最后的眼神, 我们社畜哥不会被拿来开刀吧】 而漫画里,视角转到徐晋柏, 他正在回工作信息, 退到列表,看到至今没被回复的置顶, 脸色苦得不能再苦了。 置顶的那人叫【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 最后一条信息是社畜哥发的“大师,你们团建什么时候能结束[哭]”。 论坛都是“哈哈哈哈哈”。 【更新全看完回来的, 原来抛下社畜哥不管的大师就是你啊瑞瑞】 【社畜哥哭诉的时候, 阿潭那个无语的表情哈哈哈, 这是知道是谁】 【团建忙着呢嘛,毕竟教团高层~副教主心腹~说不定还是法会的主持呢~】 【没功夫回工作信息, 但有功夫一直给阿潭发骚扰信息, 我笑死了】 【阿潭:td】 原来是习瑞。谢潭想,小霖和张成潇都在夏长风妻子家的公司买的保险, 而公司找镜教徒合作,这家人果然是夏绵峰那边的, 也就是教团那边的。 漫画里, 谢潭站在缓步平台上,幽幽看着602门前的喧闹, 直到门无声无息地开一条缝, 黑色手印爬向徐晋柏,他才突然开口:“啊,徐先生, 你来找今朝吗?” 徐晋柏和大妈一齐看去,少年往台阶上走了两步,脱离了拐角的些许阴暗,但老破小的白天也没明亮到那去,他和陈旧的墙壁楼梯一样,灰蒙蒙的,还带一点潮湿气。 徐晋柏能成为主角团之一,就是靠他次次倒霉磨出的一些直觉,虽然在大妈的逼问下难以招架,但门开时,他还是感受到一瞬间的凉意。 但他没看到鬼手印,看到的是谢潭,第一反应就是,这是鬼。 他又看一遍,更确定了,活人不可能长得这么漂亮。 直到大妈将信将疑,对他的戒备少了一些,而那个少年又叫他一声,他才惊觉自己的失礼,忙顺着少年给的台阶下。 他更惭愧了,少年还帮他解围,果然是陆同学的朋友,这是一个好人啊。 然后就传来少年如同鬼魅般轻飘的话语。 “我以为你为了602的鬼而来呢。” 徐晋柏再次一个激灵,颤抖地往上看,少年已经快超出他一楼的距离,身影即将不见了。 仿佛这个人、这个声音,的确不是真实存在的……他更不敢追上了。 但一想到卡住的工作进度,他的脸一跨,豁出去一般,连忙跟上了。 等看到今日异常热情的男大,他忐忑一路的心终于放下了。 呜呜太好了,不是地狱,他看到了天使。 然而论坛有其他看法。 【阿潭猫:幽幽地盯——】 【也不怪社畜哥误会,确实比鬼手还吓人,懂不懂黑衣人的含金量】 【阿潭鬼味太浓了哈哈,徐晋柏:鬼来收我了吗】 【下一秒,还是社畜哥:天使!】 【报告!天使有一瞬间没笑】 【现在已经逐帧观察此男的笑容了吗,又不是焊死了,谁天天笑】 【但陆陆冷脸就是少见啊,新系列出现的次数和之前全系列一样多,都不用多分析,逆推阿潭发生什么就好了】 【陆陆在看阿潭手臂……被鬼手抓的那一下吗?此男啧啧啧,醋起来居然是这种风味】 【阿潭知道602的情况吧,像在引导社畜哥】 【602有阿潭想要的东西吗】 【那只鬼手吧,还悄咪咪和阿潭贴贴,阿潭要用它做什么?】 漫画中,在三个学生的陪同下,徐晋柏终于敲开602的门。 女主人无视他们,谢潭也无视了女主人,独自站在小霖的房间里,翻看标本册。 没开灯的屋子里只有朦胧月色,他像在等待什么。 不出意料的,鬼手印出现了,像之前一样贴了上来,少年神情动都没动一下,显然就在等它。 可当它为了夏无尽撤离,甚至对他展露攻击意图的时候,淡漠如谢潭,也露出意外的神情,似乎被触动了,坚冰有一瞬的消融。 他愣住了。 论坛在震惊于大小姐和小霖的关系后,就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阿潭这是也被惊到了吗,大小姐说出“妈妈”的时候,我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 【阿潭故意引他们来602,肯定早知道了】 【但阿潭确实愣住了,因为大小姐妈妈没能被他控制住?】 【还是第一次见到阿潭的万鬼迷体质失效,这就是母爱吗呜呜呜】 【大小姐叫出妈妈的时候,阿潭那个表情……我感觉他也被触动了,谁懂】 【鬼手抓走人,他都没跟上来,而是交给陆陆了!且听我分析。 说实话,阿潭隔窗户看社畜哥的那个冷漠表情,还有主动帮社畜哥,我就觉得不妙…… 这一段渲染的,太有小鬼篇初见时的味道了。 我猜阿潭原本的计划比较无情,借社畜哥的名义敲开602,让母女“团聚”,其实是想趁大小姐妈妈的失控,彻底控制鬼手。 鬼手保护小霖多年,肯定正面撞上过那只鬼,看后面已知那鬼就是观测七,阿潭是想利用鬼手抓到观测七吧。 结果大小姐妈妈超出厉鬼本能的维护触动了阿潭,让阿潭改变注意了。】 【呜呜呜,非常好的母女……】 【叠个甲,不是说不感人,刀神画太好了,都给我看哭了,但是阿潭居然会这么简单被触动吗,不像他啊】 【我也觉得怪怪的,其他故事里也有好多理念碰撞,感情塑造,阿潭完全无动于衷啊】 【是因为“妈妈”吧】 【!!!】 【即便化作厉鬼也要保护孩子的妈妈?还克服了本能,抽离了他的控制……我去,所以阿潭是共情了吗,他有类似的经历???】 【难道说……棺材主人是???】 【论坛猜了好久棺材主人是谁了啊啊啊,要揭晓了吗】 【我就说肯定是亲人,才会做到这个份上!】 【原来是阿潭的妈咪吗!!!黑山羊你是真该死】 谢潭看傻眼了。 当时他的确被夏无尽母女俩触动到了,但怎么就跳到这一步了? 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因为谁。 棺材主人是他在这个世界里没见过面的恩人,而母亲……那是母亲。 论坛把她们当做一个人啊…… 还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可惜猫猫在恢复能量睡大觉,否则他还能rua猫,暂排有些郁结的情绪。 他想辗转反侧,又怕惊醒小六,就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发呆。 可能是未来观测之眼的魔力发动了,睡梦中的女孩像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翻身,就咕噜一下滚进他的怀里,贴在他的胳膊上。 谢潭顿住,一动不动,像也睡着了,很久之后,才慢慢摸摸她的头发……还扎着小辫子。 就像她说的那样,睡觉也没动。 他的眼神柔下来,轻轻帮她解开,散开她的头发,让她躺得更舒服,皮筋则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想,等她醒了,再给她扎就好了。 还可以换别的样子,她的头发还是比他长一些,或许能扎一点丸子头。 漫画中,602事件结束,一家人别扭地团聚,徐晋柏默默退场,上楼后,对三个同学表示感谢。 在谢潭递文件的时候,两人恰巧谁都没拿住,纸张散落一地,露出张成潇的照片。 于是揭露了双向的阴桃花。 【??原来不是男鬼,而是女鬼吗,骂错好几话,对不起你也挺惨的男鬼哥】 【男鬼哥是真的得病吗,这是被诅咒了吧,媒人我赌一手是基金会】 【阿潭超绝不经意撒手】 【哈哈哈哈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故意不小心的】 【就这样步步引导】 【笑死我了,大小姐装鬼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模仿阿潭,效果太显著了】 【毕竟是共友们公认的相像,淡人组天选人吓人圣体】 【一群人查了半天,最阴间的原来是大小姐家,我就说她爸怪怪的,大儿子是夺舍容器,二女儿是联姻工具,小女儿因为去世的妻子还有一点真心的宠爱,结果早被弟弟算计成他姑姑的夺舍容器了,起了一个死人名字,大小姐的原生家庭这块也是……】 【这个豪门还是不入了吧,怪危险的】 于是借着漫画的内容,谢潭终于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大小姐也是不容易。 而漫画中,云松大师用人脸蜈蚣与夏绵峰会面前,本来想与谢潭串通一下,但突然收到领导的新指示。 镜子变黑,传出不分男女的模糊声音:“诱‘引子’下墓,主祭。” 云松迟疑:“大人,那不是咱们安插在黑山羊的盟友吗?” 副教主没回话,但也没挂断,云松惯会揣测上意,立刻应下,并暗里贬低谢潭几句作试探,副教主果然没说什么,他就明白领导的意思了。 于是他的态度也变了,在谢潭身旁现身后,言语虽然还是客气的,但态度却微妙地强硬起来,从他后半夜又现身给睡着的谢潭强灌符水就能看出来。 但谢潭的态度没有变,除了想起书中的话时被逗笑了一下,将人脸蜈蚣无视个彻底,也没说云松的提议行还是不行。 可等人脸蜈蚣走后,少年却垂下目光,看了一会那画满符咒的庚帖。 第95章 阴桃花(25) 【蜈蚣把符泡了, 怕阿潭中途醒了白瞎符水,还搞温柔送服,难怪咱们阿潭一动不动呢, 五星级服务了,享受】 【阿潭:一切都在计划中】 【狼爹还在那笑呢, 准备好嫁儿子了吗你】 【陆陆:我准备好娶了】 【狼爹故意提的父母送嫁吧, 在那试探】 【还有之前的求子观音庙,阿潭一直在看, 不会妈咪去那里求过吧, 我先哭坟,妈咪——】 【陆陆不在?真去准备了?亲迎前不能见面是吧】 【民政局真来了】 【你们还记得图书馆有什么东西问阿潭的名字吗, 就是女鬼姐吧, 陆陆恐怕得抢亲】 到花轿迎接他们前, 漫画里先画了葫芦娃救爷爷的全流程。 让谢潭意外的是,这些入墓的家伙们也着了道。 最先入墓的就是云松, 他带领教徒们到中心墓室, 为法会的人祭做准备。 他没有把雾当回事,这看着就是普通的潮湿白雾, 当然,他知道更可能是墓中的“机关”。 他监督献祭的教徒到正确的位置上, 等雾越滚越多, 他才觉出不对,可已经晚了。 他转过身, 白雾变成滚滚的黑烟, 还有噼里啪啦的火星跳动声,淹没了教徒们,卷来灼热的气息。 祭品不能有闪失, 大家都在开法会,想再匀出几个祭品倒是不难,但费时间。 他宽大的袖子里卷出咒幡,经文闪动,挥开一片雾,却只见一群被烧成炭的和尚和香客争先恐后扑来,互相撕咬、□□,比原始人还不如。 他们身后是寸寸烧黑的白衣观音像,慈祥的笑容变得诡异至极。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一直压下的恐惧被唤醒,又回到那礼崩乐坏、佛祖不渡的恐怖一日,他在半夜听到密密麻麻的诵经声,远远见灯火不明,疑惑地走近大殿,就踩在被掏空的脑壳里,稀烂的脑浆浸透他的鞋袜,那是下午还一起打坐的师弟,而那些如虫潮般的声音也不是念经,而是他们在、在…… 同门中,他最勤苦的师兄就伏在观音像前,奋笔疾书写着经文,背影癫狂地一起一落,殿门打开时透进的月光,正好落在他身上,那身影一顿,幽幽转过头来。 云松没看清他的脸,但看清了他正滴滴答答的笔……那是人血,砚台就是旁边师兄弟被挖开的人头。 白纸上的血字经文似乎都在发亮,他看到师兄扯起一个瘆人的笑,露出的白齿间还黏连着谁的骨肉,血顺着牙龈往下流。 师兄笑着说:“南无……阿弥陀佛……” 云松呼吸猛地一窒,摇着脑袋,他至今都分不清那是真的还是一场梦,但他知道,那一晚,绝对是神佛的预示! 不能……不能变成这样,太混乱了,一切都太混乱了,天地日月,伦理纲常,像都不复存在了,只有一片漆黑……绝对不行! 所以他离开寺庙,加入镜教团,那个真正靠近背后一切力量的地方。 他闭眼凝神,拿法器打符咒,告诉自己都是幻觉,再睁开眼……白雾真的变成黑烟了,不是记忆里寺庙着火的黑烟,像从太阳历石那边散开的。 这地方果然危险,太阳力量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他更是义不容辞了。 他加入教团,就是为了请下源头一样的神明,压制那些肆意挥霍祂的力量从而作乱的鬼怪,哪怕会生活在矫枉过正的暴力统治下,也好过群魔乱舞! 雾里伸出一只枯老的手,被他截断,这不是他的幻觉!有人来了! 他定眼一瞧,是幺婆婆,她双眼癫狂与无神,和他记忆里的师兄弟一样。 她完全失去理智了,精神沉入黑雾制造的恐怖幻觉里,只剩本能的厮杀,他在与她缠斗间,似乎还听到她说什么“哥哥”、“姐姐”的,“姐姐”说得最多。 他查过此次的这些同行,有名的那个莲花堂都倒闭多少年了,但如果是哪个重名的小堂子,又不符合夏家的消费水准,这到底是哪请来的人? 他这才检查布在墓穴入口的符箓,已经被触动两次了,在幺婆婆前还有一个人来了,他因为幻觉,都没察觉到。 是那个巫师。 她异常谨慎,像融进了雾里,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探查不到她的踪迹,哪怕他请观测七出动,也没捞到她,那个巫师……好像是从艺术港湾那边来的,靠近太阳坠落之地,果然有本事。 这可难办了,本来想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变成两个敌人,一个明里,一个在潜在的,在暗里。 好在他等到自己的援兵,辅助他完成献祭。 雾里一道漆黑电光,穿透幺婆婆的心脏,她的尸体扑进雾里,没搅起多少烟尘。 云松却顿住了,这狠厉的雷电法术……他看清来人,神情恭敬了:“怎么是您,大人?” 居然出动了副教主的左膀右臂。 习瑞笑道:“听闻云松大师在这里主持献祭仪式,有情报说山羊出动了其他观测,我自动请缨来当护法,好让你专心完成仪式。” 云松心里便清楚了,习瑞是副教主身边的红人,这是副教主得到新情报,给他换了一个更好的帮手,忙谢过。 习瑞的确打过报告了,但是仗着副教主的纵容,先斩后奏把任务截胡了,谁让他亲爱的社员都舍得回他消息,向他求助了呢? 小潭真是了解他的睚眦必报……但更可能是了解他在钓鱼,他就猜到有山羊要在法会作妖,特意在博物馆留的陷阱,以便追踪。 本次法会,不仅是帮助回收观测二的能量,还有教团陆陆续续找到的观测,都给烧了,普通人看不到的天空其实早就一片黑雾蒙蒙了,正好再加一个观测十二助兴。 就说他们配合得好,非常完美的第一次合作。 他想这想那的时候,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像谁在谨慎地探索。 那个巫师? 他指尖的电光都跳起来了,却看见常明爱走出雾中。 他一下子愣住了,陡然脸色一变,为她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为她头上悬着的一双脚。 他的记忆不可避免地被拉回高中时期,他还没加入教团的时候,那天万圣节,晚自习后,他独自去试校园的所有怪谈,从消失的台阶到合唱团、操场的老树、废弃教室,最后就是舞蹈教室,听闻有学姐曾经吊死在那里。 他知道世界有另一面,偶尔的,他抱着纯粹的探究欲望,窥视一眼那些阴影。 慢慢的,他真的研究起来了,像一脚迈入雨林,观察平常难以见到的稀缺物种。 鬼怪们当然不会站在那里等他,经常有败兴而归的时候,那一天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失望至极,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短促的尖叫和挣扎,一转头,是因为担心他,悄悄跟在他身后的常明爱! 她的上方,一双上吊的脚轻轻地晃动着。 一路以来的那些鬼没看上他,现在,却都缠上她。 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吊起来,无能为力。 幸好他之前从一个不怀好意的道士身上顺走了一叠符箓。 其中就有一张五雷符,被他意外催动了,救下了她,也救下了差点失去最好朋友的他。 他紧紧抓着那些符,想,只当一个旁观者……太软弱了,指望雨林中的野兽大发慈悲吗? 已经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就无法退回到无知无觉的生活,安慰自己没有身处在危险中。 即便他不在意这个,但又要他身边的人怎么办呢? 他需要成为能嚼碎昆虫、掰断老虎牙齿的探险者,成为一杆能打穿雨林的枪,于是他看到了更多。 他想起他加入教团时,那位大人轻声说:“这世界上的鬼怪太多了,对吧?人们倒像夹缝求生了。” 声音很轻,很远,却在他心里压得实实的。 刀锋破空而来,撞碎了常明爱的幻影,习瑞陡然回神,电光挡住了刀刃,反推回去。 是观测十二,鱼上钩了……但鱼怎么发疯了? 斗篷下的青年似乎被黑雾深深缠住了,打得已经失去章法,招招致命。 习瑞后撤两步,雾里突然有白骨索命,他一惊,差点中招,躲开后,配合云松擒住观测十二,用雷电将白骨钉在其他墓室。 那个白骨……是那个神婆?这是什么,活死人吗?黑山羊都在做什么? 但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不能继续待在雾里,也该去准备献祭仪式了,他加了几道禁制,让白骨无法挣脱。 白骨被电光推远,在雾中砸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似乎有三个鬼影围绕着她,若隐若现。 谢潭看到这里,心里平衡多了,原来大家都中招了。 那三个鬼影就是幺婆婆看到的幻觉吗? 他在墓里其实看到了。 还有云松大师和习瑞的幻觉,还有更多的,只是被他当成了墓里的机关,和那些古老飞蛾、诈尸是差不多的东西。 他升起一点好奇,苏禾也有吗,什么样的幻觉? 于是他往后看,看他和夏无尽被花轿送到墓中。 被习瑞钉死的白骨,是苏禾无声无息解开的,就是想试探他。 这家伙可能是唯一知道雾多危险的人,操纵人脸蜈蚣前来,避免看到幻觉,谢潭没能看到苏禾的幻觉,略感遗憾。 而漫画中,雾升起的时候,果然,那些幻觉就在他身边重新上演,像变幻的妖怪绘景。 然而少年只是冷漠地从中穿过,没有给一个眼神,那些恐惧、那些神鬼作乱的仇恨、那些世界即将崩坏的预警,都沾染不上他的衣角分毫。 直到夏无尽低声的诉说,诉说他和陆今朝的相像,诉说她与她的妈妈。 第96章 阴桃花(26) “你有仔细关注过你的朋友吗?”那张讨人厌的嘴夸张地“噢”一声, “对了,你之前难以看清,现在就很清楚了吧?” 常明爱抬起头, 天空黑沉沉的,她当然见过阴雨天, 不如说最近的雨太多了, 光是闹鬼的雨就下了好几场,也不知道老天哪有那么多的泪水。 但雨已经不够了, 这像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那些黑在白云里游走着, 漫不经心的,宛如挑逗, 故意又让这风暴迟迟不来, 踩在万物的精神临界线上, 只能天地一齐崩溃。 并没有乌云那样的低垂之感,高高在上的, 俯视人世间的一切。 然而从她身旁走过的人都无知无觉, 她还听到有路人说,今天的太阳好晒。 她心里说地狱笑话一样, 哪个太阳? 咱们的太阳恐怕不一样。她希望她能看到的那个太阳不要出现在天上,否则那就……太恐怖了。 她的视线跟随空中乱舞的黑烟, 落到对面的便利店里。 一览无余的玻璃墙内, 模样俊朗的青年正在收银台扫描商品,他弯着眼睛说着什么, 轻易就把顾客逗笑了。 黑烟从四面八方挤进便利店, 源源不断地流向他,也遮不住他眉眼间明亮的神采。 那画面让常明爱很不舒服,她思考为什么, 很快得出结论,这就像用墨水在白纸上乱抹,像把一朵干净的向日葵踩进泥里。 美好的事物正被污秽染指……谁都会忍不住皱紧眉头,还会升起一种古怪的恐惧。 她再次想到教主的话。 [不知道你的朋友有过什么奇遇,他有太阳神同源的力量,只要他在附近,会自动吸引周围的太阳力量,汇向本源。 其他的那些力量或者什么,你可以理解为‘杂质’,都能被他同化。 嗯……比起‘过滤器’,‘太阳能接收器’更贴切呢。] [你的另一个朋友好像被卷进人祭的祭台了,但你放宽心,那里全是教团的人,不会让她出问题,你要做的,反而是别让这个朋友到那里去。 法会的人祭仪式对太阳能量的多少有严格的要求,如果他来,太阳能量暴动,不仅你的朋友可能因为承受不住自爆,那群人都得交代在那里……倒是方便,直接安葬了。] 常明爱当然不会全信他。 以她和上司磨合出的经验看,狗教主既然有用得到她的地方,不会吝啬一个承诺,他会派人保护夏无尽,但保不住他有其他目的。 幸好谢潭跟着一起去,有他在,还能叫人放心……吧。 只要他别有什么专门的目的就好,像观测二那样烧山,她可招架不住。 ……应该没有吧。 夏无尽交给他,她自然也要照顾好陆今朝。 她推门而入,叫住了陆今朝,以一个教团的除鬼委托为由,带他出去两天。 但教主同样说了,为了最大程度地回收太阳力量,人祭仪式那段时间,还要把太阳能接收器在附近溜一溜。 没见过面的同事已经把墓的存在隐去了,她又在荒郊布下迷障,等带陆今朝到的时候,汇向他的黑烟果然更浓了。 正在看漫画的谢潭和论坛一起惊诧了。 【好家伙,能量回收装置!陆陆果然和太阳能有渊源】 【往前翻,有黑烟的地方,尽头确实往往就是陆陆,隔壁陆陆角色楼的大佬之前列出来过,太牛了……】 【难怪陆陆是全系列第一个登场的,从第一个故事开始,力量回收就在进行中吧?】 【沉睡的魔咒篇里不是总提到“太阳坠落”吗,谜题就是谜底,黑色太阳就处于死亡与沉睡的孪生状态?】 【所以教团一直在回收散布在鬼怪身上的太阳力量,就是想让太阳复苏,再次降临,压制猖獗的怪物,让逐渐群魔乱舞的世界回归一个神的统治之下?】 【云松的那个幻觉我也比较在意,就说他有点眼熟,那个庙也是,都在之前的系列《暴风天》里出现过。 他原本是金光寺的和尚,和师兄弟们到那个观音庙做法会交流,结果遇到风暴天,被困在寺里,寄生在观音像里的怪物影响了他们所有人的神志,那一晚都疯了死了,除了这个偷喝酒昏睡过去的小和尚逃过一劫。 所以他逃走后加入教团,留起头发,改了法号,样子也老了好多,时间线应该过去很多年了。】 【我记得那个系列,和梦系列一样,算《奇谭》最特别的系列了吧,时间和地点经常突然乱跳,而且暴风天系列里全是极端天气,多数脱离主线世界观的故事都出自这两个系列,比如那个昆虫人灭绝的末世故事,其实只是笛丘市博物馆的古昆虫眼里的一场梦哈哈】 【对,我前几天还翻了那个故事,最后收束的画面里,博物馆外面就是阴天】 【新系列里泡泡篇、魔咒篇也是阴天】 【难道之前的阴天里,有的不是真正的阴天,而是烟雾镜的黑烟在回收的过程中笼罩了天空?我去,埋那么深。】 【这样的暴风天会更“混乱”吧。】 【看了他们的幻觉,再结合之前系列里的那些故事……其实很理解他们的想法,如果是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也不想一切都那么混乱,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啊】 【瑞瑞说的挺对的,知道活在满当当的危险里,就没法自欺欺人当傻子了】 【陆陆到底是什么啊,和太阳神同源的力量,难道是太阳“善”的一面?一体双魂那种,天使和恶魔?】 【站这个,但提供另一种猜测,太阳本源为恶,但陆陆意外和烟雾镜融合,因为他的善良,他反而成了这股力量的保险装置?】 【给烟雾镜又当回收器又当保险装置,好危险,那确实不能靠近墓室,天使狗狗炸了真变成天使怎么办,小爱拴住他啊啊啊啊】 只可惜,漫画里,陆今朝的神情突然很差,而常明爱因为留在习瑞身上的符咒断开,意识到习瑞受伤,一错神的功夫,就错过了硬控陆今朝的最佳时间。 他们一个追着一个进入墓中。 谢潭推测,符断开,正好是习瑞受了苏禾一击的时候。 而此刻的另一间墓室里,夏无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其实听着并不像,那声音的本色也许冷清,但说得千娇百媚,就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了。 可是莫名的,她觉得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妈妈的手紧紧抱住她,对那声音充满敌意,她就确定那是谁了,是她名字的来源……按辈分算,那是她的姑奶。 可能因为她们相连的命,她独独能听到它的声音。 此次前来,就是这位姑奶奶要夺舍她,她是想摊开说些什么的,因为她已经连累足够多的人了。 但听到那句“夫君”,她顾不上这些了,整个人都麻了,第一时间在她脑中闪过的,就是停电时陆今朝低头的样子。 她的直觉仿佛在预警,告诉她……这可能比被夺舍更可怕。 不行,谢潭有危险,他被女鬼抓住了! 她靠近声源,突然被捂住嘴巴,又松开了,一转头,巫师小姐正龇牙咧嘴地甩着手,上面有鬼手抓的黑手印。 夏无尽警惕地看着她,却听她说:“行了,快跟我躲起来,谁知道你这个劫难那么大。” 夏无尽想起来,这是他们在波光粼粼景区里找到的当地巫师占卜,她得到的就是这个词。 那个巫师当时一直隔着帘子、披着斗篷,他们没看清她的样子,声音也哑哑的。 她一路追过来的?夏无尽打量她问:“我的朋友在……” “就是你那个教团的朋友拜托我的,我拿钱办事。”齐小姐叹气,“他在你们之后找到了我,听说了你的卦象,就委托了我,早知道这么难办……” 她举起一道符,上面独特的咒确实是习瑞画的。 夏无尽的警惕消退一些,但话锋一转,就挣脱了她,还是要往中心去:“我说的是另一个朋友,本来要抓我的女鬼把他抓走了,既然这是我自己的劫难,就不该再牵扯无辜的人……” “无辜?”巫师语气奇怪地打断她,再次捂住她的嘴,躲进更深处,低声说,“我来前给他算了一卦,判词是‘定轨’……你确定他是被迫的吗?” 夏无尽一愣。 就在这时,一墙之隔,常明爱也收到雾的影响。 她看到高中时期习瑞差点作死在怪物口舌下,看到她自己的沉睡后,梦外的亲朋好友如何痛苦绝望,梦里的她面对古怪的小镇与明显图谋不轨的教主又是如何辛苦周旋……恐惧和危机感擒住她的心脏,让她的眼睛转出时针的样子,她绝对……不能让今朝出事。 她先一步进入了中心的墓室。 最后一块齿轮归位,唯一在高处的谢潭眼睫轻颤,终于有了一点波动——真正的仪式开始运转了。 混战与朝拜都被定格,理念与担忧都被埋在火里,只有时针“哒、哒”逆转的声音,不容置疑。 黑色的火焰吞没了他。 眼前变了摸样,瘦弱但灵动的女孩好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哇啊……你就是我的仙女教母吗?” 而少年还没缓过神,但闻声后,看到她的第一眼……眼神就定住了。 高悬在太阳历石上的漠然尽数融化,在他眼里起了不真切的雾,使他的眼神格外幽深、潮湿。 他像忽然回了魂,有了一点喜怒哀乐。 那双什么都难照进的眼睛里映着小小的她,只有她。 他看着她,像怎么也看不够,直到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顺着她不明所以的幼稚话语,认真地回答:“我不是仙女教母。” 第97章 阴桃花(27) 【乱成一锅粥了, 我先喝了】 【先别喝,这是阿潭精心熬的毒啊!!】 【!!!等等,谁来分析, 怎么就变了,这是谁, 这在哪】 【仪式被改了!那个钟表的指针!!!不会是时间倒流吧???我傻眼了】 【我来猜一波, 阴桃花篇出现两次仪式,一次是几个大师抓男鬼, 再就是这次, 都画了详细的流程细节,就是想展示不同的仪式, 都是有严格的流程、能量用量, 还有用什么咒文和法器, 怎么布置,就像瑞瑞说的“分毫不能差”。 包括沉睡篇的献祭族人, 棺材上画好咒文, 用封棺控量,相比之下, 泡泡篇的黑山羊图就显得随便了,也是当时的大家都没把旁系少爷当回事的原因。 而整座墓早已教团的控制下, 提前做了布局, 为了法会的人祭仪式顺利完成。 在这样的铺垫下,超出预料的雾, 突然暴涨的火焰, 还有最后意外进入墓中、携带最后一件“法器”钟表指针的小爱……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显然是有人借教团的人祭仪式,改了其中几个关键步骤,让这变成另一种仪式】 【多么熟悉的操作, 直接报阿潭的身份证号吧】 【上一话狼爹说送阿潭出嫁,还有阿潭被鬼姐姐调戏,我还爆笑。 结果这一话,一群人吵来吵去,打来打去,最后又给这个黑衣人潭做嫁衣了…… 笑不出来,只觉得毛骨悚然,你小子到底还谋划了多少步!!】 【雾就不用说了,阿潭是唯一的空白,狼爹都没能窥探到,阿潭应该和狼爹一样,是少数,而且可能是唯二早知道雾效果的人】 【火焰暴涨也是在阿潭被鬼姐姐调戏后吧,这个没太懂为什么,但鬼姐姐问名字的call back……难道当时在图书馆,阿潭就做了什么吗?】 【但感觉这个也在阿潭的意料之外,火暴涨的时候,阿潭还挺诧异的,比他设计好的要早吧】 【不是都在猜陆陆是太阳善的一面吗,说不定是听到了啊!大小姐都听到鬼姐姐的话了,力量同源更有可能了!】 【肯定是!!陆陆突然变脸闯进来的!这算不算醋起来天崩地裂,这就是太阳能量吗】 【最可怕的就是小爱这个吧???整个仪式的最后一步,我滴个天姥姥,踩得太准了】 【对!!!各位,发现小爱最后为什么会进墓室了吗? 瑞瑞和小爱都是陆陆的朋友,是适合看住陆陆的人,瑞瑞不在,那就是小爱了。 所以她会在墓的附近,但为了看住陆陆,不能下去。 而她本来可以控住陆陆,把他困在事先准备好的阵里,为什么失手了呢? 因为瑞瑞出事了!小爱感应到了。 那么,最重要的点来了,为什么忙着法会的瑞瑞会出现在这里?】 【我去,是阿潭给瑞瑞发消息把人引来的啊!!!我懂了!】 【omg这个小阿潭!!!到底要在第几层,好一个算无遗策!!】 【一想到他们热热闹闹的,掌控一切的阿潭把太阳历石当硬板床躺,都快睡着了,就觉得好笑又可怕】 【其实真的睡了一觉……】 【我真求你了,尽在掌握,所以这些都好无聊好困是吧,你小子真是装都不装】 【好硌,委屈阿潭了】 【没事,阿潭习惯了,这不就是初登场的名场面再放送】 【此男就是这样,以柔弱无力示人,安安静静的,就诱惑无数人出手,让自己深陷被牵制的被动局面,其实操纵一切,冷漠地推进自己的计划……受不了了,简直是神,被此男迷住就是这样简单,让我来当你的棋子吧阿潭!!】 【看似什么都无所谓,其实是最偏执的那一个,只要自己的目的达成就好了……最淡也最浓的男鬼……】 【我有一个疑问,阿潭懒得装,但其他人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我也在想这个。 副教主突然变了态度,这位的目的先打个问号。 云松跟着领导变,看轻了阿潭,倒是可以理解,他负责主持人祭,自然觉得一切尽在教团掌握中。 但其他人就不觉得阿潭被抓得太容易了吗,又不是刚认识阿潭】 【瑞瑞刚进墓那阵,还美滋滋想着他和阿潭的配合天衣无缝,我怀疑他不知道阿潭是主祭,毕竟是截胡的临时任务,也可以理解。 但他站在太阳历石下,问阿潭怎么看,其实就在试探阿潭到底想怎么样吧,他是不信阿潭这么轻易被抓的。】 【瑞瑞怀疑阿潭是故意的,但还是暗戳戳祸水东引,帮阿潭脱困,退订组算计里带真心,萌】 【神他的退订组,瑞瑞:礼貌吗】 【毕竟是最受欢迎的社长和对他最不敬的社员哈哈哈】 【我倒觉得这些人太亢奋了,所以大部分时间没来得及思考阿潭,因为他们受到了雾的影响……而雾的话,前面有姐妹分析,阿潭也有利用这些雾的心思吧,这也在潭潭猫的算计之内吗,恐怖如斯】 【应该是了,除了阿潭,唯二没被雾影响的,一个巫师小姐,非常清醒,说的很明白了,阿潭就是故意被抓的;一个狼爹,这个不用看了,完全变成阿潭脑了,也不管那些有的没的】 【其实也有利用一点陆陆吧?】 【那更好品了,时间仪式启动,被黑色火焰吞没的最后一刻,原本谁都懒得给眼神的阿潭是在看谁啊,好难猜啊】 谢潭记得那一段,漫画里,所有人都给了一个特写,展示他们被时间定住,被黑色火焰吞没。 但只有他和陆今朝的特写,一左一右,面对着面,看似也是一动不动,但心里都是“……”,且构图上正好对视上。 他们远远的,凝望着彼此。 【遥相对望2.0了,就是这个味,那个瞬间两个人都在想什么呢,啧啧】 【陆陆这个表情真有点阴暗了我说】 【支持陆陆发疯强制爱,这个小阿潭总作死,就该强制】 【所以陆陆没爆诶?教主嘴一张就是骗】 【受害者小爱:别信他的鬼话#】 【数学小天才支持陆陆强制爱教训这个坏猫啊啊啊,因为我觉得这个小阿潭也不一定全都把准啊啊啊,且听我分析! 既然分毫不能差,那么人祭仪式是这样,这个时间仪式也该是这样,哪一步走错,或者有一点意料之外,阿潭都非常危险,到时候自爆的人就是他了,或者就成为主祭这么烧了!!!】 【而且雾对阿潭还是有影响,狼爹没有看到具体画面,但感受到阿潭的情绪起伏了,说在伤心qaq】 【对,那之后阿潭就好像有一点不舒服,我以为是被绑得难受,但再一想,这不是和阿潭发病前的状况有点像吗,肯定受影响了!】 【真的是,又在以身犯险了,到底为了什么qaq,自己的命就这么不重要吗】 【坏猫就该关起来被天使狗狗猛猛亲】 【哎呦喂我反复看,仪式完成后阿潭的这个表情……除了在陆陆那里,没见过这么温柔的样子】 【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好小心翼翼啊,像对待易碎品一样】 【而且这么幼稚的话,虽然是小孩说的,但众所周知阿潭也不咋喜欢小孩,他就不喜欢人类,谁说这话,他理都不会理一下的,现在呢,阿潭认真脸:我不是】 【感觉小女孩要是难过了,阿潭下一秒就会变成:我是,辛德瑞拉,你好】 【所以阿潭完成这个仪式,就是为了见到这个女孩吗?】 【这是谁这是谁,是我想的那个吗!!!】 【就是啊,小姑娘惊讶的那一下,下三白诶!大声喊出来好吗各位:】 【妈咪——】 【妈咪——】 【妈咪你好萌,就是这样萌的猫妈妈,才能生出如此萌的潭潭猫崽】 【好神奇,都是有点下三白,妈咪就古灵精怪的,阿潭就是厌世感】 【阿潭这个样子,其实也有点不敢相信吧,明明是自己一手策划到这一步的,真见到了,又一副怕自己在做梦的表情……我不行了呜呜呜,杀我别用亲情刀】 【妈咪你呜呜呜可算出现了,你知道你的崽崽为了见你一面,谋算了多少吗】 【妈咪妈咪我要告状!这只猫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妈咪你管管他——】 【妈咪也没招,妈咪在未来早死掉了(摘自“住在这里的人不会回来了”),而现在的妈咪自己就是崽崽】 【楼上在俺们太阳力量的照耀下,怎么能说出这么冷酷的话】 【所以阿潭逆转时间是想回到过去救妈咪吗】 【恐怕不是,往后看,只有妈咪能看见阿潭!阿潭更像穿越到过去的幽灵】 【确实,阿潭这状态更像放任自己做一场梦,哭一下坟……】 谢潭往下看,漫画里的他问这是哪一年,但女孩一说她没出去过所以不知道,少年立刻就不在意这个了,只说“不重要,哪一年都好”。 他用自己的皮筋为她扎头发,用这辈子最专注的神情,最温柔的态度,像不是扎头发那么简单,而是事关世界存亡、全人类未来的程度,值得他最大的耐心。 他垂着眼睛,半长发散在脑后,墙壁砖石的微光拢住他,像也为这场梦变得柔软。 【哪一年还是很重要的吧】 【阿潭:不是什么重要的事.jpg】 【笑死了,新表情包get】 【呜呜哪一年都好,只要见到你就好……把我刀成啥了,刀神本体发力了】 【刀神才是最无情的那个,我没哭[墨镜][墨镜]】 第98章 阴桃花(28) 【猜测, 阿潭有妈咪留下的发结,绑着符咒,以此锁定过去时间中的妈咪, 所以回到过去,他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妈咪。 妈咪相当于阿潭的时间锚点, 所以只有妈咪能看到阿潭。】 【妈咪能突然看清烟雾镜的内部, 就是因为阿潭是观测吧】 【所以现在有观测计划吗,难道是打着给不存在的太阳神献祭的名号, 暗地里已经在实施了?】 【哎呀阿潭为什么不告诉妈咪名字qaq】 【穿梭时间的限制吧, 不能改变过去,只能旁观】 【虽然这么说, 但妈咪能看到阿潭, 就在“过去”种下因果了, 我猜名字就是其一】 【赞同,虽然父母都很少提到, 但阿潭对两者还是有差别的, 对父亲就淡淡的,对妈咪更像不敢多想, 怕扰乱心神,赌一个名字是妈咪起的】 【雾里伤心就是因为看到妈咪了吧】 【呜呜呜如果真是妈咪起的, 好长一个时间跨度的因果回收, 我要流泪了,妈咪一直在想最好的字吧】 【好想听未来的妈咪说取这个字的用意……但我有预感是听不到了……】 【别刀我了呜呜】 【小狼酷酷的, 虽然不耐烦, 但仍然不耐烦地乖乖等妈咪】 【还答应带字典哈哈哈,狼爹不会真是亲爹吧】 【我同意,虽然长相没有相似之处, 但脾气很像啊,全漫画还有比他俩更不耐烦的人吗哈哈哈哈哈】 谢潭看到这里沉默了,在误会前房主是他的母亲后,热情的漫画读者们又为他挑了父亲,但他可以肯定不是。 先不说他来自于异世界,他生理上的父亲做过多次亲子鉴定,国内国外换着机构检查,而且非常全面,包括信息素的基因遗传,用尽科学的手段。 虽然他在信息素的基因上更多遗传自母亲,但剩下的小部分的确也是父亲提供的。 而且他听说过,他们有过真心相爱的时光,只是太遥远了,不知被什么磋磨着,只剩下他这个宛如诅咒的小怪物。 如果他不是亲生的,父亲也不会排斥到他那个样子还一直养着他,直到母亲去世。 【又突然暴动?幸好妈咪和阿潭走得早!】 【妈咪看镜子的最后一眼,镜子里是不是有什么?】 【谁拿放大镜再看看,我怎么觉得多了一个黑点!】 【可妈咪看到镜子里是空的】 【所以又是突然出现的?和暴动对上了……这个时间点绝对是阿潭故意选的吧?】 【那是镜子里的黑烟绕到那里了吧,太杂了,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不会真有什么东西吧】 【我有一个猜测。十二说教团什么都不懂,狼爹连十二一起揍,但也嘲讽教团“不知道太阳神怎么来的”,如果不是指太阳神只是黑山羊给自己编造的典义,也许后来太阳神真的被唤醒了】 【狼爹说“怎么来的”,不是“怎么醒的”……有没有可能,黑山羊还真让烟雾镜孕育出了一个意识? 黑山羊代表邪恶、叛逆、噩梦、恶魔,但同时也是孕育吧。】 【我超,黑山羊从前那么猛那么狂,是因为神就是他们造出来的???】 【这个意识不会就是陆陆吧……】 【所以陆陆是后来逃出去的?】 【谁还记得,阿潭说过,为妈咪报仇,还陆陆的恩情,如果这个诞生的意识真是陆陆,那时候还没有阿潭吧,还什么恩?那肯定是帮妈咪还恩啊,能不能是陆陆带妈咪一起逃走了!】 【有道理!天使狗狗下凡第一个拯救的人!】 【真的假的,烟雾镜能诞生出这么善良的意识吗】 【说不定就是嫌弃这一部分“善”,把陆陆剥离出去了呢】 【烟雾镜:有辱邪神威名,滚蛋吧你】 【但镜和羊好像都不怎么知道陆陆的真实身份啊】 【你们说观测做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妈咪借着阿潭这个观测七,能看到烟雾镜内部,难道观测就是用来锁定太阳神的?】 【啊啊啊这就更完了,下一话在哪里!这个母子这个太阳神看得我抓心挠肝】 【我也啊啊,你们真的信阿潭回到过去,只为看一看妈咪的音容笑貌吗,那可是默不作声八百个心思的偏执狂!】 谢潭的眼神微变,陆今朝? 他是比较认可论坛推测的,烟雾镜落到世间,映照花开云落、生老病死哀乐,说不定真堆积下部分“善”,被万分嫌弃的黑夜化身当成杂质,找机会剔除了。 小六最后看到的那一点是什么?只是黑烟恰巧飘到那里重叠的阴影,还是太阳神善良意识的胚胎? 的确如论坛所说,这个时间点太巧了,都在他来后发生的。 他想起和陆今朝最后一眼对视,有点不妙的猜测,胚胎还算好呢……别是连累那家伙一起来了! 他暂时压下心里升起的焦虑,等明早小六醒来再问问她,先继续往下看。 最新一话看完了,末尾还有一个日常盲盒,是巫师齐小姐的。 度假后,习瑞再次返回波光粼粼,找到齐诗姮。 面见客人,巫师小姐躲在中美洲风格的层层幕帘后,再批一身假面,扮成半脚入土的老妪,装百年本地土著。 也不知道谁编的,说这里有位年老的占卜巫师,能一个词断一件事,在这里生活四五十年了,但知者甚少,谁也没见到过影,像都市传说似的。 她占过,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可能是为了当地旅游产业瞎编的,也可能是之前哪位招摇撞骗的同行给自己起的势,但太拉了,没能起来,倒让她捡了漏。 大师神婆这种职业也要熬资历,老头老太太就是比小年轻更容易获得客户信任,能一步到位给钱,省去她还要证明自己本领的时间。 神秘莫测的响亮名声打出去,效果显著。 但习瑞一眼看穿她的伪装,并把这些摊在明面上讲。 他不仅拿官压人,拿把柄威胁,拿钱威逼,把同伴们的占卜都套到手,还得一次巫师小姐的占卜。 巧的是,他得到的词也是“秘密”。 和常明爱一样。 巫师小姐心思细腻,瞥他一眼就明白了,他和那个女生占卜的内容是一样的,但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不窥探客户隐私是职业道德,除非事关自己的性命。 而习瑞的表情既不意外也不困惑,他只是轻描淡写揭过了,还夸她准。 齐诗姮被他笑得头皮发麻,这家伙绝对是由果推因,故意问一样的问题,想验证某个猜测。 看来他真正的问题已经被他自己试出来了。她想。 【我去,瑞瑞知道是小爱了吧!】 【宝宝你别笑了,我毛毛的】 【再联想到他在雾里看到的幻觉,啧啧,怀疑瑞瑞已经在心里发疯了】 【都是邪恶嘴唇子的错!】 【巫师小姐还怪萌的,又会炒作又谨遵职业道德哈哈哈】 【当地也是挺会想的,编个巫师当宣传】 【笛丘特色,还真找了几个当地老居民当托,笑死了,说得和真事一样】 【确实,连人家老太太缺哪个牙这种细节都编到了,害得巫师小姐还要把左上的门牙涂黑哈哈哈】 【居民:不存在的记忆增加了.jpg】 【都是为了当地宣传嘛哈哈哈,也算做贡献了】 谢潭又看一会漫画和论坛,关闭手机,又为小六顺顺头发,拉高一点被子,再亲自给她当人肉靠垫,也睡着了。 等第二天起,睁开眼,就是她活泼的笑脸。 “早安!” 谢潭目光一柔:“早安。” 小六看到谢潭手腕的皮筋,就乖乖转过去,谢潭为她梳了一个低低的小丸子头,左右看看,有些遗憾自己身上没有发卡之类的东西。 小六敏锐地问怎么了,得到答案后,感兴趣地畅享道:“都有什么样的?哦,水果吗,蝴蝶结这个我知道,爱丽丝头上就有吧,还有小爱心的……小动物的居然也有吗!那我要小熊的,他们上次抓到的熊妖真身毛茸茸的,不咬人的时候还挺可爱,小星星的也喜欢,哎呀太贪心啦……哪里都有卖吗?到时候我们一起挑……” 她一顿,改口道:“欸总感觉又要被拉去做表面功夫了,让小狼帮忙带吧……我要一个小猫的!” 谢潭也没有提她出不去,问:“猫妖也可爱吗?” “一般,他们抓的那猫妖像变异的,五官都向鼻孔里长,像被谁揍了一拳,拔不出来了,但尾巴特别灵活,卷东西超快的,能十米外瞬间拧掉人头。”小六捏着自己的脸往里聚拢,搞怪地学那个样子。 谢潭被逗笑了:“那还要猫的?” 小六停下模仿,看着他,就自己笑起来,谢潭一开始不明所以,慢慢的,有点反应过来了,他看她笑得开心往床边倒,伸手扶住她,淡定地说:“我没长尾巴,掉下去可没法把你卷上来。” 小六无辜眨眼。 谢潭变成守护灵后不用进食,其实也不怎么困,好像他的身体状态被定格在穿越的那一瞬间了,倒是符合疯帽子对怀表时间的解读。 小六吃完她荤素搭配的难吃监狱餐,谢潭就问了黑点的事。 “我不确定。”小六迟疑地说,“我以为自己看错了,难道你也看到了?……嗯,一会再确定一下吧,还有提醒我要发卡!” 但今天小狼同学没来送人,是那个管理者的随从之一,而且送他们到一半,突然也被叫走了,似乎出了什么乱子。 小六有点沮丧,但转瞬又开心了。 没关系,逗不到小狼,可以多在镜子前听一会故事了。 第99章 阴桃花(29) 这里的路说好走, 也好走,油灯会指引他们的方向,说难走, 没有比这更难走的了,每条路都是一样的, 而且他们一路上不会碰到任何其他人, 像每两个地点间都有独立的通道,盘错的根须编成复杂的网络, 没有上帝视角, 根本无法到达任何一个目的地。 说不定住在这里的人,哪怕住在隔壁, 从生到死, 都没见过对方一眼, 个体间完全被隔离。 从小六的房间到烟雾镜的密室,其中曲折堪比在笛丘市里开车, 第二次的时候, 谢潭用手机全程记录,才记下大概, 但也只有这一条路对他而言是通的,其他都是未知。 谢潭怀疑这里是在笛丘市下成群的虫蛇鼠蚁钻出的地道群, 这邪门的城市和邪门的家族, 不知道谁依着谁建造出来的,建出来就是为了给人们的通行添堵。 当对这里更有掌握的带路人消失, 他们走在这里, 就像走在没有人烟的山里那没有尽头的洞穴,难免变成惶惶的苦行人。 谢潭倒还好,浸泡在孤独里的人不会觉得更深的海水窒息, 只会觉得又飘到其他水域了,但这对小孩子来说……他第一时间握紧小六的手,像蹲下身看看她的情况,手却住了个空。 他低下头,身边空无一人。 他握着油灯的手一紧,灯照的前路还有很远,这么一会功夫,即使有雾,他不会照不到她的身影,那就是旁边几步就拐弯的那条路! 他不管因偏航而灯火渐弱的油灯,快步跑去,叫她的名字,果然在路的尽头看到小小的身影,正神情凝重。 小六一见他,不等他说话,用藏在舌下的钥匙打开最近的房间,拉着他躲进去,比了嘘的手势。 这是落满灰尘的杂物间,他们躲进两个水缸后,却见寒光一闪,谢潭动作迅速地提溜起小六,小六默契十足地借力一蹬,就钻进空水缸里,还乖乖把盖子盖好,刀刃如同穿过空气一样穿过谢潭的身体。 角落里缩着两个年轻女人,也穿着和小六类似的白裙子,一个躲在另一个的怀里,嗫嚅道:“姐姐……” 姐姐把妹妹护得更紧,像护着狼崽的母狼,袖口还露着一截刀光,盯着水缸的眼神杀意未散,刀刃一转,却顿了一下,没有再次出手,而是脸色微变,捂住妹妹的嘴,往更深处躲。 门外,笨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带起砖石的震颤,像巨人走过。 那是什么? 这个距离倒是可以上前看看,但谢潭没动,仍然守在水缸边,盯着那对姐妹的动作。 不算大的空间里,三个人屏息凝神,等待恐怖的声音远去,等彻底听不到了,姐姐的眼神再次转向水缸,谢潭一直警惕着她,随时准备抱走小六,然而小六先一步推开水缸,小声又活泼地叫“芍姐姐”、“芝姐姐”。 姐姐苏芍冷眼看她,但杀意已经消退了,妹妹苏芝露一点头,温柔地回应她。 谢潭不言不语,只守在小六的身边,眼神比姐姐苏芍更冷。 看两个年轻女人的穿装打扮和紧绷的状态,她们应该也是最后一批祭品,为什么躲在这里? 起了雾,很可能是烟雾镜又暴动了,黑烟蔓延出来,看起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所以看守废物极品的侍卫都被调走了。 外面刚走的那个家伙听起来可不像人,按小六的说法,黑山羊经常四处抓各种鬼怪,收为己用,关在家族密闭的圈里,难道是因为烟雾镜的暴动使这些怪物们出逃了?那还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烟雾镜所在的密室肯定暂时不能去了,他调出地图,原路返回的路线在他手里,但现在保不准路上都有什么。 先看看情况,最好等黑山羊平息这次的动乱,他们安全回去。 然后他就听到小六说:“东边的路不能走了,那一片关押的鬼怪都出来了,我们从哪里走?西边怎么样?” 苏芍一口否定:“昨晚家族的那占卜巫师就是从西边回来的,我看如今混乱的状况和她脱不了干系,否则怎么会这么巧?” 苏芝埋在姐姐的怀抱里,闷声说:“北方也不行,那是烟雾镜所在的地方,只有南面了。” 小六当机立断:“好,我们交替探路,不能用镜子,用符咒交流。” 她们立刻动身。 被小六拉走的谢潭也明白了,她们要趁乱逃出这里! 他不知道怎么突然到这步,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见过,筹谋了多久,但他迅速发挥自己幽灵的优势,为小六寻找出路。 油灯指引他们走向北边的烟雾镜,所以他们要走让灯光变暗的反方向,但这样的作弊效果有限,因为远离密室一段距离,灯光就彻底熄灭了,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己摸索。 于是谢潭见识到了,这根本不能算是家族聚集地,如果真如他推测的那样建在地下,这完全就是地狱18层的真实写照,每条路都有要躲的鬼怪,模样、手段层出不穷,像把几个系列的合订本压缩在不知边界的迷宫里,而他们是苦哈哈的闯关人……还没有多条命和回档功能的那种。 而且谢潭原本以为鬼怪可以看到他,因为通向烟雾镜的怪物食道曾经贴了他一下,但那些怪物对他视若无睹,似乎也闻不到他的信息素,和其他人一样。 差别在哪里?难道是因为那条通道连着烟雾镜,被黑色烟雾熏得特殊了?毕竟他是用烟雾镜的力量穿到过去的。 谢潭也不会战斗,也不会咒法,更没有什么法器,口袋里的小丑牌不见了,小丑没能跟着过来,信息素优势也发挥不出来,只有幽灵这一点,所以一直抓住时机,抄起小六躲避怪物们的攻击。 小六处在高度的紧张中,谢潭给的安慰始终有限,他们更多是无声的配合,默契似乎是他们天生拥有的东西。 她从发间抽出符咒,谢潭确实看愣了一瞬间,不知道她怎么藏的,早上头发不还是他绑的吗? 她和另外一对姐妹通讯,互通路况,以此排除出真正的出口,然而苏芍说到“武器室那边的路都行不通”时,苏芝一声尖利的“姐姐”就盖过所有声音,通讯瞬间断了。 而通讯声落下,周围的声音就清晰了,小六猛地僵住……有什么东西在她耳边吹气! 谢潭捞起她就跑,但小六速度更快,先拉住他跑向另一条路,血腥味弥漫,吃红了眼睛的熊妖瞬间扑过来,这回谢潭抱着小六躲过,慢一步的女鬼就被熊妖咬个正着。 凄厉的叫声推动他们跑得更快,但女鬼还不够塞牙缝的,熊妖囫囵吞枣,转瞬又追来,地动山摇,几步到他们身后。 黑山羊的人像死绝了,路上除了尸体和他们,没有一个活人,而他们暂时的同伙也凶多吉少了,就在谢潭要把小六抛到另一条路上时,一声猫叫吸引他们,小六拍拍他的胳膊,他就抱着女孩滚进那条路里,与熊妖的爪子擦肩而过。 石门瞬间关上,阻挡熊妖的一击,几下拍不开后,熊妖慢吞吞地走远了。 小六长舒一口气:“还是撞上了,幸好躲得快。”她灿烂地对阿潭比大拇指。 一只三花猫咪在前方为他们引路,角落里,姐妹俩没有死,但身上也有不少伤。 尤其是姐姐,脸色惨白,冷汗把血迹蒸出腥味,顺着皮肤滑落。 她躺在妹妹的膝盖上休息,看妹妹眼泪打转,抬起手摸她的脸,轻声唱着哄小孩睡觉的小曲调,安慰着她。 妹妹憋回眼泪,怕那泪滴落在姐姐的伤口上,又加重她的疼痛,她垂下头,轻轻吹着姐姐的伤口,停顿间,小声地应和两句歌。 “小幺乖乖,不怕,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到时候就能见到真正的太阳了,你不是想看看水芝到底长什么样子吗,我听说……外面的人叫它莲花更多呢,一定是很好看的花……”苏芍哄道。 “可、可我太笨了,他们没说错,我就是废物,只会拖你们的后腿,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就不会受伤,你早就逃出去了,哥哥姐姐也不会那么早就……” “别听他们的,现在乱成这个样子,他们又好到哪里去吗?他们才是罪魁祸首,那不是你的错。小幺,不要害怕,姐姐在这里,我会陪着你,我们会一起逃出去,不要害怕。” 三花猫把他们救下,再把人带到,就跑到角落里舔毛了,小六说过谢谢,没有打扰她们,轻声和谢潭说:“他们是前任家主弟弟那一支的孩子们,原本兄弟姐妹五人,只剩她们俩个小的相依为命了。” “嗯……”苏芝努力扬起一个笑脸,“芍药花肯定也很好看,到时候我们自己搞个堂子,院子里种满这些花,大姐、二哥、三哥也不能少,他们也一定在看着我们,祝福我们,一家人就团聚啦……诶?” 漆黑的通道被突然打穿,石头的微光像绝处破晓,贯穿了苏芝的身体,她神情还是懵的。 趴在洞口的螳螂人一样大,抽回利刃般的捕捉足,划过的血线映红了苏芍瞪大的眼睛。 苏芝整个人往后仰,血在她身下蔓开,像绽放的莲花。 “小幺!!!” 那一声比女鬼还凄厉,小六见不对,立刻又从发间抽出一张符咒,贴在苏芍的背上,定住了她。 在苏芍几乎愤恨的眼神下,小六无情地控制苏芍跟着她一起跑。 但即将跑出这个房间的时候,震颤声、螳螂爬动声、砖石尘土飞扬声中,谢潭忽然捕捉到一声细弱的猫叫。 对了,那只猫还在这里,它要再次为他们引路,帮助他们逃跑吗? 谢潭瞥向角落,那只猫还是背对着他们,但已经停下舔毛的动作,一动不动。 然后,它慢慢转过头。 五官内陷,像一个漩涡。 谢潭脑海里一悚,扑向小六,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碰到她,像穿过一片雾一样,直直地摔在地上。 第100章 阴桃花(30) 这是幻觉。谢潭想。 从小六毫无预兆地消失, 谢潭就觉得哪里奇怪。 苏禾虽然每一次都摆着一张臭脸,但在看管上,却是最负责的。 即使年纪小, 他也不会被威胁住,看别人脸色, 依谢潭看, 就是他自己想来。 今天他却没来,随从也半路被叫走, 这是出大事了, 所以谢潭高度紧张,一颗心分两半, 一半放在路上, 一半放在小六那里, 不可能因为错神让小六跑走,小六也不会做这样平白让他担心的事。 一路紧张的逃亡, 他们都是生死配合, 小六偶尔看向他,视线低很多, 像匆匆一瞥。 有外人在,他们非必要不交流, 以免暴露。 但现在只剩他们, 小六抬头看他,视线仍然低很多, 像他只比她高一两个头。 她不是在看他。 他回想起, 情况紧急下,他把她放进水缸里,在苏芍苏芝姐妹的眼里, 像她凭空起飞一小段,她们却没有多惊讶,显然也不对劲。 更何况现在场景直接变幻,刚死的人重新握住他的手。 所以他是再次中招了,这是烟雾镜的雾,引动人心最深处的弱点,编造出的幻觉。 关键时刻他没能触摸到小六也是因为要换场景了,本来就是假的。 他这样想着,在幻觉中再次与小六逃亡,这次画皮鬼披着【夏无尽】的样子偷袭,衣服飘带如箭穿透小六的身体,谢潭再次抓个空。 他的手透过小女孩的身体,但她的鲜血却猛地溅在他一侧的脸颊,他一闭眼,温热的液体慢慢地、慢慢地流过皮肤,比雾的触感还真实。 他的手徒劳地抓了一下,没敢看她这一次的尸体。 幻觉……这是幻觉。 真的是这样吗。 只是幻觉吗? 雾再次浓起来,场景似乎变幻了,但都是一样的漆黑长廊,他分不清了。 他的左手再次被软软的小手牵住,另一只手在口袋里,五指插在那团发间,微微收拢……发间的符咒变少了。 云松也好,习瑞也好,他们的幻觉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事。 可他根本不认识苏芍苏芝,也可以想到这种地步吗,他根据幺婆婆的存在编造出的? 熊妖和猫妖是小六讲给他的,【夏无尽】的存在他也知道,再以大小姐为模版构想。 一切似乎都是他以“小六”为核心,用其他元素填补出的恐惧幻想,他内心深处焦虑的化身。 可又哪里不对,习瑞的恐惧里,常明爱都会不合逻辑地突然出现在墓里,但这么久了,他的幻觉里……似乎少了某个人。 小六看的不是他。难道这是其他人的恐惧记忆,某个和小六出逃的人?被他“捡”到了。 “走吧。”他们再次前行。 他倒要看看还有什么。 谢潭来到过去,见识了小六的生活。 她就是待在那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 他来,还能讲一些故事,陪她聊天,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也只能睡觉,对着发光的墙壁发呆。 偶尔,她被带去烟雾镜前,趁机能和其他人说一点话,但除了嘴硬心软的苏禾,都不理她。 她只能把满载恐怖力量的镜子当做树洞,淹没她对自由的那些妄想。 然后再把短暂出行时收集到的只言片语拿回房间,一点点咀嚼,在脑海里不成体系地构建外面世界的样子。 没有虐待,也没有酷刑,但是一种谢潭更熟悉的,钝刀子一样,细水长流的凌迟。 安安静静地任由消磨心神,流逝生机。 所以,他原本不想讲那些故事,怕自己的到来只是蜻蜓点水地掠过她的囚牢,到时候,他走得干净,但又让被关在笼子里却已经听过天空如何广阔的鸟儿怎么办呢? 那不是更痛苦吗? 可他又不忍心……她太有生机,太有活力了,不像能被困住的人。 她不是在等待既定的枯萎,而是在等待飞翔那一刻的风。 她只是还没遇到天空,他又为什么不敢说呢? 如今,他发现他一点也没有想错,倒不如说这几日小六遇到他,反而过于“安分”了。 不是他在哄她,而是她在哄他。 他再往后,不知道遇到多少和她同批的祭品,与她合谋逃出这里,又一次次失败——被怪物杀掉,被黑山羊抓住,永远迷失在这些错综复杂的路中、找不到出口——死法数不胜数,鲜血涂过每一寸墙壁。 那只小手,从他的手里抽离,又重新握紧,反反复复,他一遍遍感受着她生命的流逝。 但每一次,她的眼神都是安静而坚定的。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要面对什么危险。 于是谢潭什么也没说,何况他说了也没用。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她太小了,可能是因为她是这个世界里他的恩人,这样循环往复的死亡,居然无法让他习惯。 重复且无能为力的事,是他最快麻木的;死亡,是他最不放在心上的。 但他还是下意识拉住她,一次又一次,动作永远比理智更快,反复为她的血、为她的倒下愣神,最后,他反而陷入一种阴沉……好像他真的有了偏执。 他看着她终于找到最南的位置,推开门——箭贯穿她的眉心,门后是另一扇门。 南面根本没有出口,这是捕猎出逃者的诱饵,来自家族漫不经心的一个嘲弄。 他弯下身,扶住她的肩膀,沉默许久,突然站起来,不再等待她的再次出现了。 他重新举起油灯,走向亮光的地方。 他直奔最北方。 路上,他再次见到新一轮的幻觉,然而这次有新的内容了。 时间似乎往前拉长了,他看到之前的几批祭品,黑山羊还不确定烟雾镜里是否有神明的时候。 他们居住的地方、受到的待遇,与最后一批敷衍用的祭品相比,可以说天差地别。 整整一年,他们住在整个建筑群最华丽的宫殿,穿点缀珠宝的金色袍子,戴黄金与绿松石饰品,每个人都有八个随从,被当做神明伺候。 他们学习吹奏笛子,被教导优雅的礼仪,闻弄鲜花,享受音乐与美食。 他们被称作“特希普特拉(teixiptla)”,也就是“神的形象”、“神的扮演者”,在这段时间里,他们被视为是特斯卡特利波卡行走在人间的完美化身。 因此,他们是精心挑选过的,要求相貌出众,完美无瑕,聪明敏捷,体格健壮。 谢潭知道这个,这是向黑暗与无形的烟雾镜之神特斯卡特利波卡献祭的仪式。 临近祭祀的最后20天,待遇就改变了,他们换回战俘的衣服,吃食变差,被渐渐疏远。 献祭前几天还有一场狂欢的宴会,等到献祭当日,他们会打碎自己在光荣时岁里吹奏的笛子,还有其他宝物,扔进水中。 他们从神的身份中脱离,回归祭品,迎接命运。 享乐与世间的美好转瞬间化为乌有,恰如那变幻莫测的无常之神。 阿兹特克人认为世界与人类的诞生,少不了诸神用自己的生命与鲜血创造,于是人类理当将自己的生命与力量偿还给诸神,滋养祂们,报答诸神的贡献。 人祭就是最高形式,这不是酷刑,这是至高荣耀。 于是他们顺着长长的阶梯,独自走到祭坛的顶端,祭司等待着他们。 他们甘愿被黑曜石刀割破喉咙,剖开胸腔,拿出跳动的心脏,享受牺牲带来的荣耀。 黑山羊就这样通过一次次人祭,逐渐确定了烟雾镜只有力量,没有意识。 有神就朝拜,没神……岂不是更好?他们不用再献祭有潜力有能力的族人,而他们拥有了一个核电站。 而最后这一批家族废物,只是把一切摊开前装的样子,偶尔烟雾镜暴动,还可以填一两个进去,敷衍一下说平息黑暗之神的怒火。 但同样的,那力量太不可控了。 毕竟是一长串邪门词语都形容不完的烟雾镜,翻开祂简直是翻开暗黑宝典。 于是黑山羊慢慢多了一个心思……这里没有意识,但如果他们造出一个意识来呢? 那样,既有了控制烟雾镜的“神”,而“神”又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最好就是……用自己人。 最后这一批祭品,也迎来了他们真正的用途。 他们一次次被带到烟雾镜前,是在测试他们和烟雾镜的适配度,然后将他们关在密室里,与烟雾镜相融。 越靠近北方,黑烟就越清楚,幻觉中烟雾镜出现的频次就越高。 谢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些雾变的幻觉都是假的,或者是回忆,但……每一个烟雾镜都是真的,是同一个,就是此时密室中的那一个。 而那镜子,正透过这些幻觉,指引着他。 到最后一段路,最前方的烟雾镜已经固定不变了,只有跪在镜子面的人在变幻。 那是最后一批的祭品们。 他们有的被洗脑成功,顶礼膜拜,想与镜子融为一体,成为真正的“神的化身”;有的怨恨,认为一切不幸都与这面镜子有关,想要砸碎它,与它同归于尽;有的也和小六一样,把镜子当成树洞,诉说那些密语。 然而,即便态度不同,他们却做了同样的一件事。 那就是向它许愿。 他们无可奈何,向自己都知道并不存在的神明许愿,为自己那一点永远不会在这个家族里被看到的妄想。 谢潭听到胆小怕死的苏芝许愿说“想要姐姐好好活下去”,听到被依赖的苏芍许愿说“想要一家人永远不分离”,听到【夏无尽】说“想得到认可,想拥有真正尊贵的身份,想拥有力量”,还有其他男女老少的心愿。 第101章 阴桃花(31) 谢潭体会到什么叫“变幻莫测”, 什么叫“无常”了。 求神的时候,镜子是空的,没有意识。 不需要神的时候, 神最终诞生了。 想要族人和镜子融合,人造一个神, 诞生的意识却没有来头, 出自镜子本身。 而诞生的契机,居然是他们不报任何希望、与烟雾镜这个存在完全背离的小废物。 每一步都走在黑山羊的预料之外。 这就是……烟雾镜。 象征黑夜与命运的神祇。 而恰恰就是小六, 在机缘巧合下, 成为祂的“孕育者”。 但只是这样吗?最后是小六,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命运。巫师齐诗姮给他的那个词是“定轨”, 而他也是在一系列的机缘巧合下, 来到这个过去……这之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镜子中的声音落下不久, 他这念头也跟着落下的时候,谢潭突然一僵。 他有种被锁定的感觉。 就像开车经过无人区, 远远地观察猛兽, 在猛兽看过来的一瞬间,同时发现自己的车坏了。 他在幻觉中历遍黑山羊的聚集地, 这个密室是最大的空间,巨大的镜子覆盖一整面墙, 四角覆盖着羽毛, 立在他们面前,看它就像站在天台上望夜空, 被无穷尽的黑暗俯视和包裹着。 但谢潭觉得它远不止这么大, 也许还有更多的部分延伸到别处。 他第一次生出无处可逃的念头。 镜子里仍然是一片漆黑,但他知道镜子里的那位神正盯着他。 黑烟妖娆地钻出镜子,像一双双诡谲的手伸向谢潭, 阴冷冷地抚摸着他。 谢潭反而微妙地松了一口气——这怎么看都不是陆今朝。 下一秒,一缕黑烟勾住他的腰,轻轻往前一带,那包含千万的声音贴在他的耳侧,含着笑意问:“你在想谁?” 谢潭和小六间若有若无的屏障消融,小六立刻回头,微微睁大了眼睛,但她努力镇定下来,问:“您不打算杀我?” 神的声音再次从离小六最近的镜子响起,这一次嘲弄者少了那些玩味和笑意,更加接近神无情的本质:“你要向我许愿死亡吗?” 谢潭轻轻一颤。 缠住他的黑雾并没有退去,那声音还在他耳畔,那一瞬间,他想,这是在问小六,还是说给他的? 黑雾像祂的手,一路摸进他的心口,漫不经心地敲动着,叩问他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他有一种奇异的直觉,这也许是他距离真正的死亡……彻底的死亡,最近的一次。 求死不是秘密,谁见了他,也说不出他热爱生活这种鬼话。 但谢潭同样清楚,这不能是他现在的愿望。 他还有未达成的事,那是他亲口说的话,他有未报的仇,有未还的恩,就像他施加给自己的诅咒。 所以,现在还不是解脱的时候。 小六就在他的眼前。 哪怕他自己清楚,是意外到达这里,但她就在他眼前,他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于是谢潭在善于诱惑人心的神面前,保持沉默,一个字也没说。 小六当然没有答应,她举起手,积极地说:“不,我的愿望没有更改,您要放我走吗?” 她狡黠地换了个说法。 然而在变化莫测的烟雾镜面前,当然耍不了任何的小聪明,这更像一个讨好式的撒娇。 烟雾镜中的神就哼笑一声,似乎有点遗憾,尾音却拖得很长,又有了点撒娇的意味,比小六还正宗,最后归于虚无缥缈,祂消失了。 小六再次握住谢潭的手,这回她抬起头,看的人是他了,扬起一个小小的笑,像在安抚他。 谢潭回握住她,带着她先离开了这里。 他来时,每一条路都不断叠加幻觉,可以说“热闹非凡”,如今又回归冷冷清清,甚至是死寂。 但仍然都是鲜血和尸体。 幻觉外,真的出事了。 这次,才是真正的“一路上没有一个活人”,连鬼怪都没有,怪物成为鲜血和尸体中的一员。 跟着幻觉走了许多遍,他知道小六找的那些出口都不对,也永远对不了,因为这里的出入口随时变换,一是为了隐藏这里的存在,以免被外人找到,二也不是为了防他们,他们还用不上这样的警惕,是为了防止家族圈养的鬼怪出逃。 平时族人出入,燃起的油灯会指引他们方向,发结就是他们的通行证。 没人为他们隔空点燃离开这里的油灯,他们只好自己去找。 整个家族自然是家主说了算,家主所在的位置,就在烟雾镜的密室下。 谢潭在幻境中只经过这里,没有进去。 他们也进不去,躲着还来不及,听说家主所在的地方,比见烟雾镜还困难重重,不是开门就进入家主的房间了,中间设了多道门、多个鬼怪做关卡,他们试图进入的那一次,是他们死得最快的一次。 但他特意记住了通往那里的路。 可现在,等他们到第一道门前,都白顾虑了,所有门失效了,鬼怪更是灰飞烟灭,畅通无阻。 他们一路穿过漆黑的走廊,直达深处,只见宫殿般的空间里,和烟雾镜同侧的位置,有贴墙壁建造的水池。 “……家主!”小六惊呼,她远远地见过一面,认出来了。 这一任家主就溺死在池水里,俯卧着沉在水底,说明刚死不久,昂贵绣有咒文的袍子在水里飘荡,口鼻溢出些许气泡,眼神空洞,瞳孔放大。 和普通人溺死没有任何区别。 堂堂黑山羊的家主,就这么死了?还是溺在自家、自己屋子里的水池? 这就是正常时间里,黑山羊现任家主潜伏的地方,家族的圣水。 但现在的水还清澈无比,池底贴着许多发着金光的符咒,黑山羊族人的发丝互相勾缠,在池底上铺成一张网,吸收着那些祝福。 这时候,应该真是“圣水”,庇佑族人。 但烟雾镜成神,就没有庇护住,家主的尸体就压在上面。 倒是不像漫画里那样,如同反射的镜面,会随着角度变幻质感和颜色,像烟雾镜化成的水。 谢潭站在池边,垂下眼睛,看着水面偶尔起的波澜。 不同阶段,这水是不一样的。 如果动用契诃夫之枪,该用什么时候的水做他的抑制剂呢? 小六拿着油灯,在波澜上一绕,新的灯火就亮起了,挑起波纹的就是她在水下的那根头发。 他们顺着灯光,见识了更多族人的死状,被鬼怪杀死都是最有尊严的死法了,有的就是正好被烟雾镜暴动震下的砖石砸死了,还有抵抗鬼怪时被同伴误杀的,不知道哪一处有问题导致符箓法阵爆破的,最离谱的,谢潭居然看到有一个是吃饭时候呛死的,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全像那一瞬命不好的意外。 全都是意外,还能叫意外吗? 小六突然停住,看向身侧,她的裙角被抓住了。 谢潭低下头,是一个被鬼怪咬断双腿的族人,血要流干了。 他们听到那个族人生命最后的呢喃,带着恐惧和憎恨,胡言乱语。 “烟雾镜……神……那位神明降临了……对不对……那巫师就是扫把星,乌鸦嘴!” 谢潭冷冷地看着他,不言语,小六问:“巫师说了什么?” “她带来一个词……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判词……” 小六有点害怕,谢潭就扶着她的肩,将她带到身后,她探出一点头,问:“给谁的判词?” “不是给……给谁的……是‘末日’……末日……哈哈哈哈哈!这根本就是……给世界的……” “判词”这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族人就咽气了。 末日。小六一愣,这个词不久前刚出现……就是出自她的口中,她忽然惶惶不安。 但谢潭只是轻轻抚摸她的头,还是冷淡的样子,并没有把族人的话放在心里,牵着她继续走完剩下的路。 推开灯火最亮处的石门,他们终于走出了黑山羊。 原来这是在一座山里,一群山羊居然在山里筑起幽暗的巢穴。 这山他还怪熟的呢。 四季山。 怪不得有黑山羊族人牌位的小祠堂会在山脚下。 沿着山道走一段,就能摸到轮回公路,外面还是黑夜,但不见月亮星辰。 他的手机没有网,时间也在穿越那一刻紊乱了,只能看漫画app和离线存档,也不知道现在是哪天,什么时候。 “啊,真的看不尽……”小六看哪里都新奇,光是乌漆嘛黑的夜空,她就看不腻似的,小脑袋来回乱晃,嘴巴微微张开,更别说满山苍翠,风来云去,鸟儿…… 一群候鸟急速飞过,拐过半面山的角落,瞬间分崩离析,乱成一团,差点把凑近看的小六冲下悬崖。 谢潭稳稳捞住她,望着飞鸟远去。 小六在他的胳膊上张开四肢,学着小鸟扑动几下,有些担忧:“它们怎么了?” 她又往下看:“好高,我们要走下去吗?” 那腿要走断了。谢潭心说,不可能走。 笛大的长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啊,更新版本,观测二到小山顶是他的极限了。 观测二那是小山,小山,能和四季山比吗? 而且那些飞鸟的状态……像大灾难前的预警一样。 谢潭看向山上更高的某一处。 这时候,黑山羊和夏家已经搅在一起了。 “不,我们上山。” 于是夜幕下,还没有未来那样连绵成建筑群的盛夏苑迎来了一位小客人。 小小的身躯在黑色外袍下,白裙子上血迹乱溅,她抬起头,漂亮的面孔上没有笑容。 她举着黑山羊家族的油灯,微弱的灯火照不亮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与夜色融为一体,像没有生命的诡异玩偶。 第102章 阴桃花(32) 年轻管家脸色微变, 快速上前,拉上窗帘。 “手下的人粗心,忘记拉上了, 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刚才的休息,苏小姐, 我们走吧?” 管家强颜欢笑。 那一点窗帘, 其实是小六拉开的,但管家都这么说了, 而且小六觉得他看似得体, 实则精神紧绷,处在非常紧张的状态里, 于是配合地点点头, 跟上他。 他们重新走在豪华别墅里, 之前不以为意的地方,在迟迟不退的黑夜里, 多了一些别的意味。 比如别墅内, 所有的窗帘都是拉上的,夜色一点也透不进来。 同时, 灯也暗,只有壁灯昏黄的光, 像沉在睡梦里的吸血鬼城堡。 谢潭和小六以为是太晚了, 别墅主人已经休息了,但现在看, 这更像在未知的恐怖下安静蜷住的自保手段。 怪不得一路上, 别墅里的人都是紧张而恐惧的状态,原来不仅因为黑山羊和小六身上的血。 可以理解,在外面这些人的视角里, 太阳东升西落,昼夜交替,周而复始,但突然有一天,太阳没有再升起来……天没亮。 只有安静的、无情的黑夜,笼罩一切。 他们穿过昏暗的走廊。 管家不动声色打量女孩的神色,见她神情冷漠,不为黑夜所动,也不为阴森的别墅而感到不安,心里更信一分,这就是黑山羊的孩子。 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心里祈祷,希望这位小姐能带来好消息。 小六当然不怕,这里和黑山羊聚集地比,什么都不算。 她这么想着,端着谢潭同款的表情,路边一面黑色烤漆玻璃时,眼睫倏然一颤。 刚刚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女人? 谢潭扶住她的后脑勺,阻止她回头确认的动作,安抚地摸了一下,轻轻往前推,让她继续往前走。 他看得更清楚,像黑色镜子一样的反光玻璃里,幽幽站着一个女人,长发漆黑、柔顺,穿着一身得体的红裙子,皮肤惨白。 只是一晃而过,谢潭再看就没有了,但仅仅是那一眼,就让他感到几分熟悉。 等到地方,还是谢潭熟悉的长餐桌,鲜花烛火,美食佳肴,但依旧没点大灯。 如今的夏家家主还没到,小六的眼睛微微转动,不知道坐哪个位置,谢潭没有迟疑,随便选一个位置坐下,她就坐到他的身边了。 然而他们等了半个小时,家主也没有到,管家表示歉意,离开后再次回来,神情古怪,似乎更加不安了:“老爷身体不舒服,无法见客,叫您不用等她,您先吃吧。” 见客都不能见了?小六觉得奇怪,悄悄瞥向谢潭,谢潭已经缓缓开口,为她介绍他认为会好吃的菜了。 小六就什么都不管了,忍住双眼发射的光过于明亮,保持神秘人的端庄,在谢潭的推荐下依次品尝,全吃一遍! 这个好吃……诶这个也好吃,好嫩,滑滑的,像蚌女的皮肤……这个好有嚼头,一弹一弹,是海鲜吗?小七好像蛮喜欢的,第一个就推荐这个……这个果汁的香味有点像獐子身上的麝香……哇这个就是蛋糕,甜甜凉凉的,入口即化,像雪怪掉下的雪块…… 谢潭在一旁撑着头,看她眼睛一亮又一亮,她怕被外人发现没见过世面,亮完又迅速绷住自己冰霜般的小娃娃脸。 他唇边有笑意转瞬而过,大小姐装鬼吓唬张成潇,也说是模仿他,他们同是“淡人组”,效果显著,但他现在却觉得,和他完全不一样的小六学起他来,似乎和他更相似。 会让他产生“啊,原来别人看我是这样的感觉吗”的想法。 饱餐一顿,小六心满意足,小小打了一个嗝,连忙捂住嘴,幸好管家照顾他家老爷去了,餐桌前只有他们。 谢潭拍拍她的背,帮她顺了顺,等出餐厅,保姆为他们带路,她已经恢复了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们往前走,小六暗中观察四周,这次烤漆玻璃还有其他反光的地方,没有再出现女人的身影。 但突然,头上传来珠子在地面弹动的声音,哒哒哒。 保姆被吓了一跳,小六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楼上住着谁?” “没有人住,老爷夫人的房间在另一边,两位少爷的房间也在另一侧的三楼,这边只有二楼有一些客房。”保姆勉强地笑,不知道在安慰小六,还是安慰自己,“应该是其他人在打扫收藏室的藏品,把什么东西碰掉了,真是笨手笨脚,要挨罚了!” 小六盯着她看一会,在保姆快维持不住笑时,收回视线,继续跟着她往前。 然而他们没走几步,楼上响起了脚步声。 清脆的高跟鞋声,哒、哒,每一步的节奏都控制得一样,只听声音就觉得端庄,随着他们的脚步一起向前。 他们走,声音就走,他们停,声音就停。 等他们走到楼梯口,楼上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没等保姆松口气,几颗珍珠从二楼的楼梯上,慢悠悠地弹下来,一路滚到他们的面前。 保姆绷不住了,扶着把手,问楼上是谁在打扫,这么不小心。 二楼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小六突然开口:“我记得回去的路,你走吧。” “这……” 小六没管她,走上楼梯,保姆如蒙大赦,跑走了。 谢潭跟着小六,本来想先去二楼探路,但他们刚到二楼,就看见到三楼的楼梯上坐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小飞机。 男孩仰着头,望着三楼的方向。 这时,比他更大一些的另一个男孩跑下来:“啊,果然是你拿走了,小峰,这是我的玩具,你要玩的话,要先问过我才可以。” 大一点的男孩学着大人的口气,略带不满地说。 被叫小峰的男孩转回头,慢吞吞说:“我没有拿,是你丢在二楼的收藏室门口了,哥哥。” “是吗?”哥哥将信将疑,“好吧,那谢谢你拿回来,但如果要玩,还是要我同意才行。”他强调。 弟弟却说:“不是我捡的。” “那是谁?我从这边下来没看到其他人。”哥哥望来望去,“哎呀,肯定又是你编的。” 弟弟也不高兴了:“我不喜欢玩你的飞机,我更喜欢那个洋娃娃,比你的飞机好看多了。” “哪里有洋娃娃?” “三楼尾的那个房间,有一屋子的洋娃娃!” “又瞎说,那不是空房间嘛!里面的东西都被扔掉了。” 两个小男孩拌着嘴,结伴跑走,躲在二楼盆栽后的小六探出头,上了三楼。 三楼尾的房间上锁了。 但他们一动那锁,门幽幽开了一条缝,根本没锁住。 小六推开,谢潭挡在她前面,往屋里看——空的。 如哥哥所说,这是空房间,没有什么洋娃娃。 小六小声说:“客厅的全家福里好像没有女孩子?” 空房间也没有什么可探索的,他们重新回到二楼。 然后就停住了。 长长的走廊里,昏暗蔓延到尽头之外,仿佛没有穷尽。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洋娃娃站在中间,正好在他们那间客房的门前,面对他们。 华丽的蕾丝裙摆落到地面,小手交叠在身前,姿态端庄优雅,逼真的脸上挂着永恒的微笑。 “……” 谢潭只是稍作停顿,就牵着小六照常走过去。 小六迟疑地低头看一眼洋娃娃:“这个……” 谢潭:“你喜欢?” 小六歪头:“是很漂亮。” “那出去买个新的,这个闹鬼。”随后淡定地关上门。 只剩他们两个人,小六就畅所欲言了,她问:“是因为那个娃娃……嗯,应该说背后的女鬼,他们才那么凝重吗?” 谢潭一顿。 那对兄弟就是小时候的夏源川和夏绵峰,那夏绵峰看到的,应该和他们看到的一样——被逐出家门、卖给黑山羊的【夏无尽】。 但他觉得,除了夏绵峰,这个家里的其他人可能都没有发现她,他们是因为被黑夜不退而恐慌,这显然是更恐怖、更灭顶的灾难,夺走他们全部的心神,让他们草木皆兵,觉得一切怪异都是黑夜带来的。 而小六没见过昼夜交替,她只知道有这么一个概念,所以无数新奇展现在眼前时,她难以第一时间注意到黑夜不退的不对劲。 他再次摸摸她的头。 小六迷茫歪头。 而【夏无尽】是人是鬼也不好说,如果是人,那就是用了什么咒法;如果是鬼,那就是在烟雾镜最后的献祭中死去了,或者在神明诞生后,和满山黑山羊一起死去了。 但不管是人还是鬼,她回到这里,肯定是要报复这家人,家主没能出来,恐怕就是被妹妹找上了。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于是黄昏前,他们与管家请辞,准备离开这里。 “您不再多留了吗?如今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管家不动声色地问,“我家老爷与黑山羊也算至交,平日里多有仰仗,可自从这天不亮开始,就联系不上任何一位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夏家一定鼎力相助。” 果然,夏家怀疑黑山羊出状况了。 如果真被夏家发现聚集地的苏家人都死掉了,恐怕不会放他们走,但还有外派的族人,还没到灭门的地步,夏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抱着先哄住的念头,谢潭说:“黑山羊这种怪物……可是很顽强啊。” 小六有样学样,包括他有些嘲弄的语气。 管家不再多说,为她备车,送她下山。 车开走前,管家突然问:“那么您为什么来这一趟呢?” 第103章 阴桃花(33) 夏家家主愣住了, 试探夹在问候里,毕恭毕敬又说一些,黑山羊家主的回答都天衣无缝, 甚至听懂了他们确认彼此身份的暗号。 “放心,你的朋友……可是黑山羊。”黑山羊的家主意味深长地说, 夏家家主一顿, 想起那个小女孩说过差不多的话,原来真的没有骗他, 是他多心了! 他应和说他们如何如何神通广大、夏家如何依靠他们、有什么吩咐全力配合云云。 嘴上说得好听, 其实他心里既松口气,又有点遗憾, 黑山羊是靠山的同时也是桎梏。 不过一想到天空上黑夜无边, 庆幸就压倒那一点痴心妄想, 像找到主心骨。 于是女孩的出现就变了一种解读,他原本还膈应她说的“报丧”, 但现在想, 乌鸦出现是为了预警,只是因为随后到来的灾难, 才被误解为不祥之鸟。 所以那个女孩其实是天象异变后,黑山羊在百忙中担心夏家的安危, 特意来关照一眼, 并暗示他们情况不妙,按兵不动, 看夏家没有什么大事, 就去处理更重要的事了。 夏家家主满腹的感恩戴德又编好了,但还没开口,就先听镜子里问:“对了, 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或者人?” 夏家家主的嘴闭上了,他是精明的商人,懂得听人言语里的画外音——那女孩不是黑山羊派的? 但她还有黑山羊的油灯……夏家家主突然脑子里嗡地一声,他想起一个人。 黑山羊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有能人,自然就有不受待见的废物,为了物尽其用,像养牲畜一样养着他们,只管吃喝,还不如那些被抓的鬼怪。 黑山羊用力量暗中掌控笛丘,傲慢得很,这种事虽然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但也不会对外人大肆宣扬,所以从某种角度讲,也能算秘辛。 但他是清楚的。 因为他献给过黑山羊一个人。 自从天没能亮起,别墅里如影随形的阴冷再次追上了他,现在,他又幻听到优雅的脚步声,就在他的房间里! 他立刻要喊救命,但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红色蕾丝坠下,带来一阵香气,是昂贵的香水味。 他的头后仰,瞪大眼睛,没能发出完整语句,只有轻轻的“嗬嗬”声。 他听到那个女人在耳边轻声地笑,咯咯笑。 “哥哥……” 盛夏苑里,所有灯光都熄灭了,烛火燃断的轻烟飘散,是黑色的。 后座的谢潭,若有所感地看向车后,如今还没成规模的盛夏苑早藏在群山的阴翠里,但他就是觉得,那墨凝的绿里,似乎有一抹鲜艳的红,注视他们远去。 没有跟上的意思。于是谢潭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按了按太阳穴。 从在黑山羊里看到那些幻觉开始,他的头就开始疼了,本以为出来会好一些,还在夏家歇息片刻,但也没能缓解多少,是他被情绪扰乱的信息素在不断分泌。 因为疲惫睡着的小六突然睁开眼睛,从发间抽出一张符咒,往前一探,贴在司机的后背。 以为被发现的谢潭早把揉太阳穴的手改成撑着脸,意外地一抬眼。 车失去控制般偏航,即将撞出栏杆时,又极限地拐回正轨,恢复平稳。 司机的皮肤从头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没有五官的白皮妖怪,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夏家抱着监视或者杀掉他们的想法。 【夏无尽】那一瞬的出现,夏家恐怕凶多吉少了,这个怪物自然也失去了控制,但现在它被小六控制住了,真变成专职司机了。 小六完美搞定,不用他带着跳车逃跑,谢潭就问:“没睡吗?” 小六点头,敏捷这一下,又迷迷糊糊地靠向他,嘀咕:“终于出来了,不想做噩梦了……” 谢潭低头:“总做噩梦吗?” 这些日子他一直守在小六身边,她只有一两次被门外经过的族人和鬼怪吵到,其他时候都睡得很安稳。 “有你在就不做了,之前……总做一些奇怪的梦。”她往他的怀里蹭了蹭。 谢潭就熟练地拍她,轻声说:“要和我说说吗?” 于是下山的路,小六讲述那些一直缠绕着她的梦境,她想说得轻松些,还故意说笑,但谢潭却笑不出来。 她的那些梦,谢潭太熟悉了,那都是他亲眼见证过的……那一遍遍逃离黑山羊的“幻觉”。 那些根本就不是幻觉,到底是什么?平行世界吗? 《梦》《暴风天》系列里的那些故事,都是出自主线世界的平行世界吗? 怪不得她比那些幻觉里的她更胆小、谨慎一些,迟迟没有寻找其他祭品合力出逃。 天天做着这样的梦,一遍遍见自己和他人的死状,直视在追求自由上的一次次失败,好像否定了她离开的愿望,嘲笑她的痴心妄想,成为她的梦魇。 她看到黑山羊的那些尸体,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他们各自忍耐着,不想对方发现端倪、担心自己,于是谁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异常。 小六一吐为快后,在他无声的安慰下慢慢平复,她也回头看那已经看不到的半山中建筑,眼中隐隐有种担忧。 那里有那么多人,还有两个小孩子…… “现在我们去哪呢?”小六转回头问。 谢潭的头嗡嗡跳,但越是这样,他面上越是让她看不出端倪,温柔地说:“去逛街,说好的皮绳和洋娃娃?” 小六一愣,欢呼起来。 到购物街前,谢潭又讲起故事,他还记得他们原本要去密室把《爱丽丝梦游仙境》读完的,但小六说她现在想听另一个故事,那个也没讲完。 《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不算长,小六被关的日子里又只有听故事这一个娱乐项目,谢潭的离线储存量根本不够,他把能想到的童话故事都说一遍,最后想来想去,在小六仍然期待的眼神下……打开了漫画app。 漫画app里有《奇谭》全系列的故事,他在论坛里找到主线世界观外的单元故事汇总,大多都是更幻想的题材,比如《博物馆惊魂》这个主题就出了12345,里面有讲那些文物所在朝代见证的一些小故事,他就挑着那些说,还有更无厘头、更架空的,比如带科幻和末世色彩的故事。 没错,他还讲了几篇《梦》《暴风天》系列的单元故事。 天呐。 他终于想起来这回事了。 如果按照论坛的最新猜测,那些故事其实不是主线外的纯架空,也埋在主线里,是巨大的伏笔,那他在主线世界观的故事里讲这些故事……这都不是打破第四面墙的问题了,他都不敢想论坛读者们会怎么分析。 连谢潭这个讲究顺其自然、顺不了就死的家伙,都感到头疼了,这和其他的猜测可不一样,这个也太大了,真有能圆上的可能吗? 早知道讲海绵宝宝和喜羊羊了,还能说是ip联动玩梗,让刀神和漫画出品方自己去谈。 还不是那几个故事画得很精彩,他一个无趣的人,没有有趣的经历,也编不出精彩的故事,不想摧残她好不容易可以听点新鲜事的耳朵。 如果在这里的人是陆今朝,大概讲都讲不完吧。 小六看出他的迟疑,就话锋一转:“但假乌龟那个也很有意思,我一直在想,不是乌龟那是什么呢?它有什么故事?再拖下去我要忘记前面啦,干脆一口气都讲完吧,小七~” 谢潭能看出,她对爱丽丝接下来的故事仍然很感兴趣,但此时此刻,也确实更想听另一个故事的后续……大概是因为那个出自《暴风天》系列的故事也发生在黑夜之下吧。 “不,先讲另一个吧。” 谢潭想,讲都讲一半了,现在矫情有什么用,不如保持他一贯的作风,船到桥头自然沉,能飘一天是一天。 他靠在一边,微微垂着眼睛,打开app,翻到那篇名叫《日食》的长篇单元故事,低声继续诉说着末日里的灾难。 小六靠着他,认真地听着。 他们离开时,夏家很有眼力见地供奉了他们的出行路费,于是他们到市区,先订了一间旅馆。 谢潭无法被看到,一个小女孩孤零零走在大街上,这太不安全了……虽然黑山羊出身的女孩出行,还不一定是谁不安全。 幸好有夏家贴心送的司机,在小六的符咒控制下,披着人皮的怪物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它假装小六的父亲,跟着他们逛街还能帮忙拎包。 夏家与黑山羊关系密切,对于怪事和灾难的敏锐,是普通人难以达到的,于是他们离开四季山,到达笛丘市的市区,恐怖氛围反倒因为“愚昧”而少了很多。 有知识分子说这是特殊的天文现象,叫“日食”,但因为信息匮乏,谣言四起,有说是别国的超级武器,或者是在测试新的天气设备,还有更多与宗教神鬼相关,在借题发挥。 尤其在笛丘这片“有灵性”的地界里,光一上午,就多出十几个宗教,谢潭和小六走在街上,就收到悄咪咪递过的传单和小册子。 教义可能是现编出不久,有不少错别字,于是谢潭抽走小六那一份,她最近正在习字呢。 这个时代信息还不发达,没有智能设备推送紧急情报,等到夜晚的新闻放送,人们从收音机听到“观测到史无前例的持续性超级日全食与地磁暴复合现象”,并让大家不要恐慌,相信科学。 人们的新奇就大过恐惧了,还挺高兴,只觉得这是几天的特例,还盼着更长些,不用上学上班,出去游玩,走街串巷,这是突如其来的假期呀! 还要时不时望一会天,当欣赏奇观,这可是“史无前例”、“千年一遇”! 第104章 阴桃花(34) 小六对读书有种超乎寻常的耐心。 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是了解世界的方式, 她像一块海绵,专注地吸收世界的碎片,填补她生命中的空白。 她认识的字不多, 所以看得很慢,谢潭靠在一边, 轻声读给她听, 方便她认字。 她选了画多字少的书,尝试自己一点点看, 为了解放他, 但反倒看入迷了,她还蛮喜欢这种有插画的书。 看书过程中, 她很少提问题, 怕打扰到书屋里的其他人, 但思维却很活跃,愿意抒发自己的感想, 在自己的空本子上写写画画, 不会的字就用图画代替。 她骄傲地举给谢潭看,乍一看, 很难理解,但谢潭奇异地跟上她的脑回路, 比起大拇指。 书屋隔壁是卖坚果的, 老板养了一只小土狗,吃饱喝足, 也感受一下知识的熏陶, 溜溜哒哒跑过来,蹭小六的腿。 小六被蹭得痒,小声笑了几声, 试探地轻轻揉它的头,手法就像小七摸她一样。 小狗眯起眼睛,蹭她的掌心,尾巴摇得飞快,像小螺旋桨,但它始终没有叫喊,看来它是书屋的老巡查官了,知道这里的规矩。 它就这么一路威风地获得无数摸摸,轻车熟路跑出后门。 小六这才不舍地转回脑袋,继续看书。 结账时,谢潭瞥一眼放新版字典的书柜,把她看的寓言书买下了。 苏禾带给她的那一本字典,被她不小心弄坏了书页,惨遭退货,让他重新买一本,但还没等到新的,黑山羊就出事了。 也不知道当时苏禾在没在聚集地里。 谢潭对苏禾的生死无所谓,但他想,如果是小六,会希望苏禾平安无事。 那么他也希望如此。 谢潭靠在书柜旁,垂眼看着小六的书页,余光间,玻璃窗上似乎有一道身影,在幽幽看着他,阴冷而黏腻。 【夏无尽】又追过来了? 他看过去,玻璃上只有窗外的一片黑,没有红裙也没有长发女人。 “怎么了?”小六问。 “没什么。”谢潭平淡地收回视线。 不过就是不知道又被什么缠上而已。 等看了一会,他们正要离开,屋后传出骚动,是书屋后院的仓库里,书柜连成片倒了,厚重的书全砸了下来,仓库无处下脚。 老板哎呦一声,去捡书,其他几个老客人也跟着帮忙。 而他们出门,就看到隔壁老板在找狗,叫着“小黄”,小六突然一愣,脑子里搭上了某一条线,往回跑。 谢潭跟在她身后,到后院角落的小仓库,一个客人正好抱着小土狗被砸瘪的尸体出来,和他们碰个正着。 听老板说,是最里面的书柜先砸下来了,被其他书柜撑住了,但书都砸下来了,好巧不巧就砸在小土狗的身上,把它埋住了。 又因为这里是书屋,所以它一声也没叫,等其他书柜也撑不住,连片倒的声音引来他们,它已经咽气了。 小六愣愣地看着变形的小土狗被抱走,还有它主人哭喊吵闹的声音,她低头看了看掌心,似乎还残留小狗舔过的温热。 谢潭握住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带她离开。 可他们刚走出一条街,就看到十字路口的追尾惨状,一家四口,驾驶位的爸爸已经死了,后座的妈妈把两个小孩护在身下,小的那个孩子被抱得太用力了,已经窒息而死,大的那个是唯一幸存下来的,正茫然地歪在血泊里,像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周围人高喊、报警,那个孩子终于回过一点神,抬起头,恰巧和人群里的小六对上视线。 那是一个很安静的眼神。 小六的手一紧,不知道该回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她面对监禁、面对黑山羊都能露出的笑容……似乎也没那么好用。 谢潭就陪在她身边,注视这一切,宛如一个世外的旁观者。 小六突然问:“外面……一直是这样的吗?” “是。”他几乎没有犹豫。 这话的残忍,是他下一秒反应过来的,谢潭就想起陆今朝略显冷淡地说“现实不就是这样”、“世事无常”。 大小姐说得对,他们很像。 “只不过,也许是天黑了,”谢潭微微抬头,“这样的事更多些。” 简直是扎堆了,把所有无常的概率压缩在最后的末日里。 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听说了,今早本该天亮的时候,仍然是黑夜,太始料未及,路灯没来得及亮起,发生好几起交通事故了。 这还只是交通事故。 外面……很新鲜,但此时此刻,又如同黑山羊最后群体死亡的缩影。 小六说:“后面会更糟,对吗?” 人群攒动,隔开了她和那个孩子的视线,她的心空了一瞬,仰起头问谢潭:“就像你讲的那个故事一样?” 植物动物,人类与文明,恩怨情仇,一切都走向崩坏与灭亡。 谢潭低下头,与她对视,没有回答。 小六先错开眼神,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有什么是她能做的,黑山羊还有恰巧在外的族人,也许他们没有死去,她还算在逃亡的路上。 如果她能留得久一些,她想,她也只能留下一朵鲜花,希望能带来一点宽慰,但更可能,也只是让她自己好受一些,并不能为真正失去什么的人重新带来什么。 “我们回去吧,真困啦。”小六打哈欠,挤出一个笑。 她想,起码身边还有一个人,为她而来,为她担忧,她力所能及的,就是让他安心一些。 他陪她走很久了,他该休息一会了。 谢潭的视线却没收回来。 他再次感受到那缠缠绵绵的阴冷视线,在车祸现场的车玻璃上一晃而过。 “先不回去,去个地方。”谢潭说。 逛街时,有塞小册子的新邪教,当地的老人们自然也有话说,他听到了“莲花堂”这个名字。 堂口藏于市井中,是一座有年岁的老木楼,门上悬挂着一串莲花形状的铜风铃,响动声也盖不过楼里的尖叫。 是一个女人的叫声,听这里的徒弟说,是阿嬷新收的徒弟,说能感受到死去的兄弟姐妹就在身边,却因为没有天赋,看不到他们,她希望有一双能看清它们的眼睛,于是阿嬷正在用滚烫的莲花铁为她“开眼”。 谢潭和小六就停在门外,没有进去,他们听出来那是苏芍的声音了。 确认了他的想法,谢潭就带小六走了,铜风铃无风自鸣,然而他再回头,风铃已经安静了。 这条线里,苏芝也死了。 在他所在的未来里,苏芝倒是活着,是帮大小姐解决阴桃花的一员。 可他又想起云松说的,莲花堂早已倒闭,而且她最后在墓里又死而复生……也不能算死而复生,化成行动自如的白骨,这是变成鬼了吧。 她到底是活是死,活死人? 他们前往下一个地方,荒郊里的观音庙。 这时候,寺庙还没有荒废,也不是一片狼藉,谢潭才带着小六进门。 但听说明天就有其他寺庙的和尚来这里做法会交流。 小六高高仰起头,完整的白衣观音像端立在供台上,慈眉善目,见一切来者。 谢潭却没想多待,确认完云松的“幻觉”大概就在这条线上,再次带小六离开,但没等跨出殿门,眼前倏然一黑,天旋地转,他一把扶住门框才没栽下去。 耳边是小六慌乱的声音,但他听不太真切,后颈一跳一跳,他的身体又开始发热,而且这次愈演愈烈的速度非常快。 怎么回事,抑制剂刚用不久,他也没有遭受什么刺激。 他摸摸小六的头,但显然已经晕傻了,碰错位置,把小六抱着的书扫到地上,他有点尴尬地想捡起来,这回直接倒坐在门边。 小六费力地扶起他,努力镇定,跑去找庙里的和尚说自己不舒服,想借一个房间休息,带着谢潭一路到房间里。 幸好不远,谢潭躺下,趁着自己还有一点清醒,又打一针抑制剂。 这次降温也慢,但好歹还在降,等他缓过来一些,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六握着他的手,他迷糊间似乎安慰了她几句,她回了什么,但他没记住,再次睡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半湿的中长发散在地面,浑身被汗浸透了。 满屋子都是他信息素恐怖阴森的味道,让人遍体生寒。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居然还在烫。 难道是烧迷糊了,其实根本没过去多久?他明明记得他的体温已经降了,怎么又烧回来了? 而且,小六呢? 没有月光,只有夜色,屋子里黑冷冷的,像与世界隔开了。 他撑起身体,推开一点门缝,蒙蒙的雾毫无预兆地渗透进来,填满了房间。 门被雾合上了。 谢潭一下子没站住,又无力地倒在地上,那些雾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却比空气存在感强得多,吻着他身体的每一处。 酥酥麻麻的感觉升起,他分不清是哪里,好像哪里都有,惹得他忍不住轻颤,吐出轻声的喘息,十指徒劳地抓在地板上,想后退也没有躲避的地方。 雾……在往他的衣服里钻。 他像被那雾打湿了,忽冷忽热,让他怀疑身上到底是他自己的冷汗,还是别的什么,潮湿的,阴冷的,和他的信息素混在一起。 “停……别往那里……唔!”谢潭刚开口,雾就钻进他的口腔,与他的舌头纠缠起来,他猝不及防,猛地闭上了,耳边还残留那一两下啧啧的水声。 他双眼朦胧,眼前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黑暗,怪那雾就是黑色的,让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第105章 阴桃花(35) 谢潭再次醒来, 天已经……天还黑着。 窗户没开,屋子却一点味道也没有了,他躺在床上, 还盖着被子,体温正常, 状态良好……有点太好了, 可以说是神清气爽。 作为低能量人群的典型代表,即便是信息素干扰不大的日常生活, 他都维持着一种“累”的生命基调, 现在却像十几年的沉疴一扫而空,轻得有些飘飘然了。 他摸摸自己的发尾, 是干燥的, 身上也清清爽爽, 就发起了呆。 昨晚……额,首先, 是晚上吗, 反正就是他上一次醒来的时候,他的体温是不是又升回来了? 然后呢? 看现在的状态, 他应该是趁着醒来的那一下,又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吧。 谢潭拿出剩下的抑制剂, 以防万一, 他在身上带了四支……怎么还剩下两支。 他没用吗?睡到一半又烧回来只是他迷迷糊糊间的错觉?做的梦吗? 他的记忆像被一层雾搅乱了……雾? 好像确实起雾了。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起一些零碎的话语, 雾中人似乎说了“轨迹”、“抛弃这里”之类的话, 离开前还说“来找我吧,你知道我在哪”。 是烟雾镜? 说什么呢都,听不懂, 而且他怎么知道祂在哪……嗯? 谢潭想到什么,但被更重要的事夺走注意力,小六呢? 他昨天就感受到,他能活动的范围更大了。 因为他和小六间的联系在减弱。 而小六是他来到过去的时间锚点,如果他们的联系断开,大概就是结束的时候了。 不管烟雾镜胡言乱语什么,有一点是对的,他已经在离开的倒计时中。 于是更迫切的,他想去见她。 门开着,永夜下,寮房里亮着微微的烛火,有诵经交谈声,沉在空气之下,有种肃穆之感。 越接近前殿,声音越远,慢慢的,像又回归了寂静无声,禅音也无。 白衣观音如果在平常的月色下,应该如同白玉一般透亮,柔和庄严,但在彻底的黑夜下,那白就呈枯萎般的色彩,像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自焚而朽。 而向它朝拜的人一无所知。 自从黑夜降临,各个寺庙、道观、堂口忙得不可开交,但可能因为这里是送子观音庙,不管日月星辰的事,除了最开始有病急乱投医的,现在已经没有香客了。 只有不知道这是什么庙的小六,站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低声说着什么。 她没有说希望黑夜退去,因为她也没见过白日如何,她在为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倒霉蛋们祈福,包括那只小土狗。 末了,她提到了他,但只说了“还有小七……”,就没有了,不知道是祈福的名单以他收尾,还是有什么未尽之言,她在心里默默说了。 等她都说完,对着神像发呆,谢潭才走出来,站在她的身边。 小六一见他,注意力全跟过来了,摸他的手,又打量他的神色:“还难受吗?” 谢潭蹲下身,让她能碰到他的额头,亲自确认他的状况:“已经好了。” 小六摸了好几遍,终于放下心,但是担忧仍然没有散去:“是太累了吗?所以生病了?” 谢潭看出她的自责,摇摇头:“生来就有的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 小六可能没信,她看起来更自责了。 谢潭一顿,就轻轻转回她的小脑袋。 对着他揽莫名其妙的责任,不如盯着神像发呆。 他起身,也抬头望着观音。 “外面果然没有那么好,对吧。”他说。 “但能出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 “我知道。” “我看到了、听到了、感受到了很多从来没见过的……”小六轻声地说,“真的,很好了。” “但你值得更好的。” 小六一愣,再次看向谢潭,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收回在观音像上的视线,垂着眼睛望着她,那眼神也陷入和观音像一样自焚般的腐朽里,晦暗不明,让人猜不透心思。 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但小六却觉得,那沉着的颜色里,清晰地映着她的样子。 谢潭是认真的,她这样的人,并不是说晴空更适合她,而是晴风雨雪、四季变换更适合她,她永远在生长,就不该困在永夜的囚笼里。 “果然还是差一点啊……”谢潭想起烟雾镜的话,自言自语地说。 天下果然没有十全的事,想达成什么,相应就要割舍什么。 然而小六是这样说的:“差了什么,又会从别的地方补回来,万物不也是这样轮转吗?见到你,就补上那些缺憾啦。” 殿后有了脚步声,僧人在这边来,谢潭想起云松大师的“幻觉”,捋顺小六的碎发,轻声说:“我也是,所以,我们走吧?” “嗯!” 他们再次坐上车,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艺术港湾。 其他人不知道,谢潭却清楚,天上不是黑夜,而是漆黑的太阳。 烟雾镜,既是创造者又是毁灭者,既是开始又是终结……一切从祂诞生开始,自然该从祂的坠落结束。 昨晚被那雾缠上后,他朦胧间有一种直觉,该去坠落之地看看。 他来自未来,也许他知道在哪。 这时候的浮水镇,潘凌已经成名了吗?还有距离浮水镇最近的,那个他没能到过的地方,现在还没有开发的“余晖尽头”。 路上,谢潭终于为小六讲完爱丽丝剩下的故事。 “‘啊,那就算不上真正的好学校,’假乌龟松了口气说,‘我们学校课程表的最后就是选修课:法文、音乐、洗衣。’ “‘其实你们住在海底,不怎么需要学这个的。’爱丽丝说。 “‘我可学不起这个’,假乌龟叹了一声说,‘我只学常规课程。’ “‘常规课程是什么呢?’爱丽丝问。 “‘开始当然是先学reeling and writhing,’假乌龟回答说,‘然后我们就学各门算术:ambition,distraction,uglification and derision.’”[1] 小六的中文还在习字阶段,英文更是听不懂,她懵懵地问:“这是咒语吗?” “假乌龟本来想说‘reading and writing’,就是‘阅读和写作’的意思,但他说错了,说成了读音相近的‘扭曲和缠绕’。”谢潭解释道,“后面也一样,他想说‘addition,subtraction,multification and division’,就是加、减、乘、除,但他说成了‘野心、消遣、丑化、嘲弄’……” 说到这里,谢潭停顿,再次想到仙境盲盒里,教主的形象就是假乌龟,论坛猜测,刀神就是在用假乌龟的字谜暗示教主的身份。 就听小六若有所思地说:“这种奇怪的话,听起来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会说的……” 谢潭:“谁?”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足够随意,像只是接一下小六的话而已。 小六迟疑,她只是一瞬的感觉:“他原来住在我隔壁,最初的献祭顺序上也挨着我的,是最后的一批祭品之一。” 说到这里沉默了。 而谢潭迅速联想到一个人,就是他在黑山羊聚集地的雾里看到的视角,比小六高一些,一次次尝试和小六逃出那里的人。 所以……教主其实也出自黑山羊,是另一个祭品? 谢潭在雾中了解到,最后这一批祭品没有名字,哪怕曾经有过,也被剥夺了,只用献祭顺序的序号称呼。 一共有十八人,小六就排在第六个,最初排的时候序号靠前,与烟雾镜的适配度却垫底,就被放在最后了。 “他们说……我也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说他和我流着相同的血,大概吧,我也没见过我的父母,他可能见过,但……我们都一样。”是因为天赋不好被抛弃的“废物”。 谢潭心说,流着相同的血,所以在血缘上是小六的亲哥? 序号与小六挨着,那就是观测五。 “其实也不一样啦,他算是误诊吧,根本不是什么废物啦,是我们所有人里和烟雾镜适配度最高的人,我们这一批里,也只有他能算‘神的形象’。”小六说,“所以本来要第一个献祭他的,但听说他在言灵上太有天赋了,被游历在外的一位族人前辈看中,收为徒弟要走了,那个前辈好像就擅长……” 她话音未落,自己愣住了,想起离开黑山羊前,那名族人最后的遗言,一个带来“末日”判词的占卜巫师。 谢潭肯定了,那就没错了。 日常盲盒里,齐诗姮说波光粼粼景区的本地住户里,根本没有这么一位一个词断言的巫师,所以借了这个名声,但那是在他未来的那条线里。 其他“平行世界”,这个人的确存在,还是黑山羊出身。 她带着一个不祥的判词而来,以后来教主嘴唇子示人的形象看,也许她真有看中他言灵能力的原因,但这更像顺带的。 更可能是认为他就是唤醒烟雾镜的那个人,所以占卜出灾难的巫师带走了他。 但不是他,是最不可能的小六。 而阴差阳错逃离坏学校的假乌龟,终于可以自由发挥他学到的一切,来报复他的出处。 于是谢潭先让怪物司机在波光粼粼附近停车了,这里还没有开发出景区,更多是依海岸聚集的镇村。 虽然他没有跟着社团的人去占卜,但他们讨论地址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顺利找到了巫师藏在林子里的老宅。 来到门前,两人就感到不妙地对视一眼。 血腥味。 推开门,巫师就躺在垂落的帘后,太阳历日符的占卜骨片散落一地,被她的血涂艳花纹。 第106章 阴桃花(36) 房间呈圆形, 没有门窗,屋顶中间有一个孔洞,被堵上了。 谢潭猜测平时这是唯一进自然光的地方, 一束阳光刺入如同指针,扫过房间中心的小太阳历石板。 贴着墙壁摆了一圈黑山羊高脚油灯, 墙上挂着黑曜石镜子, 毕竟烟雾镜执掌巫术。 外侧的架子上挂满成捆的草药、干枯的树根、菌类,屋子里树脂香、干草药的味道就来自这里, 还有海边独有的咸腥潮湿味。 但现在, 这些味道都被血腥味纠缠上了。 占卜桌上有许多矿石和研磨的矿物粉,倒是没有水晶球之类的东西, 谢潭打开彩绘陶罐, 里面是精致的陶笛。 他把东西放回原位, 再次低下头,巫师被挖掉了嘴……是不想她说出什么吗? 刻有日象的几片占卜骨片散落在她的周围。 他未来的时间线里, 年轻的齐小姐介绍自己用来占卜的骨片是动物骨片, 但他也是有见识的人了,看到她假扮的这位正主的骨片, 恐怕是人的骨头。 而且血里不止一个偏小的脚印,有人在他们之前追来了。 场面血腥, 谢潭没让小六靠近。 但她现在跑过来, 从帘后探出头,眉眼间是扫不去的淡淡担忧, 还有更复杂的情感拧在其中。 “是……他吧?他干的。” 她像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人, 从血缘上讲,那是她的亲哥哥,可他们又没有亲近到可以用兄妹相称, 更贴切的身份是共同越狱的短暂盟友,还是在“梦”中,这次的她还没来得及越狱。 “我想追过去看看。” 她说完,也不知道自己追过去做什么,但是她想去看看他。 “好。”谢潭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和她继续沿着海岸前行的路上,才问,“担心他?” “说担心……算是越界了吧,如果说给他听,他肯定是眼睛笑成两条缝,嘴也这样,嘲笑我几句,把我敷衍掉,他不会往心里去的……他也不需要。”小六摆出一副笑面虎的样子,又耸下来,望着车窗外,安静了一会,说,“我们最多只是……有点同病相怜吧,他更信这个。” 他们的关系止步于此,倒刚刚好,平添一层血缘,反而别扭了,如同命运恶意的玩笑一般,想用一条绳锁住两个渴望自由的人,不尴不尬。 有血缘,但无亲缘。谢潭想到这里,莫名其妙与她也有了点同病相怜,说:“那你要小心,不要踏过这条边界,否则他会成为伤害你最深的利刃。” 只做陌生人就好。 小六一愣,转回头看他,但谢潭已经望向他那一侧的窗外了,于是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黑夜下,惨白如哪个枉死之人生前温养的玉,极致的两种色彩下,神情就看不清了。 她握住了他的手。 谢潭一顿,回握住她的。 窗外,港湾的天空,的确与其他地方不同。 在这里就能看出,不是太阳没有升起来,而是升起来的,并非人们熟悉的那个太阳。 那是一轮黑色的太阳。 漆黑的圆与夜空的交接处,洒开一圈冷金色,它残酷而炽热地挂在天空……挂这个词不准确,更像它自更高的维度降临在天空之上,俯视万物,嘲弄世间。 来到熟悉的岔路,车子开进那冷金色的浑浊光芒照下的范围内,突然报废,猛地卡在路中央,差点掀翻。 车头倏然起火,而他们敬业的司机先一步烧为灰烬,连惨叫都没有留下,就神形俱灭了,到死都没找到杀掉这混蛋小女孩的机会。 谢潭已经被幼年版教主的记忆磨炼出超快的反应力,提着小六抢出车门,把她护在怀里,迅速远离。 随后,车“嘭”地燃成了黑夜里的明火。 “没事吧?”谢潭低头问。 小六乖乖摇头:“你呢?” “我也没事。” 小六这才望向着火的车,黑烟滚向远方的天边,于是她遥遥看到那黑色的太阳:“咦?太阳……” 她的神情凝重起来:“那太阳好像不怎么对劲,离得有点远,我看不清,我们要……” 她一下子顿住了,谢潭也沉默了,车和怪物刚驶进范围内一点,就被日光烧穿,比激光扫射塔还快,他们也就是占了坐后座的便宜。 余晖尽头不是真正的尽头,是警告他们的边界。 浮水镇才是笛丘市最靠海的那个“尖”,那是太阳所在的方向,无人能入之地,不能再往前了。 往那边去,就是找死。 只能先去余晖尽头看看,也许那里的距离足够小六看清了。 但谢潭没想到,余晖尽头有那么多人……十几二十个黑山羊族人埋伏在此,似乎在抓什么人,一看到小六,迟疑一瞬,比对镜子里的人像,另一个男人更快,立刻叫道:“这也是最后那批的,拿下!” 喊的男人就是小六的看管者,谢潭记得这个人已经死在四季山里了,是被同族误杀的一员,他还确认过! 再仔细一看,追他的一群人里,有不少死去的熟面孔,都是他们离开前,一路上看到的意外死亡,这是什么,回“光”返照,集体诈尸吗! 谢潭再次和小六配合,负责一个幽灵该做的出其不意,关键时刻带小六躲伤害,抱着她跑。 但黑山羊还是人太多了,招数也多,把他们半包围,逼到绝处。 他们在浮水镇的入口,而整个小镇都在黑色的熊熊烈火之中。 小六的看管者压下眼中对火焰的畏惧,冷嘲道:“你们里最有出息的那个已经飞蛾扑火,早烧死在这面了,乖乖和我们回去,别忘了你姓什么。” 小六冷笑:“我没有姓,我是‘祭品六号’。” 另一个黑山羊喊:“和她废什么话,都是这群废物……为了追那小子,好几个同胞都被烧死了,尤其是小禾,那是族中最寄予厚望的孩子,真是该死!” 她那个哥哥和苏禾都进入了浮水镇的火海里? 小六一瞬慌得心如擂鼓,谢潭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力量,让她不至于乱了阵脚。 她的眼神冷下来。 她或许有很多犹疑,有许多茫然,但唯有一点……她绝不会再回到黑山羊那个囚笼里。 哪怕是她死在这里,烧成灰烬。 危机当前,没有时间道别,她只是松开手,匆忙地对谢潭歉意一笑,就冲进黑山羊都不敢靠近的小镇里,似乎有什么话音没说完,就湮灭在火中了。 谢潭瞳孔放大,立刻跟去,却被挡在小镇外——他口袋里,那团长发中的某个符咒发动了! 小六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上贴了符,而那符本来就抽自他身上的那团长发,所以干脆就没动地方,他才没发现! 一瞬间,谢潭的神色阴沉到可怕,像被黑夜环入怀中。 他眼前是一群囚禁她、还逼她到绝路的黑山羊,而他身后的小镇也有过另一个想毁灭她的阴谋。 他现在想,那口棺材未必没用上……只是在他未来的那条线里没用上,他没看到的某条线里,她也许就沦为了观测二中的某一只眼睛。 火烧得旺,比每一次都凶狠,似乎也在他心里点燃了一束邪火,让他想不管不顾做些什么。 黑山羊们完全没想到最废物的这个小丫头也敢玩自焚这套,就为了逃脱回家族的命运。 这对把家族当信仰的族人而言,简直是羞辱。 他们围着小镇的入口,不敢靠近,骂着小六的不知好歹,忽然间,有族人注意到,火光前隐约有一个人影,在炽热的火焰中,居然冷清清的。 然而感觉上与火如此相冲的那个身影,却做了火焰的桥,转瞬间,送日光又前进几分,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溢出来的火卷走了。 而谢潭也在此时,突然感受到遥远的引力,这是他超出小六一定范围后,强行被拽回她身边的引力! 自从烟雾镜降临,这个范围就越来越大了,如今,他的灵魂似乎掠过整片小镇,途中瞥见一群白骨在火中痛苦挣扎,正是那群黑山羊。 而等他落脚,就出现在海边,海水被黑色太阳照得沸腾,已经不是在冲刷海岸了,而是在粉碎海岸了,海水撞过他的小腿。 他一眼看到身旁的小六,毫发无损,心里猛松一口气。 小六怔怔地看着天空:“太阳……是碎的。” 谢潭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也看到了。 这样的距离下,黑色的太阳宛如一面破碎的漆黑镜子,正往下掉着碎片残渣,每落进海里一片,就激起千层浪,海中也有了一轮日影。 他的直觉告诉他,等天上的太阳完全坠进海中,他就要回去了。 他想问小六在小镇外时说了什么,但眼下没给他时机——海边有两个正在缠斗的人。 一个是苏禾,身上有伤。 另一个被追的人,浑身都烧黑了,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他身上的火还在烧,似乎要烧到见白骨。 唯有一张嘴完好无损,在猖狂地笑。 谢潭想,小六没有事,可能是因为绑定了他这个“空白”,但苏禾为什么也没有被火烧上? 小六也刚跑到这里,苏禾一见她,瞳孔剧颤,呵道:“滚蛋,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被追的那个小少年阴恻恻地望过来,他的眼睛已经烧没了,只有两个黑洞,但就是让人觉得,他在直直地看着你。 他对着小六一笑,说:“呀,你也来了。” 下一秒,他突然闪现到苏禾的背后,说的这几个字也被黑烟编成实体,从嘴中吐出,再拆解成道道利刃,直钻苏禾的各处要害。 第107章 阴桃花(37) 谢潭还懵着, 一切发生太快了,在推开小六的时候,他庆幸“好在这一次碰到了”, 转眼到了海上高空,看到碎裂的太阳里无数的世界, 最后是破洞后他熟悉的那双眼睛, 就在看着他。 一转眼,真的对上了。 黑色火焰充盈墓室, 在火中的一切却宛如冻住了, 火焰在其上摇摆,像被风吹动的树叶, 居然有几分舒展之意。 而他自太阳历石掉落, 精准落进陆今朝的怀里。 ……又是公主抱。谢潭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随后, 那些遥遥对视间尚且能默不作声的复杂思绪,都被此时密不透风的怀抱撞出个叮当响似的, 吵得他想逃。 他莫名不敢看陆今朝的眼睛, 陆今朝却先垂下了头,埋进谢潭的颈窝里, 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安安静静的, 委屈的意味却不言而喻。 谢潭想逃的心一下子被拽回来,却更焦灼了, 陆今朝少见的安静让他心有不安, 近乎无措地摸了摸陆今朝的头发:“我……我没事。” “……”陆今朝好一会没说话,直到谢潭因为紧张,指尖无意识抓住他的衣领, 他才埋得更深,低声说,“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谢潭完全没有放心下来,他听出几分赌气的意味,又暗暗陷入新一轮怎么哄人的烦恼里,于是忘了提出“放他下来,他可以自己走”这件事。 这时,其他人慢慢解“冻”了,好巧不巧,最先恢复思绪和行动能力的,就是站位差最远的习瑞和常明爱。 暂停前后,他们的思绪是连贯了,于是醒了仍然保持精神高度紧张的应激状态,虽然暂时没捋清楚发生了什么,比如陆今朝什么时候进去的,谢潭又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但他们知道该马上逃跑! 常明爱:“今……啊?……啊啊你们两个别调情了,快出来!” 习瑞:“哎呀回去你俩睡一个被窝都行,快跑跑跑——” 两人同时开口,默契满分。 谢潭:?胡说什么呢! “哦哦!”陆今朝乖乖答应,抱着谢潭立刻追上小伙伴们的步伐。 等他们离开中心的墓室,火焰下的其他人才慢慢解放,但也有先后顺序。 苏禾先醒,一懵,将周围情况收入眼中,立刻弄清现状,刀风瞬间劈向观测十二,趁他病要他命! 但观测十二比他想的更快地苏醒了,险险避开杀招,濒死危机终于让他意气用事的脑子冷静了,拽过云松一挡。 云松大师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边倒去,露出的空隙里,观测十二已经消失了。 大师的尸体解冻后,鲜血还没扬出去,先被火焰舔走了。 苏禾阴着脸,啧了一声:“观测啊……” 他踩着云松大师的尸体过去,这种角色无需他费神,但他想到就是这个老家伙把小鬼绑到太阳历石上献祭,这一脚下去没控制好,半截头骨就成了碎末。 他有些遗憾地想,死得真痛快,便宜这老东西了。 时间归正,黑色火焰的毁灭本质也苏醒了,墓室摇摇欲坠,砖石崩塌。 苏禾最后看一眼干干净净的太阳历石被黑色火焰烧穿,四分五裂。 他摸了一下垂在发尾的红布,总觉得……那咒文还烫着。 整座墓都在抖动,黑色火焰横冲直撞,似乎在寻找出口。 躲在某一处密室的齐诗姮暗中探头,又撤回来,急而快地说:“这墓迟早要塌,不管他们了,我们先跑——谁!” 刀险险地擦过她挺拔的鼻子,观测十二翻身落地,再次追上,齐诗姮狼狈躲过:“我是纯正的占卜巫师,懂什么叫纯正吗,就是一点攻击力也没有,你一个用刀的战士……还是刺客,好意思打我!” 她这句话一点没掺假,刚跑两步,就被观测十二的刀追上了,夏无尽脖子上环住的鬼手突然伸出,接住刀刃,让巫师小姐躲过“分头行动”的命运。 然而厉鬼在观测面前还是不够看,下一刀来,鬼手就刺痛地乱舞,七零八落,夏无尽大惊:“妈妈!” 鬼手重组,安慰地拍拍她,但明显比之前弱几分,却仍然护在她前面。 又一刀已经到她面前,这个青年的反应太快了,像能预判她们的所有动向,一瞬间开了挂一样! 齐诗姮自己还没缓过来,完全帮不上忙,下意识闭上眼睛,以免看到小姑娘血肉横飞的场面。 然而夏无尽背后,一只诡异的触手突然钻出,卷碎了刀,将观测十二扫了出去。 观测十二终于正眼看她们了,浑身都戒备起来,面对那条散发胭脂香的触手,他认出来了:“……叛徒。” 夏无尽感觉一冷,只觉得背后贴上一个人,身高和她差不多,带来一阵妖娆的冷香,抱住了她,正咯咯地笑,银铃一般:“走狗啊,再叫两声,嘬嘬~” 观测十二骤然出手,夏无尽身后的那位也缠斗上去,齐诗姮抓住时机一把拉走夏无尽。 夏无尽可算看清了,那是一个穿华丽红嫁衣的新娘子,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一看就是名门闺秀。 红盖头下金银珠宝乱撞似的响,形状上却一鼓一鼓的,是那些触手们在乱顶,钻出盖头,追杀十二。 不一会,墓室塌一半。 巫师小姐都不用起卦,拉着她躲:“一看他们就是同类,神仙打架,别离太近。” 观测十二打过好几轮了,被教团也被自家人揍过,欺负不会打架的巫师和千金小姐还好,碰到全盛状态的另一个观测,见势不妙,怕苏禾追上来混合双打,立刻撤退。 一道黑色电光劈过,洞穿十二的腹部,十二闷哼一声,消失了踪迹。 习瑞和常明爱到了。 习瑞:“没事吧?”他其实已经有判断了,给了巫师小姐一个赞许的眼神。 巫师小姐丧着脸,比了一个钱的手势,牙都在暗暗用力:必须加钱! “没有。”夏无尽摇头,她知道这位鬼新娘是谁,警惕地看着它。 常明爱也看过去,皱起眉,微微挡在前面,眼睛锁定那阴红的身影。 与她同名的女人转回头,触手轻易挡开鬼手与小丫头,一路伸到夏无尽面前,然后……挑起她的下巴,轻佻的,又似乎在阴森地打量她。 “真正的千金小姐啊……”鬼新娘笑了好几声,“哈哈哈,别害怕,不杀你……也不要你了,我还人情,呀,来了……” 它忽然噤声,虽然看不到脸,也给他们一种“变了脸色”的惊恐感,转瞬就消失踪影——是用盖头下的众多触手爬走的,优雅荡然无存,只有逃生的本能。 几人不明所以,常明爱见过现场状况,大概猜到鬼新娘是教团一伙的,但她看向习瑞,习瑞不显山不露水,她却熟悉他,他也在状况外。 所以不是还教团的人情。 她一怔,鬼新娘说“来了”,在他们身后的不就是…… 鬼新娘的触手彻底从这间墓室抽走,陆今朝正好抱着谢潭走进来,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 所有人恍然大悟,看向他怀里的人。 谢潭回到现在后,发现自己的体温又在逐渐升高,这是信息素失控的前兆。 难道是临近发情期,同时抑制剂的抗性又提高了吗?这不是完全紊乱了吗…… 他的脑子就有点迷迷糊糊了,靠在陆今朝的怀里,感受到陆今朝终于停下来了,迟钝地看了看他们在哪,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看他在陆今朝怀里。 谢潭的耳尖瞬间红了,暗中用手肘怼了怼陆今朝结实的胸口,低声说:“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 陆今朝眨眨眼,听话地放下他,然而谢潭站稳后,刚走出他身边一步,追来的火焰就冲垮了剩下的墓室,倒塌间,他们几个立刻蹲下躲避。 “前面塌了?” “啊啊右边那条路也不行了。” “社长,用五雷符轰开!” “不行啦,这一片连着塌,实得不能再实了,我引的是雷,又不是推土机——” “巫师小姐呢,快起卦算算走哪条路!” “谁还记得我是占卜情感问题的!” “你有无限可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六边形占卜师,加油!” 倒塌的砖石将他们隔开,夏无尽和常明爱在一起,习瑞离得近,正在挖土挖向她们,而齐诗姮、陆今朝和谢潭则被挡在后面。 巫师原地虔诚跪下,抖出占卜骨片,尝试占卜,但像失灵一样,她占了好几次,都是“太阳”,也就是“无常”卦。 救命这个掉率是怎么回事! “不行,我可能最近占卜多了,已经不准了,你们赶紧挖过来,替我抽卦!” 他们几个热热闹闹的,陆今朝和谢潭只在最初报了平安,躲在最后,并排躲着。 谢潭垂着发晕的头,袖子里顺出抑制剂,却被陆今朝握住了。 “总用这个,对身体不好吧?” 谢潭难得看到陆今朝不赞许的眼神。 而且很快,习瑞他们就通到这里了,围着巫师抽占卜骨片,周围环境动荡,扎准就难,肯定费时费精力,到时候就都看到了。 人太多了……而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谢潭把抑制剂收了回去,趁着他们都在专注占卜,把头靠在陆今朝的肩膀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可是难受。” “我还知道一个办法。”陆今朝也学着他的声量,说悄悄话。 谢潭支起头:“什么办法……嗯?” 陆今朝凑近,亲了一口他的脸。 谢潭彻底愣住了,大脑死机,茫然地看着他。 然后,这回不止耳朵了,谢潭的整张脸“唰”地红了,本来自测大概是低烧,现在一下子到高烧的程度了。 第108章 阴桃花(38) 谢潭不止一次感受过陆今朝的体温, 但都没有此刻清楚。 对方温热的鼻息、唇上的纹路、摩擦间微微交换的喘动,似乎都可以描摹。 这个吻突如其来,却温柔而克制, 只是相贴,像为了感受彼此最真切的存在, 欲望被解构了。 谢潭藏在心底的灵魂仿佛被一路牵引到唇后, 隔着那若有似无的缝隙,与另一个人的灵魂相触。 他努力回忆, 陆今朝今天的沐浴露是什么味道来着? 记不清了……这家伙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谢潭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失控时多么恐怖, 带给旁人的感受落到自己身上只会更严重,被那阴森潮冷的古怪气味密不透风地包裹, 像坠入冰窖、躺在棺材里、永远待在地狱一样。 他自己都不爱闻, 却要一直共处, 所以在麻木间学会了忽视它。 但现在,这个味道包裹住另一个人, 一个比他更不在乎……真正的完全不在乎的人, 他忽然又愿意闻到了。 好像这个信息素,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不再是不祥的征兆、魔鬼的烙印、他生命的黥刑,而是终于回归了最浅薄的本意, 那只是源于生物本能的占有欲, 是为了能在所爱上留下一点痕迹,也就是标记。 陆今朝先吻住了他, 但他却觉得, 是他更早地暗暗给人家打了标记。 也许是无意间的,可他在羞赧与歉意之上,更多是诡异的满足, 他就知道,所谓的“无意间”也许是心里更深处的“有意”一步步引导的,是他自己心思不纯。 谢潭的头脑愈发晕眩,已经感受不到体温到底升没升了,他只知道……陆今朝完全在瞎说,哪里有缓解,这不是更加……更加糟糕了吗? 他的身体在引诱他的理智失控。 谢潭抵住陆今朝的胸口,轻轻推了推,陆今朝没动,又过一会,谢潭再次推了一下,陆今朝才不舍地蹭了蹭,渐渐分离。 谢潭往后一缩,拉起兜帽就把自己罩住了,低着头做阴暗的蘑菇,陆今朝怕蘑菇摔倒,又往他身边凑凑,让他能靠得到。 “角落那两个也理理我们,快来抽一下……啊,这是怎么了?”习瑞举起“太阳”骨片向他们挥手,一看谢潭自闭的样子,挑起眉梢。 陆今朝:“火太热了,他不怎么舒服,我来吧。” 齐诗姮不敢再让大家分开行动了,在这个鬼地方,分开一点,下一次塌陷可能就是天人永隔了。 黑色火焰在废墟的缝隙里游走,地下的温度的确一直在升高,除了陆今朝,他们都开始头晕了。 反正这三个学生抽完了,也是失灵的“太阳”,她干脆收起所有骨片挪到最后两个人跟前。 跟过来的常明爱多看一眼谢潭,这个状态……和上次一样,发病了吗? 上次也是太阳火,是受毁灭力量磁场的影响了吗? 齐诗姮已经不报什么希望,只是排除一下,陆今朝果然也抽到“太阳”,谢潭自闭又给面子地随机一抽,也是相同的结果。 看来在这座太阳火包围的地下墓穴里,占卜也被影响了,太阳的存在覆盖一切,压制一切,不会得出其他结果。 她都没心思收拾满地烂摊子了,发愁地捂住疼痛的头:“这里不会变成我们的埋骨之地吧……” 谢潭是最后占卜的人,还捏着“太阳”骨片,见巫师小姐无心管,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陆今朝,就自己给自己找事做,装忙地在地上摆弄起那些骨片。 夏无尽淡淡地说:“那无主之墓就有主了。” 常明爱震惊:“不要学谢潭有点地狱的冷幽默啊大小姐!” 习瑞收回探查的符箓,若有所思:“从这里一路轰开,倒是有两条还没塌的路,快一点能赶出去,你们怎么看?” “不用。” 几人一愣,闻声望去,没想到开口的人是陆今朝。 手长脚长的青年闲适地蹲在那里,单手支头,说:“火烧过来了。” 话音一落,黑色火焰撞开残墙废土,直冲向上,轰轰烈烈破开厚厚的砖石和泥土,天光豁亮。 但崩塌得很巧妙,除了呛灰,没有一块大石头砸中他们,他们迅速爬到地上。 一切太突然,齐诗姮狼狈地收起满地的骨片,却看几片被随意地摆在一起,像无聊中的解闷,她的灵感一下子被触动了,这几个日象能对应出的词在她的脑海里疯狂排列组合,好像、好像能组成一句话…… 但来不及细想,收走先跑! 随后,整座墓室轰然塌陷,扬起浓黑的烟,像上翻的花。 他们跑出林外,两辆车正等着他们,是徐晋柏和薛鸿,分别载着他们穿过烟尘,飞奔而逃。 谢潭完全昏迷了。 等再次醒来,熟悉的“吵闹”房间让他的心安定下来,床头柜上,一对北极熊和企鹅的小玩偶脑袋挤着脑袋看着他,傻里傻气的笑容像暂替某人照看他。 他的两支抑制剂被架在它们的胳膊上,一支空了,他也的确感觉好了些,但还是……比之前差。 他揉了揉太阳穴,打开小夜灯,拿起另一支抑制剂,对着光看,偏暗的黄金色液体后,卧室门打开了,液体颜色与黑发青年的眼睛融为一体,让他愣了一下。 陆今朝把小托盘放在柜面上,自然地摸谢潭的额头,确认他的温度降下来,才拿起小瓷碗:“我熬的红枣银耳羹,先喝点甜的,垫垫肚子,一会吃饭。” 谢潭默默放下抑制剂,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今朝握着瓷勺的手指一紧,整个人都耸达下来,像落水蔫了的狗狗,低声说:“阿潭……在生我的气吗?我……” “对不起。”谢潭打断他,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先说,“……让你担心了。” 陆今朝微愣,没想到谢潭先道上歉了,他放下碗,忍不住抱住谢潭,脑袋在少年还微热的颈窝里蹭,嘀嘀咕咕:“喜欢阿潭……最喜欢了。” 谢潭双手悬在半空,慢慢地,轻轻地,落在陆今朝的背上,似乎碰到了,又似乎悬着一道缝隙。 他沉默片刻,说:“这是表白吗?” 正好起身的陆今朝猛地顿住了,谢潭就心下惊奇地看到,陆今朝整个人无措起来。 谢潭这才发现,陆今朝几乎不会无措与不安,他的明媚是稳定的,甚至是强势的,不会动摇。 他记得前系列的某一个故事里,陆今朝和景区其他游客拼坐一艘小游艇,遇到海中抓交替的厉鬼,所有人都被卷进海里,除了陆今朝。 虽然最后陆今朝用救生圈救起所有人,但因为他独有的幸运,反而遭到几个同行者的针对,把一切都怪到他的头上,还找到他常去吃饭的餐厅闹事。 当时徐晋柏就在场,找陆今朝哭诉来着,结果碰到这么几个无赖,借着酒劲,难得强势一把,把他们骂得屁滚尿流。 等找事的溜了,社畜先生还抱不平:“就是有太多这种不懂感恩的社会残渣,好人没有好报,让人寒心,整个社会环境才这么不干不净,像个大垃圾场一样,充满自大狂和蠢货的臭味!真是的,早知道是这种人,陆同学又何必救他们了呢!” “啊,还是会救哦?”好奇摇着酒杯的黑发青年却这么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徐晋柏激动的情绪一滞,茫然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求救了?”黑发青年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这种很好实现吧。” 徐晋柏更不满了,嘀咕道:“陆同学就是心太好了,才会总碰到这种给你的光明坦途提高难度的家伙……” 黑发青年眨眨眼,笑意更深一些。 谢潭想,眼前这个人,被拯救过的人背刺、诬陷,仍然能坚定不移继续对有需要的人施以援手,按照网络的说法,是“内核超稳”的那类人,在故事里……就像论坛说的,是天生的主角,是英雄角色。 但就是这样的人,如今在他的面前,无措成了小孩子,手不知道放在哪,眼睛也眨个不停,脑子似乎在高速旋转。 是他说的话太过了吧。 可那个吻不过吗? 打住,谢潭……不要再想了。 他心底细细密密的肿胀,像底下用火烧着,水开了一点,铺了一层小泡泡,不断破裂、聚合、破裂……他现在应该关火了。 太炙热的,果然不适合他,毕竟连已经冰冷的,都会从他的手中流走。 谢潭神情平淡地说:“只是个玩……” “这太不正式了。”陆今朝突然抬头,焦虑又懊悔地说,“没有这样表白的……既没有鲜花气球,也没有特别的惊喜准备,连像样的餐厅都没有,我只熬个羹,做了两个清淡的菜……我甚至只是自说自话,都没有郑重地问你‘阿潭,你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吗’……唔。” 谢潭突然抓住陆今朝的衣领,微微起身,吻住了他的唇。 陆今朝这回是彻底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睛睁得特别大。 谢潭特意也没有闭上眼睛,他本来还心慌得很,一看陆今朝更慌,居然奇异地平静了……还有一点小得意。 “我答应了。”谢潭慢慢松开了他,嘴角轻轻一勾,“男朋友。” 他心里的那把火到底是烧起来了,沸腾地冒着泡,噼里啪啦,叫嚣着让他做些什么。 他知道这也许不是一个好的回答,也许马上他就会后悔,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一个坏结局。 但这的确是他此时此刻……最遵循内心的答案。 是他想抓住的。 他们分开一点距离,这次也只是简单的相贴,陆今朝那是克制,谢潭是他也只敢这样了。 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睛,潭水浅溢,琥珀化金,交融在一起。 第109章 阴桃花(39) 谢潭最后是滑进被子里的, 他罩起被子,怎么也不肯出来了。 陆今朝抿了一下唇,像还在回味一样, 他俯下身,隔着被子, 在谢潭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去盛饭。” 卧室门关上, 被子里仍然一动不动,又过一会,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才握住边沿, 拉下一点,谢潭的脸一直闷在被里, 红色完全没降下来, 反而更像蒸煮的虾。 他望着天花板出神, 最后这个吻……太激烈,也太绵长了。 他耳边似乎还有啧啧的水声, 被吻懵了的迷迷糊糊间, 那家伙还……还一路吻到他的脖子,亲咬、□□起来。 ……打住。 “……” 啊啊啊。谢潭再次蒙上被子, 无力地滚了半圈。 估计着某人开始每次餐前的精致摆盘活动,谢潭才慢吞吞地坐起身, 扒拉下被子, 摸了摸额头。 啊……已经降下来了?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 头就没有那么晕了, 还有些混乱的信息素像被捋顺了,慢慢退潮,还有一点轻松感。 他知道ao间的亲密活动……尤其是□□交换, 可以缓解双方易感期和发情期带来的难受,但陆今朝又不是alpha。 某人要是真有信息素,肯定也是生来就有信息素的顶a配置……嗯,大概就是其他omega意淫的那种“o全腿软、a全跪下的顶级压制”? 那样的话,不说他们多次的近距离接触,光是住在隔壁,哪一次出门或回家碰到了,他说不定就被这家伙的味道挑到信息素失控了,还能等到他们正式亲嘴? 所以是抑制剂终于慢慢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并且……即便不是alpha,和喜欢的人亲密接触,也舒缓了他的身心状况吧。 虽然是天生具备信息素的omega,但对这方面也一知半解的谢潭如此想。 等他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出门,陆今朝已经坐在餐桌另一面等他,胳膊支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脸,傻傻地笑,周围似乎洋溢着幸福的小花:“阿潭~” “来了。” 谢潭饭后歇了一会,又喝了小半碗热好的银耳羹,查看起手机。 听陆今朝说,他昏迷的时候,大小姐已经收拾好东西回家了,所以在聊天软件上给他留了言,感谢他们这一段时间的收留和照顾,并约好请他们吃饭,而他们群里也说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团建聚餐。 然后就是信箱里银行发的到账信息,是大小姐爽快的委托费……双倍的。 谢潭看着那一串零,沉默片刻,双手合住手机拜了拜。 这哪里是大小姐。 这是财神。 “真的要走吗……”701门口,陆今朝恋恋不舍地拽住谢潭的衣角,撒娇地晃着。 谢潭无奈地拍他手背一下:“只是回个家,我就住你对门。” 他没怎么收拾陆今朝家里自己的东西,因为某个人一直在捣乱,最后只拿了几件要用的。 “很近吗?对门有那——么远,”陆今朝张开双臂比划,撇着嘴说,“而且真的很近的话,那更应该住一起了,因为住在哪边都一样……” 谢潭主动上前,抱住了还敞开双臂的某人,成功让陆今朝噤声。 陆今朝就深深地抱下去,黏黏糊糊地抱着谢潭晃,突然感受到谢潭在他卫衣的帽子里放了什么东西,清脆地响了一声。 “阿潭放了什么?” “秘密,回去自己看。” “告诉我嘛——” “……是想见我就可以实现的魔法。” 谢潭说完哄人的话,自己的耳朵先红了,用力揉揉陆今朝的脑袋,推着还想腻歪的某人回自己的房子:“好了,你也快去休息。” “好吧。”陆今朝正经了点,轻声说,“晚安……要梦见我哦?” “知道了……还不关门?” “你先进,我要监督你没有乱跑。” “……”谢潭回到自己的房子,把门关到只剩能看到人脸的缝隙,看向对门,陆今朝笑着比了一个“ok”,两人同时关上了自己的门。 陆今朝这才够出帽子里的东西,摊开一看,是谢潭家的备用钥匙,他的笑立刻甜滋滋起来。 果然是好用的魔法。 可恶……现在就想用了。 而另一边,睡了一个大觉的系统猫猫溜溜哒哒到沙发上,优雅地给自己舔毛,这次不用在特定的夜色下看,它明显褪色了。 其实在最后的墓室逃亡里,猫猫就醒了,但是当时谢潭不清醒,所以只记得隐约瞥到了它。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多亏了你兢兢业业的工作,太厉害了宿主宝宝,喵!” 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主动做的谢潭问:“漫画更新了?” “是的喵~” 谢潭点点头,拿着东西准备回自己的次卧,路过开着门的主卧时,停下了脚步。 大小姐礼貌满分,这间屋子她住前什么样,离开后还是什么样子,几乎没动原有的任何东西,就连枕头被子的摆放也一样。 他看了一会,不知怎么,走了进去。 谢潭不怎么喜欢开灯,即便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早上也爱拉着窗帘,晚上更是关灯玩手机,黑暗能缩小空间,越狭窄,越空荡,对他越安全。 但住在陆今朝家的时候,就被好邻居先生制裁了,陆今朝每次都要看着他晚上开小夜灯,否则就蹲在卧室门口,睁着大眼睛幽怨地看着他……疑似卖萌。 所以回来时,陆今朝也把小夜灯强行塞进他的轻装小行李里了。 等谢潭回过神,他已经熟练地插好小夜灯、打开,他沉默一会,若无其事地把书放在床上,坐在床边,打开了漫画app。 接上次的更新,下一话开头,使用蒙太奇手法,用不符合恐怖故事的梦幻色调,画了许多谢潭与小六相处的片段,陪着吃饭、守着睡觉、扎头发、玩小游戏,还有最多的讲故事,在屋里讲,在去密室的路上讲,在烟雾镜前讲,看着只觉得温馨。 但这让谢潭想起前两话里,他在变幻色彩的小夜灯旁的特写,在恐怖的故事里,越是这样,越是诡异。 尤其是烟雾镜出现的时候。 其他部分都会用梦幻色彩装饰,包括黑山羊聚集地里逼仄阴暗的一条条走廊,包括讨人厌的看管者和他的下属们,唯独烟雾镜不受影响,只要出现,色调就是一直以来的阴森黑色。 于是它的时而出现,就挑逗着读者的神经,让他们在要陷入这塑造的美梦中时,突然警觉,意识到真实的模样,更衬托这些片段像绚丽而易碎的泡沫。 而事实也如此,在小六畅聊过发卡的事,谢潭调侃自己这只“猫妖”可没有尾巴的时候,看管者的随从来了,通知小六前往密室。 这次不用到烟雾镜前,小六的房门一打开,露出外面漆黑的走廊,让读者熟悉的恐怖暗色调就回来了。 像泡沫突然“啵”地一声破了。 【又来梦核感了,刀神上哪进修了,怎么能画出这么温馨又这么诡异的感觉……】 【因为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 【不要醒啊哇呜呜,让我们母子俩多待一会吧,两个小苦瓜】 【长大的猫崽和猫妈妈崽时期贴贴……这太萌了,就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吗……】 【不能啊,妈咪想出去】 【所以阿潭来就是为了救妈咪出去的吧!】 然后论坛读者就见识了“出去”这件事有多难,女孩无头的尸体横抛在少年面前,他如空气般,没能碰到她,缓缓抬头间,整面墙壁都是被油灯光亮拉长的猫妖影子,猫尾巴卷着一颗头,皮套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所以散着头发。 尾巴耀武扬威地甩,女孩头颅上的半长发被迫跟着晃,构图上,那影子仿佛就在谢潭的眼前,而他只能跌倒在地,无能为力地看着。 他此刻的神情连油灯都没能照亮,比猫妖的影子还模糊、暗色浓稠。 他慢慢地攥紧了双手,青筋暴起,骨头像随时能捅破他细嫩的手。 然而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又是一组蒙太奇镜头,像为了与前面对应一样,分格数都一致,但画面风格与色调回归了《奇谭》最经典的阴暗血腥,展示了小六一次次的死亡,和谢潭一次次无能为力的阻挡。 讽刺的是,关键时刻,谢潭碰不到小六,小六的血却能溅到他的脸上。 漫画里的少年面无表情,脸上血迹未干,慢慢滑落。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徒劳地抓握一下,就不动了,凝固了一般。 【woc妈咪!!!!】 【妈咪——】 【老天啊我的妈咪怎么一直在死!!!】 【黑山羊我恨你呜呜呜[拳头][拳头]】 【啊啊啊啊啊我不要这种call back!!这就是从天堂堕入地狱吗!!!刀神你个冷酷无情的人,我不会原谅你的!】 【别这样,我一直在哭呜呜呜】 【这不是真的吧,不可能一直死啊】 【肯定不是,每次都是越狱,但合作的人都不一样,还有重复的出逃计划】 【妈咪和阿潭出门一会就起雾了吧?密闭空间为什么还有那么浓的雾进来,所以是和地下墓室一样的雾,可以让人看到幻觉!这是幻觉!】 【所以这些就是阿潭会看到的幻觉吧,怪不得阿潭碰不到妈咪了】 【姐妹们,不对啊,你们忘记云松大师和瑞瑞的幻觉了吗,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最初的这对姐妹,妹妹苏芝就是幺婆婆吧?她的确有哥哥姐姐,地下墓室里幺婆婆就是叫着哥哥姐姐,说明她看到的幻觉也是某个回忆……】 第110章 阴桃花(40) 烟雾镜, 力量的源头,全知全能。 倘若真的有神,必定在它其中。 于是通往它的这条路上, 无数人向它许愿。 正在观看漫画的谢潭意识到,恐怕在他看到小六被猫妖所杀, 也就是第一个幻觉的时候, 他的精神就逐渐走向混乱了。 因为漫画里,在他周围呈现的更多幻觉里, 有些他只有寥寥的印象。 还是对最后一批祭品, 他的印象更深,因为和小六紧密相关。 无数的画面里满载着信息, 积压着情绪, 还在时时变幻, 高负荷下,他的信息素走向失控是迟早的事, 倒不如说坚持到和小六一起离开黑山羊才发作, 已经是眷顾他了。 通往烟雾镜的路上,最先许愿的, 正是当时黑山羊的家主。 他虔诚地跪拜在镜子前,说着崇敬的咒语, 最后道:“神呐, 保佑我,保佑我的家族, 不死不灭, 永远屹……”立于山巅。 他没说完,正赶上烟雾镜的力量暴动,顾不上未完成的愿望, 也畏惧是自己的贪心触怒神明,半路撤走了。 暴动的黑烟荡开,冲掉这一次的幻觉,再变幻成一些利用职位方便趁机到镜前的家伙,就有小六的那个看管者。 他五体投地,说了满腹的贪心妄想,把自己说不好意思了,怕镜中的神明瞧不上他,身上的符箓又收到门外下属的暗号,说家主出行,他一下子就心虚了,信誓旦旦补上最后一句:“当然,一切都没有家族重要,能为家族奉献自我,是我毕生所愿,只要家族的愿望达成,我的这些小愿望又算什么呢?” 烟雾镜无知无觉,沉默以对,什么都没回答,也没能实现他的愿望,所以之后这位看管者就变了嘴脸,认定镜子里无神,颇为不屑一顾,对最后这一批祭品也最瞧不上。 再就是其他祭品的愿望,谢潭目不斜视,穿过这些人的贪念、欲望、无助与渴求,就如同穿过真正的雾一般,只沾一点潮湿。 这一路上,烟雾镜是恒定的终点,仿佛它就在密室里,俯照一切发生过、正在发生、将要发生的,包括跋涉千里、一步步走向它的谢潭。 【这是烟雾镜吗,这是许愿机】 【向烟雾镜许愿这件事就很诡异,这是什么脑回路,请再次重温烟雾镜大人的诸多花名好吗,你是在向黑夜之神嘲弄者奴役我们这一群者与各方为敌者许愿吗?听起来更像找死。】 【确实很不妙的样子,让我想到向恶魔许愿,会实现但必被曲解】 【想多了吧,镜子不是空的嘛,神不存在啊,上次的黑点果然只是烟正好飘到那里了吧】 【家主上来就做梦啊】 【六姐这个看管者我都懒得喷,你是许愿还是报菜名,这个神干脆给你当好了】 【我有疑问,之前那些幻觉和小六有关,还能说是阿潭的记忆,难道其他的愿望也是阿潭的记忆,他怎么知道的?】 【我也想问,其他人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吧,而且阿潭和他们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更像用了什么禁术只为了来看妈咪一眼谁懂】 【其实六姐死的那些幻觉,可能也不是阿潭的记忆,因为六姐看他的视角降低了,不像在看阿潭】 【对,虽然配合一样默契,还在生死逃亡的紧急情况里,但总觉得相处模式和前面有微妙的差别】 【本来也不该是阿潭的记忆,阿潭是穿到过去的,妈咪还这么小,等他出生还要四十年左右吧,怎么有这些记忆,而且这些记忆也不可能同时存在吧】 【所以是阿潭借了谁的视角看?】 【有重叠的计划、一次次死亡,之前那些幻觉更像一个个“平行世界”,或者说其他废弃的“世界线”,借谁的视角也不合理啊……】 【等等,阿潭是观测啊!!六姐还是曾经的观测之眼】 【omg观测原来是这么用的?】 【我天,如果暴风天系列和梦系列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世界一次次重启?走向灭亡的世界线会被废弃?】 【所以阿潭是锁定了所有世界线里某一个人的视角,以此观测到妈咪不同世界线的经历?】 【为什么不直接观测妈咪本身?】 【因为妈咪也是观测?就像医者不能自医,卧槽……】 【不对吧,阿潭最后看到祭品们的愿望,这些祭品就是后来的观测吧】 【那是因为妈咪是更高一层的观测之眼?压制阿潭】 【反了吧……有没有可能,阿潭不是普通的观测?】 【我去??】 【对!阿潭不在这批祭品里啊,这是多少年前的项目了】 【观测十二叫狼爹“叔”的话,也不是那一批里的,和现在的家主一样,可能是替补观测死亡空缺的新观测,很多观测计划都废弃了吧】 【还有一点很奇怪,最初的母子温馨时刻,烟雾镜的色调都不变,好像不管哪条世界线、哪个时间点、在哪里,它都是唯一的它,给我的感觉就是烟雾镜无视了世界重启与时间本身】 【也就是说,不同世界线在它眼里是并列发生的,像多台同时播放的电视,而上一秒和下一秒对它来说是同一秒,它的意识与时间轴等长,过去、现在、未来都没有区别?】 【……我去,那岂不是说,烟雾镜可以看到任意世界线和任意时间,这不就是阿潭现在的pro max版?】 【应该是完全版,所谓的“观测之眼”,难道就是烟雾镜神能的一部分??】 【所以阿潭直奔烟雾镜而去,不仅是想快点结束妈咪的死亡大放送,他其实在“对焦”? 之前的幻觉更多是雾的作用,抓住了阿潭内心的弱点,让阿潭连接到了谁的视角,我猜也是同批的某一个祭品。 而后面,是阿潭通过唯一的烟雾镜作为定点,来寻找他想看到的世界线,收集某些情报?】 【这么形容,感觉种种世界线是在烟雾镜周围展开的万花筒】 【阿潭绝对不是普通的观测,包括他谋划的这个仪式就是穿越时间的】 【阿潭也是观测之眼??】 【沉睡的魔咒篇里,预言指向观测之眼出动,大家后来猜测,是白章鱼家主用妈咪遗物当障眼法,藏住了自己……但如果阿潭也是观测之眼,究竟谁给谁当了障眼法?】 【我去,而且同为观测之眼,互相应该无法直接观测,阿潭是借了某个特殊的人的视角,才能看到妈咪的其他世界线,所以白章鱼家主无法观测到另一个观测之眼,又以为一切在自己的谋算里,更难以发觉阿潭的存在了】 【小阿潭完全就是幕后的棋手,操纵一切,恐怖如斯……脑子能不能借我用用……】 【而且虽然用了蒙太奇手法,与妈咪的相处只有一些片段,但就那几句下的故事,我觉得好耳熟……这真的不是之前系列里出现的故事吗!】 【最爱刀神末日题材的来了,这绝对是暴风天系列里的故事,我猜一个日食篇!】 【我以为是彩蛋来着,原来是伏笔吗,刀神你这家伙!!!】 【所以暴风天系列和梦系列都是废弃世界线真实发生过的事吧,阿潭观测到了,还当故事讲给妈咪听】 【阿潭那个表情还挺好玩的,像搜肠刮肚,那点童话故事存货都抖落空了,又不想六姐失望,干脆把毁灭过的世界线当故事讲,就这个宠妈咪,我笑死了】 【那阿潭讲爱丽丝也有深意吧,重点画出来的故事就是爱丽丝和疑似暴风天系列的那个故事】 【我也觉得!谁还记得出门的时候,阿潭提到“接下来是假乌龟的故事”】 【不会在暗示教主吧啊啊啊】 漫画里,等到谢潭真的走到密室,女孩就跪在镜子前,这次不再是幻觉了。 她渴望自由的愿望让谢潭停下脚步。 神明默不作声,根本不存在。 其他人都退场了,那些随从都懒得看着她,不想浪费时间。 女孩也知道,不如说她是最知道的人——神不存在,因为她“看”得见,镜子里是空的。 但她仍然虔诚而真诚地祈祷,像碰巧遇到窗外的流星雨,于是短暂地,放任自己的梦。 唯独谢潭,神色晦暗,复杂地望着女孩,像早已知道某种结果,所以安静等待着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呢喃:“外面的世界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 像不忍看到她失望的神情。 可下一秒,明明此时的小六被雾阻挡,没有注意到他,却意外地回答上了他的话,她说……她说“哪怕看一眼末日的风暴呢”。 谢潭就安静了,所有复杂都瓦解、下落,化作一种“啊,这就是她”的放松与接受。 于是,构图里,谢潭望着小六,小六望着烟雾镜,三点一线,从外向内延伸,在这条线的终点上,烟雾镜中突然凝出一个黑点。 最不可能的奇迹诞生了。 “好呀,我听到了。” “都实现了。” 无常的神笑道。 被那一点黑完全吞噬的镜子注视着眼前的女孩……或者更远的,包括她身后的少年。 还是三点一线,但方向调换,谢潭变成了这条线上的终点,黑烟漫去,也带远镜中神的询问。 “你要向我许愿死亡吗?”祂问。 这话看似在问小六。 但先是谢潭的眼睫轻轻一颤,抬起眼睛。 他知道……神在问他。 而论坛上,一众惊叹“小六是黑山羊”和“这就是无常”的时候,敏锐的部分漫画读者发现了盲点。 【等,刚才这个镜子神调戏我们阿潭了吧!黑烟搂腰了,黑烟不就是祂的手!】 第111章 阴桃花(41) 【又开这种玩笑啦】 【不可能】 【不可能……吧】 【没见阿潭都松一口气吗, 容我cp上脑发言,这是怕把陆陆卷进来吧】 【我也是看到这里才怀疑啊,阿潭讨厌身体接触和越界行为, 除了陆陆。而镜子神和阿潭调情,阿潭完全没有反抗啊, 像纵容一样!】 【确实, 别人会因为这是神而恐惧下拜,阿潭只会把神也当棋子, 纳入后面如何利用的考量吧, 眉毛都没皱一下,是不想在神的面前有破绽, 还是……】 【就是啊, 身为观测之眼, 都有这样的能力了,不可能躲不开那一下吧, 我们阿潭只是懒, 不是真的菜好吗!】 谢潭本人:不,就是菜, 又懒又菜。 那一下没动,完全就是神的压迫下, 他深知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更怕激怒了神,连累小六。 至于那个神的毫无边界感, 一是他对“嘲弄者”有心理预期, 二是他归结于自己的信息素,邪神肯定也闻得到,只是其他鬼怪会被迷失心智, 但邪神不会,祂可能就是觉得好闻,凑个热闹。 但他看到这种猜测越来越多,也陷入犹疑,当时他……好像的确没能提起严重的戒备,更多是猝不及防,他有点吓到了。 可能是镜子神的动作太快了。 【真的是陆陆吗,陆陆才不会让阿潭许死掉的愿望呢】 【而且阿潭那个表情……绝对心动了吧,不要啊啊啊啊】 【这一话怎么能断在这里!陆陆快来救救,你的另一半(物理)要杀你的另一半(感情)!!】 【阿潭应该不会答应吧,否则沉睡的魔咒篇就永远留下了……我当时特别怕阿潭就那么留下了啊啊啊】 【对,阿潭还有没完成的事呢,否则还能活到新系列开始让咱们看到吗[苦笑]】 【陆陆也不这么说话呀,好奇怪】 【就是,镜子神能看到阿潭,符合大家的猜测,祂很可能无视世界线与时间,恒定存在,陆陆不能吧】 【对,通向烟雾镜的通道(怪物食道)也碰到阿潭了,就是因为与烟雾镜相连,被黑烟熏出了点神性吧】 【陆推觉得虽然差别很大,但又有一种诡异的相似感……还是一镜双魂的原因吧?】 【毕竟是同源,陆陆和镜子神都看破了阿潭不想活,又都很喜欢阿潭,但因为性格不同,方法也不同,镜子神就是实现阿潭的愿望,陆陆就是粘着阿潭,给阿潭带来快乐,让他好好活着】 【也许只是心境不一样呢】 【不可能吧,谁还记得暴风天系列和梦系列的世界观里多癫多绝望,完全是散播战争与死亡的神明……】 【对啊,如果真是一个的话,又怎么解释陆陆和镜子神的差别呢,总不会是陆陆一直在装吧】 【但可以肯定,陆陆也是镜子中诞生的吧,关于此男身上的一些违和就都解释通了,比如泡泡篇后谈心的那段,当时只顾着磕糖了,现在再看陆陆的意思很像“都是别人向我许愿”,还有不理解过去与未来的样子,都是伏笔,还有“世事无常”,大小姐说的“置身事外”……他也是无常之神的一部分啊】 【谁懂,我一直觉得陆陆的“善良”善到非人感了……脱离了正常人类里善良人的范畴……】 【我懂!做好事当呼吸一样简单,像善良本身变成了一种规则在行走人间……】 非人感……的确如此,谢潭很早就察觉到这一点,他其实不怎么在意,在他眼里,陆今朝身上有多少矛盾,多少违和,也比他更像一个人。 他时常想,也许陆今朝是他对无聊的世界……不管哪个世界里,对相交流来往的人最美好的幻想,几乎成了一种童话的标准,所以陆今朝区别于其他人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如今像解开一个陆今朝身上的谜团,他起了兴致,重温陆今朝的个人角色楼,等全部看完,对陆今朝这个身份产生担忧。 以前只觉得,这是概念神般的主角,谁出事这家伙都不会出事……可现在陆今朝仍然是主角,还可能是最强大的那个神的一半,谢潭反而放不下心来。 再回到漫画,接着看日常盲盒,谢潭一僵……为什么画这段?! 是他给小六看手机的片段,小六新奇这是什么东西,点来点去,不知道点到什么,突然神色凝重。 “为什么看两个男生亲嘴”和小六举起打满马赛克的手机界面,成功让漫画里外的谢潭都一脸空白,完全不明白的样子。 【我靠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看什么小阿潭!天理何在,道德何在,价值观何在,链接何在】 【原来你是这样的小阿潭!】 【阿潭看耽美,说明阿潭性取向男,说明阿潭喜欢陆陆,完美!】 【原来是同好。没事,我也爱看。】 【那能一样吗,我们小阿潭还能亲自上阵】 【陆陆:我来了,活动在哪】 【那更造福我了】 【刀神我要看这个】 【真的假的】 【看阿潭的表情,他应该不知道哈哈哈,和我一样的同款震惊】 【可没有网啊,这都是离线……阿潭哈哈哈哈哈】 【之前日常盲盒里有,陆陆因为救人手机掉水里了,上课又要签到,还有手机端的答题,就借阿潭的手机用了一天,我猜是那个时候陆陆下载的哈哈哈哈】 【陆陆看耽美,说明陆陆性取向男,说明陆陆喜欢阿潭,完美!】 【这个有可能,众所周知天使狗狗的好奇心之强,所有性向均有涉猎,观看时还经常发出各种感叹词,他上次借小爱的少女漫画就这样,看得津津有味】 【那看耽美算自己给自己启蒙吗哈哈哈哈】 【不敢想如果阿潭能看到论坛,脸要红成什么样子哈哈哈哈哈】 谢邀,人已经红成虾了。 谢潭以书盖脸,深呼吸,他一个被社会排挤在外的人,第一次感受到社会性死亡的感觉。 不如让他真死了,谢谢。 他猛地放下书,面无表情地抓住又到床边悠闲舔毛的罪魁祸首,无情蹂躏猫猫头一路到尾巴,等猫猫的叫声从好玩贴贴,到惊恐抗拒,到无力与顺从,谢潭才勉强放过它。 他沉默一会,仔细检查离线存档,确定没有这种东西。 他就说好邻居先生不会做这种事。 就是猫猫害他。 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他幽怨的眼神,系统猫猫弱弱叫了一声,很委屈的样子,但也没有说人话解释,于是谢潭默认就是邪恶小猫系统的锅。 下一话,就是镜子神遗憾退场,他和小六寻找出口,再一次是罗列的镜头,突如其来的种种死相在他们眼前展开地狱的绘图,哪怕是家主也不例外。 铺满发丝与符箓的池水清澈无比,家主如凡人一般溺死的身躯就沉在水底。 少年站在池水边,垂着眼睛,看那些发丝游走,水鬼般晃动着,被发丝压在池底的符箓偶尔从缝隙里透出金光。 是那种偏暗一些的金色,如同粼粼波光上映照的浓稠黄昏。 水面上没能照出谢潭的身影,毕竟他现在是一个幽灵。 他们得知“末日”判词,在风雨欲来般的午夜,离开黑山羊,来到盛夏苑。 【哇好突然,一下子都死了?】 【我就说,恶魔狗狗还挺喜欢母子俩的,因为这才是无常神真正发力的盛况啊……】 【啊啊那狼爹呢,狼爹应该在外面执行任务吧】 【阿潭一直在看圣水,圣水怎么了?】 【这个水就是很怪,和后来的还不一样,情报说现在的圣水是给族人祝福的】 【阿潭这一眼绝对不简单】 【这个“末日”……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不可能是齐小姐留下的,她只比阿潭大几岁啊,传闻中波光粼粼的巫师果然存在】 【午餐?现在是白天??】 【姐妹们……这回是真不祥了……这个背景下……】 【这不是日食篇吗,天呐!!】 【啊啊那个红衣服女人,吓死我了,是姑奶奶版夏无尽吧】 【骇死我了这个洋娃娃!!】 【但母子俩很萌,阿潭只关心妈咪喜不喜欢】 【看阿潭那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肯定知道姑奶奶的存在啦,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但姑奶奶不是走古风的吗,怎么突然西式了,风格这么百变吗】 【还没有成为观测呢】 【啊啊,镜子神说所有愿望都会实现! 六姐说想离开,哪怕是末日,于是她真的离开了,也真的末日了。 姑奶奶想要力量,想成为闺秀千金,无主之墓不就是公主之墓?最后和公主冤魂炼成一个观测了,也算实现愿望了吧。 果然愿望必被曲解,其他人恐怕也逃不过。】 【等等,包括祭品前的那些垃圾吗?】 【那家主的愿望……我嘞个……】 而在漫画里,管家试探的时候,无法被看到的幽灵嘴角一勾,漫不经心地嘲讽道:“黑山羊这种怪物……可是很顽强啊。” 然后,报丧的乌鸦一离开,心思活络起来的夏家就收到了黑山羊家主的通讯。 画面转回黑山羊。 密室下,家主的房间。 天花板上,黑雾顺着墙壁慢慢渗透下来,雾走而过,露出雾下暗金色的液体,像黑雾凝固而成的。 那液体流进池水里,池底的符箓金光大盛,池子就瞬间翻出滚滚黑烟,透过发光砖石的缝隙,涌向整座山内,啃掉所有尸体的血肉。 等雾渐弱,池中,悬在水中的白骨倏然睁开眼睛,寸寸血肉重覆而上,那人失声尖叫,惨不忍睹。 第112章 阴桃花(42) 烟雾镜浓缩精华? 谢潭拿起带回来的那支抑制剂, 对准漫游进来的月光。 他总觉得之前不是这个颜色,更浅也更清透。 在他使用契诃夫之枪前。 应该是他到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变的,他在陪小六逛街时用了一支, 当时情况紧急,他没来得及观察, 在观音庙的早上, 检查剩下的两支时,他注意到颜色好像变暗了, 但也没顾得上。 他推测, 最晚在烟雾镜中的神诞生时,抑制剂就变化了, 如果更早……恐怕在他穿到过去时就变了。 这个颜色。谢潭一顿。 其实“黄昏”是他第二个想到的词。 第一个是“琥珀”。 这个“第一个”不是一个词, 而是一双眼睛。 【和陆陆的眼睛一个颜色啊!】 【陆陆果然就是烟雾镜的一半意识吧!】 【哇, 数学小天才要造谣了,那岂不是说陆陆就是阿潭的解药!】 【天作之合, 正切定理99】 【完了, 再看烟雾镜浓缩精华这几个字……不忍直视了】 【怎么解[黄心][黄心]】 【这不能怪我们,虽然很心疼, 但阿潭每次发病都像中春药一样。】 【楼上就这么水灵灵说出来了哈哈哈】 【有点事,先去cp楼了各位】 【啊啊啊@各位太太, 我叼着饭盆就来了汪汪汪!】 【数学奖太太也在发疯哈哈哈, 说已经在构思新饭了】 【刚入坑求指路!】 【@诺贝尔为奇谭设立数学奖这位太太,我们村最好的厨子, 你就吃吧, 一吃一个不吱声】 【好色,如此涩情的设定啧啧,什么时候能在正片看到】 【别想了哈哈哈哈, 毕竟还是恐怖漫画,能不能在一起还不好说,但我真觉得刀神也在磕……】 【正片是不敢妄想了,还好有同人女,下辈子还和你们一起磕cp】 谢潭沉默了。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他们间的吻……负距离的那个。 现在有不祥预感的人变成他了,各种方面的。 【难怪刚才阿潭一直在看圣水呢】 【也难怪阿潭说黑山羊老不死的】 【阿潭是这么说的吗?】 【当然,潭推最会揣测上意[墨镜]】 谢潭:没错,虽然他当时不知道黑山羊会白骨复生,但骂黑山羊的话都没错。 【这复活看着好痛苦,是灵魂先复苏,体会白骨上一点点长肉生血啊,这比扒皮抽筋还疼吧……】 【看起来是千刀万剐的倒放版】 【有凌迟那么痛我就放心了】 【幺婆婆在墓室里变成白骨也是又进入新一轮的死而复生了?】 【我去,那过去的家主和现在的家主不会是同一个人吧,白章鱼就是这个溺水的柳叶眼家主?】 【很有可能啊】 【但狼爹不是说过“这届嫡系”,总觉得怪怪的】 【想不明白,如果黑山羊族人都死而复生,怎么会没落,不该继续称霸笛丘再向外扩张吗?】 确实是这样。谢潭皱眉,要么这个愿望还有被曲解的地方,构成了限制,不死不灭反而成为了家主没说出口的“屹立于山巅”的阻碍,要么就是后面又发生了什么,让家族没落。 比如恨着黑山羊的一些祭品们。 漫画中,家主恩威并施还没结束,电话另一头的夏家家主先走一步,家主一挑眉,并没有立刻派人去救依附于他们的“黑山羊的一只手”。 他先召集族人们,用镜面般的圣水开了一次“线上群体会议”,清点人数,并复盘发生了什么。 “婆婆说得没错,‘末日’果然是神明要降临的征兆,但她也被那个小鬼骗了,我们都被骗了。” “难怪是那群废物里唯一能称作‘特希普特拉’(神的扮演者)的。他被婆婆带走前最后一次到密室,恐怕就催动了镜中神的诞生。” “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他很可能与镜子融合了,却跑掉了,我就说这群废物一点也不懂得感恩……” “一定就是他,那小鬼滑头得很,故意在婆婆面前展示他的言灵能力,好离开这里。” “说实话,从这一点上看,他的确适配烟雾镜……也许那时候他已经是烟雾镜了?才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家主,请您下令,这是黑山羊孕育的神,是黑山羊的荣耀与财产,不能落到旁人的手里!” “既然如此,就把他带回来吧。”家主先用镜子传讯,安抚在外的族人,再调用黑山羊的精英队伍,里应外合,前去回收黑山羊的财产。 除去驻守黑山羊的必要人员,其余人也全放出去收集情报,查明如今这个末日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再顺便看一眼夏家,并给其他黑山羊的老客户们“报平安”。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族人们准备就绪,散会就出发,家主却冷不丁问:“最后一个见烟雾镜的,是谁?” 倒数几个祭品,大家都觉得不可能,早离开了,没人亲眼看到最后一个是谁。 但这不是难推测的事。 小六的看管者积极道:“肯定是祭品六号!那个小丫头片子和烟雾镜的相性最差……”他心中不屑,她完全就是凑数的。 “是么。”家主似乎笑了一下,没有评价,他垂下眼睛,看着水面上无数族人的倒影,再次开口,下令捉拿所有出逃的族人,“都是黑山羊的族人,黑山羊哪有那么多废物呢,况且废物尚且能变废为宝……我很期待,安全护送他们回来吧。” 他温柔地补充:“不论是人还是鬼。” 看到这里,谢潭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家主……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说话的调子确实像白章鱼家主,难道真如论坛所说,是一个人? 其他族人还觉得是教主唤醒了镜子神,但这老东西恐怕已经知道小六才是唤醒烟雾镜的那只“黑山羊”。 还有不管是死是活,都要抓回这群祭品“变废为宝”,那就只能是…… 【卧槽,观测计划!】 【怎么就突然跳到这一步了!】 【这个家主……好奇怪,之前有几次出现,就是严肃的一家之主形象,感觉和现在不一样啊】 【像一下子进化到白章鱼时期,能说吗,如果白章鱼有脸,笑起来估计就是这德行……鸡皮疙瘩都掉了】 【!!观测之眼不是能看到过去与未来吗,难道是圣水成镜水的时候,白章鱼的观测之眼就连接上这段过去了!】 【哦,时间点也对上了!所以现在说话的,可能是未来的家主?】 【我感觉是的,散会后,家主又变回原来的严肃样子了】 【说明他这时候还没变态呢,而观测之眼果然是神能的低配版,白章鱼锁定这个世界线的这个时间点爬过来,能待的时间有限】 【阿潭肯定也要回去,可能是利用了时钟指针和仪式才能留下这么长时间】 【细思恐极家人们!如果真是未来的白章鱼,应该知道最后一个是六姐啊,那他在问什么?】 【woc他产生怀疑了?意识到有其他人参与?阿潭——】 【安啦,那可是阿潭,说不定下一步棋已经步到这里了】 【阿潭是不是不舒服啊,好像出了黑山羊状态就有点差,逛街时更明显】 【我猜已经在回去的倒计时中了,所以抓紧时间陪妈咪逛街游玩】 【我去,这个小阿潭偷偷打针,病发作了吗,什么时候?】 【天,不会是因为用了观测之眼的能力吧,难道阿潭的病其实是观测之眼的副作用??】 【合理!如果观测之眼是烟雾镜的神能下放,肉身凡胎肯定承受不住,只能靠喝原汤化原食的浓缩精华来缓解痛苦,补充能量亏损……】 回到漫画。 无常并不是报复,也不是对黑山羊的厌恶,镜中神平等地嘲弄一切,于是无解而荒诞的死亡蔓延出四季山,在黑色太阳漫不经心的俯视下,挑逗整个世界狂舞。 一切就如少年在路上讲的那个末日故事,如同预言,或者未来者的回忆。 猝不及防的一个个悲剧,绊住女孩的脚步,困住她的心,而她身侧的幽灵漠然注视一切,真如同拿下神的部分权柄,所以染上了神性的无情。 但他到底有一个锚点。 无数的死亡没能触动他,但那些死亡给女孩带来的茫然与难过,让他做了决定。 那些无情聚拢回他的身上,只剩下奇异的温和,他拒绝了小六想回去休息的假说辞,而是去了莲花堂和观音庙。 少年的眼神不在小六身上就冷漠得可怕,扫过这两个地方,像在确认什么东西。 如镜子般能反射的地方藏着什么,一路跟着他。 他察觉到了,但先发病了。 比每一次都凶猛,冷汗浸透他的额头,世界似乎都如绚丽诡谲的万花筒,在他的眼前颠倒分聚。 正在看漫画的谢潭来了精神,漫画很可能记录了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隐隐又有些抗拒。 他看到他中途的确清醒了一会,温度也的确升高了,信息素持续失控,抑制剂没能压住……然后最后一格的大图就让他捂住了脸,又差点送手机归西。 这画的什么! 这个俯视图,他这个姿态……天呐! 其实没有画多少,只有一个大图,也没画多清楚,很多地方都被缭绕的雾遮住了……但就是这样,更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越朦胧越勾人浮想联翩,似乎更涩情了:阴暗的房间,冰凉的地板,随意躺着的纤细身躯,湿汗,被浸透的衣服,散发,惨白如月光的肌肤,脆弱的血管,微红的脸,迷离的眼神,微微绷紧的身体,突出骨节与青筋的无力抓握…… 第113章 阴桃花(43) 【卧槽】 【卧槽】 【卧槽】 【??这还是恐怖漫画吗?我是谁, 我在哪】 【不,这是国宴】 【好漂亮……我是说画得好漂亮。】 【好白……我是说色调好白。】 【好香艳……我就是在说阿潭香香的。】 【对不起但是[黄心][黄心]】 【这是什么play,你这是正经的雾吗】 【刀神你去哪进修了, 你业余生活都看的什么!!】 【刀神一直人体很好的,学人体看○○不是很正常吗】 【其实还是恐怖漫画来的, 这若隐若现的氛围感拿捏, 这明暗色彩与光影的对比,这阴森而妖魔气息的美感……这还说啥了, a市给刀神了】 【b市也给刀神了】 【对, 就一个图,还不是直给, 但比直给更加……对不起[黄心][黄心], 我做了不好的事】 【让我说出那句拜倒在魅魔下的经典台词:】 【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质疑鬼怪, 理解鬼怪,成为鬼怪】 【镜子神:超越鬼怪。】 【我就说阿潭这病像中春药吧。】 【好你个镜子神, 趁虚而入是吧!!!】 【我还以为这篇的阴桃花只是大小姐的单元故事, 后面就是引出的主线了,原来你也是朵阴桃花!】 【这图陆陆截屏看一晚上】 【没有那么短】 【错, 陆陆会追杀他的狗兄弟,这不是被偷家了吗啊啊啊, 我的正切定理】 【也不是兄弟吧, 一镜双魂,正反两面, 说不定天使狗狗和魔鬼狗狗共感呢, 啧啧,未来时间线的陆陆不会感受得到吧,一边有感觉, 心里又窝火,就这个夹心爽……】 【你们还是不敢想,说不定这就是陆陆呢,人家早吃上了。】 【差评,画得不行,这一张故事感没到位,你得多画几张解释清楚啊】 【算听响但同意,下一话继续好吗!!】 光是这一个图,论坛首页就被刷屏了,谢潭看着一个个热门楼,已经无心想更多了,紧皱着眉。 所以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记不清,脑中遮盖记忆的雾似乎更厚了。 他应该为这样的未知感到惶恐,或者更激烈的负面情绪,可奇异的,他从身到心,从理智到本能,似乎就在哄着他“放松”……于是他只是想不起来,无法调起更多的反应了。 但这更危险了。 他退出漫画app,捏着手机,对着置顶的对话框发呆,心里反反复复修改着话,不知道说什么,指尖落下三四个拼音,就撤回了。 这么晚,应该已经休息了。 但就是这么几下,就被对方察觉了,像对方一直抱着手机,守着他的消息,秒回道:【没睡着吗?】 拥抱太阳:【还是想我了?】 拥抱太阳:【狗狗傻傻得意笑.jpg】 谢潭用力的手指慢慢放松:【你也没睡?】 拥抱太阳:【因为在想你】 拥抱太阳:【可怜狗狗眼.jpg】 谢潭哑然失笑,像看到他本人的狗狗眼,安静一会,回到:【我也想你】 永远秒回的人突然没了回音,这下谢潭忐忑了,难道聊到一半,这家伙睡着了? 他犹豫着,如果是平常,他就会当成聊天对象已经休息,不再发消息了,但……现在不能算吧,这不是聊天对象,这是他新鲜出炉的男朋友,这也不是平常……此时此刻,他真的在想他。 所以他犹豫许久,主动又发一条。 .at:【?】 过了几秒,对面回复了:【叩叩。】 谢潭心中一动,起身走到客厅,看着大门的方向,复又低下头,手机上弹出新的消息。 拥抱太阳:【阿潭魔法倒计时,三——】 拥抱太阳:【二——】 谢潭放下手机,快步走到门前,心里跟着默念到最后一个数的时候,门锁“咔嚓”一声,房门向外拉开,他们正好抱在一起。 陆今朝的头靠着他的头,在他耳边轻声笑道:“一。” 谢潭紧紧抱着陆今朝,半天不肯松手。 他真是大言不惭,这哪里是陆今朝想见他的魔法……分明是反过来的,是他想见陆今朝的魔法才对。 只到此刻,他无法产生不安的不安终于被抚慰了,让他感到安心。 等他放松了,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站在门口很久了,而且……他的表现实在有点粘人,他们刚分开不久,有半个小时吗? 谢潭把脸埋在陆今朝的颈窝里,还是没有动——这回是羞的。 陆今朝抱着他的右手下移,环住他的腰,轻轻一托,就抱起他,带着他往里面走,另一只手顺手关门。 谢潭的脸更红了,更不敢抬起来,直到陆今朝抱着他坐在沙发上,他也没有反应。 陆今朝呢,一点也不在意,稳稳地托着他的背,还有闲情逸致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换起节目。 晚间剧集的微微噪音填补房间里的空旷,也缓解了谢潭的别扭心思,他用指节叩了叩陆今朝的肩膀,陆今朝就松开一点怀抱,将谢潭蹭乱的碎发捋到耳后,撒娇道:“我就说我离不开阿潭——” 这家伙可能是想为陷入自我尴尬的谢潭解围,但他笑意盈盈的样子更像卖乖,谢潭没忍住,手肘怼他一下。 陆今朝一点也不疼,又抱着他傻乐。 乐着乐着,两人倒在沙发上,又亲到一起去了。 等谢潭从窒息的边缘回神,已经顾不上什么烟雾镜了,他独自仰躺在沙发上,眼神涣散地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脑子里只有陆今朝,还有他带来的缠绵的吻。 而精力充沛的男朋友已经回了一趟自己家,又在他的厨房热好剩下的小碗银耳羹,端到茶几上晾着,再凑上来贴贴:“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做点什么?” 他笑起来,就在谢潭的耳边,弄得谢潭耳朵痒。 谢潭耳尖一红,也不看他,就推他,让他起开,陆今朝顺着力道起身,也拉着谢潭坐起来,指着茶几上的银耳羹和放在他那里的其他书,无辜地眨眨眼睛:“比如喝点热的,看会书?” 谢潭被吻得反应有些慢,只当自己想多了,含糊地应一声:“嗯……刷会儿手机就行了,晚上不想看了,你……” 他本来想说“你回去吧”,这么晚了,让陆今朝过来一趟,还陪着他熬夜,他怪不好意思的,但转念一想,这话说得像提裤子就赶人,更不好意思了,就端起银耳羹,低头小口喝着。 “好。”陆今朝打开客厅的小灯,看什么也要眼睛舒服才行,然后就蹲在茶几后,手肘撑着茶几,捧着脸看着他。 谢潭就装不下去了,抬眼看他:“蹲在那做什么?” “在这里能看到你的脸。”陆今朝眉眼弯弯,“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谢潭一顿,才发现自己无形中绷着的弦早松了,甚至连这根弦的存在都忘了:“……只是想到一些事。” “要和我说说吗?”陆今朝轻声问。 “关于阴桃花?”谢潭想起论坛读者提到的词,“本来也没什么。” 他其实不想和陆今朝多说,一是不知道怎么说,二是如果真如论坛所说,陆今朝与镜子神一镜双魂……那根据如今这个“未来”倒推,烟雾镜破碎,陆今朝在镜子外游荡,充当太阳能回收器,里面必定有更复杂的因果。 同源但相斥,恐怕是相看两厌,还可能更糟糕,他怕因为他的关系,反而给陆今朝带来危险。 但他又不想骗陆今朝,也是怕被陆今朝发现端倪,今朝他……其实相当敏锐。 所以就含糊其辞地说了“阴桃花”,他们刚从墓里回来,肯定先想到大小姐的委托案。 但陆今朝很快回道:“不用有那种担心哦。” 他自觉拿来蒲团,就在这个抬眼就能看到谢潭的位置坐下了,把第二趟和银耳羹一起带回来的公主城堡积木箱放在茶几上。 自从爱丽丝的故事后,陆今朝就对各种童话故事升起兴趣,又看书又看电影和动画,买了全套迪士尼公主小手办,还有各种积木,约着放假和谢潭一起去迪士尼游乐园,被社长调侃“童心未泯”,却说自己是重燃兴趣。 他显然已经给自己找好了陪伴项目,这样阿潭可以做自己的事,他也不无聊,还能陪着阿潭。 陆今朝摆弄着积木,研究第一步,笑容是明亮的,声音却低沉,又有些缥缈:“其实我是个很小心眼的人……所以没有‘桃花’能真的接近你,阿潭。” 他的笑似乎随着声音也转暗了一些:“所以不用担心。” 谢潭一愣,陆今朝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陆今朝好像什么都知道。 而陆今朝已经专注地拼起城堡,谢潭不知怎么,真的放下心来,可能有人陪的感觉……确实不一样,哪怕他们不交流什么,就待在一起。 他轻轻应了一声,重新看起漫画,先跳到下一话的剧情缓缓。 漫画中,同样恢复如常的少年穿过夜晚寮房里的诵经与鬼魅声,在构图上,以一个神像后的偷窥者视角,安静地听小六在神前无知而真诚的请愿,如同神像的影子。 他垂着眼睛,一动不动,在阴影里朦朦胧胧,与观音像一样的神情,与观音像同一种烧朽的白。 直到女孩最后念到他的名字,他的眼睫轻轻一颤,才让人惊觉,这不是又一尊神像。 他到女孩身边,听着女孩说能出来就很好了,那点“神性”似乎没变,又似乎瞬间腐烂了,形成一个无声的漩涡。 第114章 阴桃花(44) 谢潭冷漠惯了, 十几年如一日,但他自己没觉得什么,人总是很难看到自己, 往往以他人的反应描摹自己的形象,并认为那就是自己, 就像照一面哈哈镜, 你无法看到你自己,但你能看到自己扭曲的镜像。 他从外界得到的回馈总是很激烈,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 他都认为自己的存在必定是狰狞的,是站在那里就会刺痛所有人神经的碍眼, 换句话说, 他的存在感很高。 直到他来到另一个世界, 能看到漫画里的自己,一面更平整的镜子, 他才恍然, 原来他真的是“空白”。 他这张脸是高调的,足够绮丽, 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又弥补了这一点,仿佛能溶透一切绚丽的, 稀薄成雨后的湿气、雪后的烟。 原来他看世界、看眼前, 都是那样漠然的眼神,所以他看陆今朝时的触动, 与看小六时的柔和, 才会那么清晰、明显。 简直在宣告所有人,这两个人是特殊的。 漫画里,穿越到过去的少年, 几乎没有正眼看过黑山羊、除小六外的其他人、这个世界,当他一锤定音,说这里配不上她的时候,这个“几乎”也摘掉了。 这条命运轨迹,对他而言,已经毫无用处了。 于是他们前往太阳的余晖,也终于讲到假乌龟的故事。 当小六迟疑说想到一个人,少年眼睛都没抬一下,随意地问了一声“谁”,听小六讲起那位至亲至疏的亲哥,他的反应也一直淡淡的……好像他本来就知道那是谁。 他并不在意,就像漫画前面刻画的,这条世界线对他已经没有用处了。 【ohhhhhh教主!是教主!】 【我滴个神,原来教主也是黑山羊的,还是妈咪的哥哥!】 【序号相连,那就是观测五?】 【很有可能啊,阿兹特克太阳历有18个月,都有名称和相应的祭祀,五月就是烟雾镜,正好教主是最适配烟雾镜的“神的化身”】 【我理解沉睡篇里教主的幸灾乐祸了,也相信小爱的腹诽了,如果方便,教主肯定想亲自炸山】 【但兄妹俩不怎么熟的样子,只在逃亡路上相遇,笑死我了】 【我觉得有点刀,兄妹俩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吧,结果都成为祭品了,只有快死到临头,才在生的渴望下被推动着走到一起】 【怪不得阿潭说“接下来是假乌龟的故事”,他出门后看到的就是其他世界线教主的记忆啊】 【那阿潭早知道自己会中招啊,再看阿潭一次次徒劳的拯救,更刀了】 【但好在还是相遇了,哥视角下的妹这么聪明冷静,笑起来又这么萌,还不拿下?早一点晚一点没区别啦,支持这个哥妹杀穿黑山羊】 【哈哈哈假乌龟这个字谜,我作证,黑山羊确实教这些恶心东西】 【一个最适配,一个最不适配啊……再想到未来里妈咪已死,教主的疯狂状态,总觉得兄妹俩的命运会走向微妙的未来】 【不会哥也是因为妹的死黑化了吧!建立教团给妹妹报仇?】 漫画里,等他们到占卜巫师的宅邸,也给了巫师婆婆的死状特写,一个巨大的俯视图,谢潭觉得像屋顶被堵住的那个洞的视角一样。 太阳历石上,中心是太阳神托纳提乌,周围分布四个陨落之日,这里的小太阳历石板上,虎日就被鲜血染红,出奇显眼。 骨片散在她的尸体周围,有几枚被血水勾勒出日象,与巫师小姐的动物骨片不同,人骨做成的占卜道具上还有暗刻,一沾血,日象上就多了新符号,正是太阳历石上的20个日符号。 在这个俯视图中,散落的骨片如同围绕着中心的小太阳历石板,像群星围着月亮。 可惜这是太阳,光芒炽盛如同毁灭,不允许其他星辰在同一片天空之上。 而少年只是冷瞧一眼巫师的尸体,就被小六的苦恼牵走了心神,他像终于对那个“假乌龟”有了点正视的意思,然后温柔地,近乎悲悯地说:“……不要踏过这条边界,否则他会成为伤害你最深的利刃。” 宛如一个预言。 【阿潭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肯定,先不说阿潭那个恐怖的脑子,阿潭本来就是未来的人啊】 【不祥的预感又来了】 【但我感觉哥妹逃亡的时候很默契啊,相性应该不错?】 【卧槽快看后面,刚夸过阿潭算无遗策,就来这种意外,不要啊……】 【如果占卜道具其实和日符一一对应,应该是20个吧,但我数了,这张图里一共是19个】 【难道有一个被拿走了?】 【很可能啊,教主的本事就是和婆婆学的吧,挖掉她的嘴,很可能就是让她不要说出什么】 【然后婆婆用占卜道具留下线索?】 【还有另一个小脚印,说明还有一个未成年,追杀教主的?也可能是那个人带走的】 少了一个?多亏论坛,他还真没发现。 如果是这样,这些骨片……恐怕不是被打翻在地上的,而是有重要的信息。 谢潭记下这一点,往后看,漫画转到黑山羊行动的族人那边,其中就有一直在外执行任务的苏禾。 敏锐的男孩察觉到家族出了什么状况,用镜子向家族汇报突如其来的末日情况,以此试探家族现今如何,却直接被发了新任务,就是捉拿逃走的祭品。 和巫师婆婆走的那个……唤醒了神明与末日的那个。 他心里一突,本来想装任务没完成,赶不回去,却被告知,家主有些话带给他。 一是说,那小子对他负责看管的那个祭品出手了,而家主知道他从巫师婆婆那里得到一次问卦的机会,可以占卜一件事情的对错,如果他不信,可以自己验证。 二是问他…… “以‘羊’自居的家族,养出一匹狼来,听着总像在自掘坟墓,但倘若同与黑暗为伍,狼与羊又怎么能算天敌呢?我相信你。” 苏禾知道,家族欣赏他的天赋与才能,同样也不满他的桀骜……不,不是因为桀骜,是他对黑山羊没有那么强的归属感,是可能无法完全为家族所用的能力。 所以他们想挫他的傲骨,派他去监视祭品,这是那群老东西的敲打,让他看看黑山羊舍弃的人是什么下场。 可意外的,他好像就是在那群被舍弃的人里,找到了会让他想起还有家族这种东西的一点牵绊。 那是一个和黑山羊格格不入的家伙……所以比家族的一切都要鲜活。 苏禾从怀里拿出一本字典,翻开,书页里夹着一条红色的许愿带,一般系在古树上的那种,希望能将愿望上达天听。 这是有一次护送途中,小六提起她把愿望说给烟雾镜听,苏禾被她烦了一路,嘲讽她还不如买条红带系树上,说不定比破镜子灵。 他没见过烟雾镜,也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偷溜进去过,但他足够聪明,从族里的动向与态度转变,就能猜出“神”只是老东西们统治黑暗世界的噱头,所以也没什么敬畏。 可这个小麻烦精像完全没听出他的嘲讽,而是眼睛亮亮的,追问许愿带是什么,到头来苏禾还解释了一番,还被求着要一条。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他后悔嘲讽这个乐呵呵的小傻子了,他就该当什么都听不到。 他给她带了一条。 但就在上一次护送,小麻烦精故意找茬一样,把他带的字典退货了,等他任务途中翻开,才发现里面夹着这条许愿带。 他第一反应是,这个也退货?她怎么这么麻烦? 第二反应是,她不会真在许愿带上写了愿望,让他出去挂树上吧?那直说不就好了? 不对,直说他也不会帮忙的。 但一想到她的磨人劲,苏禾一点尊重隐私的意识都没有,就打开许愿带,心想,干脆一步到位,他直接帮她实现算了,省得多折磨他。 毕竟她也不认识几个字,拼音还是问的他,哪个神仙在树枝上看到这么个文盲,恐怕也要觉得她心不成,略过她了。 但写的不是愿望,是精密而诡谲的咒文,连他也看不懂,看不破。 那时的他,心里无端一突。 苏禾收起镜子,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用了那个难得的占卜机会,他靠天赋在惜才的巫师婆婆那里赢得的,那是一张像婚书的红纸,就“是”与“否”两个字。 结果如家主所说,整张纸从“是”那个字融化,变成一捧血水,从他手中流走了。 那些老东西还是不够看,家主这个……才叫敲打。 他脑中飞快闪过一些画面,他的那些小动作被发现了。 他立刻根据族人的线索,赶向海湾。 【哈哈哈狼爹就这样毫无敬畏】 【其实我最初的反应也是这个,跟烟雾镜许愿吗,好惊人的脑回路。】 【后来知道大家是没办法了qaq】 【这个发带!果然是妈咪给的!】 【妈咪是故意支走狼爹的吧,风雨欲来,她肯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哇所以这条线里,六姐还是动过逃跑的想法,狼爹都准备好怎么放水了??】 【天,合理怀疑,其他世界线,六姐能实施出逃计划,就是狼爹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让我阴谋论一下,教主不会就是观察到狼爹对六姐的放水,所以才每一条线都和六姐合作吧……】 【可是教主没有伤害六姐啊!六姐身边一直有阿潭】 【不会是家主和婆婆联手骗小孩吧啊啊啊,是圈套?】 接下来,就是小六独身闯进火海的剧情,而通过漫画,谢潭终于看到女孩说什么。 她是说“名字,起好了一定会告诉你的!”。 第115章 阴桃花(45) 漫画中, 随着少年的坠落,有了第二个黑太阳的全景图。 还是无尽的黑夜,一轮金边, 但距离拉近,太阳硕大, 终于能看得更清楚, 那是一面无数碎痕的黑曜石镜子。 每个碎片都折射着不同的人事物,而且还在运动, 像正在放映的电影。 在这光怪陆离的万花筒背景下, 他在坠落。 那些变幻就映照在他漆黑的眼睛里,但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就如同他穿过无数纷繁的世界, 要坠到虚无中去。 直到他看到碎裂的镜子后, 墓室里的那个黑发青年。 陆今朝还保持着他穿到过去前, 最后与他遥望的姿势,透过镜子的破洞, 直直望向他来。 少年似乎被海风所扰, 颤了颤眼睛。 画面一转,改成了俯视图, 他没有坠去虚无,他坠进了太阳的影子里。 海中, 太阳漆黑的倒影, 像一团燃烧的黑色火焰……更像被火焰吞没的太阳历石板。 狂风推着白浪走,像时钟的指针, 在日影上旋转。 [咔哒、咔哒、咔哒……] 在少年砸在海水上前, 日影先化作黑烟,钻出海面,鬼魅般接住他, 缠绕着,将他拖进水里。 “所以你偏爱她那样的人……” 那雾若有所思,随着少年,消融在水里。 【阿潭这个晕乎乎的状态,病又犯了吧……这个频率也变得太高了】 【这个太阳!!】 【居然是碎的,每个碎片都是一条命运轨迹吗?】 【果然是众多世界线?】 【这就是镜子深处吗,别有洞天,难怪要靠近看了】 【陆陆啊啊啊!镜子后居然是墓室吗?好奇妙,这条过去的世界线就像装在万花筒里】 【那这个视角,就像陆陆拿着万花筒往里看了哈哈哈哈】 【陆陆更像望夫石】 【对视上了啊啊啊,陆陆也是太阳的一部分,是陆陆接住了阿潭吗!】 【虽然但是,感觉是镜子神接住的,最后那句话也好奇怪……】 漫画里,而在海边的其他人眼里,就是小六莫名其妙挣脱束缚,瞬移回岸边,愣愣地看着末日与狂浪,苏禾拽她都拽不动,干脆抗起她跑。 小六没有反抗,只是还望着那片海,像还没回魂,喃喃了两声“名字”这个词。 苏禾放心不下她,就没打算追跑掉的那个狡猾家伙,往外冲,又发现一群白骨在火里发疯,像一边被烧得痛苦,一边又在寻找什么。 这是他的族人。他又意识到,他们不止在找那小子……他们也不会放过小六。 小六在他背上冷静地说:“把我放在这里吧。” 苏禾呛她:“歇歇吧,英雄。” “你知道这是当下最好的决定。” “我不喜欢,叫什么最好的?”苏禾恼了,“你把我当懦夫还是白眼狼?心情差就趴我肩上哭,反正火搅得海像下雨,我也不知道!” “我把你当朋友,所以不想拖累你……但你说得对,朋友是不会抛下朋友的。”小六突然说,“往回走。” 险些被火中乱舞的族人看到,苏禾立刻躲在燃烧的房屋后,听着他们反复被火烧死又寸寸重生的凄惨尖叫,一边骂“陪你送死吗”,一边听小六的话,一路撤回海边。 “你答应的风筝还没带给我呢,不会让你死的,小狼同学。”小六笑起来,“跳海!” 天上诡异的镜子太阳碎完了,碎片冲刷在海上,搅得天翻地覆,水中日影像化学废水一样向岸边扩散,正好盖住骂骂咧咧跳海的男孩和他背上的女孩。 不幸的是,刚下水,就有猛浪袭来,能搅碎他们,但更深的地方突然伸出两双手,将两个孩子一路拖远,到水下的残船里。 白骨迟来,痛苦地尖叫着、扭动着,在岸边徘徊,想追进水中,但水下是更炽热的火焰。 最后只能狼狈退场,疯跑出小镇。 【所以那个符,是保护狼爹不被火烧的吧呜呜呜】 【我说沉睡篇里狼爹冒险回去抽发丝,被火燎了一下,怎么毫发无损的,在墓室里也是,咒文一直在保护他啊……】 【六姐不被烧是因为她是“孕育”了神的黑山羊?】 【也可能因为她是观测之眼,拥有一部分神的力量】 【但许愿带的咒文是怎么做到的?六姐给狼爹的时候,镜子神还没有诞生】 【而且六姐一直被困,没人疼没人爱的,谁教的她画符写咒?教主天赋好还能被巫师婆婆带走,但六姐天赋又最差,搞不懂】 【确实,每个咒写得又精又准,能拦住阿潭,又能保护狼爹,又能挡住烟雾镜的火,难道妈咪有意藏锋?】 【这个水准,和阿潭有的那团发结不相上下了】 【对啊,发结里的,肯定是后画的,妈咪也是观测之眼,难道现在的妈咪也是未来人??】 【但看妈咪的状态不像啊,她都不认识阿潭】 【真没认出来吗,妈咪在观音庙前许愿,到阿潭那省略了,以“守护灵”的存在之特殊,我赌绝对不是和前面一样的祈福,谁还记得那是什么观音?】 【我天,送子观音!】 【!!妈咪不会一直都知道这是自己的崽崽吧!】 【以白章鱼家主做参照,应该不是一直,肯定也有限制的,我猜可能是未来的妈咪给过去的自己带来了这些符咒?然后拜观音像时又探过来一眼】 【所以最后是单独为自己的崽崽祈福吧……妈咪肯定希望小阿潭好好的qaq】 【但妈咪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妈咪没死?!】 【可能是死前的妈咪啊,只要相对于现在的小六是“未来”就可以了】 【还有一种可能,阿潭也是观测之眼,发结就在他身上,发间的那些符咒就是小六用的?】 【哦哦哦!所以阿潭是为了完成妈咪顺利逃走的命运闭环?】 【但其他世界线,和六姐在一起的是教主吧,六姐也用了】 【难道是定一条轨,所有命运都会向这条轨迹靠拢?】 【不清楚,但我根据感情分析,虽然阿潭最重要的事就是和妈咪贴贴,但那可是阿潭啊……信他没有顺带做别的,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拜见秦始皇】 【拜见秦始皇】 【阿潭:)】 【懂不懂什么叫算无遗策】 【再看六姐冲进小镇,阿潭那个表情……如果有许多条世界线的话,妈咪被做成观测二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吧】 【暗杀黑山羊组队(1/10086)】 【楼上别想了,老羊已经不死之身了,没看一群白骨还在那跳呢,怪不得小镇后来的节日那么有墨西哥风情】 【那明明是疼的,点蜡】 【这个船!就是海边失事的那艘小游轮吧,后来请了黑山羊的人,黑山羊靠着这里残留的碎片炼化观测二】 【而其他碎片顺着江河流遍笛丘,有天赋的人和鬼怪们都因为碎片而拥有更强的力量……】 【然后奇谭的故事就开始了……】 【好一个故事起源,但烟雾镜为什么会碎呢?】 【还有陆陆,镜子神在这里,陆陆在哪?到底诞生没有啊】 【陆陆在天上(bushi)】 【确实在天上哈哈哈,盯——】 论坛里有一个加精的帖子,叫做“福尔摩斯探案集”,是用放大镜看漫画的读者们发现的各种漫画细节。 谢潭意识到后面要画到什么,退回到论坛首页,看到自己收藏过的这个帖子,先进去缓缓。 他划到最后,就看到伟大的漫画读者们又有新发现。 【我就说闲点好吧,做为会数纸抽里到底有没有标明的100张的无聊大学生,我总觉得这群白骨眼熟,而且根据这个眼熟程度,肯定是来自本系列,于是我细细重看沉睡篇,果不其然,哼哼。 观测二小山,各种原因下打开的那些棺材里的白骨,都能和这几个对上。 而六姐的看管者,就是被陆陆掀开棺材板,拉着倾诉恋爱烦恼的那一个! 综上,家族很可能为了灭口,把这些来抓六姐的族人都做成观测二了。 狗咬狗,活该!】 【哇,厉害,只剩骨头还能看出来啊!】 【嘿嘿,刀神画得细!主要是他们死时候的姿势和他们在火里挣扎的样子有重合,一一对过去就能看出端倪,刀神肯定是故意的啦】 【那看管者的愿望也实现了!真为家族贡献了,最赞同苏老头的一集】 【和黑山羊锁死】 【苏芍的愿望还不清晰,幺婆婆身边倒是有哥哥姐姐,但苏芍才是那个观测吧,她在哪?】 谢潭也在想这个,观测是苏芍,苏芝在这里,那苏芍在哪? 一想到白骨状态的苏芝,还有其他三个如同鬼魂的影子,他就觉得不妙。 对于家人有偏执的,反而是更冷酷的姐姐……必被曲解的愿望,会是什么结局? “芜湖!” 谢潭听到陆今朝欢呼一声,抬起头,见他先拼好了城堡上的小人们,公主、王子还有士兵们。 因为城堡还没建,所以陆今朝先把公主和王子寄存到他这一边照顾……恰巧是公主抱的姿势。 谢潭低头,看着漫画里,小六被拉进游轮后,镜头还在下移,巧妙地转回到之前坠入深海的少年,海水诡谲成漩涡,直到他落入黑发青年的怀抱。 一模一样的姿势。 太好了,谢潭面无表情地想,还是画了,这场公开处刑在所难免。 其实他退到论坛首页时就看到了……已经完全霸屏了,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那么多爆炸剧情,满满的信息量,就没有人感兴趣了吗,怎么都在磕cp! 第116章 阴桃花(46) 谢潭虽然像行走在世界边缘的人, 但很割裂的,他在外界的存在感又很强,或是众矢之的, 或是妖鬼相随,所以他没那么在意旁人的眼光。 但论坛的漫画读者还是不一样, 他们这些喜悦, 越过了信息素,如同对他本人的调侃和祝福。 信息素是他的诅咒, 同样是他的壳与刺, 如果他是一只刺猬,那他们就在摸他唯一柔软的肚皮……谁能不害羞? 满屏都是cp帖子, 剧情贴子夹在其中艰难求生, 能找到福尔摩斯帖已经是他眼力卓绝了, 他就怕不小心刷新,帖子位置变换间误入。 这么想着, 陆今朝突然附身过来, 拿他拼好的小人,似乎有落下的小零件。 谢潭迅速切回漫画, 但滑过头,正好是陆今朝偷亲他的那段剧情, 谢潭瞬间扣下手机, 放在茶几上。 然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蠢爆了,陆今朝又看不到, 他做贼心虚什么? 陆今朝微愣, 歪着头看他,谢潭被看得心里又开始打鼓,显然想起了邪恶猫猫投放的耽美作品导致小六误会他这件事。 不会看到了吧? 不会又是两个男的亲嘴吧? 啊, 这回真的是两个男的亲嘴。 啊啊啊啊啊…… 谢潭内心尖叫,脸上风轻云淡……其实是紧张麻了。 “好刻苦,这么晚还在看专业相关的书籍啊。”陆今朝说,“这是看完了?” 谢潭暗自松口气,看来他对猫猫的蹂躏投诉很有用,他想着后面的剧情应该就是本单元的一些收尾,不那么着急,就说:“看不进去了,我帮你拼。” “好耶~” 陆今朝高兴了,他喜欢一切情侣小活动,又拿来一个蒲团,让出地方,两个人就凑在一起,拼起积木城堡。 谢潭不怎么玩这种拼装玩具,因为他的耐心其实很差,他平时只是忽视了那些烦心的。 但陆今朝很有耐心,他做什么都很专注,拼积木就像研究博物馆的历史文物,谢潭拼了一会,心神就跑到他身上去了。 就像他们看电影那次,他比电影好看。拼积木也是,他比玩具本身有趣。他那满屋子囤的“宝物”,换做其他地方见到,谢潭不会多给一个眼神,但在他的屋子里,这些就变成了他眼中的世界,于是有了奇妙的生机,让谢潭也跟着有了好奇心。 陆今朝是个英俊的人,论坛变着花样的那些夸赞绝非溢美之词,而他专注的时候,笑就很浅,几乎没有……那些形容甚至不够。 “阿潭。” 然而专注的人突然从手里的事物脱离,看向他:“我想亲亲。” 还是用几乎没有笑的俊脸说这种撒娇的叠词。 谢潭的耳尖倏地又红了:“突然说什么呢?认真拼你的。” “因为阿潭一直在看我。”陆今朝放下积木,凑过来,专注的眼神落到他的身上,“所以拼不下去了,只想和阿潭亲亲。” 谢潭:“……这种话是能直接说出来的吗!” 陆今朝就不说了,他扣住谢潭的后颈,吻了上去。 谢潭猝不及防,一开始没能跟上,抓着陆今朝的衣领,慢慢适应后,一下一下地回应他。 等一吻结束,谢潭完全没有力气了,什么漫画,什么积木,他只想睡觉。 谢潭就靠在陆今朝身上喘气,陆今朝意犹未尽,为男朋友理了理头发,轻笑道:“阿潭的体力不太行呢。” 没关系,他体力超棒的。 陆今朝要收拾桌子,谢潭阻止他,说积木放这里就行,陆今朝眨眨眼,明白这就是之后再一起拼的意思了,他美滋滋答应,看谢潭这下真的困了,没有缠着留下,在谢潭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晚安吻,乖乖回去了。 “好梦。”陆今朝说。 谢潭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雾,如同无边的黑夜,他陷落其中,像被软绵绵的云朵包裹着。 云朵时聚时散,贴上他,又流走了,像一个个亲吻……遍布他的全身。 他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鬼魅而不祥,语调上天然有睥睨的嘲弄意味,但叫他的名字时,却仿佛有最亲近、最浓烈的喜爱。 而他在云里起伏。 谢潭醒来,天已经亮了。 他坐起身,自无主之墓带出的信息素紊乱的种种难受、疲惫,都一扫而空,轻快得很,比用了抑制剂还效果显著。 他懒懒地伸一下腰,回忆着,他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嗯,不怎么记得了…… 卧室门被敲响,谢潭思绪一断,屋子的窗帘还没有拉开,但他先看到了晴天的朗日,陆今朝笑容灿烂地说:“时间掐得刚刚好,快去洗漱,饭好了。” “好。”谢潭点点头,路过客厅时,瞥了一眼时钟,十点四十三,既不是早饭点,也不是午饭点,但的确是他混乱的作息里可能起床的点。 他漫不经心地想,陆先生还真是厉害,像已经掌握他混乱作息的规律,能推测到他自己都猜不到的起床时间。 吃过早午饭,陆今朝去打工了,道别吻后,说给他带新出的甜品,谢潭懒得挪窝,就在陆今朝家里继续看漫画。 难怪漫画读者们说他俩画风不一样,刀神确实功力深厚,哪怕是他,都觉得陆今朝偷亲他那一段,画得太有……粉红泡泡的氛围了。 【瑞瑞和小爱哈哈哈哈,完全就是嘴替】 【旁观者清,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小爱上一秒:今朝你不能进! 下一秒:好一对给子,别调情了!】 【终于能确定陆陆的血脉问题了,热血漫偷来的孩子vs恋爱漫偷来的孩子,后者完胜!】 【刀神下笔真是出神入化,怎么把恐怖的墓穴坍塌与恋爱泡泡同时画得那么好】 【猫咪爱口是心非啊啊啊,封这个小陆陆为解读大王!】 【真正的顶级理解,天使狗狗伟大】 【笑死了,其他人愁眉苦脸抽卡,这俩人在后面偷偷亲嘴。 社长:有时候也希望今朝和小潭可以多加入我们的团建活动】 【也没什么可参加的,都一个结果,太阳牌:你们被我包围了】 【陆陆说火烧过来的时候好帅……有一说一,火是不是陆陆引过来的!】 【很有可能啊!这几位苏醒的顺序就耐人寻味。 云松大师的苏醒,应该才是正常时间,以他为标准,所有人都提前醒来了,而且还分等级。 首先,陆陆就出自太阳,不受影响,阿潭是仪式核心,他回来仪式才破的,小情侣没啥可说的,就没被困住。 其次,狼爹醒来有说头的,明显比剩下其他人都快,看狼爹摸发带说咒文还烫,那就是因为这个啦,算妈咪叫醒的(呜呜我们父母爱情也好苦)。】 【再就是十二,又比再剩下的人快,狼爹还不爽地说了声“观测”,所以十二是因为观测的身份。 这个仪式本来就是观测之眼(阿潭)在定轨,次一等的观测有察觉是可能的,另一个证据就是姑奶奶放弃大小姐,说还阿潭人情,可他俩有什么交集?仪式前姑奶奶还调戏阿潭,帮教团困住阿潭呢。 所以就是过去里,六姐催生烟雾镜,祭品们借机逃出黑山羊,还有阿潭到盛夏苑也没有点出姑奶奶的存在,也没有阻止她报仇,姑奶奶估计也是察觉到这段记忆了,就像云松大师做梦一样。 不知道过去的她能不能看见阿潭,但指的是六姐也一样,如果她知道阿潭是六姐的孩子,还人情也说得通。】 【这几个先醒都能解释,但在狼爹和十二前,居然是小爱和瑞瑞先醒。 小爱其实也合理,她是被阿潭引来的“时钟指针”,指针归位,她作为载体第一个醒了。 但瑞瑞就是bug了,他提前醒是完全说不通的,除非瑞瑞有后手,但阿潭的计划,显然在场没有任何人料到,都是棋子。 那就可能是陆陆叫醒的,因为小爱和瑞瑞都是朋友,所以他俩才同一批而且是最快醒的。】 【综上所述,其实炸了公主墓的,就是我们天使狗狗是也!】 【陆陆出手是不一样,直接把墓掀了,好一个天光大亮】 【怪不得姑奶奶落荒而逃,抢婚的来了】 【陆陆有这样的能力,果然是烟雾镜,那他也应该无视时间啊,会不知道阿潭的计谋吗?】 【人家两口子,陆陆肯定帮阿潭】 【主要是陆陆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穿越过去的副作用好大,阿潭用了几次药了,回来感觉也没有减轻,一直浑浑噩噩的】 【难受是真的,但脑子不可能下线的,这可是阿潭,晕成蚊香眼还在布棋呢,我真服了,不愧是你!】 【哪里哪里!】 【我去,阿潭摆的这个骨片?巫师小姐这个反应,这绝对不是随便摆的吧,这不是巫师婆婆尸体旁的那几片?】 【巫师小姐看出不对了!】 谢潭就看到,漫画里,他们离开墓时,习瑞居然被埋住了,他让他们先走,自己从另一边的洞口离开,谢潭那一会烧迷糊了,所以没有印象。 而习瑞也不是真的被困住了,他是故意留下的,一路回到中心墓室,在一分为二的云松大师身边蹲下,捡起大师掉在地上的一只眼睛。 神奇的是,大师两只散装的眼睛,一只早被压瘪烧没了,另一只居然没有损坏,甚至落回习瑞手里,还倏地动了一下,像活的。 习瑞拿回东西,迅速离开,并飞出一道符,符纸如雷霆洞穿坍塌的土石,将试图再次爬起来的白骨钉死在墓里,直到黑色的大火将一切燃尽。 那是幺婆婆苏芝。 第117章 阴桃花(47) “这么神奇?”习瑞在齐诗姮对面坐下, “那请最伟大的巫师小姐为我解惑?” 巫师小姐归拢几张骨片,绕圈排开,形成一个圆。 “太阳。”齐诗姮先拿起最下方, 也就是第一片骨片,“视为‘无常’, 在这个阵中, 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毕竟阵就是一个圆,形状就和太阳一样, 而圆的起点就是终点, 很好理解。 齐诗姮指尖一搓,第二片骨片自太阳牌后出现, 放在圆的中心, “‘无常’催生出一只‘眼睛’, 同时,你也可以理解为‘眼睛’也是催生出‘无常’的因, 它们是相互的。” 习瑞说:“无常可以视为太阳本身吧。” “可以, 太阳就是无常,这个解读, 你用‘太阳’代替‘无常’没有问题。” “那就是自太阳中诞生一只眼睛,而这只眼睛就是让太阳诞生的‘无常’。” 齐诗姮惊讶:“说得很好, 你有天赋。” 习瑞被夸就得意起来, 搔首弄姿。 齐诗姮锐评:“那为什么还没考到道士证。” “……”习瑞摸下巴,“也许我该去学塔罗。” “塔罗和我这个又不一样。” “确实, 塔罗历史悠久, 派系也多,很庞大也很系统的一门学问呢。”习瑞撑着头,笑眯眯地说, “倒是巫师小姐这一手,旁处没见过没听过,完全是独家技艺,当初还犹豫你是不是骗子呢。” “结合当地特色,得搞出差别来啊,哪一行都不好干。”齐诗姮假意谦虚,但也有点小得意,“不过名声很响亮吧?” “是,艺术港湾最厉害的占卜巫师,火了几十年呢,谁能想到这么年轻?” 齐诗姮就闭嘴了,第一次见面,这家伙可是上来就拆穿了她。 没错,她是假传说成就的真巫师……谁知道传言那一套居然真有用? 好用就行呗! 她隐隐猜到一些东西,但秉持好奇心害死猫的原则,她决定装作不知道,专心赚她的钱。 于是她继续拿出专业态度,解读道:“你也可以理解成,这只眼睛是从太阳上挖下来的。” 习瑞心中一动,果然。 观测之眼是黑太阳下放的一部分神的能力。 “而这一圈,就是这只眼睛的‘视野’,是它可以看到的。”齐诗姮挨个点过去,“过去、现在、未来,也就是无视时间;东南西北中五位,也就是无视空间;这张是日食,也就是它靠向黑暗,更容易捕捉黑暗;再回到最初也是最终的太阳牌,它托生自太阳,自然也能看到太阳本身。” 习瑞想起黑山羊出动就是因为预言有异动,于是询问预言是否会改变。 齐诗姮指向代表方位的几张骨片:“这里唯一能变化的,就是这里了,这几张方位本身就组成一个小阵,当这只眼睛诞生,就能有所指向,两个方位相连,应该是从半山区到艺术港湾,在这山水一线上。” 这和上一次黑山羊集中出动的方向吻合了,大部分都在这条线上。 说完,巫师小姐却陷入奇怪的沉默,习瑞消化这些信息量,确定这就是关于观测之眼的预言:“还有什么吗?” 齐诗姮迟疑。 “加钱。”习瑞说,“何况你是我的朋友,自然也是教团的朋友。” 齐诗姮目光一闪,这是她可以借教团名声和资源的意思。 “不是不想说,是我也不确定。”齐诗姮说,“有两个点,一是形成的这个圈,可能还有一层意思,尤其是用既是创造者也是毁灭者的太阳做起点,但可能受限于我的已知,这部分的解读不准确……这个圈也可能是循环往复的意思?” 她若有所思:“这倒是符合阿兹特克神话的特点。” 习瑞:“二呢?” “二是……我怀疑这里少了一片。” “少一片?少了哪个?”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到的时候就不规整,毕竟是谢小先生随意摆的,最明显的就是,这个圆缺了一个口。”齐诗姮说,“所以这句话还少一个关键词,想知道是什么,就要问你那位朋友了。” 习瑞笑着答应了。 他心说,谢潭摆弄骨片,果然是给他看的。 他们上一次在艺术港湾的谈话,他的目的是探查预言是什么,但最后,他问的却是同行的教徒是谁。 只不过谢潭没有回答,反而告诉他预言的指向,也就是“观测”。 而这一次……谢潭用他引来了常明爱,让他亲眼确认了是谁,而且还是那种状态的小爱,钟表指针在她的眼睛里。 习瑞原来还想,那个指针究竟有多大的用处,让谢潭如此大费周章,现在谢潭揭开预言的内容,让他茅塞顿开。 钟表指针调解的时间长度、准确性、范围、成功率都有限,如果单独使用,顶多就是时停一瞬找生机,但配合其他东西一起使用就不同了,比如安在仙境这样的大型鬼怪空间里,就能逆转小爱自己一年的时间。 而观测之眼重在观测,虽然有无视时间的能力,大概也能影响一部分时间,但估计单独使用也是有限的。 但如果钟表的指针与观测之眼相配合……那不就是精准定位,精准打击吗?绝对没有那么多限制了。 习瑞想起仙境里的扑克牌城堡游戏,想起最后的大冒险,谢潭要求他把金色怀表给常明爱,他忽然心里一凉,惊悚至极。 难道那个时候,谢潭就谋划到今天这一步了吗? 或者更远以前……他知道谢潭的档案都是伪造的,他还调侃过那位大人是根据谢潭的气质给他选的专业,但那位大人笑了笑,说“让他来选,他也只会选这个”。 而艺术史恰好也是常明爱的专业,他们成了同班同学。 他压下眼里的冷意,笑容满面地告别巫师小姐。 自离开墓室,他和小爱还没有好好说过话呢……他们都在躲着彼此,不知道怎么面对彼此。 秘密。 在朋友间,真是一个可怕的词。 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卷进来。 这是谁的主意,谁的阴谋呢? 他返回笛丘大学,上完最后一节课,溜溜哒哒,回社团基地收拾东西,等值班打扫的社员离开,他进入镜中世界。 “大人。”习瑞恭敬地说。 黑色的镜子泛起波纹,一些零碎的画面闪过,不成片段,仿佛没有关联,但习瑞观察一会就发现,都是黑夜下发生的,不少都是死亡画面。 云松的那只眼睛飘出习瑞的口袋,融进镜子,又多几个画面,但数量少,且更模糊不清。 最后是大火吞没小镇,白骨欢跳。 这个画面可眼熟。 习瑞灵光一闪,但在上司面前,也没忘记规矩:“恭喜大人,仪式已成,这就是新观测看到的画面吧?” 他抢下任务后,副教主就交给他更重要的任务。 辅助人祭只是次要,副教主嘱咐他两件事,一是云松身上有一只眼睛,如果他出事,记得回收。二是必须献祭苏芝,让她死在太阳火里。 所以习瑞原本以为苏芝就是那个主祭,正好用她引来观测十二。 却没想到是谢潭。 墓室塌陷,他折返钉住苏芝,就是完成炼化她的仪式。 “是,黑山羊扣押苏芝的白骨多年,就是为了引出苏芍,不炼化苏芝,苏芍永远离观测差一步,也是终于帮她夺回家人了。”副教主说,“可惜……也只是观测,只能窥视一些残缺的片段,无法比拟真正的观测之眼。” 副教主性情寡淡,主要是这位大人不露面,传信时声音也没有起伏,听不出男女老少,向来公事公办,只认结果,少有敢在这位面前耍俏皮或讨价还价的。 但习瑞追随多年,还是心腹,能察觉到一些……副教主大人心情还不错。 可是人祭仪式没能完全成功,损失一批教徒,难道大人只是想借其他观测回收的力量,把教团握在手里的这个半成品观测彻底炼成就行? 这可不是他上司的风格。 有一说一,习瑞对谢潭一直抱有警惕与谨慎,就是因为谢潭有时候很像他家大人。 这么兴师动众,大人绝对不可能只为这一件事。 习瑞:“大人,云松那只眼睛难道也是……” “观测有十八位,但不是都有能力,不如说,这些眼睛的原身大多是废物,只是因为染上烟雾镜的因果,迎来了命运的转机,云松当年杀了一个观测,抢了对方的一只眼睛,所以教团才收留了他。” “他以此投诚?” “他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习瑞就懂了,云松根本没提自己有观测的一只眼睛,但怎么可能瞒住大人呢? “观测的眼睛可以抢来用?” “观测是炼化灵魂,只拿到眼睛没有用。” 所以大人也没管云松,只等他最有价值的那一刻,把他推出去就可以。 而那位新观测苏芍,应该是副教主大人的另一位心腹,这样就能在教团的掌控之内,习瑞知道是谁。 他心说,副教主大人果然早知道观测的存在,那么上一次,谢潭让他只带“观测”这个词回来,就不是给情报,而是在对暗号。 显然,密码验证正确,合作达成。 突然暴涨的火焰,最终炼化苏芝,让教团多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观测;而云松的那只眼睛,也似乎在改变的仪式中,记录下了某些画面。 副教主没有突然变卦要杀谢潭献祭。 从习瑞带到谢潭的意思后,合作就开始了。 副教主大人是有意让谢潭做主祭,帮助他完成自己要达成的那个仪式。 习瑞想起巫师小姐的预言解读,再结合观测画面,突然问:“大人,世界重启过吗?” 第118章 阴桃花(48) “如今看, 确实如此。”副教主说。 习瑞明白了,副教主大人能确定谢潭是观测,但他是不是观测之眼, 这一点是通过此次合作确定的。 “所以他回到了过去?但这些画面里没有他。”习瑞转念想通了关键,“观测之眼在观测之上, 所以无法被‘观测’到。” 副教主:“但如果观测之眼有意留下线索, 观测也能有相应的记忆。” 习瑞眸光一闪:“观测七。”另一个夏无尽。 “她不是观测七,是观测十。” 习瑞想起云松提起的卦象:“观测七是谢潭。” 副教主未答, 习瑞便当这是默认。 “这家伙真是……藏了多久?怎么现在才出现, 这是酝酿了多大的阴谋?” 习瑞根本查不到谢潭以前的资料,他那些资料都是教团伪造的。 副教主大人一步看十步, 早知道这是可以合力对付黑山羊的盟友, 而谢潭……也不是干等着被算计的人, 这家伙来到笛大,优哉游哉, 坐等教团找上门, 绝对是有意“勾引”。 然后双方试探几轮,觉得彼此是有脑子可合作的, 就一拍即合了。 习瑞说:“那些观测在成为观测前,都被黑山羊囚禁着, 他这是逃出来了?嗯……如果是他的话, 恐怕黑山羊吃了不少亏,被反将好几军吧。” 但他心里仍有疑惑, 就他目前接触到的黑山羊, 还有那些观测,也没有一个知道谢潭的存在。 简直就像凭空变出这么一个人来。 “黑山羊可没有那样的本事。”副教主说。 但没否认被藏起来……嚯,谁这么厉害, 藏这么个终极武器?习瑞想。 副教主没有再往下说,习瑞也没再问,他又想起之前的对话,所以谢潭回到过去,给【夏无尽】留下了印象,于是谢潭回归后,鬼新娘就有了如梦般的记忆碎片,放过了夏无尽。 虽然谢潭是有自己的目的,但他的确没忘记大小姐的委托,让大小姐脱离了阴桃花的危机。 习瑞心中稍缓,又怀疑起,谢潭到底是什么时候盯上常明爱的? “你在雾里,也看到了其他线吧。” 习瑞一顿。 没错,他看到以前常明爱因为他遇到的危险,那些是他经历过的事,是他的记忆,但也有一两次……他完全没有印象。 想来也是其他世界线发生的事。 可他不是观测,为什么也会看到? 而且当时他在那些幻觉里起伏,并没有察觉到,是后来真的见到常明爱,他试图分辨这是本尊还是又一个幻觉,才意识到之前的幻觉里塞了几个“异类”。 是钟表指针。 “那是烟雾镜的雾会带来的效果,但沉沦其中的生命卷在各种命运里,几乎会丧失思考的能力,很难察觉到,观测能更清醒地捕捉到违和的地方,至于你,你也想明白了,你是在见到钟表的指针后,才‘清醒’的。” 习瑞眼含笑意,不露分毫情绪:“大人,那指针到底怎么回事?当初拿到仙境,也不知道有这么大的威力,险些错失宝贝……” “常明爱,”副教主轻描淡写说出这个名字,“是教主选中的人。” “……哦?她一个普通人,哪里值得教主看重?” 然后,习瑞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教主大人看重观测二,分一部分神在小镇中,为了测试观测二的情况,正好拿意外沉睡进入梦中小镇的灵魂做实验,看看填进山里是什么情况,却唯独有一个人意识到哪里不对,追查他这个背后之人,她认为这是离开梦境的关键。 但出乎她的预料,教主先现身了,与她达成交易,承诺在泼水节会让她醒来,而她要替他做事。 可惜教主没有料到,他被谢潭截胡了,在仙境中,谢潭就让常明爱获得钟表时针而苏醒。 习瑞没怎么见过教主,那位教团的所有者经常“不着家”,没人知道他的行踪,大部分教徒可能干好几年都见不到那位的影子,教团的大小事务都由副教主操持,好像副教主才是教团的真正掌控者。 所以习瑞并不熟悉教主,但作为副教主的心腹,他还是有幸见过一两面,教主看在他受副教主喜爱的份上,还逗过他两句。 虽然没见全貌,但结合他收集的一些传闻与情报,他知道这位教主绝对是相当难搞又相当……冷血的那种人。 副教主大人点到为止,但他清楚这些话背后更残酷的真相。 那些听到靡音女郎歌声意外入睡的人……根本不是意外。 是教主需要对观测二的试验品,所以这些人就发生意外了。 而常明爱就是那个倒霉蛋,成为了其中一员。 那位大人必定有自己的打算,出现在常明爱面前,也只是需要个聪明的跑腿、趁手的工具。 等目的达成,事关观测,甚至是教主的秘密,他真的会留活口吗? 就他查到的,除了常明爱,其他意外沉睡的受害者……没有一个活下来了,早在观测二的献祭与暴动中死亡了。 教团有的是能人异士,教主要想,不缺忠心耿耿的可用之人,那位大人也不像有耐心从零培养的,常明爱再聪慧有天赋,绝非不可替代,有什么可犹豫、可心疼的?灭口就是她原本的结局。 说不定在大部分的世界线里,就是这样的。 但没有,常明爱顺利活下来,还好像成为了教主身边的红人,专门为他奔走的下属。 这可难得,教主独来独往,没人知道他都在做什么,有什么事就甩给副教主,他要用人,就直接下命令给教徒,拿来就用,用完就丢,教徒都见不到他的面。 哪有常明爱这个待遇的?和其他人做对比,完全可以说是教主的看重了。 这一切,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钟表的指针在常明爱的身上,那东西与她融为一体了。 她现在就是“钟表的指针”。 而取得这样的结果,就要追溯到仙境中,谢潭利用朱锋亮的陷阱,也利用他,将金色怀表送到她的手中,让常明爱的本体与泡泡分身融合。 最后,既让常明爱的本体提前苏醒,又让泡泡分身得到的钟表指针留存下来。 原来是这样……习瑞原本还怀疑一切都是谢潭计划好的,只把常明爱当棋子,结果,的确她是谢潭别有算计的棋子,但也同样被谢潭所救。 不管谢潭为了什么,掌控钟表的指针也好,或者为了阻止谁获得它,只从结果上讲,他反而救了常明爱。 “那东西到底是?”习瑞问。 “那怀表是什么颜色,指针呢?” 金色的,还是那种偏暗的金色,指针也一样……习瑞突然想到那些画面里一闪而过的天空。 那不是黑夜,那也不是日食。 他想起黑山羊叫嚣的话,那是……黑色的太阳降临了。 那一半实、一半虚的金边,就是这个颜色。 难道指针也是太阳的“一块肉”? “那和观测之眼一样,是神的一部分能力,是时间上的‘穿梭’。”副教主说,“据我推测,‘穿梭’与观测之眼‘遍览’时间线的能力合二为一,就是烟雾镜中的神凌驾在时间之上的能力,只是被拆开了。” 而谢潭改变后的仪式,就是一次短暂的“合二为一”。 习瑞叹气:“唉,和这家伙合作,真是一件令人着迷又危险的事。” “这是必要的。”副教主轻声说,“想要对付观测之眼,自然也该是观测之眼。” 习瑞微微睁大眼睛:“您是说,黑山羊里,其实已经有一个观测之眼了?” 没错,否则教团又何必对一只真退化成羊的老狮子如此谨慎呢? 还真是一群老不死的。 上司要说的说完了,习瑞就拿出他此行最重要的情报,就是齐诗姮解读出的黑山羊预言,以及她说预言仍有残缺。 副教主若有所思,平淡道:“知道了。” 习瑞就没有多问,反正谢潭这边都是他在跟进,有什么任务,副教主大人就告知他了。 “大人,我还有疑问,这些画面里的情况,会被误认为是日食吧?但百年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现象,所以那是其他世界线。 “您说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种的可能,就会衍生出无数的世界线,却没有说平行世界的存在……所以,世界唯一。那么无数的线如何共存呢,还是,只有一条线才会成为现实?” 副教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突然问:“你借的那本书还了吗?” “嗯?啊,神话研究那本吗?还没有呢,但我看完了,在宿舍,明天就还。” “既然看完了,你应该知道,用‘循环’来解读阿兹特克神话并不准确。” 习瑞慢慢接道:“更准确的说法是‘循环毁灭’,‘毁灭’才是关键。” “毕竟是黑色的烟雾镜啊。”副教主感叹,“你说的没错,那些都是废弃的世界线,也就是走向毁灭了。” 习瑞眼神冷凝,这可真是…… “真是可怕,对吧?和那些超出认知、有着各样能力的鬼怪一样。”副教主饶有兴趣地说,“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就是定下来的唯一现实……还是随时会被舍弃的‘可能’呢?” 习瑞听到自己的上司接着说:“这就要看观测之眼了。” 习瑞眸光一闪:“需要我为您带话吗?” 副教主却说:“他会来找我的。” 那模糊不清的声音渐渐远去,平平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必然发生的事。 习瑞心里想,谢潭知道副教主大人? 第119章 阴桃花(49) 【芜湖, 姐妹们猜得好准!终于揭露俺们主线世界观和观测之眼了!】 【阿潭难受成这样,还有心思步棋,让瑞瑞给副教主递消息……陆陆说得对, 这是没亲够,支持亲鼠这只坏心眼猫!】 【还缺一个词, 阿潭故意隐去的?】 【为了和教团进一步谈条件吧, 毕竟各怀鬼胎,只是黑山羊必须死, 所以联手了】 【这只眼睛就是在说妈咪吧, 因无常唤醒太阳,又从太阳中得到力量, 成为观测之眼, 对上了】 【我去, 别说瑞瑞心里惊涛骇浪,现在回想, 确实细思恐极, 教主那么任性的乐子人,怎么会留下小爱的命还重用!】 【原来是阿潭为小爱加码了, 那么远就布局了吗!】 【真是被这个小阿潭哄住了,电梯篇里推动小爱的本体和分身结合, 所以和瑞瑞说真假无差, 但其实只是根据结果给出的事实陈述,至于为什么达成这个结果, 完全被他盖过去了, 谁也没怀疑过,可怕……】 【已经习惯了,阿潭的脑子有一种令人臣服的美】 【副教主也不简单啊, 这是终于出现一位能和阿潭有来有回的人物了】 【毕竟副教主在仙境盲盒里是“智虫”嘛】 【阿潭的档案原来是副教主伪造的!居然这么早就在互相试探了】 【两位完全是屏蔽其他人,独创一个通讯频道,一直加密通话来着】 【一直以为阿潭是被黑山羊囚禁,后来出逃的,原来不是吗?】 【但副教主那意思,阿潭确实被藏起来了】 【还有谁有能力囚禁阿潭啊?】 【可能不是囚禁,是保护呢!看白章鱼家主那个样子就知道了,观测之眼有至高无上的能力,自然也是众矢之的】 【那感觉就是妈咪或者陆陆了】 【副教主最后的话给我看麻了,所以前系列里有许多其他世界线的故事吧,究竟哪一条才是现实呢?细思恐极】 【马上就知道了,们奇谭褶皱最多的两个大脑即将会晤】 【商量怎么杀穿黑山羊是吗哈哈哈】 【包的啊,老羊简直是万恶之源! 有一个很关键的点,除了烟雾镜,只有观测之眼能清晰看到无数世界线吧? 也就是说,作为观测之眼的妈咪和阿潭,一直在看到无数的“死亡”,看到一切走向“毁灭”,无论是别人、自己、陌生的、亲近的,乃至世界本身,都不说会带来多大的负面情绪,光是这个信息量,脑子就会爆炸吧…… 这么一想,头疼都是轻的,阿潭的病很有可能就是成为观测之眼的副作用。 代入一下阿潭,我比阿潭更厌世好吗……】 【天才!非常有可能啊!】 【难怪阿潭的表情无时无刻都是“地球毁灭吧”,因为他真看到无数次地球毁灭。】 【我不行了,这就是我们潭推,和自推一样地狱式冷幽默。】 【难怪阿潭要杀黑山羊,时时刻刻的折磨,谁能不恨】 【但阿潭还不是因为自己恨黑山羊。 如果是他,他绝对选择自我了断了,根本不会在乎什么黑山羊不羊的。 他是因为要给妈咪报仇才……呜呜呜】 【阿潭恨黑山羊从来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妈咪,我们母子俩呜呜呜呜】 【一定有下一次见面吧呜呜呜,刀神我求你了】 【但其实见再多面也是哭坟,谁懂,唉】 【想起大小姐和阿潭说的话,先已知了她的死亡,再了解她鲜活的过去,就像填补一块空白,阿潭回到过去,和妈咪相处的的短暂时光,也是这样吧】 【越了解她多么好,在既定的结局下越难过吧,真是又温柔又残忍的一种说法……】 【一想到过去里,因为黑山羊的追杀,阿潭都没听到妈咪最后一句话,还没等到妈咪起名的原因……我也要黑化了,我恨你黑山羊!!!】 【最新一话结尾!日常盲盒开了,ssr!】 【我去阿潭他!啊啊啊啊啊都去看!】 谢潭靠在车窗上,橘红的黄昏渗进玻璃,搅混那清晰的透明感。 笛丘市错杂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也发一样的橘红调,像甜蜜的血。 他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下滑,看到论坛读者们说的新日常盲盒。 啊,是昨天晚上。 这次的事件结束,大概是因为和小六建立了真正的联系,谢潭不再与那间主卧保持敬而远之的距离,他偶尔会坐在那张床边的椅子上,靠着桌子,看看书,比如从图书馆带回的孤本古籍。 那些本来也是他想了解前房主的专业才借回来看的。 漫画里,就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晚上,这间安静的房间里,窗边漫进清冷冷的月色,桌上陆今朝放的另一盏小夜灯照亮一隅。 少年懒懒地斜靠着,只戴一边耳机,垂眼看着书页,指尖虚虚悬在书角,许久未翻,像定住了。 从封面看,还是那本晦涩且不可考的《山水心源》。 看厚度,少年快看完了。 视角转到书页上,露出大段的正文,这是最后一卷,已经不局限于讲书画,而是讲所有的艺术形式都有共同之处,能以心观世界。 而他正在看的部分,就是以唐代诗人司空图讲古代诗歌美学的理论专著《二十四诗品》为例,借二十四种诗歌的风格和境界讲书画。 到这一卷,那些时不时的搞怪涂鸦、俏皮话语,都消失不见了,而是变成非常认真的划线与解读。 犹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绝爱缁磷。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 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1] 其中这首《二十四诗品洗炼》就被划出了,尤其是“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书页边的字迹还重写一遍,每一笔都规整、认真,像要写到最好。 然后这笔迹接着写到:幽深,澄明,虚静,能映照万景,大巧若拙,返璞归真。 这句话同样像深思熟虑后写下的,谢潭似乎能想象到执笔者伏在案前时专注的眉眼。 这本书最后的部分被撕毁,最后一卷残缺不全,已有的部分里,只有这段划线文字旁,画了一个得意的小笑脸。 他就这样注视着这页,不言语,也不错神,思绪像沉进去了,又仿佛飘到很远的时间外。 耳机里,正好播到潘凌最出名的那一首歌《寻芳魂》,漫画里,那歌声从他一边的耳机里流出,话框随着镜子流动,也慢慢飘远,飘出窗外,漫向夜色下宁静的城市。 “……何处寻芳魂,何处有芳踪,来也无影,去也成空……” “镜中花,水中月,昨日一场梦……” “痴也憾,醒也恨,缘浅太匆匆……” “……待到四季更迭时,自会相逢,不管阴阳路,隔几重,人鬼蒙蒙……” 到最后,画面完全漆黑,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白底话框: “我听到了。” 【啊啊啊所有人,保持眼睛干燥!】 【做不到呜呜呜呜呜呜】 【做不到呜呜呜呜】 【wocwoc阿潭说他听到了啊啊啊啊啊啊】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是名字啊啊啊!】 【真是的,这有什么可哭的,你们泪点太低了[墨镜][墨镜]】 【楼上把墨镜摘了】 【那眼睛比灯泡肿,我真没招了呜呜呜】 【原来听到妈咪那句话了吗啊啊啊】 【我们母子组啊啊啊啊】 【我感觉阿潭当时那个表情更像没听到呀?所以才那么慌】 【那么慌是因为妈咪飞蛾扑火吧,毕竟不管看到多少次妈咪必然的死亡,阿潭还是会伸出手……】 【也可能没听到,但阿潭再次观测(也就是回放),就听到了】 【可是观测之眼不能“观测”观测之眼qaq】 【但阿潭又能以妈咪为时间锚点,守到她身边,好奇怪,是因为还有一层血缘关系?】 【这么看,阿潭特意抢来教主的雾中记忆,自虐一样一遍遍妈咪的死亡,哪怕是死亡……我真的要心疼死了】 【也可能是阿潭的确没听到,但这可是阿潭,他猜到了,唉】 【更虐了老铁,阿潭看着妈咪的笔迹在想什么呢,想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写这段话时一举一动间的认真与灵动吗,就像妈咪亲口说给他听吗,呜呜呜呜】 【所以阿潭回答了,和妈咪隔空对话】 【我不行了我哭成傻子了】 【妈咪好认真呜呜,看前面就在想,妈咪那么活泼的人,居然能看进去这么晦涩的书,前面的那些记录比起品鉴,也的确更像挑衅(bushi),原来是为了给阿潭起名字呜呜呜】 【妈咪:要给我家猫崽起名,当然要最好听、最有深意、最美好的名字啦!】 【呜呜呜刀神你真不愧叫刀神,库库给读者发自己的同类,你收收神通吧呜呜】 【刀神好贴心,怕读者哭得不尽兴,还给配歌……啊啊啊你个冷酷无情的刀子精!】 【配上女郎姐姐的bgm更是杀疯了,刀神睡觉!】 【完全就是我们母子组的真实写照……】 【下一话什么时候出!什么时候出!这个故事还没完吧!】 【肯定的啊啊,我们正切定理亲完之后呢!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 【坐等收尾,阿潭要去见副教主了吧!】 广播提示到站,谢潭收起手机,下了车。 他走进笛丘大学的正门,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双手反支着椅沿,望着黄昏沉落,一点点浑浊。 第120章 阴桃花(50) 猫猫顺着谢潭的脚边先溜进去了, 轻巧地跳上桌子,探头看姜临霁正在处理的文件。 7号同学不睡觉的时候,就像谢潭养的小猫一样, 陪吃陪睡给摸摸,和真正的小猫没有什么区别, 还是漫画更新提示器, 在外还能给谢潭当导路猫,也就是更神出鬼没、会说人话而已。 但它沉睡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 尤其是这次的故事里, 几乎一直都在睡觉。 7号猫猫却很得意,它自己交代, 是因为谢潭的人气值越来越高了, 此次单元故事深度解开世界观的谜团, 更是迎来一个大飞跃,它得到更多力量, 需要更多的睡眠来“消化”。 所以没有以前那么多时间粘着宿主, 小猫还颇为幽怨,但谢潭看它什么都懂, 因为他离开墓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和陆今朝在一起, 猫猫都会特意避开, 不会出来,有几次它正在玩, 陆今朝突然出现, 它就会瞧瞧他们,猫猫叹气一声,自己溜溜哒哒跑走了。 对于宿主找到男朋友, 小猫没有惊讶,只有成熟。 一只笨蛋小猫,还小大人起来了。 说起来,7号的毛发的确褪色越来越明显了,看起来就像一只……嗯,焦糖色美洲豹崽? 于是谢潭的视线跟着系统猫猫,也瞥向姜临霁桌前的文件。 “还书?”姜临霁让他坐,还在批东西,只抬眼看他一下,“没去听讲座?” 今天路上人少,是因为常盛集团的夏长风夏总来了,和校方探讨,准备再捐钱把笛大的老楼翻新一遍,还有设立专项助学金、捐实验室尖端设备等,顺便给学生们做一场演讲。 那可是常盛集团,学生们早早去大堂占座,或者回宿舍看现场直播,食堂散场都比平时快,让晚到的小情侣吃了一顿颇为宁静的饭。 谢潭醒来后,听陆今朝讲了后续,教团早有准备,教徒们收到副教主的指示出动,苏禾一走,剩下的黑山羊不足为惧,夏长风被救下。 后来谢潭看漫画,也看到具体情况,是小鬼篇的盲婆婆亲自出手,而原本该去墓室协助云松完成人祭仪式的教徒,则一路潜入盛夏苑,送苟延残喘的夏老先生归西。 黑山羊虽然和教团不对付,但苏禾自己也烦自家人,他的下属显然更听他的话,之前查谢潭情报的那位叫苏萍,追随苏禾多年,对自家老大的脾气相当了解。 用他自己的话说,苏禾放个屁,他都知道什么味,他看出老大对此次任务依旧不上心,他也就没卖命,一看教团来势汹汹,打了几下,当机立断带队撤退。 谢潭看到这里都沉默了,能成为苏禾的心腹,肯定有两下子,还说他档案假,他看这货赛打得更假。 苏禾怎么忍这种欢脱性格的。 然后,看到论坛讨论的他微愣。 【每次看到萍子就想笑,谁能想到狼爹信任的手下居然是这种叽叽喳喳的?还相处挺好的?不会被狼爹踹吗】 【猜你想看:六姐】 【woc我悟了】 【父子组是这样的,自己懒懒散散,看啥都没意思,瘫在角落里阴阴暗暗,世界末日也不在乎,一遇到真正的光就完蛋了,注定被这类人吸引,成为执念,坏猫是狼爹的崽证据再加一】 【阿潭:有品。】 【被td消息的瑞瑞:真的吗,我的社员请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难怪最初狼爹对陆陆脾气还挺好的,比骂家主时候温柔多了哈哈哈】 【但阿潭的存在才是真正的爱屋及乌啊】 【所以狼爹对陆陆的好感迅速破灭,笑死我了】 【狼爹:放开我家白菜!】 于是,就是这样,这场黑山羊和教团关于夏家的拉锯战落下帷幕,两边准备的夺舍哪个都没成功。 而夏长风对哪方都没好感,教团最后决定救他,也只是夏无尽那边有新的状况,改成了怀柔策略。 在他眼里,只有妹妹的几个朋友和巫师小姐像人,其他离人就比较远了。 但神仙打得火热,夏家可没那个本事做稳坐钓鱼台的第三方,谁一甩杆,夏家的商业帝国不一定被抽塌,但他们三兄妹就难说了,而且那时候,常盛也不知道被谁接手,但必定沦为一方行使阴谋与统治的万能工具。 可是……他还是迟迟做不下决定。 最后是夏无尽异常果断,黑山羊必须死,现在狗急跳墙的就是他们,既然在谢潭的帮助下,她解除了夺舍危机,和教团最大的冲突已经消失,没必要揪住不放,他们不一定非要投靠教团,但起码让教团知道,他们对黑山羊也是赶尽杀绝的态度。 大小姐看着人淡如菊,但其实对时局、对人有种敏锐的嗅觉,就像她评价陆今朝和谢潭一样。 她意识到,这一次下墓,恐怕是教团和谢潭的一次合作,为了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她的朋友们个个不简单,不少还在教团那一边,现在选黑山羊就是自掘坟墓。 她说得没错。夏长风叹息,他的妹妹们其实比他更果断。 于是由绿洲慈善基金会的夏绵峰牵线搭桥,教团也点到为止,帮助推动“青心项目”的重启,作为一个友好的开端。 今天的演讲就有关于青心项目的部分。 “想有份好工作的同学会很想见夏总,听他的演讲。”谢潭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自己拿一次性纸杯接水,再坐到姜临霁的对面,“我不一样,我不想工作。” 姜临霁哑然失笑:“你们社团准备怎么样?狂欢节都要出节目,听说好多外面住的学生,这段时间都回宿舍住了,但也不要耽误学习,节日后不到一个月就是期末考了,以你的水平拿奖学金不难。” 这回失笑的变成谢潭:“姜导,我还没考呢。” “根据你的平时成绩,合理推测。”姜临霁调侃,“何况你是图书馆的常客,你看的那些书,大三大四的学生都不一定看得懂,你却当课外书看呢。” 谢潭:您也知道您推荐的书超纲了吗? “我对这些其实没什么兴趣。”他恹恹地说。 “但你一定学得最认真。”姜临霁笔尖不停,声音也依旧稳定,“就像她给你取名字时一样。” 不说办公室里,二楼整片的办公区,到这个时间,除了姜临霁就没有其他人了,安安静静,谢潭往这边走的时候,就像落入世界的夹层。 窗外的黄昏已经沉落,但又没有完全到黑夜。 天空夹在两种浓稠的颜色间,是凄冷的墨蓝色,会让人错觉这是黎明前的拂晓。 谢潭想,也许在这个世界里,的确是拂晓。 因为黑夜属于黑色的太阳。 屋里没有开灯,是偏暗但还能看清的地步,只是在这样的氛围下,空气似乎都是冷的。 姜临霁四十几岁,但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依旧衣着得体、气质沉静,提到学校的课业活动与提到小六,没有任何态度上的转变与停顿,像仍然在以导员的身份在和他说话。 但谢潭知道,现在她是镜教团的副教主了。 谢潭清楚,小六不会在图书馆的书上乱写乱涂,《山水心源》这本书,要么是她后来捐赠的,要么根本就不该在图书馆的书架上,是眼前这位放进去的。 他往前回忆,从最初吴主任的那把伞,到度假前艺术港湾的民俗书,到有小六字迹的《山水心源》,还有当时她引走陆今朝,恰巧【夏无尽】借路过的大雁送他问候,最后就是他被伪造好的档案,一切都有迹可循。 每一次,她都出现在看似无所谓的位置,至关重要地引导着他。 姜临霁说:“学姐很苦恼呢,快把图书馆倒过来翻一遍了,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既然是她的书,现在也算物归原主了。” 姜导腹有诗书气自华,以小六的性格,应该会主动上前攀谈交往,请对方出主意。 “谢谢。”谢潭翻了一下,“但最后那部分?” “她放在我这里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抱歉。”姜临霁又说,“你的条件,教团已经知道了,她是你的底线。” 谢潭心里直扣问号,他有什么条件?还提到小六…… “贵教有所不满?可以直说。”谢潭似笑非笑。 “已经成为必然的事,就没有置喙的必要了,何况教团既然需要观测之眼的力量,自然也要尊重观测之眼的要求,合作就是这么一回事。” 谢潭心里一动,她这话说的,就像他的条件,已经被他自己达成了,他没打算和教团商量,只是用结果通知教团。 而且是为了小六。 他想起论坛至今还在疯狂讨论的一个点,就是他到底定轨了吗,难道真的抛弃了那条命运轨迹,只为看看小六? 大部分漫画读者不信。 在他们眼里,即使谢潭穿到过去,心里最重要的事的确是为了见见小六,但也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如果巫师小姐的占卜不只是算到他的目的,还是他要达成的结果,那到底定了什么轨? 定轨。 这个词,很像姜临霁和习瑞的讨论,无数世界线里,到底哪一条是唯一的现实? 既然在姜临霁的眼里,他是为了小六,那为了小六定轨,就是找她存活的那条世界线? 论坛很多猜他想通过定轨改变原有的命运轨迹,复活小六。 但谢潭还是觉得哪里奇怪,“改变”对于无数世界线而言,就是一个有点可笑的词,那只能叫从一条线转到另一条线上。 他重新琢磨那些情报和细节,还有姜临霁说过的话,忽然灵光一闪。 姜临霁说的是“成为必然”,而不是“成为结果”。 “必然”不就是被确定的唯一轨迹吗? 以谢潭回到的时间点算,小六还太小了,她起码活到上大学,如果是为了在她最后死亡的那一刻救下她,他却回到那么远的过去,钟表指针的定位就没有意义了。 第121章 阴桃花(51) “我预想过你锁定的时间坐标, 更偏向于你会选择回到临近她死亡的时候,但又觉得,即使她的存在再能动摇你的理智, 可倘若你谋划的一切本就是为了她,又怎么会放任自己沉沦一时呢? “没有比观测之眼更能明白, 只在一条世界线上挣扎是无用功。谁也不能保证, 我们生活的世界、经历的一切,最后会不会只是被舍弃的一场镜花水月。” 姜临霁翻动纸张的手指悬停, 似乎在回忆:“而你果然懂她, 对学姐而言,哪怕在天空坠落, 她也觉得是最酣畅淋漓的一次飞翔吧。” 谢潭发现自己喜欢听别人口中的她, 像追着她那些他不得而知的光阴, 捡起她像小鸟一样抖落的亮晶晶的碎片。 那似乎比宝石更漂亮,让他能不厌其烦地欣赏、摩挲。 他想, 即便没有漫画和人气养成角色系统, 即便她不是他异世界的恩人,他们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就那么普通地相遇了, 他也会和她成为朋友。 所以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极浅地笑了一下。 “你在这一步不会退让, 教团尊重你的意愿, 所以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处理我们的敌人。”姜临霁说。 听完她的话, 谢潭已经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那么新的问题出现了。 如果他真有定轨的能力, 那还有最极端的一种走向,就是绝薪止火,推演烟雾镜中的神无法诞生的轨迹, 定下这个节点,所有轨迹都不用穿过这个点了,因为“无数世界线”很可能就不复存在了,只剩这条“神不存在”的世界线,自然就是唯一的现实。 虽然后续的走向,大概就是烟雾镜彻底沦为黑山羊的能源工具,黑山羊一家独大,持续扩张,成为黑暗世界的统治者。 但起码不像现在的情况如此复杂,毕竟世界上没有不灭的王朝,即使没有烟雾镜,循环死亡与新生也是世界本就有的基调规则。 可现在,世界本身都是空中楼阁,再多争夺也许都是在追逐泡沫。 所以,抹杀镜子神的存在,反而可能是最好的发展。 但他没有,他让“小六催生出镜子中的神”成为必然,不仅是让小六逃走成为必然,也让镜子中诞生神这件事成为必然。 他抹杀了无数可能里,唯一那个“镜中无神”的可能。 于是,还有一件事成为必然。 就是同样向烟雾镜许愿,不死不灭的黑山羊。 他们的目标是铲除黑山羊,而他一出手,反而锤死了敌人的最大buff,也就是他们最大的难关。 于是,谢潭再回味姜临霁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好听,尊重他的意愿,但其实是他想做的直接就做了,没打算给教团说“不”的权利,而他此时坐在这里,只是平淡在宣告“以此为基础,来跟我谈吧”。 ……不用看漫画的渲染,他都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会多嚣张。 幸好在他面前的,是靠脑子办事、冷静自持的副教主,要是换做别人,肯定恨得想上手了。 谢潭心里叹气。 他收拾好心情,保持平淡的人设,突然说:“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这句话倒不是为了刷人气值,这是他内心真正的疑问,他知道自己的“算无遗策”是假的,而眼前这位恐怕是真的,他想听最聪明的人说说,为什么也会把他认作小六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脑补的,从他对小六的特殊由果推因,聪明反被聪明误?毕竟聪明人多疑,而一旦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比谁都深信不疑。 还是这是一次试探?她知道他不是,这些都是在诈他? 所以他干脆挑明问。 他以为她会说线索,说她的推理,或者谜语人,或者点破他的漏洞,也跟着挑明。 但姜临霁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说:“你的眼睛很像她。” 谢潭一愣。 “只是她更活泼些。”姜临霁又道,“你看着比她稳重多了,怎么还一个人来?” 谢潭突然意识到,天已经黑了,但窗外的黑在翻滚,不只是夜色,那是黑雾罩住了图书馆,封锁里外进出。 怪不得今天图书馆的人格外少,只出不进。 副教主在自己的老巢,亲自坐镇,想困住他是轻而易举……该说是荣幸吗? 然而,谢潭早见过大风大浪,他也笑了一下:“我不只是眼睛像她。” 姜临霁就发现,这对母子,对什么不屑一顾的时候,那个笑的确很相似。 她静静看了他一会,窗外的雾飘远了,天空本来的黑夜没有雾浓。 谢潭就知道这是唬住了,却又听姜临霁说:“真的决定好了?你和陆今朝的关系很好吧?” 谢潭没听懂,怎么就决定好什么了? 他说那句话,只是表示他和小六一样,不是会被困住的人,可副教主一下子又想到哪里去了? 面对真正的高智商就是这点不好,平常那些脑补他就跟不上,这位脑子运转的速度他更是望尘莫及了。 但他没能想更多。 因为她一提到“陆今朝”,他就本能地提起戒备,哪怕没有理清她的思路,他还是先觉得遭受到微妙的威胁。 “她不是能被困住的人,所以她好好地和所有人做了告别,但再完美的告别也是告别,目光追随着她的人,总会为她的离开而伤感。” 姜临霁此刻比起掌握镜教团的副教主,更像以老师的身份在和他说话了:“她是迫不得已,她不会希望你走她的老路,你要让目光眷恋在你身上的人,再也见不到你吗?陆今朝内心坚定,面对什么都能积极向上,似乎不会有阴霾,但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受到真正的打击,或许比任何人都疯狂。” 姜导的声音还是如水如云的轻缓,像他复学时的那次谈话,现在更像在安抚有自杀倾向的心理问题学生,好像他下一秒就要去赴死。 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 这里一定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他得理一理。 但眼下不好沉默太长时间,于是,谢潭仿佛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只是冷漠地注视她的眼睛,说道:“姜导只需要知道,我的底线不止她一个。” 他还记得教主说陆今朝是太阳能的“过滤器”。 办公室里安静片刻,姜临霁说:“当然。” 她淡定道:“只是他的存在如此,他自镜子里走出,凡是被回收的太阳力量都会经由他,回归烟雾镜破碎的本源,想要真正的神再次降临,他必不可少。” 这个“真正的神”恐怕就是镜子神。 在这群人眼里,当然是那个阴森而诡异的家伙,才能称之为烟雾镜,怎么会是陆今朝这样的呢? 所以哪怕真如论坛的猜测,陆今朝与镜子神一镜双魂,是同等的,他也只是能量的回收装置。 “贵教的志向可比不上黑山羊,那群羊想自己当神呢。”谢潭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所以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的是教团,感谢前人的前车之鉴,人还是要有敬畏之心。” “这是你们的条件?”让镜子神再次降临? 话说,镜子神后来为什么坠落了?他看到的就是破碎与坠海的结果。 然而出乎谢潭的意料,世界线和定轨都一清二楚、手握观测当工具的副教主,居然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是因为什么。 “这条线到目前为止,黑色的太阳从来没有降临过。”姜临霁说,“不管有多少条世界线,烟雾镜都是唯一,太阳很可能是在其他世界线碎的,但我们至今没有找到那条线。” 谢潭一扬眉:“所以需要我这只‘观测之眼’?” “如果你能为我们解惑,自然更好,但即使观测到,也可能只有破碎的结局,原因不好追,时间与世界线都相隔甚远,也难以逆转改变,你的定轨也使用了,若是黑山羊那边的那只眼睛还没有用过,倒是可以利用……可惜,那样贪婪的家伙,教团也不会去赌它。自食其力,这还是和他们学的。”姜临霁说,“所以不必追溯,教团的选择是,就让这一条线成为烟雾镜复原的‘唯一’。” 唯一。谢潭心神一动。 无数种可能,无数条世界线,只有烟雾镜是同一个,烟雾镜就是那个“唯一”。 如果无数的世界线里,太阳都是破碎的。 唯一的现实,会不会就是破碎的太阳复原的那条世界线? 原来教团真正要达成的理想是这个。 镜教团的确是黑山羊的翻版,为了自己的目的,有着天大的野心,一个找不到神,就造神,找不到预言中的眼睛,就造观测之眼;一个找不到镜子破碎的源头,就自己拼。 而姜临霁的意思……观测之眼只能定一次轨? 那教团未必没想过利用他,只是他出现突然,身份成谜,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观测之眼,他的计划与行动也是未知数。 姜临霁突然改变态度,让云松把他当主祭,就是一次验证。 如果没成,就说明他不是,杀了正好,教团只需要依附,不需要盟友,敢和教团装样子叫板? 如果他真是观测之眼,那这就是教团的一次有力帮助,更好谈合作。 而在教团眼里,他给出的结果相当冷酷且不容置疑,所以姜临霁上来才说“知道他的条件”了。 姜临霁也知道这些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调侃道:“看来我们这边该开个新的条件。” “不用开,不是早就在利用我了吗?”谢潭扯了下嘴角,“观测之眼捕捉黑暗,黑暗自会向观测之眼靠拢,有我在陆今朝身边,你们的太阳能回收任务进展飞速吧?” 还喂了个观测二呢,帮他们打开思路了。这场法会不就是回收教团抓到的那几个观测的力量? 第122章 阴桃花(52) 谢潭笑了:“老师, 到大学还管学生恋爱问题吗,我们这也不是早恋吧。” 他的笑没有一点破绽,比姜临霁还云淡风轻。 姜临霁便像没有问过一样, 也跟着笑:“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不管。” 她结束了谈话:“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 教团会全力配合你,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谢潭起身,走到门边, 就听姜临霁说“等等”, 他心下一顿,回过身。 她坐在巨大窗框前, 只有轮廓, 其余都被夜色抹平, 神情看不清楚。 谢潭只在漫画里看过被如此渲染的自己,他终于懂其他人看他时的感受了。 那是一种幽冷的、宛如不存在的……压迫感。 然而姜临霁只是递过一沓纸, 笑了一下:“你们班的基础信息统计表, 给班长,让同学们再确认一下。” 谢潭应下, 退出办公室,走廊里像卡入世界夹层的死寂感消散, 哪怕仍然没有其他人, 也轻快很多。 图书馆必定在姜导的监控下,谢潭怀疑整个笛大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既然如此, 他也没有改变留下打发时间的打算, 他的人设不可能在乎这些。 不如说,若无其事地还在这里看书,才更符合他的人设。 他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 抬头就能看到图书馆的大门,给班长发完消息,剩下的时间,他又找几本书看,也是上次姜导提过但他还没借的书。 指尖闲闲翻动书页,他却没怎么看进去,单手支着头,望着社团基地到图书馆的方向,心里复盘这场谈话。 姜临霁原本还在问他如何解决黑山羊,到后来,就像已经知道他的计划,于是说起别的。 从哪一句开始? 从他说“我不只是眼睛像她”开始,然后姜临霁劝他不要赴死,不要走她的老路。 漫画上一话,苏萍带队果断撤离,还有成员迟疑会不会挨罚,毕竟他们实在是演都不演了。 苏萍的回答非常嚣张,还有点嘲讽:“家里现在就这点人,家主不放心可以用别人……如果他能找出可用之人的话。” 论坛就开始往前扒,黑山羊在人数上确实不够,前一段时间检验观测,这么重要的事,派的人就不多,观测二只派苏禾一个人,另一个废物少爷就算活着也是纯拖油瓶,而黑山羊一旦被教团追上,就是被围剿的命,还等不到增援,那些观测就是这么被教团抢走的。 但黑山羊家大业大,再加上死而复生的能力,简直是用不完的人形武器,怎么会缺人到这种地步? 而且泡泡篇里那个旁系少爷一死了之,也没见打赢复活赛,找谢潭这个冒名顶替者以及幕后黑手报仇,苏老头也是,封在棺材里就烧死了。 而苏芝证明黑山羊的“不死不灭”没有被破解。 所以是部分破解,大多数的黑山羊早已真正死亡?剩下的黑山羊也另有规则。 那很可能就是小六做的。 而且是她用死亡做代价换来的。 所以在姜临霁的眼里,他是要重蹈覆辙,学着她,再来一次。 她……究竟做了什么? 谢潭揉揉太阳穴,闭了一会眼睛,又想起姜临霁提到陆今朝的话。 他本该没有任何动摇的。 虽然他与陆今朝的相遇,的确是他有意为之,但不是其他人脑补的步步阴谋,他只是想蹭主角的镜头。 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他对陆今朝的复杂感情,和他展现出的人设在剧情中的纠葛无关,只是因为他本身的懦弱和……陆今朝实在太好了。 所以这道选择题相当简单,镜子里顽劣的神明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陆今朝,也只能看到陆今朝。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那黑雾,他就无法做到百分百的坚定,什么坠在他的神经上,时不时拽一下,让他惶惶不安,反应过来,又唾弃自己。 烟雾镜,镜子中的嘲弄者,陆今朝,到底…… 谢潭若有所感地抬头,陆今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图书馆的门口,一眼就瞧见他,正笑着对他挥手。 他回了一个笑,收拾东西,和他一起离开,顺路送完表,回到小区已经是深夜了。 “阿潭不高兴吗?”陆今朝叽叽喳喳说完今天的分享,探头问。 谢潭把他快拧过来的身体推正:“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他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副教主都没看出来他的破绽。 “因为我脑袋上的男朋友情绪雷达在嘀嘀响?” “那是你翘起来的头发吧?低头。” 陆今朝乖乖低头,谢潭捋顺他的头发。 “是直觉。”陆今朝牵着谢潭的手张开,和他十指紧扣,“有什么要和我说哦。” “嗯。” “阿潭敷衍我。” “这也是你的情绪雷达告诉你的?” “是男朋友情绪雷达,不要漏掉最重要的词嘛。” “是是。” “没有了?阿潭想就这么逃过去啊……” “今朝。”谢潭突然叫他的名字。 陆今朝停下脚步,就被拽着衣领俯下身,谢潭主动吻住他,让他这张嘴没有空刨根问底。 “……阿谭真的很狡猾。”陆今朝垂着眼睛,指腹抹掉谢潭嘴上的水色,叹气,“那就等你想说好了。” 谢潭喘着气,有点后悔用这种方法堵住他的嘴了……他们的体力有差这么多吗?他是不是该多运动了? 啧,还是算了,他坚信这是基因携带的高能量和低能量。 天渐凉,昼夜温差大,谢潭却觉得脸热,有点想把头发扎起来,于是晃了晃他们相牵的手,示意陆今朝松开。 陆今朝没松,好玩似的跟着晃了晃,好像他们是一对幼稚的小学生情侣。 “别装没懂。”谢潭用指尖敲他的手背,这都牵一路了,松一会又能怎么样。 “夜里不安全,太暗了。” “你也知道,既然这一阵那么忙,为什么不回宿舍住,也不用折腾了。”谢潭早提议过。 “不要,我要和阿潭一起走。” “我这么大了,还怕我会迷路?” “迷路也会找到阿潭的。”陆今朝撒娇耍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认真。 谢潭就转头看他,陆今朝这种时候就不怎么笑,像怕他以为他在开玩笑。 他就突然想起,两天前,上了一天课回来,他已经很累了,结果这家伙拉着他亲起来没完,像在帮他做憋气训练……还是比较趣味性的那种挑战式训练。 他最后瘫在沙发上喘气,看陆今朝还神采奕奕的样子,难得气不打一处来,有气无力地抱怨一句“累死了”。 陆今朝甜滋滋的笑容瞬间空了,没了声音。 谢潭后知后觉他的沉默,转头看向他,就见陆今朝认真地说:“下一次不会亲这么久了……阿潭,不要死掉。” 谢潭完全愣住了,心一下子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拉过蔫蔫的男朋友,摸了摸陆今朝耸达的脑袋,主动环上去,纠缠一个绵长的吻,安抚着他。 这种事上,陆今朝总是很认真,或者说有种隐晦的焦虑吗? 每次一这样,谢潭就拿他没办法了。 谢潭的目光柔和下来,由着陆今朝牵,心里则冷酷地压下一路上的纠结,将那些复杂与未明了的情绪都当做流水,任其自然消逝。 什么镜子神不神的,谁在乎…… 前面一栋楼后,突然钻出一声尖叫,再是惊慌下的怒骂,声音非常熟悉,是照顾他颇多的居委会大妈。 陆今朝和谢潭对视一眼,正要赶过去,另一边也响起尖叫,是一个小孩的叫声。 空气不知何时变冷了,寂静中,谢潭听到清脆的掉落声,像谁家的碗突然掉在地上,毛骨悚然。 头顶的路灯闪烁两下,灭了。 “分头吧。”谢潭当机立断。 陆今朝却有点迟疑。 “闹鬼而已。”谢潭安抚地摸摸他的脸,“一会在这里集合。” 对他而言,鬼怪反而是最没有威胁的。 陆今朝抿唇,点头:“我尽快。”就飞速跑向前面的楼。 谢潭就往反方向跑。 小区里开始起雾了,挨家挨户的灯都灭了,窗户如同一个个黑漆漆的怪物口腔。 谢潭拐过墙角,倏地停住脚步,熟悉的褪色陶俑们围在他的面前,躬身捧着聘礼,彩绘脸蛋上堆着古怪的笑容。 有一个还没有头,应该就是刚才摔碎那一声。 这些东西不是在盛夏苑吗? 谢潭突然想起姜临霁问文物局找他没有……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喝了庚帖符水,和大小姐换了七天的八字,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但他被多出来的过去的时间扰乱,忘了这茬,但这些接亲的东西可没忘。 啧,麻烦。 他听到前方有成年人的呼唤,在找孩子,他眺望前方,正好看到一个小孩,哭得满脸是鼻涕和泪水,叫着“爸爸”,就跑向声音的方向,牵住一只焦急的手,被拉出了雾里。 四下安静了,雾遮住视野,但离他最近的楼,黑窗上都贴着熟悉的红囍字,像进入了里世界。 谢潭微微放下心,看来是他的信息素引来怪物,小孩趁机跑出去了。 他便往回走,但路被雾吞没了,或者说扰乱了,他一直在走重复的路。 而且每拐一次,就有陶俑摆好架势赌他,姿势一直在变,数量也越来越多,好像他的信息素在把所有陪葬品吸引过来。 他没能找到和陆今朝约定的地方,倒是先到了9栋前,他看到窗户里有黑色的触手在扭动,像地上长出的粗壮杂草,吸盘里的眼睛溜溜转动,邀请他进门。 第123章 阴桃花(53) 那雾不凉, 反而有些烫人。 没等谢潭回神,雾就散了,下一秒, 钉死的轿帘被风掀开。 谢潭隔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能感受到雾涌了进来, 占据喜轿的每一寸空间,环抱向他。 他顺着时光想爬来的恐惧, 就这样被雾强势打散, 心一下子安定了,这让他真切地一愣。 谢潭想掀开盖头, 晚风吹散黑雾, 先扬起了他的红盖头, 而他悬空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握住。 忽然清晰的视野里,陆今朝就扶着轿子探身, 抱住了他。 “阿潭, 我找到你了。” “不要害怕。” 陆今朝有些跑乱的发丝摩擦着谢潭的耳朵,谢潭心想, 他没指望他来得这么快,他的信息素被百花轿盖住, 不仅鬼怪找不到他, 陆今朝肯定也是。 但陆今朝还是来了,拥抱着他。 于是谢潭也抱住他, 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找到我了。” 这是他输得最快也最开心的捉迷藏。 回去的路上, 陆今朝牵他的手更紧,有了这一次的迷路,好邻居先生完全占据了“有理”的地位, 谢潭完全顺从着,因为他也想牵。 走到9栋前,雾彻底散了,重新露出的小区里有了灯火,谢潭就从那些变黑的雾上收回目光,却见陆今朝不知什么时候盯着他看,还问:“阿潭在看什么?” 尾音有些轻,像远去的雾。 谢潭与陆今朝对视一会,微微弯起眼睛:“这不是在看你吗?” “那要一直看着我。” “……一直看着你怎么上楼,好了,我走后面,快走。”谢潭推他的背。 “那我可以回头看着阿潭走,我也要一直看着阿潭。” “你在表演杂技吗?摔下来咱们就可以一起滚回一楼了。” “不会让阿潭受伤的。” “……重点在这里吗?好好走路,否则禁用你三天魔法。” “哦。”这声总算乖了点。 等第二天,他和夏无尽的八字互换解除,那群陪葬品终于归位了,而且是归位到文物局,听说愁眉不展的领导一开门就有五层陶俑围着迎接,高兴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他猜是好心的观测十帮忙,立志成为真千金的【夏无尽】小姐在获得力量后就不拘束自己了,颇有些狠毒的恶趣味。 黑山羊果然害人。 倘若镜子里的神不诞生……恐怕这个世界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烟雾镜的力量还在,黑山羊任取任求,最后也会利用那力量控制鬼怪,操纵里世界的一切,肆意妄为。 如今只是黑太阳将他们一起嘲弄进去,一步走到极端,让那些邪恶与野蛮自由生长,谁的愿望都可以,谁都能拿祂的力量来疯狂,于是力量散出了黑山羊的手心,让他们见识到真正的恐惧。 活在哪一种走向下,都一团乱,不怎么样,如果不是有人气角色养成系统吊着他最后一口气,他都会干脆利落地告别这个破烂的鬼世界。 但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以谢潭的个人好恶,他更愿意看黑山羊吃瘪。 日子风平云淡几天,直到他无聊时想刷刷论坛,看看有没有对他接下来的人物走向具有指导性意义的讨论,就见7号猫猫欲喵又止,神情有些凝重。 “怎么了?”谢潭撸一把猫猫头,懒懒地靠在陆今朝的沙发上,拿起男朋友榨的果汁,咬住吸管,喝了两口。 “最好先不要喝东西,喵?”说完这句不负责任的话,猫猫就跑掉了。 谢潭不明所以,一看漫画更新了,先切到论坛看了一眼,结果手机就卡死了。 谢潭:? 穿到没有网络的年代,app也能使用,这东西居然也会卡掉吗? 然后他看着卡住的界面里,比上一次偷亲还热情、还露骨的帖子霸占论坛首页,来回翻滚,这次一条剧情帖都没能杀上来。 【表白真的来了啊啊啊啊】 【谁懂阿潭主动道歉的含金量】 【谁懂阿潭还是为了不爱惜自己道歉的含金量,猫,你也知道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差吗,狗特别地担心你[哭]】 【猫这个纵容,我本来和天使狗狗一样忐忑,以为阿潭会生气或者回避,结果他先道歉了啊啊啊,在墓室里和陆陆对上视线的时候,你就在愧疚吧阿潭,你超爱啊啊啊】 【谁懂,还是猫主动挑明,你潭神最主动的一集】 【阿潭说完就后悔了哈哈哈,也是让我看透潭神深不见底的心思了,谁能想象算计所有人的小阿潭这么慌的样子,阿潭真是把所有的莽撞都给了陆陆】 【然后被直球狗狗稳稳接住!没有完美告白,陆陆看起来更后悔!你也超爱!】 【然后收获阿潭的主动kisskiss,天使狗狗的所有意外也给阿潭了……】 【男朋友啊啊啊啊,阿潭盖章了啊啊啊】 【磕晕了,刚过小年,又过大年,数学家全炸出来了,就这样磕糖吃饭抽奖不停歇……下辈子还和你们当同担……】 【阿潭这太涩了,接个吻像被做晕了。】 【楼上说话好露骨,我喜欢你。】 【以陆陆一天能连救十场人的身体素质,包的】 【毕竟我们阿潭是幕后操盘手,打开微信一看步数为0,决胜千里之外了属于是】 【不敢想真做起来,这俩人不得以地为床,从早到晚,榨干最后一滴水】 【那当然,日月组不从太阳做到月亮,那还叫什么日月!】 【原来是这个日月吗[美味]】 【不到半场阿潭就得晕过去】 【体力没那么好】 【没事,陆陆可以吃自助,醒来继续[美味][美味]】 【菜就多练,支持陆陆每天拉着阿潭补课】 【多做,豹豹猫猫我出生了】 【众所周知,黑色烟雾镜=美洲豹,阿潭=猫,这是真的豹猫,磕!】 【都在涩涩,钥匙魔法那段多纯爱啊!!电瓶车也是,青春男大谈恋爱!家产就这样可盐可甜】 【阿潭在妈咪房间里,是触景生情了吧,唉,幸好有陆陆陪】 【猫狗凑在一起如此岁月静好,刀神你答应我,一定要画到小情侣的迪士尼约会好吗,我会一直等你,一直……】 谢潭发现自己练出来了。 他平静地刷帖子,平静地关闭手机,缓了一会,再打开,存了几张好看的cp同人图,如果不是他只能看不能发,他还会在许愿他们迪士尼约会的帖子里“加一”。 再回到漫画,谢潭不得不同意论坛说的,刀神画起恋爱桥段也是无敌。 比起羞赧,他更多是借着漫画的机会,又描摹一遍陆今朝当时神情里的忐忑与意外,再次确认了对方的心意。 就像一块不会化掉的糖,又让他尝出甜味。 等细细看过一遍,往下,就是他前去图书馆赴约。 这场谈话,氛围就和他们本人一样,安静,平淡,带一丝旁观人世的冷漠,尤其是在刀神最擅长的恐怖色调下,他们日常般的聊天更显暗流涌动。 【姜导是你啊啊啊!】 【老师吗,那很权威了】 【woc藏得好深,我往前翻,不止是这个系列,从初登场开始,导每次出现都恰到好处,细思恐极】 【所以上次瑞瑞送论文就是姜导的课吧,我不行了哈哈哈】 【好怪的氛围,凉飕飕的】 【我宣布,给我的感觉和阿潭最像的角色出现了,如此纯正的操盘手风味,姐姐我是智性恋】 【也可以说是boss风味哈哈哈,老奇家分冷漠款和疯子款,图书馆师生组显现是前者的权威代表】 【教主、镜子神:你再骂】 【那白章鱼家主是什么】 【它是组合技,中和成笑面虎了。】 【捡一口母子组,妈咪为了起名从字典都看到孤本古籍了呜呜呜,最好的大猫小猫】 【就这样云淡风轻,就这样丝滑从日常学习聊到恐怖的世界本质,这俩人太可怕了】 【我就说阿潭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 【原来是这么定轨的?无论如何要让妈咪逃离牢笼啊啊啊】 【我的天阿潭这是完全没管世界死活,没有阻止镜子神诞生,也不在乎敌人会被加强……他会解决,他只想给她自由】 而漫画里,姜临霁问他“真的决定好了吗”的时候,画面转到谢潭的脸上,只是一片死寂。 他不在意世界怎么样,活在这世上的人怎么样,死去的人无法阻止他,还活着的挂念也被他瞒住,不知道此刻他露出的真实样子。 他坐在那里,连“自毁感”都很淡,他像是已经死去的鬼魂,爬回来一趟,只是警告一句。 他的底线很早就摊牌了。 为她报仇,还他的恩。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包括他自己。 【姜导的话听起来好不妙,就是妈咪差点搞垮黑山羊吧,到底是怎么死的,阿潭要再来一次吗,我不允许啊啊,禁止弃狗】 【不要啊,难道这几话的表白是断头饭??我要和陆陆告状,坏猫要作死!】 【原来教团的理念是成为唯一现实,愿望还挺大的】 【我去,陆陆果然是镜子里诞生的意识】 【肯定,阿潭的药剂和陆陆眼睛颜色都对上了,你是医我的药~】 【哇这回真是浓缩精华了,所以法式舌吻是在治病吗[黄心][黄心]】 【等等,先别涩涩,那教团拼好镜子,陆陆不就完蛋了??】 【肯定的,如果把烟雾镜比作地狱,陆陆和镜子神就是路西菲尔和路西法,明亮之星和地狱之主,倘若镜子只能留下一个意识,那当然是……】 第124章 笔仙笔仙(1) 阴桃花篇结束在谢潭和姜临霁的谈话。 当谢潭和陆今朝离开图书馆时, 二楼昏暗的窗边,姜临霁注视他们远去的背影。 谢潭还以为小区里的陪葬品捣乱也会画进去,但日常盲盒里也没有, 说明这一段不重要,在剧情上没有推动作用。 至于情感上, 谢潭还松一口气, 他自认为关于他们感情的内容画得够多了……情侣也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但显然,他还是该相信自己磨炼出的直觉。 接着阴桃花篇的新单元故事, 是再次回归的经典题材《博物馆惊魂6》。 而这一段, 就被放在这个故事的开篇。 漫画里,少年端坐在红阴阴的喜轿里, 花团锦簇像吸着那血红色长出来的, 异常妖艳。 他侧头挑轿窗的纱帘, 红盖头下倾出半张白皙的脸,薄唇的冷色却好似比花还艳。 他就那样安静地注视着黑雾靠近, 没有抗拒, 也没有动作,直到被黑雾贴了一下脸颊, 他指尖微颤,松开了帘子。 他坐正了, 红盖头重新遮住他的整张脸, 他在等待什么。 于是风破开轿帘,盖头自他苍白的皮肤滑落。 有人握住他的手。 百花轿上的金铃“叮铃——叮铃——”地响, 狭小的喜轿里, 血色染浓他们都浓烈的五官,四目相对,此刻是独属他们的天昏地暗。 【好美的一幕……】 【什么也不说了, 镇圈神图来也】 【也就刀神能画出这么阴间味十足的唯美爱情了,感恩吧,这色调刀神平常都用来画死人的,还是血流成河那种。】 【上一秒迷路,下一秒找到你了,看出来狗狗真的很焦虑了】 【谁让阿潭是作死小能手呢】 【阿潭能害怕什么,但陆陆还是说了不要害怕,谁懂,哈特软得一塌糊涂】 【黑雾!是不是恶魔狗狗!在过去的时间里就一路追着阿潭找存在感,这是顺着时间线爬过来了】 【黑雾先找到的吗,啧,有点不爽】 【邪恶镜子神,在力量上绝对是奇谭boss吧,阿潭躲也躲不了,真是的】 【阿潭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是知道陆陆找来了吧!】 【陆陆一来,恶魔狗狗就消失了,阴桃花是真的,抢婚也是真的哈哈哈哈】 【原来姜导说的文物局找你是这个意思哈哈哈】 【感谢大小姐的八字,让我能看到这一幕】 【不用谢,大小姐可是提出过“你们最相像”、“因为你失去没有负面情绪的天赋”、“现在才在一起”等著名公式的杰出数学家】 【上一话盲盒剧场还调侃聚餐像婚礼敬酒,这一话就真结了!花轿、盖头、接亲,就这个真夫夫爽】 墓被烧了,但因为阴桃花一事,早溜走的陪葬品们反而保全下大部分,被【夏无尽】打包送货上门。 只是和墓里记载的聘书对照,尚有许多对不上的地方。 那群陪葬品可能和鬼待久了,也开了灵智,有了邪性,居然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混入博物馆,假装自己是文物。 可惜运气不好,正撞上习瑞带孙恩泽和孙恩佑参观,人鬼两方斗智斗勇,颇有恐怖喜剧的味道。 谢潭没跟着凑热闹,博物馆篇后的单元故事,他倒是更感兴趣一些。 作为主角团里最年长的两位,薛鸿和徐晋柏相处得不错,徐晋柏现在的工作,有时候需要申请调取案件档案,所以认识了薛鸿,又因为他们几个年轻人的关系,接触更深了。 薛鸿一直也没闲着,上次的度假也是为了查案,他们忙着炸墓穴的时候,这位老警察在做沉睡篇的收尾工作。 与世隔绝的海边小镇,多年来失踪的游客,因雨天无法被歌声哄睡的怨魂们爬进艺术馆的画作,将死亡带给更远方的人们,还有被同样在外的歌声拖到梦中小镇的无辜者。 这些都需要处理,但还算清晰,唯一让薛鸿想不明白的,就是最后一点,潘凌的鬼魂不会做这种事,只能是她的歌声被利用了,那就是驻扎在小镇、操纵着祭祀的黑山羊们。 但他又觉得哪里奇怪,这些在小镇外因歌声入睡的受害者,无法到达小镇成为祭品,黑山羊没有理由这么做。 在他看来,这更像一场外部向内部的秘密入侵,说不定还有投放间谍的意思,这让他很难不警惕。 而同时,薛鸿仍然在追踪泡泡篇里的雨中连环杀人案。 谢潭看到这里,难免疑惑,经历了沉睡篇,薛鸿已经查清了真相,还有什么可查的? 随着新故事的进展,他知道了,薛鸿是在查黑山羊图。 这个黑山羊图居然不止出现过一次。 受谢潭启发,薛鸿重新整理前系列中他一直在追查的案件,发现这黑山羊图早在笛丘市拼过了。 都是要用镜子力量操纵血案,完成类似于献祭的仪式。 其中一个没拼完,就惹到教团的教徒,被追着一路逃到艺术港湾,当薛鸿调出那份个人资料时,看漫画的谢潭还真一愣。 他认识这个人,这是在沉睡篇里,和他一起献祭的那个黑山羊族人,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不姓苏。 他立刻想到被父母送走的旁系少爷,因为要隐藏身份,也不姓苏,但为了重新融入黑山羊,也玩起黑山羊图,还就是追着这个人的研究。 他灵光一闪,这两个人,死了都没能复生,他们是同一种情况——虽然有黑山羊的血,但某种原因下,并不算黑山羊认可的族人,不能赋予“黑山羊”一名。 黑山羊图还真不是瞎研究,很可能是一个“回归仪式”。 当他们重新回到向往的黑山羊的怀抱,就重新获得了……死而复生的能力。 完成的黑山羊图是什么样子,这些苏家人又是怎么被“放逐”出家族的?他们还能算黑山羊吗? 想要对黑山羊赶尽杀绝,他必须弄明白黑山羊图。 或许应该见苏禾一面。 可惜自从阴桃花篇后,苏禾就没再出现,包括漫画里,他的那个心腹苏萍倒是活跃,还偷偷来看过他,趁他不在,将精心包装的圣诞礼物和一大兜子小孩子喜欢的零食饮料放在他的桌子上。 谢潭拆开礼物,瞬间无语住了,居然是一个精致的多层玩偶小屋,内部装饰也齐全、有设计感,还送了很多小配件,可以自己接着diy。 非常豪华顶配的……小孩子玩具。 转头去看零食,他也没那么热衷零食,就填进陆今朝家的零食架,陆今朝嚼嚼嚼的时候,他顺带被投喂一两口。 隔天晚上,苏萍就倒吊在他家窗外,幽怨地看着他:“那是给你买的。” 谢潭一挑眉,真正不满他把零食给陆今朝的,恐怕另有其人,苏萍的幽怨就是因为被训了。 他平静地看过去,隔空点了点窗户上被苏萍衣服蹭到的血迹。 苏萍一僵,溜走了,等谢潭洗漱出来,窗户干干净净,全被擦了一遍,还挂了一串圣诞小彩灯。 于是他收回目光,回屋睡觉。 而窗外,贴着墙壁鬼鬼祟祟爬行的苏萍绕到另一扇窗后,看着被好好摆在茶几上的玩偶屋,甚是欣慰,连拍几十张图,还挂在墙外,精选出几张不同角度的图片精p,最后发给自家老大:【孩子可喜欢了!孩子心里有你!不愧是老大!】 别和我说萍水相逢~:【[大拇指][大拇指]】 他老大的回复是:【……】 然后没了。 苏萍忐忑得腿都挂酸了,回去后,老大不会又要踹他吧? 过了好一会,新的消息提醒。 风禾尽起:【知道了】 苏萍长舒一口气,这就是没事了,以他对老大的了解,老大心情可能还不错呢。 感恩谢潭小朋友,感恩老大! 他兴奋地张开斗篷,像只大鸟似的一跃而下,结果一落地,因为脚麻没站稳,摔个狗吃屎。 楼上,靠在床前的谢潭正在刷手机,没忍住地叹了一口气。 又过两个单元故事后,新更新的圣诞特辑里,所有重要角色都解锁一个日常盲盒,谢潭的就是这段,论坛笑成一片。 【这礼物,狼爹完全把阿潭当小孩养哈哈哈】 【笑死我了,萍子离开你谁还逗我笑】 【呦~不高兴的究竟是谁啊~好难猜~】 【狼爹:我雷黄毛,黄眼睛也不行】 【没回消息的时候,看似在忙,实则反复欣赏,暗爽许久,就差存成壁纸了】 【要么说萍子能成狼爹心腹呢,这马屁拍的,全拍进心窝里了】 【知晓一切的潭潭:叹气】 【该说不说,狼爹的昵称还挺好听的】 【看前系列,好像所有昵称都是这个,好好听,还很有文化的感觉】 【和他粗犷的外表不相符[狗头]】 【比萍子有文化哈哈】 【六姐起的吧,所以不舍得换,一直用】 【?我去】 【捡一口父母爱情呜呜呜】 顺应天心,得有神助。谢潭想,这是她会起的名字。 而他当时叹气,应该是在愁接下来的剧情可怎么走,黑山羊啊…… 谢潭走在前往下一节课的路上,低头看手机,切走漫画app,点进群聊弹窗。 【生死簿在逃人员(9)】 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所有人狂欢节前最后一天啦~晚上8点社团基地集合,做最后的准备工作,随我出征!今年一定拿下至少一个最佳社团类奖!冠军属于我们!】 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都不许放我鸽子哦!@.at @.at @.at】 拥抱太阳:【收到!冠军属于我们!】 第125章 笔仙笔仙(2) 每年年底, 笛丘大学都非常热闹,从圣诞节一直庆祝到跨年元旦。 因为各系各社团有许多连续的活动,还有大型表演和装扮晚宴, 所以给中间的日子也安了一个名分,就叫“狂欢节”, 说是从艺术港湾传来的习俗, 但艺术港湾也没这么庆祝,所以这种说法更像找个由头, 好好热闹一番。 昨天圣诞节刚过去, 明天就是狂欢节的第一天。 群里再次弹出消息。 爱丽丝占领仙境:【[视频.mp4]】 谢潭随手点开看,因为是晚上, 光线昏暗, 拍摄的学生在楼上, 视角也较远,所以不是很清楚,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突然钻出草丛狂奔, 消失在楼后。 周围没几个学生,那影子跑得又快, 都没能反应过来,甚至都没发现。 而拍到的这个学生, 本来想用相机看看东门外的面馆关门了吗, 无意间拍到这么一个鬼东西,吓得手机掉在地上, 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漆黑的夜空, 无星无月,伴随一连串“卧槽”。 无尽夏:【宿舍楼也闹得挺凶,说半夜有人一直敲门, 但开门什么也没有】 无尽夏:【一开始以为是寝室间的矛盾,有人故意恶作剧,在宿舍群里吵了好久,当面要说法的时候差点打起来,闹到宿管那里,查了监控,结果走廊根本空无一人,就都傻了,可好多学生都听到了,我也听到了】 恩泽:【a楼也有,听说有老师三天没来上课,谁都联系不上,但我没关注,不知道是哪个系的老师……】 拥抱太阳:【游泳馆也出事了吗?昨天我想去游泳,但看游泳馆封上了,水都抽干了】 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图书馆昨天还差点起火了吧,幸好导员动作快,就是可惜那一书架的书了】 无尽夏:【还好没人伤亡】 恩佑:【昨晚,从老教学楼绕路,有尖叫,我进去看了,楼梯上有新鲜血迹,但找不到任何人,也没有鬼,上报老师了】 常安人寿保险-徐晋柏:【我的天呐……好可怕】 常安人寿保险-徐晋柏:【这真的没问题吗?】 岁月静好:【语音 6】 ——转文字:【……我看你们这个狂欢节,都赶上节假日的景点了,需要警力维护现场秩序,我去打申请。】 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老楼吗?不会因为这个寒假要拆掉,真有人抓紧最后的时间观光圣地,去请笔仙吧?】 恩泽:【之前有人在老楼请笔仙?】 无尽夏:【没听过】 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你们以为老楼为什么废弃?】 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微笑][微笑]】 常安人寿保险-徐晋柏:【是那个笛大集体自杀案!太久远了,少说也有十多年了?闹得特别大,有十三个学生都在教学楼里自杀了,方法还各不相同,十分惨烈】 常安人寿保险-徐晋柏:【不是说是被自杀组织误导,被洗脑了?】 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哇,徐哥你比今朝还天真欸?】 常安人寿保险-徐晋柏:【[哭][哭]】 拥抱太阳:【不哭~不哭~振作起来!】 常安人寿保险-徐晋柏:【是!】 无尽夏:【所以是他们玩笔仙招惹来了鬼怪?】 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bingo!校方多次请大师驱邪,做了好几场法事才平息下来,但校方可能有阴影了,新楼建成连夜就搬走了】 谢潭猜测这些大师里必定有教团的人,所以习瑞知道内情,不知道这些大师里还有没有黑山羊。 爱丽丝占领仙境:【咱们学校还能办下去真是奇迹】 爱丽丝占领仙境:【怎么感觉今年好邪门,这还没到狂欢节吧】 无尽夏:【往年确实是狂欢节中更容易出事】 常安人寿保险-徐晋柏:【这样都没有取消吗[流汗]】 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习俗嘛,不过今年节前就闹,圣诞夜都在传这些,是有点危险,好在目前都是些小打小闹,数量多但没啥强度,可别临近节日开始给我整没了,我准备好久了!】 不考到道士证不改名:【话说小潭呢小潭呢,又潜水又潜水!@.at @.at @.at】 无尽夏:【谢潭有听到或遇到什么怪事吗?】 爱丽丝占领仙境:【除了上课和排练,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你,今朝都一个人,好难得,你们不是天天都粘在一起吗】 拥抱太阳:【[狗狗瘪嘴.jpg]】 .at:【[摸摸.jpg]】 秒回完陆今朝,谢潭回忆,他还真没有遇到。因为他最近下课就往学校外跑,去前面单元故事里薛鸿露出的几个拼黑山羊图的案发地点看了看。 陆今朝不止旅行社一个社团,系里的活动也找他,他还有两份打工,除非他也分裂几个泡泡出来,否则再有精力,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谢潭也不想折腾他,更希望他有那个时间好好休息,所以没让他跟着。 于是他的男朋友最近都蔫蔫的,还有一点小幽怨,抓住时间亲热的时候也得寸进尺,谢潭想恼他,抬眼就是他委屈的样子,又无奈随他了。 他连图书馆都没怎么去,习瑞说差点失火,他还真不知道。 谢潭正好走到教学楼下,停下打字,“没有”两个字刚要发出去,晴空朗日下,只觉得头顶落下影子,笼罩着他,越来越大,空气中有令人不安的呼啸声。 他刚一抬头,一个人就正好砸在他眼前,摔变形的扭曲肢体下,鲜血向外扩散,到他的脚边。 这个人到死一刻都惊惧的眼神,就这么直直和他的视线对上。 周围是惊呼和尖叫,谢潭冷静地想,他们这个群该换一个名字,“乌鸦嘴齐声叫”更适合。 旁边有好心的同学赶紧拉走他,问他没事吧,谢潭顺势离开,以免进入同学们惊吓中也不忘举起的手机录像里。 “没有,谢谢。” 作为近距离直面此人死亡的第一人,他反而站到最外围,静静看着乱成一片的人群,像融入背景的看客。 这节课怕是上不成了。 他抬起头,看向空旷的天台。 在他和尸体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感觉到……有谁在头顶看着他。 谢潭转身走向图书馆。 在上课的时间点有同学坠楼死亡,消息转瞬就传开了,封都封不住,等谢潭坐在图书馆,照片已经出现在群里了,他在对话框犹豫片刻,没有特意提这件事。 校方最后也摆烂了,颇有种“习惯了,随便吧”的感觉。 即便如此,马上到来的狂欢节也悬了。 但具体的通知还没下,等到晚饭时间,谢潭收拾东西出门,陆今朝就站在路灯下,神情不明。 谢潭一愣,提了提步速,走向他:“你们今天提前下课?我还想去b楼等你呢。” “阿潭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你昨天说想吃的那家毛肚火锅?现在去吗?那我叫车……今朝?” 谢潭的手腕被陆今朝抓住,力道有些大,让他下意识动了动。 路灯的光落下,反而模糊了陆今朝的神情,有光的地方,影子最明显,谢潭有一瞬间觉得,他不是被光罩住,而是从黑影里抽长出来的。 “下午有学生跳楼……你没有告诉我。”陆今朝轻声说,“阿潭,哪天你是不是就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死掉?” 他那语气说不上来,很轻柔,又有些阴沉,几乎可以说是某种更高位的冷酷审视,来确定什么,再决定什么。 谢潭却一改往日的态度,同样冷静地看着他,也像在审视什么:“前天中午你在哪?” “前天中午?下课后骑车回家,顺便看到有卖寿司的,就……” “顺便经过了钻石桥,看到有人轻生跳湖,你停下车,二话不说也跳下去救人。” “是这样,但阿潭怎么知……”陆今朝突然噤声,意识到谢潭是在说,他们一样,他皱起眉,“可那不一样,那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但对我来说,我们的恐惧是同样的。”谢潭安静地看着他,“我也会担心你,就像你担心我一样。” 陆今朝愣住了,那若有似无的阴森感退去,变成了手足无措,握着谢潭的手更紧了:“我……我没想到,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怕你担心,所以没说,反倒让你更担心了。”谢潭没有管有些疼的手腕,而是拉下陆今朝,在他的额头落下温柔一吻。 他与他的额头相抵,道:“但我的确还好,我没事,今朝。我也不会阻止你做什么,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别忘记,我也在担心着你,不要受伤,好吗?” 陆今朝喉结一滚,有些哑地说:“……好。” 他乖乖的,一动不动。 谢潭就问:“不抱我吗?” 于是陆今朝终于发现自己握得太紧了,他没顾上拥抱,先懊恼地拉起谢潭泛红的手腕,轻轻吹气,更慌乱了。 他比谢潭高大,此刻却像做错事的大狗狗一样,尾巴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谢潭便主动抱住他。 陆今朝深深埋进这个怀抱里,因堆积的不安险些失控的心回落了。 社团基地,等大家终于等到这两个姗姗来迟的家伙,就看到陆今朝像完全嵌在谢潭侧面的人体弧度里,搂着腰,头埋着肩膀,用大只的体格做出完美的小鸟依人状,远远看着,像连体人。 大家:…… 没眼看。 因为下午有人跳楼的凝重气氛,稍微松动一些。 习瑞:“咳咳,好了,想必大家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了,等通知吧,最晚十点半熄灯前,肯定会发的。” “就我们吗?”孙恩泽环顾四周,除了薛鸿和徐晋柏,群里成员都在,没其他人。 第126章 笔仙笔仙(3) “嗯?真的吗?”孙恩泽惊奇道。 因为太惊讶, 他脱口而出,是第一个开口的人,声音在空旷的旅行社清晰地回荡, 让他习惯性地瑟缩一下,检查起自己的言行。 他是有点夸张了, 正常情况下, 会闹鬼的地方才是少数吧。 但他忘记了这里是笛丘市,而学校就是十个恐怖故事里九个都要提及的闹鬼圣地, 在这个方面, 作为笛丘市最具代表的学府,笛丘大学可以说是威名赫赫。 习瑞摇摇手指:“就是你想的那样, 小泽, 整个笛大, 只有你现在待的这栋楼,从来没有‘主动’闹过鬼。” 夏无尽心里的疑问也被解答了。 上次的玫瑰花是从外部带进社团楼的, 纸钱材质的红纸花瓣上, 名字也是早就写好的,并不是进入楼后才出现的, 也没有冒出什么鬼来,是她受到惊吓, 不小心扬了出去。 同理, 谢潭想,仙境里旅行社的门牌也不算, 那根本就不在社团楼, 只是仙境对常明爱记忆的取材。 社团楼里没有出现过鬼怪,像什么被困、追逐、死亡,就更不可能发生了, 简直是一方净土,笛大的“安全屋”。 怪不得出了跳楼的事,狂欢节几乎板上钉钉要取消了,今晚这么多人还待在社团楼,甚至比前几天排练还热闹。 原来是避难。 “这栋楼有什么特殊的吗?”夏无尽像重新认识了这栋楼,打量四周,“风水布局,咒法阵法?” 习瑞:“这个不清楚,我看不破,但我猜测,是捐赠人比较特殊吧。” 夏无尽诧异,习瑞都看不破?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这是往届毕业生组织捐赠,回馈母校的吧?” “是,姜导也在这个组织里,她说大家原本想再建一栋楼做书院,但另一个学姐提议,笛大的图书馆够大了,不如建一栋社团楼给孩子们玩,丰富他们的兴趣生活,这里大部分都是她的设计。” 习瑞说的时候就对着谢潭笑,谢潭眼睫轻颤,重新垂下眼睛。 难怪习瑞一直看着他,原来是小六的主意。 这是她会说的话,会做的事。 “那真是造福大家了。”夏无尽感慨。 “这位神秘的学姐至今还在学校感恩榜的榜首呢,哪怕她做好事不留名,大家也给她建了一个叫‘活雷锋’的账号,投到第一。”习瑞感叹,“毕竟这哪是只捐一栋楼的事,这是把音乐教室、乐器演播厅、舞蹈教室、美术室、裁缝间、滑板广场等等等等都建好了,伟大无需多言。” “既然是这位学姐设计的,那驱邪避鬼也是她的功劳吧?会的真多。” “所以放心吧,咱们玩点什么?我认真的,要是你们真有什么想问的,即使在这里玩笔仙也不会有什么事哦?” 夏无尽:“那不如去找齐小姐,安全。” 眯了一会的常明爱半睁开眼睛:“……你就说你想作死就完了。” 有网线隔着,习瑞能正常和常明爱交流,但面对面,他就不如平时自然,没怎么主动搭话,见常明爱一来就睡,沉睡的魔咒ptsd又暗自发作,一直偷偷观察常明爱的反应,看她确实只是休憩一会,这下安心一些了,再听常明爱吐槽他,心情更是好了许多。 “才没有,一下就两张否决票,好伤心,剩下人的意见呢——小泽!要不要来点刺激的!”他一下锁定最好说话的家伙。 孙恩泽坐立不安:“哎?还是别了吧……听着还是很危险,额,不如我们玩大富翁?” 孙恩佑在他身后沉默不语,但这对本是一体的双子,向来意见统一。 于是习瑞转向旁若无人的小情侣,陆今朝终于长出骨头一样,动了一下——换个姿势继续抱着谢潭,说:“我都可以!听着都很好玩,阿潭觉得呢?” “我以为你对自己灵光一闪的破坏力心里有数。”谢潭对着习瑞一挑眉。 毕竟他也算是《奇谭》的老读者了,每次习瑞主场的单元故事,此人作死的功力实在深厚,总能找到最接近危险的地方。 习瑞不满,正要向陆今朝控诉,陆今朝先活泼改口了:“那我们玩大富翁吧!” 习瑞瞪大眼睛,转而沧桑道:“见色忘友,哪怕是今朝也逃不过啊,友情终究是输爱情一……” 众人异口同声:“退订。” “呜好吧,都不爱我了。”习瑞幽怨地拿出大富翁,但很快就沉迷在游戏里了。 本来笔仙就是刚好想到拿来举例子的,他没什么兴趣,像大小姐说的,他们这些人,如果真有什么想知道的事,也会找齐诗姮这类专业人士,而不是寄托于来历不明的鬼怪。 社团楼的隔音很好,毕竟有乐器社、合唱社这类社团,但此时楼里人多,还是能感觉到来来往往的热闹,活人气十足。 只是时间一长,他们也难免困顿。为了能让学生们好好玩,这个月的小考都在圣诞节前结束,学习和活动准备双线并行,这段时间都在连轴转,于是玩到一半,好几个人都睡着了,包括精力满满的陆今朝。 谢潭没睡,就坐在沙发上刷手机,为了让陆今朝靠得舒服,也为了不吵醒他,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时间滴滴答答过,已经过十点了,屋里能休息的地方都倒成一片。 其间,习瑞打着哈欠,醒来一会,脸上还有大富翁输掉贴的纸条,他眼皮打架地刷新手机,嘟囔道:“怎么还没发通知……” 孙恩泽本就睡得不安稳,趴在玩游戏的毯子上睡着的,身上有孙恩佑给他盖的衣服。 他揉着眼睛,正好看见社团去年在东南亚旅游买回的当地特色娃娃,像安娜贝尔的孪生姐妹,当即吓清醒了,环视一周,屋里的灯也灭了,他更是冒冷汗。 “灯、灯什么时候……”所有人里,还是他接触的鬼怪最少,抗性最低,他小声道,“我们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难道要在这里过夜?” 习瑞眼睛又闭上了,像说梦话:“快了……熄灯前肯定有通知……” 他手虚虚向后一指:“实在不放心,问你救命恩人。” 说完他脑袋一栽,又睡着了。 他的提议正中孙恩泽的心窝,于是孙恩泽怯怯地把目光投向谢潭,谢潭手机的蓝光是唯一光源,很好找。 谢潭盯着手机界面,正停在漫画app新放的预告图。 就在刚刚,7号猫猫出现在桌子上晃尾巴,他就意识到漫画有更新。 他就说,习瑞是最能作死、最能找到事在哪的。 预告图里光线昏暗,应该是在没开灯的晚上。 主体是一张俯视视角的黑白棋盘,棋盘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字母、数字、朝代、是否、男女等。 棋盘上下各伸出一只手,一实一虚,在纸上交握,竖着一支笔。 下方的那只手,腕间戴着手表,显示是八点钟,也就是晚上八点。 而上方伸来的那只手,虚如阴影,指尖锋利,颜色灰暗,一看就是鬼的手。 血迹顺着笔杆滑落,反倒成了现成的墨水,在白纸的中央,留下四个歪歪扭扭的鲜红大字“笔仙笔仙”,笔尖就停在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 谢潭想叹气了,但抬头对上孙恩泽不安的眼神,他也不想吓他,先说:“灯是我关的,看你们睡着了。” 他又平静地说:“今天不会有事。” 反正预告图上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他们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而社团楼整个晚上灯火通明的,也就是他不久前刚用手杖把灯按灭。 所以闹鬼也不是今天的事。 即便真是今晚八点发生的事,习瑞既然特意在他面前提到小六,试探他的反应,那么,这家伙说的应该是真的,他看他们困成这个样子,今晚肯定要在这里睡过去了,正好在社团楼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习瑞自己肯定也觉得狂欢节办不成了,叫他们过来,就是想让他们在安全屋待着,不想他们出事。 孙恩泽的肩膀放松下来,想说什么,而这时,似乎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陆今朝动了动,撒娇似的嘀咕两声,谢潭就竖起食指,抵在唇上。 孙恩泽小幅度地点头,猫回去了。 谢潭轻声说:“睡吧,难得休息一会。”他既在安慰孙恩泽,也在哄靠在他身上的人。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他听着陆今朝平稳的呼吸,在陆今朝温暖的怀抱里,不知不觉也起了困意。 他放下手机,也睡着了。 窗外的夜空同样静谧,月如银钩,星光点点,苍茫的光从一边转向另一边。 欢乐的铃声突然响起,趴在玩偶里的习瑞伸出手,按灭闹钟。 宿舍熄灯的时间到了。 他抬头,只露一双眼睛,先确认消息,果然导员已经在群里发了,今年的狂欢节取消。 习瑞不意外,艰难地爬起来,正想告诉大家一声,一看屋内,瞬间清醒了。 偌大屋子里,东西摆放还和他们玩到最后时一样,但人全不见了。 他再次检查一眼时间,确定是十点半,他没有一觉睡到第二天。 习瑞重重叹一口气。 看来谢潭也有说错的时候啊。 他当时没有完全睡着,竖着耳朵听来着,结果今天没过,还是闹鬼了。 而且还是在社团楼? 真的假的,他没开玩笑,社团楼真的没闹过鬼,他这嘴不会真开过光吧。 习瑞推门出去,走廊也一片漆黑,针落可闻,像整栋楼只有他一个人。 他习惯性地按亮电梯键,又反应过来,闹鬼的时候,最好还是走楼梯,鬼打墙比跳楼机好一点。 第127章 笔仙笔仙(4) 谢潭还说了什么? 习瑞拽着气球, 一层楼一层楼往下走,还有其他气球往上升,透过窗户也能看见有气球飞出了社团楼, 幽幽飘向天际。 他想,谢潭本就是观测之眼, 再加上复杂身世, 还有那个恐怖的脑子,即便在同一个情报量的起跑线上, 谢潭掌握的情报也比其他人多。 更别说在笛大最特殊的年末狂欢节, 谢潭母亲建的社团楼里,还是和教团的合作期间, 且与跳跃时间有关……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谢潭要是什么都不知道, 习瑞才不相信呢。 他孤零零走在大楼里,明明不久前, 还难得和大家聚在一起, 现在只觉得自己像留守老人,倍感沧桑, 于是希望有点“热闹”的事出现。 最好出现的是谢潭,让他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 但以谢潭的风格, 怕是正在最深处的幕后冷眼旁观全局吧, 他撇撇嘴,真是可怕的家伙。 习瑞满怀期待地走到一楼, 除了顶在天花板的气球们, 没再闹过鬼,但他听到仓库里有响动。 他无声无息地来到仓库前,门开着, 他站在门口往里看,没有进去。 窗户大敞四开,穿堂的阴风抚发,拨起寒毛,还在屋里系着的气球被风吹着乱倒,互相摩擦,发出瘆人的“嚓嚓”声。 原来是这个声音。 放飞的气球都是从这里离开的,谁开的窗户? 他的视线寸寸扫过,不放过任何地方,但什么也没有。 要么是他多想了,要么是已经离开了。 习瑞转身,带上门,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他一抬眼,二楼瓷砖围栏的反光上,有一个人就贴在他身后的门板上,死死盯着他。 刀锋破空劈下,习瑞侧身一躲,手间的气球线一绕,就绑住那人的手,卸掉他的刀。 他心里诧异,这么简单?回头一看,更诧异了:“小泽?” 偷袭的人用尽全力的凶狠表情一懵:“社……社长?” 两人面面相觑。 “所以你也一醒来就到27号了?” “我醒来的时候还没到十点半,有其他社的同学叫人帮忙,我看大家都在睡,就跟着去仓库了,中途其他人被叫走,他们让我帮忙看一会,结果我……我睡着了,一睁眼,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所以气球是小泽不小心放走的?” “是,吓到社长了吗?还有刚才……我以为是鬼怪,对不起!” “没关系,很有警惕性,很不错嘛!有点小佑的风范了!” “是!等等,社长刚刚说27号?” 两人离开社团楼,习瑞就解释了日期,孙恩泽显然也想到什么,露出恍然大悟又敬畏的神情:“……原来谢潭说的是这个意思。” 他的思路和习瑞撞到一起了,以经验来看,谢潭不说废话,每一句事后拿出来看,往往都有深意。 谢潭还说了什么来着? 孙恩泽又想起谢潭轻声安慰他“睡吧”、“难得休息一会”,不知怎么,打个寒颤。 谢潭轻柔而缥缈的语气犹在耳畔,他越品味,越觉得那不是字面上的安慰,而是在说“后面有更累的等着,抓紧最后的休息时间吧”。 ……绝对就是这个意思。 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怕,谢潭同学。 他们没再找到其他人,不止社团楼,整个学校像只有他们两个了,黑暗、静默、空旷。 而他们离不开学校,笛丘大学外全都是浓雾,他们一出去,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在雾中前行一阵,又会回到笛丘大学的门前。 “鬼打墙啊。”习瑞说,“恐怖片开始了。” “我一直感受不到恩佑。”孙恩泽不安地说,“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他……” “别担心,你和我一醒来,也没有鬼冲出来就吃掉我们,没那么快啦,学校都被困住了,我们互相被隔开也正常,你没发现网络信号又完蛋了吗?说不定他们比咱们幸运多了,没卷进来,联系不上咱们,正担心到团团转呢。” 孙恩泽勉强点头,若是孙恩佑躲过一劫,他心里庆幸,但没孙恩佑在身边,他又惶惶不安。 幸好社长也在,偌大校园,真就他一个人……不敢想。 谢潭肯定也在吧,他在哪?孙恩泽不得不承认,有谢潭在,虽然难免畏惧,但同时也是最大的安心了,只要有那个人……什么都可以解决。 就像当初他在游泳馆的求救,而他回应了他。 习瑞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谢潭大概率猫着,但能逮住他的猫尾巴最好,哪怕就在他的算计内,也有新线索嘛。 于是习瑞说:“最近这些怪事肯定和如今的情况脱不了关系,谢潭今天……昨天不是遇到一个跳楼的学生?去那边看看。” “好。” 风吹过两排的树木,树叶簌簌作响,习瑞突然停下脚步,孙恩泽吓一跳,也跟着停下。 风似乎更大了,簌簌声也越大……等等,现在是十二月,树叶都掉光了,哪来的摩擦声? 孙恩泽抬头,老槐树的树枝光秃秃的,曲折如尖锐的爪牙,密集的攒动声埋在土下,树根下像脓疱一样一鼓一鼓,有什么在刨土往上爬。 他浑身一悚,习瑞先一步拉他跑,他原本的位置,一只惨白的手突然钻出土壤,抓了个空。 接二连三的手伸出,掌心齐齐转向跑走的两人,海浪一样在土中翻涌,抓向他们。 最后在一个拐角,被习瑞提前步好的雷符烧退。 在这之后,他们又撞到好几次鬼,差点送他们跳楼的扭曲台阶、顺着他们的前进路线挨个在教室里响起的密集脚步声、“哈哈哈”写满黑板的红粉笔字…… 孙恩泽扶着膝盖,大喘气,习瑞则若有所思:“所以还是只有社团楼不闹鬼。” 他们没有在跳楼的地方找到谢潭,离开时,埋伏在草丛里的鬼手再次突袭。 他们躲开,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先一步从另一边的草丛钻出,像受惊的猫鼠,狂奔向最近的楼。 两人瞬间想起常明爱发的视频,习瑞当即喊道:“抓住她!” 习瑞制服孙恩泽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比孙恩泽还弱的人出现了,一下就被扑倒在地,习瑞把鬼手溜走,回来一看,挑眉:“您是……食品系的老师吧?” 孙恩泽灵光一闪,好几天没来的那个老师,好像就是食品系的! 孟老师相当狼狈,衣服头发都乱糟糟的,还沾满灰,像荒野求生了三天,她原本惊慌失措,被安抚后,或者说意识到终于出现两个活人后,简直是喜极而泣。 她说,她已经被困在27号整整三天了。 只有她一个人,面对满学校神出鬼没的怪物们,而一切都要从她三天前的晚上,替领导跑了一趟老教学楼开始,再出门,学校就空了! 而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她好歹也是笛大的老教师了,虽然鬼很多,但她也能猜到,这么大的异状下,肯定有一个核心,或者说源头! 只有找到这个核心,她才能离开12月27号。 但她怎么也找不到,反而要被这些鬼怪折磨死了。 习瑞却听出来了。 老教学楼。 他再次想起昨晚,谢潭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里,就有调侃他作死非常有水准。 而那时候他在说笔仙。 笔仙。就是这个。 “笔仙?就是当初那十几个学生……天呐,这都是什么事?变成地缚灵不满老楼要被拆除吗?那又不是我决定的,我就是一个上课的老师!”孟老师在习瑞的引导下回忆,“老教学楼当然闹鬼,但比起其他地方,反而还好点,我就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突然开门关门这种。” 只是莫名其妙的门窗开关,对老笛丘人的确不算什么。 她还提起一件事:“对了,我一开始试了好几个地方,都无法开灯,像整座学校停电了……但投影仪闹鬼的时候会自动打开。” 一片雪花屏,或者钻出个鬼什么的。 毕竟没电不能影响闹鬼。 习瑞拍板决定,去老教学楼。 他听教团里的前辈说过,记得是哪栋楼,但具体在哪间教室,他还真不清楚。而孟老师在校工作多年,当时闹那么大,她记忆犹新,最后是她带他们到达那间教室。 寂冷的教室里,有浮动的灰尘味道,他们没有找到现成的笔仙纸,只能拿讲台里的空白纸自己做。 笔都太旧了,卡油还严重,习瑞抖了好几下,才落笔。 毕竟孟老师和孙恩泽没有作死的爱好,不能联网搜索,根本不知道笔仙纸上该写什么,还得是习瑞经验丰富。 但不同的笔仙纸也有取舍,没有完全统一的标准,写完后,他们三人,两两一组,来回尝试,但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比孟老师刚到里世界时还和谐,都没有鬼出来吓他们。 习瑞叼着笔,皱眉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反复看手里的笔仙纸:“难道不是笔仙?” 不能啊,不管是线索,还是直觉,还是出于他对谢潭的分析,他都觉得就是笔仙。 “难道要和他们当初画的一模一样?这不是为难人嘛,既然要玩,就该提前准备好纸吧?”他嘀咕道。 而这条线断了,孟老师又感到不安,但好在有两个活人陪她,孙恩泽就在一边安慰她,她强颜欢笑。 习瑞路过教室末尾的窗户,回身时,正好看向他们,随口一问:“这就是第一个学生掉下去的地方吧?” “是的。”孟老师下意识点头。 “真是的,那倒是显灵给点线索……”习瑞突然噤声。 他转过头。 这是最高层,透过新教学楼区的建筑夹缝,他看到远远的社团楼,整栋楼的灯都亮起来了,像黑暗中亮起的一束火,格外显眼。 第128章 笔仙笔仙(5) “嗯?社团楼能开吗?”孟老师有些懊悔, 显然想起社团楼的安全屋属性,“我试了几个地方都不行,后面就没试了。” 三人离开老教学楼, 由孟老师开她的车,前往社团楼。 整栋楼灯火通明, 像夜海中的灯塔, 等他们能看清大楼的全貌时,发现朝向他们的这一面, 唯独最中间的屋子没有亮灯。 这让偏扁长的楼变得像一只眼睛, 黄金炼化般,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没有开灯的这间屋子, 就像深渊般的漆黑瞳孔, 注视他们的到来。 现在他和孙恩泽想起谢潭另一句更平常的话了,谢潭当时说, 灯就是他关的。 想来这一盏灯也是。 他们走在明亮的楼内, 停在那间昏暗的屋前,是国际象棋社。 房间内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 两面墙被顶到天花板的深色木质书柜占据,柜子里有几套国际象棋和许多棋谱, 桌椅上还散着几本没看完的棋谱, 可能是社员忘收走了,不知道谁碰掉的a4纸撒满地, 最里面的那面墙上的白板, 有精心绘制的棋盘,正保留着某个残局。 靠窗的地方,有一张斜放的棋桌, 面对窗外,棋盘上立着白棋黑棋。 如同月色本身般孤冷的少年就侧坐在棋盘前,指尖点着棋盘,发出清脆的响声,神情百无聊赖,还有陷在夜色里的倦意。 等他们出现,他缓缓抬眸,道:“太慢了。” 习瑞蹦蹦跶跶,坐到棋盘的对面,摇着椅子叫道:“明明是小潭躲在这里偷懒吧?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谢潭往后一靠:“我看你才是有说不完的话。” “好吧,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习瑞想,这家伙肯定知道什么,但向来又懒得解释,信息量上的差距摆在这里,他们送上门,必定有求于他,也确实如此,“是笔仙吧?” 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谢潭:“是。” 反正新故事就叫“笔仙笔仙”。 “可我怎么都召唤不出来,求助求助。”习瑞拿出他画的几张笔仙纸,一股脑塞进谢潭的怀里。 谢潭也没阻拦他的强买强卖,拿起来正要看,就见坐在一边的孟老师实在忍不住了,询问道:“这位是……?” 谢潭的眼神就滑过纸面,落到她身上,孟老师只觉浑身一凉,像被无慈悲的神像扫了一眼,却有幽幽暗暗的妖魔气。 用“已经被妖魔腐蚀的神像”来形容,似乎更加精准,也更让她的小腿肚子打轴转。 她当教师这么多年,多皮的学生、多大官威的领导都见过,居然被一个学生的眼神吓住了……而且这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吗,看着更小,像高中生。 啊,不是有那种传说吗,什么本有大好年华却英年早逝的学霸高中生鬼魂…… “……孟老师?孟老师!” 孟老师回神,意识到习瑞在给他们互相介绍,连忙答道:“你好,谢同学,我是食品系的老师,你……你也被困在这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也太恐怖了……” “我刚醒不久。”谢潭声音平淡,实话实说,“你们都遇到什么了?” 习瑞学常明爱的拿手绝活,暗自翻个白眼,这家伙什么都知道,在外人面前倒是装起来了。 而且装得非常不走心,不指望他害怕,起码装出一点惊讶来吧。 孙恩泽也清楚,但他一是拒绝不了谢潭,二是觉得,这很可能是谢潭计谋的一部分,生怕砸在自己这里,于是平日里往后退缩的人,反而主动讲起他们的情况,孟老师时而附和,时而补充。 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谢潭边听他说,边看习瑞画的纸,神情不变,心里却感慨,还得是小孙,不管哪个小孙。 “拿新的来。”谢潭随手将习瑞的几张纸扔在一边。 习瑞嘀咕两声,就近捡起飘在棋桌下的白纸。 谢潭抽走他的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幸好他仔细看过预告图,完美复刻了那张笔仙纸。 “还得是你!呜呼,搞定,快来,谁跟我试试?”习瑞捧着笔仙纸,兴致勃勃,“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鬼呢,又是怎么死的,一会问问好了。” “关于鬼本身的问题是最不能问的吧,社长!” “是这样~” “您这不是知道吗?” “诶嘿~” 谢潭:“在这里?” 唯一不亮的房间,听起来的确是最适合闹鬼的地方…… 习瑞恍然大悟:“啊对,还好小潭提醒,这里闹不了鬼,还是去老教学楼吧?” 谢潭:? 闹不了鬼吗?他以为醒来就被困在诡异的27号,这个传说已经不攻自破了。 还是由孟老师开车,他们返回老教学楼区。 经过数字编号的新教学楼区,坐在后座的谢潭忽然若有所感地抬头,今天,不,昨天他们上课的那栋楼上,似乎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影影绰绰,正面对他们的方向。 于是,那双惊惧的眼睛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下意识把住身旁的扶手。 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孟老师一声尖叫,他们猛地往前撞去。 习瑞有身手,谢潭提前握住扶手,孙恩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差点磕出鼻血。 而孟老师受到惊吓,叫着“有人有人”,再次陷入极度不安的状态。 习瑞和孙恩泽忙安抚她,前者还若有所思,抽空看了一眼后座的谢潭。 谢潭从那栋楼收回视线,在她喊“有人”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她也看见楼顶的人了。 夜奔鬼影、老师失踪,都在27号这一天露出真面目。 那作为最后一件怪事的学生跳楼,死因会不会就藏在今天? 习瑞眸光一闪,楼顶空了,他什么也没看到,但他也想到了昨天的坠楼者。 车换习瑞开,谢潭也自觉到副驾驶,把安慰老师的重任交给孙恩泽。 孙恩泽向来自闭,平时憋不出几句话,但在这群人里,居然是最适合安慰人的。 前面两个依旧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冷漠至极。 他们重新回到老教学楼的那间教室,孟老师的情绪平复许多,和他们道歉。 “哎呀理解理解,撞鬼了谁不害怕?”撞鬼了根本不害怕的习瑞笑眯眯说,“所以谁和我一起?” 教室里一静。 孙恩泽左看看,孟老师刚受到惊吓,右看看,靠在桌上的谢潭快睡着了,置身事外。 他只好自告奋勇,没想到孟老师一咬牙:“我来吧。” “老师你没问题吗?” “害怕肯定是害怕,但为人师表,也不好意思就这么看着你们几个学生冒险,我躲在后面吧?而且我也想问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困住我这么多天……” “太好了,现在正好是阴气最盛的午夜,灯本来就亮不起来,安静、昏暗,环境完美,一男一女,一阴一阳,听起来就更容易成功,来吧?” “……来吧。” 两人相对而坐,谢潭画的笔仙纸放在桌上,他们一同伸出右手,手肘悬空,握住笔,笔尖垂直,轻触左上角“入口”的字样。 他们闭上眼睛,轻声念道:“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房间里诡异的寂静,孙恩泽紧张地盯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 可和之前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难道还是不对? 好像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位置不对,还是纸笔不对?还是根本就不是笔仙? 可是,这是谢潭亲自画的笔仙纸…… 谢潭眼睛都闭上了。 当时,陆今朝抱着他,7号猫猫在他怀里,虽然在沙发坐久了没那么舒服,但有一大一小两个暖炉,他的确被催出软绵绵的困意,还想着能睡得不错。 可惜他的美梦被凉意打断了,一睁眼,男朋友没了,猫也没了,不止旅行社,整个校园都空了,所以精神不济,两个人就在他面前请笔仙,他都要睡着了。 好在他对热闹免疫,但对安静非常敏感。他察觉安静的时间过久了,睁开眼睛。 一望过去,先看到窗外遥远的社团楼,想起习瑞说“像一只眼睛”,就下意识在脑中补全被其他楼遮住的部分……的确很像。 笔突然动了。 四人同时看过去。 笔尖在“入口”两个字上,缓缓画了一个圈。 来了! 习瑞先笑哈哈地问:“笔仙笔仙,我这次月考成绩在前三名吗?” 他提前在姜导那里看过成绩,因为最近在忙教团和社团的事,这次难得掉出前三了,是第四名。 笔仙在“否”上画圈。 “哎呀好难过,史学理论与史学史这科呢?还是最高分吗?” 是。 “呼,还好,期末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结果正确。习瑞装哭两声,话锋一转:“笔仙笔仙,今天是20xx年12月27号吗?” 是。 “我们被困在这一天了吗?” 是。 习瑞连问四个问题,其他人再状况外,也该回神了,于是他对孟老师礼貌一笑,示意她问。 孟老师深吸口气:“是你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吗?” 笔尖这次飘得慢了些,在“否”上绕了一圈。 孟老师的警惕一空,满脸意外,她看向其他人的眼神明晃晃在说“它在骗我们吧”。 习瑞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再开口,却没有重新试探或者质疑,而是直接问:“谋划了这一切的人在我们之中吗?他是谁?” 孟老师懵了,孙恩泽下意识地看了谢潭一眼。 谢潭面不改色。 先在“是”,笔仙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然后,他们就看着笔尖滑向字母区域,直奔“x”而去。 第129章 笔仙笔仙(6) 笔停住了, 没有再下一步。 孙恩泽炸毛:“不是我!” 在场只有他的姓是“s”。 习瑞原本错愕的眼睛一抽,他当然知道不是孙恩泽,小泽有那个脑子, 也不会被欺负到分裂出一个斧头战神才解决。 但居然不是谢潭吗?他心里无法相信,想看出一些端倪, 但谢潭冷漠的扑克脸比他这张笑面虎还严丝合缝, 别说看出蛛丝马迹,留意着别因过度关注而被算计进死胡同就费心费神。 为什么是s?他能找出谢潭与s的关联, 但这样的话, 他们都可以和s靠上,难免牵强附会。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谢潭绝对在这场狂欢节的游戏里, 占据关键位置, 甚至是操控的位置。 他应该思考的是,如果真是谢潭, 为什么不用姓名指代, 而用关联更远的s。 孟老师警惕地瞄了几眼孙恩泽,可是, 她虽然不了解这三个学生,但多年教师经验, 还是会看人的, 这个姓孙的学生反而最单纯,没有威胁, 除非他太会装, 能骗过所有人。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先内讧,于是她说:“难道校园里还有其他人?毕竟校园太大了, 而且你们两个就比我晚到,谢潭更晚。” 习瑞脑子里飞速旋转,面上的错愕只是转瞬而逝,苦恼道:“天呐,我只是随口一说……那要问这个吗?” “问吧,笔仙笔仙,校园里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其他人吗?” 是。 “天……” “那幕后黑手就在其他人中?” 是。 孙恩泽没有习瑞会藏心思,忍不住看向谢潭,也不敢相信幕后黑手居然不是他。 谢潭无辜眨眼。 真的不是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不相信呢? 关于幕后黑手,笔仙只回答“有”,且是“s”,再换角度,笔仙也不再给新情报了。 孟老师因为这个“幕后黑手”惶惶不安,于是习瑞接过询问的节奏。 他非常大胆,幕后黑手扒不出,直奔笔仙就去了,从姓名、性别、学校、籍贯问到家庭情况、理想抱负、性取向、交过几任对象。 笔仙生前可能是老实人,没想到死后还会遭遇八卦男的查户口式追问,移动的速度明显变慢,好像哑口无言。 后来笔仙也学聪明了,不动了。 在习瑞的疯狂输出下,他们只套出笔仙生前性别男,是笛大的学生。 “笔仙笔仙,你怎么死的?” 孟老师和孙恩泽倒吸一口凉气,不是,你还真问啊? 头顶的灯管突然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像踩着人的神经跳舞,随时可能爆开。 “这个也不能答,那你是当年集体自杀案十三个受害者之一吗?” 孟老师额头冒着冷汗,很想骂人。 怪不得他们学校总有学生出事,都这种性格的话,有时候也不能怪鬼。 手中的笔再次动起来,她惊恐地看着笔幽幽在“是”上画圈。 她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真的是…… “笔仙笔仙,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习瑞盯着墙上的钟表,快到零点了。 笔尖在数字“7”画圈,开始抖动。 灯管彻底爆开,孟老师和习瑞立刻躲开。 “没受伤吧?” “没、没有……” “等等,没送笔仙!” “这也不能赖我们吧,这不是它脾气爆耍赖吗?” 谢潭本来就坐得靠外,灯管嗡嗡响,他就收起懒散,随时准备撤,一爆开,他已经丝滑退到门口,一同瞧着天花板。 这栋老楼正好七层,当初有两个学生就是从七楼掉下来的。 而本该过零点的时钟,现在却是八点钟。 习瑞把戏曲社的日历顺走了,此时日历消失,虽然看不到时间,但消失本身就在指向他们再次回到27号。 而且是晚上八点,这是开始循环的时间。 “笔仙就是那两个学生里的某一个。”孟老师说,“所以离开这里的方法就是找到笔仙?” “不会那么简单。”习瑞扶着她往外走,“老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被困在这里的人,笔仙也是呢?” 孙恩泽:“笔仙是地缚灵?” “毕竟是‘自杀之罪’,困在痛苦的死亡时刻,难入轮回,成为地缚灵,应该就是这样。” 谢潭走在最后,跟着他们上楼,从始自终像一个不存在的幽灵,闻言,居然主动搭话:“自杀反而不得解脱?” 习瑞意外:“有许多这样的说法吧,生命由神赋予,唯有神可收回,自杀是对神圣安排的破坏,违反诫命,灵魂无法入天堂。或者身体虽然脱离痛苦,业力未消,即使轮回,也会陷入同样的困境,难登极乐。 “这么想来,人还真辛苦,生呢,不由己,死也不是安宁,还可能继续被困在生者的牢笼里。想自我了断的人,本就是受够了生的苦难,却罚他们在这苦难里来回翻滚,判他们有罪……哇,你可别搞我,小潭,你要是作死,我没法和今朝交代。”他突然警惕道。 谢潭默不作声,像难得认真听他的话,还有点入迷,他突然急刹车,让谢潭有点遗憾。 谢潭说:“我可不是你。” “少来,你和今朝来前,吵架了吧。” 谢潭回一个浅笑:“什么?” “哼哼,遇到你前,他从来不会不安的,所以也不会有这种被安抚后的过度粘人。”习瑞上下打量他,毫不客气道,“我说,你不会把操纵人心的那套放在他身上了吧?” “听起来我像一个玩弄感情的混蛋。” “你这张脸就是自我介绍吧。”习瑞吐槽一句,又道,“但比起玩弄感情,不如说你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目的和手段就是同一个……也不意外,你连自己都烧。” 他最后悠悠道:“但感情可和棋局不一样,小心翻车。” 谢潭平淡道:“经验之谈?” 至今还和常明爱处于微妙状态的习瑞:“……” 好锋利的反击,怎么往他的心口上戳。 他们四人往上走,通往七楼的楼梯被锁住了。 习瑞:“想念恩佑,两斧子的事。” 孙恩泽:“钥匙……在一楼的保卫室?” “那我们一起下去取。” 六楼,走廊深处的教室,忽然传来桌椅拖地的刺耳摩擦声,他们一同噤声,互相对视几眼,走向深处。 “那里……是不是也死过人?”孙恩泽慎重地问。 孟老师脸色惨白:“我记得其中一个学生就是在这里撞死了。” 他们停在最后一间教室,门上和墙上的玻璃都用旧报纸遮住了,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但教室没锁,习瑞说:“我和小泽先进。” 两个学生推门,谨慎地往里走,昏暗的屋子里满是灰尘的呛人味道,还有些潮湿,黑板写满数学公式,但除了桌椅乱一些,没有什么特别的。 习瑞刚对门外的两人点头,突然被孙恩泽拉了一下,看向黑板。 黑板一点点渗出血迹,将满面的白粉笔字染出巨大的“别去”二字,跟着三个感叹号。 “别进来!”习瑞喊道,和孙恩泽一起往外撤。 孟老师一只脚刚迈进去,教室门就迫不及待砸上,谢潭眼疾手快将她拽出来,门板正好擦着她的脸合上。 里面两个被困住,谢潭扶起她,冷静地说:“我们下楼找钥匙。” 结果走到楼梯口,孟老师就站不住了,她的脚崴了。 “那个‘别去’,是其他还有良心的鬼……学生在提醒我们吧,七楼是陷阱,我们不能去。”孟老师拉住他。 谢潭:“开教室也要钥匙。” “……对,我忘了这个,对不起,孩子,我太乱了,你下去取吧,不用管我。”孟老师不知道在安慰谁,“帮咱们的学生鬼魂既然也在这里,又是关人,又是锁着通往七楼的门,这里应该不会有事。” 她虽然这么说,牙都在打颤。 “行。”谢潭没有来回拉扯,也没有任何安慰,就往下走,反倒让孟老师一愣。 她再次拉住他,触及到谢潭平淡无波的眼神,手又一缩。 可她顾不上了,像突然想到什么,急迫地说:“我想起来了,当时为这里驱魔的道士,在五楼的办公室挂了一把七星剑,镇邪用的……你拿了钥匙,先取剑,也许能派上有场,万事小心!” 谢潭颔首。 他下楼,在保卫室拿到钥匙,先去五楼,路过出事那间教室,忽然停住,又后退两步。 黑板的角落里,多了一幅画,是一个少年站在教室的后门,冷眼向内窥探……就是他此刻的样子。 他是体会一把常明爱进玩偶屋的感受了。 谢潭继续往前,五楼的钥匙都没贴标签,他本来以为要试一会,但第一把钥匙就打开了。 不,更像他转钥匙前,门自己就开了。 如孟老师所说,墙上挂着一把桃木七星剑,坠红穗子。 他取下剑,看了一会。 像薛鸿那把小挂件的等比放大,非常标准的道士用的剑。 希望有用,也不求杀鬼,能逼退也行。 宝剑在上。谢潭心里念叨一句,一转身,办公室的角落里,多了一个女学生。 学生背对着他,蹲在角落,长裙拖地,挡住下半身,黑发到腰,双手缩在胸前,看不见,但似乎正用粉笔在墙上写写画画。 谢潭:“……” 这是送完装备,再送一个怪,让他试炼一下? 谢潭走近,就听女生问:“画……怎么样?”声音闷闷的,有些含糊。 原来是她画的。 “不错。”他实话实话,用粉笔,还是寥寥几笔,就能画出他样子的特点,一眼能认出来。 “嘻嘻。”女生笑了两声,高兴地说,“那我……再给你画一个……” 第130章 笔仙笔仙(7) 孟老师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走。 她走得慢, 所以声音轻,无声来到五楼的办公室外,门果然开了。 她没有推门, 也没有敲门,凝神听里面的动静, 就听到恐怖的厉叫震动房屋, 桌椅柜子所有房间里的东西,都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阴森的气息蔓延出来, 她只在门缝边都浑身冰凉。 那绝对……绝对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声音有些大了。” 但她听到少年冷淡而自若的话,一愣, 当即推门而入。 窗户大敞, 窗帘高高扬起, 少年正维持着举剑的动作,姿态懒散, 只见一外形扭曲的黑影跌出窗户, 溃散成风。 “谢潭,你没有受伤吧!那是……” 谢潭往外走, 顺便把桃木剑扔进孟老师的怀里。 孟老师慌张地拿稳剑:“我看你一直没上来,太担心你了, 那也是被困在这里的鬼魂吗?还是那就是笔仙?还好这把剑帮到你, 你怎么给我了……” 她说了许多,谢潭脚步不停, 她追不上, 不得不止下许多话头:“谢潭,你等等我,我的脚, 我走不快。” “被囚禁是很恐怖的事情,老师,你也深有感触。”领先一段台阶的谢潭幽幽回身,说,“所以我先去开锁,剑你留着吧。” 反正鬼怪不会伤害他,如果剑真有用,不如留给其他人。 他一锤定音,转身就消失在楼上。 孟老师看着那把七星剑,深吸一口气。 “孟老师没问题吧……”被封死的教室里,孙恩泽担忧道。 “有小潭,能有什么问题。”习瑞躺在桌椅拼成的小床上,晃着脚。 孙恩泽沉默片刻,小声说:“就是她和谢潭单独一起……谢潭真的会管她吗?” “不用担心。” 孙恩泽松口气:“也是,谢潭其实帮过别人很多……”比如他。 就听习瑞下一句道:“他肯定不管她啦。” “啊?那……那怎么办,咱们也出不去。” “嚯,小泽,你真的关心她啊,我以为你已经有经验了?” 孙恩泽怔愣片刻,神情古怪起来:“她有问题?” “你不觉得她知道太多了吗?”习瑞道,“案件发生在老教学楼,没人看见,等周末过去,开巡逻车的大爷发现时,学生都死绝了。同样的,消息封锁也彻底,因为事件诡异,超出常理,恐怕有超自然力量,领导和警局都发话了,所以大家闭口不谈,比她年长的老教师都不清楚第一个学生从哪死的,又有几个学生从七楼跳下去,她却一清二楚,这些细节我都是从亲自为这里驱邪的前辈听到的。 “而且,既然她知道这么多,又受够了只想逃出去,那间教室里的纸笔却没有动过的痕迹,当然,你可以说因为一个人玩不了笔仙,但知道笔仙就是十三个学生之一时,她恐惧得险些拿不住笔,那可超过了遭遇怪谈的恐惧,更像是……” 孙恩泽接道:“她也参与了这件事。” “我听说有一对情侣死状异常惨烈。原本的笔仙封锁大楼,男生在提问中与笔仙交易,放走他的女朋友,但那个女生逃到门口,还是没能推开门,你知道为什么吗?” “笔仙根本没想放她走?” “笔仙没有食言,收回了封住大门的力量,但是门被从外锁住了,物理层面上。” “……锁门的人是孟老师。” “那个女生就是食品系的,书读得不错,本校保研,才华横溢,什么钢琴、画画、速滑都会,还是话剧社的社长呢,应该是个活泼的人,但和导师闹得不愉快,指控导师论文署名不当、克扣劳务费、辱骂打压学生。不久后就有她学术态度不端正、生活作风不检点的各种‘传闻’流出。” 谁传出的很明显了。 习瑞说:“她答应朋友们一起去玩笔仙,应该是没办法了,想问问这件事怎么解决……结果那晚正撞上导师留校,听他们玩笔仙,就想抓住他们不学无术的证据,好好吓一吓,让他们吃教训,没把拍门和求救当回事,把门锁死了呢。 “教团里的前辈说,那个害死他们的笔仙都除掉了,但那些学生的鬼魂里有一个怨气太重,难以超度,只能封住,时间长了会慢慢消散。结果最后一次驱邪,又发现一个,总躲起来,特别难抓,我猜是那个男生的鬼魂为了陪被封住的女朋友。” 孙恩泽:“所以笔仙就是那个男生,要复仇吗?” 教室门锁忽然被转动,谢潭推开门。 “哎呀,还得是我的社员,来救你敬爱的社长了吗~” “谢潭!……孟老师不在?” 谢潭回答:“她脚崴了,在后面。” “好冷漠。”习瑞夸张地说,就拿过那串钥匙,塞给孙恩泽,“还得是小泽,去接一下孟老师吧,我怎么听到她好像摔倒了?” 楼梯那边的确传来一声痛呼,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啷当响声。 “好……好的。” 等孙恩泽离开,谢潭没走,习瑞突然问:“钟表的指针也在这里吧?” 谢潭回头看他。 “跳跃时间,封锁时间,只不过这次不是过去,而是未来,‘时间是老朋友’……比起你,朱锋亮的确称不上是疯帽子。” “笔仙不是回答你了么。”谢潭靠在墙上。 笔仙的确说有其他人在,但谢潭不确定有没有常明爱。 不过,他从漫画的角度思考,既然趁着他们都在社团的时候展开故事,不把他们全卷进来,就有些浪费了。 “她在哪?” “你把我当笔仙了?”谢潭轻嘲,“和她关系最好的就是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我知道你的心特别好。”习瑞变了嘴脸。 谢潭挑眉:“我?” 不是刚骂过他是玩弄感情的混蛋吗? “否则你为什么帮笔仙复仇?那把剑就是封住女鬼的载体吧,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猜已经封不住了,你明知道她是想试试你能不能开办公室门上的封印,你还双倍贴心,直接把剑给她,让她误以为可以以此威胁笔仙,再一并把笔仙收了。” 谢潭:…… 他察觉到孟老师有问题了,并不意外,但办公室门上有封印,他是真不知道,那是门自己开的。 习瑞说:“如果能封印或者杀掉笔仙,当然就能离开了,她自然能想到这一点,辛苦她演了一路,现在应该已经拉着小泽在七楼请笔仙吧。到时候被两个鬼围剿……啧啧,希望别溅小泽一脸血。” 另一边。 “我们不等他们吗?”孙恩泽迟疑道。 “刚才在五楼就有鬼袭击谢潭,它们按耐不住了,时间紧迫,谢潭和我说好,他去给你们开门,吸引其他鬼魂的注意力,我去取纸笔,咱们速战速决,有这把剑,不怕。” 孟老师打开七楼的锁,健步如飞地拉着孙恩泽到那个男生最后跳楼的教室。 她说明剑的来历,又描述谢潭用剑击退怪物的场景,好脾气地安抚孙恩泽。 毕竟一个人无法玩笔仙。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她抢在孙恩泽前说。 他们相对而坐,笔动了,幽幽从“入口”入场。 他们先是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然后,孟老师突然点明笔仙的身份,准确地说出十三人中,最后死去的那个男生的名字。 笔停住了。 “孩子,我记得你,你很优秀,你本该有大好的年华,被困在这里一定很痛苦,我身为老师,帮助你是我的责任。”孟老师温柔地说,另一只藏在桌下的手却握紧桃木剑,“笔仙笔仙,告诉我,我怎样才能救你呢?” 一切静悄悄,阴森森。 突然,笔重新动了。 孙恩泽晕倒了。 等他再睁开眼,是在习瑞的背上。 习瑞见他醒了,就放下他,拉着他一起上楼。 这里不是老教学楼,是数字编号楼区。 怎么回事?他迷迷糊糊。 习瑞就说,在七楼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笔仙纸上,剑滚落在地,教室里空空荡荡,风高高扬起窗帘,没看到孟老师。 孙恩泽一激灵:“那她是成功离开了,还是被鬼给……” “排除杀掉笔仙这种掀桌子的极端操作,正确方法应该就是帮助笔仙完成执念,让它解脱。谢潭故意引她自投罗网,她当然已经死掉了,只是没死在这里,没死在27号。” 所以社长根据谢潭的操作推断出了离开的方法,孙恩泽问:“没死在27号?” “26号晚,在老教学楼区下的山坡,找到一具披头散发的女尸,应该就是她,而且已经死几天了,可能就是她失踪的时间。” 孙恩泽惊住了,这就像磁带先播放了,但后按下按钮,果在前,因在后。 对,他们跳跃了时间!26号没过,他们就被拉入狂欢节的27号! “最近的怪事都是?”孙恩泽捋不清楚了,对他而言,眼下的事更好理解,喃喃道,“那个男生亲自报了仇,也算……” “那对情侣都不是笔仙。”习瑞却说,“笔仙不在自杀的十三个人中。” “什么?” “从我问‘笔仙你怎么死的’这个禁忌问题开始,笔仙就没有回答了,它走了。” 孙恩泽想起来,灯管就是在那时候坏的。 “所以后面的都是?” “是我故意带动笔尖回答的啦,配合上了小潭。”习瑞感叹,“我们果然有默契,不用提前商量,就有一样的想法。” 所以那时候就在诱导孟老师。 “不是笔仙的复仇?” 第131章 笔仙笔仙(8) 然而习瑞针对谢潭的很多问题, 都没有得到更多的结果,直接问谢潭是不是幕后黑手,笔也只是再次圈住“s”。 到后来, 习瑞都质疑自己的判断了。因为他抱着测试的心,问谢潭知不知道一些集体自杀案的详情, 答案居然是“不是”。 比起震惊谢潭不知道, 习瑞第一反应是怀疑笔仙回答的准确性。 谢潭怎么可能不知道?何况这家伙是鬼怪堆里的香饽饽,即便他真不知道, 那群怪物都会上赶着告诉他, 博他一笑。 他都用观测之眼、钟表的指针来跳跃时间了,这个怪物场里, 笔仙就是定点, 离不开集体自杀案, 他不会连这种核心情报都不知道…… 难道集体自杀案不是重点? 习瑞察觉到笔在微微颤抖,突然灵光一闪:“你受到限制, 对吗?” 笔快速在“是”画圈。 习瑞难以置信, 笔仙的答案如果也可能被操控,就没有东西可以做参照了。 他为了答案的准确性, 特意避开谢潭提问:“你也是被幕后黑手困住的?” 是。 “在成为笔仙那一刻,你就凭空知道了很多, 对吧?” 是。 “那你还在被困住的状态吗?” 是。 想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要把笔仙拉到自己这边来。 习瑞一边叫着“小潭太过分了”,一边冷静地想, 如果笔仙都被影响, 他们很可能想偏了,真正的参照被谢潭藏起来了。 也许帮笔仙解脱都不是离开这一天的方法,笔仙说它仍然被困住。 他满脸愁容:“只有我们三个, 也不知道其他朋友怎么样了,我们需要借助你的力量,究竟怎样救你呢?难道要杀掉困住你的人?” 微微抖动的笔突然停住了。 为了不出错,他们特意到天台,拉过废弃桌椅请笔仙,此时,阴风刮过,衣服与纸张都哗啦啦响,老旧桌椅被摇晃出难听的声音。 习瑞浑身的毛孔像被撑开了,冷风往里灌,冻住他的四肢百骸。 他盯着笔仙纸上与自己交握的那只手,从年轻男生干净整洁的手,慢慢变成有些褶皱的女人的手。 颜色也从活人的肉色变得灰暗,一路蔓延向胳膊。 习瑞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张惊惧、扭曲、又如释重负到癫狂的脸。 那是孟老师的脸。 她的手臂一直在抖,原本像受到限制下的不可控,现在,完全是成功找到替死鬼的兴奋。 女人疯癫地笑,动作很大,却没有声音,抓着笔在纸上画,留下一句: 到你了。 孙恩泽再次晕倒了。 他醒来的时候,还在天台上,冷风早已平静,他对面的人和笔仙纸全都不见了。 他立刻扒住天台边沿,往下看,楼底空空荡荡,这个季节,连花草树木也空着,只有学校造的一些假景观,还违和得阴阴翠绿,在风中微微起伏。 他的心稍稍回落,他真怕一探头就是社长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到底怎么回事?他的记忆又断掉了,社长最后一个问题好像是……是什么来着? 伙伴的未知生死让他惶惶不安,他失去一个主心骨,现在只想找到另一个主心骨,可复盘社长的那些问题,他的神经却越跳越厉害,笔仙受到限制……笔仙的回答真的准确吗? 天台的门令人牙酸地嘎吱一声,开了。 孙恩泽倏然回身,自阴暗的楼道里,谢潭缓缓走出,手中拿着那张笔仙纸,微微飘摇。 孙恩泽就没想过谢潭会破不开习瑞的禁锢,习瑞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全程都是偷鸡摸狗式的飞快速度,还主动背他。 但谢潭恐怕是故意被困住的。 就是为了让他们请笔仙。 就像他故意放孟老师去请笔仙一样。 孙恩泽问:“笔仙……可以撒谎吗?” “连笔仙都撒谎,这里就没有任何参照了。”谢潭是这么想的,也和习瑞在一来一往间的对话里试探过了。 没有撒谎?可是笔仙说,谢潭连集体自杀案的细节都不知道…… 孙恩泽突然一僵。 是不知道,还是没必要知道? 诱导孟老师,可以说帮助自杀案的鬼魂复仇。隐瞒笔仙是26号跳楼的学生,勉强可以说,如果只有一个人能离开,他们在隐形的竞争关系下,这是谢潭的计策。 虽然孙恩泽认为谢潭不会争夺这种唯一逃脱的名额,倒不是说谢潭多善良,而是谢潭本来也不会为“活着”努力,即使在计划上有必要,大概也是不屑一顾,另寻更利于他的方式。 但诱导习瑞是为什么?这和自杀案没关系,只是铲除对手吗? 还是集体自杀案和逃离,对谢潭而言,根本不重要呢? 有没有可能,习瑞……甚至他们这群同伴,才是谢潭跳跃时间至此的目标呢? 社长难道已经…… 孙恩泽不敢看谢潭的眼睛,在谢潭靠近时,只敢盯着他手里的笔仙纸。 笔仙纸应该被风扬下了天台,被掐好时间慢悠悠到这里的谢潭捡起。 他听到少年比天台的风更轻的声音,问他:“你也要请笔仙吗?” 这句话后,是似有若无的笑意。 孙恩泽遍体生寒,再次想到在警局里透过分身的眼睛看到的一切,想到那句“水溢出来了”,想到灵魂都在恐惧的颤抖,他往后退一步,抵上天台。 谢潭:? 谢潭被困在老教学楼,其他人都不见了,门怎么也打不开。 半小时前,门又突然自己开了。 他半天找到一辆没锁的自行车,在校园里找人。 但校园太大了,根本没法找,他穿过数字楼区,准备回社团楼,突然感受到楼顶有视线在看着他。 他惊觉这就是遇到坠楼者的那栋楼,一脚停车,抬起头,一张白纸从天台幽幽飘下,靠近一些,纸上一圈圈的文字,像一只眼睛。 无论被风吹得怎样里翻外折,那只眼睛始终看着他。 谢潭伸手,纸落在掌心。 天台空空荡荡,谢潭上楼,就看到天台边的孙恩泽。 他走过去,发现孙恩泽不看他,只看着笔仙纸,就这么问了。 毕竟他猜测孟老师和习瑞都是背着他去请笔仙了,可能孙恩泽也有想问但不想他知道的东西。 但孙恩泽这个反应……谢潭原本还想问习瑞在哪,但人气角色养成系统的专业素养告诉他,这时候什么都不用问。 不会吧,那家伙? 已经有两个人消失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太危险了。 笔仙也不能再请,那两人就是请笔仙后消失的,他们还没搞懂原因。 他也在找离开的方法,但被关在老教学楼里,没有碰到一只鬼,比如那个身体扭曲的女学生、坠楼的男学生,黑板也没有凭空出现的字再提醒他。 社团楼还有按一个开关亮整栋楼的怪事,老教学楼反倒变成“安全屋”了,他没能从鬼怪那里得到消息。 说来奇怪,他原本还怕有这样的“独处时间”,要应对十三个学生的鬼魂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既然有安全屋,还是躲回真正的安全屋吧。 “走吧。”谢潭转身离开,也不管孙恩泽跟不跟上。 等他下两层楼了,就听到脚步声追来。 孙恩泽抱着死就死的心态追下来,反正这条命就是谢潭救下的,要收就收吧,难道他还有能力阻止谢潭想做什么? 他事后都听说了……黑山羊和镜教团都阻止不了这个人! 然而风平浪静,谢潭只是走在前面,问他会不会开车。 孙恩泽说:“……驾照考下来了。” “那就麻烦你了。” 孙恩泽反应过来,拿下腰间的车钥匙,习瑞说如果还需要回社团楼,就换他开,把钥匙给他了。 “我、我来。” 他瞄一眼后视镜,谢潭懒散地靠在座位上……并没有直接杀他,或者逼着他再请笔仙。 果然……果然还是他想多了吧。 他在内心自欺欺人地祈祷。 回到社团楼,已经临近零点。 孙恩泽想去戏曲社看看,这里没有网,楼内的大屏也无法打开,手撕日历最直观。 他用胆怯的眼神请示谢潭,谢潭随他去,自己先回了国际象棋社。 虽然他在旅行社醒来,但这间唯一没有亮灯的屋子,还是让他最在意。 谢潭进门就觉得冷,哗啦啦的纸张声不断,窗户没有关严,他第一次来就满地白纸,应该早坏了,掩住一会又被风吹开了。 窗前就是预告图上的棋盘,没被笔仙纸霸占,摆着谁的残局,谢潭不懂棋,但想看看有两个人失踪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一张贴在窗户上的纸被吹到棋盘上,陷在棋子间,谢潭拿走了纸,却不小心带掉一个白棋。 棋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谢潭下意识想看过去,却先被归零的时钟吸引。 眨眼间,零点再次变成八点。 没能离开27号吗?习瑞失败了? 但他回到楼上,经过戏曲社,看到最上面一页已经是“28号”。 他们离开了27号的循环,来到了28号。 所以习瑞其实成功了,帮笔仙解脱,离开了未来的时间线? 而被封锁的这段时间里,都是从八点开始,一直到零点,如果没能找到破解的办法,这一天就会重启。 这个“未来”一共多久? 如果找不到办法,会一直往后拖,还是有限定天数,没能解开就死定了? 旅行社传来声音,谢潭想起笔仙说还有其他人,他们这群人应该被分散到不同的天数了。 第132章 笔仙笔仙(9) 常明爱还在状况外, 她知道闹鬼了,这没有什么新鲜的,但她感受到时间的异动, 闹鬼就不足为奇了,因为有更难以捉摸的危险家伙——她第一时间看向谢潭。 又来?常明爱挤眉弄眼。 谢潭到吧台边, 打开柜子, 有水有可乐,高档酒和旺仔牛奶摆在一起, 他给两人各拿一罐可乐, 自己倒一杯冰水。 冰水滚喉,带走微微升起的燥热。 如果不是他清楚自己什么都没做, 他也会像他们一样认为是他操纵了时间, 否则在本月使用好几支抑制剂的情况下, 此时信息素的分泌又怎么会超过平常值? 抗性变高也没有这么快吧。 常明爱见他装看不懂,支在吧台, 快睡着了, 就转去问孙恩泽。 孙恩泽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所以习瑞那家伙……”常明爱没声音了。 孙恩泽下意识看向谢潭,但刚有一点动作, 就止住了:“应该是被笔仙抓走了,社长和孟老师都是因为请笔仙消失的, 都怪我, 我怎么晕了。” “两次都晕,就不是你的问题, 还好你没问, 他们一定是触发了什么机制。”常明爱沉思片刻,从里间拿出电锯,“和集体自杀案的鬼魂脱不了干系, 难怪学校楼都不要了,驱邪超度这么多次都没能送走……走,去看看。” 孙恩泽被常明爱的武德逼退两步,瞪大眼睛:“等……” 常明爱:“怎么了,你要恩佑的斧头吗?也在里间。” 孙恩泽:“……” 姐,他挥不动。 他求助地看向谢潭,用眼神叫哥。 “你们去吧。”谢潭将刷好的杯子放回原处,侧靠在沙发上,眼神有些散,眼睫缓缓扇动,像哪一下就睡着了,不会再睁开。 他平日也是困倦的样子,常明爱当他又犯懒了,就带着孙恩泽离开了。 她要会一会集体自杀案的怪物场,看看比仙境如何。 孙恩泽自觉为战士开车。 等他们都走了,谢潭就看起漫画,他没跟去,一是的确懒了,二是谁都觉得他是幕后黑手,但他可能是全场最懵的人,他决定先补一些情报。 开篇是跳楼的那个学生在办公室挨训。 视角一点没给老师,全聚焦在被骂的学生。 他站在背光处,低着头,尖锐的话框堆满他的四周,像一圈利箭,戳在他的脊梁骨,从身到心的辱骂淹没了他。 “……没用的东西!说,你是废物!” “……我是废物。” “大点声!” “我是废物!” “说你没眼力吧,我要用的资料就在窗台,不知道帮老师整理一下?知道自己是废物,就该更加努力,你这种货色,即便考上笛大,最后也会被社会淘汰……” 学生神情麻木地整理文件,忽然,远处有光一闪而过,他这里能眺望到长楼梯背后的老教学楼区,是哪块玻璃的反光。 可是……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哪有反光。 他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那是其中一栋楼的七楼,窗前似乎站着一个人影,向他招手。 那人也在看着他。 “你是聋子吗?我叫你你没听到?眼睛里没活,嘴巴也不会说话,脑子里更是一团狗屎,你干脆死了算了!浪费空气。” 学生回神,机械程序般低头道歉,视线却不由自主,再次瞥向窗外。 人影不见了。 就在这时,导师被一通电话叫走,他松口气,将资料放在桌上,却不小心碰掉了笔。 等他捡起笔,放回原处,就见其他系考过的试卷废物利用的草稿纸上,有几个字被圈出来了。 【走了】 【不怕】 他一愣。 画面一转,学生来到老教学楼前,手机界面上显示着集体自杀案的报道。 报道逐渐放大,变成一张被拿在手里的旧报纸,垫在派出所的窗台上,又放上两桶泡面,满是茧子的有些苍老的手腕上,挂着一把小桃木剑。 薛鸿和小徒弟就站在窗边,抓紧时间解决了午饭,一道往外走,小徒弟发现师父往相反的方向,懵懵的:“师父,咱们不是去调解吗?” “你和小羽去,我有其他案子查。” 老刑警回到座位,继续整理他翻出的“黑山羊图”案,画面定到案发地点的地址,上面有“怀璧路”的字眼,下一格,就画到十字路口的路牌,正是这三个字。 天阴沉沉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雨了,街上的人却一点不少。 拉着兜帽的少年在人群中穿梭,停在路牌下,微微抬起头。 那双压在阴影里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十字路口。 那是曾经一幅山羊图里无辜者遇害的位置。 他身前人来人往,唯有他,久久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一滴水落在黑衣人的肩头。 下雨了,街上的人纷纷抬起头,或抱怨着快走,或躲在屋檐下,或撑起伞。 少年拉一下兜帽,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雨水淅沥沥落下,润湿他踩过的砖石,路牌下空空荡荡,好像从未有人来过。 【芜湖,我来啦!】 【开篇就给我拳头看硬了,哪来的pua大师】 【pua还给一棒槌再给甜枣呢,哥们只挨大棒,甜的一点没尝上】 【幻视我领导】 【傻缺总是相似的】 【就没人给把这家伙刀了吗??】 【老教学楼的鬼:杀了么已接单】 【ohhh这个案子,我有印象!集体自杀案是不是!】 【我记得,前面系列以其中六个学生为核心,展开过这个故事!就叫《笔仙》吧,但更像大逃杀哈哈哈】 【看似请笔仙,实则暴风雪山庄,六个人在极端环境下精神崩溃,互相残杀,人性之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请笔仙就是他们几个提出的,作死源头,其他学生的故事倒是没怎么展开,到第六个死的时候,就揭露他们被彻底封住了,怎么都逃不掉,剩下就留白了】 【小情侣里的那个女生对吧!明明笔仙解开门了,结果正好被看门的还是巡逻的锁上了,不知道,反正就一双手,谁懂那种无力感】 【对,突然在这里结束,毛骨悚然】 【所以是笔仙2.0?要揭露其他几个学生的故事了吗?】 【同一场游戏下,其他学生的故事能翻出什么花,没什么可画的吧】 【可鸿叔也有这份报纸,难道另有隐情?】 【但鸿叔用来垫泡面[笑哭],他还是关注黑山羊图】 【这鬼还挺好的,安慰一下】 【就是那个女生吧】 【啊啊啊阿潭!一话不见如隔三秋】 【ohhh黑衣人返场!拽猫好帅】 【就这个冷酷味爽】 【阿潭也是为了黑山羊图吧,在看什么?】 【嘶,这个故事有阿潭,不会是普通的恐怖故事了,主线你来了】 【预告图就耐人寻味,请笔仙就请笔仙,偏偏放在棋盘上,是谁又把所有人当棋子操纵啦,好难猜啊】 【要宰羊了吗!!!】 【算无遗策的潭潭神:猫爪执棋.jpg】 也没有很冷酷吧。谢潭想,他之所以全副武装,就是根据漫画里的人设推演,他应该对这些黑山羊图案件一清二楚,但他不清楚,所以私下补课最好背着一点人。 但漫画里,没有一点偷偷摸摸感,十分顺手地塑造出神秘且风雨欲来的味道。 把这些画出来了……嗯,这次狂欢节果然少不了黑山羊。 然后,漫画里画面一转,姜临霁正在一边核对学校的材料,一边通过桌子上的小镜子,吩咐教团的下属们。 等所有都交代清楚,镜子安静下来,她把材料放到一边,在群里通知各班班长来拿,镜面忽然浮出一张嘴唇,笑嘻嘻道:“临临,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姜临霁知道他在镜子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只是平静地复述一遍:“羊们感受到危险,四散藏到各处,我让教徒们多方下饵,继续追杀。苏禾下落不明,四季山也没有动静,但观测十说,四季山有不明咒文,应该就是黑山羊布下的,另一个观测已经前去确认情况,可能是某种法阵或仪式。” “靠谱!四季山里看了吗?” “空的,苏荒不在,但之前黑山羊冒头,一些人回过那里。” “山本来也只是他们老巢的壳子,本质还是镜子力量支撑的空间,何况苏荒那老怪物还是观测之眼,真麻烦。” “您认为他还在四季山里。” “他惜命得很,最会躲,肯定在最难找的地方,还真说不准……他交给我,其他的按计划行事就行,一直给贱羊们上压力,现在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仪式的各项准备都齐了,只等黑山羊下一次不得不聚齐的时刻,时间上算,是两个月后。谢潭那边,最近笛大在准备狂欢节,他却经常不在,行踪成谜,观测无法观测他,鬼怪又会瞬间倒向他,而他非常熟悉笛丘错综复杂的道路,派出去的教徒都跟丢了,目前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这孩子真是,明明过往一片空白,却像在笛丘生活了几十年一样,把老东西们都甩掉了,哈哈。” “但还是有一些线索,他可能在调查与黑山羊族人有关的凶杀案,我会让他们继续跟进。” “有你在,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教主阴冷的语调一变,亲昵地扬起,“就都交给你啦!” 姜临霁笔尖一顿,听出了什么,平静地问:“除掉黑山羊在即,您又要外出?” 第133章 笔仙笔仙(10) 谢潭对笛丘的路不熟, 就像在黑山羊的地盘里摸黑,点对点多走几遍他能记住,其他的地方像藏在迷雾里, 得有向导。 这里要特别鸣谢他伟大的系统,7号猫猫。 靠小猫作弊, 他成为了老笛丘人。他这不好惹的阴冷气质、认路的本领, 谁见都夸一句正宗、地道,从没有人骂过臭外地的。 以至于上次苏萍还嘀咕, 藏起他的人绝对是玩灯下黑, 就把他藏在笛丘养大了。 【教主又偷懒了哈哈哈】 【姜导冷静地致命发问,太熟练了, 这就是权威二把手吗】 【教主:权威!权威!(潜台词:我溜了!我溜了!)】 【阿潭:懂不懂本地人的含金量】 【一想到猫慢悠悠走猫步, 就无声甩掉生活几十年的教徒和黑山羊们, 我就想笑,被这只猫耍得团团转】 【所以阿潭真的一直被秘密养在笛丘?】 【熟悉路也可能是因为阿潭开上帝视野了, 家人们, 观测之眼无视空间,错综复杂的笛丘市在阿潭眼里, 可能和在游戏查询地图没区别】 【woc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吗。谢潭一笑,别说, 官方设定集里真有刀神画的笛丘市地图, 还有笛丘大学、歧路派出所、博物馆等重要场地的详细地图,细节拉满, 比导航有用, 猫猫睡着的时候,他就靠这些地图。 【舅,你能别笑了吗, 我好怕,你不会背刺完猫妈妈,又要背刺猫崽吧】 【这是大战的准备吧,两个月后,那就是春节左右?】 【姜导说那时候黑山羊一定会再次集齐,为什么,过春节?大家一起包!饺!砸!】 【闺蜜你爱看的he大团圆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漫画里,教主正耍赖扯皮,就像副教主熟悉他不着四六,教主也很熟悉怎么逃走,他哄一长串,夸她如何厉害、自己和教团多需要她、谢潭那边他多放心不下、他还得烦家主呢,核心就是他实在没法在,然后自说自话定下“就这样了”,转眼消失在镜子里。 他一走,办公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学生惊恐万分地说:“老师,楼下好像着火了!” 姜临霁更没时间去追究自由的上司,立刻跟着学生离开。 然后,就是他们的群聊。 主角团在群内的互动,让论坛读者笑了半天,还创作了好几篇捡手机文学。 聊天过得很快,到谈论最近的怪事时,就放慢速度,仔细刻画。每个提到怪事的聊天话框旁,都用一两个画面交代一下情况,比如夜奔鬼影就是那个视频。 等到引出笔仙的话题,提到集体自杀案,话框后的画面里,就是阴森的废弃教学楼,十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分散在十三扇窗前,像混浊的废水里浮动的白尸,搅着迷幻的波纹。 【这个群名哈哈哈,笛丘市自有市情在】 【我们恐怖片场的主角团就这样地狱幽默】 【大家:那能咋办,凑活活呗】 【特别萌的大家,爱看生死簿一起啊啊,如果包饺子,请这些位一起包好吗】 【包的包的】 【已经确定团名就叫生死簿了吗哈哈哈】 【重点定错了吧,不应该叫逃犯组吗】 【刀神你敢不敢再反套路,谁说恐怖故事的主角必须死?!!】 【看得我哈特软软,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其实这个配置,已经不算传统的恐怖片主角团了,恐怖片的主角成团,就是为了团灭,但我们逃犯团还要打boss,谁说我们不是热血漫??我们只是走恐怖风格!】 【接接接,接热血漫,我们七个少年青年,加一个中年,加一个老年,就这样手拉手喊着羁绊啊友情啊(正切定理:还有爱情啊),冲上去把黑山羊揍得咩咩叫,燃爆he!】 【妙哉妙哉,全员一个不落,好吗!】 【太阳力量就是好用,又燃起来了!】 太阳力量是很神奇,漫画都还没画什么呢,论坛读者自己聊着聊着就振奋起来了。 谢潭笑了一下,觉得怪可爱的。 但漫画我行我素着森然的风格。 群聊飞速,吵吵闹闹,然而校园里寒风萧瑟,学生上下课来来往往,都抵不住冬日的冷清,而走在其中的人,比冬日更冷,行走在人流间,像走在空无一人的荒野。 聊天话框从少年的身边热闹地刷过,朋友们叽叽喳喳询问起寡言的他,他随手回复,却顿住了。 冷空气被突降的黑影搅混了,一声轰响。 像有一双阴恻恻的鬼手,勾长了时间,一切变得很慢。 死去的人与活着的人对视,死者眼里是属于生者的不甘,生者眼里是属于死者的寂灭。 漫画重复画了两次对视,明晃晃暗示,这里面有猫腻。 【???这是开篇的那个学生吧?】 【好一个转瞬即逝】 【被集体自杀案的鬼杀了?】 【鬼也玩欺软怕硬是吧,有种刀那个人渣老师】 【我们逃犯团张嘴就是嘎嘎嘎,开过光一样】 【说闹鬼,闹鬼到!】 【阿潭认识这个学生吗?】 【虽然这个学生已经死了,但死掉的这个眼神,更像他认识阿潭(梦话ing)】 【怪事多,和两大势力最近的动作有关?毕竟“你逃他追,插翅难飞”中】 接着,谢潭没想到,漫画将他和陆今朝短暂的闹别扭也画进来了。 陆今朝是真主角,而他也成了重要角色,是主角团的一员,所以偷亲、告白这种关键的情节,即使不符合作品主题,画出来也在意料中,何况他们与主线紧密相连。 误入花轿还能说是单元主题回收,或者新故事的引子,但这一段,和故事没有强相关,也不是多重要的感情节点……这么小的别扭,还全画出来? 快和上次午夜搭城堡的篇幅一致了。 漫画里,少年退出人群,周围一圈,没有比他更事不关己的,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该做什么做什么,唯有在对话框里,指尖停顿。 群聊还好,他是停在置顶的聊天里,半天没有动作。 最后,悬在键盘上的手指还是没有落下,屏幕自动熄灭,他回过神,神情平淡地收起手机。 【嗯??阿潭不是要给陆陆发消息吗?】 【这只猫是怕爱操心的狗狗担心吧】 【果然爱使人患得患失,除了陆陆,谁能让阿潭这样举棋不定】 【不知道的以为阿潭在犹豫怎么核爆黑山羊,毁灭世界呢 实则:该不该告诉男朋友今天撞见有人跳楼了,以他的性格会担心吧 甜得我不行】 【但陆陆知道了要生闷气了】 【非也,陆陆肯定来找阿潭!我猜冷脸陆又要限时返场了】 如论坛猜测,陆今朝出场时,虽然站在路灯下,却与漫天黑夜相融,昏黄的灯光反倒成了勾勒他的一轮金边,他是中间最浓稠的黑色。 他没有表情,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审视有了“神明”之感。 见到这一幕,谁都会认识到,他是自太阳里苏醒的意识,哪怕是“善良”的化身,也是“神”。 谢潭却反客为主。 纤细少年退去懒散间的纵容感,同样露出更冰冷的本质,这一刻,他不是谢潭,更像……观测之眼。 他们不是第一次对视,唯独这一次,他们都不像他们自己,拔高到非人的高度,透过对方的身躯,窥视着某个答案。 但显然,更狡猾的,是更接近妖魔的那个,而不是接近神的那个。 阴艳的美少年拉过黑发青年的衣衫,微微眯着眼睛,边低声道歉,边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们额头相抵,谢潭呼出的气落在陆今朝的唇上,像带着惑人的香。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别忘记,我也在担心着你,不要受伤,好吗?” 陆今朝喉结下意识做吞咽的动作,身上违和的古怪气质消融,在谢潭的亲近中乖得不得了。 “……好。” 谢潭抬眼,就那样看着他:“不抱我吗?” 陆今朝慌里慌张,最后被谢潭一勾,美人主动进了他的怀抱。 他深深地回抱住,碎发投下阴影。 【woc……】 【你们俩……好涩涩……】 【怎么吵架吵出doi感的。】 【我不行了,你们两个都吃得太好了】 【真的啊啊啊,陆陆冷脸给我帅得不行,分离焦虑又香拽了! 本来以为即将看到被拿捏的弱势阿潭(众所周知阿潭对陆陆抗性为0),结果这只坏猫就这样把大狗狗钓得晕头转向……陆陆你还记得是你先质问的吗!】 【陆陆(晕乎乎):我来干什么的?算了,阿潭好香。】 【此猫一出手真是……】 【完全没猜到的走向。我认为阿潭是那种冷心冷情,但对真正在意的人报以几乎虔诚的感情,所以无限纵容,怎么都可以,是会先告白或道歉的类型。 之前和陆陆就是这样,告白也是阿潭先挑起的,包括为妈咪定轨,直言“你值得更好的”】 【对,虽然这里也是阿潭先主动道歉,但有一些操纵感……谁懂一下】 【!我也觉得,像阿潭布棋玩弄敌人时会用的招数,但因为是陆陆,所以亲自下场,用真心做饵,目的也肯定不是玩弄,但就是……啊啊啊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阿潭犹豫着没发消息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 【想多了吧,吵架就是调情啦】 【小情侣的情趣罢了】 【auv果然更黏糊了!大家:吃饱了,别喂了】 第134章 笔仙笔仙(11) 整栋社团楼都黑了。 但习瑞他们以谢潭的话为线索, 一步步到老教学楼,又陷入僵局时,黑暗中, 少年睁开了眼睛。 整栋楼再次亮起,唯独中心的屋子黑着, 缺了一块, 像一只眼睛。 他坐在棋盘前,执棋者的位置, 一动不动, 坏掉的窗户送进冷风,吹乱纸张与他的衣角发梢。 “太慢了。”他缓缓地看向来人。 【今天是27号了??不是瑞瑞睡过头, 那就是阿潭跳跃时间了吧!】 【你潭对别人真的没有一句废话】 【肯定是了, 瑞瑞和恩泽都反应过来了, 构图上也在暗示观测之眼,当时小爱也在旅行社】 【帅没边了, 阿潭要下一盘大棋吗!】 而漫画里, 谢潭假意倾听他们的遭遇,叫习瑞拿来一张新纸, 一笔不错地画完笔仙纸。 他拿话提醒习瑞这里请不到笔仙,路上, 他在车里再次与楼顶上的那个学生对视上了, 好似一场无声的交流,一人一鬼说着只有他们懂的话。 孟老师就在此时受惊。 而到请笔仙那一步, 习瑞画的纸多次不成, 他的却一次就成,将笔仙引来“入口”。 谢潭靠在一边,漠然地瞧着, 中间还差点睡着了,哪怕习瑞问谁是幕后黑手,他也是唯一神情不变的人,事不关己。 【这张笔仙纸!和预告图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小阿潭!】 【要是数学题也这么简单就好了,上帝视角好爽,谁在操纵一清二楚】 【那个倒霉学生也被笔仙弄死,困在这里了?】 【不是十三个自杀者里的鬼魂叫走他的吗?】 【笔仙1.0里就有笔仙伪装成其他人骗人的桥段吧,故技重施】 【和阿潭的几次对视,是和阿潭求助?】 【嘶,和阿潭求救吗?阿潭和陆陆可不一样,他不会白救人】 【恩泽2.0?阿潭想用他做什么?】 【瑞瑞就这么水灵灵问出来了哈哈哈】 【孩子主打一个实诚,恩泽忍不住看阿潭了】 【接期末考试题这么简单】 【等等,不是阿潭啊!谢潭的名字里哪有“s”】 【可能是描述一种性格或者业余爱好。 我是说阿潭抽我。】 【楼上,每次扫黄都有你!】 【居然不是阿潭???】 【不可能】 【不可能】 【这笔仙到底准不准,埃克斯和艾斯你分不清吗】 【笑死了,大家和瑞瑞恩泽的反应一模一样,质疑笔仙也不会质疑阿潭】 【口碑这一块】 【权威!】 【一定是阿潭,要么就是阿潭的计谋!】 【就不能是我们恩泽恩佑吗!】 【别吓孩子了,恩泽:我吗?】 【s,seven,观测七?是指这个吗】 【!是这样吧,跳跃时间到未来,就是观测之眼主导的,可能这是观测语[点头]】 【笑死了,那很萌了,小七返场!】 还能这样? 谢潭没能想到是“seven”,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观测七,所以在认为笔仙的回答绝对正确时,也不会顺着想到这个。 难道这是真正的观测七做的? 十八个观测的故事没有全部展开,有一些在前系列出现过,后来大部分被黑山羊查验、教团回收时,有过几个画面,就有漫画的老读者认出来了。 而本系列的主线里,着重刻画的就那几个,其中【夏无尽】还不是观测七,而是观测十。 大部分观测已经被教团燃尽回收,但是否有至今没有查明的观测,尚且不清楚。 不会真货来打假了吧。谢潭叹气。 也可能不是观测七,新故事先交代黑山羊和教团,黑山羊姓苏,不就是“s”? 漫画接下来,习瑞的问题一个比一个作死,谢潭全程像不存在一样,直到提到“自杀有罪论”,他才突然开口,吓了孟老师和孙恩泽一跳。 [有的时候,他真像幽灵一样……]孙恩泽想。 而习瑞心想,有这样一只眼睛,无视时间,无视空间,皈依黑暗,见证无数死亡与毁灭,世间诸事在他眼里都是无聊的剧目,换着番的,轮回上演,令人厌倦。 唯有听到自我的终结,想象这一切令人厌倦的都归入湮灭,他才提起一点兴致。 然而只是兴致而已,当习瑞反过来探他,谢潭仍然平平淡淡,即使习瑞拿出陆今朝当说辞,他也没有一点情绪上的动摇。 习瑞没能借此抓到哪怕一点把柄,心里还相当惊讶。 【呼叫陆陆!呼叫陆陆!你家猫又要作死了!】 【只有谈自己死的时候,小阿潭这么有精神,何尝不是一种回光返照。】 【潭推就这样随自推,地狱式幽默】 【幽默完潭推就会喊:】 【啊啊啊啊不准死宝宝你不准死我要向陆陆告状了】 【舒服了】 【阿潭说自己玩弄感情的时候,有点痞痞的……好邪性的帅,和这张脸绝配】 【其实是纯情男大来着】 【此时如此拽,真被陆陆逮着了又得哄了】 接下来,办公室遇鬼,揭露那个女生一直用正面对着他,就切到孟老师的视角,一开门,所见就好像他用那把剑,轻轻一挥,厉鬼就魂飞魄散。 桃木的剑,都似有了光华。 可后面的剧情证明,那把剑什么都不是,只是谢潭的一次误导。 【哈哈哈原来剑早没用了,这么炫酷是因为阿潭这个剑架子吗】 【阿潭:开演】 【时尚的完成度果然靠脸,阿潭一挥,桃木剑有了玄铁神剑的质感】 【所以这个笔仙,就是十三人中最后死的那个男生?】 这也是谢潭最关心的问题,也就是笔仙到底是谁。 孟老师在请笔仙的最后,问如何救他,从他们交握的手开始,对面的孙恩泽就被另一个存在覆盖了。 她的呼吸猛地急促,但漫画的视角卡在对面的脖颈以下,只能看出是一个男生。 就在谢潭和论坛都认定时,习瑞和孙恩泽又一次的请笔仙,推翻了这个结论。 习瑞看到的是孟老师。 他口袋里的眼珠碎了。 【woc?我就说教团都出马了,老教学楼的笔仙还能没除尽?原来是抓交替??】 【所以笔仙2.0里,最初的笔仙就是十三人中最后死去的男生,诱骗了跳楼的那个学生,代替他成为新笔仙。 触发抓交替的关键就是问出“怎样救你”。 那个学生很可能出于共情,问出这个问题,却因为好心滑向深渊。 而新笔仙正好掉在阿潭眼前,希望阿潭帮他,虽然是尸体,但阿潭是观测之眼,能看到藏在未来的“因”。 孟老师早被困,她就是新笔仙选中的下一个笔仙。 狂欢节游戏开始,阿潭用桃木剑误导孟老师,让她去装模作样,问出那句话。 孟老师成新笔仙。 就像瑞瑞之前耍心眼,暗自带动笔,用回答误导孟老师(灯管就是瑞瑞爆的,请看放大镜,桌下的手在打符),孟老师也装手抖,假装受到阿潭的限制,误导瑞瑞拉拢她,问出问题(好一个恶人自有恶人磨)。】 【woc所以十三个学生其实也是一个替一个?最后的男生不会就是替了他的女朋友吧,好地狱】 【我还以为是十三个学生在复仇呢,为我们逃犯团狠狠捏一把汗,九个人都不够抓!】 【对!我也以为是这方面的暗黑,再配四个单元故事主角,凑个十三,跳楼学生和孟老师就是其二】 【瑞瑞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怎么办,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吧,不要哇啊啊啊】 【不会吧,好歹是主角团,感觉只是死在一个单元故事里的鬼魂手里,还是瑞瑞,不太可能】 【同意,瑞瑞应该有后手吧!那个眼珠是云松大师的那只?观测的眼睛!是挡灾了吗?】 【啊啊谁来救一下,阿潭!今朝!小爱!】 【不是,你们还没反应过来吗……如果就是死在阿潭手里呢?】 【阿潭是故意被困住的吧】 【我也觉得,阿潭是故意放瑞瑞去的,甚至可能也是他误导下的结果】 【等等,我乱了,什么意思,阿潭要杀瑞瑞?初见还合理,这都同盟即将大战了,突然背刺?不可能吧!】 【woc是真的!】 漫画里,孙恩泽的视角里,就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少年走出阴暗的楼道,像深巷中的蛇慢慢游出。 他在天台的风中,比风还虚幻,那张昳丽的脸惨白至极,似笑非笑:“你也要请笔仙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也是对着阿潭说出那句话了……骇死我了啊啊啊,笔仙没吓到我,折叠女鬼没吓到我,这一句真的吓到我了!!】 【恩泽:轮到我了】 【阿潭没必要说谎,他认证笔仙的回答绝对正确,所以阿潭是真的不清楚自杀案的细节……那只能是因为没必要啊,因为谢潭的目标是旅行社的大家吗???】 【不要啊啊啊,不要在这时候叫醒我,我们恐怖故事就不能有相亲相爱一家人吗】 【相亲相碍一家人,其实退订组一直打打杀杀】 【不是,没道理啊,瑞瑞相当于阿潭的教团专属联系人,阿潭没理由突然下手】 【还有主角团其他人,更无辜了,何况还有陆陆,不可能吧……】 【就是,恩泽就没死!】 【你们还是把阿潭想得太好了,俺们本来就是恐怖故事,主角团间关系不错,但都有些幽微。 属于两种:假意里有一点真心,和真心里藏一些假意。 第135章 笔仙笔仙(12) “小爱姐, 我们不是去老教学楼吗?” 常明爱正在观察寂静、空荡的校园,闻言,调侃道:“按理来说, 谢潭救过你,你肯定更尊敬他吧, 怎么没见你叫他‘哥’?” 他们中, 她和谢潭的年纪最小。 “没有,你们我都很尊敬!”孙恩泽差点方向盘打滑, 小声道, “只是他说,叫他名字就好了……” “我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额……” “你很怕他?”常明爱理解地说, “毕竟你我之间都知道只是调侃, 但那家伙整天没有表情, 生死都不足以触动他,所以他给别人带来生死的时候, 相当令人猝不及防, 谁能不怵他?这世上真的有人能看懂他吗?我经常这样想。” “……”孙恩泽沉默一会说,“我也这样想过。” “是吧是吧!今朝应该能懂他, 理解是爱的前提?而且他有野兽般的直觉。大小姐也有可能,她虽然话少, 看人却一向准, 要是他们任意一个人在就好了,也许能为我解惑。” 孙恩泽有点无法理解。 他既无法理解谢潭, 又无法理解常明爱想要弄懂谢潭的心思这件事。 在他看来, 他和谢潭之间,在经历与眼界必然有极大的差距,如果他说能理解谢潭, 绝对是为了借谢潭自怜而吹的牛。 他的确怕谢潭,但他和谢潭的关系足够简单,救命恩人需要他的时候,他尽力就好。 可是,社团的大家也很好,也帮了他很多,如果两边起冲突……他该怎么办? “但其实,我也许知道他在做什么。”常明爱嘀咕道。 毕竟是他亲口告诉她的,但就像数学题,知道一个理论,和理解一个理论,天差地别。 她至今也不理解,为什么偏偏告诉她,因为她是钟表的指针? 车到达目的地。孙恩泽没有听清,赶紧回神,正要再问,常明爱已经推开车门,先行一步。 孙恩泽追上,却在门前踟蹰:“这是女寝。” “如果真的还有其他女同学,我会很高兴,但女鬼不要。” “所以我们来宿舍楼是?” “谢潭他,有问题吧。”常明爱突然说。 她回身看僵硬的孙恩泽:“从我醒来后,你几次欲言又止,这不难猜,你不擅长伪装。” 孙恩泽沉默。 “我不用你告诉我那些你犹豫着该不该说的情况。我只是想告诉你,恩泽,那家伙的心里,有一杆绝对不公平的秤,一边放着两个人,另一边放着这个世界……不,‘一个’世界都不够,应该说除了那两个人外的所有存在与已经湮灭的不存在,包括他自己,这些,他都可以舍弃。” “他的平静正是他的疯狂所在。”常明爱看着他,说,“倘若你还想活下去,或者你还有想让之活下去的人,现在,你就该把他从‘恩人’的位置……放到‘敌人’之后了。” 咚、咚、咚—— 楼上忽然响起敲门声。 位置有些远,因为楼里太空,所以还是听到了。 他们追着声音而去。 出于看着习瑞作死的经验,习瑞提到笔仙后,常明爱就调查过自杀案,有教主在,从教团那里得到笛丘市过往大小怪事的情报并不困难。 十三个学生中,玩笔仙一共有六个发起人。 这六个作死的人里,又有两个源头,第一次玩就是在宿舍里。 她们成功请到笔仙,但笔仙回答受限,在她们的追问下,笔仙解释,它的本体不在这里,在老教学楼,相隔太远,所以“信号不好”。 于是她们拉着狐朋狗友,再劝着磨着叫来几个观众,也有自己想凑热闹的,在老教学楼再请一次。 而最近闹鬼的宿舍,就是这两个女生住过的地方。 “我们就这样过去?” 路上,孙恩泽尽可能复述习瑞和孟老师问过的所有问题,一不留神,就见常明爱直接拐出楼梯间,立刻拉住她。 敲门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但敲门的鬼可不一定走了! 常明爱身手可比他快,先一步站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 “……真走了?”孙恩泽跟出来了。 然而他话音一落,敲门声再次响起。 咚、咚、咚—— 孙恩泽又退回楼梯间了。 常明爱一翻白眼:“鬼不在走廊。” “那……”孙恩泽突然反应过来,“门是被内侧敲响的?” “十三人中,第一个人是女生,上吊死的。”常明爱皱眉道,“消失的触发词应该就是提问者问如何拯救笔仙。我怀疑,她们第一次在宿舍里请笔仙就触发了,估计是见笔仙犹犹豫豫不道原委,不说明在哪,就穷追不舍,没个敬畏,什么都能说出来,比如‘我们想救你出来’这样的话,不管是真心还是软磨硬泡下的甜言蜜语,其中一人已经因此出事了。老教学楼内再请笔仙,一开始,那十三人中,就有一个是鬼。” 后面的话,孙恩泽没怎么进脑子,他还在想常明爱的提醒,亦步亦趋,跟着常明爱到宿舍门前。 敲门声又停了,宿舍门被常明爱打开。 孙恩泽看到一双脚。 那双脚穿着小白鞋,底却浸红了,血正滴答、滴答往下落。 轻微地,慢悠悠地,打着旋。 孙恩泽瞪大眼睛,一声尖叫准备穿透校园,却想到还有同伴在身边,于是尖叫只叫一半,就卡住了,立刻去看常明爱。 他心里慢半拍地想,多余了,小爱姐比他强多了,就是直奔这鬼来的,怎么可能怕…… 常明爱的眼睛比他瞪得还大。 她像看到什么超出常理的东西,被猝不及防下直面的恐惧攫住了,呼吸尽乱。 她呆住许久,若不是被孙恩泽拉了一把,鞋尖滴落的血,就要砸进她的眼睛里。 然而躲过了,她还是觉得眼前猩红一片,乱哄哄的。 良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去看吊着的人,咬牙道:“恩泽……我需要你,我要请笔仙。” 还是那张笔仙纸。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宿舍里拉着窗帘,昏暗至极,相对而坐的两人握着笔,许久未动,久到孙恩泽都冒汗了。 终于,笔仙从“入口”而入。 但又是一阵寂静。 孙恩泽脑子乱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还要问什么,而常明爱沉默良久,也一直没有说话。 半晌,她放轻声音,问:“是你吗?” 第一句,孙恩泽就懵了,是谁?怎么也没个指代,笔仙没法回答吧? 是。笔仙却答。 常明爱又问:“是谢潭做的吗?” 笔尖穿过“是”与“不是”,再次停在“s”上。 常明爱皱眉,“s”到底是什么? 但想到她曾经在指针上看到的浮光掠影,她已经偏向这就是“观测七”的意思。 “你……已经死了吗?” 这次,笔仙沉默许久。 最后答:是。 常明爱紧紧抿住唇。 没有新的问题,笔在他们交握的手间,一字不语,如同死物。 “谢潭他……” 笔突然动了,先一步停在“不是”,仿佛在警告她的不自量力。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常明爱反而平静了,说,“所以我没准备找他,我是想问你。” “怎样才能救你?” 孙恩泽醒来的时候,没敢抬头。 四周安静到空旷,他的恐惧慢慢变成崩溃。 小爱姐也消失了,到底…… “醒了为什么不抬头?” 孙恩泽猛地抬头,常明爱就坐在他对面,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小爱姐,我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 “额,不是……” “很担心我啊,好恩泽,好恩泽。”常明爱起身,拍了拍孙恩泽的脑袋,“先离开这里吧,有个鬼吊死在这里,怪煞风景的。” 孙恩泽抓起纸笔跟上,晕乎乎的,头上残留常明爱的温度,却让他哪哪都别扭。 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亲密,而是……而是…… 他想了半天,才想到贴切的形容——那两下更像“逗宠物”。 这不识抬举的想法刚起,就立刻被他惊恐地压了下去。 怎么能这样想! “小爱姐,所以‘如何救你’不是被笔仙抓走或……的关键吗?”他无法说出“死”这样的词。 “就是这句。” “啊?”可他明明听到常明爱最后也问了。 “可能因为笔仙和我关系好?最好的朋友,放我一马怎么了。”常明爱理所当然地说。 孙恩泽好一会反应过来,自杀案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十三人不可能有她的朋友,而且她最好的朋友不就是社长吗? “那是社长?!这也是谢潭想好的吗,抓交替吗?” “是啊,好狠的心,完全就是拿我们当可牺牲的祭品嘛。” “到底为什么,那现在社长他还……小爱姐?”孙恩泽惊恐地看过去,却见常明爱一直在看着他,笑意丝毫不减,好像在听什么有意思的事。 孙恩泽又是一愣,浑身的血倒流一般,往后退。 如果那个笔仙真的是社长,小爱姐不可能这么笑。 但再回想小爱姐请笔仙时的态度和问题,笔仙就是社长。 一个替一个,只要问出“如何救你”,就会成为新的笔仙。 而小爱姐这个态度,只可能是…… “你是谁!”孙恩泽失声道。 “常明爱”仍然笑看着他,自顾自答着上一个问题:“没有为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他就是心狠啊,冷心冷情,我真喜欢他这一点,都说外甥像舅,果然如此!” 孙恩泽完全听不懂,他想大叫,让这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滚出去,但那张脸上一点也不像她的笑,让他只有恐惧。 第136章 笔仙笔仙(13) 谢潭看完漫画更新和论坛, 就前往老教学楼。 事情比他想的严重多了。 如果是抓交替,离开这一天的要求就是诞生一个新的笔仙。 漫画把他塑造成罪魁祸首,其他角色眼里恐怕也是这样,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s”一定另有其人, 且就在这几天的笔仙游戏内。 那样更恐怖, 他反倒帮幕后黑手吸引火力了,究竟是谁? 前面的故事, 漫画读者们还感叹普通的单元故事已经威胁不到主角团了, 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必定是主线,所以希望主线变成热血漫走向, 杀掉最邪恶的boss, 欢天喜地大结局。 可惜漫画读者们自己也不太信, 只能祈祷少死一点,且不要那么惨, 都挺心惊胆战的。 他不知道会是什么走向, 但……他希望习瑞真有后手,不是成了笔仙。 而眼下, 要阻止其他人变成笔仙。 但他到老教学楼,没有遇到活人, 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他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不祥的预感压在他的心里, 难道他们已经请过笔仙了? 他挨个教室找昏睡的人, 人没找到,血肉模糊或奇形怪状的鬼找到一堆。 不,这些鬼闻着味道, 特意蹲他还差不多。 虽然血腥,但能看出人形,谢潭猜测,这些就是十三个死去的学生。 但新的困惑又出现了。 集体自杀案就是一场封闭的抓交替,十三个人被迫大逃杀,一个替一个,成为新的笔仙,最后应该只留下一只鬼,就是最后死去的那个男生。 这也符合新故事里的情况,有漫画读者对比出,在老教学楼挥手引诱的鬼魂,和最后那个男生的衣服颜色一致。 桃木剑无效,因为那个女生早就解脱了,最戏剧性的可能就是这对小情侣,最后是男生替了女生。 可谢潭亲眼看到那个女生的鬼魂,又陆陆续续看到其他鬼魂,如果都解脱了,为什么还在这里? 只是抓交替吗? 他听到楼下的敲门声,希望是两个同伴在求救,但一开门,只看到一双脚。 唉。他心里叹气,嘀咕一声:“啊,又一个。” 那个折叠女生是不是说,最初有人上吊来着?就是这个吧。 同时,他被突然拐出楼梯间的孙恩泽抓住。 正要和他打招呼的鬼,被孙恩泽一打岔,不高兴了,故意吓孙恩泽。 孙恩泽一僵,疯狂后撤,像要退出几里地,但与其说被鬼吓到,不如说在怕他。 他惊恐地盯着他。 孙恩泽难以思考。 这只鬼为什么在这里? 在宿舍楼吓完他们,就跑回老教学楼了? 可第一个女生在宿舍请笔仙时,已经成为了新笔仙,应该在宿舍楼里……啊,对了,她后来装人,混入老教学楼,肯定就是集体自杀案的第一个笔仙,而其他人还以为是原来的笔仙。 仔细看,吊的这两双脚就不一样,一双是短跟小皮鞋,一双是小白鞋。 如果这个才是真的,他们在宿舍楼里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小爱姐非常害怕……她是通过那个吊死的鬼,知道了新的笔仙是社长! 他想起团建时,大家讲以前的经历,社长和小爱姐的高中时期就遇到过吊死鬼,差点丧命。 宿舍楼的那只鬼,是笔仙社长留给小爱姐的暗号! 而真的鬼,恰巧就在谢潭的眼前,谢潭还说“又一个”,那不就是小爱姐? 谢潭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没打算去老教学楼,又一次的放任,依旧是有意为之。 他知道他们能想出“不能说的咒语”是“如何救你”,所以阴谋没用了,改用阳谋。 如果笔仙是社长,对于小爱姐来说,这个咒语就从“不能说”变成还好知道了的“一定会说”。 孙恩泽突然反应过来……所以谢潭偏偏留下他,是为了这个。 他经历两次笔仙交替,只是脑子乱,又不是完全失忆,而且在忐忑下,他一定会尽力回忆所有细节,告诉常明爱。 而他自己又想不出什么。 常明爱有两次交替做参考,咒语是什么,简直就是写在明面上的答案。 孙恩泽呆呆的,突然崩溃了。 他蹲下身,疯狂抓着头发,眼镜被甩在地上,哭道:“所以社长他……小爱姐也,他们都已经……您、您到底要做什么呢?为什么选中我们呢?我什么也做不了,我……” 谢潭完全跟不上这些人的节奏,还不等他问常明爱究竟发生了什么,孙恩泽就一惊一乍,像见到阎王爷一样,痛哭流涕,他想插话都插不上。 忽然,他听到嘻嘻笑声。 他下意识皱眉。 不是镜子神。 比镜子神的声音讨厌多了。 就在他耳边,不怀好意的。 只一两声,似乎又不见了。 他不确定孙恩泽听没听到,于是走到孙恩泽面前,搭住他的肩,在孙恩泽陡然僵住,抬起头时,他食指搭在唇上,让孙恩泽安静。 孙恩泽瞬间憋住,但更害怕了,瞳孔都下意识收缩。 他知道,眼前的人没有耐心了。 孙恩泽沉默片刻,突然小声说:“我不配和您谈条件,但就当我求您,恩佑他,求您放过他……” 谢潭没招了,告诉他别说话了。 他好像又听到那个笑声了。 以免孙恩泽继续陶醉在自己的剧本里,谢潭一颔首,先哄住再说。 这里有东西,让他很不舒服。 孙恩泽得到许诺,全身卸了力气,瘫坐在地,反而露出一个笑容:“这条命本来就是您救的,死的时候还能对您有用,那就太好了……我们去请笔仙吧。” 谢潭:?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其他不清楚,但请笔仙上都折多少人了?谢潭:“不行。” 孙恩泽一愣,又慌了,而谢潭冷冰冰的,毫不松口,只让他跟上。 笑声不见了。谢潭只好按兵不动,他找不到源头。 笔仙也别玩了,人也跟着他吧,反正跟着他就是撞鬼多,但以孙恩泽目前的状况,撞鬼比看同伴在眼前消失好得多。 孙恩泽茫然跟上,泪水像堵住脑子,全是嘈杂的声音。 他既怕眼前的身影,又怕这身影消失,彻底没了方向,莫名其妙的,常明爱的话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但不是让他把谢潭当敌人那一句。 大概是死到临头,孙恩泽有了一点想理解这个人的勇气,说:“我曾经大逆不道地想过,我们……好像有点像,是在您告诉我死亡是什么的时候吗?” 他的声音无比茫然:“被那些家伙欺负,您是其中最冷漠的,却是唯一真正救了我的,我就想,那不是冷眼旁观,也许是您完全看透了我,我的痛苦在您眼里实在不足为奇……您,一定比我痛苦得多吧?” 所以做到这一步,付出了他不知道也大概无法理解的代价,您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谢潭先想到的,是原世界的事。 但很快,他知道不能这么回答,如果按照在漫画世界的人设,所谓的“痛苦”就是来自小六的死,还有观测之眼的副作用。 于是他代入小六的视角,观测之眼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是她,被说“你一定非常痛苦”,她会怎么回答? “不,一切都有它的痛苦。”谢潭说,“只是我看到了,仅此而已。” 孙恩泽怔住。 突然,他听到谁在笑。 他立刻看向谢潭,谢潭却毫无反应。 只有他听得到? 不,如果是谢潭,也可能是听到了,但不在意…… 就这么一拐弯,一愣神的功夫,他就跟丢了。 谢潭不见了。 孙恩泽抬头一看,一楼?! 他们不是要上三楼吗? 他立刻明白,不是谢潭不见了,是他突然到一楼了。 一张小丑牌在他的手心,小丑针尖一样的眼睛剧烈震颤,居然像在恐惧,但那张血红的嘴却裂到耳后,大笑道:“原来就是你啊。” 这是小爱姐的声音! 是常明爱身体里的那个东西! “……什么、什么是我?我听不懂!” “哎呀,这时候退缩可不行,难道刚才是骗他的?我可不允许,那孩子救了你,不是要报恩吗?”那张嘴笑着,声音却阴冷而压迫感十足,“走吧,我们去请笔仙。” 孙恩泽……有点明白了。 这个家伙很可能和谢潭是一伙的。 所以谢潭诱导常明爱请笔仙,就是为了放出这个鬼东西? “我不信,他说了不行。”孙恩泽抗拒。 但心里,好像又渴望早点结束这一切。 “那是因为今天的时间来不及了,他懒得折腾,你没发现快到零点了吗?这一天要过去了。”小丑牌上的嘴说,“所以我把这个好用的工具偷出来啦!虽然不知道他原本想用来做什么,但我觉得现在就是好时机。” 说完,不顾孙恩泽也不顾小丑的意愿,转眼间,他们到了社团楼前。 孙恩泽看清在哪,傻了。 社团楼?可是社团楼不是不会闹鬼吗?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走出社团楼的“常明爱”笑着说:“她建立这个小楼的初衷就是给你们快快乐乐地玩嘛,自然不希望那些鬼魂与怪物进入,但是呢,这里还真有一个法阵能成,或者说仪式?这就需要你了。” “来吧,孩子。”那张嘴笑嘻嘻地说。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孙恩泽哆嗦着念完。 第137章 笔仙笔仙(14) 谢潭走出老教学楼, 就见到了常明爱。 “怎么还是这副哭丧脸,小孩子就该多笑笑。” “常明爱”像过节爱逗小孩的长辈,塞给谢潭几颗糖, 自己也嚼个不停。 硬糖在唇齿间破碎,听着像一把玻璃脆片在翻滚。 “你倒是喜欢趁人不备。”谢潭听到常明爱的声音用这么恶心的语调说话, 就猜到是谁了, 一下楼,果然在她洋娃娃般的脸上, 看到一张讨人厌的嘴。 孙恩泽是教主带走的。 那他恐怕是…… 谢潭的脸冷下来。 “好啦, 别装了,你都没阻止我拿你的小工具, 不就是默认我来动手?分工明确。”教主把一动不敢动的小丑牌放回谢潭的口袋里, 拍了拍, 夸道,“亏你想得出来, 我那个小教徒还是我家二把手给你留的跑腿呢, 你却第一个把他炼了,再把小丫头一波带走, 最难搞的两个就这么没了,还是你下手干脆。” 教主给谢潭开车门, 谢潭沉默片刻, 上了车。 教主把小轿车开出赛车的飞扬感:“这些都是你一早看中的目标吧?学到了,原来维持着冷若冰霜, 也能操控人心。他们到死那一刻才知道我们这种怪物是没有‘朋友’一说的……一切都是捕猎游戏, 哈哈哈哈。” “我们这种怪物”让谢潭被冒犯到了,他抓着把手,冷声道:“别怪我吐你身上。” “你就没有你妈妈坦率, 你这么快杀常明爱,不就是为了让我取代她接替钟表的指针?你知道谁是你的盟友,谁才能帮你报仇。” 他们回到社团楼,时间早就退回八点,然而是新的一天了,29号,狂欢节的第三天。 教主欢快地往上跑,用美少女的身躯毫无违和感,叫嚷着:“让我看看新一天的祭品轮到谁了~啊,该有仪式的另一半吧?” 孙恩泽凶多吉少,仪式的另一半应该就是孙恩佑。 谢潭脑子里捋着教主的那些话,还有如今的局面,等到旅行社,夏无尽还没醒,教主像逛集市一样,在旅行社里走来走去,随手戳动浮水镇带回的贝壳风铃。 谢潭暂松一口气,好在没有孙恩佑。 “她怎么还没醒……哦,八字不稳,命格最近动荡过,我忘了,你替人家出嫁来着。哎呀,你妈妈走得早,我这个当舅舅的就是你最亲的人,终身大事,没能赶上,实在是不应该!我怎么和你妈妈交代?这一次不能再让你出事了,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实现,等到下去见她那一天,我也说得出话来,让她不至于怨恨我……” 谢潭被他吵得心烦。 同样的调侃,苏禾也说过,玩笑里却是小心翼翼,不敢提她的存在,因为她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一个代称就足够重,需得他一点点试探着,不至于失声。 而眼前这人,声情并茂,每一句都像在话剧舞台上高喊,都不离她,因为她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独自在舞台上跳双人舞,一抬手,她就是他手下蹁跹的空气,无需实体,也无需存在。 谢潭久违地想起厌恶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同盟……他吗? “你见不到她。”谢潭平淡地说。 教主突然噤声,猫头鹰似的头一转,盯着他瞧,眼睛发直。 那眼神比起人,更像在黑夜中盯住目标的动物:“你觉得我不能上天堂,还是她该下地狱?” 谢潭从容地笑了:“我不信这个。” 他都不笑,就还好,一旦罕见地笑了,总有一些淡淡的戏谑意味,像他的本性就是顽劣的。 于是那些冷冰冰的“大多数时候”,反而成了无情绪的判词。 比如方才那一句。 窗台上,焦糖色的小豹子抻懒腰,长长一条,似乎刚睡醒。 它轻盈地跳下,慢悠悠地路过一无所知的夏无尽和教主,跳到谢潭眼前的茶几上,垂下尾巴,尾巴尖又一翘一翘地往上勾。 醒了么?阴桃花篇,他跳跃到过去,7号猫猫一直沉睡,没能出现,他以为这一次跳跃到未来,也暂时见不到自家猫了。 他忍住了撸猫的手,心里对教主的烦躁又多一份。 碍事的家伙,耽误他撸猫了。 猫猫神可能听到了他的呼唤,教主在门口探头探脑,还是走出去了:“今天就醒来一个人吗?我去探险一下好了,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脚步声欢快地消失在电梯间。 “漫画更新了喵~”猫猫蹭上谢潭的掌心。 谢潭摸摸它的脑袋:“睡得还好吗?” 猫猫用咕噜咕噜的小摩托嗓回应了他。 于是谢潭打开漫画app,果然更新了。 虽然在观众的世界,漫画更新的频率固定,但谢潭的漫画app不是,跟着剧情量走。有的时候几小时内发生的事件就足够撑起一话,有的时候可能几天几周的剧情才够,时间跨度很长。 所以他的漫画更新向来没准,哪怕他总刷手机,偶尔没有猫猫提醒,也会错过刚更新的时间。 但这个故事,两天下来,都是步入下一天的时候漫画更新了。 难道这次有规律? 29号过去的时候,他再验证一下。 新一话,开头就是他若无其事地回到旅行社。 孙恩泽给常明爱复述情况,说得口干舌燥,他就顺手递过两罐他们常喝的可乐。 既无视常明爱的眼神询问、挤眉弄眼,也不补充说明,无视孙恩泽言语中因他而起的那些迟疑。 他像什么也没参与,也不怕孙恩泽说什么,常明爱又有什么反应。 事不关己。 “你们去吧。”他困倦地说,似乎有些累。 【嘶,代入一下恩泽,心惊肉跳啊】 【理解,就像刚目击魔鬼杀人,偏偏自己被放过一马,还要在魔鬼眼前,和不明真相的人讲发生了什么……我看谁再说我们恩泽胆小,这个心理素质,他甚至只偷瞄了阿潭三次!】 【幸好阿潭没在一边微笑,否则更恐怖了】 【我倒觉得阿潭什么反应都没有才是最恐怖的……】 【说明阿潭把生死簿都写好了,管你说什么,想什么,猜没猜到,哈哈。】 【我没招了】 【最恨这种时候,不要主角团内讧呜呜,到底帮哪边,你们不要再打了,一家人,一致对外不香吗】 【阿潭:棋子而已。早没家了,谢谢。】 【我只能说小爱快跑,带着恩泽一起跑啊啊啊啊啊】 【别去老教学楼!那里绝对是阿潭布的陷阱!就等你们跳呢!】 【ohhhhh小爱没去!】 【小爱牛啊!原来也在演阿潭,她察觉到不对了!】 【听到习瑞那里就意识到了吧,我不行了,我的高中组,一定有转机吧,我求你了】 【阿潭:求也没用。】 【小爱把冷静的疯子说得好委婉。】 【我们老奇家主角团就这样,虽然真心是假,但是真懂。】 【我们作业组也是走到这一步了……能第一时间就把对方放在敌人的位置,怎么不是了解呢。】 谢潭心里直叹气,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做的,而且他解释不得……请问谁会信?怕不是以为是他的新阴谋! 他甚至怀疑真正的幕后黑手早看透他了,再利用他的人设,来蒙骗其他人。 心里那股烦躁再次升起,后颈猛地跳了一下。 谢潭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头越来越疼了,跳跃时间的副作用在逐步发作。 希望在结束前,信息素不会到彻底失控那一步。 宿舍楼……他们在宿舍楼遇到了什么? 然后,谢潭就看到熟悉的一幕。 他看到“咚、咚”的敲门声,脑中就浮现开门是一双脚的画面。 老教学楼里,那只鬼就是这么引他过去的。 可等他看论坛,陡然意识到不对。 【这个画面怎么那么似曾相识,这双小白鞋!!】 【高中组寻校园怪谈的那一次!瑞瑞在墓室的黑雾里还看到了!】 【我去,这不是自杀案的鬼啊!这是!】 【天呐,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 谢潭也想到了。 这是习瑞在暗示常明爱。 果然,常明爱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自然有最好的默契。 于是,吊着鬼的昏暗房间里,常明爱念起请笔仙的咒语。 【绝对是了,小爱没有代指,只问“是你吗”,笔仙却回答了……因为笔仙知道她在问什么,不行了啊啊啊】 【我去我去,说好的反转呢,瑞瑞回答他真的死了!】 【阿潭你好狠的心】 【和刀神做一桌的水准。】 【原来阿潭才是刀神亲儿子,这股冷酷无情不管别人死活唰唰砍人的劲哈哈哈哈我没疯呜呜呜呜】 【我还是不信,小爱直接问是不是阿潭,瑞瑞却也给了“s”的答案,肯定有隐情啊啊】 【楼上别催眠自己了,往下看,就是阿潭计划好的……】 谢潭有种不祥的预感,先跳到后面,孙恩泽醒来就跑到老教学楼,看到他在真正的自杀案吊死鬼面前,轻描淡写说了“又一个”。 漫画里,少年看着吊起的鬼,又像透过这只鬼在看别的什么,说的也是“别的什么”。 但他看过来的时候,孙恩泽骇然一颤。 那双眼睛漠然至极,其实什么都没有。 不管是鬼,是人,还是……此刻的他。 【天呐】 【真的在阿潭这里!!】 【我去,所以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就,阿潭在小爱离开前……就料到她知道真相了!!】 【再看阿潭一点反应也没有地喝水休息啊啊啊啊好可怕】 第138章 笔仙笔仙(15) 【我垂死挣扎一下, 孟老师在狂欢节前就是尸体了,显然是因为跳跃时间,让未来的因导致现在的果, 但其他人在狂欢节前还好好的啊!】 【但主角团和其他人能一样吗,说一个比较地狱的推理, 初见就被阿潭当做目标, 徐徐图之,肯定是特殊且难搞吧】 【而且真正的26号还没过呢, 说不定就是留给他们几个死的时间。】 【刀神是会画的, 这几个故事,大家聚餐、冒险、上下学、团体活动准备, 见缝插针塞甜蜜日常, 吹起一个梦幻大泡泡, 再突然血淋淋一刀捅开……谁来为我的心脏发声,呜呜呜】 【也不是第一次用这种伎俩了, 谁还记得母子组的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我记那两话一辈子。】 如漫画读者们所说,在主角团渐渐成型, 加深牵绊,营造出共同体的幻觉后, 新故事就拿他当刀, 豁开口子,露出恐怖漫画血腥的内里。 这种梦碎引起论坛的激烈谈论, 不管是剧情讨论还是情绪宣泄, 大部分都是冲着他的,再次铺满首页……把他的反派人设推到顶峰。 谢潭如坐针毡。 从进入这个世界后,他在“人气角色养成”上, 运气远远大于努力,大部分时间,他只是顺应自己,故事感和人气值就源源不断来了。 他虽然心里为最后的那一个愿望留了位置,但称不上一心一意、势在必得,更像死没死成、生也浑噩,于是继续徘徊着,看会飘到哪里。 万一他真能…… 于是,他也真的莫名其妙,一步步成为了重要角色,人气越来越高,他飘着空架子,其他人为他填了不属于他的血肉,让他偶尔能落到地上,实实地走两步。 理论上,他吃到甜头,感情上,他无所谓,随便他人如何塑造他。 可现在,他却做不到无所谓了。 不是因为他被推成那个最无情的反派,也不是他被误解成刽子手而受到怨恨,是他怕真的有谁在借他的手,将其他人拖下地狱。 那会让他想起被信息素掌控的感觉。 太阳穴又在跳,他闻到一股泥土般的味道,像潮冷的雨后,像花落泥沼,寸寸腐烂。 好难闻。 想吐。 眼前也天旋地转前,谢潭当机立断注入一管抑制剂。 他仰靠在沙发上,整片天花板是神秘学风味的星象图,但没开灯,那些星星就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嫌弃、惊疑、愤怒、厌恶、排斥、痛恨……那是人群。 他抽离的那一部分理智,冷眼旁观,听着自己的呼吸变乱,再慢慢变轻,像被溢出的水淹没了,沉入另一个世界。 突然,胸前一暖,暖呼呼的一团窜进他的怀里,不停向上拱着他的脖颈,见他没有反应,轻轻一跃,围脖一样盘住他,毛茸茸的。 过于温暖柔软的触感,一点点吸走水一般的冷感,让他僵住的四肢回暖。 他的指尖动了动,好一会,抚摸7号猫猫的背。 猫猫的小脑袋蹭着他的掌心,呜呜地叫。 “我没事……别担心。” “喵呜。” 有猫猫陪伴,窒息感慢慢远去了,谢潭昏昏沉沉,等到药效起完,再睁开眼睛,他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外套,而夏无尽已经不在吧台趴着了。 但里间的门开着一条缝,有灯光透出,谢潭的手边有一张小纸条,大小姐告诉他,自己在里间整理东西,醒了可以叫她。 谢潭又给自己倒一杯冰水提神,给大小姐送一瓶小苏打水,确定她在这里且没事,他倒回沙发,一边抱着7号猫猫取暖,一边继续看漫画。 大小姐已经醒了,速战速决。 他原本想快速过一遍,后面的剧情,他已经能想到了,无非就是孙恩泽被教主骗走,被迫请笔仙,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剧情细节很多。 他着重先看了论坛的剧情讨论总结,再回看漫画内容。 因为猜到笔仙是谁,他先跳过了常明爱的请笔仙,但他发现他不是跳了一两页,而是好几页,中间有大量其他的剧情。 于是他退回到常明爱请笔仙的时候,从常明爱的视角,看到了笔仙的样子。 光是与她相握的手有了变化,常明爱就眼睫一颤。 太熟悉的人就是这样,只是一个背影、走路姿势或者一只手,就能认出来。 她的视线一点点上移,果然看到习瑞的脸。 落入鬼魂灰暗色调的习瑞,笑眯眯地看着她,右眼却突兀地一偏,看向窗外,毫无笑意,全然是无机质的冰冷。 像与左眼、与习瑞整个人不在一个系统里。 风扬起半遮半掩的窗帘,隐隐约约,对面楼的窗户里……好像有人站在那里。 影影绰绰,不确定有几个人。 而常明爱的反应果然很剧烈,瞳孔一直在颤抖,像理解了恐怖的事实。 【我靠!你是谁!从瑞瑞的身上下来!】 【这眼珠一转,吓死我了!这是瑞瑞吗,长得倒是一模一样,但好怪】 【这对吗,鬼也会被上身?鬼都没有身体了】 【这只眼睛,有点泛金色啊,环境太暗了,好难确定】 【瑞瑞请笔仙的最后,他带的那只眼睛不是碎了吗?是从云松那拿的那只眼睛吧,某个观测的】 【所以这就是那只眼睛?死亡是融合的契机??】 【天,对面有人!】 【我往前翻,在笔仙瑞瑞从“入口”进来的时候,窗帘扬起的那一下,对面就有人影!那时候就出现了!】 【不会是阿潭吧,阴冷偷窥.jpg】 【不可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瑞瑞现在算观测?还是半个观测?不管怎么样,观测很难观测到观测之眼】 【这个时机好怪,第一任笔仙就答过校园里有其他人,上一话大家都猜是指逃犯组被分散到不同的日期,但不会真有其他人吧?】 【更怪的是这个瑞瑞,难道变成鬼后就会变得邪恶?】 【没有很邪恶吧,除了那只眼睛有点吓人,瑞瑞平时不就这么笑?】 【可对面坐着小爱啊,还是知道他死了,甘愿跳进陷阱,替代他“坐牢”,让他解脱的小爱!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对啊!这真的是瑞瑞吗!】 【往好处想,难道瑞瑞没死!】 【很难往好处想,更像是变鬼了还被侵蚀了。好确保它们毫无障碍甚至利用感情,骗同伴完成抓交替】 【同意,瑞瑞能提示小爱他是谁,说明成为笔仙后,他对这里有一定的操纵能力,那为什么不让小爱跑?】 【成为笔仙肯定受限啊】 【但瑞瑞会想不出让小爱跑的暗号?高中组的默契,一个吊死鬼就确认身份了】 【而且瑞瑞真的想不到小爱知道笔仙是他会做什么吗,他只要代入自己他就能想到了。 真是他,或者说原来的他,如果没有解救彼此的办法,只会拼尽全力避开小爱,让她找不到】 【omg所以是笔仙化的瑞瑞故意引小爱来,它在帮阿潭把小爱给炼了!】 【阿潭你连鬼都不放过吗……】 【比阴阳两隔的好友相对而坐更恐怖的是其中一个已经变质了……】 【两人还在微妙冷战呢,还没和好呢,就是面目全非的死别了,阿潭你啊啊啊啊】 论坛说得有道理,如果真是习瑞,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着常明爱还是这种没心没肺的笑。 所以习瑞因为变成鬼,被鬼的负面能量影响,更“恶”了? 谢潭再仔细辨认对面楼的人影,出现的两个画面,个数不一致,第一次出现就一个影子,习瑞的那只眼睛盯过去的时候,好像有三四个。 他往下看,很快就知道了,是五个。 在孙恩泽沉睡的时候,视角换到了这位来客身上。 谢潭颇为意外,这是盲婆婆,他初登场的小鬼篇里的那位盲眼神婆。 他知道她是教团的人,再出场并不值得意外,事实上前几个故事,教团出动,还有法会,都有过她的身影。 但让谢潭意外的,是她大变模样。 她左右眼的外眼角间的整片区域,被烧烂成一团,浑浊而无用的两颗眼珠恐怕早化做血水流干。 而这块巨大的烂肉上,睁着一只新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对面的宿舍楼。 被察觉后,她收回视线,眼中隐隐的金色退去,怀里抱着东西,用绣莲花的金色经幡包着。 她穿过宿舍楼漆黑的走廊,慢慢的,身边浮现四个漂浮的鬼魂,有男有女,披头散发,佝偻着背,眼睛的位置全部空着。 奇异的是,他们没有看的动作,却似乎能看到东西。 其中一个,谢潭认识,是苏芝。 “它看到我们了。” “那是观测?哪个?” “像观测十六的气息。” “不是早死了?没见过那么逊的,眼睛都被挖走了。” “我怎么感觉到小鬼头的气息,就是四妹的那个小后辈。” “哎呦,我记得,上次还一起回收其他观测,十六那只眼睛到他手里了吧?还是用咱们的力量把那只废眼睛维持住了,没化成水,还能再看一次?” “那这是用了。” “这里的时间好像不对……” “所以是他用了十六的眼睛,里面有咱们的力量,咱们就被拉进来了?苍天喏,这是……这是前面还是后面?” “嘘!嘘!时间变动,有观测之眼在这里!” “四妹,你可得当心。” 默默听着兄弟姐妹说话的盲婆婆颔首,出了宿舍楼,一抬头,果然,对面宿舍楼的那扇窗前,洋娃娃脸的女生笑着向他们挥挥手。 第139章 笔仙笔仙(16) 汉白玉的观音像质地细腻, 有温润的光泽,能替月色。 摆在玻璃质的棋盘上,映出一个相反的倒影, 慈悲面目被纵横的黑白格扭曲,像月亮的暗面。 四只漂浮的鬼魂一停, 苏芍抬眼, 金边勾过瞳孔,观音像头颅倏地起火, 融化的部分却流出黑色的雾水, 渗进棋盘的倒影世界,在毫发无损的观音像倒影边, 震开层层咒文, 像咬合的齿轮, 错位旋转。 苏芍手掌一般大的独眼映照着这一幕,思绪却飘远了。 她想起她进入这里前的事。 她本潜伏在四季山周围, 监视四季山的一举一动, 突然被副教主召回。 她穿过镜子,却不是漆黑无边的空间, 直接抵达了笛大图书馆的办公室。 “有一件事,我要单独交给你。”坐在窗边, 如同坐在上首的女人正在看书, 没有抬头,淡淡道, “一目五。” “请大人吩咐。”苏芍弯下一把老骨头。 她身后, 四个鬼魂同时浮现,与她同时下拜。 “不用那么多礼节。”姜临霁从书中抬起头,静静地注视苏芍那一只恐怖的眼睛。 苏芍一动未动, 倒是四个鬼魂感到些许不安,身影微微晃动。 姜临霁收回目光,一笑:“适应得不错。” 她的桌上散布着几本书,其中一本,就是清代袁枚的志怪小说《子不语》,翻开的书页中,记录名为“一目五先生”的妖怪,又叫“五奇鬼”,五鬼相连,唯有一鬼有一只眼,其余皆盲,由独目鬼主导。 一目五针对非善非恶、无福无禄的庸人,瘟疫时,一鬼嗅之则患病,五鬼齐嗅则致死。 “变成怪物不可怕,有力量在,但落在那个恶心的家族手里,才是永远不得安宁。幸得您垂爱,家人团聚,观测炼成,自然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是要小心火,观测虽然是未完成品,不能算神的一部分化身,也没有完整的神能,离神尚远,但受神的气息腐蚀,也脱离人的范畴了。彻底成为观测的那一刻,黑山羊血脉里的不死诅咒已经被烧融,你应该记得,你的那些同类如何被太阳火回收的。” “是。” 【怪不得是盲婆婆,因为一直没炼成】 【所以是姐姐逃走,却没想到黑山羊拥有了不死的能力,黑山羊囚禁妹妹,逼姐姐回来?】 【这个观测是用五个人共同炼制的,缺了姐姐,所以没能炼成】 【合理,姑奶奶就是和墓中的公主亡魂二合一,成为观测十,更别说观测二,一群人炼成的】 【姜导的意思是,观测虽然不到观测之眼,但也在神的笼罩下,所以脱离了肉身凡胎,不能算黑山羊了?所以会死,太阳火就可以做到】 【怪不得,观测二里献祭的那些族人都没有死去活来的】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谢潭看到这里,同样心神一动,与论坛想到一块去了。 【如果观测能死,当初妈咪会不会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杀掉了大半的黑山羊?】 【天才!】 【可是怎么操作呢?观测只有十八位,而且都是与烟雾镜苏醒有因果的最后一批祭品,黑山羊这么多年,也就造了这些观测,还死的死,废的废,那……】 而漫画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当年,观测六就是靠这个……”苏芍一声叹息。 “你与她处境相似,应该早就相识?” “几面之缘而已。”苏芍说,“但我们能离开黑山羊……她功不可没。” “那就帮她一个忙吧。”姜临霁说,“没能彻底瓦解黑山羊,怎能不是她心中缺憾呢?” “您吩咐。” “你走一趟鬼母庙,把观音的头拿去。” “观音的……头?” “里面有她留的仪式咒文。” 苏芍一迟疑:“送子观音变鬼母,难道就是因为她留的咒文?” “不,那是黑山羊为了报复她施下的诅咒,她从前总去观音庙。” “求子?” 姜临霁摸过书页上的“潭”字,似笑非笑,好一会,道:“观测之眼是烟雾镜掉下的眼睛,能同时见过去、现在、未来,应该说她从很早以前,就期待着与一个未诞生的孩子重逢。” 苏芍瞬间理解了,观测六的孩子也是观测之眼,她能炼成观测,就是那个孩子跳跃时间,顺便送给教团的礼物。 难怪,当初因为那只小鬼,她在镜子里第一眼见到他,就本能地遍体生寒。 那是观测之眼对观测的压制。 “黑山羊污染观音像,诅咒了她的孩子。”苏芍皱眉说,“是什么样的诅咒?” “承她之缺,受她之苦。”姜临霁垂眼道,“对她来说,真是最恶毒的诅咒。” 苏芍一愣,她比观测六大一轮,也没见过她几面,观测之眼真在她面前,她只会警惕。 可她能理解。黑山羊折磨她,她只会把黑山羊当丛林里的敌人,是生存的障碍。 但黑山羊夺走她的兄弟姐妹,她是……恨。 “难道,那孩子就是因此成为了……”苏芍没说下去。 “但她也不是软柿子,利用被扭曲的鬼母,反诅咒了黑山羊。”姜临霁恍若未闻,说道,“过去、现在、未来,凡想脱离黑山羊的族人,‘诅咒’其子女,燃尽山羊血。” 这话乍一听,十分吓人,但苏芍很快反应过来:“所以那些家族的边缘人,正是因为这个诅咒,才摆脱了家族的不死诅咒,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这哪里是诅咒?” 这明明是给无法脱离黑山羊族人的孩子以自由。 “她就是这样。”姜临霁说,“但也有不少人不承这个情,怪她剥夺了他们与生俱来的力量与荣耀,黑山羊图,就是怎么来的。” 她浅淡的笑容转瞬即逝:“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最后再发光发热一次吧。” 苏芍便知观音像里的咒文不止是反诅咒那么简单:“将观音像的头带给您吗?” “你拿着就好,到合适的时间,那孩子自然会叫你过去。” “是。” 观测的视野太大,苏芍前往观音庙的路上,回忆副教主大人手里的那本书,讲诗词写作,副教主大人一直在看的那篇叫做“洗炼”。 这两个字,有一瞬触动她的神经。 【!!!妈咪经常去拜观音庙?】 【我滴天,所以阴桃花篇的过去里,妈咪早就知道阿潭是自己的崽!】 【omg所以六姐祈祷的时候,最后提到阿潭,肯定和前面都不一样,是以妈妈的身份在祈祷吧啊啊啊啊】 【妈咪一直在等小猫崽呜呜】 【妈咪逃走后过得风生水起,读大学,回馈母校,买了自己的房子,享受生活还来不及,谁有空管黑山羊,肯定是黑山羊像癞皮狗一样穷追不舍,还抓住了妈咪的弱点!】 【妈咪是唯一的观测之眼,黑山羊得不到肯定要毁掉的,但又打不过妈咪,只能耍下三滥的招数了,气死我也】 【承她之缺受她之苦呜呜呜呜呜】 【芍药姐的话!难道!难道阿潭会成为观测之眼,就是因为这个诅咒?】 【破案了!说的就是观测之眼的副作用吧?】 【黑山羊用鬼母害妈咪,妈咪还抓住机会解放家族里可能和她有一样命运的孩子……我不行了呜呜,淋过雨,所以为别人撑开伞】 【但有的人就是喜欢暴雨滂沱呢。】 【怪不得阿潭杀旁系少爷毫不手软,代入阿潭视角,好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肯定不止这么简单,姜导也提到黑山羊图了!难道泡泡篇还有伏笔?】 【姜导又在看这首诗?】 【嘶,当初大家都在为母子情嗷嗷哭,但名字回收外,这首诗有点说头啊,光这个标题,洗炼……洗什么炼什么?不会有隐喻吧?】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这句,不看原意,放在故事里看,不就是阿潭和陆陆吗?观测之眼和烟雾镜】 【这个我知道!隔壁cp贴有收录这个磕点哈哈哈,已经是我们正切定理的公式展开[墨镜]】 【还有“流水今日,明月前身”!不好意思,数学家们就这样得意[墨镜]】 【全笑纳了,应援诗来的[狗头]】 【收!而且前两句,意思就是要专心冶炼,彻底祛除杂质,什么是杂质?想脱离黑山羊的族人算吗?】 【卧槽】 【卧槽】 【难道那些是被六姐“洗”掉的?】 【这是洗,那炼呢?究竟要炼什么?】 【应该就是能杀尽黑山羊的关键】 【卧槽,也是阿潭正在狂欢节里炼的……?】 谢潭慢慢消化这些信息,再往后看,孙恩泽醒来,听到声音,一抬头,就看到常明爱的笑脸。 她的左眼里,似乎有两根钟表的指针,眨眼间又消失了。 孙恩泽脑中却闪回常明爱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时的情景。 当时,她眼睛里也有一对这样的指针。 请笔仙那一段,多落在常明爱的视角,展现笔仙习瑞的异常,而从孙恩泽的视角里,也看到了当时常明爱的情况。 她动用指针的力量,是怕习瑞会阻止她,所以时停笔仙,先问出口。 但没想到,见到了他,却是那副样貌。 那到底是不是习瑞?谢潭想,那个笑的确是他。 而常明爱后来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替代原本的习瑞,成为了新的笔仙。 而这具身体就让教主钻了空子,教主借着寄生,顺杆爬进未来的时间线里,来和他这个“观测之眼”完成什么炼化。 不,不仅如此。 【等等,那现在,时钟的指针不就归教主所有了吗?】 第140章 笔仙笔仙(17) 【没错啊!跳跃时间需要指针, 如果小爱死了,指针怎么办?教主正好替她!】 【用心险恶!我就知道教主没憋好屁!】 【等一下,这不会也在阿潭的计划内吧?】 漫画中, 孙恩泽被教主骗进社团楼,到国际象棋社的门口, 他的心彻底死了。 他们就是在这里见到谢潭,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教主将那张笔仙纸甩在棋盘上,遮住了观音像的倒影。 “来吧?” 他们再次念起请笔仙的咒语。 孙恩泽安安静静, 在笔进入后, 就问了那个致命的问题。 最后看一眼小爱姐也好,但她会怪他吧。 算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样的心情, 就是……那个人一直以来的心情吗? 他这么想着, 却感到些灼热,烧焦味钻入鼻中, 他抬起头, 险些尖叫。 “常明爱”的笑容完全不变,看他的眼神也不变, 整个人的气质没有丝毫的变化,于是被笔仙覆盖时, 就像她被烧焦了一样。 然而烧焦的恐怖面孔下一格, 就突然转到棋盘上,相握的手少了一只。 笔摔在棋盘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无数咒文像向下流的蜂蜜, 融进棋盘的白格里,悬浮在倒影的世界。 【woc怎么会是教主!】 【骇死我也,孩子想最后看一眼小爱, 结果还是这个鬼东西啊啊啊】 【太阴了。】 【比鬼更可怕的是教主的嘴和阿潭的脑子】 【这次不用纠结笔仙是不是本人了,这个根本就不是。】 【等等不是抓交替吗?我懵了】 【如果没有成为笔仙,消失的人去哪里了?不会直接死掉了吧】 【直接死掉,朋友们被骗着一起死,一时之间分不清和被困成笔仙哪种更惨】 【我只能说阿潭你好狠的心。】 剧情如论坛推测的那样,如果是教主单方面的说辞还好,那是他对孙恩泽的欺骗,但教主找到谢潭,两人的态度怎么看都是早有预谋。 【!!阿潭你真的帮教主夺指针啊】 【等一下,当初所有人都以为阿潭是顺带帮小爱活下去,不会真相是反过来吧?】 【对啊,之前的日常盲盒……其实是阿潭留时间给教主寄生进指针???】 【从始至终只是阿潭和教主谈判的筹码……】 【当初我还担心教主要找阿潭的麻烦,小丑竟是我自己】 【恩泽破罐破摔,阿潭说不行,我还以为反转来了,结果是保险起见,怕今天的时间不够,我枯萎了】 【阿潭你也给我醒醒啊,这家伙怎么可能是真心帮你给妈咪复仇!!】 【楼上你也醒醒,阿潭怎么可能不知道,互相利用吧】 【真的是不择手段了,哎】 【教主有一点说得没错,阿潭不是以德报怨又会为别人动容的人,他和妈咪不一样(p.s.没有说阿潭像教主的意思)】 【同意,老舅少碰瓷】 【但说实话,他俩确实更处得来,因为可以相互没有人味】 漫画中,教主一路碎嘴,哪怕是提到小六,谢潭也没怎么搭理他,教主就叫着“仪式的另一半”,一蹦一跳上楼。 少年也不在意被落下,他更像根本没看到这么一个人一样,身影进入明亮的社团楼,反倒被光给模糊了,逐渐远去。 同一时间。 画面里,孙恩佑猛地睁开眼睛。 一切归入黑暗,只剩几颗上浮的泡泡。 【天,恩佑感受到了!】 【那醒来的就不止大小姐,恩佑先跑了?】 【恩佑就是仪式的另一半吧?代表棋盘里的黑格?】 【也算一体双魂?】 【应该是一体一魂吧,恩佑本质就是恩泽啦,只是欲望外化】 【为什么是他们两个啊?】 【说实话,以这个仪式的形式,我还以为会是陆陆?】 【一黑一白,一体双魂,善与恶,确实是这样】 【阿潭不会连陆陆也……】 “电锯和斧头,都不见了。”夏无尽走出里间,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枪,但里面是习瑞装的符纸,“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你,所以恩佑也在?他能在哪?” 谢潭以为孙恩佑没有在今天醒,但根据漫画,孙恩佑可能是29号第一个醒来的人,并且在教主和他到社团楼前,他就离开了。 他能去哪? “游泳馆。”谢潭说。 那几个泡泡,他可能在水里。而跳跃时间前的群聊里,今朝提过,游泳馆的水被抽干了。 等谢潭到游泳馆的门口,他突然觉得,这和他第一天遇到孙恩泽的天有点像,阴沉沉,压在人的头顶。 他推开游泳馆的门。 馆内寂静,水连波纹都微乎其微。 空间依旧被异样的蓝调浸透,也有了水一样的冷。 谢潭忽然心中一动,让夏无尽待在一边,一步步走向池水。 当他停在池边时,一只手突然钻出水面,抓住他的裤脚。 孙恩佑狼狈抬头,对上谢潭的眼睛,却又说不出话来,好一会,道:“……我找不到他。” 刘海被水浸湿,贴在他的眼前,谢潭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居然看出一丝哀求的意味。 谢潭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能说什么,孙恩泽已经变成笔仙了?你既然是守护神就快去找死,替他吧?这样,不知名的仪式也完成了。 虽然听教主和副教主的意思,这个仪式是小六留下的,但她的本心是一回事,教团会不会曲解利用是另一回事。 谢潭后退一步,说:“出来吧。” 孙恩佑乖乖上岸,湿漉漉地跟在谢潭身后,问:“他就是在这里遇到您的。” “是。” 孙恩佑沉默片刻说:“他向您求救,您回应了他……您救了他。” 谢潭一顿。 没错,刚才给他的感觉就是情景再现,但他这回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救他的人是你。”谢潭冷漠地说,“我不是他的守护神。” 寄希望于他是没有用的,一切都是谎言与错觉在塑造他们彼此的关系,他没有能力救任何人。 但孙恩佑恍若未闻,道:“如果您愿意听我的求救,我希望我的存在就可以帮到您,而不需要他……如果还来得及。” 夏无尽在门外等他们,孙恩佑先他一步走出游泳馆,转过身,抹开眼前的湿发。 那双眼睛也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被池水浸润,还是哭过,谢潭下意识被这个眼神钉在原地——这和当初孙恩泽在派出所抬头的那个眼神一模一样。 水光浸润在那双眼睛里……就像泡泡。 他一瞬间以为这是孙恩泽。 等等,谢潭突然意识到,孙恩泽联系不上孙恩佑,不仅是因为他们分散在不同的日期,还因为在时间线上他在孙恩佑前,孙恩佑出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所以没有办法共享视野。 毕竟他们不是观测之眼,没有无视时间流向的能力。 但孙恩佑一旦在狂欢节的时间里出现,会看到孙恩泽的经历吗? 他是因为这个先跑走了? 谢潭与他对视,确定了,他什么都知道。 寂静的池水中,突然升起无数串泡泡,是一个个密集的咒文,形成法阵。 笼罩游泳馆的诡异蓝光原来不是水波的照影,而是水中的法阵。 游泳馆被锁住了。 孙恩佑关上了门。 夏无尽从惊讶中回神,平静下来:“这困不住他。” “当然、当然,所以我们的速度要尽快——”孙恩佑背对着她,那张嘴笑着,上下开合,但没有发出声音。 是那个东西又在和他说话。 他抿一下唇,结束了无声的对话。 “大小姐。”孙恩佑的双手还拄在门上,低着头,身上各处往下滴水,“我想请笔仙。” 他没有得到回应,手慢慢握紧,如果骗不过大小姐答应,他只能去找那个……抬头间,忽然僵住了。 他与铁门上反射的夏无尽对上视线,她都看到了! 那更不可能答应他了。他猛地转过身,却见夏无尽若有所思,居然答:“好。” 然后不等他反应,先行一步,见他不走,还疑惑地看着他。 他们走在前往社团楼的路上。 “……大小姐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也不问为什么吗?”孙恩佑想,他可是刚把谢潭关在游泳馆,而且他觉得谢潭虽然不会介意,但也不会有耐心告诉夏无尽前两天都发生了什么,大小姐真的知道请笔仙意味着什么吗? “我看到社长和小爱的‘留言’了。”夏无尽摆了摆朋友专门给她做的玩具枪,里面的符纸她看过了。 孙恩泽就懂了,因为他的斧头把手里也夹了一张符纸。 常明爱取电锯,但没怎么用得上,进里间是为了给后来的人留言。 但根据留给他们的文字看,当时的常明爱只是让他们小心谢潭,并不能确定谢潭到底做了什么,所以夏无尽也不知道。 而他已经从那张嘴知道了。 “好孩子,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那张嘴这么说。 “如果你真的与他同谋,又为什么要困住他?”在谢潭和夏无尽到达前,孙恩佑潜在水中问。 “他身上有一个诅咒,就是继承他母亲的残缺。在别人眼中,大概是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但我认为,那是他和他母亲的‘美’之所在,从那般邪恶存在上得到的力量,怎么能是残缺呢?”那张嘴说,“她真正的残缺是那颗心,要是继承了她心软的毛病,我可是很苦恼的,为别人留一线的人,往往得不到救赎,我怎能让任何可能动摇他的存在,致使他功亏一篑呢?” 第141章 笔仙笔仙(18) 昏暗的房间里, 孙恩佑紧紧盯着对面。 大小姐的样子慢慢被另一个人覆盖。 孙恩佑一愣,瞪大了眼睛,瞳孔剧颤, 映照出…… 池水的蓝光映照在谢潭的眼睛里。 他看了好一会,说:“他都知道了。” 怎么又把他关起来了, 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从来没能主动脱困吗? 7号猫猫轻巧地跳上他的肩膀,蹭了蹭他的脸, 道:“没关系啦宝宝, 最后都会解决的,喵。” 笨蛋小猫的安慰很难让谢潭放心, 但细想, 确实是这么回事, 每一次他被困住,秉持摆烂的精神待着, 困住他的“囚笼”最后都会莫名其妙瓦解, 甚至在他人和论坛的眼睛里,变成有利于他的“计谋”。 说什么来什么, 他念头刚落,寂静的池水就有了异动。 水在沸腾。 隐匿在水中的咒文分分合合, 骤然成形, 水溢出来,冲刷过白瓷地砖, 却没有退回, 一路向前,源源不断。 水流浸润谢潭的裤脚,吞没孙恩佑留下的手印, 继续往前,推开大门。 谢潭回身,冷风扑在他的身上。 水流徘徊在门口,水来水往,像在蹭他的裤腿。 7号猫猫自信道:“它在等我们走。” 那就是社团楼。 法阵解开,很可能是孙恩佑成为了新的笔仙。 刻印在社团楼,藏在棋盘里的仪式……完成了。 7号猫猫跳下谢潭的肩膀,为他带路。 泳池里的水不绝地跟随他,等谢潭一路到社团楼,长长的水痕消耗殆尽,蒸发进空气里。 如同十几张嘴在他耳边同时开口,混乱的声音炸开,还有猖狂的大笑声,谢潭的耳膜差点被震穿。 他看向楼外,诡谲的团云缓缓地滚动着,压在寂静的校园上,冷风呜咽,多了几分风雨欲来的萧瑟。 像要下雨。 “闭嘴。”谢潭皱眉。 “仪式完成,但火可还没到点的时候,现在就受不了吗?噢,脆弱的小崽子,我会抱住你的。”教主用黏糊的声音道。 “只是你吵。”谢潭往楼上走。 “我就知道,这点嘈杂,对观测之眼不算什么,但我的怀抱依旧为你敞开。”教主借用走廊里一个个名人画像的嘴,跟着谢潭上楼,“还有两天,你们学校的开放日,外人就能进了,最难搞的时候,我要维持仪式,确保万无一失,剩下的人就交给你了,有事就让……噢对,我手下那对小朋友已经被你杀掉了,没关系,教团人多,那就换一个。” 等谢潭塌上最后一节台阶,身旁的爱因斯坦画像里,那张嘴吐出一个名字:“观测五。” 拐角里,苏芍携四鬼出现在他的眼前。 “请您吩咐。” 谢潭停住脚步,冷眼看着,心里却惊涛骇浪。 教主叫苏芍什么? 观测五? 正如论坛的分析,教主比小六大,兄妹的序号相连,排在前面更合理。 且教主天赋最高,恰好,太阳历中五月就是祭祀烟雾镜的月份。 先入为主,他和论坛读者都认为教主就是观测五。 可苏芍才是观测五。 教主是观测七! 真正的观测七就在这里。 seven指的就是他。 谢潭视若无睹地往前走,与她擦肩而过,苏芍一顿,再次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畏惧。 于是,她只是恭敬地目送他远去,再请示教主。 “我家外甥就是这个脾气,习惯就好,哎,是个小可怜呢,怕是又犯病了,正不痛快着,别烦他了……当初我就提议,可以用云松那只眼睛,把习瑞那小子做成观测试试嘛,半成品也没关系,同类又是同学,总能玩到一块去……哎我真是操心,可做家长不就是这样?那孩子沉默寡言,性格内敛,就怕他交不到朋友,有个伴也好,还是自己人。” 苏芍眼观鼻,鼻观口,不敢回一句。 “所以他嫌烦,你就少在他面前晃,他需要你的时候,自然就会叫你。”于是那张嘴也失了兴趣,笑意骤然变得凉飕飕的,带着不可忽视的上位感,慢慢从画像上隐退,“不过我想,你乖乖待在这里,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苏芍一僵,恭敬称是。 谢潭没他表面上那样不受影响,自从再次进入社团楼,纷杂的说话声就让他心烦至极,和坠落旅馆的单间不是一个量级的吵。 那些声音都不一样,但模仿者根本没有用心还原,更像披着别人的声调在自说自话,威力胜过一群酒桌上吹嘘国家大事的大爷、村头聊八卦的大妈——像一群精神病在输出。 胡言乱语,怪笑不止。 他听出来了,都是教主。 他怕再这样下去,刚被抑制剂压下不久的信息素再次失控,只想他们都滚蛋,懒得和他们多待。 仪式核心应该在国际象棋社,不想再撞见教主,谢潭先回了旅行社,却没看到夏无尽。 难道他们两个人都……? “不舒服应该快点休息。”夏无尽后进屋,看他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恍惚,扶着他坐下,“是你的那个病?带药了吗?” “没事。”谢潭恢复平静,他刚打一针,暂时没有再浪费一管抑制剂的打算。 但他还是接过大小姐倒的水,缓了片刻,正要问情况,就见大小姐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似乎盯了很久,一对上视线,她缓缓开口道:“需要我请笔仙吗?” 谢潭宕机了。 他看着夏无尽平淡的面孔,好一会才理解她的意思。 他当即问:“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话落在谢潭的耳朵里,和“我要送死,你给我一刀吧”没什么区别。 大小姐眼睫一颤,叹息:“看来还没到我。” 谢潭:“……” 却听大小姐又道:“我在图书馆找到一本书。” 毫不相关的话题让谢潭咽回原本的话,他不知道大小姐提这个是做什么,但“图书馆”和“书”这两个词就很不妙。 灵光闪过,他突然想到上一话里,苏芍到图书馆领任务,姜临霁就在看书。 同时,夏无尽直视他的眼睛问:“有人标出一首诗,叫‘洗炼’。” 姜临霁和论坛读者都认为那首诗不仅是小六给他起名字的由来,更是暗指某个仪式的核心逻辑。 如果,因鬼母脱离黑山羊的孩子们是洗掉的杂质,那么剩下的,可以说真正的黑山羊,就是要提纯炼化的主要目标。 而夏无尽就是这么问的:“所以,我们是杂质,还是你要提取的黄金?” 不,你们怎么看都是祭品。谢潭想叹气了。 不等谢潭回答,指针回到八点,再次来到新的一天。 12月30号,狂欢节的第四天,学校对外开放的日子。 谢潭一僵,下意识看四周,社团里只有陆今朝还没有出现。 但新的一天,旅行社没有带来新的人。 谢潭既松一口气,又止不住烦躁。 而被这么一打断,夏无尽默认得不到回答,不再追问,而是就坐在吧台边,在谢潭的眼前,光明正大在符纸上为后面的人留下新的留言。 “喵~” 7号猫猫蹭蹭谢潭的脸,“更新了喵~先看看新情报吧,喵!” 谢潭的注意力就被猫猫的夹子音拽回漫画上,也好,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谢潭推测的那样,孙恩佑最先醒来,第一时间接受了孙恩泽的记忆,陷入沉默与茫然。 他最敬重、最着迷的人杀掉了他要保护的人,或者说存在的意义。 教主那张嘴见缝插针,纠缠上了他。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孙恩佑从最初的警惕,到更深的茫然。 “是啊,从小没有妈妈,受那样的罪,可怜吧?他妈妈肯定就希望他好好的,可他怎么能放得下?就要给她报仇呢……哎,凡人之躯,怎么能承受住神的力量,你以为他为何如此羸弱?你看过他发病的样子吧,那就是代价,而他的妈妈就是下场。这一次,他是要做个了断,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你说,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他会怎么样?” 当谢潭出现在泳池边时,孙恩佑耳边就不断出现这样的声音。 他固执地抓住少年的裤脚,向他求救一般,说“找不到他”。 那声音就在他耳边笑:“哈哈哈我突然想到,你说,他有没有这么找过妈妈呢?噢,我是说我心疼他。” 又突然转为嘲讽:“别想了,早死的人总是让人忘不掉,除了她,他什么都不在乎。” 教主声音一落,谢潭就后退一步,裤脚滑出孙恩佑的掌心,让他心里一空,滑下深渊。 “别灰心,你可以学她啊。 “你以为,当初他为什么救你呢?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反正你也保护不了你自己,死了若是能给他带来一点价值,也很划算吧?”那个声音说。 孙恩佑眼神一动。 然后,谢潭就被封在游泳馆。 【啊啊啊天杀的,好阴的嘴,谁给他缝上!】 【别引导了老铁,我没招了】 【谁允许你用母子俩的悲惨遭遇当诱骗工具的!教主你没有心!】 【最地狱的不是阿潭就在一边听着吗,不会有人以为他听不到吧】 【啊啊啊阿潭你又在干什么,你就这么听着疯子教主用你最在意的妈咪哄骗你的朋友为你赴死吗!你不觉得本末倒置吗!】 【一看就是两人串通好的,只有恩佑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真的是不择手段了,哪怕利用妈咪本身也无所谓,偏执到这个份上,你到底是为了妈咪的爱而报仇,还是对黑山羊的恨啊……】 第142章 笔仙笔仙(19) 那张清秀的脸, 温和笑着的时候,很有靠谱前辈的样子,令人心向往之。 所以现在这副扭曲面孔, 如果是以前的孙恩泽,恐怕难以认出这是谁。 但孙恩佑能认得出, 他杀掉这个虚伪的混蛋时, 这家伙就是这样。 明明自己什么也不是,却把黑山羊的荣耀当成自己的资本吹嘘, 其实连一个被欺负的普通人的泡泡分身都破不了, 倒是他自大的美梦泡泡先破了。 面临死亡,他的姿态也和他看不起的每一个垃圾一样丑陋。 “垃圾”——他在背后就是这么叫孙恩泽的。 孙恩佑和孙恩泽不同, 不在另一个自己身边时, 他没有闲着, 他知道一些教团和黑山羊的事。 毕竟他们卷入其中,他要保护孙恩泽, 也希望能帮上谢潭的忙, 不能一无所知。 于是他知道学长死时的怨恨从何而来,他在这家伙以为自己即将获得“不死”的最后一步, 杀死了他。 确实荒唐。 他都要笑出声了。 那位……谢潭一定是故意的,他如此厌恶黑山羊。 学长这个令人怀念的好笑表情, 反而让孙恩佑从震惊中稍稍平静。 【woc真是你小子?!我们小恩泽呢!!!】 【这次又不是……?我开始怀疑了, 真的是抓交替吗】 【为啥为啥这是为啥】 【现在我理解瑞瑞了,我也想疯狂艾特阿潭】 【恩泽第一天就醒了, 而且是第一个醒的, 阿潭却没杀他,一个是恩泽太好杀了,没有恩佑保护, 全组最弱,很像被真逃犯胁迫上贼船的良家少男(bushi),算不上不稳定因素,不用阿潭费神。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经历几轮下来,他自己就崩溃,直接送了。 再加上阿潭犯懒,留一个人给后面的人解释情况,这样,诱捕猎物的陷阱也做好了。 就像教主说的,瑞瑞和小爱是最难搞的。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高中组最难搞,但恩泽也许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所以先杀小爱,也可能是需要尽快把教主放出来,完成仪式。】 【有道理啊!】 【先杀小爱还有其他考量,比如小爱更难搞,还有把指针给教主,但恩泽的话,阿潭就是奔着这个学长吧!】 【更准确的说法是,奔着黑山羊图】 【还记得教主的那个问题吗!“为什么救你”和“为什么偏偏是你”】 【!!那岂不是从回应恩泽的那一天起,不,在福利院回答“死亡是什么”的时候,阿潭就推演到今天了!】 学长的身体一动不动,五官都张得很大,似乎有许多想说的话、想宣泄的情感,从那些漆黑的孔洞里冒出。 可孙恩佑什么都没听见,他听不到这狗东西的声音。 与他交握的手在抖。 对,他是笔仙!孙恩佑低头,那只手抖着,带着他的手一起移动,落在“s”上。 孙恩佑一愣,这是在指幕后黑手吗? 笔再次艰难移动到“o”,又回到“s”疯狂画圈,哗啦哗啦响。 sos 救命。 孙恩佑每一根寒毛都立了起来——所以之前问到幕后黑手,笔仙其实都是在求救? 笔仙学长看他明白了,更加疯狂,像被逼到绝路,那只灰暗的手似有千斤重,在“s”上绕圈已经浪费全部的力气,仍拼命带动着笔,移向“出口”。 出口? 至今为止,他们每一次请笔仙,都没有“送笔仙”这一步! 都是中途而断,没给他们机会。 难道让笔仙真正解脱的办法,是亲眼见到笔仙时,把笔仙送走?否则就会被谢潭炼化! 可他们当时没有任何暗示,不说意料之外的烧焦人和眼前这个学长,习瑞的话,不可能传递不了这一点信息。 可他们什么都没做。 不,意料之外的这两位才是关键,为什么习瑞后的笔仙不是常明爱?为什么他请出来的笔仙是这个早该死去的学长? 这可是一个炼化仪式,这些都是材料。 孙恩佑没能完全想通,但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颤颤巍巍的笔尖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忽然攥紧那一只手,制止了学长的动作。 他有预感,他要消失了。 学长瞪大眼睛,燃烧着不可置信与怨恨,像在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也会死!”。 孙恩佑难得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他不怎么笑,就下意识学着谢潭的样子。 “我杀了你,可不是为了让你逃过一劫的。”孙恩佑欣赏他的丑态,眼里多出几分血腥,说,“那张嘴也有对的话,你以为就你这种货色,值得他亲自设计你的死亡吗?于他有用,又能为他而死……这是你的荣幸。” 他的手像铁钳,锁住学长的手,让他一动不能动。 [所以,再死一次吧。]他想。 【居然是求救!】 【骇死我了】 【这个小恩佑完全阿潭毒唯来着】 【所以前面的笔仙受到限制是真的】 【应该是一语双关!因为受到限制,无法直接回答幕后黑手,也没法说脱离办法,所以才有这样的回答】 【那瑞瑞为什么不让小爱放他走啊啊啊,还一起骗小爱!】 【嘶,看完后两个笔仙,我有一个问题,小爱见到的笔仙真是瑞瑞吗……】 【肯定是,笔仙不能说谎,这是阿潭亲口说的,相当于确认规则啊】 【同意,尽在掌握,阿潭懒得说谎】 【你潭神的计谋肯定还有一层,咱们没解出来,急急急】 死到临头,而且是第二次死到临头,学长心中无尽的恐惧变成暴怒。 然而失去这个机会,他最后的五官也不能活动了,像被定住的石像,目眦欲裂地看着笔“啪嗒”落在笔仙纸上。 咒文陷入纸上一圈圈的文字里,再流进棋盘,补上黑格的空缺。 倒影中,观音像的头颅裂开了。 鬼魂苏芝撞开窗户,卷走昏迷的夏无尽,另一只鬼连忙拽上窗户。 三只鬼边奔回苏芍身边,边嘀嘀咕咕。 “我们为什么救她?” “她不是教团的人吗?四妹的同事。” “你说的那个是夏家的小姑娘!” “这个也姓夏。” “你把观测十和观测之眼的小伙伴弄混了!” “小伙伴?他们是朋友吗?这不是仪式的祭品吗?我以为一道炼了呢。” “仪式要成型了,哪有空炼她。” “那什么时候?” “观测之眼自有安排,他心眼可多!” “呸呸,老二你收着点,你也不怕他看到你说他坏话,那可是观测之眼!不是你一现形就哇哇哭的小屁孩!” “……切。”老二不服气地闭嘴,过一会,又双手合十,对游泳馆的方向拜拜,“无心之言,莫怪莫怪!” 它们前脚跑出社团楼,后脚棋盘里的咒文就以破裂的观音像为“阵眼”,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圈圈扩散,先是社团楼,再荡到整个学校。 这里,镜头如鸟一般,特意掠过1号教学楼,本单元故事最初的跳楼者的那滩血泊,不知何时再次出现了,咒文一过,就染上血色,围着整栋1号楼画了一个圈,再继续向外,到浓雾下的空城,无法望尽。 视角不断拉高,再拉高,俯视笛丘市中心区的上空,一个黑山羊图成型了。 就是谢潭在派出所画出的那张图。 以笛大遥遥相望的两座教学楼为双眼,1号教学楼就是那只左眼,正发着血光。 而社团楼,就在山羊嘴唇的“尖”上。 看到这里,谢潭一愣,他记得这里是没有发生过案件的,也符合习瑞所说的“社团楼从不闹鬼”。 当初画图,他卡在这里,猫猫滚他的笔玩,他拿回时不小心点了一笔,反正没有思路,就顺着画了下去,意外画成嘴一样的图案,让他灵机一动,最终成型。 难道时隔这么久,这个图被完成了? 可作为这个图最关键的最后一步,孙恩泽却没死,反而是学长本人折里头了,回归仪式随之失败,现在又为什么成功? 还有,到底为什么是学长? 再往下看,镜头再次如鸟一般掠过,跟随咒文,到达一栋写字楼,是其他黑山羊图案里的“左眼”。 咒文爬满写字楼,一模一样的视角下,灰蒙蒙、空荡荡的写字楼门前,突然变得色彩鲜明,像一个晴朗的普通早晨。 人来人往间,纤细的黑衣少年站在不远处,微微抬头,兜帽下的阴影注视着这栋楼。 这是之前他根据薛鸿的案件文档,亲自去过的案发地点。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再次变回灰蒙蒙的样子,染红的咒文格外鲜亮。 第二个黑山羊图成型了,比第一个黑山羊图更大,整体向右偏移,但唇尖的位置不变,仍然是社团楼。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每一个新的黑山羊图,大小长短都不一样,同样只有山羊的唇尖固定。 而每一只左眼,都闪回他曾经到过的画面,最后一个就是“怀璧路”。 以唇尖为圆心,十三个黑山羊图叠在一起,顺时针一周,把黑山羊的“唇尖”叠成一个凝实的圆。 每只血红的左眼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再绕开一圈,形成层层红圈,配合其他交错的混乱线条,像旋转开的万花筒,诡谲至极。 这是在整座城市的版图上,绘出一只巨大的眼睛! 社团楼,就是那罪恶的瞳孔。 【卧槽】 【卧槽】 【画得这么牛卧槽】 【震撼得说不出话了,这怎么形容……】 第143章 笔仙笔仙(20) 【为什么以嘴唇为圆点?既然拼成眼睛, 我以为以山羊的眼睛为圆点呢?】 【这只眼睛转开,不觉得像钟表吗?】 【钟表的指针!所以阿潭通过请笔仙,先把指针过渡给教主!】 【阿潭去那些案发现场, 也是一种定点吧,还是山羊的左眼, 和指针打配合】 【天, 这也玩太大了】 【全员推释怀了,错怪阿潭了, 阿潭没有针对主角团, 他只是觉得谁都别活。】 【那很符合人设了。】 【这才是真正的厌世:看过无数次世界毁灭,并决定亲自再毁灭一次。】 【虽然笛丘的确太邪了, 但啊啊啊, 罪不至此, 真要铲平吗】 【哈哈哈应该不能吧(虽然很有那个气势),阿潭和姜导的交换条件不就是让这一条世界线成为唯一的现实吗?都毁灭了还怎么唯一】 漫画里, 恐怖的全景眼睛图, 最后收束进谢潭的眼中。 他的眼睛里铺着池水的幽蓝色,于是, 那一圈圈的混乱线条,更像水中的涟漪了。 包裹着咒文的水溢出池子, 冲上岸, 追随着他的脚步。 门开了。 风吹起了他的衣角。 而另一边,苏芍示意叽叽喳喳的兄弟姐妹们安静, 走进楼梯间。 “常明爱”坐在扶手上, 晃着腿,鞋跟一下一下磕在铁栏杆上,刺耳地响。 “教主大人, 仪式绘成了,下一步?” 用着美少女躯壳的教主,勾起独属于他自己的红唇,笑着吐出一个字:“等。” 苏芍:“属下见仪式绘成,但没有启动,似乎还缺东西,可就是等这个?” “没错,咱们的任务基本完成啦,接下来就是守住仪式,等待开启。”教主说,“‘开启’这部分就是咱们小盟友的任务了。” “大人,我斗胆一问,这……这怎么开启?” 苏芍从没见过如此规模的仪式,即便她是观测,也看不尽、看不懂,只是想探究一眼,就如同凝视深渊,耳边是渊底群魔的呼唤,诱她下坠。 这让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观测只是观测之眼的残缺品,这就是观测之眼能做到的程度,真正的“神的力量”。 教主歪过头,弯着眼睛瞧着她,那些笑意像飘在水沟上的残花败柳,苏芍心底一寒,明明面对的不是观测之眼,却像被一眼看穿了想法。 他在笑什么呢?她不敢想。 教主知道她被盯得不自在,但没有移开目光,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他向来不呵护别人的感受,只会饶有兴趣,变本加厉,他说:“别想得那么复杂,把这当作纵火就好了,倒油,点火,就是这样。” 说完,他顺着扶手,一路滑到缓步平台,看向窗外。 从这里望,是体育馆、游泳馆那边的方向。 “点火的那位还没到,倒油嘛……来了。” 少年站在社团楼的门口,恰好抬起头,全是漠然。 他身后蜿蜒如溪流的水痕蒸发,浸冷了空气。 天边聚起乌云。 “要下雨?”苏芍说,“这……” 水是灭火的,油是助火的,怎么叫倒油呢? 却听教主说:“也可以说预热的‘小火’啦,毕竟,雨也是火。” 苏芍一愣,瞬间理解了,阿兹特克神话中有记载。 但她的兄弟姐妹们有不懂的,教主心情正好,所以笑嘻嘻地做了解释。 【水溢出泳池那里,我鸡皮疙瘩全起了,这算恩泽这条线的命运闭环吗】 【教主说的“点火人”是谁啊?】 【我猜是陆陆,谁还记得沉睡篇,没有人投下镜子碎片“加热”海水,但海还是沸腾了,就是陆陆进入小镇的时间】 【的确,太阳本尊来了,还用什么碎片?这得走哪烧到哪吧】 【这也是陆陆总卷入事件的原因?其实不是他卷入,而是黑暗的力量靠向他】 【难道泳池下也有碎片,搅弄起了雨,和小镇一样?所以雨就是火?】 【和教主说的一样,阿兹特克神话中,第三纪元、第四纪元都被烟雾镜搅乱了。 一个是导致雨神不下雨,天下大旱,人们祈雨,烦躁的雨神降下天火(也有说法,火雨就是烟雾镜做的),称“四雨纪元”。 另一个是导致掌管水的女神破防大哭,滔天洪水,也有变成雨的部分,称“四洪纪元”。 所以可以说上一句“火也是雨,雨也是火”。】 【我滴个天!所以阿潭说死亡是“水溢出来了”,不仅是说泡泡篇里恩泽原本的死法,也不单是现在恩泽真正的死法。 如果雨就是火,那么“水溢出来”就是“火烧出来”,这是指太阳力量爆棚,或者说“太阳降临”吧? 这是阿潭用观测之眼见证的无数次末日啊!这都不是人的死亡了,是世界线的死亡!】 【天呐!!!】 漫画中,当谢潭跨进大门,重叠在社团楼的十三张黑山羊嘴唇就一同张开。 谢潭可算知道都是谁的声音了,是那十三个没能回归黑山羊的族人,只是他们已经被炼化了,而教主像精神分裂一样,操纵这些声音,自己和自己聊个没完。 [神经病。] 神经病。 他和漫画里的自己一同想到。 论坛读者同样深有所感。 【要不是知道教主的力量就是这样,这真的很像神经病。】 【难道是他的力量,他就不是神经病了吗?】 【嘶,好眼熟,这个场景】 【教主经常这样吧】 【不是,是阴桃花篇里的,六姐催生出烟雾镜中的神明后,恶魔狗狗说话不就是这样?】 【对啊!混用无数人的声音,开群体环绕音响,这不是镜子神吗?】 【教主这个能力,难道也是镜子神的能力?!】 【也没什么意外的吧,教主本来就是观测计划里的】 【等等,教主叫芍药姐“观测五”?他不是观测五吗??】 【卧槽,他是观测七!】 【啊???那阿潭是什么?阿潭不是观测七吗?】 漫画中,少年的脸色苍白到了惨白的地步,比鬼还像鬼,眉眼间是散不去的厌烦。 他对教主的话置若罔闻,也无视苏芍的存在,孤身离开。 墙上,照片里名人的嘴上下开合,眼睛似的眨动,而舌头就是瞳孔,盯着少年的身影如游魂般消失,才慢慢回正。 [凡事都有代价啊……] [所以说我们才是同类呀!这是比血缘更深刻的,像诅咒一样的东西。] 他笑嘻嘻地想。 转瞬,他的笑就凝成刀一样尖锐的冷意,让苏芍一边去。 既然那孩子不想用,就别碍他的眼。 【老舅居然有几分真心】 【能说吗,好恐怖的真心,好阴间的亲情】 【阿潭脸色好差,又犯病了吗?】 【所以说是“同类”?阿潭有观测之眼的副作用,教主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力量的副作用吧】 【教主到底是不是观测?】 很快,漫画就解答了大家的疑惑。 谢潭和教主都离开,走廊只剩苏芍一人,被拉长的寂静中,四鬼慢慢浮现,妹妹苍白的发贴在她的脸上,苏芍僵硬的身体才回暖般动了动。 “……好吓人。”大姐嘀咕道。 “我记得教主大人也是观测吧?”二哥离墙上挂的人像远了一点。 三哥说:“四妹这一批里最有天赋的,能被那个判词婆婆要走,老羊们的眼睛也有看错的时候……哦,也不是第一次了,大人和观测六是兄妹吧?这对兄妹可真是……” 他们三个死得早,一个还是孩子的样子,两个介于孩子和少年间。 反而是最小的妹妹苏芝白发苍苍,与苏芍看起来差不多大,她说:“大人是唯一没被抓回去的祭品。” “并且成立了教团,压制黑山羊,我因此投靠于教主大人。”苏芍说。 “所以他本该是观测七,但没成?那新的观测七是谁?” “没有新的,一直空着。” “怎么会!没用其他族人补上吗?不应该啊,四、十二、十六不都后补的?” “家主不会还抱着炼化教主大人的痴心妄想吧?这也太没数了。” “不是,‘后补’也是用最初的观测加新一任炼化,没有四妹这一批与烟雾镜因果相连的祭品,无法炼成观测。” “那就没办法了,观测七的炼化从源头就废掉了。” 苏芝轻柔地说:“我倒听家主提起过……” 其他四鬼一起看向她。 “我是偷听的,没能听全,大概是说,抓不回教主,观测七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还说……他的情况和我们有些像?”苏芝说。 “嗯?所以是需要其他东西和他一起炼?” “那族人有的是,二就是例子。” 苏芍沉默许久后,说:“我听教团里的孩子说,那位观测之眼就是观测七。” “这还是补上了嘛!” “但家族对他一无所知。” “那他是被谁炼成的?既然不在家族,为什么又用‘观测七’为名呢?” “嘘。”苏芍制止了他们,“他在看着,不要再说了。” 鬼魂们瞬间闭上嘴,乖乖飘在她身边,随她离开。 【哇,所以是阿潭补上了教主的空缺?】 【老观测七和新观测七】 【应该是没成的观测七和真观测七吧哈哈】 【初见时,教主对阿潭也没印象,是后来知道他是谁的,所以也不是教主炼的,也不是黑山羊……】 【那不就是妈咪?妈咪一直把阿潭藏起来了】 【不,是那个诅咒!】 第144章 笔仙笔仙(21) 而教主警告苏芍的话里, 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信息。 【我靠,教主曾经想把瑞瑞做成观测?】 【用云松的那只眼睛吗?那只能是残次品吧】 【说得好听,给阿潭送一个同类玩伴, 但他自己都不把观测放在眼里,观测之眼又怎么会把一个半残观测放在眼里?】 【我猜是姜导护住的, 好歹是姜导心腹, 教主这个甩手掌柜对副教主还不错,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瑞瑞没白舔领导!!】 【但现在还是被大领导设计死了】 【这家伙当初那么快松口, 不会就是知道瑞瑞也活不了多久吧。】 【我要闹了, 我刚在隔壁赛博纪念新贴给瑞瑞上完香。】 【楼上握手,我刚给小爱哭完坟】 【根据观测五的说法, 十二就是后补的残次观测吧?可怕……】 漫画中, 为了夏无尽的安全, 她被带远了些,醒来时, 坐在枯萎的花园长椅上。 这条路, 往后走就是社团楼,往前走就是图书馆。 她茫然看着灰蒙蒙的天, 封闭的“鬼屋”也会下雨吗? 她被自己这个比喻硬控一会,顺着想, 不, 如果鬼屋下雨,一定是人为。 有人需要这场雨, 带来恐惧。 她回忆请笔仙的细节, 最后的画面是孙恩佑震惊的样子,他一定看到远超意料的事情。 她诡异地安心了一些。 能让一个抱着以死亡换取另一个灵魂解脱这样渴望的人,倍感意料之中, 那就是他看到的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个灵魂。 她有一种直觉。 但在那之前,她还需要更多的“直觉”,直觉也不是凭空出现的。 她猜游泳馆的水要干了,所以群聊里,还有哪些怪事没有应验? 老教学楼的血迹,图书馆起火。 前者也许发生过,前面几人肯定去过老教学楼。 图书馆有新线索的概率更高,而且,习瑞给她的符纸留言里暗示她去一趟那个地方。 社团楼暂时不能回,她显然不是自己跑出来的,有人将她带离社团楼,她偏向于是让她暂避危险,当然,也许在人家的视角里,是让她“少碍事”。 于是她在图书馆的203办公室,找到一本书。 只有那本书是摊开的,在姜导的桌子上。 打开的那一页,被反复摩挲过,纸张有些皱巴巴,有一首诗的句子下还有指甲的划痕。 ……洗炼? 超心炼冶,绝爱缁磷。 体素储洁,乘月返真。 夏无尽看了几遍,再次被直觉击中了。 她没能在图书馆找到“起火源”,但她似乎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她回到社团那一层楼,就看到旅行社门口的谢潭。 屋子里亮着灯,走廊与楼外漆黑一片,他像一抹影子,被夹在光与暗中,是另外的维度,若即若离,摇摇欲坠。 直到她走到他身边,扶住他,引他坐下,他像才发现她。 这可难得。夏无尽想,她从她的……姑奶奶那里,知道了一些,他的眼睛是最特殊的,他要么不理会,要么能洞察一切。 如同他们的名字——观测。 但这样的力量,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谢潭的反应也比平时慢,揉着太阳穴,似乎头在疼。 他只说一声“没事”,像一个无意义的语气词,看来是他惯常用的搪塞话语,真不走心。 他接过了水,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用冰块的凉度来缓解自身的不适。 他的脸原本是惨白颜色,慢慢的,升起不健康的血色。 他的真实状况,肯定远比他表现的更难受。 夏无尽突然问:“需要我请笔仙吗?” 但从谢潭的回答看,还没到她,而且因为这个问题,谢潭懒得理她了。 她不在意,于是她问了。 “所以,我们是杂质,还是你要提取的黄金?” 这个问题一出口,时间停止了一般。 漫画的镜头旋转半圈,到谢潭的背后,他的视角下,前方坐着的人却不是夏无尽。 四个模糊的影子或站或坐,像从图层扣出去的一团黑,但都朝向他,似乎在“看着”他。 指针到八点,新的一天。 再回到一样的视角,没有什么影子,夏无尽正抬着头,看社团内的钟表。 谢潭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转了转。 【大小姐——快跑——】 【也不用跑了,大家都跑不了,哈哈。】 【别管,大小姐有自己的节奏】 【确实,大小姐给我一种比前面人情报都多的感觉】 【直觉怪来的】 【说实话,逃犯组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可怕的直觉,果然能逃离生死簿的主角们就是不一样】 【可惜了,生死簿被阿潭拽过去自己写了】 【又是洗炼!】 【上一次出现是点出妈咪洗掉黑山羊里的杂质(虽然在妈咪视角,杂质反而是好的),这一次是指出什么?】 【call back一下吧,阿潭用的和妈咪一样的仪式】 【应该是黑山羊代表“洗”,主角团代表“炼”?阿潭不就是在用主角团炼什么吗?】 【嘶,总觉得不太对,既然是洗黑山羊的杂质,不应该炼剩下的黑山羊吗?】 【同意,主角团更像仪式的祭品吧,并不是主要目标。】 这和谢潭想的一致,但漫画并没有画出他这一句内心想法。 以他的人设,如果没画出这一句,很可能是因为……他想错了。 【哈哈哈大小姐这个自觉】 【大小姐一点也不害怕吗,她到底知不知道前面几人都发生了什么?】 【卧槽!大小姐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杂质,他们也是杂质吗?我以为他们只是祭品?】 【阿潭看到的是些什么!!!这四个影子??】 【是发病了吗?幻觉?】 【这四个人……感觉是瑞瑞、烧焦的教主、垃圾学长还有恩泽?】 【合理,根据上一话,没有送笔仙这一步,他们变成鬼也没能逃离,已经被炼进社团楼的仪式里了,所以出现了?】 【但大小姐没看到他们啊!】 【只有阿潭看到了……等等,阿潭发病不就是观测之眼启动了?】 【所以这是阿潭观测到的?】 【那不就是其他世界线!】 【woc对啊!阴桃花篇里,阿潭回到的过去,最后也变成被他舍弃的世界线了!】 【那可以理解成,阿潭看到的这些,都是每一个人的if线?】 【或者可以理解为命运轨迹上的替身?】 【天呐天呐我来理一下,从左到右,第一个就是被炼成残次品观测的瑞瑞。 第二个的话,应该代表小爱,这条线上,小爱没能在仙境里得到指针,早被教主杀掉了,而指针最后还是落到教主手里,所以在这场游戏的功能定位上,教主就是小爱的if线! 第三个是学长,这个更好理解,泡泡篇里,黑山羊图的最后一块拼图本来是恩泽,但因为阿潭,学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成了恩泽的替死鬼。 那么他们的命运就是相互的,互为替身。 第四个,应该就是恩泽吧?恩泽和恩佑本来就是一体,恩佑的if线当然就是恩泽?】 【按大小姐的意思,他们也是“洗”?】 【woc阿潭在帮他们“洗掉杂质”!】 【所以是:洗掉瑞瑞变成观测的if线,洗掉寄生在小爱身上的指针和教主,借恩泽引出学长完成仪式!!】 【最后这个不知道,还没有新一轮的请笔仙】 【但教主说过,他们是在“炼”啊?】 【和黑山羊同理,洗掉一部分,剩下的不就是炼?这些if线就是被炼进仪式里的“替死鬼”!所以可以出现在这里】 【大小姐没看到,只是因为她没有相应的能力吧,如果是芍药姐在,说不定就看到了】 【大小姐的if线都不用猜,铁定是姑奶奶啊!】 【合理了!!谁还记得阿潭在老教学楼,十三个自杀者的鬼魂,他全看到了? 但如果当初的游戏规则是抓交替,那就对不上了,楼里应该只有一个鬼魂,就是最后成为笔仙的那一个学生,而且,那个学生也抓了开篇的跳楼者解脱了。 那么,阿潭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当年集体自杀案的十三条if线! 十三个学生,每一个学生都可能是最后的那个笔仙啊!】 【卧槽!!!阿潭其实在帮大家??】 【盲猜恩佑洗出的这个笔仙恩泽,和瑞瑞一样是某种if线,应该就是没有阿潭的引导,没有恩佑的保护,所以死掉的恩泽了。】 【!!!!居然是这样】 【天呐,我以为杀全员,其实是救全员?我错怪你了宝宝呜呜呜】 【如果集体自杀案里,的确是下一个解脱上一个,有“解脱”这一回事,那真正的瑞瑞、小爱、恩泽、恩佑,岂不是已经回到正常时间了?从未来的游戏与阴谋里解脱!】 【合理,因果回环,跳跃时间前的大家根本没有死!】 【而且你们不觉得时间离得太近了?就差一个多小时,就到狂欢节的第一天了,为什么还要跳跃时间? 严重怀疑,阿潭就是想把返回的其他人锁在过去的时间里!!!】 【这只猫要自己扛吗啊啊啊啊!!你又要作死了阿潭!我不允许呜呜】 【好家伙,一开始以为阿潭杀全员,后来以为阿潭毁灭笛丘,现在看,他不会只是要毁灭自己吧。】 【说得上是初心不改了。】 第145章 笔仙笔仙(22) 其实在谢潭无意间拨掉第一枚白棋前, 论坛就猜出棋盘上的棋子有所指,因为从一开始,棋盘上就少棋子。 黑棋与白棋, 都只有十三个。 再与集体自杀案的死者人数对应,所以不止论坛读者, 包括最初的几人, 都以为又是一次关于笔仙的灵异事件。 如今,棋盘掉下四个白棋, 多了两个黑棋。 【啊啊啊啊陆陆宝宝!】 【好冰冷的棋局, 好恐怖的游戏,只有陆陆的天使笑容能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帅我一大跳!】 【我要告状!!快管管你家的坏猫呜呜!】 【陆陆居然在这里醒了?怎么没再社团里, 阿潭还找你呢】 【并非在找, 我看阿潭更想躲】 【猫做坏事就这样。】 【嗯?所以白棋是炼化的人吗, 瑞瑞,小爱, 恩泽, 恩佑?】 【应该是炼进仪式的四个if线替身,其中教主就是仪式的定点“山羊嘴”】 【那多的黑棋是什么?】 【观测五?她本来不该在这里的, 是因为瑞瑞的那只眼睛“偷渡”进来的】 【确实,黑棋用重复了, 用了两副棋, 也就是黑棋数量可能超过十六个,而观测有十八个, 很有可能】 【多两个黑棋, 另一个呢?】 【还是教主吧?他算观测七?或者说,两个观测七都在这里,观测七就万无一失了?】 【不愧是教主, 两头占啊】 【这个镜头,陆陆就靠在黑棋那一边,也一直在看黑棋诶】 【一共十八个观测,那就是十三个已经回收给太阳(陆陆),所以陆陆在这里醒来了吧!还差五个,再引进未来的这个空间里】 【那观测五的出现也不是意外了,教团故意的】 【多了观测五和观测七,还有哪几个?】 【观测六、十、十二】 【六……六都死了呜呜,真的假的】 【等到大小姐就知道了】 【啊啊期待小情侣,给我点糖好吗,这几话看得我惊心动魄,急需糖分】 漫画里,陆今朝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窗外,玻璃映出他没有表情的脸,窗帘翻扬,时隐时现。 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有“这是谢潭”的错觉。 他在看老教学楼的方向。 陆今朝站起身,离开国际象棋社。 【陆陆咋个不笑,谁惹我们狗狗不高兴了】 【陆陆猜到什么了吧】 【说实话,陆陆不笑的时候,陆推也怕。】 【最后这个画面我以为是阿潭呢】 【夫夫相这一块,大小姐的公式确实权威】 【嘶,之前就想说,我怎么觉得陆陆这种时候……更像镜子神呢】 【还真是!!尤其这个系列,好几次了】 【等一下,我有一个恐怖的想法……镜子神算不算陆陆的if线?】 【!!!】 【!!!】 【我去,有道理啊!】 【这条线,陆陆和镜子神没有一起出现过吧?】 【阿潭的阴桃花算吗】 【还有花轿那一次!】 【所以只在阿潭这里出现过,更锤了!!阿潭是观测之眼,他本来就能看见if线啊!】 【感觉命运轨迹的替身更合理,毕竟烟雾镜是唯一的】 【一镜双魂,陆陆和镜子神本是一体,姜导说镜子复原只能留下一个意识,阿潭要先下手为强,洗掉恶魔狗狗这个“杂质”吧!】 【就像洗掉小爱身上的教主一样?】 【再看聚餐那次,提到阴桃花,阿潭那个垂眼的表情,嘶,他那时候就想好了吧……】 漫画的更新就在这里结束了。 论坛在疯狂讨论洗炼之术的真相,但谢潭眼下最关心的是……那家伙要去社团楼? 他想站起身,但视线都有些模糊了,没能起来,这个样子别说去社团楼,先去国际象棋社确认,他都没有那个力气。 他还剩最后一管抑制剂。 他不再犹豫,注射后,等起效到一半,就往外走。 夏无尽当然不可能放任他这种状态一个人走,拗不过他,于是由她开车,两人前往老教学楼。 滴答、滴答。 他们走到楼梯口,血迹顺着台阶蜿蜒而下,还新鲜着。 谢潭闻到浓郁的铁锈味,但他们查了好几间教室,什么都没有。 而血是从通往天台的楼梯,一路流到一楼的,血流长,但很细,推开天台的门,也空空荡荡的。 这些血不足以形成这样窒息般的血腥味。 天台的冷风吹过谢潭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他颤了一下,忽然惊觉。 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他们重新下楼,继续挨个教室找人,夏无尽说:“集体自杀案里有一个学生就是被砍掉双腿,一路爬下楼的吧,血迹是那个鬼的?” 谢潭在夏无尽身后,正要回答,忽然听到破空的刀声,他迟钝的反应让他晚了一步伸出手,没拽住她,反而被夏无尽先一步推进旁边的教室里。 还在混沌中的大脑骤然失去平衡感,他仰面摔在地上,双眼一黑。 血腥味淹没了他,但他分不清是不是信息素。 门外,夏无尽退后,黑色鬼手钻出,挡开斗篷人的挥刀。 是那个观测十二!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了,今天是狂欢节的第四天,校园对外开放,理论上讲,谁都能进! 但即便有妈妈的帮助,她与对方的身手差太多了,那人在空中一翻,踩住窗台一蹬,如炮弹般再次冲来,速度明显又升一档。 躲不过了!夏无尽的双眼睁大,映出长虹贯日般的雪白刀光。 “铛——”一声长鸣,一个高大的身影用拳头就抵住了刀身,反手一转,就把刀换进自己的手里,攻守异位。 苏禾掂了掂刀:“好东西,给你用可惜了。” 他扯开一个蔑视的笑:“比你主子还会欺软怕硬,可怎么进步啊?不是要做家主大人最好用的狗吗?” “不许你这么说家主大人!”十二对他积怨已久,爆发了,“终于不装了吗?你早就是叛徒一个!家主当年没有除死你,你不仅不感恩戴德,依旧我行我素,毫无尊敬,行事叛逆!早年间,家主夸你一句有狼虎之姿,就忘记自己流着黑山羊的血吗?你要噬主灭族吗!有你这样的叔叔,简直是我的污点!” “……果然是蠢货一个。”苏禾的笑冷了下来,甚至有些可怖的空洞感,“别人想往外跑,抽筋拔骨脱层皮都未必跑得掉,明明受了她恩惠的家伙,却要跳回火坑里,回去还不够,还要主动请缨,把自己变成最凄惨的怪物,生怕不能为主子咬人,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识抬举的东西?” 十二的手钻进斗篷,又抽出一把刀,像从肉中拔出的声音,刀上还有肉渣与鲜血:“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你就是为了她背叛家族,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依我看……她才是最不识抬举的那个人!” 然而他话说得大,真打起来,难在苏禾身上讨到好处,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比他的叔叔更有经验,因为哪怕是残缺的观测,也比普通人看到的更多。 他刚才先追夏无尽,一是觉得他们都弱,跑不了,二也是情绪上头,报复上一次被观测十揍的仇,却没想到苏禾也来了,立刻回到主要任务上,试图冲回教室。 苏禾当然没给他机会,意识到他的目标是谢潭,下手突然狠上几倍,完全不收着了,奔着他命去。 既然这东西没救了,就别活着碍那孩子的事了。 十二招架不住,被逼得离那间教室越来越远,一咬牙,勉强冷静下来,暂时撤退。 他死不足惜,但家主大人的任务必须完成,只能再找时机! 他找准机会,破窗而下,提前布好的符纸燃烧,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法阵里。 苏禾收刀没追,先回到教室检查谢潭的情况。 他扶起谢潭的上半身,少年面如白纸,额头全是冷汗,身体却在发热,即使昏迷了,眉眼也紧皱着,似乎在梦里也受尽折磨,呼吸太浅了。 苏禾脸色沉得能滴墨,夏无尽想解释他的情况,他打断了:“……我知道,这是观测之眼的副作用。” 语气有些恍惚。 “他用了药,应该在起效中。” “药?”神的力量带来的代价,也只有神的力量能缓解,苏禾猜到是什么了。 太阳力量。 而且不是鬼怪身上那点小打小闹的力量,得是最纯粹的,谢潭手里有力量浓度极高的镜子碎片? 他想起观测二里,他拼命咽也咽不下去的小碎片,谢潭的需求肯定更高,看来哪怕是观测之眼,消化太阳的力量也是难事。 不过,肯定也比他消化能力强,既然用了药,那一会能缓过来一些。 苏禾脸色稍缓,复又皱眉,道:“刚吃完药,乱跑什么?” 说着,他用脚勾来几个桌子,轻柔地将谢潭放在上面,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苏禾低头看着少年难受的样子,像在发呆,好一会,突然回过神来,移开了目光。 他转过头,问:“夏家的丫头,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夏无尽就将习瑞和常明爱的留言、她所看到的、她的猜测,全都说了一遍。 苏禾坐在椅子上,双臂压在大腿,垂着头听完了。 他沉默了很久,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直到风吹大窗户的缝隙,拨动少年的发梢,苏禾站起身,把窗户关上,隔绝冷风,就往外走。 与夏无尽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146章 笔仙笔仙(23) 不用漫画渲染。 谢潭眼前这间宽敞又狭窄的屋子, 只有黑白灰三色。 黑是灼烧的罪孽与怨恨,白是生命风干后的凋败之色,灰是混沌、迷乱、不可解脱。 他仿佛再次变回祭坛上的羔羊。 群魔的影子围绕着他, 谢潭想,他们为什么不起舞呢? 是缺一把火吗? “打住你失礼的想法。”被做成残缺观测的那个习瑞跳下来, 掐着腰说, “我们已经在火中了。” 谢潭再次观察他们,教主不在, 其他人似乎是集体自杀案的十三个学生。 但它们的身影也在变化, 和另一个人的长相交替、融合,他努力辨出一二, 是躺在薛鸿那些档案里的照片上的脸——那几个想回到黑山羊怀抱的族人, 过往黑山羊图的启动者。 孙恩泽的学长就在其中, 但它的图真正完成绘制是在社团楼,所以同时, 他的站位又离习瑞很近, 属于所谓被谢潭炼化的“杂质”鬼。 还有一个人影躲在最外围,因为坐着, 海拔低于其他鬼魂,难以察觉, 习瑞跳下来, 谢潭才看到它。 是孙恩泽。 但两条腿被砍断了,还流着血, 掌心和胸前都是爬行的擦痕, 注意到谢潭的目光,阴郁的男生一颤,往后一缩。 谢潭微顿, 这个反应……它不认识我。 而且这个狼狈的样子,让他想起夏无尽的话,视线一偏,果然在十三个“自杀者”中,找到一个同样状况的鬼。 所以这是没有在游泳馆遇到他,也没有等到被学长杀害,就死在老教学楼的孙恩泽。 并且,他不是被霸凌者害死的,是被老教学楼里的鬼魂杀掉了,那条世界线上,最后一个笔仙是断腿的学生。 他看到的血迹原来是这个。 所以这些都不是幻觉? 他分不太清楚,虽然很遥远了,但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他的身体生长起来,但还不会用抑制产品阻断信息素的时候,信息素如果持续失控,他不甚理解但折磨人的生理反应就会慢慢变成另一种症状——幻听幻视。 信息素过浓过久,会带来幻觉。 他会看到一些人影,黑白灰三色,在眼前游荡,时而聚拢,时而分散,犹如镜子的反光,不经意间,就在某个角度撞进他的眼睛里。 他会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有时候是冷不丁一句,有时候男女老少混在一起,一并扔进油锅里一般,滋啦滋啦响,有了非人的味道。 这让他陷入新的恐惧与焦虑,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彻夜难眠。 后来他猜测这是信息素失控带来的短暂性精神疾病,就像小六在休学单上写的原因一样,这个城市或者说这个世界里经常用的一种理由。 这很合理,信息素失控本来就会带来发热、浑身疼痛、意识迷离这些症状,即便是beta也有高烧不退成傻子疯子的病例。 好在,只要及时使用抑制剂,就不会到达这种地步,这也是他早早依赖抑制产品的另一个原因。 但现在,连人体能接受最高浓度的抑制剂都对他几乎失效。 “你太逼自己了。”习瑞贱嗖嗖地凑过来,右眼还在到处乱转,比他更像神经病,让谢潭产生一种他们在“交流病情”的感觉,“放轻松。” 谢潭盯着不属于他的那一只眼睛看,习瑞就“噢”一声,拍住那只眼睛:“见谅,你绝对压制它,它想凑近又不敢看你。” 谢潭突然想起这些都是鬼魂,再看四周,神神叨叨的影子们果然无形中离他更近了。 但他现在不想被鬼怪们“吸”,他感到一阵焦躁,7号猫猫就在这时跳进他的怀里,骄傲扬起小猫脸,示意它可以给他吸。 趁着习瑞夸张转圈,谢潭俯下身,和小猫贴贴脸。 “放轻松,一切都会解决的,喵~” 同样一句话,效果天差地别。 感恩小猫,他的身体没有好转,但心理好受一些了。 猫猫万岁。 但恼人的家伙还是会转回来,习瑞喋喋不休,像蜜蜂围着他转,抱怨他坑人,抱怨为什么自己是第一个,抱怨他为什么不坦言,抱怨他不听自己说话,最后,小孩子耍赖一样,就要谢潭陪他玩。 如此烦人的生物,是社长没错了。 谢潭忍无可忍,讽道:“玩什么,请笔仙?” 向他暗自靠近的影子们突然停住了,脸像雪花屏闪动。 习瑞也生生卡住了,好一会,他调转过头,左眼的虹膜像玻璃珠一样在白色的眼眶里滚动,如同坏掉的玩偶。 他笑着说:“好呀。” 谢潭安静地看着他,直到7号猫猫疑惑地“喵”一声,他轻巧地下了桌子。 他们坐在桌子的两边,共同握着一只笔,其他人影围着他们做观众。 恐怕集体自杀案中,这栋楼里的第一次请笔仙就是这种氛围。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谁先来问?” 习瑞说。 谢潭盯着笔下的那张笔仙纸,是他亲手画的,惨白的纸,黑色的笔迹,许多狰狞的圆圈,还有不知道谁溅落的点点血迹。 对了,除了黑白灰,还有红色。 那鲜艳的颜色一旦出现,就说明他已经深陷幻觉,难以自拔。 这种情况下,不能轻易做任何决定,他后悔坐在这里了,他不会问任何问题的。 可习瑞也没有说话。 这不符合常理,他的话一天到晚说不完。 诡异的安静带来不安的味道。 谢潭的视线缓缓向上,习瑞的身躯上……顶着孙恩泽的脑袋。 他看向周围,断腿的那个孙恩泽不见了。 他什么都没问呢,怎么就变成新笔仙的样子了? 他再次转回头,猛地愣住了。 陆今朝坐在他的对面,神情天真又有些懵懂,一对上视线,立刻笑容灿烂,亲昵道:“阿潭!” “你怎么在……” 谢潭一眨眼,瞬间闭上嘴。 对面坐着的人变成了小六。 她小小一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一见他,也是瞬间就绽放笑容,捧着脸道:“小七!我给你取的名字,你看到了吗?” “……” 他的视线里,随着他不适的眨眼,四张人脸来回变幻,一会笑一会哭,一会愤怒一会恐惧,一会完整一会残缺。 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那张脸到底是由几个人拼成。 停下…… 怎么结束? 他不想再看了。 他听到自己内心冷眼旁观的声音,对自己说:你什么都没问呢。 对,有一个问题可以结束请笔仙。 又是他自己的声音,在让他清醒一点。 精神的痛苦让前者压倒后者,他慢慢张开嘴,有声音从身体内部的深渊往上爬。 猫咪柔软温热的身体突然跳到他的头顶,垂下长长的尾巴,遮住他的眼睛:“喵~” 谢潭的声音一卡。 对面的人先开口了:“我怎么样能救你?” 冷静而淡然,是他熟悉的女声。 猫尾巴绕开,揭晓谜底,坐在他面前的人是夏无尽。 “你看起来不太好。”她对他浅浅一笑,“所以我想,该到我了。” 谢潭没有昏迷。 他清楚,此时夏无尽的眼中,他的这个位置应该坐着断腿的孙恩泽,但她在和他说话。 她知道他听得到。 而他的眼中,再次如同镜子变幻角度的反光,夏无尽变成红嫁衣的鬼新娘。 红盖头下伸出的触手上吸盘睁开一只只眼睛,触手横扫过整个教室,抓住藏在四个角落里的四只黏肉的眼球,一用力就捏爆了。 观测十笑吟吟道:“我看你不仅不识抬举,还上不得台面,和我玩这种腌臜手段?” 所以他被抑制剂勉强压住的信息素突然又爆发,是因为这些眼球? 她说的是谁? 那时的刀光……观测十二。 他听到青年的怒吼在窗外坠落,伴随打斗的刀剑碰撞声:“疯了!你不要命了吗?主动把自己填进这个仪式里,给那狡诈的小鬼当材料?!你也喝了那母子的迷魂汤吗!” 观测十大笑:“你以为我爱这鬼样子,爱长生不老吗?哈哈,我就是要你们苏家死而已!这样的机会摆在我面前,何乐不为?我该谢谢那孩子呢!” “漂亮的好孩子,歇一会吧,有大人在呢,你这纸借我们一用。”鬼新娘一转向谢潭,语气瞬间温柔了,一只触手隔空点了谢潭一下,吸盘上的眼睛们笑眯眯地对着他乱转,另一只触手卷起笔仙纸就扔出窗外。 窗户被撞开,狂风一过,谢潭下意识闭眼,再睁开,对面的位置就空了,夏无尽也好,观测十也好,全都不见了。 大小姐问出那个问题,已经被送回正确的时间线,观测十作为命运的替身,也被吸进社团楼的仪式里。 他忽然想起,上次离开公主墓,【夏无尽】笑着说还人情,那是在说小六,她带给他们出逃的机会。 【夏无尽】曾经虔诚许过的愿望,后来都不值一提了,非人的痛苦折磨着她,到最后,她的愿望只有两个,曾经是逃走,现在是报仇。 影响他信息素失控的东西被摧毁,谢潭倒回椅子里,等待那些副作用的平息。 他能听到楼里激烈的打斗声,但很快就滑过他混乱的脑海,他集中不了注意力。 没由来的,他突然想,他想见他。 不在楼里,那你在哪里? 我想见你……今朝。 红影掠过窗外,爬行的触手放轻声音,等远离谢潭所在的教室,再次提速,流进另一间教室里,不客气道:“你老了吗?一个小兔崽子,还没杀掉?” 第147章 笔仙笔仙(24) 观测十二身后, 就是这层走廊的另一个楼梯间,苏禾特意留出的缺口,引他上套, 再用风封锁,不给他退路。 但陆今朝这小子突然冒出来, 他的风不但没有阻止, 连一点警戒都没给他传达到。 像无声无息就融了,他毫不知情。 苏禾用游离在走廊里的风给观测十传递信号, 却撞到更大的风, 扑了个空,他觉出不对, 回身一瞥, 眼睛都瞪大了——观测十居然一声不吭, 转身跑了! 鬼新娘自己往阵眼靠,失去观测之眼的注视, 也难维持, 很快就消融在由社团楼扩散出并遍布校园的无形咒文里,就像自己跳进炸锅里的章鱼烧。 “我……”苏禾满腹脏话卡到嗓子眼, 不上不下,他眼神不善地看向陆今朝, 这小子还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装模作样! 这小子和谢潭住对门,还一起上下学, 天天黏在一起, 就是靠装成这个样子迷惑了谢潭吧! 他颠倒黑白地想,这小子绝对是故意住在谢潭对门的! 谢潭那小鬼怎么搞的,不是聪明得很吗, 能把所有人当棋子耍得团团转,居然没看出这小子不安好心? 难道被这张脸迷惑了?糊涂啊,他喜欢好看的人,自己照照镜子不就够了吗! 苏禾再看陆今朝,就像看祸国妖妃。 “他怎么回事?”苏禾的刀尖指向一动不动的观测十二,不爽地问。 陆今朝对他的态度一点也不生气,轻声感叹:“啊,已经把自己代入岳父的身份了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 “你不是说,你不擅长动脑子吗?”陆今朝打断他,笑容灿烂,“那做你擅长的事就好了,想要什么就直接来,你想他做什么?” 苏禾听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突然对十二说:“起来。” 瘫软的十二忽然重新调动每一把“关节”,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宛如提现木偶,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苏禾随行的姿态一收,眼睛眯起:“你不是在回应他的愿望吗?” “但我也知道你的愿望,一次实现两个,不好吗?”陆今朝天真而残忍地说。 他是认真的。 这样特质,要么是孩童。 要么是神。 “果然如此,检查观测二的时候我就在想,太阳啊……还是我该叫你一声‘神明大人’?”苏禾像匹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的老狼。 陆今朝:“嗯?” “她当年用过这个仪式,山差点崩了,老家伙阻止不了,无能狂怒,就想拉其他人下水,故意恶心她……偏偏她吃这一套,山上的一些无辜路人被卷进来,她……拜托我去救人,最后被我赶走的那群人堆里,就有你。” 陆今朝的记性比他好多了:“诶?是你懒得救人,用风把那些人随意一卷扔走,你就跑回去了吧?有几个挂在树上,还是我接下来的,你还记得我?” “别说得你就多好心似的。”苏禾冷笑,“那些人都吓得屁滚尿流,丢了魂一样,就你还有脸笑,匆匆瞥一眼也能看出你不对。” “那居然现在才想起来?”陆今朝纯粹好奇的表情在苏禾眼里更像挖苦。 “你也说了,谁在意你们,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是她吗?还是和她的小崽子一样?” 听到谢潭,陆今朝认真了些:“你说阿潭?啊,这个仪式……” 苏禾不怀好意,一下子换了态度:“他把你那些朋友都炼了。”然后观察他的表情。 “原来如此。” “就这样?你是不把他们当朋友,还是不清楚他们已经死了?”苏禾骗道。 陆今朝理所当然地说:“即使是朋友,也有死亡的一天,万事万物皆是如此,有毁灭才有诞生,并不会因为特殊的牵绊而得到豁免权……” “包括谢潭?” 陆今朝的笑一平,像璀璨的太阳一瞬被吞没,世界陷入日食下的黑暗。 他没有感情地看着他,说:“我不喜欢你的话。” 他像一个孩童……一个神一样,毫不在乎外界的反应,宣布自己的感受。 而外界根本给不了什么反应,在这恐怖的压迫感下,唯有臣服。 苏禾听到楼里甚至更远处校园里的鬼怪在颤抖和呜咽,作为直面这压迫感的人,他盯着陆今朝看了很久,却突然笑了。 他的神情轻松了些,对陆今朝的针对都少了几分。 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说了一句真心的担忧:“那你要小心了,那孩子和她一样……和她一样可不是好事。” 虽然她是最好的。 “他是最好的。” 苏禾突然听到陆今朝平淡地说,像在说一条世间真理,宇宙运行中不变的法则,他一瞬以为自己的心声泄露了。 “那你配得上他吗?”苏禾丝毫没有对神的敬畏,审视着他。 好像如果答案不能令他满意,他连神也敢拔刀。 陆今朝这才把他放进眼里一样,倏地,他笑了起来,比苏禾见过的每一次都要灿烂。 他伸出手,无名指有一枚手工diy的银戒指,刻着半个太阳。 “哎呀,你不知道吗?”陆今朝说,“我们在一起啦。” 潜台词就是:你说的不算啦,反正阿潭觉得他们正合适! >w< 苏禾突然想起,谢潭的手上没有戒指,但衣领下面的确压着一条项链,被他扶起时,穿过链子的戒指一角探出衣扣的缝隙。 他整颗心都悬在谢潭的状况上,没多想,只当是小孩子追潮流的装饰品。 针锋相对、暗流涌动都在一瞬间崩塌,苏禾瞪大眼睛,像一个破防的老父亲:“什么?!” 楼梯间传来咣当一声,像谁被吓得摔倒了。 两人早就察觉到有人上楼,但苏禾不管,执拗地瞪着陆今朝,眉毛都在抽动。 陆今朝倒是回过头,在徐晋柏一瘸一拐走出楼梯间时,笑着挥了挥手,戒指闪着光。 “你们……聊完了?”徐晋柏讪笑,与陆今朝对上视线,又习惯性地夸赞道,“我看到了,很好看的戒指……哇啊!” 苏禾的刀甩在地上,当啷一声,吓得徐晋柏弹射起步,退后撞在墙壁上,惊恐地看着他。 “走。”苏禾黑着脸,命令完十二跟上,又对陆今朝说,“你也和我走,请、笔、仙。” 陆今朝眺了一眼楼上。 “徐哥,你跟着苏禾先生走一趟吧?”陆今朝双手合十,眼神祈求,“阿潭在楼上,我担心他……” 一双琥珀色眼睛水汪汪的,像阳光下的粼粼水波。 对情况一无所知的徐晋柏眼神立刻坚定了:“好的,那我去了。” 苏禾脸更黑了:“谁要你……” 他正视徐晋柏那张脸,突然噤声了。 “这位苏先生。”徐晋柏拿出职场的专业态度,义正言辞地说,“打扰年轻人恋爱,是没有边界感的大人行为,请你摆正你的位置。” 苏禾沉默地看着他,又看向他身后的陆今朝。 黑发青年笑容幽深,像画在脸上的……画下是一片漆黑。 这是当年……那群被他赶走的路人之一,也是比陆今朝留给他的印象更深的家伙。 这小子是故意的。 但苏禾想到请笔仙的仪式,他的确有想在这个打工仔身上看到的东西。 苏禾面无表情,拽着十二的斗篷就走:“少废话,跟上。” 虽然看陆今朝百般不爽,但当务之急,是先把十二给炼了。 原本他还不能确定,但十二自己说他成为观测后无法背叛家主,就说明他的新生命里就有家主的痕迹。 十二不够格给苏荒做命运的替身,但苏禾再不爱动脑子,也知道谢潭的目标就是苏荒,所以仪式上,他不担心。 以这个仪式的强度,哪怕只有一点,顺藤摸瓜也不是难事。 还有陆今朝这小子……太阳亲自出面,这事没跑了。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苏禾和十二相对而坐,他操控着十二,与他一同开口。 这句宛如咒语般的话落地,观测的气息就随着笔尖而入。 是观测十,刚刚上任的新笔仙。 苏禾想起这家伙临阵脱逃的怂样,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说,那句话。”苏禾命令道。 十二浑身的眼睛空洞无物,张开陷在刀间的嘴唇:“我……怎样才能救你?” 苏禾用刀插入手臂,保持清醒,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十二被浮现的咒文吞没。 “坐下。”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对一旁瞠目结舌的徐晋柏说。 徐晋柏忐忑地坐下,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 苏禾讽道:“怕还跟来?你还真信他。” 对,是陆同学让他跟来的。徐晋柏瞬间反驳了自己的想法,陆同学不会害他。 要是这么说的人是谢同学,他这会儿倒是可以想想遗言了。 “……哈?” 徐晋柏一惊,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嘟囔出来。 而苏禾满脸复杂,像听到天方夜谭:“我看你说反了。” 徐晋柏激动:“不许你说陆同学的坏……” “那你就说谢潭那小鬼的坏话?” “额……不是,谢同学也很好的,我只是……”只是有点怕他。 有点。 苏禾没表情地看着他,但心里并不生气,这很正常,那小鬼的气势可比他还吓人……也不仅是气势,有些事,谢潭真的做得出来,苏禾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仪式。 他亲眼见过这个仪式。 第148章 笔仙笔仙(25) 火光微弱, 但在昏暗的教室里,也如夜航灯塔的一线红光般,有骇人的光亮。 苏禾反应过来, 咒语是徐晋柏说的,所以十二的命运替身应该坐在他这里, 对面的小少年其实是鬼火的反光, 就像镜像,火早就烧起来了。 小少年的脸在鬼火的映照下, 更显出几分非人的苍白, 他那双崇拜的眼睛也有了妖冶的光,让苏禾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 翻出一些与她无关的黑山羊事迹。 “叔叔, 他们说你是家族里最厉害的那个!你教我打架吧!哎呦……别打我的头, 要长不高啦!” “叔叔叔叔,你来看我了吗?哦……来找大人们的, 他们在那里, 没事,就当我来看你!……哎呀, 怎么又锤我的头!” “叔叔,你在难过吗?这本字典怎么了吗?” “叔叔……呜呜我为什么也要走?我不想离开——我不听我不听, 你也要赶我走, 还不是嫌我废物!我不是废物!我可以留下来帮你,帮家族, 让那什么教团付出鲜血的代价!” “叔叔, 我都知道了。原来当年是你与那些叛徒里应外合,害死了爸爸妈妈,害死了那么多族人, 让黑山羊差点灭族,你也是叛徒。” “苏禾,记得你姓什么,不要被我抓到,否则……我杀了你。” 他和便宜侄子好像就见过这么几次,他记不清了。 他在家族里有血亲,有兄弟姐妹,有寄予他厚望的长辈,有崇拜他的同族,然而他从没有感受到所谓血缘手足的牵绊,只觉得他们哪哪都怪,一个都聊不来,也处不惯。 就像老东西夸他是“狼”一样,但他是一只普通的狼,却误入诡异的黑色羊群,就是待不到一起去。 硬要说的话,她曾经煞有其事地说过“听起来像生活在伪人堆里的正常人,辛苦了”,然后踮着脚,小大人地拍着他的肩膀。 他丝滑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不一定是正常人,但黑山羊绝对不正常。 十二的父母,也就是他血缘上的哥哥嫂子是不折不扣的黑山羊。她留下的反诅咒,只对想脱离黑山羊的族人的孩子有效,按理来说,十二没有洗清如此肮脏血液的资格。 十二的父母在她点燃的仪式里迎来真正的死亡,所以,是十二小时候总往他眼前凑,占上了一点他的因果,被反诅咒认为算是“他的孩子”,才脱离了黑山羊的烙印。 这是她留给他的祝福之一。 结果呢?不仅是毛遂自荐成为观测,黑山羊图……最初就是十二研究出来的。 便宜侄子说他是他的污点,苏禾冷笑,他何尝不是他的污点? 他下了地狱,哪有脸见她? 但他还是想见她。 所以,他已经搞砸一件事,不能再搞砸另一件事了。 她的孩子……谢潭,他不能看着他送死。 苏禾一垂眼,另一只手直接攥住火苗。 火苗一滞,没能烧起来,只扩开一层红光,白纸透成鲜红。 纸是谢潭画的,也就是仪式是谢潭亲自布的,没那么脆弱。 所以家主将火藏在十二的命运替身里,摆了他们一道,等他们用十二请笔仙,火就会烧到纸上,破坏仪式。 能在代表另一条世界线的笔仙里藏东西,呵,那老东西果然也成了观测之眼。 慢慢发黑的火焰在苏禾掌心翻滚,照亮他锐利的眼睛,像淬火的刀。 那么,家主在哪? 陆今朝没有表情,往楼上走。 光的存在如有实质,于是,黑暗的存在就像只是为了熄灭光,是“空的”。 但长长的楼梯上,黑暗比光还有实质一般填满空间,拖在他的身后。 他感受到楼上那些嘈杂碍事的鬼影离开了,还算识趣。 丝丝缕缕的血腥气钻进他的鼻腔,在他的神经上跳舞,是阿潭的味道。 那味道当然是好闻的,让黑暗生物如痴如醉,但不足以迷惑他。 那是好用的信标,让他能找到那个人所在的方向。 那个人……谢潭本身,才是让他如痴如醉的存在。 他在门前静静站了几秒,一推开门,立刻换上灿烂而明朗的笑容:“阿潭!” 窗户都大开着,风吹过空荡荡的教室,抚平了陆今朝的笑容。 他琥珀色的眼睛阴冷地一转,看向窗外的宿舍楼群。 “嚯!” 谢潭睁开眼睛就听到教主夸张的喊声。 他从床上坐起来,身上还盖着新拆的被子,有股工业味道,但不重。 他在一间两人宿舍里。 宿舍看着没人住的样子,空荡荡的,有种几十年没见过阳光的阴森,他身下的这张床还是新铺的。 他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脱离幻觉,脑子也清醒了,就是冷汗被吹干,过热后是止不住的冷。 但也比浑噩好多了。 这是迟钝的抑制剂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做什么的了?速度堪比止痛缓释胶囊。 一目五中的老二规规矩矩飘在一边,嘴却吐出教主的声音:“好点了?你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带你逃走这一路,妖魔鬼怪发狂一样往上扑!” 是被他的信息素引来的。谢潭瞥了眼窗外,却什么都没看到。 “放心吧,死追不放的那几个已经没了。” “用我说谢谢吗?”谢潭冷淡道。 “不客气。”教主的声音依旧笑嘻嘻的,“但你谢错了,不是我杀的,它们快扒上你的时候,突然‘呜’地一下就烧成灰烬了,差点燎上我呢!” 谢潭没什么反应,他发现教主和习瑞有点像,不,比习瑞还烦多了,不理就是最好的。 可转念,灵光擦过他的神经线,让他平白战栗一下,他突然看过去。 一目五中的二哥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嘴,对着他意味不明地笑。 “但你确实该谢我,是我及时把你带走,知道转换器……噢,太阳在那,还往那里凑?” 谢潭心里想,关你屁事,我就想见他。 但他也听出教主的潜台词,他在社团楼注射抑制剂,药效起了一半,到老教学楼那么久,总该缓解得差不多了,却反而愈演愈烈,就是因为陆今朝在那里。 可是他用了契诃夫之枪,将抑制剂与烟雾镜液体相联,平时他待在陆今朝身边,的确缓解很多……论坛还总调侃这个来的。 但他现在回忆,并不是在陆今朝身边,信息素就不会失控了,相反,失控的频率反而高了,只是每次一有苗头,他就被陆今朝安抚住了,不会到“失控”这一步。 这么一看,烟雾镜的碎片溶液在功能上不像抑制剂,更像……alpha的信息素。 既会激起他的信息素,又能真正地安抚他。 现在回忆,因为从小用抑制产品的原因,他每个月的发情期不固定,经常被突然袭击,所以他有随身携带抑制产品的习惯。 而他穿越漫画世界后,每次发情期都赶在有故事发生,也就是有镜子碎片的时候,原来不是巧合。 教主:“你知道观测之眼可以说是从太阳上剜下的眼睛吧?待在他身边,你能‘看见’的只会更多,对现在的你来说是负荷。仪式是你画的,我可不想都到这一步了,这个封锁的时空没能撑住,功亏一篑,我们可是同盟啊。” 他画的?谢潭反应过来,是他照着预告图画的笔仙纸,那就是仪式的咒文。 教主的嘴又对着窗外长吁短叹,似乎惊魂未定。 谢潭突然说:“你刚才叫他什么?” 教主一顿:“太阳能转换器?” “你明知道他就是太阳。” “你在为他抱不平?” “镜教团信奉第一太阳,我可没看出你的尊敬,不愧是黑山羊出身。” 教主的嘴一抿,像眼睛眯了一下,谢潭在借黑山羊谎称烟雾镜里有神明一事讽刺他。 “伟大的烟雾镜之神……可不该是他这副样子,你是观测之眼,没见过祂的真貌吗?” 他说的是镜子神。 所以在教主的眼里,镜子神才是烟雾镜诞生的神明,是真正的第一太阳。 烟雾镜怎么会是阳光开朗、乐于助人的绝世大好人呢? 谢潭又听教主缓缓道:“这是你的妈妈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她就是用了这个仪式后,太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她把真正的太阳神‘洗’掉了。我就说,她该少听一点童话故事。” 转眼间,教主的嘴又扬起来,兴奋地说:“但还好有你,你让他的身上重新出现了太阳神的影子,终于不再一直是那愚昧的样子了,果然,只有观测之眼可以做到,我们把这个假的洗掉吧,嗯?” 那张嘴面向谁的时候,比任何眼睛都有“凝视”的恐怖感。 他在一寸寸观察谢潭的表情,捕捉他潜伏在潭水下的幽微情绪。 这家伙……真的没成为观测吗? 他到底是什么?他也是太阳神的一部分力量吗? “我们的联盟应该是为更重要的事。”谢潭的神情纹丝不动,无懈可击。 “哦,你说苏荒那个老东西。”教主的舌头像虹膜一样转了转,顺着他的话,“他贴心地把我们差的观测十二送来了,那匹老狼狗追去了,且看他们狗咬狗吧!不过你晕得还真是不管不顾的,你就没有设计先杀十二?” “杀他有什么用。”谢潭冷淡地说,观测十二看着就像被洗脑的马前卒。 “哈哈哈你果然早就猜到了,那老东西的确不在十二里!”教主笑道,“不过好歹也是第一个黑山羊图,咒文被加强了,不亏。” 那张嘴看一眼时间:“这里也不见得安全,要回社团楼找我吗?” 第149章 笔仙笔仙(26) 谢潭的呼吸都放轻了。 一目五中的二哥离开时, 体贴地关好窗户,但他还是觉得冷。 那股冷意似乎不来自外界,是他的血液里、骨髓里的东西, 咀嚼着他的感官。 所以他迫切想见到他,那处仿佛整个世界唯一温暖的地方。 可如果陆今朝就在门后, 谢潭又难解抗拒。 他的脑子很乱, 很多事没有理清,而这是一个危险的棋局, 哪怕是太阳, 也在谁的阴谋里。 “太阳”是一个让他没有实感的词,他只知道陆今朝爱多管闲事, 也爱做傻事。 大地广袤, 但也会被震塌;深海幽秘, 也会被海啸掀到天上;天空无极,但也有日食月食, 末日的沙尘能挡住天空的色彩;哪怕是这个世界, 也无时无刻不在分崩离析,舍弃无数命运的轨迹。 即使就是太阳高悬其上, 导致了这一切,但就如同这个故事, 他这位其他人眼中的执棋者, 又何尝不是诸事不解,也是棋局中的一枚呢? 他……不想他有危险。 谢潭沉默好一会, 正准备下床, 门先被暴力打开了,来人让他一顿,也让他稍稍放松下来。 “怎么不开门?也不回一声, 我以为你出事了呢。”苏禾皱眉。 他还是老样子,把门一关,放荡不羁坐在椅子上,盯着谢潭瞧,像能瞧出花来一样。 换做往常,谢潭要么不理,要么冷声问他的来意,但他隐约记得苏禾扶起他检查他的状况,还给他披了外套,何况十二扰乱他的四颗眼珠就是苏禾和观测十摧毁的。 对了,外套呢? “我没事。”谢潭轻声说,“你的衣服……” 苏禾眉眼一松,摆摆手,没什么表情:“那狗东西烧的吧,他带你走的,贱得慌。” 谢潭想起苏禾和教主的不对付了。 苏禾:“你不该信任他。” “所以你是来做教育宣讲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苏禾对谢潭有无限的耐心,他想点一支烟,但看到谢潭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的惨白脸色,手指摩挲几下,收了心思。 他习惯性地把手臂压在大腿,前倾着身子说话,谢潭一直觉得他这个姿势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但现在,猛兽语气平静,像传授捕猎经验给幼崽:“我不傻,我也经历过这个仪式,你的副作用你也清楚,未完成的观测之眼就是这样。” 即便谢潭神情淡漠惯了,也没掩饰住眼中的一丝惊讶。 等等,什么叫未完成的观测之眼? 苏禾难得见他没藏住心思,虽然只有一点,但也值得他哑然失笑:“我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吗?这不难猜,不了解观测的人会以为你和苏荒,啊,还有当年的她,你们这种程度就算完全的观测之眼了,但我也算因果不浅的半个事件亲临者,这骗不过我。 “虽然当初猜到时很震惊,但仔细一想,反倒合情合理,烟雾镜是镜中神的本体,祂本来就不是人,连人形都没有,而观测之眼是神的力量,自然不是肉身凡胎能够驾驭的,只是成为观测就少有能保住人形的,何况是观测之眼?你和她能保留这个样子,代价自然沉重。 “苏荒就是另一种,他不在乎什么人不人的,所以即使你们同级,他应该也在你之上一些。打从他编造烟雾镜中有神明的那天起,他不就是想造神吗?如果那个神是自己,那就更好了,人世间成了他的累赘,他只想一身轻后羽化登仙。 “呵,可惜了,你见过他的样子吗?虽然面目全非,丑得一批,但他仍然保持着微弱的人形,他没能完全剔除‘人’这一属性。” 谢潭的脑海中,浮现出白色章鱼的家主样貌。 苏禾继续道:“完全的烟雾镜可以随时观测任何时间、任何空间,看一个开头,同时就能将结局掠入眼中,不,应该是从开头到结束这一整条轨迹,还有无数的轨迹,同时在眼底浮现,但你做不到,对吧?你也受限制,还有副作用,只是比其他观测强多了。 “苏荒也一样,呵,老东西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呢。人是不可能承受住如此大的信息量,看尽一切因果和真相后还不疯掉的,你们仍然差临门一脚,就像黑山羊图的最后一块拼图永远是最重要的。 “也说过了,就是彻底烧尽‘人’的属性,完成最后一步的炼化。” 谢潭心神一动,就见苏禾直直盯着他,说:“就是这个仪式。” 空旷的宿舍陷入安静,幽幽冷冷,更填几分阴森。 谢潭神情平淡:“说点我不知道的。” 好多都不知道的人这么说道。 “呵,真有你不知道的事?你以为,为什么都怕你?” “你也怕?” “……小崽子一个。” 苏禾的头微微一撇,看向窗外,似乎陷入回忆。 “十八个观测包含各种各样的尝试,一目五计划是多个血亲炼成一个观测,而观测六、七就是想把两个观测合二为一,类似重瞳,不过用她的话说,更像环绕的双星吧,缺一不可。” 谢潭了然,和简单的祭品序号六、序号七不同,观测六和观测七其实是同一个观测计划。 所以教主没被抓到,观测七无法炼成,同样的,观测六也就失去了意义,相当于两个观测一起废掉了,才会有黑山羊把小六送去观测二的世界线,废物利用。 “她本来就没天赋,也无意于此,老东西应该是察觉到什么,即便她什么都不行,重瞳计划又无法完成,他也不肯放过她,还是把她炼成残缺的观测……想来是未来成为观测之眼的他给过去的自己报信,但她在自己的未来上也会成为观测之眼,所以她还是逃走了。” 苏禾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语气变得非常复杂:“然后,‘无常’再次降临在她的身上,就像历史重演一样……那么多观测里,唯独她一个计划废掉的残次品,成为了第一个观测之眼。” 谢潭灵光一闪,所以后来那些“后补的观测”,不是在补空缺,包括苏荒自己在内,他是想复刻小六的奇迹。 “成为观测的族人是可以被太阳火烧死的,就脱离了不死的诅咒,所以在他们围追堵截,拿你做饵,包围她想把她烧死在四季山时,再次被她反利用了——太阳火能烧死观测,但也能炼成真正的观测之眼,只需要‘太阳历石’的仪式,比起死,不如成为让黑山羊死的怪物,她把那些族人都炼进了仪式里。” 而观测可以被火烧死,那些族人成为观测之眼诞生的材料,成为了铸造她的一部分,就和那些观测一样,失去了不死的能力。 “她和我告别,像哄小孩一样,说如果她没回来,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安慰我说,她会没事的,她是个骗子。”苏禾淡漠地说。 谢潭嘴唇微张,只能安慰道:“也许她没有骗你。” 说完他自己都不信。 苏禾不禁一笑:“你和她一样,安慰人都不走心的……所以我不会让你也去送死的,骗子生的小骗子。” 像骤然被抽成真空的塑料袋,风紧贴在窗户上,还有谢潭看不见的墙壁与门,这间宿舍被封住了。 谢潭一顿:“你们就没有一点新的方法?” “看来我有不少同道中人,反思一下你自己。” “你在害怕什么?” “刚才那一句,你是说对了,我是怕你,我怕你死,谢潭。” 苏禾死死盯着他。 “别把对她的愧疚用在我身上。”谢潭缓缓地说,“你们好像对我有误解,我是来杀苏荒的,不是来自杀的……我还得看着他死呢。” 他慢慢展开一个笑,眼睛却微微睁大,直直地看着苏禾,有一种非人的疯癫感:“难道你要我干等着,看你们的失败吗?” 苏禾打从心底里一悚,终于理解其他人在他身上感到的恐惧。 转瞬,谢潭的笑容又温和下来,哄道:“倘若是她的愿望,你会拼尽一切、违背一切、付出一切来完成吗?你会的。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只有你能理解我……所以也唯独是你,不该阻止我。” “我要黑山羊不复存在。”他笑得像在地狱里幽幽盛开的花,不为引渡亡魂,只为搅得天翻地覆,蚕食谁的肉,畅饮谁的血,“我要他死,苏禾。” “……” 苏禾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要救他一命吗?”少年讽道。 好一会,苏禾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得要命:“……可她失败了,她没能成为真正的观测之眼,她死在了仪式里,你又有什么办法保证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我找了盟友。”谢潭懒散地说。 “那个垃圾教主?该死的观测七?他不在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你以为她做这个仪式的时候,那个混蛋没有像现在一样献殷勤吗?说不定仪式失败就是因为他!你真的信任他?” 当年教主也在,也是以同盟的身份? 谢潭思绪万千,却只说:“我需要他。” 这是实话,目前为止,他们这个同盟的计划很多都是教主完成的,可能旁人眼里他也做了不少,但他自己清楚,他真正的贡献恐怕就是那张笔仙纸。 “你果然知道全部的预言。”苏禾突然说,“预言就出自那张嘴,判词婆婆的占卜结果里少了一个骨片,是被他拿走的,因为就指向他自己——那一片的意思是‘群舌’。”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潭:“他本来就是神能的一部分,更准确地说,他是观测之眼的一部分,就像钟表的指针,也在观测之眼代表的‘圆’上,把他们炼进仪式就能万无一失……你都计划好了,你就是想完成最后一步,抛弃为人的一切,成为那个真正的观测之眼。” 第150章 笔仙笔仙(27) “很高兴看到我的纸没有被撕碎扔进垃圾桶。”谢潭平淡地说。 “本来是这样。”苏禾说, “现在看,还好没有。” “别说的你被我说服了一样,你带着这张纸来, 不就是等这一刻吗?” 谢潭还不至于在这样封闭的空间与诡异的氛围下还想不到这一点。 苏禾漏齿一笑,他完全没提笔仙十二的异常:“这个安排刚刚好, 我也想见见那个打工仔的另一种可能, 或者说他原本该有的命运。” 谢潭疑惑,苏禾和徐晋柏能有什么关系, 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但苏禾真正在意的,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哪怕是他, 也是沾小六的光, 被爱屋及乌的。 所以徐晋柏和小六也有关? 只能等看漫画时再了解。 不过, 如果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一定让苏禾二选一, 为小六报仇和保护他, 他认为苏禾最后会选择前者。 这也是谢潭能给他信任的原因。 他只需要在“杀苏荒”和“自己的安危”中,一直强调前者就可以了, 能动摇苏禾的,从来都是小六这个存在。 如果是小六, 肯定不愿意看到苏禾陷在这里冒险。 既然请笔仙可以帮他们洗掉不好的世界线, 再踢出仪式,他尽一下幕后黑手的责任也不错。 “笔仙笔仙, 你是我的前世, 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动后, 苏禾好一会没有说话。 谢潭:“现在后悔就有点无聊了。” 苏禾:“我有一个问题,笔仙的回答绝对正确?” 谢潭安静地看着他。 苏禾就品出了什么,突然一笑,道:“笔仙笔仙,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会在……”仪式里死掉吗? 就在这时,7号猫猫睡醒了,但可能迷迷糊糊的时候没选好坐标,凭空出现在谢潭的脑袋上。 它打个哈欠,一跃而下,跳到桌上。 视野里,突然小猫降落,让谢潭下意识卡住苏禾的手,攥紧那支笔。 在苏禾看过来时,谢潭先发制人,语气有着淡淡的嘲弄:“问笔仙不如问我?” 反正他都幕后黑手了,答不上来他就当谜语人。 他话音刚落,苏禾却不甘地啧了声,迅速接道:“笔仙,我怎么样救你?” 白纸像掉进血泊里,瞬间红了。 苏禾手一松,掌心暗红色的火苗窜起,谢潭的视野里,对面的人一下子变成徐晋柏,正惊恐地看着那束火。 但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火海,满山通红,四季山像提前入了秋。 苏禾说了抓交替的触发词,按理来说,徐晋柏该在他的位置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他的对面。 谢潭紧紧盯着他,聚精会神,却没能找到对面这个徐晋柏和平日里的徐晋柏有什么区别。 习瑞的眼睛、孙恩泽的断腿,都能一眼看出来,但眼前这个依旧苦哈哈的社畜先生,真的是if线吗? 7号猫猫左看右看,似乎怕挡住他的视线,宿主正在关键的剧情扮演上,它懂事地跳开,转眼消失不见了。 谢潭感到火的灼热,却忍不住前倾,视线深入徐晋柏被火光燃亮的虹膜,抵达那小小的黑色瞳孔。 那瞳孔在动。 不安地颤抖着。 不…… 那不是瞳孔。 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影! 是那个人影在动! 太小了,看不清,那个人影…… 人影不动了。 就像注视到他的目光,所以不动了。 徐晋柏眼睛里的人,在和他对视。 谢潭像被定住了,无法抽离这场不知是否存在的对视,也可能是他的信息素再次失控产生的幻觉,难以自拔。 没错,他的体温在升高,头又疼起来了。 直到他听到苏禾嘲弄的声音:“知道这是什么火吗?” 谢潭下意识回道:“太阳……” 太阳火。 发黑色,却有镜面般的反光,怎么也烧不尽一样,有着恐怖的力量,这是太阳火。 “你倒敢用,还没成完全的观测之眼呢,就以为自己能掌握神的火焰。” 谢潭突然反应过来,这话里的仇恨太浓了,牙齿间的每一次摩擦都像在磨刀,等着把谁千刀万剐。 苏禾也许会嘲讽他,但没道理恨他,该承受这样愤恨的家伙……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苏荒。 谢潭猛然间回神般一眨眼,徐晋柏的样子已经消失了,苏禾坐在他的对面,厌恶、怨恨、嘲讽、畅快混在一起,神情复杂,盯着他们中间的笔仙纸。 纸上的一圈圈文字升高,拔出纸面,形成塔形,火焰在塔中燃烧,已经完全变成黑色。 有一只竖着的巨大土黄色眼睛被困在其中,凹凸不平的虹膜里布满发丝,游鱼般来回窜动。 黑山羊家主的眼睛。 同时,谢潭看到苏禾背后的窗户上,凭空出现密密麻麻的鲜红吻痕,弧度都是在大笑的样子——教主在苏禾的封锁上又加一层。 它们的确在笑,来回开合,谢潭听到那嘈杂的笑声,每一个声音都不同,但笑的调子却一样。 这是防止家主跑了。 平日里装温和的那只眼睛终于慌了,撞在咒塔上,瞳孔剧颤。 苏禾绕着缠许愿布的辫子,扯起笑容:“我身上有她留下的咒文,供给家族的发结又被她烧掉了,重回家族也懒得演忠诚,把不爽你写在脑门上,时刻警惕着你,我怎么会知道你成为观测之眼了呢?怎么知道你还是寄生在我身上了呢?这么多年了,家主大人,你还是这么喜欢把别人当傻子啊?” 眼睛横冲直撞,阴冷地怒视他。 “不装了?你着什么急啊,你寄生在我身上,不就是为了进入这个仪式,炼成完全的观测之眼吗?毕竟这小鬼帮你把要素都集齐了,他比你要脸、有包袱,不肯舍弃人形,在浓烈的太阳火下必然‘发病’,没有你能坚持,你就能抢占先机,多好,一切按你的计划在进行啊?感受到了吗,你在陷入仪式中,哦,还是中心的位置呢。” 那只眼睛里蓬勃的愤怒高于了一切,用眼神骂他们阴险狡诈。 谢潭的反应慢了半拍,这难道不是炼观测之眼的仪式吗? “这个仪式就是一个骗局。”苏禾说,“你说着她早死了,否认她身上的无常特质,但最怕她还活着的人也是你。不用再疑神疑鬼了,老东西,就和你想的一样,她被太阳火烧尽,被烟雾镜回收了力量——所以这个仪式的真相就是观测之眼一旦完全炼成,自然也就补上镜子的那些残缺,回归神的怀抱了。” 窗户上密集的笑声更大了,拍打着玻璃,庆祝即将为太阳神回收最大的碎片。 谢潭明白了,所以观测之眼炼化完全,人也就死了,变成原始的能量体,交还给神。 家主的眼睛横冲直撞,像末路的囚徒,然而一切都被咒文无情镇压。 塔慢慢回落,将那只眼睛压死在仪式的核心咒文里,阵眼的位置。 那只眼睛从立体被压成平面,融进笔仙纸里如同眼睛般的层层文字里,红纸更暗,几乎发黑色。 苏禾和窗户上的嘴唇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被困住的样子,好像多年的怨恨终于有了出口。 谢潭的确被火焰挑起了“病症”,所以反应很慢。 最恨的敌人翻车,即将在其成神的渴望中湮灭,以他之前的偏执态度,他理应也泄露一丝畅快或者其他情绪。 但他忘记了,或者说信息素渐渐失控,他顾不上,只是盯着红纸发呆。 许多的思绪泄洪般冲过他的脑海,他反而什么都思考不了。 印在窗户上的嘴唇慢慢消散了,等教主笑够了,带着那些魔音离开,谢潭才终于理顺苏禾的话。 所以小六炼成完全的观测之眼,神能回归给太阳神了。 那为什么还会有新的观测之眼? 啊,那次仪式烧的东西不全。 如同巫师小姐的解读,观测之眼无视任意时间,所以应该也包含“指针”,判词婆婆的宅邸构造加上占卜台就是一个“日晷”,阳光留下的阴影自然就代表指针,也在巫师小姐展开的“圆”上。 小六留在墓中太阳历石上的仪式正好被指针启动,她当年应该也拿下了指针。 同样,观测之眼也包括缺失的那一块骨片,一个词,也就是苏禾说的“群舌”。 群舌就是教主,他没有被炼在仪式里。 出了什么状况?他再次背刺了小六吗? 谢潭就听到苏禾放松后懒洋洋的声音:“演得不错,我差点以为你真的要用这个仪式把自己炼成完全的观测之眼呢。” “你忍得也不错,没和他打起来。”谢潭说。 苏禾反应过来谢潭在说教主,沉下脸,谢潭以为他又要讽刺或者直接骂教主,却听苏禾再次开口。 “这是炼黑山羊的仪式,我也是黑山羊,当年她想让我走,就求我去救那些被困在山里的普通人……可和我有什么关系?爱死不死,我没去。是那个垃圾教主帮她,把我赶出了仪式……谁想救他们啊?但那时候我就隐隐有预感,那是她最后一次求我做些什么了……而她也是真的想救那些人,我看到了,笔仙,那个没被我救的打工仔还是毫发无损,只可能是她救的,无论是她亲自出手还是又拜托了谁。” 男人抬起头,岁月没给他留下多少痕迹,他锋利眼角的细纹、鬓边的白发,是仇恨、不甘……和思念留下的。 “这次就别把我踢出去了,我可不想当不死的老怪物,‘唯一的黑山羊幸存者’就更恶心了,这家族才是诅咒,消毒除净能得环保奖。” 第151章 笔仙笔仙(28) 谢潭愣住。 他对面的人, 新的笔仙,全身罩在黑色的斗篷里,没有外露一点, 像一团黑影。 苏禾的命运替身是观测十二?斗篷一模一样。 不,对面这个人比十二高大, 和苏禾的高度宽度一致, 像镜面的反光一过,苏禾便魔术般披上斗篷。 这就是苏禾。 这条线上, 苏禾被做成了观测十二。 所以是侄子听得懂人话, 脱离黑山羊,苏禾不幸被苏荒做成了观测十二吗? 眨眼间, 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红到发黑的笔仙纸。 谢潭伏在桌案, 还攥着笔,垂下的黑发扫在纸上, 冷汗滴落, 晕开一朵红花一样的印记。 “你这样子可真糟糕,我都心疼了, 碎片都用完了?” 宿舍门上的穿衣镜里,浮现出那张红唇:“我手里倒有不少镜子碎片, 但浓度都没有你的那些碎片溶液高, 已经对你无法起效了吧?这可怎么办,仪式还没启动呢, 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谢潭盯着近在咫尺的圈圈文字, 都是他的笔迹,但在红纸和笔仙们留下的疯狂圆圈下,一笔一划都仿佛游鱼在晃动, 在他有些模糊的视野里旋转着。 “苏荒他……”他哑着声音问。 “被扣在阵眼里,正在逐渐融进咒文,等一切准备就绪,点上火,就把他彻底炼了。”教主略一沉思,“嗯,还差四个,一会我就拉着一目五玩笔仙,把它也炼进仪式里。” 夏无尽洗掉的观测十,if线的十二、徐晋柏、苏禾,黑山羊家主苏荒,即将被炼的一目五,再加上前几天炼的四个,一共十个“白棋”。 还差三个。 谢潭猜到还有谁了,无非就是主角团剩下的人,他,应该已经进入校园的薛鸿,还有……陆今朝。 他揉了揉太阳穴,神经上像横搭着一根线,一双无形的手扯住两端,慢慢地磨,让他的神经不至于崩裂,但痛感不断。 “好了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吧,不用担心苏荒跑出来,你忘了仪式在由你的好舅舅镇守吗,我可不是摆设,相信我啦,等你缓过一些,赶快收尾,咱们就开……” “是么?”谢潭突然道。 “嗯?” 谢潭缓缓抬头,幽暗的眼睛被凌乱的黑发半遮半掩,叫人难以看清楚:“我该相信你吗?” 嘴唇笑了:“哎呀,看来那条老狗说了我的坏话。” “不用别人说,我不傻。”谢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轻声道,“她是你的前同盟,嗯?” “这可让我有些伤心了,但我理解,我们相认的时间太短,你对我有误解,在这么重要的关头可不能内讧,能说开最好了。” 教主虽然还是笑嘻嘻的,但语气诚挚了许多,把他的可恶摆在明面上:“我当然恶劣、野心勃勃、不管背叛谁都不会有心理负担,但我和你一样,孩子,我也要黑山羊死啊。” 他说:“我们不就是因为这共同的仇恨才联合到一起吗?只是你为你的妈妈,我为了我自己。” 谢潭不为所动:“你也会死。” 群舌是炼成观测之眼不可缺少的一环,他也是材料。 “那不叫死,那叫回归神的怀抱,许多故事里都有神仙到凡间历劫的吧,最后都会回到天上,那不就是成神了?你知道我在黑山羊里听到最多的话是什么吗?他们奉我为烟雾镜,唤我用神名,说我就是太阳神在人间的化身。” 教主的笑容越来越大,向往而陶醉,带着狂热的意味:“黑山羊有一句话是对的,这是荣耀!但,听这句话的族人们虽然深信不疑,说这句话的家主可没什么信仰,苏荒那老东西只是想掌控一切。镜教团不是又一个黑山羊,我是教主,孩子,第一太阳就是我的信仰! “祂解救了被困如羔羊的我们,宣告了‘一切都将毁灭、万物皆为无常’的真相,展示了真正的力量!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你答应我,一定!一定要洗去那愚蠢又亵渎的杂质,让真正的祂降临……!” 谢潭眼中波澜不惊。 “抱歉,我有点激动了。”教主意识到自己跑题了,瞬间收敛病态崇拜的笑容,恢复原样。 镜子里,慢慢出现常明爱的样子,宿舍的镜像也变成国际象棋社。 教主坐在棋盘前,虚虚伸出手,谢潭就觉得自己还攥着笔的手被握住了。 教主:“你知道我是认真的,我现在就在你的仪式里,我向你发誓,当初和你的妈妈结成同盟,我一切都按计划行事,没有任何行动超出她的要求之外。 “我们可以请笔仙,你比我更清楚,笔仙会受到限制,但笔仙的回答绝对正确,这是你画的仪式,有这样的回答能力,只有观测之眼做得到。” 谢潭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教主当他默许了,就念起了那个咒语。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动了,谢潭再次看到那个披着斗篷的苏禾。 “是这条老狗就更好了,他总不会为了我向你撒谎。”教主问,“笔仙,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笔变得懒懒散散,似乎不想理他,但碍于规则,还是在“是”上画圈了。 教主邀功似的眨眼睛:“看吧!你若不信,你再亲自问一遍。” 谢潭没问,像教主说的,可能因为笔仙纸是他画的,他能隐隐感受到笔仙没有撒谎,所以教主的那些话,也没有谎言。 他慢慢收起对教主隐秘的尖锐态度。 教主看他相信了,用完就丢地把笔一扔,让讨人厌的笔仙滚蛋了。 “对喽,黑山羊就是死绝的命,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我们该是最亲近的……” “你该走了。”太吵了,谢潭抵着头。 “好嘛,你休息着,别忘记最后几个噢。”穿衣镜里的嘴唇无情地咂了咂,笑道,“还有我的提议。” 嘴唇消失,终于清净了。 谢潭泄了力气,趴在桌上,呼吸有些重。 好一会,他反应过来,教主说的提议是洗掉陆今朝,让太阳回归纯粹的邪恶。 他抿了一下唇。 再次出现的7号猫猫坐在桌上,探着毛茸茸的身体,贴贴他的脸。 小猫的胡子有点扎脸,但这样细密的痒反而让谢潭喘过一口气。 “……漫画更新了?” “喵~” 他侧过脸,掏出手机,趁着信息素还没有完全失控,掌握新的情报。 新的一话,从他和夏无尽前往老教学楼找人开始。 【药还没作用完,阿潭就急着去老教学楼,是感应到陆陆在那里吧!】 【观测之眼天然向太阳靠拢——】 【小情侣这个着急见面,萌啊萌啊】 通过漫画,谢潭终于了解到观测十二那边发生了什么,还有苏禾和十二的爱恨情仇。 一有对比,苏禾对他有多么好脾气就很直观了,上一秒浑身都是杀意,下一秒扶起他的时候,就像捧着一个易碎品。 【唉这个叔侄组,可惜】 【们父子组!狼爹护着阿潭的眼神像在看挚爱的遗作,谁懂……】 【这个反光,是上次盲盒的小情侣diy戒指!阿潭还不好意思戴,陆陆磨了好久,以为阿潭不会松口,结果阿潭珍重地戴在胸口了啊啊】 【刻了太阳和月亮吧?】 【对,然后里面是对方的名字缩写!就这么互相宣誓所有权】 【怎么感觉阿潭到老教学楼更难受了?药彻底失效了?】 【就是,用药频率越来越高,但效果维持越来越差,时间也短了很多。阿潭频繁使用观测能力,现在维持这个独立的时间空间,负荷太大了吧】 【啧,感觉观测之眼也有残缺一样】 【后面回来的,楼上预言家啊】 【我天哪,这就是观测之眼的眼中世界吗,骇死老娘了!潭潭猫你真是受苦了啊啊啊】 果然,他在那间教室看到的“幻觉”直出就够恐怖了,在刀神的渲染下,又上一层楼。 昏暗的房间里影影绰绰,站满了人,所有让人能喘口气的色彩都被剥夺了,像在地狱。 那些在人鬼间来回切换的身影,无声又嘈杂,少年似乎受不住了,一低头间,终于应道:“玩什么,请笔仙?” 看似是疑问句,但他神情冷漠得就是在陈述的意思。 【瑞瑞即使变成鬼也是最吵的。】 【而且还是吵阿潭,退订组就这样哈哈哈】 【阿潭迷失在各种if线里了?没发现对面其实是大小姐吗,而且阿潭差点问出来了吧?怎么救你这句话】 【好险好险】 【天呐,这个变幻的脸,果然,如果阿潭有心魔,就是陆陆和六姐了qaq】 【是有点不对,但阿潭意识到了,他一下子止住了,而且我怀疑他提出请笔仙的时候就猜到了】 【没错,一是即使发病,十二那边的发展他也能料到,所以放姑奶奶出来,仍在他的操控中。 二估计是知道自己状况越来越差,怕顾不上,大小姐早点离开更安全。】 【不愧是观测之眼,不用等下一个提问者,当场就能看到新笔仙】 【这个猫什么都不说,其实默默护着大家的周全】 【而且大小姐也知道!从她的视角看,就是发病中的谢潭突然问她请不请笔仙,她愣了一下就答应了……】 【“所以我想该到我了”呜呜,我们淡人组也是极好的,谁敢质疑我们逃犯九人组的羁绊!】 【家主:不知道啊他们喊着羁绊啊你给我去死啊就把我炼了】 【哈哈哈哈哈,接!】 第152章 笔仙笔仙(29) “我听到了求救, 或许,有人需要帮忙吗?”他眼里的笑意如同蔑视。 【啊啊啊谁准你说陆陆的台词】 【为什么我感觉这个笑和陆陆平时的笑一模一样】 【对对,但又截然不同】 【更可恶了, 你没有自己的脸吗你个邪恶狗狗】 【好奇怪,前面不笑也不活泼, 能明确看出区别, 但现在一笑真的一模一样,而且你们不觉得这就是陆陆会说的话吗】 【确实, 听到求救帮忙, 两个人都有愿望所以一起实现了——哪怕两个人是敌对关系,其中一个人明显在说反话。】 【这不是镜子神?实现完你的再实现你的, 管你想做什么, 通通都实现!不死?可以!末日?好啊!天翻地覆才好, 就是玩!】 【不啊,这就是陆陆啊, 陆陆完全是极善, 换言之就是善良到极端那种,善出非人感了】 【到底是谁在主导, 看得我心惊胆战】 然后,就是听到苏禾挑明说阿潭也有走向毁灭的那一天, 陆今朝的瞬间变脸, 以及他再次变回原样,张开漂亮的手, 小狗一样得意扬头, 炫耀戒指。 【所以妈咪当年的仪式把恶魔狗狗洗掉了,但阿潭因为跳跃时间线,又被缠上了?】 【可能天使和恶魔在拉锯战, 争身体的所属权呢,所以神鬼二象性中】 【怪不得这一季陆陆偶尔怪怪的】 【还在争阿潭吧,阴桃花啊】 【只能说不愧是同源,我分不清,分不清啊啊啊,阿潭救救,快把你老公捞出来!】 【srds他说阿潭是最好的!】 【我不管这一句就是我们天使狗狗说的】 【老父亲这个破防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狼爹呜呜呜,这是为了阿潭硬刚太阳】 【最好的日月,最好的正切定理!】 谢潭看这一部分,手指的滑动很慢,现在,他消化信息的能力跟不上,一个分格就要看好久似的。 7号猫猫靠着谢潭的手腕,给他当软乎乎的手机支架,兼职暖手宝,继续观察它的宝宝宿主。 他看着论坛那些激动的讨论,有许多还在呼唤他,但一直都神色平淡,久久盯着屏幕,像看入神了,借漫画里的身影暂排相思,又像走神了,只是在发呆。 “喵?”7号猫猫夹着嗓子叫了一声。 谢潭如梦初醒,蹭蹭它的小脑袋,往下看。 所以,其他人都猜测家主利用观测之眼的能力寄生在十二的if线,趁机进入仪式中心,抢占炼成观测之眼的先机。 后面没错,前面错了,十二藏的是太阳火,先埋进仪式里,让谢潭失控。 而真正的家主藏在苏禾的if线里,等着杀谢潭一个措手不及。 【好阴险的家主】 【好在狼爹察觉到了】 【收了那团火是要将计就计啊】 【纸变红后怎么有点眼熟……】 【十二是黑山羊图的发明者啊,难怪炼你!】 【ohhhh图又动了!!仪式更完整了?】 【天呐这个图案!】 【怪不得是主角团,阿潭炼的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啊!】 谢潭就看到,漫画里,十二被炼化后,咒文再次活起来,火焰般跳起,水波荡开般的架势,流动到校园外,一路穿行过笛丘市复杂至极的街道河流。 漫画再次给出覆盖整个城市的仪式全景图。 那些黑山羊上的左眼们也活动起来,像在纸上作画,勾勒出复杂的花纹。 慢慢的,花纹凑成图案。 虽然不完整,但怎么看……怎么像太阳历石。 谢潭正沉浸在论坛的讨论里,突然看到陆今朝去找他了,回到漫画。 “……” 居然是真的。 那时候,他的心忽然一跳,一种直觉猛地钻进混乱的脑海——陆今朝就在楼里,他马上就会看到他。 上一秒心里还在说想见陆今朝,下一秒陆今朝可能真的要来了,谢潭又慌了神,临阵脱逃。 他心里压着一些事情,关于他们的,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这个变脸,就是恶魔狗狗装陆陆啊啊啊,可恶!】 【阿潭你不要被迷惑啊】 【其实也挺香的嘿嘿……】 【阿潭一定是察觉到了,所以跑掉了】 【观测之眼肯定能察觉太阳的存在,至于判断出这是谁,就是小情侣的默契,此乃一胜!】 【恶魔狗狗别气,就算你把怪物都烧掉……也没有用!】 【嗯?这个宿舍,就是阿潭的吧?那些文件里有】 谢潭一经提醒,想起来了,没错,这是他的宿舍。 笛大经常闹鬼,宿舍区就是重灾区之一,所以关于住校,管理相当宽松。 许多学生在校外住,只要打过申请,理由过得去,学校都不管。 像谢潭这种因为精神状况休学过的学生,简直是毫无障碍,选择回来住宿更可能被惊讶地问上一句。 而且即使校内闹鬼,很多学生也会选择在宿舍住,还有住校外的学生哭着跑回来住。 毕竟这里是笛丘市,笛大闹鬼,笛大之外就不闹鬼了吗? 甚至笛大在闹鬼事件的应对上,反而更有经验。 所以宿舍该分配还是分配,并且住宿费和四件套的钱不退,学校拿到钱,只要有申请做担保,学生也好,老师也好,甚至领导也好,爱住哪住哪。 不过,校方会把不住宿舍的学生尽量分到一起,然后都挂名在“凶宅”,也就是闹过鬼的宿舍里。 谢潭听说自己那间宿舍的另一个挂名舍友,是来年毕业的大四学生,外地人,整个大学生涯,只在第一天入学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卷铺盖在外租房了,自此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间宿舍半步,整片宿舍区都绕道走。 怪不得这间屋子干净空旷得如同停尸房。 而漫画里,少年从一目五临时铺的床上坐起,这个从新一天就一直浑浑噩噩、不甚清醒的家伙,在教主提到十二时,冷淡地说出“杀他有什么用”。 并且赶走教主后,在第四天再次循环时,他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门被敲响。 谢潭眉眼平静,像早有所料,就等人来。 【我还以为是恶魔狗狗男鬼上门,吓死我了】 【老——父——亲——】 【嗯?没到第五天吗】 【阿潭这样还什么都知道啊……】 【你潭神只是发病,不是变傻了,权威】 【要么说他是执棋者呢,尽在掌握】 【阿潭看着弱弱的,气势却相当可怕……和狼爹对峙也完全不输啊】 【你俩不要吵了呜呜】 【!!原来是演戏?难怪家主上套,我也被骗过去了啊啊啊】 【我靠看得我心惊胆战,心理博弈突然变成三人开团】 【教主吓死我了,还群舌,群魔吧】 【尤其是阿潭笑着说“我要杀他”和狼爹对视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对上暗号了吧!】 【原来是这样吗,不好意思完全被阿潭的笑迷住了,这就是恶之花……理解鬼怪,超越鬼怪!!】 【不管了,这是真父子】 【阿潭和家主原来不是完全的观测之眼啊】 【原来如此,阿潭和教主一开始就在演,封锁时间空间,无情炼制其他人,集齐要素,制造要把阿潭炼成完全态的假象,等家主上钩!】 【狼爹先前对阿潭的质问恐怕也是真心的,仪式成了,人也就死了】 【真的,这太是阿潭会做的事了,图书馆的时候,姜导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话里话外劝阿潭来着】 【好在阿潭更恨家主,阿潭说要家主死也是真心的】 果然,在论坛读者们的眼睛里,一切都变成他和苏禾、教主演戏,只为了瓮中捉鳖。 谢潭退到首页,已经有几个帖子在庆祝了。 其中有一个热帖映入谢潭的眼中,就是讨论小六当年的那一场仪式。 【那一次也是为了杀掉家主、除尽黑山羊吧,家主就是被针对的当事人,排除同样有神能的“群舌”教主,他怎么也比被赶走的狼爹知道更多吧,居然不知道仪式成功就是死了?】 【而且家主也不是教主那种太阳神狂信徒,他就是爱力量和权势,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存在被溶解】 【但妈咪的仪式不是失败了吗?她没能成完全态】 【妈咪为啥失败啊,我还以为是教主背刺,但看教主和阿潭请笔仙,好像真的不是教主】 【而且阿潭到底什么时候出生的?被妈咪藏在哪里了?】 【快夸我家人们!翻前面系列,在犄角旮旯找到一篇叫“曼德拉效应:不存在的四季山山火”的报道,正好快二十年前,和阿潭的年纪对得上!】 【哇真是狼爹的崽???】 【那还好了呢,我觉得更像是因为鬼母的诅咒……额,没有骂阿潭的意思,就是那种小鬼借肚子托生,不需要父亲】 【所以,阿潭其实是观测之眼下因果颠倒的产物?妈咪先遇到未来的阿潭,期待阿潭的到来,而在苏荒的鬼母诅咒下,需要一个孩子来承她的残缺和苦难,所以这个孩子就应运而生了】 【我靠,这么说有点合理啊,妈咪和苏荒都是观测之眼,虽然不完全,但也能一定程度上无视时间线,酿成因果】 【啊啊啊,我想起来一点,阿潭提到妈咪,就是说“早逝”,但说到父亲,是“我没有父亲”!】 【原来真没有啊[呆滞]】 【俺们潭潭猫多诚实一小孩】 【这么看是老东西自掘坟墓了】 【所以在家主眼里,只是当年的仪式出了意外,或者哪里准备不够,才会失败,仪式本身没有问题,而这一次就是万无一失的版本】 第153章 笔仙笔仙(30) 漫画里, 与苏禾“演戏”的过程中,一直平静的少年终于露出一丝疯狂。 那疯狂也是平静的,所以比疯狂更疯狂。 别说论坛, 就连认为自己和谢潭在飙戏的苏禾,也分不清这是演戏, 还是借假言真。 但不重要, 苏禾不得不承认,他被说服了, 他也分不清“被说服”是演戏, 还是他的心当真动摇了。 他听到自己提出请笔仙。 他再次感到自己的无能和可耻,哪怕是她活着的孩子就在他眼前, 他还是偏向死去的她。 也许他也疯了。 但都不重要。 那老东西就藏在他的另一条命运轨迹里, 他知道。 苏荒……必须死。 【感觉都被搞疯了, 黑山羊你真是罪孽深重,你跳吧好吗】 【其实父子组都是为了妈咪……妈咪我求你了, 你回来吧, 你一走家都散了,爷俩一直在哭】 【黑山羊:求也没用】 【我杀黑山羊】 【狼爹心里这么说, 还是没忍住问笔仙阿潭会不会出事】 【然后被阿潭无情阻止哈哈 阿潭:都演到这里了,你是想功亏一篑吗?[核善][微笑]】 【然后狼爹就遗憾地直接说词, 把自己炼了, 绑着家主跳火坑哈哈】 【让我看看无助的小家主嘻嘻嘻嘻嘻嘻】 【+1老东西你也有今日】 【啊啊啊狼爹if线给我康康,给我康康!】 【教主这个突然出现哈哈哈, 谁数窗上一共多少个嘴唇子了?】 【我怎么从狼爹的眼睛里读出期待哈哈】 【就连阿潭也聚精会神, 可见章鱼哥多么可恨了,死掉简直是众望所归】 【就没人在意一下我们社畜哥吗!谁还记得这场的笔仙是我们社畜哥!】 【对不起哈哈,这场大佬太多了】 【!!不对啊, 阿潭就是在看社畜哥!】 【嗯?社畜哥有什么好看的(bushi)】 【我靠,真的,好少见阿潭这么专注,在看什么??】 漫画里,先以苏禾的视角为主。 苏禾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对面人胸口以下的躯干,谢潭的黑外套逐渐被廉价西装取代,是笔仙徐晋柏。 但他没有分去一点注意力,因为在观测之眼的影响下,他感受到了,如同嵌在自己影子里的某个隐秘的东西,像发丝一样细小,轻轻地松开,顺着他的手,流进笔仙纸。 果然是那个老东西! 于是整个场景,似乎都与他的情绪共振,拉了一个远景。 阴森昏暗的宿舍,冰冷的铁质床铺、桌椅,抹着灰尘的窗户上出现一个个红唇,印在夜空欲来风雨的乌云上,发红的笔仙纸,转动的咒文,猛地睁开的土黄色眼睛,眼底密布的发丝……都在晃动。 像祭祀的舞蹈。 这是观测之眼所见的世界吗? 一定是。 因为所有的混乱里,唯有他对面的那个少年,静静坐在那里,如同定海的神针。 但即便如此,少年的目光也锁住一般,钉在他的身上。 是了,他们有相同的恨。 谢潭要稳住仪式,就由他不吐不快吧。 于是苏禾对着那只竖起的巨大眼睛,满含恨意地开口了。 宿舍里的光影随着笔仙纸上的咒文一起旋转,视角转到谢潭。 徐晋柏惊恐地看着他。 但那不重要,谢潭不可抑制地往前倾,像被那火光迷住了。 视角跟着他不断放大、放大,直到徐晋柏的眼仁占据整个分格。 那映照的火光,是真正的熊熊烈火。 女人在火中奔跑,火染红她扬起的黑发,照亮她明艳的面孔和狼狈的灰痕。 忽然,她似有所感地望过来。 “知道这是什么火吗?”恰巧这个时候,苏禾讽刺地问苏荒的眼睛。 谢潭轻声道:“太阳……” 女人震惊地看向他,透过徐晋柏的眼睛,与他对视。 她听到了。 他说,让她去找太阳! 画面突然一黑。 这一话结束了。 谢潭还愣着,久久没有回神。 等他毛茸茸的手机支架动了动,抱住他的手腕呼噜噜睡觉,谢潭反应过来,指尖迅速往下滑。 下一话,开篇就是满屏的大火。 [19年前,四季山——] 草地与高高的树叶都在燃烧,于是脚下是火,天空也是火,滚滚黑烟填补火与火的空隙,像一眼望不尽的囚笼。 一个女人在奔跑,只管奔跑。 到处都是火,于是路都不见了,比乱建的笛丘市内更像迷宫,可她却方向明确,像能看到被藏在火下的路。 但路的尽头是不是出口,她也不知道,在高强度的寻路与火焰的炙烤下,她的精神也岌岌可危,可她不能停下。 不够精准,那就试,路只有试过才知道。 她往前冲。 “等……请等一下!”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孱弱而恐惧,盛满惊慌失措。 她猛地止住步伐,飘扬的长发撞上她的背,带起的风一瞬拨开眼前的雾帘,露出漆黑的夜。 火星在脚前坠落,如同断线的珍珠,是悬崖。 差一点……她陡然回神。 又一条绝路。 不,也许只有绝路了。 她要死在这里了。她清楚地知道。 但她瞬间调整好神情,没事人一样,跑向声音所在地,那是盛夏苑建筑群的一角,是一座豪华球馆,再前方就是高尔夫球场。 一个高瘦的青年缩在倒塌的圆柱后,迷迷糊糊地看着她,显然已经被火烧得神志不清,她猜测,此时她在他眼里就是晃动的人影。 他往回缩了缩,被她一把抓住后颈,提溜起来。 青年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气质尚嫩,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学生硬装社会气质,她猜他还没有大学毕业,所以这是为了面试买的正装? 可山上只有成片的资本家住宅,应该没有他发挥的空间,而且那家伙不是动用教徒的力量封山了吗?这是哪来的…… 噢。她想起来了。 前段时间,玄学圈里有大师预测,这几天会有难得一见的天象,愿望都会灵验,舆论意外传开,声量最大的猜测就是流星雨。 于是,有不少声音都说想去看,不愿错过如此盛景,更重要的是向流星许愿,迎接好运。 显然山上就是最佳观景地。 只不过后来舆论被压下了,教团那边做的。 凑热闹的也就忘记这件事了,但还是有记进心里的,封山都没阻止住。 这个青年应该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肯定不止他一个人,一般都是组团来的。 看这小子的性格,恐怕来看流星雨,是他一生最出格的一次尝试,十分勇敢,可惜时机不对,变成了作死。 无论如何,他不能待在这里。 仪式已经启动,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远处的火海里,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音像人,但凄厉如被宰的牲畜,发出罪孽的嘶吼。 是在燃烧的羊群。 徐晋柏的脸苍白至极,即使不清醒,也知道自己被困住了,满腹疑问最后化作带着哭腔的一句:“我、我要死了……” 没想到那女人却一乐,严肃的脸露出不合时宜的活泼色彩。 她仔细瞧着徐晋柏的眼睛,分辨闪动的到底是火光还是他的泪花。 她安慰道:“这可不是你的坟场,你要是死了,就是我的失误了,放心,我……嗯?” 青年的眼睛里,火光在晃动,但漆黑的瞳孔没被侵染一分一毫,稳定地像有一个人端坐在那里。 她没有错过一闪而过的疑虑,而是直觉般地抓住它,看进他眼睛的深处。 的确是一个人影! 她愈发聚精会神,那是…… 记忆中一张漂亮的面孔闪电般击中她的脑海,与眼前所见重合。 同时,她听到那轻而淡的声音,温柔如呢喃。 他说“太阳”。 “潭……潭潭!”她猛地凑近,按住徐晋柏的肩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惊喜道。 眼睛后的少年隔着时间与空间,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回应。 但眼神也一瞬不瞬,不想错过她的样子分毫。 而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她的眼睛再次变得更加清晰,她看见了。 满山的太阳火有了层次,变幻莫测的黑雾在细枝末节都有形状。 而更高的地方,靠近山尖,有一处黑色反光,比黑雾更实,比黑夜更诡谲。 如同当年烟雾镜里的那一点。 那是他说的“太阳”所在的地方。 然而她太兴奋了,一时没顾上这些,成为观测之眼,她就想起那条废弃世界线的故事了,还有…… 她无时无刻不期待着,再次见到他。 她有些笨拙地反应过来:“哦,我是说小七!这……嗯,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下意识这么叫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选了好久的,感觉很配你!你要是不喜欢,我还有好多备案,比如……” 她的声音弱下去了。 眨眼间,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双眼睛里。 比即将死亡的恐惧更强烈的,是没说上几句话的失落。 这么短的见面啊……她还没看够他呢。 她还没好好看看他长大的样子呢。 因为那孩子的消失,她的视野再次“模糊”,只能看到火了。 但她还记得那个方向,最黑暗的地方。 她后知后觉,那孩子在给她指路。 早就迷糊不清的徐晋柏彻底晕倒,她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推,就推进疾驰而来的人怀里。 “我抽不开空,就麻烦你把这些误入的无辜路人送下山啦!”她笑容明媚地说。 第154章 笔仙笔仙(31) 苏禾觉得她放屁。 四季山烧的不是普通的火, 但只会更危险。 没进入仪式内部还好,这个弱鸡明明误入了,却完好无损的, 苏禾看他就是扮猪吃虎,居心不良!就算不是, 也不用她操心! 旋转的火柱横扫而来, 苏禾头也没回,抬手聚风, 硬是阻下了。 他眼神一狠, 抬手就要打晕她带走,却没注意火柱虽然被挡下, 但卷在火里的一张树叶黏上他的背——真是树叶早就化成灰了, 那是一张嘴! 嘴一张, 獠牙咬紧苏禾的肉,狠狠一丢:“滚吧。” 出口成咒, 具象的咒文膨胀, 吞没苏禾和他提着的徐晋柏。 “嘴上不要不要,还不是一直把那个人提在手里?一把年纪了, 傲娇可不吃香了。” 叶子飘飘摇摇,落在她的肩头, 也被烧到一半了, 笑嘻嘻地说。 他一开口,像有一百张嘴打开了, 调笑的话语只是其中之一, 其他都在尖叫哭喊。 学着火中那些黑山羊的叫声。 一时分不清他是觉得好玩,还是也被火烧得受不住。 叶子最后的部分也慢慢烧为灰烬了:“前面的路暂时不能陪你了,我已经感受到了, 我在陷入仪式的最深处,要被烧融了,但分别也不会太久的,仪式快结束啦!说来也奇妙,原本你与我就要炼成一个观测的,只是我不肯,你不就,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我和你,而且是直接炼成观测之眼,这也算是成全了老东西流掉的重瞳计划吧哈哈哈!!好妹妹,这世上我们血缘最近,恨也最近,我们是唯一的亲人……” “好,放心吧——”她爽朗一笑,打断他磨磨唧唧的话,一巴掌拍碎叶子,送他更快一步。 等火的牢笼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的笑容慢慢平下来。 她再次奔跑。 她浑身都狼狈,眼神却已平静,甚至竟然是冷酷的,如同殊死一搏。 告别是认真的,好运也是真心话,但她的确在哄苏禾。 苏禾的那些质问,其实她全都清楚,她好歹是观测之眼,虽然未完全,也是唯一一个,更何况,她就是开启仪式的人。 这是死局,难有解开的办法,包括那个孩子。 那孩子虽然在给她指路,但不是给她找到出路,而是一个请求。 所以才那副沉默又黯然神伤的样子,觉得没帮到她吗?还反过来要她帮忙,所以愧疚吗? 才不是那样呢。她聪明着呢。 他来自未来,她知道,她没能完成的事情,也许他能做到,而且正在做。 就算抛开感情,完全从功利的角度说,帮他也是帮自己。 何况,她很高兴能帮到他。 她知道他在拜托她什么了。 她眺望太阳所在的方向。 【妈咪——】 【这大美人啊啊啊怪不得能生出阿潭那张脸】 【天呐,还好社畜哥(青涩版)喊出声,妈咪差点掉下去了!】 【封山还找小路上来,为了看流星雨?看不出社畜哥年轻时还有这种作死潜力】 【毕竟还没被社会胖揍过,尤其是笛丘市的社会。】 【这天象怎么听怎么像太阳神显灵了,是日食吧】 【但漫画主线的这条世界线好像没发生过日食】 【和妈咪的这次仪式有关吧,隔壁帖子发了之前系列里的报道】 【呜呜呜爹妈别吵了呜呜真的没有解法吗,看得我心碎】 【阿潭和妈咪的对视更心碎啊啊啊,看似隔着时间,其实隔着阴阳……】 【不管阴阳路,隔几重[大哭][大哭]】 【狼爹的怀疑也没错吧,组团看流星雨,却只有社畜哥一个人进入仪式内部,而且时间地点都巧,第一眼就是看到妈咪,在关键时刻叫出声,无意间提醒了她】 【这么巧合,那就不是巧合,就像狼爹想的一样,社畜哥的if线仍然完好无损,说明无论如何,妈咪都不会让社畜哥有事。 这是娘俩跨越时间的合作,完善因果,就为了成全这个穿越时间的传讯啊啊啊】 【那很重要了!!阿潭是给妈咪带来生路了吗!】 【不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阿潭就不会是这个状态了,太蔫了】 【猫快碎了】 【对,刀神太会画了,明明阿潭贪婪地看着妈咪,却又有一种他其实不敢看的感觉……】 【果然,猫妈妈最了解猫崽,六姐这么说就是了】 【妈咪呜呜呜呜】 【所以阿潭让妈咪去找太阳是?】 【这时候的太阳是恶魔狗狗吧!】 【阿潭是让妈咪去洗掉镜子神的!】 【我超,有道理啊】 【教主:就你让你的妈妈洗掉镜子神的?】 【一想到教主想让阿潭洗掉陆陆就好笑。 教主:和我是同类的外甥怎么可能受困于情情爱爱!】 【要不是受感情所困,为妈咪报仇,阿潭也不会理老舅哈哈哈,老舅太没数】 【哇那当年是因为阿潭的指引,妈咪才把镜子神洗掉了,镜子神现在再次显灵,不会是找阿潭报仇的吧啊啊啊】 【但恶魔狗狗都阴桃花了,他真的不清白】 【我看乐子神只会被挑起兴趣,他纯兴奋】 视角随着奔跑的女人一路向前,火光中,有慢慢被烧穿的白骨在动,如同祭祀的舞蹈。 在她眼中,咒文清晰可见。 但慢慢的,火居然变小了。 不,是雾再变大。 滴哒、滴哒—— 什么声音? 黑雾吞没了火焰。 等她回过神,山上只有层层雾障,噼里啪啦天都要崩的声音归于一静。 无边的黑夜笼罩着她。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跨越了时间,来到世界诞生前的混沌里。 等等……她猛然惊觉,时间真的倒退了,她听到的,是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好像还在四季山上。 雾渐渐散开一条通道,通往山顶,她谨慎地往上走。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悬崖边。 悬崖陡峭,这里太高,花草树木都活不下,于是只有焦黑的岩石,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没有穿鞋,身体线条优美而有力量,像一只懒散的豹。 山顶的风烈多了,扬起他的发梢,缱绻而缥缈,像烟雾在缭绕。 除了皮肤,他浑身都是黑色的,像那些可怕的雾凝聚出的实体。 然而他回头一笑,她才惊觉,他有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在黑暗中兀自亮着光,像在淬炼的黄金。 不,黄金也不足以形容这种纯粹。 这是太阳的火光。 她像闯入森林最深处独属于猛兽的地盘,无知无觉,在黑暗中撞上猛兽的爪子,于是沉睡的狮子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向下一垂,她就完全被这双眼睛吸住了,不敢有分毫的动作,以至于都不敢看他……祂的脸。 一切都在黑暗中扭曲、缠绕,唯有祂的眼睛。 “呀,是你。” 无数声音同时响起,在她耳朵里炸开。 不止是音色,语调、顿挫、感情全都不一样,有男人说的,有女人说的,有的动听,有的沙哑,有笑着的,有哭着的,有嘶喊,有呢喃,像整座城市的居民们在用灵魂念出这一句话。 这可比她那便宜哥哥的那张嘴……恐怖多了。 烟雾镜。 黑太阳。 那唯一的神明。 “烟花很好看。” 群魔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喜悦的声音占比更多了,尤其她听到许多小孩子的声音,像得到好玩的玩具,兴高采烈地说。 烟花?什么烟花? 似乎感受到她的疑惑,祂身后,她目光所及最大的区域,黑雾瞬间燃起来,成片烧成火。 她惊地后退一步,火转眼烧到她眼前,然而一碰上,还是雾的触感,但也发烫。 她陡然回神,这是在燃烧的四季山! 如同景象,映照在这片黑雾中,却比她之前亲眼所及还要清晰,那些火像被开了透视,一层一层,她不断深处其中,往里探寻,全能看清。 每一寸大地,每一寸火,逃亡的生灵,遍野的哀嚎,就连盛夏苑一处窗户爆开的玻璃,她都能看清裂成几千几万片,每一片都崩向何处。 整座四季山的所有细节,都在这一片雾里了,一股脑地塞进她的眼中。 而就坐在雾中的人在笑。 愉悦的,纯粹的,为一场漂亮的火在笑。 于是显得恐怖至极,邪恶到骨骇里。 她猛地一闭眼,抵住了头。 “呀,我忘记了,你这只眼睛……” 祂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落到意识有些不清醒的她的耳中,像夹在雪花屏乱闪的声音里。 她好不容易从“滋滋……滋滋……”中分辨出那些完全不同的声音在说什么一样的话。 眼睛? 噢,对了,预言中,所谓的“观测之眼”,就是从黑太阳剜下的眼睛。 一个念头滑过她的脑海,让她瞬间一惊。 如果真是如此,观测之眼应该是黑太阳成精跑走的一部分身体……剩下的黑太阳就没有这个能力了吧? 这位神明大人刚给她免费播放燃烧的四季山实况,可现在他们就在四季山上,山上除了起大雾,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盛夏苑的新球馆还没建呢。 这是过去的时间线。 是了,炼成观测之眼的仪式里有钟表的指针,太阳火漫山遍野,难保哪里对上了,指针不会启动。 而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失去眼睛。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想到那些if线里,天边永远破碎的黑太阳,难道就是太阳被打碎的那一刻?观测之眼从中掉落? 第155章 笔仙笔仙(32) 她明白她为什么是“残缺”的观测之眼了。 无数世界线在她眼前展开。 一条线在她眼前蔓延, 寸寸都是节点,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世界的可能性。 有的节点到那里就燃烧,化为灰烬, 落下虚无缥缈的烟,有的节点分支出新的线, 新的线亦如是, 转瞬间,如万年巨树的根枝, 如同神经网络, 密密麻麻地铺开。 她看到祂。 谢潭也借由漫画,看到祂。 所有世界线对祂而言都没有差别, 因为祂是唯一。 祂勾着似有若无的笑, 行走在人间, 像一缕缥缈的黑烟。 所到之处,贪嗔痴恨爱恶欲的愿望都被映照出来, 自动被点拨, 于是再离谱的念头都成为了真实。 漫画刻画了许多组镜头,只挑一组就让人不寒而栗。 谢潭认出, 那是“末路”,横穿歧路, 一路到底就是江水, 也在薛鸿派出所的管辖范围内。 祂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漫无目的地穿行过街道, 常人不可见的黑烟就跟在祂身后, 掠过人世间。 于是,巷口抱着尸体乞怜的母亲惊觉怀中的孩子恢复了呼吸,与孩子相拥痛哭, 环着孩子脖颈的双手合十,泪眼婆娑地拜天,不知谢着哪方神仙。 那哭声吸引了正在被警察追捕的逃犯,倒霉一天的逃犯眼神一亮,胸口的佛牌荡动,他心道“佛祖显灵!我就是富贵命,天不亡我!”,直奔母子俩,一把推开老的,挟持小的,追来的警察们一下子陷入被动。 不知轻重的刀架在孩子稚嫩的脖颈上,一道血痕浮现,一瞬间,倒地的母亲再次想起她的孩子失去呼吸、浑身冰冷的样子,眼睛瞪红了,突然疯了一样扑上去,逃犯一惊。 孩子被推开,母亲却被逃犯狠厉地捅死,倒在血泊里,三三两两的行人惊叫,混乱中,逃犯趁机抢车逃跑,扬长而去。 警车追上,在车流间追逐,但笛丘街道复杂,连续加班一周的年轻警察不由得心想“如果东侧的垂成路无法通行就好了,这样就能直接在左边的奇珍路堵住他”。 天气渐凉,晚间冷冽的狂风吹过疾驰的警车,也掠过高楼的顶层,正大声哭诉着压力与痛苦的男学生以自己的命相挟,却始终不敢真的跳下去。 “我怎么这么没用,连死也死不成,老天你连这个都不肯帮我吗?那你为什么让我出生呢?”这几乎痛恨的念头一落,他的身形就被吹得一晃,在劝说的亲人朋友惊恐的目光中,茫然坠落。 他身下,车流如海。 风声呼啸。 “轰”一声,被正好砸中的车,顶部金属骨架与钢板像被压垮的纸,所有玻璃瞬间爆裂。 摩擦声与鸣笛声堵塞在这一段车道上,像装进了不断回声的盒子里,如同群起的魔音。 车主模糊的血肉与副驾驶上结婚纪念的蛋糕融在一起,滴答滴答流出车门的缝隙。 她那在家心起歹念的丈夫即将获得一笔天降保险金。 耳麦滋滋一响,年轻警察收到垂成路封禁的消息,终于在路的尽头缉拿逃犯。 惊心动魄的一夜暂时落下帷幕,但后续的处理工作更多。 被逃犯挟持过的孩子不安地坐在医院里,拽着护士的袖子,茫然地看着那些担架进出,直到看到一个盖着白布的变形尸体被抬进去,忽然大哭。 “妈妈……妈妈再也不回来了吗?我只是……呜呜我只是不想吃药,她回来就喂我吃药,我才说不想见到她……我错了,妈妈在哪,妈妈你快回来,求你了……” “那是个出车祸的,不是你妈妈,好了好了。” 本来就忙,护士哄了太久,早就不耐烦了。 她见惯死亡,同情心被磨得只剩麻木,实在有限,找个借口脱身,就把那孩子甩给同事,往护士站走。 真是的,今晚还得加班。 她还能听到那个可怜孩子无助的哭求,像被走廊冰冷的白光削尖了,变得刺耳无比,不像人类的声音。 她嫌晦气地一皱眉,心想“今晚死那么多人,鬼叫什么,也不怕招来真的”,转念又讽刺地想“鬼还好呢,也许还没活人麻烦”。 念头一落,头顶的灯“滋滋”一响,倏地灭了。 黑暗中,一个瘦长的身影就在她身侧,穿着太平间统一提供的尸袍,长发快到腰,遮住大部分的脸。 在那长发的缝隙中,凸出的眼球布满血丝,慢慢转向她。 走廊里响起尖叫。 “啊——啊啊啊啊!救命,谁来救救我,救……” 医院里有更多的祈愿与呢喃。 然而神已经远去了。 对许多人来说,要用一生来化解的沉重夜晚,于祂而言,连插曲都算不上。 那是巨树的末梢上,一片叶子枯萎风干的尖,骤然在空中粉碎,没有尘埃大。 还有更多更恐怖的“叶尖”,天灾、人祸、战争、疾病等等等等,此起彼伏地化作风尘。 她不知道这就是本条世界线发生的事,还是其他被舍弃的世界线。 那些节点无时无刻不在毁灭,可能刚长出一点,就化作灰烬了。 于是远看编织如网的命运线,无数个点在明明灭灭……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祂一眼就能看尽。 一切都在祂的眼底。 这就是完全的,观测之眼。 这些景象都是一瞬间的事,就被祂收走了,但对她还是超过了,她捂住眼睛,缓缓蹲下。 复又听到祂嘈杂难辨的声音。 “嗯?你身上的那个……” 祂缥缈的笑忽而一扬,饶有兴致,像看到难得有趣的事。 她抬起头,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祂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直直望着她。 她一悚。 什么?她身上的? 漫画的视角一落,到她的手腕,那一段黑色发结忽然如鱼一般扭动,拧成两边尖的眼睛形状,她脸色一变。 苏荒那老家伙居然还藏了她的发,寄生在她身上! 论坛原本因为祂回过头和陆今朝一样的脸而讨论不止,现在全变成另一个走向。 【我嘞个……】 【好恐怖的世界,完全乱套了】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混乱了,恶魔狗狗这威力】 【比哪方神明都灵,比哪方魔鬼都毒……】 【怪不得每个黑太阳降临的世界都会末日呢。】 【还敢叫恶魔狗狗呢,我直接神明大人求放过[跪]】 【神明大人:嗯?这就是你的愿望?[微笑]】 【啊啊啊啊啊好恐怖】 【这么帅绝人寰的脸,怎么做到比全系列的鬼都吓人的】 【确实绝人寰了。】 【楼上你……扣1佛祖原谅我】 【11111111】 【11111111】 【求佛祖原谅没用,至于求谁懂得都懂】 【楼上住口啊啊啊】 【老奇家出真鬼了。】 【每次见到烟雾镜那一长串头衔,我都想吐槽这里站不下这么多人,现在看,居然没有一个白取的,是我格局小了,求放过】 【他轻轻一走,带走一片黑烟……别回来了哥我害怕,怕笛丘爆炸】 【没事,笛丘炸完地球炸】 【原来真正搞核爆研究的另有其人。】 【我求你们了】 【嗯?还敢求?(群魔乱舞音)】 【神明大人:求都有用,都有用,来,说出你的愿望!】 【谁敢许愿,隔壁赛博上香帖我都不敢刷了】 【+1,我真留言了,好在知道一切都是阿潭的计划了,要是真的,我只能来年清明节给我推摆死亡谷阵的时候劝他一句赖活着不如好死。】 【楼上快别说了,本来没死的,一会真死了!】 【我不行了,隔壁太阳神拜拜帖的楼主封帖了】 【已经开新帖让大家相信科学了哈哈哈】 【主楼禁邪神我笑成大粪啊啊啊】 【至此已成艺术。】 谢潭还去看了看自己的赛博纪念帖,是他初登场时的热帖,因为一直有新读者,所以偶尔还有顶帖的,也有老读者在里面蔫坏蔫坏地纯舔颜表白,现在也从“赛博纪念”变成“赛博禁言”了。 【妈咪没事吧,完成态冲击力这么强吗,怪不得维持不住人形】 【那恶魔狗狗是?】 【眼睛本来就是人家的,祂可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毕竟本体是块大镜子,看多了也知道人类什么样算好看吧,用雾捏捏就成了(?)】 【还挺爱美的,有点萌】 【罚你们再看一遍前面,唤醒恐惧】 【妈咪猜现在的时间是祂失去眼睛前,所以她这个残缺态算是意外连上完全态的蓝牙了?】 【恶魔狗狗说的话也很微妙啊,他知道她的眼睛力量源自自己,所以才说“忘记了,你这只眼睛……”,不小心把自己的视角透给她了】 【毕竟无视时间线啊】 【那就不可能是不小心,恶魔狗狗故意的,这是威胁?】 【威胁这个词对祂就不存在,因为没必要】 【只有我关心恶魔狗狗这个能力……岂不是能一眼看到奇谭大结局!能先剧透给我吗神明大人这是我的愿望!】 【我去我去,家主居然在妈咪身上还有留痕!没见过这么阴的啊啊啊】 【啊啊啊啊镜子神突然看过来,说这么一句话,吓死我了,鸡皮疙瘩都起了】 【!!等一下,我有一个想法! 因为妈咪没有成为完全态,所以妈咪死后,又诞生新的残缺态观测之眼,对吧?说明世界线发展本身,可能就在不断向“破镜重圆”靠拢。 但为什么有两个呢?这不合理啊,“群舌”和“钟表的指针”可只有一份,只能炼化一个飞升。 第156章 笔仙笔仙(33) 漫画到这里, 妈妈跳跃的过去时间线戛然而止,雾中的火光收回到那一束小火苗。 苏禾在对着苏荒输出,谢潭猛地一眨眼, 像魂魄归位,但仍然恍惚着。 于是苏禾冷厉的恨、教主猖狂的笑、家主末路的愤怒, 都没能染上他, 他坐在那里,与这热闹的场面隔开了, 直到家主被镇压在咒文塔里, 他也神情淡淡,一丝报仇雪恨该有的情绪都无。 倒是后面与苏禾的对话, 谈起陆今朝, 他才有了一点情绪。 【爽!!】 【再见了章鱼哥, 一路走坏】 【能让狼爹和教主这么恨,家主也是够权威的, 坏走不送】 【阿潭倒是没什么表情啊, 不感到高兴吗?】 【刚悄咪咪做完大事,病症又加重了吧】 【阿潭恨家主是因为爱妈咪, 爱妈咪是最重要的,都见到妈咪了, 谁管那个板上钉钉的铁板鱿鱼】 【阿潭:思念妈咪, 懒得分神.jpg】 【家主有点子好打,不符合常理】 【这么看, 家主只是小boss吧】 【真boss怎么看都是镜子神, 难搞程度max】 【恶魔狗狗钦点苏荒成观测之眼,他就是要搞事!罪恶源头,关底boss啊】 【难怪阿潭没笑了, 阴桃花的存在,现在只有他知道吧……完蛋个球,事态有点子严重啊】 【合理,阿潭在意的不止是妈咪呀,还有陆陆,镜子神就是对陆陆最大的威胁,杀掉家主当然还没有结束】 【ohhh阿潭自己说了,不会让陆陆变成缺憾】 【这还说啥了,正切定理99】 【没想明白一点,妈咪跳的那个时间线,镜子神完好无损,能看到未来,也能看到镜子为什么破碎吧?他没阻止吗?】 【镜子到底怎么碎的,阴桃花篇的过去,太阳降临就是破碎态了】 【阿潭这算又一次定轨吗】 【不算吧,残缺态只能定轨一次】 【那妈咪和家主的定轨是什么?没说过吧!阿潭很可能是通过时间线的跳跃,再利用这两个残缺态的定轨,设计让镜子破裂!】 【同意,阿潭给妈咪指路,就是让妈咪利用定轨把镜子神洗掉吧】 【那苏荒寄生妈咪这件事也顺带被阿潭利用了?依旧恐怖如斯这个小阿潭】 【镜子神诞生咱们知道是什么时候,但还没诞生神的烟雾镜什么时候出现被黑山羊拿到,这个不知道!就是这个时间吧!】 【我感觉时间还得跳,阿潭肯定憋个大的】 【所以接下来的目标就是镜子神?】 【肯定的,祂就是来者不善!】 【虽然知道阿潭多神,但这是真神,怎么打啊啊啊,好紧张】 【得演住,让陆陆请笔仙才行】 【更怕的是……镜子神不会看过这一集吧】 【别怕别怕,既然丢了眼睛,应该只能看到现在了,祂以前那么多消息,祂看得过来吗祂!大概是不记得的】 【祂现在也不是镜子意识的正统(天使狗狗挺胸),只能阴暗爬行】 【等阿潭的操作了紧张紧张紧张啊啊啊】 【我感觉阿潭也有点紧张……】 【已经分辨不出了,但阿潭肯定状态不好,仪式越完善,副作用越大】 谢潭往后翻了翻。 不管后面和苏禾的对话,还是和教主的试探,他虽然还是那副冷淡样子,但确实状态不佳。 可以说是受信息素折磨,也可以说是心不在焉。 好像无形之中,有什么牵住他的心神,让他隐隐有些焦虑。 【这种状态下,阿潭看似不耐烦,但按住笔一直听狼爹说来着】 【最后还损老父亲哈哈哈】 【这个父子组也萌萌的呜】 【我靠狼爹if为啥是十二的斗篷啊】 【原来狼爹也差点成观测吗】 【天杀的,黑山羊死得好!!】 【这能不能是狼爹知道仪式内幕的原因?】 【但其他观测也不知道啊?】 【居然真的不是教主吗】 【好一个阴差阳错,最有天赋的观测七和最无能的观测六,但前者唯一没成观测,后者却成为观测之眼,重瞳计划告吹,却差点完成仪式,成为完全态,这个哥妹……教主不会把阿潭当代餐吃吧】 【我去教主那些黏糊话不会是真心的吧】 漫画新一话的最后,教主离开宿舍,就闪现到观测五面前。 苏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与她相连的手足不懂,以为他们是误入的,她在教团多年,黑的白的什么都做过,不至于这么单纯。 观测要炼进太阳火。 她坦然地迎接她的命运。 教主那张嘴,像眼睛一样来回瞧她的表情,像在抓破绽:“你有问过你兄弟姐妹的意见吗?” 四鬼浮现,不安地晃动,但也不敢造次。 “一目五,五鬼相连,共用一只眼。”苏芍说,“我倒觉得,可以说是共用一颗心。” 四鬼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听到这话,很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它们虽然有些愚笨,但对主鬼可能面临的危险相当敏锐,它们更靠近,挤着苏芍站,远看真像一个整体。 苏芍的气息更安定了:“他们早该解脱了,是因为我困在阳间,我这个岁数,也没什么遗憾了,能亲手铸造仇人的死亡,我的荣幸。” 教主:“太阳火的滋味可不好受。” 苏芍:“我是不如观测十疯癫,但也不懦弱,何况,有家人陪伴,心愿早就了却,没有痛苦可言。” “我们都听她的。”四鬼嘀咕着,紧紧抱住了苏芍。 “哈哈哈哈哈哈!” 教主突然大笑,舌头在唇缝间兴奋地抖动,像眼珠乱转。 他的喜悦突如其来,太过直白,令人毛骨悚然。 原本坦然的苏芍再次一悚,想起上一次教主那古怪的注视:“大人?” “没……没事,我就是高兴,为你们高兴!”教主喜气洋洋地说,“你的愿望就是和家人永不分离,多么朴素动人,看到你的愿望实现,我太欣慰了……你也是,观测十也是,看到你们得偿所愿,我与你们同源的恨都消解了!噢,你知道流星雨吗?” “流星雨?” “我也是听妹妹说的,还有彩虹、四叶草这些,看到就代表好运气,你们就是我的好运啊!” “您……抬举了。” “哈哈哈哈,快来吧。”教主一下子收住癫狂味,笑嘻嘻地说,“我们来请笔仙。” 这一话结束了。 【要发疯出去发】 【教主还是那么阴】 【这是什么,爱笑的男孩运气不会差?】 【笑啥呢笑啥呢,恐怖如斯】 【人家妈咪说阿潭是她的好运,老舅鹦鹉学舌上了】 【呜呜呜再哭一次我们母子组】 【嘶,教主真的怪怪的】 【他啥时候不怪】 【和他拿黏黏糊糊的话恶心大猫小猫差不多。】 【可他上一次这么癫还是因为膜拜镜子神】 【!!!教主没有炼成观测,但他是最后一批祭品!!而且最有天赋,他应该是第一个和烟雾镜许愿的祭品吧?】 【我靠,难道和教主许的愿望有关?】 【有道理啊,他高兴的点就是他们的愿望都实现了,那他自己的愿望不就也能成?】 【芍药姐想和家人在一起,结果变成一目五,姑奶奶想成真千金,结果和公主亡魂合二为一……这居然算实现了吗】 【请重读假乌龟字谜,教主就不在意这些啊!】 【其实愿望就是实现了,只是以正常人的感情接受不了,但教主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啊,他就没有感情,在教主看来,实现了不就好了?】 【阿潭观测的时候,好像没看到教主的愿望】 【因为教主的力量也是神的一部分!他俩平级,所以观测不到】 【这个愿望绝对不简单……】 谢潭转到其他剧情讨论帖,都看了看,有一个帖子在热烈讨论为什么第四天没有过去的。 他尽量保持清醒,看论坛的讨论,突然感觉有点不对,一股凉意顺上脊椎。 他按灭手机,支起上半身。 过了两秒,笔仙纸的红色慢慢浮出许多阴影,似乎还在翕张——那是一张张红唇在动。 谢潭嫌弃地往后退,就见那些嘴笑嘻嘻地把纸吞了,吵闹的声音又开始了。 神经。 “还在难受吗?快睡一觉吧,看得心疼死我了。”教主说,“那个老警察在老教学楼,正拿着把剑斩妖除魔呢,好像还在找你,啧啧,以为在演童话故事吗,这王子也太老了,还是交给我吧,你休息着。” 谢潭觉得不行。 他本来就不信任教主,再看论坛说的教主未知的愿望,更是警铃大作。 他说:“你该有更重要的事。” 你憋的坏肯定不止这些,别在这里烦他了。 “噢,你有话问他。”教主拖长音,“好吧,你要加班,我也乐得清闲,体谅长辈,真是我的好外甥——你说的也是,好不容易抓到的章鱼,不小心溜走就糟了,我得回去守着。力量越来越强了,你也感受到了吧?我们的仪式快成了。” 感受个什么,谢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情况都越来越差了。 “你就别到处乱跑了,他会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客气!”教主话里的恶作剧藏不住,高兴地跑走了。 薛鸿应该不会出事,但恐怕会被教主吓一大跳。 谢潭理解论坛经常刷的那句话了,能不能别虐待老年人? “我觉得他的提议不错!休息一会吧,宿主宝宝,喵?” 第157章 笔仙笔仙(34) 比薛鸿先到的, 是鬼怪的躁动。 献祭十二后,仪式图进一步完善,已经看不出黑山羊的图案, 向太阳历石过渡。 密布的阴云更加低垂,空气都稀薄了, 若有若无的恐怖味道在校园里蔓延, 滋生邪恶疯长。 亡魂与怪物们从古老学府各个角落的怪谈与旧事中冒出头,贪婪地呼吸着。 那是执棋者在绘制核心咒文时自然注入的魔力。 谢潭意识恍惚的状态与做梦无异, 于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 也许是睡着了, 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暂时失去参考价值, 可能度过好几个零点了, 但仍然是第四天。 他只记得, 他应该在看论坛,论坛都在讨论镜子神, 说祂邪恶、意图不轨, 期待他利用可怕的智慧与布局,将祂洗掉。 太看得起他了。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 却几乎飘到窗前,黑漆漆的校园里影影绰绰, 似乎挤满了人。 一见他出现, 它们都转过脸,一齐看向他。 它们闻到了“源头”的味道。 它们向他所在的位置动了起来, 像挤在一个窝里攒动的蚁群。 谢潭看不清它们, 他的视野有些模糊,眼神就显得空洞。 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 直到宿舍门被敲响,他脑海中闪过那张俊朗的脸, 但很快又被他压下了,他听到了挥剑声。 这对手臂有旧疾的老刑警一定是一场苦战。 于是他打开门,一阵阴风先吹进来。 阴暗的走廊里,尽头各有一个鬼影,三扇宿舍门半开着,一间黑暗里冒着洞穴蝙蝠般的红眼睛,一间只有一片漆黑与诡异的四足爬动声,一间探出蛇一样的人类上半身,天花板还趴着一个,长发垂了下来,都对准走廊中心的那个人。 狼狈的老刑警握着长长的桃木剑,孤立无援。 然而谢潭一出现,鬼怪们的注意瞬间被牵走了,他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它们蠢蠢欲动,发出的各种刺耳声音,诉说着兴奋与痴迷。 “安静些,各位。”其实根本看不太清楚它们的谢潭说,“我要招待一位客人,稍等,好吗?” 鬼怪们被他搭话,激动地晃动,叠出更多重影,它们想凑到跟前,又想起他的话,勉强克制,委屈地在原地乱转。 “如果有后来者,辛苦你们传达。”谢潭的笑如同蜻蜓点水,“否则我会难过的。” 鬼怪们像得到国王慰问的骑士,瞬间支棱起来,气昂昂地守在原地,傲慢地为后来者传达他的旨意,捍卫他的会客时间。 “进来吧。” 尾间门口,如黑夜中冷月虚影的少年歪着头,看向他。 薛鸿一个激灵,这一下比一路撞的鬼都骇人,像一只如死人般的手,捏住他的心,冷意让心肌猛烈收缩,恐惧地想远离那非人的温度。 他试探地往前走,经过那些怪物时会获得阴森的一瞥,像出于嫉妒,它们恨不得撕碎他,但确实没有再缠上来。 他握着的剑柄上全是汗,直到他走进那间宿舍,被谢潭关上的门隔绝一切,他压抑的呼吸才长长地放出来。 “薛警官。” 清冷冷的声音就在他背后,薛鸿浑身一僵。 但转瞬,他又放松下来,脱力坐在椅子上:“别吓我了,这一路过来,我真该吃速效救心丸了……你什么情况?在发烧吗?” “我以为你更怕我?”谢潭无视他后半段话,慢悠悠坐在他对面。 薛鸿一顿,坦然承认:“鬼都让你三分,我这叫对未知领域的专业人士保持尊重。”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谢潭盯着桌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出现的笔仙纸。 薛鸿以为他在看自己放在桌上的桃木剑:“对了,这把剑是你留下的?” 剑正是原本挂在老教学楼办公室镇邪的七星桃木剑。 谢潭视线上移,看向他。 薛鸿:“你们学校又出事,我就出警了,今早……噢,26号跳楼的那个学生在出事前,最后出现在老教学楼,我一进那楼,就到这里了,脚边就是这把剑,而我手腕上一直戴的那把小的却不见了,两把剑就是我能进入这里的钥匙吧?真别说,还是大的好用。” 谢潭:“你不该问我,该问给你剑的人。” 薛鸿笑了:“去艺术港湾前,你也是这个态度。” 谢潭:“是吗?不记得了。” 薛鸿:“然后你还关心了我。” 谢潭:“妄想症是一种病。” 薛鸿:“我后来想了很久你出于什么动机,一开始我觉得是威胁,后来想,那对你来说有些多余了。是要在海岸公路搭我的车?那你更没有必要劝我远离这些诡异的事件了,而且你也知道,我还是会去。你的警告更像因为被什么触动,一时多出的耐心和恻隐之心——而在那之前,我们就在聊那把你‘完全不懂’的桃木剑。” 谢潭眼中的空茫向而聚拢,瞳孔再次凝住了神。 “这把剑和你有渊源,或者说,和你在意的人有渊源。”薛鸿说,“我骗了你,那不是朋友给的,这么说只是我的试探,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休假时,我在酒店碰到一伙人疑似在跟踪一个姑娘,他们人多且古怪,转眼就没了踪影,我一个人对付不来,叫支援后,借服务员送餐,用一张纸条提醒她。” 他说:“她应该收到了我的信息,因为那些人很快又有了行动,迅速撤离酒店,我跟上去,但一出门就跟丢了……我一个刑警,说出去简直笑掉人的大牙,可事实如此,不管是跟踪的,还是被跟踪的,我一个也没抓到影,也一个正脸都没看到,一切好像只是我多疑的臆想,假期也在犯职业病。 “去到她所在的那间房,门被破开过,窗户也开着,她是跳窗走的,什么也没留下,除了一把小桃木剑,和一张写着‘谢谢’还画着笑脸的纸条。当晚,秋风路的废弃商场闹了火灾,幸好没有人员伤亡……但附近有居民目击说,似乎有人进去过。 “这些发生时,你还没出生吧?所以过了这么久,你要利用这把剑完成什么?直白点说吧。” 谢潭:“你好像很相信我。” 薛鸿:“不相信你,一切就不按你安排好的进行吗?不如我痛快点。” 见多识广的老刑警简直把“识时务者为俊杰”写在脑门上,几乎是在调侃他。 “何况这么多年,这把剑帮了我很多次,在我不擅长的领域,早比我当年给过的帮助多啦,我也该做点什么,否则也忒不好意思了。”他认真了许多。 谢潭看他一会,轻声说:“这是不能比较的,那就是你做过的事,应该说,接下来是我的请求。” 薛鸿:“说吧。” 谢潭将笔放在纸上:“你玩过请笔仙吗?” ……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动了。 薛鸿吸口凉气。 他瞪视手中的笔片刻,突然说:“我可以问问题吧?” 谢潭在耳鸣,好一会反应到他在说什么:“随意。” 薛鸿是最后一个进入这里的人,很多事情他都不了解,什么都不问才奇怪。 只希望他的疑惑与试探少一些,谢潭怕自己撑不住了。 薛鸿却问:“笔仙……大家都会没事吗?” 问其他人的安全,这很正常。 但笔仙没能给出答案。 谢潭又反应过来,薛鸿问的不是“没事吗”,而是“会没事吗”,这是在问将来。 笔仙怎么知道…… 不,观测之眼无视时间,这是以观测之眼为核心的仪式,阵中的笔仙说不定真的知道。 那么不回答就是因为…… “问的范围太广了,把我排除。”谢潭提醒。 “为什么排除你?”薛鸿上了年纪有些浑浊的眼珠陡然锐利起来,“笔仙,那个嘴唇样子的怪物,会伤害我面前的人吗?” 笔默不作声。 唯二的幕后黑手都被薛鸿点到了,禁词一抓一个准。 幸好现在的笔仙是苏禾,若是孙恩泽或者徐晋柏,已经吓得颤抖了。 “笔仙,已经离开这里的人是否安全?”谢潭替他问。 这次,笔仙给了明确的答复“是”。 谢潭以平静的目光询问薛鸿“安心了吗?还想问什么?”。 薛鸿却叹口气:“你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那你呢?你会安全吗?笔仙无法回答,你能回答我吗?” “……”谢潭没能逃避掉老警察的关心,头更疼了,道,“我回答是,你就相信吗?” “我相信。”薛鸿没有犹豫。 他说:“因为你不在意死,离别也没什么,与我的离别不会困扰你……要是今朝那小子坐在这里,说不定你才会说谎呢。” 薛鸿一笑,试图让氛围轻松一些。 那把剑仍然在桌上,在笔仙纸外,横在他们中间。 谢潭盯着剑身上的北斗七星,以此努力定住自己晃动的视野。 “不会有事的。”他用最平淡、最寻常的声音,简直像脱离了信息素失控的状态,无比清醒地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们听到这个答案也会很高兴。”薛鸿瞧他好一会,长出一口气,如自己所说的那样,选择相信。 “我们可以继续了?”谢潭耐着性子。 薛鸿问:“笔仙,我怎么样才能救你?” 这次没有太阳火的反光,笔仙苏禾应该在他的位置,谢潭没仔细看,考验人的警察离开,让他也暗松一口气,垂着脑袋缓了缓。 但是,也许炼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状况难以缓解,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脱离水面的鱼,呼吸像一件徒劳的事。 第158章 笔仙笔仙(35) 谢潭没能看清她。 他的视野像被溅了泥点的摄像机镜头, 斑驳后全然失焦,无数重影叠在一起,反而成一色了。 又一人被炼, 作为绘制仪式的施咒者,谢潭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一根线像突然断了, 然后就如被一片雪花带崩的山, 轰轰烈烈。 笔脱手,凳子他都坐不住了, 摔在地上, 只觉得天旋地转,堕离人间。 屋子里弥散开诡异的气息, 如同百年凶宅, 几代几代不得好死的亡魂蛀在腐烂的旧壳子里。 亡魂推开窗, 吸引更多罪孽靠拢。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包围了这间宿舍,尤其是原本安静的走廊, 像被挤满了, 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各式各样的声音就连成一片。 窗户那边最后的光也被挡住了, 同样声音不断,他感到密密麻麻的视线, 贪婪地扎进他的身体。 门和窗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随时会被撞破。 谢潭双眼放空,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好像也有裂纹了。 不知道, 他分不清。 头好疼, 浑身都好疼,好晕,好乱, 难以忍受。 更难以忍受的是……想他。 想见他。 非常。 这个念头像一束光,刺进他混乱如泥沼翻涌的脑海,让他有一瞬的清醒。 他僵冷的手动了,慢慢勾出自己的手机,即使看不清,也熟练地一路点进电话簿的常用联系人。 嘟——嘟嘟—— 嘟——嘟嘟—— 电话一直在响,但始终没有接通,时间再次宣告它的存在,一切都那么缓慢,那么长。 谢潭后知后觉,对了,这里被封闭起来,在闹鬼,根本没有信号,谁的电话都打不通的。 他联系不到他。 今朝。 “今朝……”他呢喃道。 一直“嘟嘟”响不停的电话突然一停。 电话接通了。 “我在。” 那个声音低而缓,像夜下的海水缓缓退潮,一路流进谢潭的心里。 是幻听吗? 周围都太吵了,比教主还吵,谢潭拉近手机,通话却已经断了。 他心里一空,又觉得果然如此,最后那一点意识也被信息素拉着下沉。 但又过了一会,他突然反应到,他耳边变得很安静。 躁动不安的群魔像定住了,一个清晰的脚步声“哒、哒”穿过走廊,谢潭的心跟着那声音一路跳动。 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口,谢潭的心也一滞。 他没有听到敲门声。 门被转开了。 黑发青年就在门口,融金般的眼睛淡扫而过,恐怖的气息瞬间无声荡开,比谢潭的信息素和仪式扩散还快。 窗户上的“黑布”惊慌揭落,挤满在走廊的怪物们瞬间收起爪牙,匍匐在地,逃都不敢逃,抖都不敢抖。 谢潭的视野和耳边清净不少。 陆今朝举起的手,勾着谢潭家的备用钥匙,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想见面魔法”。 他对上谢潭迷离的眼睛,瞬间露出和往常一样关切又闪亮的笑容:“阿潭,要我帮忙吗?” 谢潭的喘息变重了。 教主说的没错……自己的信息素更疯狂了,几乎是扑着涌向门口的那个人,勾缠他的每一寸。 门被关上了。 整个房间像落进孤岛,遗失进很久很久以前,或很久很久以后的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潭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像被从淤泥里捞起,身体一轻。 他被放在干净的床铺,床板不比地板温暖到哪里去,但那怀抱一抽离,他觉得瞬间又坠回冰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 他根本没有力气,但用尽了全部,指尖白到像随时会崩裂的瓷器。 退到一半的身影一顿。 陆今朝的眼神落在谢潭无法聚焦的眼睛,知道他现在看不清,于是笑容也收敛,到有些古怪的似笑非笑。 视线落下,寸寸抚过谢潭的脸,既是亲昵,又在审视。 他撑在谢潭上方,另一只手怜爱地揉了揉谢潭的耳尖,问:“阿潭,你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吗?” 他笼罩着他,注视着他,一瞬不瞬,不错过他的任何反应,不给他任何撒谎的机会。 感受到手臂上微弱的拉力,陆今朝配合地俯下身,更低一些,让谢潭好看清他。 看清他这幅与善良无关的样子。 会是什么反应呢? 阿潭。 然而谢潭根本无意辨认。 在陆今朝俯下身的那一刻,他就主动环住陆今朝的脖颈,抬起头,送上一个灼热的吻。 陆今朝眼神一暗,什么念头都湮灭了,只是扣住谢潭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是太阳,他最习以为常的就是灼热,就像人们待在适宜温度里不会有感觉,但他现在体会到了。 他感受到谢潭滚烫的体温,感受到他的意乱神迷,与他同频。 谢潭临近窒息时,陆今朝才努力地暂时拴住自己的渴望,但他还是觉得热。 他想,原来被火烧是这种滋味吗? 他垂眼看着身下的人,谢潭后仰在枕头上,大口喘气,微湿的发尾散开,绷长的脆弱脖颈占据他的主要视野,筋与骨都清晰可见。 火又在烧了。 愈演愈烈。 带着他最熟悉的,毁灭欲。 “阿潭,”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清醒一点了吗?” 宿舍里静悄悄的,窗外只有黑夜,连月亮与星辰也不敢探头窥视。 谢潭的气息平稳了些,但没有低头。 又在躲避他吗? 那可不行啊。 陆今朝眼里浮现一点漠然,有了非人的气息。 “……不够。” 但突然,他听到谢潭声如蚊蚋地这么说道,像意识不清下的呢喃。 谢潭的唇上还水光潋滟,他微微弓起的身体回落,对上陆今朝的眼睛。 朦胧的眼神如水,漫过陆今朝俊朗立体的面孔,和他如同豹子蓄势待发时微蜷的身体,那是锁定猎物,等待捕猎的姿势。 被他笼罩着,不仅是身体,灵魂也会战栗。 能让谢潭厌恶的欲望本能与死寂难寻的心归一。 于是,谢潭张开唇,先吐出薄薄的气,说:“我说,没有亲够……亲也不够。” “你只想亲我吗,今朝?” 陆今朝的呼吸瞬间乱了。 他俯下身。 迷迷糊糊间,谢潭感觉自己再次陷入熟悉的梦中。 无尽的黑雾包裹着他,与他的每一寸相贴,侵占到他的更深处。 而他只能在雾中虚虚实实地起伏,没有落点,无法逃离。 于是甘愿沉沦,依附而上,彻底被打上标记。 夜里没有月光,于是连纠缠的影子也不得见,小小的房间被黑雾拢在手心里把玩,将那些旖旎的声色独吞。 谁也不能取走分毫。 那是属于太阳的。 等谢潭再次醒来,脑袋一空。 不休不止的疼痛消失得一干二净,那些神经弦如同新长,过往留下的疤痕都被吞噬了,重新搭上。 潭底沉积多年的淤泥被冲走,他从未有过的轻松,从里到外,使得他有些懒洋洋的,不管是身还是心。 而陆今朝夺人心魄的脸近在咫尺。 他被这家伙的长臂松松一揽,就全然在他怀中。 于是,那些纠缠的画面、破碎的声音,再次涌回,还有他快散架一般的身体感受,无比清晰。 他觉得自己又要烧起来了。 陆今朝睁开眼,就看到耳朵红透的谢潭。 他安静盯了几秒,舌尖食髓知味地拨过牙锋。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谢潭一抿唇,迅速缩回被里,然而陆今朝速度快多了,笑容灿烂地凑上去,被一同蒙住,抱着谢潭蹭脸,叫着“阿潭阿潭”。 完全就像许久未见人疯狂扑上前的狗狗,如果他有尾巴,已经摇成螺旋桨起飞了。 谢潭半拢的衣衫再次被蹭乱了,他招架不住,躲也无处躲,只能任由男朋友无比热情的亲近:“……听到了,还要叫几遍?” “谁让阿潭不回答我。”陆今朝的脑袋深深埋在他的颈间,微微嗅弄他的发,“想你。” 谢潭感受到他鼻尖的动作,忆起看论坛时产生的“比起抑制剂,更像alpha信息素”的想法,下意识也嗅了嗅。 没有其他味道,陆今朝每天一换的淡淡香波味也被覆盖得无影无踪。 只有…… 陆今朝全身都是他的味道。 明明在效果上,应该说陆今朝标记了他,但在味道上,又像他给陆今朝打了标记一样。 在原世界,谢潭一直觉得那些alpha对标记的执念与满足,和他们omega发情时不管不顾的渴求一样,是一种生物未进化完全的缺陷,甚至带着暴力色彩。 ……现在他有点理解了。 如果是这个人,他也会有野兽般的占有欲。 那喜欢,那爱,都是蛮横的。 “什么标记?”陆今朝突然问。 谢潭惊觉自己好像无意间把这个词呢喃出口了。 “没……” “阿潭——” 陆今朝拉远一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拖长的声音黏糊糊的。 他那双眼睛在被子里也发亮,不过的确偏暗了一些,像融化的蜜糖。 “味道。”谢潭捂住他的眼睛,仓促地说,“你的身上……都是我的味道。” 陆今朝安静了没一会儿,傻笑出声。 谢潭的手一松:“笑什么?” 陆今朝再次缠上来,紧紧抱住他:“我有标记,所以我是阿潭的。” 谢潭微愣。 下一句,陆今朝又委屈起来:“可是阿潭没有我的标记。” 他的头越埋越深,像要埋进谢潭的身体里,血肉交融,这样才有安全感。 第159章 笔仙笔仙(36) 他们不知道度过了几个第四天。 狂欢节的第四日, 洗炼了最多的人,却完全没有到下一天的意思,好像又加一层锁, 这一天被单独封住了。 偌大校园里,除了临近仪式开启守在社团楼的教主, 只有谢潭和陆今朝两个人。 谢潭觉得, 这里就像一条被废弃的世界线,只有他们两个在设定上的“超规格”能到达这里。 他们拥有了一段独属他们的秘密时空。 于是谢潭提议。 “我们约会吧。” 陆今朝的眼睛亮起来:“好耶!” 两个男大开启了校园恋爱游。 他们沿着蜿蜒小径, 踩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 手牵着手,影子缠着影子。 陆今朝讲着最近的趣事, 谢潭安静地听, 偶尔附和两句, 和他们走过的所有路一样。 满校园的鬼怪都消失了,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只是谢潭在信息素失控中的幻觉, 他们谁也没有提。 冬天一到,花草凋零, 只剩枯枝在空中结网、盘旋,像恐怖电影里荒废多年的宅院。 笛大的复杂地形倒是在这一扫而空中, 清晰了许多, 少了几分少年心事躲在树影后的暗悸。 然而黑压压的夜与云坠在他们头顶,他们像沿着世界逐渐崩碎的路走, 要到湮灭的尽头去。 于是小小的心事本也不需要遮挡, 与一切行将终结的事物一同膨胀,在这荒诞中,他们为彼此跳动的心就能挤满整个世界。 他们边走边看笛大的老建筑, 与新建筑的风格做对比,聊其中的历史、旧闻,还有那些怪谈; 他们靠在余波湖的围栏吹风,望着波光,喂着小鱼; 他们坐在堆着落叶碎片的假草地上,头挨着头,看他们从教学楼图书角拿走的漫画书,风吹过草地,荡起波浪,他们交缠的发与衣角也是浪花中的一朵; 他们顺着假草地,一起在地上找尚存的叶子,比谁的好看,夹在书里做标签,最后取舍不下,挨在一起夹在页间,美其名曰“不孤单”; 他们去咖啡厅,自己做咖啡还有甜点,一个专注地做拉花,另一个盯着前者瞧,心动间,轻轻揩去那人脸颊的奶油,拉花就功亏一篑,捣乱的人得到一眼瞪视,转瞬又笑作一团; 他们到笛大的美术馆和学生画廊,这次话多的变成另一个人,结合书中的知识,介绍这片艺术的小世界; 他们决定自己画,于是进美术室一起绘画,还有各种手工,他们全玩一遍,每一种都配对,保持“不孤单”原则; 他们准备重温他们第一次的约会形式,于是去了放映室,借电影社的录像带,这次放的恐怖片,但看着看着,还没有他们的日常生活恐怖,于是很快就走了神,回头间,发现另一人早在看自己了,也和第一次一样…… 临近又一个零点,他们坐在长椅上,一人一边耳机,听着几十年前的老歌,看着眼前空旷的喷泉小广场。 “这里平时有一群白鸽围着喷泉飞,校工养的,一圈圈,螺旋一样,像魔法电影里的长梯,得快点走,否则后面就掉下去了,但只要跟上,就和鸟儿在飞一样。” 陆今朝双手作鸟翅膀,活泼地扇动,飞到谢潭的眼前,给谢潭展示。 谢潭就顺着他的手,再次望向喷泉,奇迹的,他明明没有仔细观察过,却好像能看到那样的场景,想象在陆今朝的话语中具象了。 “你总到这边来?” “我还喂过它们呢。” “那它们应该很喜欢你。” “好多人喂,它们都吃得有点胖胖的,但一飞起来,就像风筝一样,慢悠悠的,很惬意,真神奇。” “它们一定喜欢你。” “我也蛮喜欢它们的,很好摸。”陆今朝拖着声音,好奇地问,“不过阿潭怎么知道它们喜欢我?难道你能听懂动物的话?” “用不上。”谢潭转头对他一笑,“喜欢上你,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陆今朝被那笑容一晃,心脏有力地“扑通”一声,像掉进喷泉里。 他问:“也包括阿潭吗?” “想听我表白就直说。” “想听阿潭表白。” “……” “阿潭?阿潭——” “喜欢。”谢潭轻声说,“最喜欢你。” 他的手背碰到他的,被反手抓住了,宽大的手掌从掌根滑进来,扣住他的五指。 陆今朝一下子歪倒在谢潭的肩头,好一会,低声道:“我也最喜欢阿潭了。” 谢潭觉得陆今朝是害羞了。 他也会害羞啊。 谢潭的心柔软得不可思议,也扣紧了陆今朝的手。 他们享受一会宁静,谁也不说话,那也很好。 谢潭看着眼前的喷泉,就会想象到陆今朝描绘的场景,再枯燥的场景,也变成了艺术画。 不,胜过了艺术画,在陆今朝眼里,那样被魔力点缀般的景色是动态的,是活的。 是与毁□□存的生机。 于是他也来了兴致,这次不用陆今朝说,他主动问起陆今朝眼里的世界,喷泉所在的小广场,围着小广场的老树,树下有些斑驳的长椅,椅子后的教学楼,楼后的天空。 而陆今朝果然没有让他的期待落空。 讲小广场,就不止是小广场,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许多趣事都跃然其上,一下子就不空旷了; 讲老树,不止是冬天枝头的薄雪,春芽、夏花、秋叶都在,一树能见四季景; 讲长椅,有降落的雨、停歇的叶、坐过的人、休憩的猫,这些都是陪伴它斑驳的痕迹; 讲老教学楼,每一块砖,每一扇窗,都有故事,一年又一年,窗后坐着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故事; 讲楼后的天空,黑夜白天,黄昏月落,群星闪烁,阴晴雨雪,薄雾与沙尘,早已拉出小小校园的时间,像从现在一路讲到史前。 世间轮转不止的有常无常,在他眼里都像奇迹。 “真神奇啊。”谢潭窥见他的世界,也跟着感叹。 “是吧?哪里都很有意思。” “那是你看什么都有意思,是你的眼睛神奇。”谢潭说,“一直如此吗?” 陆今朝做回忆状:“以前觉得无聊,后来变成这样的。” 他以为谢潭会追问转变的契机,但谢潭问:“你很喜欢现在这样吗?” “感觉不错。” 谢潭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感受着交握的手掌的温度,感受着稳而有力的脉搏,感受着另一个人真切的存在。 他听得出,这是真心话。 他的心再次被触动了,凝望着风雨欲来的天,神情居然一松。 像想通了什么。 “那就太好了。”谢潭说。 “有阿潭在,当然什么都很好啦!”陆今朝抱着他摇摇晃晃,看一眼表上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又零点了啊,还有别的地方想去吗?” “有。”谢潭说,“图书馆。” 陆今朝顿住。 他略松怀抱,与侧过头的谢潭对视,谢潭的眼神平静至极,还带着笑意。 “今朝?” “唉……”陆今朝复又抱住他,抱怨道,“快乐的时光果真短暂,约会就要这么结束了吗?笛大也没有很大嘛,或许我们再从头逛一次?” “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们已经过了好几天30号了,你不腻?”谢潭揉揉陆今朝俊俏的脸蛋,揉得有些红了,就拉起他,牵着他走。 “有什么关系,和阿潭在一起的话,一直过30号也行。” 陆今朝撇着嘴,脸上是明显的孩子气的不乐意,但还是乖乖由着谢潭牵:“要我说,待在这一天反而最安全。这个仪式的前四天与最后一天‘启动日’相隔,界限分明,而这个第四天就是界限本身,单独封锁,除了仪式中的一切,无法跳跃到第五天。 “被阿潭在31号前送走的大家,因为跳跃的时间前后只差一天,非常相近,还有追上这第五天的可能,但如果被锁在距离第五天最近也最远的第四天……直到这条世界线被毁掉,我们都可以在这里待得好好的,干脆就留下过二人世界吧。” 什么“仪式”、“世界线”,他毫不避讳,反正阿潭都知道。 说到最后,撒娇似的抱怨语气,已经变成一种做了决定的平静。 “听起来不错。”谢潭应和。 他心想,原来这是逃不出的第四日啊。 陆今朝眼睛一弯:“就这么说定了?” “但你忘了一点,这是我画的仪式。”谢潭说,“这是我想做的事。” “就像愿望?”陆今朝问,跟着他走近图书馆,穿梭在书架中。 “是。” “我可以帮阿潭实现。” “我会自己完成。” “阿潭不相信我吗?” “不,这件事我做得到,所以没有许愿的必要……啊,那应该叫‘待办事项’才对。”谢潭的目光扫过排排书架,寻找与漫画中相似的起火源,“至于谈得上说愿望的,我倒真有一个,而且只有你能实现。” “什么什么?”陆今朝凑过来。 “一会告诉你。” “好吧。”陆今朝听到谢潭说只有他能实现的,勉强被顺毛了,“但不是愿望,我也能帮上忙。” 他落后一步,双手落在谢潭的肩膀,止住男朋友的步伐。 然后,他低下头,与谢潭一道看向前方,笑意微收,在谢潭的耳边轻声说:“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图书馆同样没有光亮,两侧的木质书架顶到天花板,形成一条逼仄的小通道。 书的味道有时候与灰尘相似,像时间的留痕,把小通道拉得很长。 第160章 笔仙笔仙(37) 谢潭迅速亲一下陆今朝的脸, 拉起他的手就跑向火源。 秉持不打扰小情侣约会的7号猫猫终于再次出现,跟在他们脚边,矫捷地跑动。 火光像洞穴之中的眼睛, 幽幽看着他们。 迈进书室,就见燃烧的薄薄半本书, 像残缺的蝴蝶坠下书架。 谢潭瞳孔一缩, 猛地冲上去。 陆今朝快他一步,抓着笔仙纸就扣下那束火。 火融进纸中, 化开一层新的咒文, 就在笔仙纸最中央的空圈里。 谢潭的惊慌就从书转到他的手,拉着左看右看。 “没事吧?疼不疼?” 陆今朝本来想装一装, 但看谢潭眉眼间真的慌了, 就握住谢潭的手一带, 让谢潭看着自己:“这是太阳火,我是太阳, 能有什么事?” 谢潭没听他说, 反反复复确认,真的没事, 再去看书。 书的大部分被烧毁,他小心地拨弄零碎的残片与灰, 一时说不出话。 这就是古籍的后半部分。 “这本书还有什么吗?”陆今朝抖抖愈发红的笔仙纸, 迟疑地说,“这是仪式的钥匙吧, 一直藏在这里, 等待时机。见到你我,就燃起示意了……难道还有什么吗?” 为什么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呢? “没什么。”谢潭抿唇,起身时, 神情已经与往日无二,“今朝。” “嗯?” “我们请笔仙吧。” 陆今朝的笑容一顿,对上谢潭平静的目光。 …… 黑白棋盘上,放着红色的笔仙纸。 这张纸经历颇多,还能保持纸样,靠的是咒文,但笔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他们都是随便在校园里拿的,摔坏好几支了。 国际象棋社没有笔了,陆今朝要去拿,被谢潭制止了,他身上倒有一支钢笔,是大小姐送他的入社见面礼。 陆今朝和谢潭坐在两边,十指紧扣,握着同一支笔。 7号猫猫蹲在窗台上,一会看看左边这个,一会看看右边这个。 它感到他们微妙的气氛,有些纠结。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他们同时开口。 咒语说完,7号猫猫就跳下窗台,消失了。 笔缓缓动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风撞在他们身侧的窗上,像哀嚎。 “阿潭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啊,观测六?她是你的妈妈。”陆今朝说,“我见过她,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是。”谢潭问,“所以今朝要帮我吗?” “那是阿潭在意的人,我不想阿潭再为此难过,恩怨总该有了结。”陆今朝问,“这就是你的愿望?” “什么愿望都答应?” “当然,反正比笔仙强。”陆今朝嘟囔。 “就因为是这样,如果你反悔,我也没办法吧?”谢潭逗他似的笑了笑。 陆今朝的笑意却微敛。 他注视着谢潭的眼睛,好一会,又笑起来,伸出另一只手,做拉钩状:“阿潭的愿望,我为什么要反悔?不会反悔的,我们做契。” “好啊。”谢潭勾住他的小拇指,被拉着晃动两下,大拇指盖在一起,一串咒文融进他们的指纹里,“那我们开始吧?” “在那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阿潭告诉我吧。” “你说。” “阿潭说喜欢我,是因为什么呢?是喜欢我本身,还是只是……喜欢她那样的人?” 谢潭有一瞬的停顿,说道:“只是喜欢你,和旁人无关。” 撒谎。陆今朝的笑容有一瞬间没有维持住,某些阴森的特质爬上来,想钻出他的五官。 他止住了,但笑容更大了些。 “太好了,我也是,只是喜欢阿潭,别的……”声音过于轻柔,到古怪的地步了。 他说:“笔仙,我怎样才能救你?” 周围的世界没有变化,却一瞬间有什么不同了,新一轮的洗炼开始。 阵眼突然张开一张嘴,伺机而动,等待把太阳的“善”咬走。 但下一秒,谢潭眼前的陆今朝,被一个女人覆盖了。 女人往纸上快准狠地一拍,那张嘴就像烛火被盖灭了。 和薛鸿请笔仙最后的那个影子一样。 不是笔仙苏芍,而是薛鸿自那把剑洗下的“杂质”,新的笔仙。 长大后的小六。 女人双手反撑着椅沿,惬意地看着他,明艳动人,眼里是化不尽的温柔。 她笑着张开口,无声地叫他的名字。 潭潭。 谢潭眼睫一颤。 女人的身影淡了许多,接下来,该是陆今朝洗下来的新笔仙。 然而过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变化,就连镜子那一刹那的反光都没有出现。 陆今朝的笑容纹丝不动。 笔仙纸的中心,倏地窜起纯正的黑色火焰,在谢潭的视野里幽幽晃动,也扭曲了陆今朝的笑。 眼前这个人,哪哪都没有变,却好像哪哪都不一样了。 “我说了触发词,完成阿潭的愿望。” 谢潭看向他。 “那么,阿潭,你在等什么呢?”陆今朝轻柔地问,“等我身上洗掉的杂质吗?你讨厌的那部分……这可不行。” “因为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啊。” 他的眼睛,他的唇,都在笑,眼神却是阴冷的,不再伪装的贪婪满溢而出,像炼金邪术中,用人体血肉炼制的黄金在翻涌。 和漫画中的镜子神一模一样。 陆今朝慢悠悠地说:“说有两个我,是从黑山羊那个胡子家主开始的吧,他看她也洗炼了我,误会了。 “洗炼对我,只是为取下足够多、足够纯正的太阳火,支撑仪式。不过,太阳火太盛,的确要占一个位置,没想到那么多人信了,哈哈,还挺有意思的。 “阿潭也被骗过了吗?” 陆今朝的瞳孔缩小,像一根黑色的短针。 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睛紧盯着谢潭,准备在眼前人露出一丝意外与慌张时,就将他拆吃入腹。 是你先撒谎的。他想,好的有奖励,坏的就该惩罚。 “阿潭就是要那个小胡子死掉吧?反正他已经在咒文布成的核心祭坛上了,逃也逃不掉。 “还没到第五天呢,我再从那些废弃的世界线里,随便拉一个有因果的人炼进去,就足够启动的条件了。 “而我们呢……我们就在这里过二人世界,谁都不会打扰我们。 “留下来陪我吧,阿潭。” 永远。 他越说越喜悦,难掩脱离人类范畴的疯狂。 陆今朝想清楚了,如果鸟儿迟早会在风中坠落,只要锁在他掌心的金笼子里就好了。 太阳永远照耀着它。 何必飞翔呢? 他还没尝过呢……阿潭恐惧的味道。 然而他盯着谢潭许久,就像谢潭等待的时间一样长,他没有抓到一丝摇晃的情绪。 谢潭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突兀的,陆今朝的心里升起一些不安。那古怪的滋味让他陌生。 他看到谢潭忽而笑了。 和往常一样,只对他有的,无奈而纵容的笑。 陆今朝整个人一怔。 一个念头击中了他——阿潭知道。 阿潭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睁大了眼睛。 对了,阿潭从来没说过,让他说出触发词,将他炼化,就是愿望。 “你说的,只要是我的愿望,你都会实现。”谢潭笑着说,“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远离纷争,避开危险,不要受伤。” “我希望你平安无事。” 他说:“神明大人,别食言。” 不要受伤。 陆今朝想,跳跃时间前,眼前的人抱住他,就是这样请求他的。 他突然反应过来,死死抓住谢潭的手,然而来不及了,他想困住谢潭的契约此时绊住了他,他看着谢潭望着他,轻轻说出那句话,像叹息一样。 “我到底怎么样……才能救你呢?” 零点的钟声响起了。 火焰倏地大涨,高昂的火苗一晃,对面的人已经消失了。 笔仙纸在瞬间变成灰烬,解禁的无数咒文散开,化作尘埃般的飞火。 滴答、滴答。 陆今朝面无表情地看向时钟。 时钟回到了八点。 他被困在了第四天。 火烧的咒文在他身边飘飘摇摇,他忽然想起他问谢潭,喜欢他是因为他模仿的她的性格吗? 阿潭的回答是…… 只是喜欢你,和旁人无关。 “……” 居然是真的。 他的表情空白。 …… 12月30日,笛丘大学。 因为近期事故频发,笛丘大学在12月26日晚,宣布狂欢节放假,全校封锁,不得进出,教□□人驻守。 不只是笛大,教团势力遍布笛丘,从上到下无不渗透,整座城市都在诡异的沉默中紧绷着。 在这里生活多年的居民们如同敏锐的小动物,闻到了灾难的气息,于是缩回自己的巢穴里,低调再低调。 晚上八点整,习瑞和常明爱闯入社团楼的国际象棋社。 屋里空空如也。 只有掉在地上的十八个黑棋,十三个白棋。 “今朝和谢潭都不在。” 旅行社,剩下的生死簿聊天群成员聚集在一起,气氛凝重。 “你们那个教主呢?” “教主大人也失联了,一直没有出现。” 这几天,教团所有的安排都出自姜临霁,副教主坐镇,把控全局。 “还有个观测十二吧,他呢?” “观测与常人不同,沾到神的力量,自然也在某种程度上有了神的特质,具有了一些‘唯一’的属性,本体和命运替身算作一体,一同被炼进仪式了。” 第161章 笔仙笔仙(38) 谢潭听到令人失聪的震动声。 有节奏, 声音的间隔一致,类似机械的咔哒声。 是钟表指针的走字声。 他像被关进厚重的座钟里,钟表每一次摆动, 他都被迫跟着摇晃,轰隆作响。 他再次睁眼, 坐在凉飕飕的石亭里, 冬日的寒风一吹,雪从檐尖簌簌抖落。 谢潭懵了, 他怎么在四季山? 而且什么时候下了这么大的雪?遍野银白刺目, 倒与镜子的反光相像。 这个石亭他有印象,在盛夏苑上, 山尖下的位置。 往哪走? 满山寂静, 鸟兽灭绝一般, 踩在雪里的吱嘎声,都像有回音, 好像四季山只有他一个活着的生命。 7号猫猫一出现, 就凭空跳进他的怀里,团起来给他暖暖:“喵喵~” 谢潭抱住它, 埋头蹭了蹭,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穿入冬的衣服, 在这样大雪后的天气却不觉得冷。 没错, 他眼前的景色与体感温度不符,像谁在室外的山上开了空调。 他冷静下来, 仪式由太阳火点燃, 由太阳火支撑,19年的那一次仪式,在外界眼里不存在的山火爬满山坡。 这是太阳火对天气的影响。 他抬起头, 天上果然乌云密布,和昨日的笛大校园类似,像要下雪。 那没有问题。谢潭猜,一会下的不会是雪,而是雨。 准确来说,是火。 既然是杀黑山羊,在四季山更合理。 谢潭决定不走了,他用手扫扫雪,重新坐回凉亭里,打开手机,看漫画更新。 关于他为什么在这里,也许漫画和论坛能给他答案或者思路。 新一话,鬼怪躁动,他当时看不清的那些影子,通过漫画的细致描绘,一清二楚。 哪怕是他,也后知后觉地有些发怵。 他不太想这么形容,但真的很像打开放了许久的水果盒或甜品盒,见密密麻麻的果蝇在腐烂的食物上飞动。 而他就是那个最甜的源头。 有点想吐。 谢潭速速往后滑,到他和薛鸿的请笔仙。 漫画描绘鬼怪们清晰,描绘他也清晰。 他还是那幅冷淡样子,站在宿舍门口就吓了薛鸿一跳,后来邀请薛鸿请笔仙,更像是鬼魂困住生人,布下不容逃脱的陷阱。 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的状态不对,眼神、表情、脸色、反应、说话节奏,都有些神游在外。 【退退退退退】 【鬼怪占领笛大合照】 【看得我头皮发麻】 【对你潭神的诡谲吸引力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鬼之常情,我不管这个血盆大口的兔子就是我,阿潭让我亲亲】 【阿潭还好吗,随时要晕倒一样】 【没办法,仪式快完成了,阿潭负担越来越大了】 【就这样还吓鸿叔呢】 【但鸿叔没上套,他还问笔仙大家会不会平安呜呜呜】 【鸿叔想问的就是阿潭,其他人的话,他都把信任阿潭写在脸上了】 【老刑警什么没见过,看得太清楚了[大哭]】 【谁懂,狼爹也问过一样的问题,被这只猫制止了】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啊啊啊,既然是利用当年的仪式坑家主,说明阿潭没有想走妈咪的老路吧?】 而漫画里,少年似乎有些无奈,最后,他用最平常的语气,说:“不会有事的。” 就像前面每一个故事,他言出,必定无错。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阿潭我合影了,你食言我就打印一百张,天天烧给你】 【阿潭要是温柔地笑,那我不信,这么漂亮的脸最会骗人了,阿潭这个冷漠语气我信了,安心躺下.jpg】 而接下来,谢潭通过漫画,看清了当时的状况。 先出现的,果然是没成为观测的if线苏芍。 然后镜面一闪,如他所感觉的一样,是小六。 漫画中的谢潭什么都没看清,但看漫画的谢潭,如今看清了。 这是又一次遥远时间的碰撞。 这时的小六是青年模样,可能正是读大学的年纪,而时间点,就是薛鸿讲的那段往事,她逃进了废弃商场,但商场被追捕她的黑山羊用太阳火点燃了。 “一个废弃计划的观测也敢跑?你一个,一目五计划的那个女人也是,不识好歹!赶紧滚回来,让你一个废品加入毕计划,是给你重生的机会!” 逃跑的青年呛道:“你这颗脑袋血肉重长的时候撞电杆上了?左边突右边凹,再捶捶能当头盔了,怪不得能说出这种话,脑仁被挤掉了吧?你更适合去观测二回炉重造!” 追她的领队嘴差点气歪了,但忍住了,挥手间不屑道:“堵她!” 小六话说得狂,但如领队所说,实力不足为惧,很快被围堵。 她的天赋太差,成了观测,也只比其他普通族人强,中上实力的,她就难以招架。 每一个观测都有特定的计划名,就像太阳历的每一个月都有特定的名字,这是家主对于炼化观测之眼的不同尝试。 她的运气也不怎么样,偏偏是重瞳计划,唯一一个需要两个观测的合体观测计划,而观测七抓不回,她就是一个残次品观测,没有意义。 他们围住她,点燃了一块颜色纯正的巨大镜子碎片。 领队摇头:“抓你哪用得上这样等级的太阳能量,足够炼观测了,家主大人倒是看得起你……呵,可惜你一直让他失望。” 火“呜”得烧起来,向她蔓延,爬上她的衣袖。 她运气更不好的点在于,因为天赋与计划的残缺,她没有观测该有的实力,却和其他观测一样,洗脱了黑山羊的不死诅咒。 她要死在这里了。 火吞没了她,蛇一样一路钻进她的眼睛里。 然而神奇的是,灼痛感比她想象的轻多了,她的眼睛没有被烧毁、失去视力,她反而看到一个人。 一个过分漂亮的少年。 她没见过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他,心里就异常亲近,一个她自己都没有印象的名字占据她的脑海。 小七! 她震惊到忘记说话,呆呆地看着他,而少年神情平静,眼中空茫,让她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在看她。 下一秒,她的眼睛像开了透视,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都被她看清了。 火在她眼中变得透明,层次分明,混乱的走向像缭绕的雾。 她看到一些诡谲的朦胧景象,可以说是这群黑山羊在这里杀掉她的多种可能集合。 其中一种,他们有破绽。 不止如此,还有当年她做为祭品遇到只属于自己的守护灵……那条废弃的世界线。 原来如此,她想起来了。 过量信息刺激她的神经,但她不管不顾,立即看向那个少年的身影。 可惜已经消失了。 她懊恼道,对了,自己博览群书,包括她不爱看的,就是为了这个,她收集那么多好看好听好寓意的字,不是爱好,是她的潜意识替她记着,她有一个约定。 自己明明给他取好名字了! 她猛地一冲,一掌抓向那块镜子碎片,只这些火焰,不再足够拦下她,反而被她吸收了,更多的火烧起来,如同一次炼化。 她轻松突围,像一只矫健的猫。 下一次见面,一定要叫出他的名字。 她把黑山羊溜得团团转,再用符咒一网打尽,潇洒离去。 在夜色里畅快地狂奔时,她突然一停,霓虹与人流在她眼中衍生出更多的重影,他们身后好像都有一片雾,讲述着另一种可能,另一个故事。 有的她能看清,有的不能。 她骤然意识到,小七早就消失了,但她还能“看见”。 这是…… 她瞪大眼睛,明白了。 她一个废弃的观测,成为了观测之眼! 而回到谢潭的时间线,在青年版小六的身影消失后,谢潭的呼吸瞬间沉重了。 平静的假象裂开,他面如白纸,无一点人色,骤然摔倒在地,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也维持不住了。 天旋地转。 【妈咪——】 【所以阿潭最初去办公室取桃木剑是为了这个!】 【比上一次的妈咪年轻啊】 【像大学生,而且这里还没成为观测之眼】 【所以四季山那次是第三次见面,开口就是潭潭!这是第二次】 【阿潭这次看到妈咪好淡定】 【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奇怪,这很不阿潭】 【是怕吓到妈妈吧,毕竟那条世界线没有了,妈咪没见过阿潭】 【我靠!所以妈咪因为阿潭的再次出现,炼成观测之眼的?】 【家主的寄予厚望就是果推因,用这么多的太阳能,就是想试着杀掉六姐,结果被阿潭拿去给妈咪作嫁衣,爽!】 【炼制观测的镜子碎片是最纯正的,也就是破碎的烟雾镜本身,所以这是妈咪又一次在镜子前的“无常”?】 【每一次阿潭都在啊】 【果然是妈咪的好运!】 【看似好运,其实是阿潭的步步谋划呜呜呜】 【!!阿潭果然在逞强啊啊啊,谁来救救谁来救救】 【所以阿潭绷着是不想妈咪担心吧呜呜】 【哎呦宝宝!】 【啊啊啊这些怪物,退退退,不许接近我们家猫!】 【呼叫狗狗,呼叫狗狗!除了阴森老舅,就是陆陆在吧!】 【不要不要,现在是恶魔狗狗啊啊啊,天使狗狗何在!】 【别想了,阿潭避着他,肯定是知道那不是陆陆啊】 【???】 【???】 【阿潭你在干什么!】 【醒醒!我知道你想你男朋友了但是啊啊啊不要打电话!】 第162章 笔仙笔仙(39) 漫画作者在恐怖氛围的塑造上炉火纯青, 但对情感的把控也十分精妙。 群魔环伺的小房间沉入另一个世界般,如同海上的孤船,飘飘摇摇, 暧昧与纠缠都私密着,不顾窗外的风暴, 像要到天荒地老。 窥见一眼, 就令人眼红心跳。 但紧接着的约会,依旧是作者的阴间滤镜, 却纯情得让人的心都化了, 不如说,正是在不避讳的恐怖世界里, 这份感情更显纯粹。 明明是平面的漫画, 却让读者们也感受到了听味嗅触, 身临其境。 谢潭说得没错。 陆今朝眼里的世界,平凡, 却如同奇迹。 他在看世界, 谢潭在看他,眼神是一样的。 “那就太好了。”少年神情一松, 像困扰他的心结解开了,更柔软的东西流露出来。 他不再彷徨了。 不出所料, 有关他们的帖子再次霸占论坛的首页。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对不起但是太香了, 我吃。】 【放国宴了啊啊啊】 【阿潭这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说他不清醒, 他好主动, 说他清醒,这个陆陆明显不对劲,连笑都懒得装了!!】 【额啊但是真的好香啊啊啊】 【纯色批表示他俩都吃的太好了, 啧啧,这俊脸和美人脸,这个有力和纤弱的体型差,这个强势加诱哄和欲拒还迎,能再画几集吗】 【陆陆的精力果然权威,谁数数阿潭晕过去几次[美味]】 【他们做了多久啊,我只看到时钟一直回到八点八点八点】 【你刀神一个时钟镜头完美诠释正切定理什么叫生理性喜欢】 【这就别省略了,支持他们做了多久刀神画多少】 【我看你是想看一个系列】 【小瞧这只狗狗了】 【小瞧这只狗狗了】 【虽然但是,也很纯爱,狗狗察觉到猫的回避,但又忍不住靠近,所以一直就守在隔壁听一举一动吗[美味]】 【摔倒都没出现,阿潭开口叫他的名字才敢出现,这只狗狗有点近乡情怯(这词是这么用吗)】 【爱让我们邪魅镜子神和阳光小狗都变忐忑了】 【这个约会真的是,让我原谅全世界一秒钟】 【看完心灵都净化了,哪怕是傻逼领导今天也会得到我的好脸色。】 【老奇的故事时时刻刻在让大家对永恒不变的事物保持警惕,但我真希望这一刻永远下去了】 【阿潭这个态度,所以约会的是陆陆吧?又看一集小情侣的日常盲盒,还是ssr】 【所以一切都是阿潭的美人计?】 【肯定的,就为了洗掉恶魔狗狗,阿潭怕失败了和陆陆告别一样】 对于那到底是谁,论坛的猜测不断。 谢潭看到图书馆起火,他想看的东西,果然在漫画中呈现了。 当他与陆今朝一共步入图书馆,残卷上的文字就亮起来了,像烫金,引用另一首二十四诗品“精神”。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明漪绝底,奇花初胎。 青春鹦鹉,杨柳池台。碧山人来,清酒满杯。 生气远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1] 其中“明漪绝底,奇花初胎”作为核心咒文先燃烧。 谢潭意识到,意思为“清澈见底,奇花待放”的这句与“空潭泻春”呼应,他掌握的上半书很可能也藏着咒文。 而他就是仪式的绘制者,下本书的咒文在小六成为新笔仙并且见到他们两人后触发,那么他的上本书在他成为最后一个人被炼化后也该烧起来了。 于是他往后看。 他和陆今朝的请笔仙,就像十二点钟声后魔法失效,童话故事结束,气氛明显比约会多了一些幽微的情绪。 他们都披着一层皮,扮演着未散尽的爱恋,筹谋一张捕获对方的网。 然而到最后,其中一个发现,另一个并没有撒谎。 正因他不敢相信的爱是真的,他才会完全掉入布好的陷阱之中。 谢潭穿进恐怖漫画世界后,旁人眼中的所有筹谋,都是信息素的优势与莫名其妙的运气造就,他从没有算无遗策过。 唯独这件事。 真是他谋划到的。 那一晚,黑雾撕开花轿,将他拉出记忆中的黑暗,他一直的困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其他的,他或许看不清,但陆今朝……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 【??????】 【满屏问号也挡不住我的疑惑】 【卧槽,我就说,陆陆和镜子神有些地方真的很像,原来不是因为一体两面,是因为就是一个人!】 【全都说通了!!不止是陆陆这个系列频繁的奇怪之处,还有前系列的那些,包括姐妹们一直调侃的陆陆人设,都对上了!】 【的确,一直以为是刀神从热血漫拐卖的阳光天使主角,其实是邪神大boss,还有比这个更恐怖的吗,哈哈】 【我现在信这是老奇家的主角了,只有这样的主角能代表俺们奇谭的阴间。】 【不怪大家,家主和教主都被骗了。】 【这俩就是这种猜测的源头吧,聪明反被聪明误,六姐用洗炼术向陆陆借火,这俩暗中偷窥。 具体的情况他们应该不知道,但在他们的视角里,就是洗炼后,太阳神就从邪恶乐子人变成天使宝宝,换谁不猜是邪恶面被洗掉了?】 【所以阿潭一开始就知道!怪不得,阴桃花篇我就觉得阿潭对镜子神太纵容了,还以为是为了妈咪的权宜之计】 【还有阿潭被阴桃花的梦困扰,陆陆说不用担心,还说自己小心眼,不会有桃花真的能接近阿潭……啊啊啊这么看,好心机的狗狗,那不就是你做的吗!】 【细说做】 【重点是阿潭也知道啊!好一个双向奔赴】 【所以阴桃花梦是小情侣的水煎play】 【所以一个大尾巴狼装纯,一个装不知道纯钓】 【小情侣一睁眼就是角色扮演play】 【谁还记得盛夏苑停电和姑奶奶被烧,原来是太阳神熬醋呢。】 【啊啊啊啊我要把正切定理所有糖点再看一遍,好一个国宴级的回锅饭!!!】 【刀神动动手指,饭多了一倍,我去重新品了再见家人们】 【烟花!烟花!!阿潭烧观测二和六姐烧四季山,一模一样啊!】 【再看陆陆所谓的纯善非人感,原来纯善是假的,纯非人】 【怪不得小恩泽更怕今朝,阿潭他都没那么怕吧?我错怪你了,原来你是最敏锐的】 【啊?所以约会的时候,陆陆也是装的?我真的被打动了……被这个邪恶狗狗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个是真的吧,阿潭也被打动了】 【我又分不清了,不是小情侣互演吗】 论坛上一次炸锅,还是谢潭和陆今朝的“官宣”,这次同样,无数的讨论帖往上翻,突然卡住了,论坛又崩了。 谢潭刷了好久,在论坛的集体震惊和疯狂复盘中,终于刷到和他想法一致的解读,他估计是论坛读者们慢慢冷静下来了,又开始了他们最擅长的分析。 【陆陆反差太大,大家又跑偏了吧,个人解读,我认为陆陆也不是恶,善恶对他都没有意义,所以作恶和行善在他眼里没有差别,他做什么都是出于好奇和有趣,完全是孩童游戏人间。】 【同意,就像他不在意大部分人,他也不在意善恶,他能用那样纯粹喜悦的眼神看校园里寒来暑往的变幻,人走人去的青春,也能看大火焚尽观测二和四季山】 【对,按照奇谭的设定,作为故事源头的烟雾镜最初没有意识,不是阿兹特克神话里的那位神明,陆陆是因为无常意外诞生的,是独属于奇谭世界观的烟雾镜神。 只是在诞生的那一刻,他就拥有了烟雾镜的特质,算起来,他就诞生了几十年,但烟雾镜的能力让他一眼看透时间,拥有了亿万年的光阴】 【所以什么都无所谓,而烟雾镜的特质本来就更偏向负面,他的行为肯定也偏向恶】 【对!所以啊啊啊正切定理更好磕了!斟酌、忐忑、不安、恐惧等等,这些应该和陆陆无关的情绪,因为阿潭体会一个遍!】 【进入笔仙游戏是最好品的,此男完全不装了,但面对阿潭又批上人皮,怕真的对上阿潭厌恶的目光吧。 又是察觉到阿潭躲着他,自己阴暗地躲在隔壁,强取豪夺想一遍,却等阿潭开口叫他才敢出现。 还有最后完全就是自卑心态,认定阿潭只是喜欢他的阳光开朗,决定失去阿潭的爱也要留住他……啧啧,果然爱使人卑微】 【让一个神尝到了当人的滋味[美味]】 【说是太阳没有影子,其实月亮就是太阳的影子呜呜】 【最好的日月,最好的正切定理!】 【阿潭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一开始这场骗局就注定是阿潭获胜】 【因为阿潭清楚自己的爱,也清楚对方的,其实这段关系里真主动的是阿潭】 【所以跳跃时间前,阿潭就说过他的愿望了!他只希望陆陆不要受伤呜呜呜】 【omg那时候就盘算好一切了】 【这个小陆陆彻底呆住了哎呦喂看得我眼泪哗哗】 【不管本性如何,陆陆后来做的善事都是真的,论迹不论心(如果全篇幕后黑手不是陆陆的话)】 【更好奇六姐和陆陆说什么了,陆陆一下子就偏向善了!】 【本来也是因为六姐诞生的,好奇妙的缘分】 【卧槽,不是啊,是因为阿潭!!!】 【啊啊啊所以上一次陆陆诞生也是因为阿潭吗?那时候阿潭也在!】 谢潭一怔,切回漫画往后看。 第163章 笔仙笔仙(40) 这是祂在时间上的特性, 现在与未来在祂的眼中同步上演。 但小六不小心窥见过祂眼中的世界,本身也有祂的力量,与祂产生了微妙的共振, 能理清一些祂的感觉。 比起蕴含在未来里的确定,困惑与新奇占据大多数。 而取自时间两端的因果中间, 是漫长的空白。 祂的情绪没有过程, 这就奇怪了,祂能一眼看全时间轴, 怎么会只有起因和结果的情绪? 她这么问了。 如她的预感, 这位存在感与压迫力都极强、诡异至极的神明大人,意外的好说话。 祂说:“你身上的就是一团空白。” 祂略带惊奇地说:“我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他的空白与我有关, 真有意思。” 小六确定了, 祂在说潭潭那个孩子。 所以祂的情绪空缺, 是因为祂看不见过程,阿潭是空白的? 最重要的是, 她傻眼了, 什么喜欢? 等等,是她想的那种喜欢吗?! 不可以, 潭潭才多大……哦,已经是大学生了, 她看见潭潭时, 认出那是笛大的宿舍。 她陷入纠结,大学生谈恋爱多正常, 管天管地反而会讨孩子嫌弃, 认为她不开明。 怪不得……怪不得潭潭拜托她上山,找到太阳。 她心里演了一出话剧,而祂对她相当耐心, 就像在等待她做什么。 她灵光一闪,潭潭就是在始末与因果的颠倒下与她相识相知,她能逃离黑山羊,能成为观测之眼,都是因为未来的他。 现在,潭潭是太阳神眼中的一块空白,很可能是未来的某件事,造成了现在的这个结果。 而且这件事与她有关,也与太阳神有关。 她看着如今祂颇有兴致的样子,又想起祂见无数世界线时的无聊,说:“这个世界让你感到乏味吗?” “每一个世界。”祂懒洋洋地说,“你不是感受到了吗?” “全知全能当然无聊。”她说,“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祂果然在等这个:“赌什么?” “我的眼睛即使残缺不全,也是未来从你身上得到的力量,我有一次确定命运轨迹的机会,对吧?我想使用它。” 被祂类似野兽的眼睛盯着,她的身体时刻在叫嚣危险,她无比清楚,自己在跟非人的存在谈条件。 但她不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害怕。 祂无所不知,她在祂眼前没有秘密,所以不要耍小聪明,也不要说违心的话。 用最坦然的态度面对祂。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不要怕,潭潭的存在已经给她透题了,这只是根据结果的逆推,还有比这个更简单的吗? 就算不相信自己,也相信那个孩子。 “我想定下这样一条轨迹,就是未来的那个你。”她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也就是说,你一定会找到你存在于世的乐趣。” 祂意外地看着她。 拥有了接近神的力量,有一次掌控命运的机会,她既不图权势名声,也不为自己的理想争取、弥补感情的缺憾,她也不是想借祂的力量算计祂。 她只是祝福了祂。 “你感到意外?”小六同样意外,“你没有一并看到吗?” “唔……你的那句‘全知全能当然无聊’启发了我,在你说之前,我把眼睛‘闭’上了。”祂说。 “这样有趣多了?” “我明白你的提议了,未知给你们带来恐惧,但也能带来新奇。”祂在群音中施加一股压迫感,悲喜不明间,钻出丝丝缕缕的恶意,“你想成全你这只眼睛。” “我是启动了炼化完成态观测之眼的仪式,但我不是为此而来的。”小六说,“定下的那条轨迹就是目的,只是这是另一个人的托付,这是他的期望。” “那块空白?”祂指出,“你已经知道结果了。” “结果”这个词,祂说得生疏。 祂有些明白时间在人们眼中是什么样的,祂看不清那块空白,那块空白在时间上有一段长度,于是时间就有了长度。 其实未来祂也看不清,因为祂答应了她的赌约,拿掉自己的眼睛,让一切在祂面前变成未知。 “那你就不去享受过程了吗?”小六理直气壮地说。 不。祂想,祂会的。 祂的“喜欢他”这个答案,其实是未来的感情过于强烈,祂存在的唯一性让有了“未来”的那个祂与成为“现在”的祂共振了,祂即使看不清,也尝到了那种滋味,简直令祂……魂牵梦绕。 这让祂更加好奇,升起期待。 祂喜欢这个赌约。 于是祂说:“等你定下的这条轨迹完成,赌约结束,我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小六神情微妙:“像那些废弃世界线里的愿望?” 祂一挑眉:“我的确完成了。” “额,是……那还是不用了?”她干笑。 “所有愿望都实现,那些就是必然的发展。”祂说,“既然你不喜欢,那么我给你特权,你的愿望可以凌驾一切,由你亲自书写,以契为证。” “凌驾一切,包括你?” 神明的眼睛一眯。 小六举手投降:“我只是想弄清楚规则。” “可以。”祂轻描淡写。 她诧异:“啊?” 祂笑起来:“这不会让我恐惧,恐惧也是一件无聊的事,还是那块空白更吸引我,乐趣远比无聊值得。” 小六活泼地说:“不用给我,想让你快乐的是他,愿望自然也该交给他。” 她的笑和祂不一样,祂观察她的笑。 祂见过他的,那块空白。 那时候,从未来爬过的渴望就充盈在祂的……心?是叫这个东西吗?镜子的心该叫什么?祂就被一个疑问深深缠绕,让祂迫切想得到答案,他喜欢她这样的人吗? 祂若有所思。 也许这正适合祂即将到来的新旅程。 旅程,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词。 钟表指针的滴答声响起,小六听清了,就是自祂产生的声音。 “时间回正,你该走了。”祂说,“哦,对了,你把自己填进去会死,你的仪式里缺一样东西。” 祂群魔乱舞的声音里,懒洋洋的语调占大多数,显得祂只是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小六一愣:“群舌?” “不是。” 小六沉默片刻,道:“仪式到尾声,已经来不及了。” “是,那样东西已经离开了仪式。” “那就没办法了,但也挺好的,能把身上的寄生虫洗掉。”她的笑容染上血腥气,“说不定能拉仇人一起下地狱呢。” 太阳神客观评价:“太阳火一烧,你们只能灰飞烟灭。” 小六爽朗地笑,周围的雾要散开,已经有了火光,她要回去了,她突然想到什么,说:“您有名字吗?特斯卡特利波卡?泰兹卡特里波卡?黑色烟镜?烟雾镜?” “人类的神话。”祂兴致缺缺,“我没有名字,我的诞生,你很清楚。” 眼前的神,不是神话中的神明,祂因无常诞生,而她就是那个无常。 而之所以是她,是因为那时候……潭潭在她的身边。 就像他出现的每一次,她的好运。 说起来,神明的年纪比她还小呢。她的眼神柔软下来。 “那不是正好?给自己取一个名字,怎么样?” 她一拍手:“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如果能活下来,我就扔掉黑山羊的姓氏,舍弃‘六’这个编号,新名字新气象!” 太阳神有了兴趣:“说得不错,你有什么建议?” “只有你能明白像冠在命运头顶的这个‘咒语’是什么意义。” “那就叫‘今朝’吧。”祂想了想,像和朋友分享一样,高兴地说,“这个赌约就与时间有关,过去已经过去,未来还是未知,只有现在。” “就是要这样嘛!今朝有酒今朝醉。” 祂问:“你们人类还有姓。” “是的。” “‘陆’这个字好了。我到过天空,坠过海底,既然无事可做,就重走一遍人间好了,说不定能早点遇到你身上的那块空白。”祂说。 陆今朝。 正在看漫画的谢潭,和漫画中的神明一起念道。 这就是他的名字了。 【ohhhhh闭环了!】 【上一话我还在想,既然陆陆只有一个,阿潭拜托六姐的事又是什么,原来是希望陆陆找到存在的乐趣,甚至都不是存在的意义呜呜呜】 【我哭死了,他真的懂你真的爱你啊陆陆,不要怀疑】 【这个名字的寓意呜呜,既是神变成人的新生,也是遇到阿潭的起点,他们命运的开端】 【为绝美爱情落泪】 【是黑暗的火和他清冷冷的影子……最好的日月,最好的正切定理qaq】 【以契为证,还有一个等待兑现的愿望,难道就是请笔仙时陆陆和阿潭的那个拉钩?】 【我的天呐,所以这个能凌驾于神明的终极愿望,到最后,被阿潭用来困住神明了,就是为了不让陆陆受伤……啊啊啊啊啊】 【我不行了阿潭你别太爱了啊啊啊】 【这只猫怎么这么好qaq】 【阿潭你还是带陆陆一起吧他要碎了呜呜呜】 【太阳神不怕死只怕失去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就是就是,陆陆难道就不担心你的安危吗,坏猫坏猫!】 【你们不觉得背后细思极恐吗】 【确实,陆陆应该是奇谭里最强的吧,即使破碎了,也是t0的存在。有陆陆在不就是所向披靡? 阿潭却宁愿浪费这个愿望困住他,杀黑山羊的仪式背后不会藏有针对陆陆的阴谋吧,阿潭知道危险,所以不让他跟去?】 第164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1) 漫画的最后, 回到正确的时间线,画出大家紧锣密鼓的安排,完全是拿出备战甚至迎接末日的架势, 等待12月31日,狂欢节最后一天的到来。 然而他们落了空。 新一年的钟声慢慢消散, 城市却沉入诡异的寂静中。 主角团其他人面面相觑, 有茫然,有不安, 还有深深的忧虑。 事情出乎他们的预料, 像蓄力的一击打空了。 但图书馆的办公室里,姜临霁却淡定地喝着热咖啡。 她望向窗外的浓云, 感叹一声:“要下了。” 与此同时, 习瑞若有所感, 推开旅行社的窗,抬头看天, 伸出手。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 故事以这个特写结束。 【我的天这个仪式, 原来是四季山,果然是四季山!!!】 【就说这地方邪!原来就是代表烟雾镜的地方】 【ohhhhhh大家果然没事!】 【不仅没事, 还做了一次灵魂spa呢】 【灵魂搓澡吧,搓泥】 【灵魂刮痧也行哈哈哈】 【啥也不说了, 爱你潭潭神, 你让陆陆别食言,你也别食言好吗, 一定要平安无事】 【大家都在等他们两个呜呜】 【????】 【但为什么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的表情和逃犯组一模一样】 【不兑】 【布豪】 【果然, 我隐隐就有这种感觉,有一点很奇怪!如果凶日里神都离去了,为什么陆陆能进入30号?也就是凶日的第四天】 【我也奇怪这个, 但cp上脑陆陆都太阳神了,我以为陆陆为了阿潭硬闯进来的嘿嘿】 【可能这个封闭时间就是对陆陆也开放,所以阿潭引导他兑现当年的愿望,确保祂无论如何到不了第五天】 【不止靠约定,陆陆说跳跃的时间相近,就是26号和27号嘛,只差一天,所以很容易追上,如果仪式需要的时间长,说不定真能赶上,阿潭好不容易洗掉他们的if线,肯定是不希望他们卷进来,这一点他肯定提前想好了】 【我靠姜导这么淡定,说明一切在她的计划内——跳跃时间前,她就让教团都准备好了!为两个月后!鸿叔也说元旦春节不太平,元旦是因为狂欢节,所以就是春节前后,黑山羊一定会回到四季山吧!】 【那不是蒙骗黑山羊的障眼法吗?看似准备在春节动手,让黑山羊放松警惕,教主和阿潭就突然跳跃时间,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这样只能除掉在笛丘的黑山羊,如果黑山羊真的都回来过春节,那个时候才是开启仪式的好时机啊!】 【不是信中美洲神明吗,黑山羊这么重视传统文化吗[发呆]】 【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就是黑山羊过年也得回来包饺子。】 【我看炭烤全羊还差不多】 【!!他们是因为凶日回来的!狂欢节说是艺术港湾传来的,众所周知那是太阳坠落的地方,所以是笛大传偏了,阿兹特克太阳历肯定不会严丝合缝对上公历,很可能是换算后,今年春节前后才是凶日!】 【卧槽也就是说狂欢节的确是障眼法,为了藏起真正的凶日时间!】 【仪式跳跃的第五天,应该也是真正凶日的第五天】 【对,所以姜导才会提前布局!那时候万事俱备了!】 【差出去两个多月,仪式可能就一天,怎么也赶不上了,我靠阿潭好算计】 【真正的凶日,陆陆也无法出现,双重保险】 【凶日里神就是离开了,就像规则一样?阿潭是怕陆陆出现会有意外吧】 【那我放心多了,这完全尽在掌握啊】 【速度好快,隔壁黑山羊的赛博祭拜帖已经出了哈哈哈】 【真有人祭拜黑山羊?】 【进去tui一口的比较多。】 【我去开个放鞭炮帖,伟大的黑山羊就适合这样伟大的庆祝,这是荣耀!】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刀神快更快更快更,黑山羊嘎掉我要请自己吃一顿好的】 笔仙篇结束,谢潭还在消化信息。 所以,现在他所在的时间,应该是新一年里,二月份下半个月的某一天。 时间应该是晚上,如果手机的时间准确,现在是10:20。 后面的日常盲盒是主角团做准备时的一些事,其中有一小段,是由夏无尽带路,常明爱用符箓“撬”开陆今朝和谢潭家的锁,都空无一人,而谢潭家的那间主卧里,书桌上有一些书页烧尽的灰烬。 是那本残缺的古籍,果然烧掉了。 谢潭又刷刷其他的帖子,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尽量多掌握一点信息。 有一个热帖被加精,其他帖子都说里面有分析帝,他就点进去了。 【麻了,这故事虽然全是主线,集体自杀案只是引子,但比其他故事还刺激】 【我懂,这个洗炼术真给我吓到了,我都给我推准备好赛博牌位了】 【还有陆陆掉马,这对小情侣就这样治疗大家的低血压】 【我真的觉得很恐怖,再仔细看请笔仙的咒语“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我嘞个,洗炼术揭秘后,每一次看这句话我都毛骨悚然】 【真的,这句话次次不落,怎么转场也没有舍弃画出来,代入感太强了】 【但最后一次好虐……】 【而且不止是母子组的虐,小情侣也在虐,谁懂两人相对而坐,镜像一样,神情都有点古怪,一个人旁边的话框是“你是我的前世”,另一边是“我是你的今生”……然后就是命运的闭环啊啊啊啊】 【小情侣就这样一直纠缠到天荒地老】 【阿潭最后说怎么样才能救你也是……那个表情根本不是在走流程,像叹息一样,看着妈咪说的,呜呜呜呜】 【这么看,阿潭亲自下场请笔仙,都是关键地方:放姑奶奶杀十二,为了后面抓家主,又给妈咪指路,完成陆陆的因果闭环,还有让妈咪从观测变成观测之眼,最后就是给陆陆准备的陷阱】 【残缺态只能定一次轨,阿潭这两次见到妈咪,只是这一条线上的引导吧?看来这条线真要成为唯一了】 【毕竟和姜导都谈好了,教团也没掉链子】 【但这条线,妈咪还是死掉了,我以为阿潭的目的是算计出一条妈咪存活线,让那条线成为唯一】 【我超我懂了!这个阿潭完全是神来的!这盘棋太牛了!!! 阿潭只有一次定轨,只能用在黑山羊催生镜中神,因为这是一切的起点,必须让妈咪逃走,让陆陆诞生。 就像妈咪说的,她成为那个无常,是因为阿潭在。 确实也是如此,这都是阿潭一步步算计来的。 第一次见面,镜中无神,而阿潭是观测之眼,他跳跃时间,将陆陆的气息带过来了,推动神的诞生。 而第三次,妈咪也用了定轨,通过和陆陆的打赌,完成观测之眼的闭环。 !!而最重要的是,她能定轨,就说明她一定是观测之眼! 所以母子组的第二次见面,虽然没有任何定轨,但妈咪一定会从废品观测变成观测之眼!!】 【我靠,串起来了!这个顺序就是证据!先是通过社畜哥if线,完成第三次见面,让妈咪定轨,然后才是通过鸿叔的第二次见面!】 【!!先定下两头,路径就确定了!中间的那个点就必然被穿过!】 【果然请笔仙的顺序都在阿潭的安排中】 【太牛了!明明只有一次定轨能力,却谋划出三次定轨!!!】 【日常跪着看你潭神操作】 【还真是没有一个人是白来的……你潭神早已算好】 【就这样算无遗策】 【爽爽爽】 【但又有新问题了,大家一开始以为陆陆说的“你身上的那个”是家主,猜阿潭利用家主的定轨,洗掉恶魔狗狗,但如果不是,那家主的定轨用在哪里了?】 【成为残缺态的观测之眼?章鱼哥也来闭环自己的因果了?】 【也可能是鬼母诅咒,黑山羊我恨你】 【还有一种啊……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家主的定轨还没用?】 谢潭看到这里一愣。 “啪嗒”一声,亭檐一响。 他是朝外坐的,抬起头,堆积许久的乌云终于被撕开一样,落下…… 他向天空伸出手。 是雨滴。 被风一带,低空擦过他的掌心,落在亭角。 被洇湿的地方突然窜起火苗。 谢潭神色一凝。 仪式启动了。 他低头间要关闭手机,手指扫过屏幕界面时,却无意间刷新帖子,帖子最后炸开了锅。 是新单元的预告图出了。 和笔仙篇结尾的特写一样,构图丝毫不变。 但前者是习瑞的手,而预告图里,伸向乌云的那只手更加骨感,轻轻一托,像空中飞过的白玉蝶。 一滴雨水与掌心交错。 好像伸手的那个人,连一滴雨也抓不住。 那滴雨落进漆黑的第二页,还在一路下坠。 直到第三页,突然烧起来,遍山的火,遮天蔽日。 诡谲的黑烟被狂风吹走,绕着弯地拖长,如翻飞的衣袖,飘出几个字——“神离去的第五日”。 【嗯?虽然知道故事是接着的,但直接用上一话最后一张图吗哈哈哈】 【让我抓到刀神偷懒了吧!罚你更十话!】 【仔细看啊家人们,这是阿潭的手!】 【我靠!所以这是四季山的天?】 【啊啊啊啊仪式启动了!】 【等等,四季山是炼化的最终场所吧?我用官方的笛丘市地图又仔细核对一遍,十三个祭品代表的十三只左眼,最后的落点在笛丘市都有对应的地点。 第165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2) 一场恐怖的山火展开在谢潭的眼前, 和漫画中小六经历的场景一样,但身临其境的绝望感是再好的画工也绘制不出的。 谢潭感觉到火的灼热,但以这个火势, 他的感觉太轻了。 火落在身上,触感更像雾。 可能真是雾, 因为他看到了四季。 四季山明明被雪覆盖, 一片银白,但如今, 他在火中看到燃烧的树叶。 在地形、风力、干燥植被的驱动下, 火势奔腾如豹。 狂风卷着燃烧的枝叶飞掠,与雨滴相撞, 噼里啪啦的燃爆声不断, 点燃新的火场。 气流转起火柱, 旋风一样横冲直撞。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火势, 热辐射就足以灼伤或致人死亡, 还有烟雾伴随的有毒气体。 但谢潭还记得论坛说过的“不存在的四季山山火”,这场山火更像一个庞大的诅咒, 与表世界隔开了。 而诅咒正在应验。 在那些火间,无数景象明明灭灭, 人事物俱全。 原来如此, 他以为漫画里小六在春夏开启仪式,但那只是在太阳火中同时出现的四季景色, 更准确的说, 是不同时间发生过的事,这些记录被翻出来一起播放。 谢潭看到上下山的陌生人们,住在半山豪宅区的人们, 还有黑山羊们,后来的教团成员们。 火里传出哀嚎,他看到白骨疯狂,像再次回到燃烧的浮水镇,但这一次,白骨没能定死人形,一点点被火烧化了。 是黑山羊们。 他们在神离去的凶日,集体重返羊圈,为什么?祭祖或祭祀? 很快他就知道了,他看到一群黑山羊在火中跪拜,和教团的法会很像,狂热在火焰的扭曲下更加直观。 他们在拜太阳神,称这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称他们的家主是神在人间的化身。 谢潭忽略后半句话,所以四季山就是烟雾镜最早出现的地方?这里正好代表虎日。 他与火中的白骨擦肩而过,往山上走,那是黑山羊们跪拜的方向。 也是他嫌往下走太吵了,都是哀嚎。 仪式启动后就没再停止的哨音,像千万张嘴在尖叫,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群舌。 所以教主也在这里,还有一个是谁? 他若有所感,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发结,自观测二被烧,阴桃花篇里符箓被用,如同发鬼的一团只剩下一小段,和其他黑山羊的正常发结一样大。 应该是小六发结最初的样子。 金刚结中,绑着最后一张符箓。 突然袭来一道火旋风,舔过他的掌心,转眼间卷走,燃烧殆尽了。 谢潭看到有咒文在跳动,他便收回目光。 都是小六准备好的,她自然知道用在什么地方。 旋风一过,他眼前短暂的一清,正好到他视野里的一片大雾带来一丝与山火截然不同的湿冷,像真正的雨后。 一滴水珠滑过叶子的脉络,叶尖被坠得一抖,雨落在谢潭的额头。 他抬起头,雾中雨后山林的寂冷覆盖了山火。 前面的树下,站着一个小女孩,白裙子被泥溅得有些脏了,撑着一把黑色的小伞,背对着他。 谢潭的思绪一顿,也不一定,小女孩的上半身被罩在伞里,他只能确定下半身背对着他。 女孩察觉到他的存在,回过身。 她有一双平静的眼睛。 谢潭暗松一口气。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问:“你是山中的精怪吗?猫妖?” “不是。”谢潭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很漂亮。”女孩客观地说,“不像人类会有的漂亮,而且你没有打伞……但我猜错了,抱歉,冒犯了你。” 没关系,其实我也以为你是上半身反着长的鬼怪,就藏在伞后看着我。谢潭想。 女孩问:“你要用伞吗?” “不用,雨不大。” “你也迷路了吗?” “算是吧。” 满山都是火,他也没有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等待着故事自己走出下一步。 他想,他擦肩而过的那些焚身白骨里,苏荒会不会就在其中? 女孩:“你有看到我的家人吗?” 原来她是和家人登山走散了,她描述了家人的样貌穿着。 “没有。”谢潭看到的太多太杂,注意力又更多放在被烧的黑山羊,没有看那些不相干的普通人,他们有的可能一辈子也就来这座山一次。 他看向女孩刚才看的方向:“你要到山顶去?” 女孩:“越往下走,越找不到路,我已经打转很久了,也许最不可能的那一条路会有转机。” 她从始至终都很平静,超出她的年龄,给谢潭一种熟悉感。 但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露出一点符合年龄的不安。 细想也是,这话乍一听有哲理,但下山的路,怎么也不会在上山的途中找到,这听起来更像实在没有办法了。 谢潭看着这张脸,还是没能确定是谁,小孩子和长大后完全是两个样子,如果把两张照片同时放在他的眼前,告诉他这是同一个人,他才能找到他们的共同点,然后理所当然地感叹“从小就长这样”。 他往前走,进入这片不知道是哪个时间点哪条世界线的雾中,停在她的身边。 “你说得对。” 女孩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 谢潭对她伸出手:“走吧。” 女孩又安静地看他几秒,把伞放在他的手中。 谢潭微顿,将伞换到另一只手,牵着女孩,一大一小,往山顶上去。 一场雨过,山间万籁俱寂。 突然,女孩问:“来的路上,你有看到一群人吗?” “什么人。” “我不知道,但他们拿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灯笼上印着一只羊,像是家徽。” 谢潭低下头看她。 女孩也在看他,像在观察他的反应:“黑色的山羊。” …… 黑色的衣摆被风抖开,像出鞘的刀,身披斗篷的高大身影穿梭在火焰中。 他混在羊群里,非常显眼,因为只有他一直静静站着,冷眼旁观黑山羊们的癫狂,直到他们化为灰烬,他又赶完下一处。 都是一样的场景。 自他醒来,他就在这里,而这里就是这样。 那些火扑到他的身上,灼烧着他,很疼,他的意识和身体好像都在融化,与火同化。 他完全混乱着,但一个执着的念头牵着他走。 火焰中,白骨们三拜九叩,赞颂像歌唱,尖叫像吹笛,此起彼伏。 一具白骨被飞火啄断了胳膊,他张口欲大叫,却打开一张鲜艳的红唇,在身体呈现极其痛苦的动作时,发出一串惊悚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骨化成灰,这张嘴又出现在另一具白骨上,这回张开口,发出惊天的哭声,但怎么听怎么有表演的成分在,过于夸张,于是显得嘲讽。 这张嘴就无规律地出现在每一具白骨上,满足自己的表演欲,叫出自己的愉快。 不一会,白骨们都被烧成骨灰,骨灰再被瓦解成尘埃,卷进飞火里,呜呜地刮遍山间。 嘴唇没玩够地叹口气,回到他一口咬下的某只黑山羊的人皮里,也随风飘走,找下一处游乐场。 忽然,嘴唇一伸舌头,像探出眼睛仔细瞧。 火光里还有一个身影! 刀光藏在火光里,倏地将那张嘴钉在地上,那个身影俯身,阴沉至极地问:“他在哪?” 舌头颤抖着,却还在笑,还能发出声音:“当然在山顶,你都在仪式里了,还不明白仪式的规则?只要观测之眼一进入,就会被自动锁在山顶,那就是咒塔,炉火所在的地方,零点一到,就成啦。” 教主笑嘻嘻的:“怎么,老东西你也心疼?你也不是很在意我的妹妹嘛,我早说了,这门亲事我不同……” 刀又进一分,苏禾问:“我说谢潭在哪。” 教主:“可能在游览山林?四季山景色不错的,他也是观测之眼嘛,比我们看到的多。” 苏禾:“我没找到他。” “我早就想说,你也不是孩子的父亲吧,那孩子不是自鬼母的诅咒中、颠倒的因果里诞生?你怎么每次都拿出他家长的态度?我才是他的家长吧?”教主往上伸,被刀贯穿得更深,像伸长脖子瞧他,“哎呦,你这种没名分又爹味浓的老古董可不招孩子待见,他肯定更喜欢我这种开明的,什么都由着他的酷舅舅啦。” 苏禾懒得听,拔刀就要再给他一刀,满嘴鲜血的嘴唇还在笑,一点也没躲:“你好害怕啊,你在小瞧他吗?这不都是那个孩子谋划的吗?你不信他,因为我那个妹妹,是不是?你当年信了她,结果就是失去,哦,你其实是恨你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你怕再失去一个,哈哈哈哈哈——” 被捅得更深,依旧没有阻挡教主的声音,甚至更多的声音响起。 “行了,可怜虫,别扰乱了我们的计划,马上了,马上就到零点,盯着山顶可别错过了,你我不就期待这一场烟花吗?好好庆祝吧!来和我数,十、九……” 苏禾想握住他的嘴,他的心在倒数中越来越不安,直到“一”,山顶轰隆一声,黑色的火光冲天,像被顶开的炉盖。 从山顶开始,所有的火逐渐变黑,山像被黑夜覆盖。 苏禾陡然睁大眼睛,肝胆俱裂,狂风吹开他的斗篷,露出他恐惧的面孔。 还未变黑的火柱卷过他的发梢,他都毫无感觉了。 他的恐惧不是因为火奔着他们而来。 他藏在谢潭身上的感应咒文断了。 这个咒文,自从进入四季山,就确定不了位置,迷失在火里,但他起码知道谢潭也在这里。 第166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3) 苏禾一僵。 教主大笑:“你也没那么笨, 山上只有我们四个——两只残缺的眼睛,两个眼睛需要的残缺,太妙了。” 苏禾好一会找回声音:“你还藏了一个日符?” “是你们太笨了, 和那个孩子差远了,他把你炼进仪式里, 说明他只看不完整的预言, 就有猜测了。”教主说,“再动动你的脑子, 我只拿了一个日符, 但我怎么拿的呢?” 苏禾想起来了。 因为天赋高,被家族寄予厚望, 他小时候, 判词婆婆曾经送过他一张红纸, 说能断一次他的疑虑,是勉励, 也是结个善缘, 他一直留着没用。 没想到婆婆还在纸上留了其他咒文,她出事时, 咒文被触发,引他前往艺术港湾。 她是给自己找个殓尸人。 他在婆婆的住处就找到了这个混蛋, 婆婆已经死了, 嘴唇就缝在这个混蛋的脸上,满脸是血, 对着他笑, 眼睛兴奋地颤抖。 他们打起来,占卜台上还留着婆婆的最后一次占卜,被屋顶的光束照射, 是一个圆。 无论他们怎么打,占卜台的那几张骨片都纹丝不动,像被咒法护住了。 直到这个混蛋偷袭成功,他也动起真格,以手为刃,刀风一出,贯穿混蛋的身体,也打碎了占卜台的一角。 一个骨片掉落,剩下的骨片都解开封印一样,被扫翻在地,那混蛋一吞那个骨片,突然爆发,泥鳅一样逃走。 他立刻追上,碰上其他族人,两名族人去善后,剩下全力追捕。 那个骨片…… “自然是‘刀’剜下来的。”教主笑起来,“本来就是一个日符藏了两个意思,多亏你呢。” “……你是故意放我走的。” “可别这么说,怎么像我成了坏人?我都是听她的,没有背叛过她啊。” 寂静,漫长的寂静。 火中突然浮现一群叶子形状的人皮,张开鲜红的嘴唇。 “哈哈哈哈哈还不是她太笨啦!!” 他不再伪装,尽情大笑。 斗篷人垂着头,再次握住了刀,杀意迸发,然而教主还嫌他的心被捅得不够烂,突然停止笑声:“你以为你只害死了她吗?那张笔仙纸……红色的,你不觉得眼熟吗?你真以为只是太阳火烧的?” 嘴唇们围着再次僵硬的苏禾转圈,啧啧称奇:“所以我不喜欢你们这种脑子里只长肌肉的家伙,你从那个老婆子手里拿到断言纸的时候,就是苏荒加过料的,当你用它询问她的吉凶,咒文就与你绑定了,在你请笔仙时,进入笔仙纸的仪式里。” 苏禾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教主轻柔至极地说:“没错,就是苏荒唯一的那一次定轨。我猜,他应该是定下了他后进入仪式的那一条线。” 笔仙纸绘制的仪式里,一旦有残缺的观测之眼进入仪式,立刻就会被锁在咒塔,也就是山顶的位置,仪式的阵眼。 所以他们先抓住苏荒,谢潭也保证自己是最后一个进入仪式的人。 但在苏荒的定轨下,只要有一条线,他是后进入仪式的,这个轨迹就被定死了,成为每一条线的必然。 而且应该就是教主说的内容。苏荒与谢潭同级,他无法观测谢潭,所以只能定轨在自己的身上,他只要保证自己是后进入的那一个就行了。 仪式开启,仪式里也明明有两个残缺的眼睛,阵眼却空着,躁动不安的仪式一定会诱导其中一只眼睛,到达山顶。 在定轨下……必然是谢潭。 “你早知道,为什么不提醒他!”苏禾怒吼。 教主还在笑,却根本没有笑意,说着冷酷至极的话:“被算计成了,那不是他棋差一招,傻吗?” 他哀叹:“哎呀,多聪明的孩子,可惜被老东西摆了一道,可怜呐,想给妈妈报仇,付出这么多,还是落空了,怎么会有这么苦命的母子俩?看得我这个舅舅心里不舒服!也是,到底是个孩子,咱们怎么能把自己的仇恨寄希望于孩子呢,这是大人该做的事啊!必须帮他们复仇——那老东西肯定还在山里,太阳火已经从山顶过来了,在咱们被炼化前,你得杀掉他呀,恶狼。” 他一下子又笑嘻嘻的:“你要让他们母子俩白死吗?” 苏禾一刀扬了他,不再听这些话。 这家伙,一如既往,从来没有过心这种东西……就是个混蛋。 但他偏偏被拿捏住了。 “群舌”和“刀”,最终都会炼回完成态的观测之眼里,唯一能走出这里的,就是失去观测之眼能力的苏荒。 老东西不惜把全族投进炉子里,放松他们的警惕,肯定有后手。 只要没被炼进咒塔,定位变成其他几个凑数的次要祭品,他就有办法活下来。 他们猜错了老东西的想法,在必死的情况下,什么舍弃人形、与神同等,他们几个都回归太阳了,唯一幸存的他就是老大!还不是继续为非作歹?怕是明天就把教团收入囊中了,失去观测之眼的能力算什么,灭族又算什么? 而教主那个家伙,他也根本不在乎复不复仇,也不在乎自己的教团。 他们同样想错了他,教主不在意黑山羊死不死,他居然真的全身心信仰着神明,只为了回收观测之眼,让黑色的太阳再次降临。 所以,谁成为那个完成态,他都无所谓。 可能家主会更好,但如果是谢潭,又有什么不行呢? 就像他说的,那不是谢潭自己翻车了吗?教主就是这样想的。 苏禾如同离弦一般冲出,斗篷一扬,露出他空洞的心脏,那是刀鞘。 有一点教主说的没错,那孩子的死……她的死,都是他的过失,他的无能让他一次次失去。 他死不能谢罪,所以明知道教主是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他也必须出手。 被太阳火焚尽前,他一定要找到苏荒,杀了他! 到底躲在哪?那个老东西到底躲在哪? 疯狂的人没能发现,他疾驰而过的火中,一大滩白色的粘稠液体,如同最纯净的镜子,铺在地面上。 火光一过,就像镜子变幻角度,液体倏然一黑,映照与周围相同的景色,毫无违和感。 动物的拟态一样。 土黄色的巨大眼睛突然睁开,弯起,疯狂眨动。 全是喜悦,极尽嘲弄。 …… 谢潭和女孩前往山顶的路上,遇到不少鬼怪。 奇怪的是,这些怪物看不到他,但能闻到他的信息素,他们就是他引来的。 怪不得女孩以为他是山中精怪,从她的视角,他确实不像人。 但女孩没有再问,神色如常,他就没有再说什么,反正也解释不清。 倒是那些怪物,被他吸引而来,却也不敢靠近,只远远坠着,如痴如醉地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离山顶越近,鬼怪越少,跟踪他们的,也止步不前,不敢再靠近。 他与女孩对视一眼,山顶果然有东西。 “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谢潭说。 女孩轻声说:“山顶藏着真正能下山的方法,这听着就违背常理,出于离开的愿望,我希望有这样的奇迹,但奇迹就代表意料之外……我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谢潭不置可否:“你什么时候迷路的?” “山上起雾的时候。”女孩问,“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女孩瞧他:“你看起来什么都知道。” 谢潭:“你想问我什么?” 她说:“这座山上经常有人迷路,动物和……那些怪物也是,有人在春天的山里看到秋叶,在冬天感受到夏天的炎热,四季山就是由此得名。 “还有各式各样的幻影,不止陌生人,有人看到自己死去的亲人,有人看到自己长大后的朋友,还有看到另一个自己的,明明像真的一样,却又有微妙的不同,非常可怕。 “可是,追着靠近后,又什么都没有,如果离得近,也可能转眼就不见了,或者根本碰不到,就像海市蜃楼,或者说,像雾一样。 “这些怪事似乎也是起雾时发生的,雾散了,异常也就消失了,就有传闻说,山上有某种厉害的妖怪或者宝物,笼罩整座山,不管人鬼精怪,都逃不过它的戏弄,但也引来了许多不怕死的人。 “打着灯笼的那群‘羊’,应该就是在找这个。” 谢潭没有回答,他们到达了山顶。 他一把拉住她,没让她踩到前方的石头。 女孩瞬间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前方。 巨型石头边缘锋利,形状奇诡,像天地所凿,表面风化痕迹严重,布满裂隙与碎痕,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 直到它“簌簌”抖动,像一直趴着的野兽站了起来,石子和灰尘不断滚落,掉下悬崖,粉身碎骨。 这是一只背着石头的巨型蜘蛛。 每一条蜘蛛腿都是由一把人体四肢拧成的,缝隙里伸出的人类头发就是刚毛。 它低下头,头胸部的背甲上,八只眼睛的位置是八张青白色的死人脸,喜怒哀怨俱全,或笑或瞪地看着他们。 难怪山顶没有其他怪物。 因为这里是“狮子”打瞌睡的领地。 它的八张人脸在空气中嗅弄着,然后齐齐顿住了,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所有的表情都变成了陶醉。 它猛地扑向他们。 谢潭用伞一顶,将女孩推出去,自己被卷进巨型蜘蛛的腹部,顿时一片黑暗。 黑暗不是因为被蜘蛛的身体盖住了。 他看向四周空旷而无尽的黑暗,很熟悉的场景。 这是镜子里的空间。 他刚才确实感受到下坠的冰凉感。 女孩说的山中怪谈,显然就是烟雾镜,烟雾镜最早就出现在四季山……就藏在这只山头霸王的腹部下。 突然,谢潭感觉到被什么贴了一下脸。 第167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4) 新的一片雾里, 谢潭看到女孩的家庭。 姜家的经济状况不错,算不上顶级,但在笛丘有名有姓, 书香门第,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 但她的家族明显不满足于此, 怀揣着危险的野心, 动起邪门歪道的念头。 只可惜,他们瞥了一眼女孩, 她没有一点天赋, 与那个世界完全没有缘分,送不出手。 长辈的氛围会影响孩子的行为, 女孩和她的家族一样, 不尴不尬, 她的哥哥和妹妹什么也不懂,但不妨碍他们欺负她, 炫耀父母对他们的爱。 那是爱吗?或许吧, 如果是她的兄弟姐妹和她摆在一起,他的父母肯定选择前者。 但她同样知道, 如果是家族的权势与她的兄弟姐妹二选一,他的父母……也一定选择前者。 未进化完全的动物不需要爱, 只需要保持交合功能, 就可以再造一个后代。 女孩安安静静,好像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她只是回到奶奶的卧房, 陪着整个家里唯一一个真心在乎她的人聊聊天。 她说起今天在山上遇到的妖怪美少年。 她说,她今天下山畅通无阻,比没起雾时还顺利, 一个鬼怪也没再遇到,像什么在指引她离开。 她小声说,也许那个镜子是活的。 奶奶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听着。 她又说了很多,她最近看了很多书。 最后她和奶奶告别,让奶奶早点休息。 一出房门,她脸上的笑就平淡许多。 她还知道一件事。 她的哥哥妹妹,都比她“有天赋”。 于是谢潭看到另一片雾里,比他遇到女孩的时间还早,她第一次上山的确迷路了,她的家人没找到她,也可能根本没来找她。 如她说过的,无可奈何下,她登上山顶,她这种“麻瓜”也遇到两次鬼怪,跑得累倒在地。 但幸运的是,那一次蜘蛛不在,它下山觅食去了。 于是她看到了那面镜子。 她明白了,山中所有怪事,都是镜子的映照,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宝物。 雾气再次变化,女孩又换一身衣服,这一次,她的身边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比她大,一个比她小。 她眼神平静,指着风化的石头,语气胆怯地告诉他们宝物的所在。 哥哥被蜘蛛吃了。 她拉着妹妹逃走,找到他们的父母,如她所料,他们听到哥哥出事的暴怒,一下子被宝物的存在吸引走了。 她知道,她的父母可以靠这个,和那个家族做交易了。 打着黑山羊印记灯笼的家族找上门来,她的家人恭敬地待在一边,给她挤眼色,暗示她绝不能掉链子。 被尊称为“家主”的小胡子男人蹲下身,和蔼可亲地问:“好孩子,别难过,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会给你死去的哥哥一个公道。” 雾气相互融合,成一大片,囊括谢潭视野的四面八方,又回到四季山的山顶。 好像他就是通过镜子在看外面。 他身临其境地注视着一群人沿着蜿蜒的小路向上,来到山顶。 年轻的苏荒拉着女孩,站在最前面。 他听到后面的黑山羊窃窃私语,他们调查这座山的时候,从山中的猎户那里追溯到这个镜子最早出现的时间。 谢潭一算,距今正好52年。 这个时间跨度让他在短暂的怔愣后,生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而这时,苏荒对蜘蛛出手了,短暂地一皱眉。 比他预感的强,难道是……受镜子的影响?得到了力量的加持? 他眼中闪过精光,在外人面前,云淡风轻地除掉了蜘蛛怪物。 苏荒和镜子里的谢潭对视上。 谢潭一顿,很快发现只是错觉,苏荒的眼神似有若无,好像看到了他,又好像没有,更像是有所察觉,但看不清。 果然,苏荒低下头,状似无意地问:“孩子,你有从这面镜子里感受到什么吗?” 女孩的不安恰到好处:“没有……镜子里有什么吗?苏伯伯,我哥哥他……” 她当然什么都感受不到,即便能,她也不能说。 有天赋的,该另有其人。 “可怜的孩子,你的哥哥就是被那个蜘蛛吃掉的,我已经给他报仇了,他会安息的。”苏荒又温柔地摸她的头,说,“你上次是怎么下山的?” 女孩一僵。 她还太小了,再聪明,也有破绽。 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不能撒谎,她应该选择性地说实话。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疯狂跑下山,很快、很快就找到爸爸妈妈了,没有再看见可怕的怪兽,也没再迷路。”她懵懵懂懂地说。 苏荒眸光一闪,这镜子很可能是活的。 一个无意识的宝物,和一个神的化身,可截然不同。 他把贪婪往更深处压了压,态度恭敬许多,来到镜子落下的阴影里,咫尺之间。 他的手克制地伸向镜面:“敢问……镜中的神灵大人,可有什么指示?” 谢潭在苏荒不可视不可听的镜后,静静地看着他。 反正也听不到,谢潭逞一时嘴快,说:“我要你死。” 他的手也向外抓。 他们的手同时碰到镜面。 苏荒倏地一瞪眼睛,谢潭也一惊,但在触及苏荒的目光前,黑雾就将他吞没,这段景象瞬间散了。 谢潭跌回黑暗的空间里,却感觉到整座山在震一样。 他闻到一阵熟悉的恐怖味道,却比他记忆中的哪一次都浓烈,是末日的化身。 他的信息素与无处不在的雾纠缠、相融,于是借雾的势,仿佛填满了整个没有边际的空间。 这已经不能用信息素失控形容,可是他没有任何强烈的异样感,连发热也没有,只是后颈有点烫。 黑雾紧紧抱着他,谢潭回神,倒进黑雾编织的怀抱里,那点烫就像变成一点懒洋洋的温存,更提不起他的不适感了。 但黑雾很担心,似乎在懊恼给他播了一段不怎么好看的节目,生怕他不高兴,于是雾中的景象不断变换,像一只手来回调台,这个差点,那个也不满意。 直到小六的身影出现,谢潭提起精神,黑雾感受到他的“喜好”,停了下来。 谢潭看到无数世界线上,面临各式各样悲剧的小六,露出一样茫然和难过的神情,这些线收束到她成为观测之眼的那一个点,再继续往后散开,仍然没能解开她的困惑。 她看的更多,更茫然,更难过了。 谢潭听到她的心声,听到无数条世界线下,她那一样的心声,就像回到观音像下,那个小小的她在祈祷。 她希望每一个命运的节点,都能拐向最好的那一条轨迹,她希望一切能有一个好结局,如同新生。 她希望…… 谢潭的手机掉出来,被黑雾握住。 他接过来,发现漫画已经更新了。 嗯?7号又睡着了吗? 也可能这里是烟雾镜内部,系统猫猫的力量就来自漫画世界,不好出现。 既然出不去,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吧。 漫画里,在2月21日这一天,黑山羊们果然从各个方向回到他们的羊圈,四季山。 在最后一个黑山羊的族人踏入后,黑夜般化不开的乌云终于开了口,伴随诡异的哨音,雨落下了。 火被点燃。 一个少年在山火中行走。 他视角下的那些变幻莫测的景象,在漫画里更加清晰,还有他精力有限没能全注意到的那些。 谢潭漠然地与所有过去和未来的故事擦肩而过,包括黑山羊们的哀嚎与惨死,也没有得到他的一个眼神。 而现在,此时此刻,只有熊熊烈火,火也没能留住他的脚步。 他像这么走了很久,很久。 经过一片平平无奇的火时,给了他的双腿一个特写,稳定迈动的步伐有一瞬的停顿,又没有任何异常地向前。 等他的双腿迈出镜头的范围,那团火依旧燃烧着,再下一个格子,突然出现一片雪白的反光,被高低错落的火焰照出层层蛇鳞一样的纹路。 浑浊的土黄色眼睛睁开,瞳孔疯狂地够弄谢潭离去的方向。 那眼神里,是骗过了敌人的兴奋,与恶毒的期待。 而远去的少年浑然未觉,仍然走着。 直到他若有所感,停下了无意义的漫游,像收回了一下与宇宙尺度同频的意识。 他拿出那段仅剩的发,将它交给风与火。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直到裹在飞火里的咒文远去,继续他的路程。 他收回目光,注视着眼前的雾里烧出与大火截然不同的湿冷景象。 他在与女孩的交谈中意识到什么,于是他走进这一片雾,来到她的身边,同样看着山顶的方向。 女孩暗中观察他的眼神,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 “走吧。” 他们向山顶走。 【嚯,真的回来过春节了(bushi)】 【黑山羊家不是有很多祭坛吗,当初献祭用的,又能用上了】 【没那么慢,整座山就是炉子,露头就秒】 【回来请大家吃烤全羊了,这个仗义】 【啊啊啊啊啊阿潭!】 【我的天呐这个火,好恐怖,真和妈妈当初的经历一样】 【你潭神果然毫发无损,饭后消食来的】 【阿潭这个视角好壮观】 【阿潭在监工吗?听黑山羊惨叫爽一爽】 【其实根本懒得理哈哈哈哈】 【坐等主菜熟,我要吃章鱼烧】 【!!!】 【我靠!刚才什么鬼东西!】 【那不是家主吗,他怎么在这里?!】 【难道已经烤化了?】 【不对吧,不应该把章鱼哥锁起来吗,就这样就地放生?不会出差错了吧?】 第168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5) 不祥的预感成为现实, 教主和苏禾的对峙将血淋淋的真相摆上台面。 【等等等等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靠!怪不得当时教主那么通人性帮妈咪把狼爹扔出去了!】 【我以为是怕妈咪分神破坏他们的计划,结果他是故意的啊啊啊啊】 【教主敢和阿潭问笔仙,是用选择性真话撒谎啊啊我恨你阴间老舅】 【狼爹是“刀”, 这就是陆陆说的妈咪缺少的东西吧】 【预言缺失一个词这件事,居然还藏着另一个词, 这谁能想到……】 【“群舌”完全变成障眼法了啊啊啊啊好阴的教主】 【所以狼爹根本不是观测十二, 只是这条线的他逃过了,侄子被家主洗脑, 顶替了他的命运, 但因为是后补的残次品,所以不成人形, 真正的刀应该就是狼爹这个状态……心脏为刀, 靠, 结合阿兹特克神话,好地狱】 【说通了, 狼爹能看懂仪式的真相, 还能手抓太阳火,就是因为他也是观测之眼的一部分】 【???】 【!!更震撼的来了, 果然是半场开香槟!!】 【我靠我就说那张红纸眼熟,隔壁有说像狼爹用的那张婚纸, 我没信啊啊啊我恨】 【定轨居然用在这里】 【老东西太阴了, 教主还真是家主的进化版,这俩一个比一个毒】 【啊啊不要啊阿潭, 谁来救救谁来救救】 【没救了呜呜呜呜, 炉子都顶盖了,说明炼成了啊!啊啊啊】 【阿潭的赛博纪念帖被顶上来了,我不行了】 【大家都不行了, 都在发疯】 【omg谁还记得笔仙说幕后黑手是“s”,两个观测七是“s”,“苏”也是“s”啊……】 【阿潭反被这个答案障眼法了,天呐!】 【!!所以阿潭上山!他是被仪式诱导了吧??】 【这片雾里到底有什么啊,为什么阿潭能被引走,阿潭肯定不会轻易走的啊】 谢潭怔怔地看着漫画和论坛的讨论。 那张红纸……原来如此,他就说,家主的死有些太轻易了。 但那片雾的出现,是在引诱他上山吗? 他当时的确是感觉到山顶有什么,很熟悉,才想一探究竟。 漫画的这一话结束,下一话,再次回到他和女孩的部分,就像死亡的倒叙一样。 而什么吸引他上山,已经很清楚了。 在女孩说“你看起来什么都知道”后,少年似乎浅浅地笑了一下,但比山中的海市蜃楼还虚幻,眨眼间就消失了。 既是创造又是毁灭,他找到了前者,烟雾镜最初所在的地方,所有故事的起源。 【难怪阿潭会被骗上山,这是源头吗?】 【所以阿潭来看陆陆的壳】 【陆陆还没诞生,但黑雾还是一下子把阿潭抓走了哈哈,爱阿潭完全是本能】 【靠我感觉好地狱啊我们小情侣,小女孩一开始没说啥,阿潭就进来了,他可能不知道烟雾镜在山顶……他是察觉到陆陆的气息,所以上来看看的吧】 【所以仪式用陆陆骗阿潭走向死亡……啊啊啊啊啊我杀家主我杀教主我恨!!】 【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qaq呜呜呜】 【肯定是真的了,你们没发现阿潭的观测能力在变强吗,那些怪物能感受到他了,他在变得“完整”,这是在被炼啊!】 漫画里,呈现镜中谢潭看到的景象。 少年静静地注视女孩的种种异常与她的谋划。 她一开始以为他是妖怪,后来又认为他是人,再后来,又觉得他还是妖怪,但那时候,他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从他们登向山顶时,她的目的就是灭口。 她需要那一面镜子,所以在谢潭提出到山顶时,就把他当成了同样在寻找宝物的猎人。 而镜子里注视这一切的谢潭,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好像他早就知道,也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姜家?女孩是姜导小时候?也好毒的家庭,姜导小小年纪也是不同凡响】 【但她应该没想到,阿潭没被蜘蛛吃,还被镜子藏起来贴贴了】 【以阿潭的脑子不可能还没转过弯吧,他怎么这么淡定,是不是有什么后手!】 【阿潭在等什么?】 在等家主。 漫画里的少年瞥到黑山羊一行人,于是所有的雾气都合拢,镜面就在他眼前,他跳跃到了这段时间里。 他清晰地看着苏荒的一举一动,看着苏荒靠近。 [我要你死。]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完,抓向苏荒的手。 苏荒神魂惊惧,猛地瞪向镜子里,只见黑雾翻涌缭绕,吞灭间仿佛有一个人形,冷冷地注视着他。 神……镜子里有神! 【我靠抓到了!】 【阿潭就是为了这一下?】 【是吧,小姜导说阿潭像什么都知道!阿潭不是被骗上来的,他一直在火里走,就是在找这个时间点吧!】 【这有什么用啊?】 【我靠靠,这个时候烟雾镜里没有神啊!黑山羊就是想用镜子的力量掌控整个笛丘,但阿潭这么一抓,让家主误会镜中有神,有了忌惮,把时间往后拖了很久,直到黑山羊确定镜子是空的,才是妈咪催生出陆陆,阿潭是在闭环因果时间线!】 【所以阿潭看那些景象,也是为小姜导拨开迷雾指路吧,让她以为镜中有神,环环相扣啊】 【难怪阿潭从来不迷路】 【都死到普一下!我疯狂翻了好久,阿潭对“你什么都知道”这句话的反应,给我的感觉不止是小姜导和烟雾镜……他是不是知道这是仪式故意引他的?】 【!!我也有这个感觉!】 【对啊!经过液体章鱼哥的时候,那个特写里,阿潭明明就顿了一下,他肯定是发现了!】 【还有他进入这片雾前,烧掉妈咪仅剩的发结,看我找到了!最后一个符箓的咒文飘进狼爹的发带里了!应该是保护狼爹的,这是在交代后事啊啊啊啊啊】 谢潭一愣,退回到层主说的漫画部分。 苏禾意识到红纸的定轨后,有一个藏着咒文的火柱卷过他,但苏禾被他的死困住,毫无所觉。 他那个最惊惧的表情特写里,乱飞的发间,红色许愿带上的咒文多了一圈,正在发亮。 显然是一个咒法启动了。 看到这里,谢潭的心松了一下。 她留的每一步果然都有用。 【还有最重要的!都给我回看笔仙篇!阿潭给妈咪指完路,看着被扣住的家主,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当时就有姐妹疑惑,这和阿潭表现的对家主的恨不符,过于平淡了,不对劲——因为阿潭知道家主不会死在这上面!!】 【卧槽所以那时候阿潭就知道红纸的定轨了】 【合理啊啊啊啊有一段阿潭难受成那个样子,还一直在看那个红纸!!】 【我超我超所以阿潭什么都知道,他是自愿死的??】 【为什么啊!!!!!】 【我不信阿潭这个时候会选择自我了断,他是为了给妈咪报仇!如果连红纸定轨都知道,阿潭肯定也知道教主说了谎,家主教主两个仇人没死,阿潭怎么会死?没有道理!】 【我靠……都往后看吧阿潭不止是为了报复这两个人,他为了更大的东西……】 【原来等在这里,怪不得到这个时候才说“我要你死”呢】 【啊啊啊阿潭是为了妈咪的愿望!】 【所以烟雾镜吞掉阿潭,抱住阿潭,是不想让阿潭被烈火焚身吧,在温柔的美梦里睡过去也不错……】 【死亡和沉睡是孪生……】 漫画里,画出少年最后看到的画面,他沉入黑雾中,看着小六面向无数条世界线并目睹它们走向崩坏的结局。 世界上当然没有尽善尽美的事,到处都是欢乐,那是虚假的乌托邦。 但也不该都是难过的事。 不该是这样的。 她想,烟雾镜的降临,有她的一份,或者说她就是罪魁祸首,即便在她眼里,那是一个同样懵懂的孩子,但祂带来的力量、带来的毁灭也是真的。 千万条亿万条,数不清的可能里,有没有哪怕一种,大家都有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呢? 就像潭潭说的,不够,这些世界都不够,被卷进的所有人,一定值得一个更好的可能,包括神本身。 也包括…… 听到这里,在雾中的少年已经闭上眼睛,被黑雾彻底吞噬了,像融进了雾中。 以至于他没有听到最后一句。 [至于那个孩子……我希望他康健顺遂,能感受爱,理解爱,去爱。] [他值得所有的爱。] 但他这次真的没有听到了。 画面倏地一暗,一片漆黑。 下一个镜头,无数的黑雾自山顶喷涌,像地震海啸般,覆盖了四季山,席卷整座城市。 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到处都是。 笛丘市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都站在黑色火焰构筑的咒文里。 无数相同的重影在他们身后明明灭灭。 俯瞰整座城市,因为太过密集,反而连成一片,像一团翻涌的淤泥,化不尽的雾。 那是他们所有的if线。 然后一个个的,被火焰烧掉,像一场严苛至极的筛选。 只为了选出“最好的那个结局”。 而因凶日藏起来的鬼怪们,在一瞬间,陷入另一种疯狂。 那雾里传出一阵香。 像永不见天光,像群魔被焚身的哀嚎,像下一个万年也化不开的阴森罪孽,如同引力,死死坠着与那个源头同处的一切。 第169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6) 【!!!所以阿潭甘愿成为完成体, 是为了洗掉所有坏结局,完成妈咪美好的愿望?】 【不要啊啊啊阿潭明明什么都不在意的,什么都无所谓, 最后却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他在意妈咪呜呜呜】 【心理委员我不得劲啊啊啊啊】 【救救我我看不得这种,阿潭厌人厌世, 见过无数末日与悲剧, 恐怕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吧,也更自厌, 给自己的定位可能就是“不知所谓的人”、“不该诞生的人”、“怪物”这些, 如果不是有执念早自我了断了,但就是这样的人, 最后却选择做一个救世主一样的牺牲者……啊啊啊啊我已经分不清这到底也是执念作祟, 还是释然了】 【怎么能释然啊啊, 妈咪希望所有人迎来最好的那个结局,其中就包括你啊阿潭!!!】 【不是包括, 是最重要的就是你!!!妈咪说不定宁愿在无数缺憾上让她的好运宝宝过自己的生活】 【还有陆陆啊啊啊啊, 阿潭你怎么狠心抛下他一个人,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呜呜呜呜】 【就是啊谁要你一个人的坏结局换所有好结局啊, 你死了陆陆永远不可能有好结局的】 【阿潭不要死呜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居然是这样的结局,刀神我恨你……我恨你……】 …… 【所以时间再次循环, 是因为阿潭需要时间洗掉这些人的if线?】 完整的观测之眼炼成时, 山间群舌呼喊,无数人的声音被卷进哨音里, 让仪式都停滞一瞬, 于是过了零点,铺在山中仪式的指针再次退回谢潭进入仪式的时间。 也就是说,第五日进入循环后, 眼睛才炼成,他们仍然留在凶日。 这是教主特意卡的时间。 整片城市,陷入漆黑中,没有灯火。 黑色火焰构成的眼睛疯狂眨动,浓雾就被狂风推向更远的地方。 而火焰的尾巴卷曲出嘴唇的样子,因他意料外的所有命运轨迹的洗炼而惊讶,像终于明白了什么。 哎呀那个孩子…… 嘴唇们的笑瞬间扭曲了。 但很快,嘴唇们就不在意了,跳着舞般瞧着这伟大的牺牲,含着居高临下的怜悯,还有更多的嘲弄。 他看着大火燃烧,雾袭满城,重重叠叠的笑声就没有停下过。 他和苏禾已经被炼进仪式,但凶日没有过去,神不在,力量就无法回收。 力量因为没有去处,只能被锁在这个第五日,锁在笛丘市中。 【??靠老舅又笑啥呢,让第五日循环,是他还有阴招吧?】 【他不是要让陆陆的力量完整吗,不屑为人,把回归神的怀抱当至高理想】 【跨越阶级了属于是,然后嫌弃出身的粗鄙庸俗不纯正】 【他确实好开心,老舅最开心的一集,让整座城市陪他跑调唱歌。】 【那他为什么拖住第五天?陆陆不回来,力量怎么回收】 【我靠,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要把力量回收给陆陆?】 【!!我突然想起来,教主说要洗掉陆陆,但有妈咪在,他没成功,所以在他看来,太阳神不会已经死了吧?他根本没想回收给陆陆!】 【还有更可怕的一种可能,我觉得你们把老舅想得太单纯了……他真的不知道镜子里只有一个意识吗?】 【我靠】 【我靠】 【全体复习假乌龟字谜!】 【他假装自己不知道,其实是想取而代之?他还名正言顺了我超】 【所以他就是想回收给自己?他想成神?】 【对啊,凶日里神不在,他故意卡在这个时间靠!】 【还真是黑山羊教出来的,俺们海底学校就学这个.jpg】 【真让你们猜中了,教主的愿望就是这个啊啊啊啊】 化有群舌的黑雾展平,像一面面小镜子,映照出同一段画面,在四季山里到处播放。 小时候的教主还没被烧成炭人,与小六有几分相似,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由家主亲自牵引,停到密室前。 密室后的路就是他自己走了,他的笑容丝毫不变,穿过漆黑的通道,多了几分诡异。 他停在巨大的烟雾镜前,眼神慢慢变了,疯狂的痴迷钻出他的眼底,他像看世间最难得的宝物,虔诚下拜也不忘一直盯着镜子看。 视角转到他的背后,漆黑的镜子里,隐隐映照出他自己的样子。 他根本没有在看镜子,他在看镜子里的自己! “神呐,如果你真的存在……我也想变成像你一样的存在。” 寂静。 “我就在这里,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寂静。 男孩恍然大悟,咯咯笑起来:“我忘了,我是你在人间的化身,我就是你啊!!!” 镜子们的画面一灭,倏地张开血唇,镜面被他的魔音搅起波纹,有一瞬和仙境盲盒里他的形象非常像,一直重复这一句话。 【我靠好诡异,老舅你别笑了。】 【原来这就是教主的愿望,难怪看到其他人的愿望实现他那么兴奋了】 【我好像有点理解了,哥对妹其实是嫉恨吧……】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哥对妹好怪!包括对她的孩子也是】 【完全的,老舅作为神的化身被培养,他自己也无比认同这个身份,结果神对自己没反应,反而因为最没天赋的亲生妹妹诞生,又因为和妹妹的一次碰面,变成阳光开朗的大善人,老舅自我怀疑下破防是肯定的,对神和对自己的信仰都崩塌了,他可能还认为是妹妹和神一起背叛了他】 【所以他觉得神失格了?他才是正统?高配得感这一块】 【原来如此,他每一次的背刺都是精心的报复,狼爹想错了,比起家主,教主更恨和妈咪有关的一切,尤其是她的孩子明明与他有血脉上的连接,天赋和冷漠又像他,简直是完美同类,弥补了六姐存在的缺憾,却为了六姐和陆陆一直在“违背”自己,甚至有了人味。 如果阿潭就是为了成为完成体,为了力量,教主都会护他到最后,洗炼陆陆就是最后一次考验,但他再次被“背叛”了。 根本不是谁成为完成体都行,他就是要阿潭死,让他功亏一篑,让死去的妹妹和活着的“伪神”都痛苦。】 【我靠,所以教主反应过来笑得那么开心,是想自己做的果然没错吧,本该和他最像的孩子,居然做这种为所有人牺牲的事,恨死了都】 【最重要的是没有威胁了,阿潭融进太阳火,已经没了,只是执念在运行而已】 【又逼我的眼泪呜呜呜呜】 【而且教主想成神,他也不可能怕一只神的眼睛了】 【但不对啊,仪式被卡住了,他还没成神呢,也就是观测之眼没有回归,阿潭真的一点意识也没有了吗?呜】 【!!!有!我还以为是阿潭易溶于火(bushi),体香烧成雾的香气了,但这是阿潭在招怪物!】 漫画里,曾经在谢潭身上上演过多次的桥段,再次出现,这一次,却是整座城市的范围,用百鬼夜行、群魔乱舞已经不能形容了。 密密麻麻的怪物潮涌向四季山,像雾气在翻涌。 它们闻到了,它们闻到了! 那是迷人的怪物,是恶之花,是该永远和他们在地狱里跳舞的珍宝! 谁敢抢走他……谁敢抢走他! 教主意识到不对。 顺水推舟让谢潭被炼成,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利用谢潭的奇异体质,引出所有的鬼怪,榨回他们身上的太阳力量。 但现在,这些家伙的确在被炼化,却没有被咒文困住,而是不顾太阳火,疯了一样涌入四季山! 一群明知是火还扑的飞蛾!就为了迷惑心智的“光”! 教主意识到自己错估了谢潭体质能做到的程度。 他再厉害,也敌不过整座城市里因为镜子碎片而被太阳力量滋养许久的所有怪物,除了神能一举镇压他们,没有人能做到…… 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神的差距,让教主扭曲了面孔。 他冷笑一生,张开嘴。 当年赶走苏禾,他借机将一张唇寄生在傻妹妹留给苏禾的发带咒文里,此时咒文启动,让他像召唤自己的宠物一样,召来那把先一步炼化的“刀”。 半黑的刀被他叼在嘴里。 他自言自语:“希望你没掉链子,已经杀了我们的好家主,但你老狗一条,不争气也不差这一次了……放心吧,交给我,凡沾染过太阳力量的,都得死,你以为他逃得出吗?” 他的牙撞在刀柄上,疯疯癫癫地打:“没关系,你像现在这样死了,才是最有用的,好刀啊好刀,可不止能破坏预言……神也砍得。” 他瞬间潜入仪式里,以被仪式炼化、已经与观测之眼同步的部分,强行催动钟表的指针,将时间往后推,就等待这一次的零点。 他本想在一个循环内,掌控仪式内的一切,等时间交界时,黑色的太阳降临,他抓住凶日的尾巴,一击打中太阳。 黑山羊和教团一直在追溯太阳破碎的原因,苏荒那老东西是观测之眼,因为残缺,对未来的观测很弱,总觉得“因”就在过去里,但一直没找到是哪个时间地点、哪条世界线。 他们认为这个“因”被藏起来了,毕竟是太阳神的弱点。 但他可不是这种脑子不会转弯的老古板,他知道自己的愿望,他相信它必然实现。 那不就很清晰了吗? 找不到,只是因为还没发生。 烟雾镜一定是在未来碎掉的! 如何能在过去里找到? 至于为什么碎掉。 哈哈哈哈哈—— 因为旧的神要退场,给他这个真正的黑夜之神让位了! 第170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7) 谢潭一愣, 这句“我要你死”,应该就是雾再次播放他对家主说的那一句,但被群音模糊了。 这算……帮他剪辑拼接了吗? 【“刀”居然这么强吗?不是观测之眼的一部分吗, 那就是神的一部分,居然可以伤到神?】 【这么重要, 缺失了这个, 难怪妈咪失败了】 【这是什么原理啊?】 【不知道啊】 【!!教主有一点说得对,烟雾镜应该在未来破碎了, 只不过他太自信了, 不是因为他取代了陆陆成为新神】 【我靠,所以烟雾镜就是被刀捅破的?不是教主, 那是谁啊?】 【这是不仅剜下眼睛里的群舌, 也剜下太阳的眼睛……】 【啊啊啊啊幸亏没成功, 我都吓死了,所以是姜导反水?干得漂亮!】 【我去, 这是姜导和阿潭在打配合!】 【好壮观,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妖魔鬼怪,还都为一人痴一人狂】 【真正的恶之花……】 【嘶额啊教主这个死法, 我幻痛了,地狱绘图, 阿潭简直是把无间地狱召唤到人间了】 【所以阿潭自愿完整, 也是为了这个吧,仪式能逼出教主的所有分身, 这样才能彻底杀死他】 【对, 群舌是神的力量!有唯一性吧,教主和教主的if线算同一个人】 【我靠!这句我要你死啊啊啊啊!!阿潭你还在是不是呜呜呜呜呜】 【阿潭隔着镜子对家主也是这一句话】 【我突然想起来,请笔仙时, 阿潭对狼爹说的就是“我要他死”,从来没说过这个“他”是谁啊】 【既是家主也是教主!】 【阿潭果然没有被教主骗过,像小姜导说的,他什么都知道呜呜呜呜】 【“为一个人复仇”呜呜呜呜】 【嘶,这么一看,一直在接触试探阿潭的都是姜导啊,两个绝顶聪明人凑到一起,一开始不会就是为了……】 【为了做掉黑山羊和教主!我靠!】 【姜导也不是以为阿潭要步妈咪的后尘,想哪怕仪式不全也要启动,带走大波黑山羊,她是完全知道阿潭的计划】 【所以姜导看似为教主的成神计划准备,其实在和阿潭合谋杀教主,我天我们图书馆组的智商……这太强了……】 【那家主呢?】 【肯定噶了,教主都说他逃不出仪式,和正在燃烧的各种if线一起没了吧,教主的自信从家主那里学来的哈哈】 【同意,阿潭说要他死,他必死无疑】 【我明白了,家主也必须死在这里,因为仪式被卡在凶日,没有完全落成,家主就还是残缺的观测之眼,还具有唯一性的神的特质!这时候杀他才是斩草除根!】 【所以阿潭的这个仪式,也是为了彻底除掉家主和教主,太神了】 【本来以为是boss,结果这层出不穷的哈哈,连个死法刀神都懒得画了,好low啊家主】 【仪式是卡在最后五秒了?】 【是,仪式在消化群舌,卡住了】 【啊啊啊所以阿潭你还在吗,你还有后手的,对不对!我求你了你带我走吧】 【虽然但是,唉,阿潭那一句“我要你死”,用的话框形式和群舌开口时是一样的。 眼睛把群舌们吞掉了,说明阿潭就是眼睛了……】 【所以还是执念在作祟呜呜呜】 【阿潭这一路走过来,哪一步不是执念呢,爱也是恨也是,否则早就遭不住死掉了吧】 【是……从他初登场开始,他就只是徘徊在人间的一只厉鬼了……呜呜呜我们阿潭】 教主被吞没后,漫画里,整座四季山的黑色火焰更旺了。 被狂风吹动间,这只巨大的眼睛似乎缓慢地眨了眨,黑雾疯狂变动着,像在播放走马灯。 眼睛慢慢闭上了。 像睡着了一样,居然有几分安宁。 好像等待着,时间一到,就回归神的怀抱。 【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走阿潭!!!】 【不许闭上眼睛啊啊啊啊我要疯了不许睡不许睡不许睡】 【回来吧猫猫你走了我和豹豹天天抱着哭】 【怎么敢死的怎么敢死的我求你了别逼我天天烧纸写小作文给你比瑞瑞还烦的那一种!】 【其实,唉,也算一种解脱吧】 【终于可以休息了我们阿潭……】 【确实,但我还是不得劲呜呜呜心理委员呢】 【最后还会回归神的怀抱,与神交融在一起,怎么不算一种he呢。】 【可是,妈咪明明希望所有人都有好结局的,阿潭你没有考虑自己,怎么算完成她的愿望呢呜呜呜呜呜呜】 【就是啊阿潭明明结交了很多朋友明明那么多人等待着你,爱着你,明明还有很多奇迹一样的日子的啊啊啊啊啊】 【你值得所有的爱啊你不相信吗呜呜呜呜】 【阿潭——】 漫画的最后,时间到零点,日历迈向新的一天,终于离开了凶日。 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雾气弥漫,全都回归天上。 日月星辰都被掩埋。 隐约间,似乎有一轮勾着金边的黑色太阳。 这一话结束。 而切出漫画,这是谢潭经历的第三次论坛崩了,他记得7号说过,因为前两次,论坛还升级过……但现在被他的“死亡”,再次搞崩了。 谢潭完全在状况外。 直到7号猫猫跳在他的膝盖上,仰着小猫脑袋说:“恭喜宿主成功登顶人气角色排行榜的第一名!喵哇哇我们完成啦我们是冠军,喵喵喵喵!” 7号猫猫兴奋举爪,等待和宿主的击掌。 谢潭愣愣地和它击掌,但神还没有收回来。 他看向7号,黑豹幼崽已经完全褪色,现在就是美洲豹幼崽的模样。 “……结束了吗?” “是的喵,人气值实时监测显示,宿主宝宝的人气登顶啦!只要登顶就算哦!太厉害了!喵喵!” “所以我其实已经死了?”谢潭不确定道。 猫猫疑惑地歪头:“没有呀,宿主宝宝你不就在这里吗,喵?” 它追着自己的尾巴,高兴地跑了两圈,星星眼道:“数据卡在第二名很久啦,用死遁的方式拉满最后的人气值,宿主宝宝厉害,我果然没有选错人,喵喵!” “那后面……”谢潭想问后面发生了什么,但反应过来,自己的角色在论坛的读者眼里已经“死亡”了,后面发生什么,“谢潭”这个角色都与之无关了。 7号猫猫理解错他的意思,以为他在cue后续流程,似乎想起自己初见时让宿主成为黑户的不称职,猫猫心虚一下,积极地走系统程序。 “没错没错,接下来是奖励时间,喵!”小豹子端正坐好,眨着金色眼睛,说,“就像我们最初说好的,宿主成为漫画《奇谭》的人气角色第一名,系统可以实现宿主的一个愿望,那么,宿主,你的愿望是?” 谢潭一阵恍惚。 对,他意外猝死,但没有死成,因为漫画上荒唐的一个互动提问,他来到这个世界。 谢潭:“愿望完成后……会怎么样?” “当然是宿主宝宝继续自己的生活啦!系统的能量回收已完成,任务已经结束啦,喵。”7号左右歪头,反应过来,“喵!原来宿主宝宝是问这个,任务结束,你想留在这个世界,或者回到原世界,都可以!” “原世界?”谢潭的声音有些缥缈,好像在说上辈子的事。 “是的,原世界,系统对宿主原世界里与宿主有因果纠缠的人进行了认知模糊,如果宿主想回去,认知模糊可以解除哒,喵!” 谢潭的脑子从没有这么慢过,比他信息素失控还慢。 认知模糊。 啊……就是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或者说,在那个世界里,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有些茫然,又像卸下了什么,感到轻松,所以飘忽不定的心神更收不回来了。 “愿望也可以作用在原世界?” “都可以的喵!” “我记得你选中我的时候,就是听到了我的愿望。” “是的喵,所以还是那个愿望吗?” 是了,其他人和论坛其实说的没有错。 他一路走到现在,的确是“执念作祟”。 他会来到这个世界,好似有目标,又好似茫然地往前走,就是因为那个愿望。 他希望他的信息素消失。 他希望他一切痛苦与受难的源头消失。 他希望过正常人的生活,像那些beta。 没错,这就是他的愿望。 他之所以不在意,是因为他不相信会实现。 倘若真有童话一般的魔法,能够实现它,他想,他会迫不及待地喊出这个愿望,就是这个! 可是。 他张了张嘴。 可是现在就能实现它,他怎么说不出话? 他希望…… 他希望的,到底是什么呢? 谢潭的喉咙狼狈地吞咽一下,哑声说:“愿望可以更改?” “当然,你感召我的愿望只是一个契机,让我能选中你,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系统我是很人性化的喵,任务结束,核对是必要的程序,按照约定,只要是你的愿望,什么都能实现哦,喵!”7号认真地看着他,“所以,宿主宝宝,你想好了吗?” 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谢潭茫然地说。 “毕竟是难得的许愿机会,到底要许什么愿呢,确实苦恼,喵。”7号理解地点点小脑袋,抬爪拍拍谢潭的手,有些滑稽地安慰道,“不着急,宿主宝宝你慢慢想,反正现在咱们也出不去,本系列完结前你想出来就可以,喵喵!” 第171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8) 雾里正在下雨, 雨有些大了,道路泥泞,在黑夜的笼罩下, 一切都如此浑浊。 女孩套着雨衣,举着一盏高脚油灯, 山羊角的雕刻在她的嘴唇印下一道弯曲的影子, 像一个怪异的笑。 她等到了今天的客人。 她为两名黑山羊带路,他们是来给姜家驱鬼的。 最近一到深夜, 姜家主宅的灯会一路亮起, 一直到家门前,紧随而来的就是门铃声。 她的父母怕得不行, 所以出来接客的是她。 她并不害怕, 人们的恐惧来自于未知, 但她知道每晚到门前的是谁。 她死在蜘蛛怪物嘴下的哥哥,每晚在找回家的路。 她心里只有一片平静。 她并不愧疚, 也不心虚, 对她而言,在这个选择向疯狂靠拢换取权势金钱的家族里, 情感是麻醉剂和陷阱,只有暂时没有危险的人和蠢货会被麻痹。 如果不是她实在没有天赋, 在那个世界的人鬼眼中能量低得几乎看不见, 四季山里她被哥哥妹妹故意甩进百鬼路“嬉闹”时,就已经死了, 后来被拿去交换的祭品也一定是她。 这里不是家, 是一片危机四伏的丛林,都是一群动物,她所做的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或者获得谁的爱, 这是一场角斗,她在谋求生存。 他们穿过姜家主宅的走廊,吊灯投下昏黄的光,墙上原本挂的书画被各式各样的镜子取代,没有死角地照着他们的身影,层层深入。 黑山羊的来者发出赞许,就像微服私访看到郡县里有好好执行政令的皇帝。 女孩脆脆地说了两句奉承话,似乎自己也不解其意,一看就是大人教的,两个黑山羊一笑,没放在心上,也没怎么关注她。 驱鬼只是顺便的事,他们这一趟,主要来“提货”的。 女孩转回头,砖红色雨衣的遮挡下,她的小半张脸仍然映照在镜子里,像被抽空了情绪。 她不喜欢这些镜子。 宅子里有过其他的神像和祭拜的物件,都是姜家试图寻找的荣华富贵路,她在宅子里走动,不可避免会看到这些东西,每一次都令她感到不安。 就像住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参不透的生物,于是只是这个小小的宅子,都随时可能失控,这让她深陷被动的窒息感里。 正途限制了姜家的野心,近两年姜家找的都是歪门邪道,供奉这些神啊鬼啊,少不了“代价”,献祭就是普遍的手段,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纯洁的孩子优先。 显然,她是那个每次都被第一个递上去的名字。 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姜家找的虽然邪,但都有点真本事,给出的答案都一样——她这样与神秘隔绝的品色,白给邪神都嫌弃。 由此荒唐地逃过一劫。 但她不能一直指望对方的水平,遇到一个骗子,她就可能栽了,何况都邪门歪道了,什么做不出来? 她之前听到了,有个大师说姜家一直登不上最后的天梯,是因为家有不祥物,阻碍了家族的运势,至于这个扫把星是谁,简直是根据答案出题。 如今她找到烟雾镜,让姜家搭上黑山羊,父母不把这话放在心上,但他们只要听过,明日姜家又哪个不顺,他们就会想起哥哥因她而死,妹妹因为她的平庸而成为交易品。 不如永绝后患。 她掐住指尖的那根头发。 那是上一次,她跟随父母前往黑山羊朝拜时,一个比她大的漂亮男孩给他的。 她因为指引黑山羊找到镜子,也有了朝拜的资格,她在人群里跪伏,抬起头,只觉得那面镜子太大了,有天地那么大,明明一片漆黑,镜子里却好像有空间,无穷无尽,就是一个立起来的深渊,随时可以吞掉在场所有人。 感觉非常不好。 她每一次都觉得无比漫长,于是她伏得很低,尽量把自己藏起来。 那个男孩不一样,他偷瞧过一次,居然没被发现,他异常兴奋,用惊奇赞叹的目光盯着镜子。 那个男孩主动找上她,他想知道镜子的所有事情,而经过几次相处,她也选中了他,作为她了解另一个世界力量的钥匙。 她询问他的名字。 “没有名字。”他歪头,“你要称呼我,可以叫我‘七’。” “七?” 这听起来只是序号。 男孩读懂她的表情,笑嘻嘻地说:“你会给祭祀用的家畜好好起名字吗?妖魔鬼怪那么多,总有要‘投石问路’的时候,我就是那颗小石子啦,黑山羊有备很多这样的‘货’,我还是刚顶了别人的编号呢。” 女孩不说话了。 男孩有些惊奇:“哦,你也是你家里的‘货’。” 他笑起来:“你要小心啦。” 她果然没有选错人。 她从他那里得到一根头发,是他从自己的发结揪下来的,被她掺进妹妹的吃食里,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她的妹妹成为了那个交换的祭品,听说她的父母还有一些犹豫,但原本可有可无只当下属进贡的黑山羊,却点名要她的妹妹作为交换。 那个男孩很高兴,他告诉她,她那个妹妹不仅比她有天赋,甚至比她这个发现镜子的人,与镜子更有因果。 但怎么可能呢?所以不是她妹妹的因果,是那根头发的主人,“七”的因果。 于是,她用镜中有神的情报,和他又换得一根头发。 他们之前测试过,她可以借他一根头发发挥出的力量是多少,她喜欢把控到细枝末节。 但她也没有鲁莽地直接使用,姜家淘到过一面邪性的镜子,和日记本一样大,据说可以复制镜子尺寸内的物品三次,还有一次机会。 在信仰黑山羊的烟雾镜后,怕冲撞新神,姜家忍痛把其他镜子相关的物件都扔掉了,她把这面镜子藏下了。 她复制一根头发测试,确定和之前一样。 万事具备。 今夜,姜家前的一路灯光只亮了短暂的一段时间,就随着主宅的所有灯光一起乍灭,沉进黑暗里。 惨叫声闷在宅子里,没有雨声大,雾飘远了,就听不见了。 下一秒,谢潭看到新的一片雾,在报道“姜家灭门惨案”。 他仔细看着报道的人数,意识到什么。 那一晚,除了失踪的二女儿,姜家一个都没逃过,包括两名黑山羊。 ……也包括,早就被送走的奶奶。 力量失控了。 有血缘牵绊,不需要回家的引路灯,鬼也能找上门,无一幸免。 “啊,我想起来了,镜子被放在圣水上了,家主好像还把族人的头发都泡在里面了。” “七”可有可无地回忆道。 镜子……是镜子的影响,鬼怪的力量被加强了,而且加强的部分具有唯一性,复制不出来。 她在这一步失算了。 “七”兴致勃勃地说:“黑山羊因为你们家的灭门很振奋呢。” 没错,两个黑山羊族人死掉,黑山羊没有震怒,而是振奋。 镜子能带给他们无尽的力量,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男孩终于感觉到女孩的沉默,思考她为什么沉默。 啊,是因为超出控制,她也差点死掉了吧。 于是他拍着她的肩膀,似安慰似感叹:“血缘真是恐怖的东西,这和诅咒有什么分别?幸好现在你全家都死光啦。” 姜临霁盯着他的笑,想,是啊,失控了。 她并不在意父母和妹妹的死,还不如那两名黑山羊值得关注,所幸黑山羊没有追究的打算,还视她为又一次的功臣。 虽然有偏差,但从结果看,依旧很完美。 那她为什么有些喘不上气呢? 莫名的,她脑海里响起方言唱的村歌,老太太牙都掉光了,歌声闷在五官里,摇摇晃晃,含不住似的,怎么也说不上好听,但就是能让失眠的她睡着。 明明一切都在计划里……怎么就失控了呢? 一片新的雾飘来。 图书馆办公室的窗外,阴雨连绵。 姜临霁看得有些出神。 她不喜欢这场雨。 更确切地说,她不喜欢笛丘的天气。 现在是该下雪的时节,但笛丘就是这样,没到深冬前仍有可能下雨,有一年夏日炎炎还飘了雪花。 平日的天气就更莫测了,晴着晴着,突然就阴了,没有任何征兆,甚至动物都做不出提前的反应,“天气预报不准”在笛丘市不是一句可有可无的抱怨,而是共识。 无法推测,没有规律,生活在这里,每天都像开盲盒,每一秒都是随机事件。 混乱,失序……无常。 如果让姜临霁评价这座城市,她会这么说。 多么可怕? 一遍遍走向末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合作愉快。”她像知道谁在看着,平静地说,“休息一会吧,等你醒来,世界就会回归秩序,迎来新生。” 雾散了,谢潭猛然惊醒。 他的脑海原本混乱不堪,只是机械地看,但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反应之快,如此清晰明朗,简直不像他抽丝剥茧推理出来的,像面临最恐怖的危机时瞬间爆发的求生潜能。 黑山羊也好,教主也好,姜临霁除掉他们,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维护一种秩序。 所以,她的最终目标也不是不死诅咒下的黑山羊、肆意妄为想成神的教主。 是那个源头。 烟雾镜。 今朝! 她要用那把刀杀掉陆今朝! 谢潭突然疯狂挣扎起来,寻找这里的出口,差点栽下黑雾:“镜面在哪?我要出去!” 黑雾吓了一跳,紧紧抱住他,谢潭想推开,想起黑雾是陆今朝的能量,手又僵住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黑雾放他出去。 第172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9) 福尔摩斯说“排除一切不可能的, 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埋藏在谢潭记忆里的那些,或自圆其说, 或仍有困惑未解,或可有可无的细节, 代入一个他一直回避不敢想的猜想后, 全部串在一起,有了完整的解读。 他的漫画系统就是完成体的观测之眼! 首先, 漫画的故事都在同一个的世界观下发展, 因为就是对这个世界的观测。 其次,根据巫师小姐解读的预言。 一是观测之眼无视时间、无视空间, 而恰巧《奇谭》漫画和传统漫画不同, 故事并非按照时间线性发展, 而是收录的故事合集,故事间的时间、空间跨度经常非常大, 关联性也不强。 即便是作为主线回收的本系列, 漫画里也穿插了几篇独立的单元故事,应该是废弃世界线发生过的事, 还有新一篇博物馆惊魂牵扯到过去的古代怪谈。 二是观测之眼靠向黑暗,更容易捕捉黑暗, 也就是更容易观测到偏向黑暗的事件, 所以这是一本恐怖漫画。 三是观测之眼托生自太阳,自然也能看到太阳本身, 所以经常观测到陆今朝身边发生的闹鬼事件, 陆今朝就成为了“主角”,而不是陆今朝总卷进这些闹鬼事件。 然后就是群舌和刀。 显而易见,论坛就是群舌。 能够凌驾于一切的那个愿望, 就是刀。 至于钟表的指针,谢潭还没有想明白,但他推测与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有关。 既然这部漫画,这个漫画系统,就是观测之眼,它是如何形成的? 他想起大多数时候,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事情就会向利于他塑造的方向发展,包括漫画里剧情的讲述顺序与手法,给他的镜头,氛围的塑造,为他剪辑、拼接、修改的台词……对他就是一个大写的偏爱。 还有7号,它对笛丘市尤其是笛丘大学的路非常熟悉,黑山羊图就是在它看似无意的引导下他才画出来的,而第一个故事开篇露出的房子,好巧不巧就是小六的房子,就在主角对面。 以及就写在剧情里的“空白”定位。 契诃夫之枪就是在为他的空白与这个世界勾连因果,其中,排除他带来的家钥匙和抑制剂,7号还说,那个房子里的东西完全属于他,于是他成为了笛丘大学艺术史专业的学生。 艺术史……谢潭想起小六在那些书本上的涂鸦,思绪飞到了更远的过去。 他没有见过母亲的样子,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存在就像被抹去了,是一个禁忌,谁也不会提起。 七岁以前,他一直很想见她,自她死后,这些就没有意义了,他们是没有缘分的人。 于是他也没有追寻她的过去,就像他认为他和自己生理上的父亲是陌生人,他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呢? 但那一天是他初中毕业,理所当然的,毕业聚会也没有叫他,他不想待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心血来潮地骑车在城市里漫游。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向着没有人的地方,向着城市的边缘前行,像要一路奔到世界之外。 突如其来的雨浇灭他的妄想。 他在招出租的空店面前的檐下躲雨,这一片很多商铺都黄了,是混杂落后的老城区,屋檐长度有限,风一吹,雨斜斜地照样落在他的身上,不一会,他半边都被淋到,打了一个喷嚏。 如果生病就麻烦了,他的生病总伴随着信息素分泌的问题。 他有些后悔,今天本来就没有什么特殊的,老老实实在家里睡觉不好吗? 他已经开始盘算家里的抑制剂还剩多少了。 对面是一间旧书屋,在夜晚的细雨里亮着温吞的光。 准备拉窗帘的书屋老板推了推老花镜,确定真有一个学生站在街对面,拉开大门,向他招手,示意他进来避雨。 谢潭犹豫片刻,见那位老人一直开门等着他,也淋了一点雨,他想起自己昨天刚打过抑制剂,又确定后颈的抑制贴没有蹭掉,就快速冲进屋里。 “麻烦您了,我在这里待着就好,等雨小些我就走。”谢潭局促地站在门口的地毯上。 “快进来,说什么傻话?哦,正好我的姜茶好了,坐吧孩子。” 谢潭被老人牵到座位上,僵硬地坐下,接过毛巾和姜茶,连忙道谢:“不用麻烦的,您……” “哎呀,我腿脚看起来有那么不利索吗?”老爷爷笑眯眯地问。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谢潭不知道怎么说了,默默擦头发。 “这还有桃酥和芝麻饼,我儿子儿媳妇中午买的,他家老字号了,我就爱这个味道,啊,你们年轻人不爱吃这么硬的吧,我看看我这里还有……” “这个就很好!”本来不好意思吃的谢潭立刻拿了一块,赞许它的味道。 “哈哈那就好。”老爷爷说,“我看你的校服,是五中的孩子吧?初一?” “初三。”谢潭答得迟疑,他看起来有那么小吗? 老爷爷算了算,惊讶道:“呀,今年中考?已经出成绩了吧,再开学就是高中生了。” “是的。” “真不错,好好学习,长大成才。” “谢谢您。”谢潭发现老爷爷一直用有些回忆的目光看着他,不禁出声问,“您一直看着我,怎么了吗?” “嗯?啊,只是觉得有些眼熟……我有一个老顾客,你长得有点像她。”老爷爷捏着眼镜,眯着眼睛看,末了,他露出怀念的神色,“那个姑娘以前经常来我这里淘书,什么都看,这屋子里无人问津的那些晦涩书本,她全看过一遍。” 谢潭:“她一定很有学问。” “哈哈,她的确是抱着一种学习的心在看,特别认真,还写笔记,但要我说,她真正的兴趣应该在那。” 老爷爷指向他身后,谢潭回过头,那是面对门口的热销书架,全是在年轻人间畅销的漫画书和恋爱小说。 老爷爷:“她还和我说,以后想当个漫画家试试呢。” 谢潭:“漫画家?真厉害。” 老爷爷又笑了:“听她说吧,她想尝试的可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排上呢!” 谢潭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一愣,也跟着浅笑一下。 他想,那一定是和他很不一样的一个人。 “雨停还得一阵呢,那些漫画都是你们这个年纪爱看的,可以打发打发时间,哦对,那个怪吓人的漫画,现在可火了,就是……”老爷爷探头望了望,热销书架c位的《奇谭》专栏已经空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就是这么火。” “没关系,我看这个就好了。”谢潭拿起角落里很有年代感的一本老漫画,包着一层透明塑料皮,贴的便签上写着“依依赠”。 老爷爷看到他手中的漫画:“你们还真有缘分呢,这本漫画就是她送给书屋的。” 谢潭看着便签上的字:“这是她的名字?” “偶尔和她一起来的朋友这么叫她,不过这是我写的,后来她看到,说我写错了,不是这个‘依’,不过我没改,她那个字太复杂了,哈哈。” “原来是这样。” 谢潭一开始一直用余光关注窗外的雨,只想快些回家,别耽误老人家休息,但看着看着,就看进去了,这本漫画意外合他的胃口。 于是离开前,老爷爷把这本漫画送给了他。 “别推脱了,这本漫画太老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人看,她会很高兴有人和她一个品味的。” “那……谢谢您。” 他抱着书离开了。 那晚睡觉前,他就把这本漫画看完了,奇妙的是,故事结尾正好是打倒boss的主角团们参加毕业典礼,他们把书都抛到天上,大喊“毕业快乐!” 谢潭摸过那一行字,笑了一下,小声说:“也谢谢你,依依小姐。” 现在想来,所谓的不是那个“依”,是更复杂的字…… 《奇谭》漫画的剧情里,他的名字来自上半本书的咒文,引用诗句“空潭泻春,古镜照神”,而下半本书的咒文,引用的诗句是“明漪绝底,奇花初胎”,两句相互照应。 依。 漪。 “漪”与“潭”相对。 各取一半,就是“奇谭”。 而重瞳计划,就是观测六和观测七,这两个观测融合的一个观测计划。 观测六就是小六,而他的系统编号为“七”。 小六说如果活下来,要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那么,如果完成体的观测之眼,由观测六和新的观测七重启计划而成,这个也值得一个新的名字。 ——奇谭计划。 谢潭头皮发麻。 再往前捋,《奇谭》漫画开始连载的那一年,谢潭记得很清楚。 因为那一年,他的妈妈去世了。 还有只要她出现,就会消失的系统猫猫,只要他和她见面,她就能“看见”。 说起来,系统猫猫只要醒着就陪伴在他的身边,他第一次对它产生信任,就是水龙头的水流冲过他的掌心,让他想起母亲已经冰冷的体温时,它用暖暖的身体抱住他的手。 而他彻底信任它,就是它信誓旦旦地说,它会实现他的愿望。 它有时候就会这样,突然从傻傻的状态变成另一种感觉,像有另一个灵魂,短暂降临系统猫猫的身体里……只为了看看他,陪陪他。 还有“乌鸦像写字台”。 他曾经教她说自己是“乌鸦”,来哄骗夏家。 写字台。 原来这是只有他能懂的谜语。 他想,啊,原来她的名字叫谢漪。 原来,他早见过她的脸了。 第173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10) 谢潭醒悟, 真正想离开的人不会徘徊,哪怕把他比作孤魂野鬼,鬼也该在地狱里, 一碗孟婆汤就能度到下一世,要么灰飞烟灭, 怎么会在人间徘徊呢? 徘徊是为了寻找。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某样东西。 他想抹去自己的信息素, 想甩掉背负在他身上的怪物名,想像那些普通人一样生活……种种厌恶与渴望, 都有一个源头。 他希望得到爱。 原世界里, 他的父亲不会给他爱,其他人就更不会。他只在午夜难以入眠时, 或者太痛苦时, 偶尔地、偶尔地幻想如同空白的母亲, 幻想她爱他。 而现在,他的妈妈就在眼前, 抱着他, 说她爱她,说他值得所有的爱。 幻想成了真。 温热的液体充盈在眼眶, 视野在晃动,像梦一样, 他怕梦醒, 拼命眨动眼睛,挤出那些液体。 液体就顺着他的脸落下, 砸在他的掌心, 他低头一看。 啊。 是水溢出来了。 “妈妈,我也爱你。”谢潭抱住女人,埋进她的怀里, 放任自己哭泣。 长到19岁,他第一次像一个孩子一样。 谢漪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他,唱摇篮曲似的,谢潭觉得自己在她的怀里睡了一觉,一直飘摇的疲惫在她温柔的羽翼里融化了。 好像能补足19年的空白。 等哭到缺氧的感觉缓和,谢潭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在她的怀里更不敢抬头了。 他都这么大了,怎么、怎么能在妈妈的面前哭成这样? “呀,真的像小猫咪一样!” 谢潭听到谢漪逗弄的话,更不好意思了,闷声说:“妈妈……” “哈哈,有什么不好的,小猫多可爱!你是小猫,我就是猫妈妈啦,跟着儿子蹭个这么可爱的称号,我的天,太萌了。”谢漪激动地抱着他贴贴脸蛋。 “妈妈都能看见?” “当然啦,我就是漫画的作者,我还能不知道?” “哦,对……”谢潭有点晕乎乎的。 谢漪又尖叫一声,抱着他猛蹭:“太可爱了,不愧是我生的!” 谢潭就红着脸,任由妈妈贴贴。 “那最初我在漫画看到的那一则……” “那个呀,那个是面向大众的,但愿望是只对你一个人的,系统只会捕捉你一个人的愿望,它一直等待着。”她笑起来,“我说过的,这个愿望只属于你,你想好了吗,潭潭?” 谢潭:“我想好了。” “不会后悔?” “不会。”谢潭没有犹豫,“只是这个愿望很自私。” 他没敢看她的眼睛。 他知道她有什么样的愿望,她希望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但……他只想抓住自己能抓住的。 他为所有人牺牲是其他角色和论坛的解读,不是他本身,如果将他所爱之人和整个世界摆在天平上,硬要他选一个,他会选择前者。 “我最初的愿望就是自由,也没在意末日如何,记得吗?我们是一样的,我只是见过很多悲剧了,所以更希望看到happy ending,但那是我的期望,应该我去实现它,而不是背负在你的身上。你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倘若非要我选一个,我会选择你幸福的那个结局。” 谢漪笑着说完,又伸出食指,严肃不少:“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不妙吧?以我对小临的了解,你的存在在她眼里是超越苏荒那老东西和我那个便宜哥哥的‘失控’,她要除掉源头,可也没放过那两个家伙。” 她指着周围:“你就在镜子里,她要毁掉镜子,到那时候,镜子被打破,你是离开镜子了,可不见得是活着离开的,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放弃最初的愿望,不管自己的安危,为了别人许这个愿望吗? 谢潭被陆今朝有危险的信息冲昏头,紧接着又见到谢漪,终于想起姜临霁话中的不对。 但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果然,烟雾镜的破碎,就是因为有人要毁掉它,只是教主没做到,而是姜临霁。 不行,绝对不行,只有这个不行。 “我想好了。”谢潭说,“我的愿望是……!” …… 徐晋柏在派出所调文件,在窗台前发了好一会呆,文件递到手边还没有反应。 老刑警干脆靠在一边,摸出一支烟点上。 徐晋柏闻到烟味,陡然回神,道谢后,嗫嚅道:“鸿哥,那两个孩子……” “还没找到。”老刑警淡淡地说。 元旦已经过了半个月,还是什么都没发生,教团都恢复常态了,好像只是他们神经过敏,做了一场梦。 徐晋柏安慰自己:“陆同学做了那么多好事,谢同学也帮过我,帮过我们,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一定没事的,肯定没事……” 他念念叨叨,让薛鸿想起那些无法接受受害者已经死亡的家属朋友,他没说话,只是又吸两口烟。 “我最近总做一个梦,不像梦,像我真实经历过的,是我实习左右的事,那时候太蠢了……我梦到一个和谢同学很像的女人,她救了我。”徐晋柏又沉默一会,苦笑道,“真是……这样欠他们的命都数不过来了,怎么就是他们深陷危险呢?像我这样没用的家伙才该死掉吧。” “他们有他们的选择,把咱们赶出来,可不是让咱们去死的,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薛鸿拍拍他的肩膀。 徐晋柏沉默地点点头,抱着文件,垂着头走了。 薛鸿把抽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提起腰间的小桃木剑,对着窗外的阳光看。 自从回到正确的时间,这把桃木剑消耗的力量又被补满了。 他去了老教学楼,办公室挂的剑消失了。 是那个孩子做的。 他们在快餐店第一次聊起这把剑的时候,他就说过剑的力量不如从前,问谢潭有什么办法,谢潭说不懂,意思就是懒得管。 这不是懂吗? 这不还是管了吗? 剑柄垂着一串新的红穗,由红符箓绑成,是夏无尽为母亲超度,并为两个同学祈福时做的,他也跟着去了。 如果真的有神,请保佑他们吧。 …… 孙恩泽走路踩在冰面,脚底一滑往前摔,被突然出现的人一把抱住了,他飞走的神终于归位了。 “谢谢……啊,恩佑!今天也没有吗?” 孙恩泽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今天也没有找到谢潭。 他也泄气起来:“社长那边?” 孙恩佑抿唇:“……他不同意。” 孙恩泽看他。 这是他的分身,他了解他,社长和小爱姐闭口不谈,恩佑想加入教团得到更多情报,以恩佑对谢潭同学的在意,社长不同意,他也会去做。 所以恩佑这么说,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才没有这么做。 “社长说了什么吗?” 孙恩佑没告诉他,习瑞也的确没说什么,但孙恩佑自己听出来了。 习瑞在暗示他,也许危险就在教团里,他去了反而会弄巧成拙,给谢潭增加更多的危险。 “相信谢潭同学吧,他那么聪明,何况还有今朝同学……”孙恩泽说不下去了,他自己也一直在不安中。 他隐隐感觉到,他们无法参与的最终对决,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即使是算无遗策的谢潭,即使是……有那样恐怖力量的陆今朝,也会有危险。 “或者,黑山羊的那位苏禾先生,会不会知道什么?” …… “你是说苏禾不见了?”常明爱目光一沉,她知道习瑞这么说,就不是简单的没找到而已,“你想说什么?” 习瑞双腿架在桌子上,后仰着脑袋,在椅子上摇摇晃晃:“他没能离开仪式。” “不可能,咱们拼凑的人数没有错,他一定也被洗炼了,他出来后,你还联系过他。” “他就是在31号后消失的。”习瑞支起上半身,眼神晦暗地看着常明爱,“还有一个也没有出来。” 常明爱脸色变了:“教主。” 她出来后得知钟表指针的真相,非常疑惑,为什么教主完全从她的身上洗掉了?那不是if线的教主吗?还是谢潭就是洗的这条线的教主? 习瑞带着她找到齐诗姮,巫师小姐一直在解读残缺的预言,一个个试,居然真的试出来了。 原来教主就是观测之眼的一部分,所以有唯一性,每一条线的他都是互通的。 炼进一个,就全在仪式里了。 而巫师小姐说,这里面还藏着一个判词。 “所以苏禾就是最后的那个词,他也是观测之眼的一部分,他和仪式里的另一个自己互通。”常明爱不敢往下说了,“他被炼完了,仪式……仪式完成了,那他们两个?” 习瑞没说话,他刚从图书馆的办公室出来,他还记得副教主大人浅浅的笑。 她和以前一样,是最按部就班的人。 跳跃未来,也只是暂时取代未来的自己,完成“果”,来圆满“因”,对他们这些被排除在外的人,即便没能跳跃,但如果有准备,未来的自己也能做出对策。 但是重点就在这里,这个时间点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正确的时间,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习瑞却觉得,副教主都知道。 狂欢节到来前,她就掌握到了第五天。 所以哪怕没有跳跃到未来,未来的她也知道该怎么做。 的确如他所说。 未来时间线,第五个凶日后的新一天,姜临霁就站在社团楼下。 正是仪式中,第五太阳神所在的地方。 她伸出手。 第174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11) 谢潭的愿望即将出口, 聚出谢漪的雾忽然外散,她若有所觉,给惊慌的谢潭一个安抚的眼神, 慢慢消散了。 谢潭不知所措,出什么事了?难道妈妈是完成体的眼睛这件事被发现了? 偏偏是镜子马上就能破开的时候……或者是姜临霁有所察觉, 来阻止他? 今朝。 不行, 镜子就是今朝的本体,是太阳神力量的源头, 绝对不能碎! “妈妈?7号!我……” 咔嚓。 清脆的声音突兀至极, 哪怕谢潭的脑子再次陷入混乱,也发现不对劲。 黑雾中, 所有景象都消失了, 雾气四散逃离, 如同灾难前有感应的动物,末日前不安的种种生灵。 他居然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看到了裂纹! 就像陆今朝曾经看过的世界线网络, 一道裂纹出现,瞬间散出无数的裂纹, 填满谢潭的目光所及,再到他看不尽的更远处。 “等等——不要!” 谢潭狼狈地往前扑, 想按住最狰狞的裂痕起点, 他指尖碰到的前一秒,镜子先分崩离析, 有一个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撞破镜子,猛地抱住他。 镜子空间被破开的缺口,带进暗沉沉的天光, 还有打破镜子的这个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是他的信息素。 “……今朝。”谢潭怔住了。 咔哒。 指针卡住的声音。 万物都暂停了,黑雾停止缭绕,火焰静止,分崩离析的镜子碎片也悬在他们的周围,保持被撞破的飞溅状,反着细碎的光。 他们像陷落在漆黑的银河里。 “阿潭。” 谢潭听到耳边低低的呼唤,骤然回神,就要拉起陆今朝看他的状况。 搞不清楚状况,但谢潭意识到,陆今朝能暂停时间,说明献祭给他的完成体观测之眼中,钟表的指针已经被他吸收了! 陆今朝却死死抱住他,埋在他的颈间,就是不肯抬头。 谢潭:“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你自己的本体,你不知道吗?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受伤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陆今朝!你为什么打碎镜子!你……” 是为了我吗?谢潭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阿潭,世间唯一的有常就是无常,一切在诞生之时,就必然走向毁灭,你承认吗?”陆今朝的声音冷静无比,“你有我的眼睛,所以你知道,那么,神也是如此。” 他说:“神亦会死,这也是无常,早晚而已,而我选择了它该来的时候。” 谢潭一颤。 陆今朝:“这是确定的命数,就像你定过的使我诞生的那条轨迹。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一定在很久以前就看尽了自己毁灭的那一刻。” 谢潭执拗地说:“我不信……破碎是你的命数!”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畏惧“死亡”这个词。 谢潭:“因为我对不对?镜子破了才落下眼睛,你的眼睛也是,是我……” 陆今朝打断:“你不是看过你们人类的神话吗?我虽然不是神话中的那个烟雾镜,但我与祂的存在就是映照,只是祂失去了一条腿,换到我,失去的就是眼睛。” 阿兹特克神话中,烟雾镜还有一个称号是“跛足之神”,就是因为祂失去了一条腿,有两个版本的故事。 最广泛的版本就是在四个太阳纪元毁灭后,众神创造第五个太阳纪元时,烟雾镜与羽蛇神联手,对抗趁机强大的邪神大地之主,失去了一条腿。 另一个版本则是第一太阳纪元中,烟雾镜被羽蛇神用一根棍棒击落坠海(也有说被拖入海中)时,在神战中失去了一条腿。 谢潭也冷静下来:“既然如此,你松手,为什么不敢让我看你?” 这一回换陆今朝没有声音了。 他再开口,谢潭听到他的颤音。 “阿潭,对不起,我很努力地试过了……真的。我坐在那里,试着回忆看过的无数景象,一遍又一遍,尤其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我给你讲过的那些……可我觉得一点乐趣也没有了,你不在,像回到了以前,什么都好无聊,都索然无味。” 陆今朝说:“我终于发现一件事,始末虽然相生,毁灭却是更容易的那个,不用说人心,万事万物往下坠落,都不必乘风。就像所谓的善恶,被形势苦恨所迫,尚有情有因,只是单纯作恶,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没有束缚也更没有难度的事。 “比起末日,废墟上的重建更难;比起死亡,活下去更难;比起做神,做人更难;比起食言,守约更难;比起永别……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更难。” 一片雾动了,漫过他们的怀抱,陆今朝终于松开一些怀抱,对上谢潭的眼睛。 他和往常没有任何分别,笑都是最明亮的。 “阿潭,你记得吗,你欠我一个愿望吗?你说只要你做得到,什么都可以。”陆今朝说,“我要许愿啦。” 谢潭泫然欲泣地捂住他的嘴,陆今朝却早有所料,紧紧抓住他的手,亲了一下,贴在脸边,撒娇似的抱怨道:“全知全能好无聊的,力量再强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嘛,这个神做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如果可以,我只想和阿潭待在一起,普普通通就很好、不,非常好,最好……如果不能,阿潭能走下去也很好,阿潭好不容易交到那么多朋友的吧?” “今……!”谢潭想重新抱住他,留住他,却发现自己也被停住了,失了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阿潭也有一个愿望,对吧?那是阿潭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我听到了。或者再想想也好,毕竟是难得的机会,想一个最好的愿望吧,明天的仪式结束前,你记得许下它就可以了。愿望实现,想留下来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都好,你开心就好了——我们这也算,一个愿望交换一个愿望吧?” 陆今朝亲吻谢潭止不住流泪的眼睛,一路向下吻,有些茫然地说:“别哭啊,奇怪,眼泪怎么没有被停住?” 他最后吻住那双唇,一滴眼泪落下来,和谢潭的眼泪融在一起,流进他们相贴的唇间,却不是咸的,是一个苦涩的吻。 谢潭却听到一句甜蜜的话。 不是一句,是千千万万句,数不尽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开口,重重叠叠,像天崩地裂的声音。 群舌说着同一句话:“我爱你。” 陆今朝松开手。 咔哒。 指针再次转动。 谢潭坠出镜面,漫天碎片与他一同坠落,像一场流星雨。 雨就是火。 四季山再次烧了起来。 黑色的火海让谢潭惊醒,茫然四顾,早已没有陆今朝的踪影。 虽然挣脱了烟雾镜的囚禁,仪式结束后的第五日循环也不攻自破,但距离零点,也就是下一天,还有一段时间。 陆今朝故意卡在这个时间点,让他无法立刻到下一天,神回归的日子。 原本用来困住陆今朝的把戏,如今却把他困住了。 谢潭猛地一捶地,撑着冰冷的雪,就要叫出妈妈兑换愿望,却又停住了。 他该怎么许愿? 今朝说得对,这是难得的机会,只有一次,他应该许一个最好的愿望,究竟该怎么做? 所有信息在他脑中疯狂地过,他突然想起陆今朝最后提到一句“明天的仪式”。 明天的仪式? 他看向四周的火,对,仪式已经结束了,太阳火为什么又烧起来,只是因为完整的黑太阳要降临了吗? 最后一个凶日就是他所在的今天,仪式是炼化完成体的观测之眼,将力量回收给第一太阳神,补全残缺的太阳。 所以太阳才在明日前……破碎了。 明天的仪式是又一个新的仪式,是新火仪式! 漫画里,提到山中猎户说烟雾镜最早在52年前出现时,论坛就一直在谈论这个。 太阳历石中,神圣历是选吉日、定命运的占卜历,由20个日符和13个数字组成,一一对应,每260天轮完一遍。 365天的太阳历和260天的神圣历两个循环系统一同运转,每52年就会再次重合,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历法周期,阿兹特克人视之为一个“世纪”。 每个世纪最后的那一个夜晚,意味着时间即将结束,神也许就会在那一刻毁灭世界,于是整个世界陷入恐惧之中。 人们会熄灭所有火光,放弃一切活动,惶恐地等待着。 祭司会登上山顶,观察昴宿星团,如果星团能越过山顶,就意味着世界不会毁灭,新的世纪即将到来。 而为了庆祝,会举行“新火祭”,也就是“新火仪式”。 祭司会挖出一名作为祭品的活人的心脏,在挖掉心脏的空洞中,用钻木取火的方式,以燧石点燃新火,安抚太阳。 火星逐渐燃成火焰,便用它点燃篝火,象征新生。 信使将火焰传送到各家各户,人们用新火点燃家中的灶火,迈向下一个世纪。 谢潭抬头望一眼被“流星雨”覆盖的山顶天空,再次低下头。 有一丝灵感滑过他的脑海,但他没能完全抓住。 他忽然拿出手机,飞速点进漫画app。 还差点什么,想要完成这个“最好的愿望”,他肯定还遗漏了什么信息! 脱离愿望兑现的状态,app的几个模块再次解锁,漫画果然更新了。 7号猫猫跳出来,小爪子压住谢潭疯狂滑动界面的手指,说:“还记得吗,喵,你是完成体观测之眼的一半!来试试吧,观测的真正力量?喵!” 谢潭微愣,反应过来,“漫画”的形式对他同样是一种保护,让他免于观测之眼的副作用。 “好。”他立刻应下。 于是,一瞬间,漫画的更新内容和“群舌”论坛的讨论,像变幻的雾一样,飞速掠过他的虹膜,进入他的脑海中。 第175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12) 新一话, 开篇是主角团其他人的时间线,大家都在寻找失踪的谢潭和陆今朝,但收效甚微。 隐隐的, 他们觉出一丝不祥,又庆幸尚且没有定论。 到习瑞这里, 是他与副教主的谈话。 正值期末, 哪怕笛丘大学也忙出了人气,驱散闹鬼事件频发的阴冷, 习瑞找到副教主大人独自在办公室的时间可不容易, 汇报工作后,他公事公办询问炼化仪式还需要准备什么, 以及恰到好处的, 身为半个当事人的一些好奇。 姜临霁忙着处理文件, 头也没抬:“想问什么直说——这是你们老师要调的书,下节课给他。” 习瑞絮絮叨叨的话卡住了, 接过卷子, 瞧她的脸色:“我只是作为咱们教团的一员担心教主大人的安危,好在有您, 教团井然有序。” 姜临霁听出来他在隐晦地询问谢潭的安危:“你该相信他的智慧。” 没想到她的心腹也有对她不依不饶的一天,习瑞说:“您的智慧和他一样可怕。” 姜临霁终于抬头看他, 笑了一下:“还是那么敏锐。” 习瑞攥紧手中的卷子, 难道副教主大人的目标真是…… 他顶着压力问:“我能知道理由吗?” 在他看来,谢潭和副教主大人没有走到这一步的冲突。 姜临霁:“我针对的并非是他, 你觉得苏荒该死吗?” “当然。” “教团呢?” “大人?” “回答。” “……一切为了秩序。” 习瑞明白了, 她不是要杀苏荒和……教主,而是在杀“观测之眼”和“群舌”。 这是这个世界的“失控”。 习瑞离开后,姜临霁按部就班地工作, 直到听到窗外的雨声。 她放下笔,看向窗外出神。 记忆徐徐展开,像一场梦。 【我以为更新我能调理好些,我错了,呜呜呜呜阿潭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你】 【大家都感觉到了吧,唉】 【啥也不说了,插个香继续哭坟,呜呜呜我的阿潭宝宝你快回来吧以后我都原价喝咖啡不行吗】 【嗯?瑞瑞和姜导的对话啥意思】 【瑞瑞担心教主?好怪】 【姜导又说瑞瑞敏锐,瑞瑞问的是教主吗?】 【提到智慧,问的阿潭吧?其他人眼里阿潭和教主还是一伙的,借问教主问阿潭】 【瑞瑞果然敏锐!这是意识到阿潭呜呜呜有危险了】 【瑞宝是姜导心腹,察觉到姜导对教主的微妙态度了?】 【猜到教主要对阿潭不利了】 【不对啊,不是单纯的有危险吧,这话的意思,怎么像……危险是因为姜导和阿潭在博弈?】 【阿潭和姜导不是真正的同盟吗?】 【我靠!你们快看姜导的过去!】 【原来是这样的渊源!姜导从小就是副教主完成体啊】 【恐怖如斯,这么小居然就能进行这么缜密的计划,果然生存模式下人的潜力无敌】 【但因为超出常规的太阳力量,计划失控,奶奶死掉,姜导因为这个报复黑山羊和教主?是这样吗,怪怪的】 【姜导一直强调的是失控和秩序,是超规格的存在,她的敌人是观测之眼和群舌,靠,阿潭也是观测之眼啊,阿潭的死不会也有姜导的算计吧?】 【!!!等一下,那阿潭死后呢?还没有结束吧?姜导的最终目标不就是???】 【!!!!!阿潭没死啊啊啊】 漫画中,姜导的回忆如雾般收进少年的眼中,他整个人陷在无尽的黑暗里,他被囚禁在完整的烟雾镜中! 他看到姜临霁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对他说:“休息一会吧,等你醒来,世界就会回归秩序,迎来新生。” [今朝!] 少年瞳孔一缩,剧烈挣扎,寻找出口。 从谢潭初登场开始,就没见过他如此疯狂,如此失态。 【阿潭啊啊啊啊啊啊啊】 【宝宝宝宝你没死太好了许愿成功我今天多吃一碗饭!】 【所以阿潭没有死!!!只是被ban了!】 【啥也不说了去隔壁帖还愿了】 【就像阿潭ban掉陆陆一样?上一个盲盒原来是这个意思,阿潭被困在第五天的循环里了!】 【我彻底晕了,阿潭不是被炼成完成体了吗?同时副作用爆发,体香满城(?便宜笛丘市的鬼了),这咋回事!】 【体香是因为阿潭在镜子里,源头的雾被沾染了吧,就像流向整座城市的水源】 【我靠阿潭喊今朝,姜导的终极目标果然是陆陆!!!她要除掉源头!才把阿潭关起来!】 【!!!往下看啊家人们!是妈咪!我靠,我懂了!】 漫画里,无数景象在谢潭的眼前变幻,映在他漆黑的虹膜里,似乎在反应他混乱的心,尤其是小六一路以来的种种,还有他和陆今朝的点点滴滴。 他越看头越疼,好像他们所有的遭遇,他们最坏的结局,都是他造成的。 他茫然地呢喃:“妈妈,我是你的诅咒吗?” 女人的身影自雾中浮现,俯身抱住了他,无形的脐带连接着他们,像他们本就是一体。 漫画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隐去,她温柔的话语令谢潭的脸颊落下一滴泪。 [你不是我的诅咒,你是我的奇迹。] [我的孩子,我爱你。] 【妈咪也没死吗??我靠】 【更像是脱离人,成为更高维度的存在了】 【所以阿潭的第三次指引,不止是定轨和完成赌约,是又给妈咪带来一次“无常”,仪式失败,但妈咪还是成为完成体了!】 【!!!是那个吧!重瞳计划!】 【观测六和观测七!】 【!阿潭个人楼里一直有潭推在整理的,阿潭偶尔会看向虚空的地方,极少数情况还有一种用眼神在和什么无声交流的感觉,大家都猜是在启动观测之眼。 如果真是重瞳计划,启动眼睛,会看到另外一半吧?】 【所以!所以!阿潭一开始就是完成体的观测之眼!】 【卧槽说通了,所以红纸定轨没有用!阿潭就是完成体的,即使上山,仪式也不会炼他,只会引唯一残缺的家主上山!】 【卧槽卧槽所以被炼的那个眼睛,其实是家主!!!】 【!我就说怎么没看到他!】 【我靠,怪不得最后黑山羊们融成的雾那么听话,原来是因为眼睛是家主!】 【而阿潭在镜子里,借家主的仪式开大范围的洗炼术,这也是阿潭上山的目的吧!】 【阴桃花篇里阿潭能用同级的妈咪做锚点,也是因为母子是复合观测?】 【红纸也说通了!阿潭之前一直看这张红纸,就是因为他观测过吧?他的等级比家主高,所以可以观测!】 【过去的妈咪也是见到阿潭,就能“看到”了!因为眼睛完整了,三次“奇迹”不仅是带来无常!第一次是完整的眼睛引出眼睛的主人,陆陆诞生,第二次是用完整眼睛的力量,让废弃观测直接跳到残缺态,第三次就是眼睛完整的闭环!把妈咪的死亡化解成眼睛的一半,让她亲自复仇……这个阿潭完全是谋神来的!】 【我靠这么强,那为啥等19年?】 【为了因果闭环!妈咪见到的就是这么大的阿潭】 【还有副作用的原因吧,残缺态的家主都没有人形了,更别说完整的。 既然是复合观测,我猜阿潭和妈咪各分一半代价,一个是香,一个可能是沉睡,妈咪不总在的】 【很可能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靠,死亡和沉睡是孪生,所以阿潭用沉睡换走了妈咪的死亡?神】 【还有一个原因,完整的眼睛要回收给太阳吧?更多时候一方在线,也能避免被回收】 【也对应了烟雾镜的半个太阳】 【这算妈咪亲自报仇了吧呜呜呜呜】 【!!s!six啊!观测六!妈咪也是幕后黑手!】 【卧槽,神了,笔仙就是借阿潭绘制的眼睛出来的吧,有完成体眼睛的力量,怪不得一直给这一个字母,原来是一环套一环,俄罗斯套娃】 【原来如此,既然是完整的,这个新的重瞳计划,也有指针吧?妈咪就是用指针把阿潭藏在其他时间里了……】 【呜呜呜你不是诅咒啊宝宝,你是妈咪的奇迹】 【我们母子组呜呜呜呜】 【所以阿潭进入烟雾镜也是有意为之,烟雾镜是源头,他选择的时间和事件也是源头,呼应预言里的“既是开始又是终结”?】 【但没想到被副教主阴了一把?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了】 【真的假的,潭神居然是棋差一招的那个?】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 【还是觉得你潭神不可能想不到被关,应该提前有应对啊,为啥这么激动?真失策了?】 漫画接下来,是离开的习瑞和常明爱说起苏禾失踪。 然后就是第五天后的新一天,姜临霁拿到黑曜石刀,等待雾后的黑太阳,完全出现。 【狼爹——】 【呜呜呜狼爹人碎心也碎,彻底变成刀了】 【所以镜子不是被教主打碎的,是被姜导?靠……关底boss在这里吗!】 【好奇怪,这都中午了,既然仪式完全,为什么太阳一直没有露面?】 【回收补全需要过程?】 然而火海翻涌,一个转场,就是无法逃离的第四天里,行将疯狂的太阳神意外地等到了他的刀。 【陆陆!呜呜呜】 【许愿带!原来阿潭把狼爹送走了!】 【妈咪居然这么早前就给狼爹留好退路了呜呜】 【但狼爹要的根本不是这个,母子俩越这样,狼爹只会越……】 第176章 神离去的第五日(13) 新一话是加更, 内容不多。 开篇先是妈妈的回忆,19年前仪式的最后,女人孤零零地站在山顶望天, 熊熊烈火爬上她的衣摆,突然幻化出一张嘴唇的形状:“你在看什么?” “看天。” “黑太阳要降临了!”教主用狂热的口吻说, 听不出端倪, “你见过许多遍了吧?” 她却说:“我在等流星雨。” “流星雨?” “都这么传,今晚会有流星雨, 四季山山顶是最佳观赏地。” “把日食预测成流星雨, 这个水准真不怎么样。” “我准备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 教主探出舌尖,瞧着自己的妹妹, 她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 他没看透。 她自顾自地说:“漪, 怎么样?涟漪的漪。” 教主:“水能克火,真出意外, 这名字兴许能保佑你, 不过涟漪太小了,不如叫海啊涛啊浪啊这些。” “水生涟漪, 不管大小。” “苏漪,不错, 我是不是也该起一个名字, 和我的妹妹配套?”教主想了想,转瞬就放弃了, “算了, 好麻烦啊。” 他已经知道她的结局,此时听她给自己起新的名字,像听笑话, 何况人类的名字没有用处,他真正的名字正等待他的归来,是“特斯卡特利波卡”。 “你提醒我了,姓也得改。”她略一思索,“谢漪,听起来好多了。” “谢?凋谢?” “感谢。” “感谢什么?” “感谢火,感谢水,感谢奇迹。”火终于吞没她整个人的身影,她似乎在火里笑了,“你说得对,这是保佑。” 回忆收束进她的人形里,谢潭扑进她的怀抱,哭泣着说爱她。 她是他的母亲,但谢漪知道,倘若没有谢潭,也不会有她,他们的命运彼此印证,互为因果。 [这个愿望只属于你,你想好了吗,潭潭?] 【wow妈咪的名字终于出现!是下本书的咒文吧?】 【好奇妙,明明是猫妈妈生猫崽,但因果上,确实是猫崽让猫妈妈顺利走过凶险,来到以后】 【我就说嘛,洗炼后长精神,怎么阿潭在前妈咪在后,原来妈咪是这样想的呜呜呜】 【所以是感谢陆陆和阿潭,哈特软软】 【老舅这是寄生在妈咪身上么,这个山顶的咒塔,只有眼睛能进吧?】 【看老舅的样子,他应该不知道妈咪和陆陆的对话,家主被扔出来,他肯定也是,妈咪和陆陆的力量等级比他俩高】 【呜呜呜妈咪你看到教主噶掉了吧!在仪式里他没处逃,寄生多少人都被揪出来,他真的死了,阿潭真的做到了!我苦命的妈咪,苦命的母子组qaq】 【!!母子俩的这个对话!所以愿望并没有使用?】 【那个愿望就是新重瞳的刀?】 【靠,所以陆陆被困住,其实是他和阿潭的赌约,他自己上强度了?】 【他本来想困住阿潭的,陆陆知道阿潭是完成体吧,难怪】 【所以这个愿望没有用!阿潭可以出来了!】 【阿潭明显就是要用这个愿望救陆陆不管自己死活啊啊啊】 【没招了,这边被困烟雾镜等死,那边镜子等着被捅碎,多灾多难小情侣】 镜子确实碎了。 却是太阳神亲自撞碎的,谢潭没能阻止住,神摇魂荡。 他的爱人拥抱他,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如镜子般碎裂,又如雾般聚拢,狰狞如鬼神,诉说自己的必死无疑,如同铁律。 但说起那些爱语,陆今朝又和普通人没有分别,神居然也会难过,会有不甘。 神说遇见了他,就做不成神了。 [阿潭,你记得吗,你欠我一个愿望吗?] [我要许愿啦。] 太阳神用千千万万的声音说爱他,许下会与他离别的愿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算万算没算到是陆陆自己打破的镜子】 【我靠,谁还记得除了仪式的炼化目标,还有三人转进陨落之日的圈层,我就在想,转到羽蛇位的那个,恐怕就是破镜之人。 最初以为是家主,他的那些触手其实更像没长鳞片的蛇,他躲起来时,在火下有了鳞纹,我还以为是阿潭被拘到虎日,他才是转过来的“羽蛇”。 后来我又以为是教主,击落神,取代神。 教主翻车,我感叹是姜导借狼爹这把刀斩神,狼爹这个“羽蛇位”被利用。 结果啊啊啊啊,居然是神镜自破,只为了救所爱之人啊啊啊啊啊】 【所以“羽蛇位”还是算在阿潭头上啊啊啊太地狱了】 【这个神一点意思也没有呜呜呜呜】 【一定是有乐趣,或者说喜悦,失去才会造就偏执,才会连“神”都失去意义……到这一步,赌约真的完成了】 【这回真的是天使狗狗了qaq】 【够了,我们小情侣只是想在一起!!!有没有人管一管!】 【就是啊,阿潭想陆陆活下去,陆陆想阿潭活下去,但都是退一步的愿望,他们真正的愿望是一样的,是想好好在一起……】 【你们两个小混蛋,明明都知道的,对方离了你怎么活啊啊啊啊啊】 【陆陆你糊涂啊,我刚嚎过阿潭,失去阿潭,你觉得万事万物都无聊,那你倒是想想,阿潭给妈咪报完仇,又失去你,他还活啥了他!我也要嚎你了!不省心呜呜呜呜】 【姜导真让你算到了哈哈,我们陆陆碎了(包括物理层面),我们阿潭也碎了(马上也跟着物理层面了),心碎四季山漫天流星雨好看吗哈哈哈那是家产在世纪末的永别罢了啊啊啊啊啊我恨你姜导呜呜呜】 【这俩人是懂怎么让彼此破防的,一个把老公困在第四天,反噬都反噬不了,时刻提醒他的愿望,另一个把老婆困在第五天,还把老婆定住了,让他亲眼看自己怎么碎,哈哈,我们正切定理真是纯爱吗,仇人来的吧,我服了呜呜呜罚你们平安无事颠鸾倒凤一个月!!!】 【我靠我理解阿潭为什么突然那么疯了,阿潭不是对姜导没有防备,也不是没有料到会被关镜闭,他是在那一刻终于意识到了烟雾镜到底怎么碎掉的……我靠】 这一个小短话后,盲盒的主角是陆今朝。 深夜,他站在人进人出的医院走廊里,瞧着那个男孩哭泣。 他在喊“妈妈、妈妈”,一个担架经过他的身边,他突然扑上去,想扑到那个人形的怀里,被医护人员拦下,抱到另一边。 男孩离他越来越远,哭声却越来越大。 陆今朝茫然地按住自己的心口。 他见过无数这样的场景,但一直毫无感觉,这是哪片叶子烧掉的一点灰烬,他看得到,也看不到。 他不善良,也不懂慈悲,高高在上。 但他想到了谢潭。 有一瞬间,他幻视是年幼的谢潭站在他的对面,空洞地看着他们中间的担架白布远去。 于是他的心突然抽动两下,有些疼,他才意识到有这么一个部位。 啊,凡人的痛。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追了上去,搜遍身上的口袋,递给那个失去母亲的小男孩一颗糖。 “别哭啦。” 他心想,别哭啦,阿潭。 【刀神你啊啊啊烂手回冬我哭成傻狗】 【好坏一刀神,怎么追着我杀。】 【呜呜呜因为阿潭,陆陆也有心了】 【救命向陆陆许愿堪比雍和宫,我在隔壁新的拜拜帖许愿阿潭没事,就是这么一个没事法吗!用陆陆你自己换吗!啊啊啊啊啊】 【哈哈,教主的愿望没实现,我还以为陆陆终于收了神通,原来是因为镜子就在这一天碎的,谁还管愿望不愿望,哈哈。】 【教主事与愿违都没违上,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谢潭忽然停住。 教主的愿望没有实现? 对,教主想成神,但在此前,就被完成体的家主拖下去了。 那时候镜子还没碎呢。 难道因为这是最后一天凶日,循环中镜子还碎了,所以教主的愿望不成?可教主早就许过愿望。 谢潭再看上一话的盲盒。 巫师小姐的占卜是为了确定他的安危,但话里话外,没离开过与他同一个神圣历组合的教主。 可以看做烟雾镜在人间的映照,更偏向烟雾镜的“毁灭”本质,与烟雾镜共振…… 而教主的愿望就是取代烟雾镜。 今朝又说,神的毁灭也是必然。 谢潭看回来,数不清的话框里写着“我爱你”,挤满一页,但有一个小话框夹在其中,却是“……”,非常不明显。 论坛也有指出的,但更多认为这是省略处理,毕竟漫画的格子大小有限。 但谢潭不这么认为。 他想,他在仪式里毫发无损,不仅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完成体的眼睛,还因为他在烟雾镜里,就像宁静的风暴眼,仪式并没有覆盖所有区域,山顶上过去时间线的烟雾镜,就是那块“空白”。 教主在妈妈的身上寄生过,他身上就没有吗? 谢潭伸手抓向太阳火,这不难,满山都是火,但也很难,火都躲着他,怕伤到他的一分一毫。 “来。”谢潭的掌心还张开着,火犹豫地跳动两下,用火尖靠向他的袖口,像狗狗用耳朵尖顶他。 袖口烧起来,谢潭超规格的眼睛一下子锁定火焰中隐约的唇形,那东西反应飞快,还没聚形,就先让自己“化”了,藏回火中。 谢潭用一枚坠落的镜子碎片切断半条袖子,再抬头,7号猫猫就端坐在他的眼前。 它摇着尾巴,活泼地对他眨眼睛。 谢潭眉眼一松,是妈妈。 教主听不到妈妈和今朝的对话,也理应听不到他的。 寄生在他的身上,只是留一缕魂,留一条退路。 但教主应该没有想到,姜临霁也不打算放过谢潭,一旦谢潭死了,教主就彻底死了。 谢潭说:“我想好愿望了。” 周围的时空再次一静,是独属于“奇谭”计划的指针在发挥作用。 谢潭再次进入许愿的界面。 “我要把这个愿望给别人。”谢潭说,“实现教主曾在镜前许下的愿望。” “确定不更改了吗,喵?” 谢潭一点头,界面里的笔刀客对他一眨眼,笔锋一走,切开漫画纸,纸下是一片漆黑,无数咒文像世界的运行代码,这一条愿望被刻入其中。 “您的愿望已经实现啦,感谢宿主一直以来的付出与支持!爱您,喵!” 随着7号萌萌的声音消失,第五天迎来了最后的7秒钟。 漫天的镜子碎片燃烧,坠下天火,火焰中,无数嘴唇叠出焰浪,黑中透红。 群魔的笑声回荡山间。 指针突破零点,来到新的世纪,新的一天。 姜临霁看到黑雾慢慢散了,咒文瞬间布满她的手臂,太阳露出的瞬间,她一掷黑曜石刀。 咒文随之转出手臂,螺旋环绕在刀身,像火箭喷气般,送刀一举击穿太阳。 咔嚓—— 刚刚补全的太阳被再次击破,整片黑夜传来令人牙酸的破裂声。 姜临霁平静地等待。 火焰更加高涨,从地面疯狂攀向天空,像要托举住即将坠落的太阳。 一直遮挡的黑雾终于散开,露出太阳的真身。 姜临霁瞳孔一缩。 黑太阳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裂纹。 火焰攀附其上,太阳熊熊燃烧着。 怎么可能?她明明听见破裂声!天空也有碎裂的纹路……等等。 天上的这轮黑太阳,是不是“回身”看了一眼? 姜临霁顺着黑夜的裂纹一路看向远方。 那里才是碎裂的源头。 那是艺术港湾的方向。 那里也有一轮黑色的太阳,黑曜石刀就插在太阳的中心,不用谁操纵,不用咒文加持,刀发狠般向里刺入,飓风狂舞。 镜中翻涌的红唇火焰无法阻挡它,只能尖叫。 艺术港湾……烟雾镜的起源是四季山,艺术港湾是教主的起源! 他就是在那里成为了群舌,靠近了神! 而借由观测之眼看到这一幕的谢潭也恍然,他第一次看到黑太阳,就是在艺术港湾,而且就是破碎的状态。 巨大的烟镜破裂,散开漫天碎片,如同星雨。 每一道光都拖着长长的火焰尾巴,密密麻麻织满夜空,连另一轮黑太阳也被覆盖了。 就像…… 就像无数的世界线。 镜子全裂,留出一个空洞,是被世界线填满的黑夜中,唯一的空白。 那空白处陡然睁开一只眼睛,漆黑如渊,幽静如潭,像黑色的月亮。 谢潭一悚,他发现自己眨眼的时候,天上的这只眼睛也在眨! 这是他的眼睛! 所有世界线燃烧着,一条条湮灭。 哒、哒哒。 谢潭突然听到指针转动的声音。 7号出现在他的肩膀上:“您选择留在这里,还是回到原世界,喵?” “留下。” 7号举爪道:“那么,宿主宝宝,快选一条世界线吧,喵!” “选……”谢潭懵了,“我?” “新的太阳已经破碎,旧太阳没能补全,你是唯一的观测之眼呀!完成体,喵!你也是唯一的空白,来吧,最后一次定轨,喵喵!” 无数燃烧的世界线在谢潭的眼中明明灭灭。 他向黑夜伸手,像隔空描摹什么。 他确定了,就是那一条。 穿过旧太阳中心的那一条世界线。 新火在燃烧。 烧灭天空,烧灭大地,烧灭时间与空间。 仪式完成。 谢潭觉得,他在黑夜中坠落,坠了好久。 但奇迹的,他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像陷入甘甜梦境。 梦醒时分,他睁开眼。 天阴沉沉的,一个雨夜。 公交车从他身后缓缓驶离,一些泥点溅在他的裤腿。 他在和顺小区的门口。 谢潭只怔愣一会儿,就疯一样跑向9栋,一路上楼。 他敲响701的门,喊道:“今朝?今朝!” 但他拍了五分钟,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听到楼下的脚步声,立刻探身一看,却是居委会大妈,她狐疑地看着他:“孩子,你是?” “……”他说,“我是702住户的儿子。” “702?噢噢,是那个丫头!怪不得你长得这么俊呢!”大妈被他唤起记忆,眉开眼笑,“你开错门啦,702是左边那间,老小区就这样,牌子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声控灯也隔三差五地坏,但卫生搞得还是不错的,这方面是我在……” 谢潭着急地问:“阿姨,701的住户呢?” “701?”大妈说,“那个房子空很多年了,没有人住。” 谢潭的表情一下子空白了。 他连敷衍都忘了,只是嗯了一声,失魂落魄地回到702。 702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他坐到窗前,看着细雨发呆。 他选择了他们初遇的时间点。 难道选错了? 他还是消失了吗? 谢潭茫然无措,掏出手机,想给陆今朝发消息,看到空荡荡的列表,又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加联系方式。 他的心也空了,有些晕眩,似乎又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嘀嘀。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是一条验证消息,无名字无头像。 【叩叩。】 谢潭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他猛地起身,直奔门口,被桌角绊倒,不管不顾地爬起来继续跑,一把推开门。 一个熟悉的拥抱笼罩了他,带着太阳暖融融的气息,晴天的味道。 “阿潭。”陆今朝哑声说。 神失去了实现愿望的能力,但他有所爱之人给的魔法。 谢潭紧紧回抱住他。 …… 夜晚,重逢的小情侣吃完晚餐,又在沙发上腻歪好一会,一起下楼,散步消食。 这是他们之前的习惯,陆今朝提出的,为了让谢潭多动一动。 雨后的街道湿漉漉,晚风吹拂,谢潭抬起头,是真正的星光。 他们手牵着手。 陆今朝被临街的电影海报吸引目光,是即将上映的推理悬疑电影,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约会,立刻发动狗狗眼攻击:“阿潭,我想看这个!” 谢潭也看了一眼:“我以为你对这类作品已经失去兴趣了?” 那是第一次约会后的事,陆今朝沉迷其中,补了大量的同类型故事作品,一开始还找谢潭推荐,谢潭的推荐是看福尔摩斯,经典中的经典。 陆今朝也想起这个:“新开始,新气象啦!说不定我有新的解读呢?也能找到新乐趣,比如我们也可以双人冒险,我来当阿潭的华生~” 谢潭拒绝:“侦探听着就好累。” 陆今朝:“那阿潭当华生,可以记录经历过的这些冒险故事!” “故事一定会热卖。”谢潭说完,与陆今朝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地笑了。 陆今朝眨眨眼:“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谢潭收到他的暗示,短暂的怔愣后,停下脚步,他看向身边的虚空。 “新开始,新气象。”他说,“就叫‘奇谭’,怎么样?” 漫画最后一页的彩绘,少年侧过身,直直看向镜头外,话框中的“奇谭”二字,正好是漫画官方一直用的漫画名的专属字体形式。 还有一个大大的: 【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烟花][烟花]抽个奖,圣诞节开!爱你们! 番外大概就是后日谈(包括最后一话论坛体)+abo世界的阿潭和他的镜中守护神(if线),想休几天,先不日更了,不更的天数会挂假条。 [红心][红心] 下一本开《观众剧透后救世主摆烂了》。 下下本在《克系世家但我灵感为0》和《别他喵的读档了!》里二选一开。 若有兴趣,求老大们点个收藏[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