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怎么成文豪了》 第1章 什么?高考状元! 上午九点半的李寨,热流混杂著蒸腾的汗水早已把属於清晨的凉意驱赶得无影无踪,来赶集的的人们都低低地垂著头,或者乾脆在头顶上压一顶斗笠或草帽。 十字街口,一辆自行车混在各色摊子中间,支在街角树荫下。 车旁的少年默默地拿出一个牌子,上写两个大字:冰棍,下面小字是:一根解暑,两根清凉,只要三分。 少年叫刘培德,今年跟大哥刘培文都是刚刚高中毕业。 前天他哥刘培文忽然跟他说,来集上卖冰棍,肯定能赚大钱! 既然大哥这么肯定,那就试试。 五十根冰棍,全卖完就是一块五毛钱,刨去成本,自己这一趟就能净赚一块! 不过想想自己借自行车、自己找老爹借钱、自己晚上按照大哥的吩咐做招牌、连夜跑去冰棍厂里寻自己同学的家长,终於批了五十根冰棍儿,自己又猛蹬五小时从县城赶到集上的特种兵经歷,刘培德悟了:怎么我把所有的活都干了,还得分我哥一半呢? 摸摸已经酸痛无比的屁股,刘培德摇了摇头,肯定是自己经验不到家,看来锻炼的还是不够。 等妹妹刘英循著刘培德略显乾燥的叫卖声找到集上的时候,已经是快十点了。 小女孩怕晒黑,顶著大大的草帽,仰著头看著黝黑的刘培德。 “哥!怎么样,卖的好吗?”刘英眨了眨眼。看自己哥哥面无表情,只觉得不妙。 “挺好,就剩四根了。” “这么快!”小姑娘惊呼。 “天太热了,要不是想卖钱,这四根冰棍我一个人就能都塞嘴里。”刘培德做出了点评。 天气热是最好的促销手段,至於大哥连夜传授的的什么需求层次理论,什么流动销售、体验购物,什么差异定价全都没用上,他刚掏出牌子就卖出去了十根! “早知道就多批点了。”刘培德盯著篮子上的被,悔恨自己没听哥哥的话多借五毛钱,直接批上一百根。这一趟跑得,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屁股。 “哥,给我留一根吧?”刘英眯著眼討好道,“早卖完了,还能去集上玩会儿呢!就是不知道今天的戏唱完了没有。” “没有。”刘培德即答。 “你不是在这卖冰棍吗,咋知道?” “要是唱完了,大哥就该过来了。” “对呀!我真笨,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刘英直拍脑袋。 此刻,刘英口中的大哥刘培文正坐在豫剧团舞台的角落里拉著板胡。 虽然今天唱的是现代戏,演员也难免一身热汗,幸亏舞台还有顶棚,不然当场就得热晕两个。 心思紧盯著戏台,手上板胡隨时起落的刘培文也好不到哪去,他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两个小时就好像蒸了两个小时桑拿,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片乾燥的地方。 怪不得拉板胡的今天来不了,估计上一场直接热化了吧? 偷空擦擦头上的汗,他默默盘算著。 算上今天,他重生到1981年已经过去一个星期。 自从七天前重生到这个跟自己同名的年轻人身上,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自己的创业大计。 重生三大要务:搞钱!搞钱!还是tm的搞钱! 想想这个激盪人心的大时代,想想未来的黄金髮展期,刘培文的內心是火热的。前世他只是个写短剧、切网文的三线写手,可以说夜夜做的是牲口梦,年年乾的是牛马活。 如今都重生了,谁还当牛马啊? 只可惜这一世的刘培文双亲早亡,跟叔叔家一起生活的他不能说身无分文吧,至少也是兜比脸乾净。 琢磨出卖冰棍的小生意,刘培文昨天本来打算跟刘培德一起行动,实践一下自己粗浅的商业计划,看看有没有赚到第一桶金的机会。 但没成想,吃完晚饭就有人找上门来,原来是剧团来乡里演出,伴奏拉板胡的临时到不了,开了天窗,剧团领导全李寨各个村子打听了一圈,找到了自己。 刘培文板胡拉得好这是附近几个庄都知道的,所以看见有人找来倒也不意外。 他取了家里的板胡,只拉了两三个常用的曲牌,来寻人的剧团领导就拍板定了,当时就给了自己一块钱的报酬,刘培文答应的也是乾脆利索。 这年头,农村一家人一年可能都挣不到二百块钱,其中的大部分还都要用来吃饭、维持生活,一年能存下五十块钱就算不错了,一块钱在前世看少得可怜,但在如今农村已经可以干不少事情。 咣! 最后一声锣响起,整齣戏演完,台下的叫好声不绝於耳,刘培文把板胡收进布袋里,跟著其他伴奏演员下了台。 “培文!拉得真不赖!”剧团下乡的负责人王继宽是县文工团的,刚才在台下细细听著台上的变化,刘培文板胡的声音激越高亢,韵味十足,比文工团的一些专业演员也不遑多让。 “客气啦宽叔,咱今天还有表演吗?” 刘培文其实知道今天就一场演出,只是铺垫一下用於告別。 “今天中啦,你早点回去歇著,回头有演出,我再来找你!”王继宽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一脸褶子堆成了。 像这种救火队员,水平还很高的,真的非常难找。如果说曲牌拉得不在调上,或者进的时间不对,少不得台上就要出岔子。 豫剧在民间的基础非常好,受眾广泛,有专业鑑赏能力的观眾也不在少数,哪怕是乡里,要是演出了毛病,怕是当时就下不来台。 跟王继宽还有乐团的几位乐手道別之后,刘培文在集上四处寻找刘培德的身影。 借的五毛钱里,他可是占了一半的,这要是赔了,自己这一块钱当场就得扣掉两毛五。 手握1元巨款,踌躇满志的刘培文很快就找到了刘培德,此刻刘培德兄妹俩正蹲在街口看人卖小鸡仔,自行车放到一旁,篮子的被卷在一起,上面压著標价的板子。看来是已经卖空了。 “树根!”刘培文远远地喊了一声,惹得两人齐齐回头站了起来。 树根是刘培德的小名。 “大哥!”刘英激动的挥了挥手。 走到近前,还没等刘培文张口,刘培德忍不住分享起今天的收穫。“50根冰棍,卖了47根,净赚九毛一!剩下的三根咱仨一人一根分了,你那根卷在被里了,赶紧吃吧,快化了。” 刘培文闻言大喜,一个箭步凑到篮子旁边,伸手抖开被卷,掏出仅剩的一根冰棍——果然有点化了,包冰棍的纸都已经浸透了。 此刻浑身汗湿的刘培文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扯下有些濡湿的纸,大口嚼起了冰棍。 半根冰棍直接下了肚,一阵冰爽沁凉的气息从喉咙到胃里,再直衝天灵盖,激得刘培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噫!得劲!” 此刻刘培文才觉得有些舒爽了,他舔著剩下的半根开始滴水的冰棍,不捨得一口吃完。兄妹三人在集上逛了起来。 如今的集上,几分钱的东西比比皆是,刘培文手里的一块钱能从集这头买到集那头,手里提满不成问题。 “哥,剧团今天演的什么啊?我们都没来得及看!”刘英好奇问道。 “今天是《人欢马叫》。”刘培文抹抹头上的汗珠,四下里观望集市上的商品,隨口回道。 “哦,我还以为能演《朝阳沟》呢。” 两人提到的这两部戏都是豫剧的经典现代剧目,但在后世的知名度差距是相当大的。其实就算不分剧种,建国后的这些现代戏里在传唱度上能跟《朝阳沟》相提並论的,恐怕也就是八大样板戏了。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剧团散戏之后,大量的人群在集市上散开,这就是一次集市的最后客流了。 到这时候还略有存货的农家们也都降了一点点价格,或者多搭售一些,只求儘快把手里的东西出售。 八十年代初,来集上售卖的人远没有后世那么专业,由於运输条件非常有限,此时在集上摆摊的人很多都不会再去下一个集继续摆摊,而他们所售卖的也大都是农閒时做的手工,打制的农具、炊具或者乾脆就是自己在田间地头摘的菜、虫,来集上卖工业品的也有,但是还不算太多。 刘培文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好的赚钱机会,就打算回家。 三人里面只有刘英相中了一双塑料凉鞋,一问价,也没捨得买。 来时只有刘培德骑了车子,如今往迴转,屁股酸痛的刘培德根本就不想骑车,於是乾脆把车子让给了妹妹刘英,让小姑娘先回大刘庄去,兄弟俩就慢慢走著。 望著自行车远去的身影,哥俩抬头看了看毒辣的日头,相顾无言,虽然此刻各有收穫,心情很好,但也都累得不想多浪费口舌,低头走吧。 怪不得书上说原始积累阶段往往伴隨著血腥,光这卖冰棍、拉板胡都有点费命。刘培文闷闷地想著。 从李寨回大刘庄的路,约莫要走十几里地,靠两条腿怎么也得两个小时,本来这一上午俩人都累得够呛,这时候走得也不算快,约莫著快中午的时候,才走了一半。 俩人正决定找个树荫歇一歇,却见南边有两人骑著自行车朝这边过来了。 一开始还没在意,走近了,才看到来人刘全有和田小云。 刘全有是刘培文的父亲认下的乾儿子。 田小云这假小子是刘培德家的邻居,还跟兄弟俩在一个学校念书。三人作为全村唯三参加过高考的学生,今年一起高中毕业,牢牢占据了村里知识分子名单前三甲,可以说妥妥的“大刘庄三杰。” “全有!小云!你们干嘛去?”刘培文朝二人招了招手。 “干嘛去?”田小云咋咋呼呼,一脸的兴奋,“就是来找你俩的!” “啊?”兄弟俩愣了,“找我们干嘛?” 刘培德好奇道:“你们这么好心啊,专门来接我们?是不是刘英跟你们说的?” “不是不是!县里下来人啦!村里聚了好多乡亲,据说还有大官呢!上午十点就到了!就在你家里等著呢!刚才看见刘英才知道你俩在哪,我们就赶紧蹬著车子出来了!” “县里来人,干嘛的?”刘培德有些警惕,总不能自己买个冰棍还要按个投机倒把吧? “反正是大好事儿!一会儿你就知道啦”田小云一双杏眼盯著刘培德,眼里满是喜气,嘴上却还卖著关子! “来,培文哥上车,我拉著你,小云你拉著树根!”刘全有主动把车推到刘培文面前,把刘培文拽上自行车后座。 四人往回走,速度就不如二人来时那么迅速了,中间田小云累了,几人又倒替了一番,终於又了半个小时,才终於回到了大刘庄。 刚刚靠近大刘庄,刘培文就听到说话鼓譟的声音传来,待四人走到近前,刚下了自行车,就见九婶冲了出来,喊著“文曲星回来啦!文曲星回来啦!” 好多人拥挤著凑过来观瞧,有外村的指著刘培文嚷嚷“是这个吗?长得还怪好看嘞!” “没眼神!是旁边这个黑脸的!” 九婶高声反驳著,一把拽住了刘培德,使劲拉著他往家里走。 刘培文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弟弟这高考成绩果然拔尖,这阵势,怕不是考了第一!只是不知道是水寨的第一,还是陈州的第一。 至於全省,別说他,刘培德估计也不敢想。 走到巷子口,本村的村民们也都围了过来,一群人爭前恐后地跟刘培德道喜,差点把一旁的刘培文挤出了圈。 几人就这样被推搡著往刘培德家涌,好容易挨到家门口,不知谁往里喊了一句“人来啦!” 瞬间三声锣响震天动地,接著就是鞭炮声响起,刚涌进来的人瞬间就都停住了脚步,纷纷捂住了耳朵四下里乱躲。 忙乱过后,领头出来的是大队的书记,旁边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书记高声喊著“让我们恭喜陈州地区的高考状元刘培德同志!” 兄弟二人瞬间瞪大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惊喜。 刘培德,高考状元!全陈州! 第2章 落榜生也可以很厉害 刘培德成了全市高考状元! 这个消息一出,別说刘培德一家子人,整个大刘庄都轰动了! 一个中午,来道喜的人不绝於耳,找上门来私下里说媒的人更是踏破门槛。就这样一直闹哄哄的直到下午两三点,一家人的脸都要笑僵了,村民们才渐渐散去。 至於县里的领导,来慰问了一番,留下了二百元现金和一朵合影时的大红,就突突突走了。嗯,两轮摩托走的。 走的时候,刘培文兄弟俩和叔叔刘环一起去送,刘培文心中几次想问话,到了嘴边,觉得不合適,还是憋住了。 弟弟这大学肯定稳了,毕竟去年全县还有四个人考上了大学呢,总不能他今年全市第一还上不了学吧。 至於自己,根据前身的记忆,考上的机会著实渺茫。 在这个参加高考要先参加预考的年代,能参加高考的,那有一个算一个,都算是成绩还不错的了。 刘培文当年上完初中去下乡当了两年知青,等再回来上学,正赶上跟小自己两岁的刘培德一年高考,被迫中断的学习经歷让他后来的学习成绩並不优异。 以如今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態势,这种放到上一世怎么也是个二本的水平,如今真就是陪太子读书、拉低录取率的角色。 回来的路上,他就思忖著,没考上的话,自己怎么办? 继续考吗?目前政策当然允许,可是自己这两年已经是吃用在叔叔家,给他们一家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弟弟刘培德报考的可是水木大学的重点专业,虽说现在大学不交学费,甚至还有补贴和粮票,但是去燕京上学,一晃就是五六年,生活费用恐怕也少不了。要不是县里送来的这二百块钱,恐怕刘环家还得去拆借一些钱来,才能供得起这么一个大学生。 而自己再学一年,就一定能考上吗? 心中盘算了一下两世为人所积累的知识储备,用一句上一世流行的话来说,那就是tan90°——不存在的。 前路渺茫啊!刘培文嘆了口气。 家里依旧是访客不断,刘培文乾脆拿著本杂誌去了后塘边上乘凉,等到下午四五点钟才回来。 此时,刘培德已经冷静下来了,而刘环和刘英父女俩还是欣喜若狂的状態。而婶子黄友蓉则是投身灶屋里,跟饭菜搏斗去了。 “哥!”刘培德叫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此时此刻,他是能明白自己哥哥心中的失落感的,只不过一贯性格直来直去的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哥哥。 总不能说:“虽然我考了全市第一,但是大概率落榜的你其实也不差吧?” 这跟小小的也很可爱、一分钟也很棒了,有什么区別? “我没事儿,就是不知道成绩,心里总惦记著。”刘培文看出刘培德心里的纠结,挤出笑容,“对了,田小云呢,她那里有消息了吗?” “也没有。”刘培德摇了摇头,“不过她中午就找人搭车去水寨了,快的话也许晚上就有消息,我嘱咐她一定帮你问问。” “哦……那就行。”刘培文心绪不寧,隨口应付了一句,就走进了屋里。 刚才还沉浸在全市第一名这个巨大喜讯里不能自拔的刘环父女俩也终於回过神来,看著刘培文走进屋里的身影,面面相覷。 坏了,光顾著庆祝,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参加高考的了。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几人依旧无言。 “我进去看看。”刘培德忍不住撂下一句话,走进屋里。 进了屋,只见刘培文正在一张稿纸上奋笔疾书。刘培德扶著酒瓶底的眼镜,凑过头去,分明看见了1981商业规划可行性分析几个字。 什么意思?刘培德根本摸不著头脑——他扶著眼镜呢。 不过看起来大哥是在想挣钱的办法。 挣钱嘛,不寒磣。 带著我大哥究竟还是我大哥的想法,刘培德把大哥此时的心態判定为稳定。他也没吭声,又回到院子里,跟父女俩递了个眼神,聊起天来。 直到下午快五点钟,心烦意乱的刘培文出来冲了个凉,抖擞精神,准备和刘培德下象棋的时候,又听见巷子口有小孩边跑边喊:“牵狗的大大来啦!牵狗的大大来啦!” 刘培文闻言,就知道是自己舅舅张竹来了。 舅舅因为在县治安大队工作,来刘培文这里时,常常一身警服。有一次治安大队去乡里巡查,舅舅牵了一条警犬来家里,神气得不行,可把邻居家的李金梁这个小屁孩羡慕坏了,於是从此他成了李金梁口中“牵狗的大大”,跟“瞧病的大大”、“放牛的大大”之类的並列。 他赶忙迎到大门外,就见一个身穿草绿制服,戴著红色领章的中年人推著自行车往这走过来,车把上还掛著一袋子东西。 “舅!”刘培文叫了一声,迎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昨天我听说你病得要死了,把我嚇得不清,所以今天过来看看。你这……咋弄嘞?”张竹跟著刘培文往里走,此刻心情轻鬆了不少,只是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 刘培文一边拉他在院子里坐下,一边又把这两天的事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事情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前,穷极无聊的田小云提议三人去村里后塘摸泥巴龙。 彼时刚下过雨,池塘里水也涨上来了,正是摸泥巴龙的好时间,於是刘家两兄弟砸吧砸吧嘴,在心中回味了一番泥巴龙滑嫩的口感,当时就同意了。 到了后塘,仨人扎在塘边摸泥巴龙,可谁成想刘培德直愣愣地追著一条泥巴龙就跑到了池塘中间去,结果他水性一般,塘底又是淤泥,三弄两弄就有点回不来了。 这时站在岸边的田小云直接嚇傻了,而刘培文则是从岸边游过来,费了半天劲,才把刘培德拉回了岸边。 本来事情就此结束,可是刘培德一摸眼前,坏了,眼镜掉塘里了,当时就要衝进去再找。刘培文哪能再让他去,只好自己扎进后塘里踅摸。 好在平常刘培德就怕眼镜掉了,在镜腿后面穿了个绳子套在后颈,以免脱落,刘培文扎下去几次,在塘底的淤泥里摸了半天,终於是掛住了绳子把眼镜捞了上来。 虽说后塘水深不过两米,可是这连番下水、潜水,刘培文的身板也遭不住了,上岸后直接一个缺氧躺在了那里。 刘培文也是此时重生的。 当时田小云被嚇得六神无主,还是刘培德探了探呼吸,发现哥哥还喘著气,就跑回村里找人,正见到打算去相亲的刘全有,於是二人就把刘培文抬回了家。结果被好事儿的九婶看到。一句“我哥哥昏死过去了,”愣是让她给传成“我哥哥死了。” 如此一来,十里八乡都有人来看。九婶也是丟了人,还遭了臭名,只得赶紧给刘培文送了一条猪肉赔罪。 听完前因后果,张竹面色古怪,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刘环见状,又赶紧通报了自家的喜事。 听闻刘培德成了全市状元,张竹连连恭喜,只是在看自家外甥的眼神,就更复杂了。 天色不早了,张竹乾脆留下来吃饭。 虽然没见荤腥,但晚饭非常丰盛。 最近刘家接连几件事儿,好吃的就没怎么断过,而且不少都是別人送来的,也没太多钱,却著实让几个年轻人过够了嘴癮。 吃完饭,张竹告辞离去,兄弟俩照常在屋里挑灯夜读。 这一次,刘培德又注意到刘培文在稿纸上刷刷点点,不停地写著什么,终於忍不住了。 “哥,你这写啥呢?” “哦,在想挣钱的法子。” 刘培德闻言,来了兴趣:“想出什么法子了?” “唔……好多事儿,但是本钱太高了。”刘培文摇了摇头。 他规划了半天,却连干很多事情的第一桶金都凑不出来。 往后几年,赚钱的行当刘培文都列了一遍,发现成本最低的可能是现在开始种君子兰。 其实八十年代搞乡镇企业是很大概率能够挣钱的,搞一些加工產业,卖到大城市甚至国外並非不可想像。 但一是目前时间点还有点早,刘培文明明记得过两年政策可能还有反覆,闹不好生意做大了还要被抓;二是成本之高,投入之大,必须举全村、全公社之力,有一言九鼎的强人才能办到,这也是后世一些著名的村子走出来了的路,此时根本不是刘培文这种无钱、无名、无人的三无人员能玩得转的。 “啪!” 思来想去,刘培文气得把笔往桌上一拍。 “不想了,睡大觉!” 刘培德闻言,有点想笑,但又感觉不是时候。於是只好憋著点了点头,吹了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刘培文起了个大早,早晨给自己冲了个凉水澡,抖擞抖擞精神,也没有出门,而是摸出板胡,坐在树下细细地拉了起来。 板胡是很多剧种常用的伴奏乐器,声音高亢有力,但不如京胡尖细。作为民乐来说,適用范围其实也不大,平常学民乐拉胡琴的,大多都是学二胡。 刘培文这一手板胡,传承於自己的老爹刘璞。据老爹当年讲,他当年就是靠著这一手板胡技艺和一封封情真意切的情书,打动了妈妈张兰的芳心。 对於自己的父母,刘培文脑海中的记忆其实不算很多,只知道自己父母以前都在水寨工作,妈妈是县里曲艺团的,其他的所知都不算详细。 主要是10岁那年,妈妈过世后,他跟父亲俩人就搬出了水寨,跑回大刘庄老家生活。只可惜好景不长,等到他15岁那年,父亲也生病撒手人寰。 在乡下的时光,父亲愈发沉默寡言,也很少讲起之前的事儿,也就是教他学板胡的时候,能高兴几分,这也是少年的他特別愿意学板胡的原因。 拉了半个小时板胡,刘培文神思一动,乾脆用板胡拉起了《九儿》,这是他前世听人用板胡演奏过的曲子。 拉了一会儿,却自觉效果一般,看来自己水平与那些真正的大师们还是有差距的。 但他的心里已经不再像昨天晚上那样浮躁不安。 『这是一个跨越几十年的大时代,机会还有很多,哪怕隨大流討生活,未来也会很美好。』 想到此处,对於高考极大可能落榜的的失望也渐渐平息。 怕什么,落榜生也可以很厉害的! “培文哥,你刚才拉得什么曲子,我怎么没听过,还怪带劲嘞!”刘全有说这话走进院子,手里还提著一包果子。 “嗨,自己胡乱拉著玩的。”刘培文摆了摆手。 刘全有也不是外人,所以刘培文也没站起来说话,隨手拉过一把凳子示意刘全有坐下。 刘全有也不客气,把果子放到石桌上,自己一屁股坐下。 “这还胡乱?你这水平,比乾爹当年还高吧?”刘全有挠了挠头,夸讚道。 “全有,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啊?” “不必说今天,我爸那水平,当年就不如我!”刘培文昂起头,不无得意。 这倒是句实话,毕竟刘父当年是半路出家,学了也就几年功夫便不再有心思学,远不如刘培文从小学到大的水磨工夫来得精深自如。 这个世界其实就是这样,很多人觉得前人如何厉害,总有厚古薄今的心態,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在进步的,只不过身在其中,或者不愿承认罢了。 “哈哈,行行行!你水平高,改天我给乾爹烧纸一定仔细给他说说!” 好傢伙,往地府里打小报告可还行? 刘全有管刘培文的父亲刘璞叫乾爹,自然是有原因的。 1975年,中原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大型水库溃坝洪灾。大刘庄当时也被波及,当时晴天白日,巨浪却汹涌而来,附近农田和房屋十不存一。不少人只能爬到自家屋顶望洋兴嘆。 而大刘庄刘璞、刘环家的房子作为地势最高、为数不多没有被水淹的青砖瓦房,自然成了眾多村民的聚集地。 当时刘全有家也是没了房子,直接就在刘璞家院子里打地铺。后来过了两天,上面开始空投物资,当时刘全有年纪还小,看到有一大包物资被丟在了不远处的水中,直接就想游过去拉物资,结果自己抽了筋呛水,还是刘璞下去把他救上来的。事后刘全有他爹刘光赶到现场。一脚把刘全有踢倒在刘璞面前,当场拜了乾爹。 只可惜刘璞也是因为这次冒险下水染了病,加上治疗不及时,当年就撒手人寰。 此后刘光一家总觉得对刘培文有所亏欠,所以经常上门来送东西,帮忙办事儿什么的,也是绝无二话。 “別说这个了!”刘培文对刘全有的私事更有兴趣,“那天我听培德说你去相亲,结果咋样?” “咋样?”刘全有支支吾吾,“就那样唄。” “啥意思,你没看上人家?还是人家没看上你?” “那倒不是,”刘全有一脸尷尬,面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我去了之后相错了人,结果人家还看上我了,有点乱。” “乱了好啊……不是!我意思是说,相错人?什么意思”刘培文此时来了兴趣,板胡也直接扔到桌子上,打算把这个大瓜仔细品尝一番。 第3章 旧信 旧人 刘全有面色微窘,“本来我要去相的那家,是曹家窑村东里第二条胡同的第一家,姓马。到了村东我就数著胡同走进去人第一家,问是不是姓马,人家说是。我就进去了。” “后来才知道村东有条河,河东边一共四条胡同,我是从左往右数的,人家告诉的其实是从东往西数,就搞岔了,这两家都姓马,互相还不对付,我这一去,人家姑娘还偏偏觉得我行,这下完了,捅了马蜂窝了。”刘全有挠挠头。 “那天相完亲走出胡同我才感觉数错了,正寻思要不要去那一家说一声,结果赶上原本的正主从家里出来了,人家看过我照片啊,一眼就认出我了。 “当时他们就把我往里边请,可这边相错的这家人还在这呢,就,乱起来了。” “怎么乱的?”问话的是刚走进来的田小云,她此刻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刘全有,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刘全有只得硬著头皮往下说,“一开始还是吵,二条胡同那家说三条胡同那家故意抢汉子,败人姻缘,那边就反骂说我这个小伙子早就知道他们家不占贤,所以才去的三条胡同,哎呀最后闹著闹著都要动手。还好我跑得快。” “你跑啦?你咋能跑嘞?你跑了他们咋办?”这时冒出头来说话的是黄友蓉,她刚做完早饭,从灶屋里欠出身来,手里端著麵条。 “婶!”刘全有站起来打了个招呼,苦笑著辩解,“我不跑不行啊,他们两家都拉扯我,我生怕当场把我撕成两半嘍!趁著他们互相吵吵我撒腿就跑,回家一看袖子都烂了一块。” 说罢,刘全有还伸了伸手,给他们看袖子。 此时是夏天,他本来穿的就是个短袖汗衫,刘培文定睛一看,果然右手边袖子还有撕烂之后缝补的痕跡。 “全有哥,那你到底喜欢哪家姑娘啊?”刚洗刷完了的刘英绕过已经开始吃饭的刘环,接过黄友蓉递来的碗,眼睛却是盯著刘全有。 “这……”刘全有此刻涨红了脸,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看来是真相中了第三条胡同家的姑娘,但却又不好说出口。 “要我说呀,你走错的这家,不是好人!或者说,有可能故意说相中你,气他那个邻居。”刘培文此刻解围道。 “为啥嘞?”田小云和刘英异口同声。 “你想啊,全有本来就是走错的,自报家门的时候说是来相亲的,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他们自己家还能不知道自己姑娘最近有没有相亲的小伙子上门吗?估计是一听全有问是不是第二条胡同姓马,接著就坡下驴,就为了噁心噁心他们邻居。” “哇!”刘英对大人的世界表示惊嘆,“你这样一说,这三条胡同的也太坏了吧?” “欸?不对啊!”田小云捏著下巴,提出质疑,“全有,你肯定也有相亲姑娘的照片啊,你当时看出错来,怎么不说呢?” 刘全有闻言面色涨得通红,话也说不理说了,直接朝外奔去。“我先走啦还有点事儿!” “哎!哎!还没说完你跑什么呀?留下吃饭啊!”田小云急了,到嘴边的瓜,还没吃个乾净,就掉地上了。 “都怨你,问这么著急干嘛,你没看出来全有是相中人家了吗?”刘培文埋怨了田小云一句,把板胡收拾起来,坐到石桌前开始准备吃饭。 田小云自知说错,低下头却看见身旁刘培德已经吸溜完了麵条,此刻已然站起来准备回屋了。 “好哇,怪不得你不说话嘞!就知道吃!” “真不懂你们为啥这么爱听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我就不感兴趣。”刘培德抹了抹嘴。 “什么张家李家的,也就是刘家的我才感兴趣。”田小云噘了噘嘴。 “哎?大早晨的,你咋来这么早?”刘培文这时才觉得田小云出现的时间比平日提前了。 “我?我来叫你俩跟我一起去县里,领通知书去。” “哦?叫我俩?”刘培文眼睛一亮,“你昨天打听的咋样,有我的通知书?” 田小云闻言面色一滯,訥訥道:“我没仔细问。” 刘培文听闻,明白她是怕自己难堪。 他往里屋的方向望了一眼,转头跟田小云说,“你出来,咱俩门口说去。” 田小云疑神疑鬼地跟著刘培文到了大门底下,刘培文微微一笑,问道:“你也考上了吧,怕我难受,还不报喜了?” “……嗯,李老师说是我跟刘培德考上了,市里昨天一早就来了电话,说是通知书今天就能到县里,昨天我就跟老师说,等我们今天去拿录取通知书。”田小云看刘培文与往日神色无异,坦白也得乾脆。 “那就你俩去唄,我就不去啦,我今天还有別的事儿要做。”刘培文摆摆手。 “可是,你不去,你不去我……”田小云涨红了脸,话也不会说了。 “怎么?你不想跟树根单独相处啊?”刘培文此刻的心情再次跑偏,看著眼前的纯情假小子调笑了起来。 “你也不想想,你俩报的可不是一个学校,如今都录取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就不像这两年这么多啦,你还不赶紧抓紧机会。” “我抓紧啥机会啊我!你別乱说话!”田小云心思被人点破,羞恼成怒,“你不去就算了!俺俩去也一样”说罢转身就走。 ------------ 田小云终究是和刘培德一起去县城了,刘培文把他俩送到村口,才慢慢走回来。 事到如今,大刘庄三杰,恐怕已经变成大刘庄双骄了。 回到院里,刘培文坐定片刻。 此时刘环和黄友蓉已经下地去了,家里只剩了刘英和自己,哦对了,还有来找刘英一起写作业的李倩。 跟刘英招呼了一声,刘培文转身去了前院。 刘璞、刘环两兄弟的房子,是前后两个独立的院落,前院的面积更大一些,院子里除了一颗石榴树,还有一大片菜畦。除了没有水井,房屋的其他规格跟后院是一样的。 原本刘璞在的时候,刘培文父子二人是单独住在这个院子里。那时候刘璞回乡,在公社里帮忙做事,换点口粮,因为刘璞一家早就定居水寨,村里除了这处宅院,其实户籍也並不在此处。 等到刘璞生病离世后不久,刘培文初中毕业,又去隔壁县做了两年知青,这院子就荒废了。久无人住的房子,即便叔叔一家偶尔洒扫,也难以改变缺乏人气的事实。所以刘环乾脆就让刘培文到后院与他们吃住在一起,也算是对自己这个侄子的爱护了。 不然以农村规矩来说,分家之后,必然是各过各的。 提了大半桶水,扛著把扫帚,刘培文费了大半天劲儿,才把屋里屋外洒扫一遍,著实累得够呛。 费了半天的体力,看著焕然一新的院落,刘培文只觉得仿佛心头的阴霾也被扫净了一些。 他下定决心,不能再当个无用的米虫,总要想方设法赚些钱,让自己和叔叔一家的生活越来越红火。 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標,我先挣他个一百块! 过了晌午,刘环和黄友蓉也回来了,几人吃了点饭,便各自休息,八月的天气,没有阴凉的地方脚底板都要烫出油来,刘培文也没有外出的心思,躲在屋里又写起了商业计划书。 写著写著,他发现自己写不下去了,如今的他对这个年代的商业发展的细节知之甚少,很多机会根本不明白如何寻找。 早知道让田小云今天多买些报纸带回来了。刘培文心中暗暗后悔。 就在这时,九婶的声音却远远的传了过来,“就是这家!就是这家!” 刘培文迎出门去,却见九婶已经身形如飞地离去了,只留下一个中年男人茫然站在门口。 这男人带著一副金丝边眼镜,白色的短袖衬衫显得乾净利落,胸口插著一支钢笔,有些谢顶的头上,髮型是一丝不苟的三七开,其中已经夹杂著不少银丝。 此刻他提著一个公文包,看著刘培文。 “您是找谁?”刘培文上前询问。 男人这才从九婶仓皇离去的愕然中回过神来,看向刘培文,半晌,点点头说道:“像!真像!” “我?像谁?”刘培文不解。 “你爸爸是叫刘璞吧?我是他的朋友。”男人露出一丝微笑。 其实以前在水寨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刘培文长得像妈妈,等回了大刘庄,不少人並未见过他妈妈,反而觉得他像刘璞。 刘培文这十里八乡俊后生的名號,也是跟著自己的爸爸叫响的。 把人请到屋里,在桌旁落座,男人才又开口。 “我刚才听那个大妹子说,你爸爸已经过世了?” 刘培文递过一杯凉茶,“您是我爸爸的朋友?他的朋友我知道的不多,还不知道您高姓大名。” “我啊,我叫张一公”男人扶了扶有些下滑的眼镜。介绍起了自己。 原来张一公是隔壁县的人,他在五六十年代就跟自己父亲认识,当时就在报社工作,与经常投稿的父亲可以说是老相识。那时候父亲为了避祸,把很多书信都交给了他保管。 后来张一公自己却又受到审查,如此往復,两人竟是在接近二十年的时光里断了联繫。 如今他是来归还书信的。 “造化弄人啊……”张一公听刘培文讲了讲他这几年的经歷,拭了拭眼角。 “我认识刘璞的时候,他笔名叫玉声,取金声玉振之意,那时候我们专栏,他可没少投稿,当时是咱们省少有的青年作家,我们报社都觉得他是未来的大作家,大评论家!” “这么多年过去,我只以为他因为环境变化不敢写了,没想到……” 张一公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激动地站起身来。“培文,你带我去他坟头看看吧,我去拜拜他。” 两人走了一刻钟,跨过一大片荒芜的河滩地,终於来到村里的坟地,刘璞的坟远远的掛在西北角,跟刘培文的爷爷刘尚均靠在一起。 此时的坟地寂静无声,在酷热的天气里,两人望著刘璞的坟头,一时都没有说话。 半晌,张一公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个小水壶,慢慢拧开盖子,刘培文就闻到一阵酒香。 张一公把壶里的白酒都洒在刘璞的墓前,又深深的鞠了一躬,转头对立在一旁的刘培文说:“回去吧。” 两人又往回走。 夏日的荒滩,枯黄的苇草足有一人多高,俩人穿行在其中,不少碎屑就粘在流著汗的胳膊上、脸上,让人刺挠得难受。 回到家,两个人好好的洗了洗,才重新坐下。此时刘环也起来了,跟他招呼了几声,又重新倒了茶,三人在堂屋里说起了话。 张一公从提了一路的公文包里摸出大约几十封信,摞在桌子上。 “培文,刘环,这是刘璞当年托我保存的信,我都没有拆开过,如今二十年过去,也都物是人非了,你们拿著留个念想吧。” 刘培文扭头看去,发现信竟然是国外寄过来的,信封上的落款还是英语。 刘环不懂英语,但是一看是外语,就已经是面色一变。 刘培文见状,明白自家叔叔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此时不好当面说罢了。 三人把书信放到一旁,又聊起了天。 聊著聊著,刘培文这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有点迂腐的中年人,竟然是个知名作家。 张一公、张一公……他越想越熟悉。 “《犯人李铜钟的故事》,是您写的吧?” “哦,你看过?”张一公一听刘培文问起,笑著回答道。 “看过,写得特別好!我记得是……《收穫》!是发在去年的收穫上的吧!” 此刻刘培文才终於想起张一公其人。 犯人李铜钟的故事是张一公1980年发表在收穫上的小说。当时张一公將小说投给復刊不久的《收穫》后,被编辑选中推荐给了主编巴老。巴老看后非常喜欢。发表之前,按照当时的惯例,编辑部向作者所在地调查作者情况,徵求意见。 可地方主管部门领导却认为张一公有“属於人民內部矛盾”的问题,两次打电话坚持不同意发表他的作品。还有人写信揭他的“老底”,也坚持认为这部小说不能发表。最终还是巴老力排眾议,不但將该小说发表在《收穫》上,还重点推荐,放在了80年的第一期上。 张一公可以说是中原作家的代表人物,后来也做过一省文协的头领,虽然在八十年代群星璀璨的眾多作家之中看起来声名不显,但实际上实力不可小覷。 “培文,你如果对文学有兴趣,有没有尝试过写作啊?”张一公看刘培文激动,心中有些感怀,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跟刘璞一起谈论文学创作的时代。 “没有”刘培文摇了摇头,“这些年当知青、回来上高中重新学习,根本没机会尝试。” “试试嘛!”张一公鼓励道,“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爸爸当年是个大才,你也差不了!我看你说起这些文艺的东西也头头是道,恐怕平常也没少看书,底子总是有的!” 刘培文点头应是,心中却燃起了另一团火。 是啊,80年代是属於文学的年代,而80年代的作家,在收入方面也是超越时代的,至少在这个年代,是真正的来路清白,还数额巨大的收入了。 想要赚下第一桶金,写作是个不错的办法。 “叔,我想问问您,您写这篇《犯人李铜钟的故事》,能收到多少稿费?”刘培文望著张一公,大胆问道。 张一公倒是没觉得刘培文谈钱有什么不妥,“这篇小说是个中篇,我记得一共写了是28000多字,收穫给了我千字7块的稿费,一共是198块钱。” 198块!刘培文心想,这一篇文章就是他两个小目標啊! 或许,我也可以? 第4章 写点什么呢 送走了张一公,刘培文手里多了两本张一公赠送的刊物,一本人民文学,一本收穫。 据张一公说,虽然都是1980年的旧刊,但是里面的作品却並不过时,甚至比一些作品不强的新刊要好,他专门叮嘱刘培文好好看看。 傍晚,田小云和刘培德终於回来了。 两人刚进了院子,刘英就已经按捺不住心情,衝到近前,“录取通知书呢,我瞧瞧,我瞧瞧!” 此刻的院子里,田小云的爸爸田四和李建国也在。 今天是两家人都有喜事,李建国一家又是正好住在两家中间,关係也特別好,所以乾脆三家都坐到这里,一起给这两个大学生庆祝一番。 刘培德从自己洗的有点发白的解放包里翻出一张信纸,白色的信纸抬头是水木大学四个大字,然后往下看就是录取通知书的字样。 刘英粗粗的看了几眼,抬头问道:“哥,应用数学都是学什么啊?” “这个我知道!”田小云抢著回答,“应用数学,就是用於解决实际工作生活中的问题的数学学科!” 刘培文撇撇嘴,这句话一看就是田小云从刘培德这里学来的。 “小云,你的录取通知书呢,赶紧拿出来给你爸爸看看啊!”李建国坐在石桌前,出声说道。 田小云这才不情不愿的掏出自己这份,递给田四。 她这个学校跟水木实在是没法比,故而面对全市第一名的强大,著实有些拿不出手。 刘环凑过去看了一眼,“商都大学会计学专业,这可是好专业啊!” 应用数学大家都不懂,可是会计大家可太明白了,这年头,专业的財会人员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重要的资源,而且工作跟財务贴***日里也要神气几分。 “可不说呢,將来要是分配个工作,能去陈州城里吃公家饭,那就厉害啦!四哥,恭喜恭喜啊!”李建国满脸羡慕之情,连连祝贺。 田四是老田家的四儿子,老田生了四个儿子,前三个都没活过三岁,到了田四这个,老田已经嚇得连名字也不敢取了,生怕又养不活,乾脆直接叫田四,如此多少年,田四没有再取过正经名字,但娶妻生子,生活却也一帆风顺。 说话的工夫,刘培德又从包里抽出另一张纸,交给了刘培文。刘培文一看,也是通知书,不过是“未录取通知书”。他也不藏著掖著,给眾人传阅了一番,笑嘻嘻的也没当事。 大家本来都担心刘培文情绪不好,如今看到他看得很开,心也放下了,一番推让后,今天这两个准大学生和刘培文的面前也都倒上了酒。 “真不知道这筛酒有啥喝头。”刘培德喝了一口,咧著嘴说。 “筛酒还不行,咋,你要喝白酒啊?”李建国喝了两口,笑著说。 这筛酒其实就是乡村里私酿的土酒,因为没有蒸馏工艺,只能用发酵沉缸办法做的甜酒,故而酒质混杂不清,需要过筛加热再喝,所以一般就被乡村里称为筛酒。 如今白酒在农村还是金贵东西,在村里喝酒想喝醉,白酒是万万不敢想的,只能喝筛酒,虽说度数只与黄酒相若,但胜在量大。 前些年粮食紧张,民间筛酒者不多,这两年口粮渐渐没这么紧张,搞酒的人便多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这从哪弄的酒啊,喝著可不赖!”刘环抿了一口酒,朝著田四问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给人家修磨,人家凑手给的。”田四喝了一大口,不以为意。 “嘖嘖,还是你这个干石匠的厉害啊,这几个寨子,谁不知道你手艺好,那天我回来都看到张家店人还过来请你去,二十里地啊!”刘环感慨道。 刘培文闻言盯著田四的手看了看,果然手上一副老茧,此刻虽然洗得乾净,但他也能想像得到田四给人修磨的场景。 在八十年代,石磨、碾子几乎是每村必备甚至家家必备的“先进工具”,无他,指望著磨麵吃粮食呢。 所以这年头修磨可以说是石匠最重要的工作,不仅要价可以谈,也常常四处游走,能获得不少好东西。所以田四一家也是大刘庄数得上的富户,要不是如此,也不能供得起三个孩子都去上学念书。 一群人喝著小酒,说说笑笑,天黑了还没结束,黄友蓉取出两盏煤油灯,点亮了放在桌上。 “咱们这儿,啥时候能有电啊?”刘英早早吃完了,拉个凳子坐在一边,抬眼看著桌子上的煤油灯,满怀憧憬地问。 “电?还得个两年吧。”田四放下杯子,此刻已经有些醉眼惺忪,“李寨今年才通电呢,我去镇上干活的时候也看了,没意思,一家就拉了一个灯泡,拉到堂屋里,就那电灯泡,还不如汽灯亮。” 田四说的汽灯是如今乡村里不太多见的灯,反而是学校里用的多些,加的也是煤油,不过工作方式不一样,需要掛灯纱罩,也需要打气,比煤油灯亮的多,用起来费也高得多,村里等閒家庭都用不起,依旧不是煤油就是蜡烛。 “可是有了电,就能看电视啦!”刘英直白地把心中的嚮往倒了出来。 “在村里看电视?哪这么容易。”田四摇了摇头,“我听人说,这个电啊,是要看压力的,李寨的人都成天叫著说电压不够,根本就带不起电视机。” 刘英闻言,小脸直接垮了。她之前去水寨同学家,有幸见过一次黑白电视,当时连腿都挪不动了,做梦都想自己家能拥有一台。 “带得起来也不好办!隔三差五就要停电。”刘环夹了口咸菜,把碗里的薯干茶喝了个乾净,抹了抹嘴,嘆了口气。“电视票也不好搞。” 在八十年代初的农村,能拥有一台电视机,特別是在通电都不充分的情况下,根本就是奢望。刘培文上一世的记忆里,农村能有电视机,怎么也要到八十年代中下旬了。 坐在一旁的刘培德今天头一次被大人允许喝酒,喝了两杯就有点晕,说话也开始变得絮絮叨叨,逮住刘培文说起来没完。 “不是,哥,你这个英语到底咋考的,怎么能有二十分呢?”刘培德从学校回来,一路上耿耿於怀,就是因为这个成绩单。 固然,他已经是全市第一名,在81年能考到快五百分,在整个陈州也是相当炸裂的。但是他的外语呢,0分,包括田小云,也是0分。 但是刘培德这话说出来,刘培文只觉得闹心。“树根你光看英语,你咋不看数学你120分,我3分呢!” 刘培德和刘培文俩人的成绩单,刚才大家都看了,可以说是两个极端,因为刘培德报的理科,刘培文是文科,这中间的科目有不少差距,可是语文数学外语总都是要考的。 恢復高考的最初几年,英语是不计入考试总分的,所以在八十年代初,很多地方高中根本就没有英语老师,更別谈外语教学,除非是要报考外语专业的学生,才会有机会专门组织英语学习,所以虽然外语这一门在1981年的高考成绩中计入50分,多数人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得不到几分。 数学的满分是一百分,但是还有20分的附加题,所以说,能拿到120分数学满分的刘培德才是真正的学宗强者,恐怖如斯。 但在刘培德看来,自己认真学了的,满分很正常,但是大家都没学外语,刘培文能考出二十分来,简直是突破自己认知的行为。 刘培文为啥能考20分,这个其实是因为前身插队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一本英文词典,结果他就靠著插队那两年背的英文单词,连蒙带猜,考到了20分。 对於如今穿越而来的刘培文来说,基於自己上一世做过几年外贸的生活经歷,英语对话都不是什么问题。 一旁的田小云没搭话,她喝了两杯酒就不敢再喝,这会儿正在发呆,有时候还吃吃笑出声来,不知道神游到哪方天地去了。 等到月亮渐渐爬上墙头,一伙人终於散场,大家都洗洗睡了。 再快乐的日子,明天也是要下地干活的。 刘培文兄弟俩打了盆凉水,在院子里冲了个凉,就举著灯回了屋,刘培德今天罕见的没有挑灯夜读,而是一屁股躺在床上就昏昏睡去。 而刘培文则是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沓稿纸,这还是上高中攒下的,掏出钢笔,面对著一张空白的稿纸,他陷入了沉思。 如果走文学这条路,他写点什么好呢? 后世的经歷和阅读积累,让他的脑子里有无数的素材可以使用,但很多题材放到这个年代,却不一定合適。 另外就是自己的写作水平,写作这件事儿说得简单,但如何遣词造句,如何安排布局结构,其实精深处的细节不胜枚举,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儿。 好在上一世自己也没少写剧本和小说,或许不算高明,但对於文学作品的內容结构和行文方式也有了解。 现在就看自己能写什么了。 第5章 要投就投人民文学 第二天刘培德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九点了。 伸了个懒腰,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刘培德不由得反思自己,昨天到底喝了多少,怎么居然还睡上懒觉了呢? 出於对科学的尊重,他决心在最近再来几次定量对照实验,观测一下自己的酒量到底怎么样,嗯,一定要完全掌握自己。 套上了一个海魂衫,下身隨意穿一条长裤,刘培德今天打算跟自家大哥商量商量再批点冰棍的事儿。 上次赚了將近一块钱,他已经有点食髓知味,如今过了几日,他早已忘记了当初屁股炸裂般的酸痛,只觉得自己又行了。 此刻大哥並不在屋子里,刘培德转了一圈,却发现了遗留在桌子上的几张废稿纸。上面所写的字句不少都被划掉,但还看得清楚。 大哥写得啥?刘培德满心好奇,摸出眼镜带上,认真看了起来。 “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有点说大话了吧? “阿宾的高中成绩並不理想……” 这段怎么没展开写呢?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写的真好啊!不过这么早就开始总结一生了吗?是因为前两天昏死过去的时候想到的吗? 想到这里,刘培德面色沉凝。 “1965年的时候,一个孩子开始了对黑夜不可名状的恐惧。” 啥啥啥,这写嘞都是啥? 刘培德眉头紧锁的看著眼前的这些写出来又被划掉的句子,很怀疑自己哥哥的精神状態。 而此刻的刘培文,跑到了前院里拉板胡,顺便理理自己的思路。 原以为作为穿越眾,前世自己也有相关的知识储备,应当是笔走龙蛇,日更万字,瞬间走向人生巔峰,如今一动笔却发现,就自己这水平,写纯文学真的还差得远。 一看就会,一做就废!这就是嘴炮——唇文学。 刘培文不由得想起网文结构三步。第一步:这有何难?第二步:果然很难。第三步:切了。 “哥!”刘培德循著声音找到前院,手里还拿著那几张废稿纸。 “咋了?”刘培文並没有停止拉板胡的意思,隨口回道。 “你这是,写小说?”刘培德扬了扬手里的稿纸。 “嗯,怎么不算呢?” “哦……那咱们明天还去卖冰棍吗,明天孙店又逢集了。”刘培德此刻屁股已经不酸了,又开始巴望著自己的赚钱大业。 “你去吧,本钱你就用,挣了都是你的。”刘培文隨口说道。 他现在深深的陷入写作的思考中不能自拔,根本没工夫陪著弟弟玩大屁股裂了的极限挑战。 “不是,哥,你真打算写小说?” 板胡声音戛然而止。刘培文盯著弟弟,“咋咧?不中?” “不是不中,我就是觉得不踏实。” 刘培德是理科生,他本能的抗拒一切以人的创造力为核心的事,一心追求客观的真实。这也是他热爱数学的原因,只有数学不会骗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刘培文心中一动,如果说弟弟这种並不热爱文学的人都能喜欢的作品,是不是更厉害一些?这就是现代版老嫗能解了吧? “你也读过不少小说吧?喜欢什么样的?” “说不上来……科研的算吗?”刘培德思考了半天,只能想起自己看过的科研书籍。 刘培文失望地拿起了板胡,顺便朝刘培德摆了摆手。 刘培德识趣地滚蛋。 接下来的七八天,刘培文著了魔似的书写又划掉,人也越来越烦躁。刘培德则按照固定的思路开始屁股爆炸模式,连著跑了三四趟,去了几个集上,终於屁股吃不消了,肿得下不来床,结果刨除损耗,也就赚了五块三毛钱,还不得不去找青舟大大拿了点外敷的药,又掏出去五毛。 对於刘英来说,却是爽翻了,刘培德没卖完的冰棍基本都进了她和李倩的嘴,如果再加一个人,那就是经常去刘培德卖冰棍现场“探班”的田小云。 这天下午,刘全有又来了,他不知听谁说刘培文这两天心情不好,就过来看看。 照例没空著手,提了一个大西瓜。 刘英欢天喜地抱过去放进水桶里,吊进井水里镇了,满心都期待著冰凉西瓜的滋味。 “哥,你这两天是咋了?愁啥呢?”刘全有望著头髮乱糟糟的刘培文,有些担忧。 “没事儿,想事情没想明白。”刘培文倒没觉得自己状態很差,接连几天的不断书写,刪改,他心中对於写小说的想法渐渐有些清晰了,只是还缺一些灵感。 “可是我听外面传说,说……哥你出去干嘛去?”刘全有话还没说完,就赶紧站起来去拽往外衝刺的刘培文。 “我找你九婶去!” “中啦中啦,这回真不是九婶传嘞!”刘全有用了几分力气,终於是把刘培文重新按回凳子上,才继续说道: “这回是马连才,他说看到你形容枯槁——” “噗!哈哈哈哈!”一旁喝著水的刘英直接笑喷了,洒出的水溅了旁边看热闹的李倩一裤腿。 “刘全有!你好好说话!”刘培文听到这里都气笑了。 原因无它,马连才是个瞎子。 此人擅长搞封建迷信,给人算卦判辞,但毕竟是瞎子,所以至少在业务上应当是不包括相面的。 “心眼!心眼!他说他用的是心眼”刘全有解释道。 “呸,我看他用的是腚眼!” 刘培文直接爆了粗口,“你抓紧说,他传什么了。” 刘全有终於得以继续,“马连才在村南头跟人说,你、树根、小云三个人的命运他早有判辞。他说:树根八字属金,庚金生水,水木相生,所以考上水木大学是命里该然! “又说什么小云五行属土,土生金,商州与金相合,报的又是金钱专业,所以顺风顺水,自然水到渠成。 “至於大哥你,他说你命格乃是炉中之火,成就高低不只在於自己,更看火中之材。以心眼观之,你最近必然形容枯槁、面如死灰、进退维谷……但若是渡过此劫,就相当於是炉中火给一下子点著了,以后必然是大富大贵,妙不可言。” 刘培文闻言,心中暗嘆这马连才果然是算卦行业的好手,几句话说得毫无破绽,怎么问都能解释,怎么解释都行。 就连一旁的刘环也开口点评,“连才这算卦的水平有进步了,你看看这几句话说的,滴水不漏,出去一卦咋弄得值一毛钱。” 几人又聊了几句马连才的事,却也没把他所说的什么判辞放在心上,因为大刘庄的人都知道,他这一套所谓紫薇斗数,先天卦象,都是刘培文的爷爷刘尚均当年讲过的。 爷爷说的时候,只是在乡村大会上帮助乡民破除封建迷信,当时就已经言明所谓算卦卜辞如何看人下菜、模稜两可,对未来的预判怎么有迴旋余地,当场听到的可是不止百人千人,加之大家一直以来都是接受无神论的教育,所以谁也真不信,只当是听个玩笑。 几人又追著刘全有问了问上次没吃完的“瓜”,这次的瓜也镇得差不多了,刘全抢先去捞西瓜,从灶屋借了刀切开,西瓜豁然脆响,登时顺势裂解,露出鲜红水嫩的果肉。 刘全有先劈了半个,分出十多牙瓜,给大家分了,又给邻居们送了几块,至於屋里趴著养屁股的刘培德,则是让刘英送进屋去。 几人大口吃著瓜,沁凉的汁水顺著喉头淌落,都觉得精神振作了几分。 临走的时候,刘全有又拉过刘培文,说了说过几天去刘璞上坟的事,刘璞当年去世,是在八月下旬,刘全有则是作为乾儿子,年年都与刘培文一起去上坟。 “哎,可惜俺乾爹死的早,你看现在日子多好。只是……” “只是什么?” 刘全有挠挠头,“当年乾爹说希望我好好学习,爭取干上大队书记,我怕是做不到了。” “你说这些干嘛?”刘培文向来对刘全有的愧疚不以为意,“他当年救你,又不是为了让你一辈子听他的,那时候说这些,都是为了让你好好活著。” “对、对……” 刘全有点头无话,就默默走远了。 刘培文望著他远去的身影,就知道他虽然看似走了很远,但依旧没有走出去。 回到屋里,他回忆起刚才自己跟刘全有的对话和父亲这些年的经歷,再加上自己两世为人的纠结与感悟,一阵阵心酸涌上心头,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思忖半天,他觉得这想法很好,可是自己似乎写不出来? 接下来两天,刘培文忙著把自己关於这个故事的想法的浮光掠影先记录了下来,却並不打算正式动笔,他在记录的时候就明显觉得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完整的写出心中的这个故事。 先写个简单的吧!哪有人能一本书封神的? 刘培文望向书架上的三侠五义。也许,写个侠客的故事,比较简单? 有了新想法的刘培文又细细地想了一天,终於开始动笔。动笔之后就很快,不过三天工夫,小说稿子就写完了。算了算字数,三万多一点。 日更万字,可为斗帝强者。 扔给一旁刚养好屁股的刘培德看,刘培德揉著屁股,连连看了三遍,终於说了个好字。 下午田小云听刘培德说了之后,也跑来借阅,看完之后大为讚嘆。 “培文哥?你这篇小说打算投稿吗,投哪里啊?” 刘培文大手一挥,“咱这水平,要投就得投人民文学啊!” 第6章 来电 虽然嘴上说的霸气十足,但真到投稿的时候,刘培文又谨慎起来。即便他的小说在被多人传阅之后,点评为不比杂誌上的小说差,但他也生怕自己成为跟城北徐公比美的邹忌。 於是他了一整天的功夫,一字一句的把稿子细细读过,检查修改了一些遣词造句的细节,觉得万无一失了,又找出新稿纸,拿出自己上好的写字功底誊抄了一份。终於觉得满意了,这才接过弟弟刘培德这两天给他从各处杂誌上收集到的投稿信息,开始做投稿排名。 首位当然是人民文学,其次就是收穫,十月、当代、城,再次是燕京文学、沪上文学、鲁东文学、中原文学、长城、延河……再往下就是一些城市的文学期刊,那些几人乾脆就是只听过名字,根本没找到投稿地址。 “任重而道远啊……”刘培文审视著自己用毛笔大字写出来的期刊名字,嘆了口气。 “你不是说人民文学吗?投唄。”一旁的田小云撇了撇嘴。 刘培文嘴角抽了抽。 按理说,刘培文採用余华那样饱和式的投递方式,是最稳妥的,从上到下投个遍,总有中的吧?实在不行,就推倒重来,另起炉灶。 可是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投递成本。 现如今,投递一封掛號信,外埠的价格是一毛二,如果说从人民文学开始投,屡次不中的话,光寄信的成本就让此刻身价1元的刘培文头疼不已。 这首先就要考验他对自己作品的信心,其次还要考验他的钱包。 “投十次不就是一块二毛钱嘛!哥,这钱我给你掏!”刘培德豪气的说。 前天他屁股好了之后,不死心的又跑了一趟,不过这次长了个心眼,总算给自己留了点休息的时间,不敢再天天当特种兵。 可饶是调慢了节奏,目前手头资金已逼近二十元大关的刘培德,感觉自己赚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简直可以买下全世界。 “你可拉倒吧,想想你上大学在燕京得多少钱!”刘培文瞪了刘培德一眼。走到了刊物列表前,开始了自己的剖析。 “古语有云,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刘培文指著眼前的期刊列表,“我现在觉得我的作品能投人民文学,那么我去投当代、十月这些也许就很有希望,但是如果想十拿九稳的话……”他指了指燕京文学,“还是投它吧,必能中!” 身前的刘培德和田小云一副“感觉好有道理”的点了点头,大概是被刘培文装出来的强大信心给折服了。 做了决定之后,刘培文表现出了极高的执行力,当天直接借了自行车,猛蹬一阵,跑到镇上去寄信。 在邮电所里写完了掛號信的封皮,刘培文想了想,又在稿子末尾和信封上都写上了水寨一高的电话,並且说明了如何找到他,这才放心地把稿子放进去,又细细地用胶黏住信封,紧紧地捏过一遍封口,才递到邮递员手里。 “一定要给我寄到啊,哥!” “你小子,不会是给人家写的情书吧?这么怕丟?” 在邮递员的打趣中,刘培文蹬起自行车。此刻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下,他忽然觉得连这八月毒辣的阳光也温柔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天,刘培文也没閒著,掛號信怎么也要六七天才会送到,这段时间,他乾脆继续构思自己最初所想的那篇內容,此刻他已经填充了不少细节,开始根据时代思考调整故事情节和文字的结构,如此刪刪改改,几天的光景,光是废稿和素材就堆了一大摞,不得不又掏了两毛钱,去镇上买了两大摞信纸和一瓶墨水才罢休。 而这段时间里,弟弟刘培德虽然逐渐练就了一个铁屁股蛋子,但生意却越来越难做,好几个集上现在都有卖冰棍的了,甚至还比他便宜一分钱,他的生意霎时难做起来。刘培文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立刻提高销量的办法,可是想到弟弟马上就要去燕京上学,实在不该在这种事儿上浪费精力,於是劝了他两次,他才悻悻结束了自己的小贩生涯。 最后算了算帐,卖冰棍一共挣了二十二块三毛,最后又拿出一块钱给批雪糕给自己的同学家,分了五毛钱给借给他自行车的邻村同学,再去掉这中间修自行车的费、每天猛蹬数小时多消耗的杂麵饃饃,零零总总算一算。最后落在手里的钱,一共是十九块整。 然后刘环就把县里给的200块钱的状元慰问金,学校给的10块钱,乡里和大队里给大学生凑的50块钱,一共是260块钱交到刘培德手里。 刘培德瞬间就从盈利十几元的街头贩夫变成了腰缠近三百元的乡村贵公子。 “爸,这钱也太多了吧?”刘培德把两笔钱合到一处,抬头看著自己老爹,有些忐忑地问道。 “是不少,可你去的是燕京啊!”刘环拍了拍刘培德的肩膀。 自古京师居大不易,什么东西都不会太便宜的。即便是如今上学不需要学费,甚至学校每个月还给学生发三十五斤粮票,但吃饭还是要钱的,这个时期,哪怕只在食堂吃两顿,就买最便宜的菜和馒头,一天也要三毛钱。要是吃荤菜,光一个菜就得两毛,红烧肉、红烧鱼那更是五毛开外。 尤其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没有多少油水,无论男女饭量比后世都大不少,算下来,一个月吃饭,至少也要十五块钱左右,才能吃饱。一个学期就是五个月,光吃饭就要掉快八十块钱,这中间不买文具、不买书吗?不出门吗?所以二百多块钱看起来不少,但是好像也没那么禁。 “还好上大学不用交学费,不然谁家读得起啊?”黄友蓉听著几人在这里盘算,手都直哆嗦。 这是亏得县里、乡里给了些钱,才让家里有了喘息之机,不然光是一年两个学期的费,家里的存款就得狠狠扒掉一层,上完大学,还不得个精光? “婶儿!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刘培文笑著说,“我听说在人家米国,学生上学都得找银行贷款,不然根本读不起。这学贷一背就是好几十年。” “要不说资本主义是毒瘤呢,你看看把老百姓都坑成什么样了。”刘英闻言也忍不住吐槽。 刘环听到刘培文说起米国,却是神游物外,想起了上次的那些书信。 那些信他也没跟刘培文多讲,就直接收了起来,直接锁在柜子里了。 经歷过那些年代,哪怕身处乡村,他们也是谨小慎微,生怕惹出麻烦,哪怕他知道这一封封信背后,可能有很多远道而来的故事。 把钱归拢完,剩下的就是行李了,算算出发的时间,横竖还有八九天,眾人也都是慢慢收拾。 这期间也不断有亲戚朋友送东西过来,东家纳的鞋垫,西家做的布包,林林总总,心意满满。毕竟这可是实打实的状元郎,这在古代约等於乡试第一的举人老爷,怕不是当时就能捐出个富家翁来。 就连一贯假小子的田小云,这次居然也做起了手工活,送了一方绣著德字的手巾送给刘培德,而朴实无华的刘培德则直接甩给田小云两毛钱,把田小云气的够呛。 就这样忙碌著、准备著,一天天日升日落,炊烟裊裊,乡村的生活似乎热闹了几分,但又似乎与往日没有太多不同。 这天晌午,刘培文如往日一样,吃过午饭,冲了个凉,打算躲在屋里继续梳理思路。大队书记直接骑著自行车跑到了门口,连连叫著他的名字。 “怎么啦,李叔?”刘培文出来迎面,大队书记直接摆手让他蹬车子,书记则坐到了车后座。 “走吧,赶紧去镇上,你学校里打来电话了,说燕京有人找你!电话打到镇上办公室,办公室又找到我,这才赶紧来通知。” “燕京!?”刘培文闻言心中暗喜。自己跟燕京的联繫,仅限於多日前给燕京文学的投稿,能打回电话来,看来投稿这事儿有门! “俺也不知道啥事,你去吧,你累了咱俩再倒倒!”李叔一路蹬车子也累得够呛,此刻刚喘匀了气。根本不想多说话。 刘培文此刻也来了劲头,乾脆站起来蹬,仿佛身上忽然有了使不完的劲儿,身下的二八大槓被他蹬得飞快。 只不过他是有劲儿了,直把后座的李书记晃得够呛。 “慢点慢点!你要晃死人啊!” 刘培文此刻充耳不闻,他的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和砰砰的心跳声,至於书记的抱怨,不好意思,那都已经隨风飘远了! 一路火带闪电,刘培文带著一个人,愣是骑出了比一个人骑车还快的速度。 赶到李寨镇公所的门前,李书记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刘培文,扶著车子吐了好几口才罢休。刘培文见状也赶紧上去扶住他,拍著后心,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两人这才走进公所,找到镇长办公室,这是全镇为数不多能打长途的几部电话之一。 镇长见二人进来,有些奇怪地看了看面色灰白的李书记,隨即问道,“开昌同志,这就是刘培文同志吧?” 李书记勉力点了点头,给镇长介绍了一下刘培文的情况,刘培文又把自己往燕京投稿的事儿解释了一遍,镇长这才点头,“没想到咱们镇还有大作家吶!”把电话机推到刘培文跟前,“用吧。” 镇里的电话此时还是老式手摇电话,这个年代想从中原把电话打到燕京,可不是容易的事,跟后世的点对点拨號不同,此时都是拨到邮电局,接线员就问你要到哪里,再根据你要打的地方把电话线手动接到对应的接线管,是真正的物理接线,所以这年头打电话一般都被叫做“要电话”。 从李寨要到燕京,大体上要从县邮电局转到市邮电局,再转到中原的接线局,再去拨外省,忙的时候,一个电话也许要等半天都不一定接通。三人枯坐了半晌,镇长就有事消失了,李书记一见镇长走了,嘱咐了刘培文几句,也乾脆离开。 没办法,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接通,多久接通,陪在这里根本毫无意义。 所幸不到一个小时,电话就接通了。 电话的那头是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刘培文赶紧自报家门说明来意。 “哦!你呀!”女子笑了笑,“我是周燕茹,燕京文学的主编,你的那篇《双旗镇刀客》我们看了,觉得不错,就是有些內容过於通俗了些,文学性还需要提高。怎么样,你愿意改稿子吗?” 刘培文闻言大喜,自己本身就是奔著稿费来的,此时说有什么一字不改的逼格气节那绝无可能。 “周主编您好,我就一个问题,要是改好了,肯定能给我发表吗?” 电话那头的周燕茹笑了,“你这小子怎么还谈条件呢,不过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们让你改稿子,肯定是想发表的!” “太好了!”刘培文一下子蹦了起来,差点没把电话线拽断。“那我怎么改,您现在跟我说吗,我,我找找手头有没有稿纸。” “小刘啊,你不用著急!”周燕茹听得刘培文的慌乱,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这样吧,你现在是有单位吗,还是在哪里,跟单位里说一声,写个介绍信,来燕京改稿子吧!车票我们给你报销,你来改稿还有补助,按干部標准,一天一块钱!” 刘培文闻言,隔著电话给人表演了一幅小鸡啄米图。不假思索地把事情答应下来,又具体问了去办公室的走法,找了纸笔细细的记录下来,这才又千恩万谢的掛掉了电话。 走出镇长办公室,刘培文此刻神清气爽,仿佛顷刻之间就获得了巨大的成长。 他感受著自己鼓譟的內心,感受著自己脑海里热血的轰鸣和耳朵里无处不在的杂音。此刻,他终於把自己丟进了时代的洪流里。 鱼跃龙门,或许就在此刻。 第7章 上大学 1981年8月28日,燕京永定门火车站。 轰鸣的火车拉响汽笛,已经在火车上日夜煎熬了17个小时的刘培文两兄弟,跟隨著拥挤的人流走下火车。抬头望望头顶的骄阳,两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腰,开始找出站的指示牌。 回想起从大刘庄这一路辗转来到燕京的经歷,从没经歷过这个年代公共运输的刘培文仿佛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头次去学校的刘培德足足带了两个大包袱,本著省钱的想法,能带好带的,基本都带上了。相比之下田小云带的东西就少多了,毕竟商州离家还不算太远,实在不行,还能寄过去。 三人一大早出发,从李寨搭了个过路的汽车,一路辗转到了水寨,就了大半天时间。 到了水寨,舅舅张竹早早的在车站等著接上他们,吃了顿饭,刘培文又从张竹这里拿上了几封信和一样捎给燕京亲戚的礼物。三人就赶紧出发,此刻的水寨县城根本没有火车站,好在张竹带著三人在汽车站找了个去陈州的中巴,摇摇晃晃地出发。 中巴走走停停,到了陈州天已经黑透了。陈州总算是有点城市的模样,不过又渴又饿的三人组根本没心情感嘆,下了车就直接去中心医院投奔刘培文的大姨张梅。 大姨和大姨夫都在医院工作,平常忙得脚不沾地,这次还是特別请了假来招待了他们。 在大姨家打地铺睡了一晚,又从大姨夫手里接过托关係买到的去商州的三张硬臥,此时田小云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一路到陈州可把她顛得够呛。 坐上去商州的车,这次的环境总算比前一天舒服多了。 不过这个年代的火车上,还不如后世安全,三人只能轮流睡觉,不过时间过得倒也快。火车开了一天,等到了商州又是傍晚,田小云出了站就坐上了学校的车,跟二人挥手作別。兄弟俩则转头冲向售票厅,这次的车票可是只能俩人自己排队了。 就这样,排了三个小时队,了四块钱,终於买到了两张从商州去燕京的火车票——明天下午出发。两人乾脆就跟很多人一样,窝在候车厅的角落里躺了个通宵,又挨了一个上午,终於挤上了北上的火车。 然后就是最后17个小时的硬座,就这还是时刻表上的时间,不算最后晚点的几个小时。 有了前几天的风尘僕僕,最后这趟车,那真是硬坐。 就这样,了將近四天时间,兄弟俩终於来到了伟大祖国的心臟,首都燕京。 找到了出站方向,两人並没有急著走,而是开始盘点东西。这是路上俩人的包袱里丟了一双鞋之后就养成的习惯。 “树根,检查!”刘培文舔了舔嘴唇,出声道。 刘培德默默点头,然后开始摸两腿中间,摸心口,摸脚底板,最后拆开包袱一一翻阅,最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都在! 兄弟俩此刻才终於兴奋了起来,扛起东西,跟著人群,往站外走去。 永定门火车站可以说是燕京最悠久的火车站之一,从建国前就一直是沟通南下北上火车的重要站点,特別是货物站点。 刘培文站在永定门火车站的门口,望望四周,有点唏嘘。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这里就是后世的燕京南站,后世首座高標准大型交通枢纽,每天从这里开赴各地的动车、高铁不知凡几。前世自己每次坐车来燕京,都是这个站点。 “哥!我看到水木的横幅了!在那边!”刘培德兴奋地指了指不远处的红色条幅,上面写著欢迎水木新生的字样,后面就是一辆中巴车。 兄弟二人不再多言,兴冲冲的走到车前,跟条幅下一个带著校徽的女学生打起了招呼。 “你们俩都是新生吗,通知书给我看下。”女学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表来,要给两人作登记。 刘培德从心口处的背心里摸出一个纸包,展开纸包,从里面拿出叠了好多层的通知书。 “他是新生,我是他大哥,顺路过来送他的!”刘培文解释了一句。 女学生点了点头,把两人的名字都登记上,又安排了两个男学生过来,把刘培德的行李一股脑扔到中巴车顶的上的大网里,才转头跟俩人说:“现在是10点钟,还没到发车的时间,上一趟的车刚走,咱们估摸得一个小时之后出发,你们可以放下东西在附近逛逛,到点了別忘了回来!水木在西郊,要是错过了车,再等车可又要两个小时,到时候点名上车啊!” 刘培文俩人哪有心情出去逛,过了一开始的兴奋,此刻涌上来心头的是连续几日的奔波折磨,所以都摆了摆手直接上车,开睡! 等到俩人再被摇醒的时候,车已经开到水木的门口了。 摇醒两人的是一个剃著寸头的青年,他脸上满是笑容,点评道:“你俩可真够厉害的,从永定门等车一小时,路上一小时,愣是没被车晃醒,这呼嚕打得,我在车前头听得真真的!真能睡啊!” 俩人闻言,都有些不好意思,男生却也没说什么,摆摆手就下车了。 车外是一片喧闹,各个院系的学长都在附近支了牌子,等著迎接本系的新生。俩人攀上中巴车顶,把行李取下来,开始背著行李寻找应用数学的身影。 最后,终於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两男一女,身前的牌子正是应用数学。 “同学你们好!都是本系的吗?”女生笑得挺甜,俩男生则是接过他们的东西,带著他们做起了登记。 刘培文看著自己弟弟这一套入学流程,有些恍惚。其实这些事儿本质上跟自己后世的大学生涯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没有饭卡,而是生活委员每个月给大家发粮票。食堂凭票付钱,供应饭菜。 等一应事情办好了,把东西去宿舍放下,整理好床铺,兄弟俩此时都有些饿了,出门带的吃的不多,在火车上17个小时,虽然没动弹,但一路摇摇晃晃,此刻又忙活了半天,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走,哥!咱也尝尝大学食堂去!”刘培德此刻终於有了几分身为大学生的春风得意。 水木的食堂是以数字编號,从一到十,最后落成的就是今年刚修好的十食堂。两人寻摸了半天,终於走到了一个食堂里,此时已经是接近一点,但由於最近新生入学,食堂里的人还不少。 兄弟俩排著队往前走,先交粮票再买饭。刘培文眼尖,一眼就看到前面打米饭的盆,足足是个大浴缸模样,连忙指给刘培德看,把刘培德眼睛都看直了。 “这大学真是不一样啊!” 刘培德咽了一口饭,由衷感慨。 第8章 燕京文学 此刻两个人打完了饭菜,找了个角落吃了起来,一人一大碗米饭,一份烧茄子,一份红烧肉,这一顿饭足足了快八毛钱。 吃完饭,二人回到宿舍,看见宿舍里还没有新同学来,於是又跑去校园里逛了逛。此刻校园里清新优美的环境和喧嚷的人群,与刘培德从小生活过的大刘庄、水寨高中產生的对比不可谓不强烈。 直至此刻,他才渐渐明白自己是走进了中国最高等级的学府。 看弟弟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不一样的神色,刘培文心中颇为高兴。不过他却已经不能久呆,还得赶紧去找燕京文学的办公室呢。 作別了弟弟,刘培文一个人出了校门,硬著头皮又蹭上学校往返永定门火车站的中巴,下了车,再从附近找路。 燕京文学驻地是西长安街六部口,离永定门火车站约莫有五六公里的距离,人生地不熟的刘培文此刻连蒙带打听,一路沿著路往北走,问了好几个人,终於是走进了燕京文学的办公室。 燕京文学一直是和燕京文连在一起办公,刊物牌子不大,但方方正正掛在门口墙上。院內一排砖木平房,穿过一个很窄的过道才到。此时的燕京文学刚从燕京文艺改名约莫一年多点,人员足有二十多人,一副高歌猛进,寄望在杂誌发行上有所突破。 燕京文学如今是月刊,一本杂誌並不算很厚实,內容也相对薄弱,比起双月刊的人民文学,季刊的收穫,手感上要差不少。 不过这也让他们在稿件发表上更加灵活。比如现在跟刘培文在说话的张德寧,就非常灵活。 “你就是刘培文?看不出来,人长得倒是不错,稿子怎么写得这么通俗啊?”张德寧如今参加工作已经五年,但在燕京文学这样的单位,还属於职场新手范畴,是以很多初次投稿的作者,或者用稿量少的作者,都先交到她这里负责。 刘培文看著张德寧小小的身板顶个圆脸,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笑了笑,“怎么能说是通俗呢,我这明明是故事性强的表现!” 张德寧闻言也没多少给他解释什么,起身带著他,拿著稿子找到了隔壁办公桌上的周燕茹。 1981年,燕京文艺的主编是杨墨,但实际上主要负责工作的是周燕茹,此刻她正忙著批改东西,看到刘培文凑过来来,还是笑著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培文你这个小同志这么年轻英俊!小说写得也蛮好!住下吧,这边有招待所,一会儿让德寧给你开个条子,你今天先住在那边,稿子的具体问题,我都跟德寧都討论过了,以后德寧就是你的责任编辑,具体的內容你们对一对,看看怎么改。只有一点,一定要认真修改,精益求精!” 刘培文看著眼前的周燕茹,感觉年纪跟自己老爹刘璞差不多,笑语盈盈的样子感觉颇为亲切,只是看著人家在忙,当下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跟著张德寧出了办公室。 回到张德寧办公桌前,两人对起了稿子,其实小说一共三万多字,需要改的地方主要就是几处涉及打斗和人物描写的篇幅。 “这里、这里、还有这,都是一个毛病,读起来跟通俗文学的武侠小说感觉没什么区別,什么修为啊、御气的,篇幅有点过长了,精彩確实精彩,但那是通俗意义上的,行为上就不够紧凑,文学性有点弱,再就是有些用词上有点粗糙……” 张德寧在稿子上点点画画半天,刘培文则在一旁细细的记录起来。俩人对了有小半天功夫,小说要改的东西也理顺了,张德寧这才去给刘培文开了条子,又跟他说了招待所的位置。 此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张德寧今天工作不多,招待完刘培文可以说万事大吉,就要走人。 刘培文见状连忙拉住张德寧,“哎,別急著走啊德寧,问你个事儿。” 张德寧涨红了脸,拽开刘培文的手,怒道:“你这小子!你才二十,你得管我叫姐!” 刘培文闻言笑了,他两世为人,如果岁数加起来怕不是快七十了,这小丫头片子竟然小瞧於我。 要是搁在隔壁网文圈,怎么著也要来一句“你已有取死之道”吧? 不过他此刻有求於人,可根本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只是满脸堆笑地回答:“行,姐!我的好姐姐!我就问你,这小说要是能发表,咱们社里能给我多少稿费?” “稿费?你急什么?改稿还没改完呢,就惦记稿费啊!”张德寧工作了好几年,遇见的作者大多耻於谈利,稿费也一般都是发表见稿了才支支吾吾问几句,没想到刘培文这人倒是如此直接。 “我不能不急啊!”刘培文苦笑一声,卖起了惨,“我苦啊……我从中原过来,千里迢迢,除了车票,身上就带了五块钱,还是管我弟弟借的,如今都的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怕不是饭都不知道去哪吃。” 刘培文这话完全是託词,因为改稿的作家是可以在招待所的食堂吃饭的,价格算的很公道。 不过张德寧还是对他的言辞还是表示认可,她接待过不少从外地赶来改稿的作家,西北的、中原的都有,这个年代交通不便,无论东南西北,从乡村赶来的作家都是风尘僕僕,並没有什么所谓的文人气息,更多的都是泥土与汗水的气息。从中原的乡村来到燕京,確实非常不容易。 “你是头一次发表小说,按照社里定的標准,一般是千字六块,或者七块。”张德寧解释道,“小说目前是三万字,再刪改刪改,估计能有两万六千字左右?稿费大概能有个一百多块钱,我估摸著,至少能有一百六七十吧。” 刘培文听到这里,心里才总算吃了个定心丸。 回到招待所,刘培文也不著急改稿,先是跑食堂去吃了顿饭,然后去澡堂狠狠的洗了一遍,这才回到屋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结结实实睡到了快中午。刘培文才被敲门声惊醒。 第9章 这改稿,还不容易? 招待所是两人一间,此时进来的男子,正是另一个被燕京文学邀请来改稿子的作家。 “小同志您好!”男子看起来有三四十岁了,长脸阔嘴,张口就是一嘴津门味道,放下东西,伸手就要跟刚爬起来开门、睡眼惺忪的刘培文握手。 刘培文赶忙跟他握了握手,这才转身穿好衣服。 男人握完手,开始从包里掏出钢笔、稿纸、书本在招待所中间的桌子上一字排开,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隨后又掏出俩包子。 “小同志,您早晨吃得嘛呀?我这包子刚从外面买噠,来一个尝尝?” “不啦,谢谢您!我这会儿还不饿!”刘培文笑著摆了摆手。 “哎,好嘞。”男人也不再客气,几口吃完了包子,又拿出水壶灌了口水。再次从包里掏了起来。 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好几只钢笔、铅笔、黑墨水、红墨水、橡皮、尺子,临了,还掏出一张相片压在旁边的书稿下面。 刘培文看著直新鲜。两世为人他都是第一次尝试专业写作,跟作家群体没有什么深入接触,进京改稿子也是头一回。如今看到对面这位大哥光零碎就摆了大半个桌子,著实有点惊诧。 男子忙完这一套,舒了口气,抬头看见刘培文的眼神发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您受累,这桌子我占得有点多。” “没事,没事,”刘培文摆摆手,“我叫刘培文,还没问您高姓大名?” “我啊,我叫张国威,弓长张,扬我国威的国威。” “您这是?”刘培文朝桌子上指了指。 “改稿啊!”张国威闻言有点发懵,“住这儿的还有嘛事儿?怎么,您不是?” “是,是改稿,您这能用到这么多东西啊?” 张国威闻言得意地笑了笑,颇为认真地一一介绍起来。 “介是原稿,原稿的错误用红笔改,新加的內容用铅笔写在旁边,隨时可以擦了再写,介是空稿纸和钢笔,是用来抄改好的稿子。然后这几支笔都是备用的。 “新抄的稿子上,先用铅笔尺子在稿纸左边画竖线,以防写到一半想加內容没地方写,这些东西呢,都放在桌子左边,因为我右手写字,写字的时候喜欢扒著桌子,右胳膊占空,剩下的参考书啊,废稿啊都放在右边桌子头上,用的时候不耽误拿!” “那,这照片儿呢?”刘培文指指书下压著的那张黑白照片。 “哦,您说介个,介玩意儿是我儿子,您看看像我不?” 刘培文连连点头,不敢说不像。 “我放一张他的相片啊,我就不想家,真想家了呢,我再看一眼,我就不想啦,要是还想吶,我就再看一眼……” 刘培文听得头晕,心里对张国威的一种莫名的敬佩油然而生。 这么专业的作家,改稿子应该很快吧? “您这么专业,不是第一回改稿子了吧?” “那当然了!”张国威面露得色,介绍起自己的经验。 “我介第三回!第一回来,就没带红笔,把我给难受得,改了前头忘后头,头一稿足足改了十天都没改完。第二回,忘带儿子相片了,急得我中间回了趟津门,又回来噠,结果改了半个月才完。这回行了啊,这回我都带全啦!我估计啊——” 张国威抬眼望天,定神凝思,认真地比出一根手指,嗯,食指。 “一天!”刘培文惊嘆,老哥效率真可以!难道是短篇小说?不然中篇小说要是全抄一遍,也得费个一两天吧。 “哈哈,爷们你太哏啦!”张国威笑了,“我说的是一个星期!” “哦……”刘培文默默地坐下了。 “哎,抽菸吗?”张国威习惯性地从胸前口袋掏出菸捲,才想起刘培文还在对面,又赶紧问了一句。 “哦,大哥您抽吧,我不抽,別人抽我不反对!”刘培文摆了摆手。 张国威这才拿出火柴,嗤的一声点著,猛吸两口把菸捲嘬著了,一阵吞云吐雾。 刘培文此刻终於拿出稿子,准备再读一遍。 而张国威抽完这根,仿佛也完成了某种仪式,开始伏案工作。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三万字的小说,认真通读一遍也用不了太久,刘培文细细地读过,结合昨天的记录,对於改稿已经有了思路。 再抬头看对面的张国威,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写了满满三大张草稿纸。 “大哥,你这就开始改了?”刘培文看看张国威的手速,感觉一个星期多少有点夸张了,刚开始效率就这么足,一个中篇重新改写,也不了三五天吧? “哪能啊!你看啊,我先把今天跟编辑对的笔记重新抄一遍,然后再修改笔记,笔记改完了写改稿思路,改稿思路写完了,我再擬稿写片段,慢慢地这稿子就都在心里啦!这前面的准备工作都做足了,那就叫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到內时候,介改稿,还不容易?” 得!容易不容易刘培文不知道,但是这位的准备做得是真瓷实。 刘培文拍拍脑袋,决定不再过问。 此刻已经接近中午,刘培文看张国威以巨大的热情埋头伏笔,也不多说什么,打了个招呼就去食堂了。 今天食堂的菜著实一般,远没有昨天在水木的食堂来得好吃。不过想想这顿没自己钱,刘培文直接高呼招待所不可战胜。 从食堂出来,刘培文也没直接迴转,而是在附近几条街上溜达起来。说起来,燕京文学的驻地离西单其实非常近,可以说身处燕京最繁华的街区之一,只可惜此时是夏日正午,路上来往的人不算多。但路两旁都是大树,阴凉却不少,走著走著还能看到坐在树下乘凉说话的老人。 刘培文找了个大槐树,靠著边蹲下,就这么放空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招待所。 回到屋里,头上已经是细密的汗珠,他又打了水擦了擦脸,终於在桌前坐定,准备开始改稿子。 上午细细读过的小说细节与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相勾连,刘培文感觉此刻自己笔下的文字已经呼之欲出。 与张国威的细致不同,他直接取出空白的稿纸,只在稿纸上改写需要调整的片段,遇到前后矛盾的地方,再直接去原稿上標註。 如是往復,刷刷点点三个小时,刘培文终於抬起了手, 揉了揉有点发酸的手腕,放下钢笔,刘培文吹了吹稿纸上的墨跡。这篇小说,到此刻就已经改完了。 抬头再看看对面的张国威,好傢伙,这会儿倒是不再奋笔疾书了,改欣赏照片了。 “大哥,你改得咋样了?”刘培文忍不住问起他的进度。 “啊?我还妹(非错字)开始呢!” “那你这,怎么就看上相片啦?想儿子了?” “哎?哪能呢!”张国威摆了摆手。 “我啊,最奈出来改稿,最討厌的就是在家挨老婆骂,外加给儿子上课,平常改稿只要是改不动,我就看我儿子相片,一看他我就来气,我就不想回家。 “可这人,到底怎么才能一直不回家呢?哎!改稿!改稿就有理由不回家!来改稿还按天补贴,老婆十天半个月不见我人愣是一句话没有!” 好傢伙!刘培文目瞪口呆。 没想到自己隨口问了一句,竟然直接戳破了中年男人最不堪的事实。 无论什么年代,四五十岁的男人可以爱钓鱼、爱写作、爱开车,甚至爱上班,就是不爱回家。 后世那些高喊永不空军的钓鱼佬们,真的就这么爱钓鱼、非要钓到鱼吗?他们明明爱的是无人拘束,可以找个理由忘记家庭重担和烦恼的自由时光! 贺强大帝今何在?人间空余打窝声! 至於为什么张国威不带老婆的照片?別问,多看一眼都能乱了道心。 此刻,刘培文总算是明白了为啥张国威把改稿弄得这么有仪式感、搞得这么细致,而且还夸下了一个星期的海口,这哪是加快速度,这明明是一个中年男人给自己的自由时光划出的底线! 此刻他又想起了张国威伸手比出的那一根手指。 满满的都是心酸。 “大哥,你这么努力,怎么才投了三篇稿子。”刘培文心想,以大哥这种觉悟,那不得拼了命的写作,各种找机会出来? “唉,哪那么容易啊!”张国威此刻终於放下了儿子的相片,攥起自己的稿子扬了扬。 “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单位上班,一天到晚根本没閒工夫,回了家就是猫三狗四鸡毛蒜皮,这创作要时间,更要灵感啊!结果我这灵感就跟七月节的牛郎织女似的,它是一年才来一回啊!” 刘培文摸了摸鼻子,这天聊不下去了。 “哎?我看你刚才写半天,改怎么样了?”张国威半天才恢復平静,又抽了一根烟来稳定道心,这才张口询问。 “哦,改完了。” “嗨,我以为是嘛呢,原来是改完——改!完!了!” 张国威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隨即想到了什么。 “哦,对!对对对!你是不是在这儿住了好几天了?得有一个星期吧?” 刘培文看著此刻求知若渴的张国威,仿佛看见了后世那些劝好兄弟赶紧把路虎卖掉的人。 “那个……大哥,我昨天晚上刚来的,稿子就改了今天一下午。”刘培文如实说道。 张国威腾得起身,转到刘培文旁边,急切地伸出手。 “稿子呢?稿子呢!给我看看!” 接过刘培文递过的稿子,张国威细细的读了起来,读到刘培文修改处,又取了修改的段落对比阅读。 一个小时后,张国威放下了刘培文的稿子,仰天长嘆。 “写的真好啊……这么好的小说,我都想不出来怎么改,你居然,居然一下午就改完了,还比之前的更好!”颤抖的手指著稿子,张国威感嘆不已。 刘培文此刻无言以对,只感觉再说什么都会让张国威的道心破碎。脑海里,却是翻出了张国威上午的那句话。 “这改稿,还不容易?” 第10章 计划通 “啪!” 刘培文把稿子放到了正伏案给新稿件做批註的张德寧桌前。 这一声“啪”轻快有力,又不失愉悦,虽然並不连续,但是也展示出了拍稿者此时略带几分自得的轻鬆情绪。 “啪!” 张德寧猛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稿,直接把手中的笔拍在桌子上。 这一声“啪”短促而高亢,有一点点金属的鸣音,连带著的是桌子的闷响,极大的表达出拍笔者此刻工作被打断的不忿与打工人劳累多日心中的酸楚。 张德寧看了一眼刘培文拍在桌子上的那沓稿纸,抬眼盯著刘培文,“改完了?” “改完了!” 张德寧略有些惊讶,燕京文艺的用稿要求在全国文学期刊中也是不低的,刘培文居然这么快能改完,让她有点怀疑修改成果如何。 像刘培文这样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作家她见过不少,比如燕大的程建功、罗一和。 这类年轻作家心里最重要根本不是稿费,而是理想主义的释放。他们对於自己的作品文字最是重视,对於编辑的修改建议那是万分抗拒,哪怕为了发表终究要修改,也是抓耳挠腮,枯坐多日无法下笔,总是觉得自己写得哪哪都好,改了一个字就失去了通篇的灵魂,脑海中更是无一字能够替代要刪改的內容。 而需要刪改不少篇幅来精修调整的刘培文,二十岁的刘培文,居然就了一天? “我一个下午就改完了,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又誊抄了一遍,你看看吧,提提意见。”刘培文此刻云淡风轻。 接受了张国威连续的肯定和明里暗里的羡慕嫉妒,他这两天也体会到了开上路虎去找兄弟的快乐。 四个字,人前显圣。 此刻面对张德寧,他心中也颇有这种心態。 张德寧拉过一张椅子,让刘培文坐下等,自己则是看起了稿子。 由於是再次审稿,她看得飞快,只集中看修改的部分。 半晌,张德寧终於抬起头来。眼神中都是认可,“改得挺好,我觉得行了!” “这么说,能发表了?”刘培文面露喜色。 发表都近了,稿费还远吗? “走,跟我去见主编去,没问题的话,就是排稿,等著发表。”张德寧起身,拿起稿子,领著刘培文再次去见周燕茹。 “改完了?小刘你效率真高啊!”周燕茹也颇为吃惊。“我们这里好多作家,改稿能改一个月呢!” 刘培文闻言瞪大了双眼,他本以为一个短篇能改稿半个月的张国威就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还有高手! 周燕茹示意两人坐下,自己开始翻看稿子,她看稿子的速度比张德寧还快,不一会儿就看完了。 “啪!” “没问题!我签字,可以发表!”周燕茹笑呵呵地拍著稿子说道。 此刻刘培文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做周燕茹的阅读理解。 “太好了!谢谢主编!谢谢德寧同志!”刘培文激动地给两人鞠了个躬。 “对了,还有一个事儿跟您说,这稿费……” 周燕茹闻言笑出了声,刘培文上次拉住张德寧索问稿费的事儿,她后来也知道了,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直爽得可爱。 “你手头不宽裕,稿费也可以先支给你。”周燕茹排版做主,“今天正好是九月一號,九月號都已经发出去了,你这篇內容我看不错,放到下一期吧,十月號发出去。” 得到了周燕茹的承诺和批条,刘培文此刻感觉轻飘飘的,正要拜谢离去。周燕茹又问道:“小刘啊,我听说你是从中原赶过来的,来一趟燕京不容易吧?” “是啊!”刘培文此刻想起自己坐车的经歷,依旧觉得屁股有点酸楚。 “你稿子改得也快……这样吧,来一趟不容易,留下玩几天,就还是住在招待所!” “那太好了!”刘培文没想到周燕茹反手给自己来了个超级加倍,连忙千恩万谢,才跟著张德寧走出了办公室。 张德寧把刘培文领回编辑室,自己拿著批条跑去走手续、送稿子,过了一会儿才带著稿费单迴转。 “给你!两万七千字,千字七块,一共是189块,这是稿费单,你看看。” 刘培文欣喜地接过稿费单,细细地摩挲著上面的金额,看得张德寧一阵无语。这么帅的小伙,咋就这么爱钱呢? “出门下楼右转財务室,那里领稿费,你可记得把钱放好啊,要不就去银行开个存摺存起来。” “好、好……”刘培文下意识地站起身,顺口回答道。 “哎,那个,培文啊。”张德寧把他叫住,“你第一次发表小说就有这么好的水平,以后要是有了新作品,一定记得投到我这里来啊,你看看我们主编,对你多好!” “行!没问题!”刘培文隨口答应著,心里却盘算起了小九九。 经歷了这一次的写作、改稿的全过程,他在创作方法上已经没有什么大的障碍,而存於自己脑海中的后世经典內容,虽然自己也不是每每都记得清楚,但题材上却丰富得很。 用后世的网际网路黑话来说,这就是打通价值链路,实现精准赋能,开创业绩蓝海! 一句话总结:他已经可以捧起写作这个饭碗了。 下楼去財务室取出了沉甸甸的189块,刘培文心中都要乐开了,专注写作的心在这一刻升华成了对美好生活的嚮往。 站在1981年这个时间点,城镇企业职工实行“八级制”,老工龄的工人,工资大概五六十块钱,像张德寧这样参加工作没几年的,一个月能有45块钱,就不错了。 自己的第一笔稿费,就约等於普通人半年的收入,放到村里,那更可能是一个家庭一年的收入。 拿著钱回到招待所,看著眼前烟雾繚绕之中,依旧在伏案疾书的张国威,刘培文渐渐冷静下来。 眼前的张国威才是如今作者中的大多数,写完一篇稿子出了彩,谁也不敢说下一篇就一定能发表。勤勤恳恳,笔耕不輟,偶尔才获得机会,大鸣大放终究是少数人,偶有灵光一闪才是大多数作者的状態。 如今只发表过一篇內容的刘培文,也未必不是如此。 虽然他是有两世记忆,但那毕竟不是系统,在金手指强度上也属於最低一等了。 沉下心来的刘培文,拿出一张稿纸,开始罗列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根据张德寧的介绍,自己这种改完稿去玩几天的情况以前也是有的,毕竟有改稿一个月的猪玉在前,只要不是玩的太久,总也解释得过去。 所以自己还可以有二十多天的时光,以正当理由继续待在燕京。 做点什么呢? 刘培文首先想到的是路过水寨时,舅舅张竹交代给自己的事儿。当时只说是一个定居燕京的至亲,却也没说名字,如今那些信件和一个小盒子都被刘培文放在背包的最里面。 之前刘培文没考虑过改稿是怎样的情景,所以他原计划是等临走的时候,再去拜会这个没说明名字的亲戚,这样就可以节约一些时间。 如今时间宽裕了,他就可以专门去一趟。 这件事儿刘培文预估用不了一天。 於是他在纸上写下后海南沿26號几个字。 第二件事,就是补充知识。 如今他有了成功经歷,不再將写作畏为险途,那么如何能把这种能力持续下来,就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尤其是考虑到自己在燕京最多只能呆二十几天,等回到乡下,恐怕就没有什么机会能获取大量知识,时间有限,机会难得。 文笔要精进,思想要精进,身体也要精尽……咳。 刘培文此刻想想自己之前构思的內容,依旧觉得没有十足把握写出来,或者觉得自己现在开始写,可能会把原本精彩的浓郁滋味勾兑成一碗稀汤。 於是他在纸上写下图书馆三个字,又特別圈了起来。 第三件事,当然就是再去看看自己那个弟弟。 其实刘培文不怎么担心刘培德在水木的生活,虽然平日里他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情商略低,尤其在感情方面是个愣头青,但並不妨碍他弟弟本质上是个学霸的事实。 作为陈州一整个城市的状元,他的学习能力,放眼全国应该也是相当炸裂的。 而学霸这种物种,一旦被扔到了一群学霸之中,那就根本没有躺平的道理。 卷!大家你追我卷!才是学霸生態圈的常態。 毕竟优秀的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都有著强烈的自尊心与边界感,这种骄傲,跟动物的领地意识本质上是一样的。 不过既然现在自己得了一大笔稿费,那就没道理不去慰问一番弟弟的生活,哪怕不能带著弟弟在这燕京城里开开洋荤,见见世面总是可以的吧。 这二十多天,自己也不可能天天泡在图书馆,总要劳逸结合吧。刘培文如此安慰自己。 第四件事,就是去买东西。 准確的说,是买往回家带的东西。自己想要学习参考的书、老家人没见过的风物、吃食,还有刘英肯定需要的习题册……嗯,都很重要。 刘培文又把后面两项记录在纸上,细细想想自己是否还有遗漏,然后才开始规划时间。 走访亲戚一天,带弟弟逛逛玩玩留个三四天,剩下的时间,留两天买东西、买车票,其余的时候就乾脆去泡图书馆,去新华书店! 计划通!理论可行,开始实践! 第11章 似是故人来 “嘎吱——” 公交车停下,再轰鸣著开走,把双手提满东西,一脸愁容的刘培文留在了原地。 放下手里的东西,刘培文擦了擦汗,抬头望了望阴鬱的天空。 燕京城的夏天本来就特別炎热,遇到这种阴云密布却又风停树歇的沉闷天气,傻子应该都知道这种天肯定是憋著一场不吐不快的大雨,最不適合出门。 可惜他就是那个傻子。 在计划执行的第一天,恶劣天气就打算给他一点小小的燕京震撼。 刘培文双手提起袋子,这里面分別装著他刚买的西瓜、水果以及舅舅张竹託付的东西。 期望能在大雨来临之前赶紧找到地方的刘培文顾不得欣赏什剎海公园的风景,就沿著湖边开始找寻自己的目的地。 什剎海公园位於燕京城的中心区域,由什剎海、后海和西海组成。据说原本这片地方多得是宝剎寺庙,素有九庵一庙的说法,故名什剎海。 后海南沿26號,看地址就知道是如今什剎海后海的南侧一片的沿湖民居。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几条靠近湖边的胡同,特別是沿著湖边的民居,无疑都是大富大贵的宝地。 毕竟后世的后海酒吧里,灯红酒绿下的男男女女,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或明或暗的人间故事。刘培文依稀记得自己前世还在这里听过某鯊鱼的演出。 循著湖边一个个的门牌,刘培文终於在雷声入耳的时候,找到了地方。 这是一扇不怎么起眼的蛮子门,朱漆倒还算鲜亮,门簪左侧一角钉著个红底白字的铁片,上写“后海南沿 26號”。 听著渐渐奏响的雷声,刘培文心中不由得叫糟,赶紧凑到门前,啪啪拍了几声大门。 此刻刘培文已经感到偶尔有雨滴开始砸在自己的肩膀上。稀疏的雨点开始次第落下,在这个沉闷又寂静的上午,一场大雨开始了自己的前奏。 刘培文不得不走到大门仅有的一点屋檐下,把头和肩膀垂下来,又儘量把手里的东西往里凑著,生怕被雨点打湿。 这种姿势古怪难受,刘培文也只能咬牙坚持,只希望赶紧有人出来开门。 幸好不久就有脚步声传来,隨后是大门开启的响声。 一个一身素白衣服,留著短头髮的老太太打开半扇门,探出头来,手里还拿著伞。 “您是?” “姥姥您好!我叫刘培文,我来找——”刘培文说到这里一时语塞,当时张竹安排时语焉不详,只说是张家一位长辈,按辈分刘培文应该叫姥爷的。只是初次见面不通姓名就攀亲戚,难免有些奇怪。 刘培文乾脆从头说起:“——我从中原来,家是水寨的,来找一位姥爷,帮老家的亲戚来给您这边送东西!” 面前的老太太原本狐疑的神色,闻言散去几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刘培文,確定不是自己所知晓的人物,不过还是撤开身子,让刘培文进了门。 进了门来,刘培文连声道谢,放下东西,又手脚麻利地帮老太太把门关好,这才打量起院子里的环境。 这是一处二进的院子,前院不算非常宽阔,与后院之间只用一个月亮门隔开。 此刻的雨越下越大,雨点密集的砸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声响,所幸刚开始下,地上还没有积水。老太太从门房里又摸出一把伞递给刘培文。刘培文赶忙接过。 打开伞,用脖子夹著,又把东西重新拿满双手,刘培文就这样在雷雨交加的时刻,跟著老太太走进了后院正房前。 此刻,一个清癯的老者正閒坐在正房门口屋檐下。 豆大的雨点啪啪砸落到地上,飞溅的水沾湿了他的裤脚鞋子,他也浑不在意,依旧是望著院子里的大雨出神。 此刻,看到刘培文进来,他才抬眼瞧了瞧,可是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刘培文走到正房屋檐下,还没等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听见老人喊了一句。 “小大帅!” 刘培文被这一句话喊懵了,不由得抬起头看老者,夹不住的雨伞还是掉了下来。 所幸此刻他已经在屋檐下,手里的东西倒是没湿。 “您,您叫我?”刘培文把东西方向,指了指自己。 这一声,让老人眼神中的热切与沧桑再次收敛了起来,他迷惑地沉吟半晌,又认真打量了刘培文一番。才点头道,“像!真像……小子,刘尚均,是你什么人啊?” “那是我亲爷爷。”刘培文恭敬地答道,隨后露出几分不好意思,“那个,我从水寨来,是受我舅舅託付来看您二位,只是他也没跟我说您的大名……要不我就叫您姥爷?” 老者闻言,也没解释,而是站起身来,朝屋內指了指,走进了正房。 正房里是与这个年代並不相符的客厅布局,有几把看起来款式古旧的家具,墙上错落掛著几幅字画,屋子里的陈设並不多,但却透露出一种疏密停当,井井有条的味道。 老人拣了张椅子慢慢坐下,又让刘培文坐在自己身侧。老太太则去旁边取水壶倒茶。 聊了几句,刘培文才得知,自己面前这个年逾古稀的清瘦老者,竟然是名震全国的大收藏家张白驹,而刚才为他开门的的那个神態嫻静的老太太,就是他的妻子潘愫。 身为民国四公子之一的他出身水寨清末几大世家中的张家,张家的权柄財富都是煊赫一时,本身就是水寨坊间故事中的经典谈资,其流传之广几乎可以和袁世凯並列。 袁世凯那是谁?对於刘培文来说,他基本上可以说是水寨古往今来来唯一能在中华歷史上独占篇幅的人了。 而张白驹也不简单,他自幼被过继给自己的叔父,也就是大清最后的直隶总督张镇芳,而张镇芳与袁世凯又有姻亲关係——整个水寨豪族都是如此。可以说从张白驹少年时,他就是当时最豪横的一批权贵、二代之一。 但与很多一心搞钱或者一心搞女人、不学无术的军阀二代不同,张白驹有自己独特的爱好,那就是文物和戏曲。 在整个民国时代,张白驹疯狂挥霍手中的资材,收藏了大量珍贵文物,西晋陆机的《平復帖》、展子虔的《游春图》、李白的《上阳台帖》,无一不是传世孤品,堪称无价之宝。而建国后,最终他都將这些文物无偿捐赠给国家。后世更是有人戏称,只他一人,就捐出了半个故宫。 而这样的人,竟然还是自己母亲的亲族?还认识自己的爷爷? 刘培文顿时觉得水寨真小。 张白驹此刻心情很不错,他自幼离开老家,在津门长大,从此回乡的次数可以说屈指可数。刘培文的到来,让他回忆起了童年的美好时光。 “你爷爷小名叫春杏,我们在水寨一块玩的时候,他才一两岁吧,在我后面当跟屁虫,其实那时候我也就五六岁。”张白驹回忆道。“那时候我们俩闹著玩,我说我以后要做大帅,他说他也要做大帅,我生气了,说那不行,大帅只有一个。” “你爷爷倒是好脾气,他说,那你做大帅吧,我做小大帅。我当时觉得他的话真可笑,从此就叫他小大帅了。 “后来,我去了天津,来往的少了。再见你爷爷还是他去燕京读书的时候,那时候我长居天津,虽说是当兵,却经常去燕京求字求画,每次见面我们都要喝醉。 “再后来,我年纪大了,家业也慢慢败空了,那一年你爷爷成亲,我也没回去。只听说当时他娶了个农村姑娘,成了水寨的笑柄,乾脆搬回老家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你爷爷和你奶奶,都是地下d……” 张白驹絮絮叨叨讲起自己和刘培文的爷爷交往的经歷,说完之后,眼神依旧是不平静的。 “只是没想到,他的儿子,最后娶了我的侄女。”张白驹望著刘培文,眼里透露出欣慰。 刘培文闻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头看见脚旁的包袱,却突然发现自己忘了正事儿。 “光跟您聊天了,都忘了事儿,”刘培文翻出包里的信件和盒子,递到张白驹面前。 张白驹打开一封,略略扫了几眼,就合上了,又去看盒子,只见盒子里是一方鸡血石的印章,正是他小时候的玩物。 沉默半晌,张白驹才把东西收起。 此时,天外雨声终於渐渐变小。刘培文见状,便要辞行。 “不忙,不忙!”张白驹拽住刘培文的手,“让你姥姥做顿便饭,咱们多聊聊。” 刘培文此刻对张白驹的心情有所了悟,也不再提离去的事儿,乾脆跟张白驹讲起了自己这些时日的经歷。 听到刘培文的小说马上要发表,张白驹面色如常,倒是听说刘培文还会板胡,经常给剧团伴奏,张白驹顿时就来了兴致。 “我这里有好几把胡琴,可惜我拉得不好,难得你会,来来,拉给我听听。”说罢,张白驹就跑去厢房里,取出一把京胡,一把板胡,递到刘培文面前。 刘培文也不推脱,径直取过板胡,拉起琴弦试了试,就知道这板胡肯定出於名家之手,声音高亢明亮,兼有油润之感,调了调音,刘培文直接拉了个过门。 “好!好好!”张白驹脸上掛著笑,他平生热爱曲艺,中年甚至还跟京剧名家拜师学艺,可以说是资深票友。 “京胡,会吗?”他一脸希冀地递过刚才刘培文没拿的京胡。 刘培文接过京胡,细细打量了一番。 京胡的尺寸相较板胡还要小,且通体用竹子做成,声音尖细嘹亮。 换过京胡,刘培文適应了一会儿,不知道拉什么好。思考半晌,他忽得想起前世自己听过的曲子。 那恐怕是全国最多人听过的京胡曲子吧? 他在脑海中回顾了一遍曲调,信手拉了起来。 一时间,这如泣如诉的音乐在屋里迴荡起来。京胡高亢甚至尖细的声音,如同一把生活的锯齿,一下一下,锯得人痛彻心扉。 大宅门的配乐是后世知名作曲家赵吉平所作,其中有两首以京胡为主旋律的曲子,一曰世家,一曰思归,当年隨著电视剧的火爆,传遍了千家万户。 不过此刻刘培文並没有回忆起这么多细节,他只是凭著脑海中的记忆,把这两段旋律一併演奏了出来。 五分钟过去,曲罢。 拉出一头细汗的刘培文抬起头,却看到对面的张白驹已经是泪流满面。 “临老了,还是这么容易激动。”张白驹有些激动地擦了擦眼泪,才又张口问道。“你刚才拉得这些小段有名字没有?” “姑且叫做大宅门吧,姥爷您觉得咋样?”刘培文接过潘愫递来的冷布毛巾,擦了擦汗。 “大宅门……好、好……”张白驹点著头,不由得有些出神。 中午饭非常简单,一小盆过了凉水的麵条,一碟蒜泥,一小碗醋,一碟香菜。就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过水凉麵,刘培文却吃得痛快。 吃过饭,张白驹又来了兴致,拉著刘培文在院子里参观了一番,最后又跑到西厢房的书房里。 这间房子相比井井有条的客厅就要乱得多。墙上、桌上堆满了各种字画,一侧是个小床,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桌子,用毛毡布铺著底,上面是一副还没画完的六尺大画。 “这是你姥姥画的,还没画完。”张白驹说道。 刘培文细细看了一会儿,找了几处自认为画的好的地方夸讚了一番,引得老太太笑意不断。 刘培文看二老高兴,心中也颇为得意,乾脆趁机接过一张宣纸,蘸墨提笔,认认真真写了几个字,请求二老点评。三人在书房里又说了一会儿话,终於尽兴。 此刻已经是一点多,老人家都有了倦意,刘培文也趁机告辞离开。 “培文啊!”张白驹把刘培文送到门口,想了想,又叫住他,“反正你在燕京还要呆些日子,这样,下星期,你再来找我,我写两幅字给你,你带回老家吧!” 刘培文闻言,自然是满口答应,反正自己时间还充裕,再来一趟也无妨。再说了,跟这样经歷丰富的人聊聊天,对自己的见闻增长也是大有益处。 第12章 钱花的有点快啊 清晨的燕京,终於有了几分秋天的气息,这两天偶有风雨,天气也终於凉爽起来。 天光尚未大亮,刘培文就出了招待所大门。 燕京图书馆如今位於北海公园西南角的文津街,离招待所不过几公里,趁著有风,刘培文乾脆小步跑了起来。 小步快跑,走到图书馆门前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站在图书馆门口,刘培文喘了几口粗气才迈步往里走。 燕京图书馆大门绿瓦红墙,建的宽阔大气,古意盎然,但其本身是三十年代的建筑,到如今其实也才五十年的光景。分为左中右三个大门,今天正开著右侧的小门。就刘培文驻足的工夫,已经有人在往里走了。 迈步进入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大庭院,多个建筑分列在庭院之中,依旧是中式建筑独有的中轴线规划,主楼就是文津楼,文津楼与两侧建筑建有连廊相连接,楼前庭院之中,一对高足有八米的汉白玉华表分列两侧,映著文津楼的红墙绿瓦,一副肃穆静雅的气派景象。 刘培文此刻最在意的不是这些。盯著门前开始拉长的队伍,他咧嘴笑了笑,赶紧凑上前去排队。 今天是他第三次去燕京图书馆了。第一天他来到图书馆,直接就被蜿蜒曲折的长队震慑住了。刘培文也没多想,排吧! 结果排到跟前,才知道第一次来要去另外一边排队先办借阅证。 这个年代还没有身份证,想要办借阅证,只能拿介绍信来,等刘培文掏出从老家公社开的介绍信,图书馆的人看了一眼就摆了摆手。原来公社开的介绍信只说进京改稿,与借书之事无关,所以乾脆办不了。 无奈刘培文只得怏怏回返,找到张德寧,终於又借著燕京文学的名义开了一份介绍信。 第二天,刘培文特意早去了一会儿,没想到等他办完借阅证,进图书馆的队伍依旧是长得可怕。这次刘培文直接离去,转头去水木找刘培德去了。 找刘培德就有找刘培德的好处。 跟弟弟嘚瑟了一番自己一笔稿费189块的好消息,收穫了学霸弟弟满满的羡慕之后,刘培文乾脆用刘培德的借阅证在水木图书馆呆了一下午。 如今第三天重返燕京图书馆,刘培文心中满是自信,今天他来了个大早,图书馆甚至还没开始放人进去。看来今天能找个座位看书问题不大。 燕京图书馆本来就是建国前的规制,如今过去了几十年,藏书日益丰富,馆里的空间却日益捉襟见肘。如今虽然已经过去暑假的高峰期,但每天仍旧有四千人来这里借阅图书,很多人不得不一直排队等借书的人出来一些,才能再进去。更不用提里面只有九百个座位,根本不能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 这一次,排在刘培文身前的不过几十人,等工作人员开始往里放人的时候,刘培文回望身后,已经排成黑压压的一条长龙。 终於顺利地走进了图书馆,刘培文进门后倒不著急去借书,而是先找了个座位安顿下来,从包里拿出纸笔,摊在桌上。 嗯,座位嘛,占就完了。 刘培文开始回想自己最近的目標。自从写完《双旗镇刀客》,他走通了创作的路径,但是对於塑造环境推动情节方面,他依旧觉得自己笔力不足。 很多作家常常困於灵感,对於拥有先天优势的刘培文来说,灵感或者创意是不缺的,他缺少的是能把作品展现出来的能力。 搞文学创作,对於作家来说,真实或者描述出来的真实是非常重要的,能够在一个逻辑自洽的环境中推动情节、塑造人物,才能做到言之有物、意味悠长,对此刻的刘培文来说,还並没有这么容易。 於是他决定在把最初的想法付诸实践之前,他要再创作一篇中篇小说,换一种敘事的方式,用来打磨自己的能力。 心中有了初步的构思。他终於站起身来,去找自己想要查阅的书记资料。 一开始他还是找到书后拿到桌前记录抄写,后来他乾脆把稿纸叠起来,构成一个硬纸片,在书架旁记录自己偶尔所得的灵感。 就这样,在图书馆里穿梭不停的刘培文一呆就是六个小时,忽然觉得肚子饿了,正打算离去,可抬头一看对面跟他一样早早占了座位的青年竟然从包里摸出了个大馒头啃了起来,他又默默地坐下来。 占到一次座位不容易啊,再待一会儿吧。 於是乎,刘培文最后足足在图书馆待了快八个小时,算上此前排队等开门的时间,足足十个小时粒米未进。 不过收穫也是巨大的。 揉著肚子从食堂出来回房间的时候刘培文对於自己的这篇小说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 不过他还不急著正式动笔,只是把自己对於人物形象塑造的一些细节和灵感记录下来,然后就翻看著自己白天整理的信息,渐渐的,一个曲折的爱情故事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转眼就是三天过去,这天早上,刘培文刚起床。就看到熬了个通宵的张国威神色复杂地抻著腰,此时距离张国威住进招待所已经进入第十天,他原本预计七天的改稿工作,看来要画句號了。 “张哥,稿子改完了?” “改完啦!”张国威脸上既高兴又难过。 “我说一个星期,当时我確实改完啦,但是啊,编辑看了看,又指出了一些细节问题,我又改了两天,昨天晚上终於连夜改好,大功告成!” 刘培文连连恭喜,又要过稿子,细细读了起来。 张国威的小说是个短篇,內容也並不复杂,讲的是海河边两代人钓鱼的故事,从中展露出津门的时代变迁,其中用了大量的津门语言风格进行描写,地域气息浓厚。 “嘖嘖,写的真不错!尤其对津门风物的描写,身临其境啊!”刘培文夸讚道。 “嗨!我这都雕虫小技!我大哥写的津门那才叫好!”张国威实际上对刘培文的夸讚十分受用,得意之余,照例吹起牛来。 “哦?你哥哥也是作家?”刘培文有几分好奇。 “不!不是我亲哥哥,我家就我各个!”张国威摆摆手,“我说的大哥,是大冯!大冯你知道吗?” 张国威所说的大冯,是津门知名作家冯冀才,不仅小说、散文写的非常出色,绘画也是一绝。 “知道!《雕菸斗》!”刘培文脱口而出,1980年,大冯凭这部小说获得了1979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两个人来了谈兴,从大冯说到姜子龙,把津门的文化名人说了个遍,张国威说到兴奋之处,仿佛化身津门交际,似乎与谁都能攀上点交情。 一直聊了一个多小时。俩人又一道跑去吃完早饭,这才分头行动。 刘培文今天的打算是去书店买书。 通过前几日在图书馆对於近一两年文学评论期刊的粗读,他很敏锐的发现,意识流文学开始越来越多的被提起。 目前国內在“伤痕文学”的滥觴之后,为了弥补长时间以来文学发展上的脱节,开始积极地向外学习,隨著跟米国的关係转好,原本被视作洪水猛兽的现代派文学也终於得到重视。 而隨著1979年《外国文艺》杂誌刊发福克纳的短篇小说开始,一大批意识流小说的经典作品和著名作家在两三年时间里被集中介绍给中国读者,这让很多中国作家开始尝试將这种诞生於20世纪初的写作技巧与中文写作相结合,尝试拓展文学作品新的边界。 今天刘培文就想去书店看看有没有相关理论的书籍和已经发表的意识流小说,找来学习一下。 跟风蹭热度嘛,不丟人。 到了王府井的新华书店,虽然是工作日,但里面依旧人头攒动,不少人都乾脆抱著一本书坐在一排排书柜伸出的柜沿上看起了书。 除了没有桌椅板凳,刘培文觉得这里的学习氛围跟燕京图书馆也没有多大差別。 嗯,还不用办借阅证呢! 四处逛了逛,刘培文找到了文学类的书籍,开始一本本的翻阅起来。 此时国內政策开始逐步放宽,但书依旧不是谁都能印的,是以可选种类和內容上是明显不如后世。 但选择少也並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不必浪费太多的时间在做选择上。 找了半天,刘培文终於找到一本《现代小说技巧初探》,粗翻几页,如获至宝,赶紧拿在手里。 只可惜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什么现代派文学的译本。有些失望的刘培文,只好把自己的购买慾发泄到一些经典小说译本上来。 如此挑了几本书,又跑去找文学期刊,把有相关性的期刊不要钱似的敛了七八本,刘培文终於觉得有点沉了。 正要打道回府,忽然想起远在老家的妹妹刘英,眼睛一转,开始搜寻起学习工具书、习题集,不一会,又是好几本摞在身前。最后忽地想起学霸弟弟耿耿於怀的英语,乾脆又买了一本《新英汉词典》抱在怀里。 等他抱著满怀的书到了柜檯,前台的大姐赶紧接过来一些,生怕刘培文一个撒手把柜檯砸坏。 最后算完帐,一共是各类图书杂誌27本,足足了刘培文四十多块!光一本词典就了六块钱。 从怀里掏出钱来数著,饶是刘培文身怀巨款,此刻心里也是不停地嘀咕。 出了书店,掂量著自己大布包里满满的纸张,他有些唏嘘。 背上沉甸甸的包,走了十几步,刘培文就觉得自己的布包有了撕裂的趋势。於是乾脆又去百货商店买了个大书包,帆布的,把新买的书一本本放好,这才觉得安稳了些。一个包,又了两块多。 想想自己接下来还要再买回乡的礼品、再去见张白驹也不能空著手,去找弟弟、出门閒逛总要坐车、吃饭…… 这钱,真是不禁啊! 第13章 出神 返回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刘培文意外地发现张国威已经没有了身影。 他的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上的东西也被清理的一乾二净,只留下一张便条。 刘培文看了一眼,原来张国威上午改完稿,就去买了火车票,如今去津门的火车票还算好买,是以他直接就打道回府了。临走给刘培文写了张便条,留下了自己的通讯地址,只说以后来天津一定找他云云。 把便条收起,刘培文坐在床上,略略有些出神。 一起在这个招待所呆了十天的光景,如今居然还有些怀念了。 不过又想想自己终究不过是燕京城的过客,再过十几天也得打道回府,他就又有了几分悵然。 萍水相逢,后会无期,也许人生中的很多人都是这样吧? 带著几分思绪,刘培文摊开稿纸,又把钢笔打好了墨水。 沉凝片刻,他觉得是时候开始写下一篇小说了。 於是信笔在草稿纸的第一行写下標题:《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这个创意源於前世的一首歌曲,歌曲本身的故事很简单,是一个养蜂女与牧羊人在草场邂逅的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养蜂女在游牧养蜂的途中来到可可托海,感受到了牧羊人的爱。可身世坎坷的她却不敢为了这份爱停下自己的脚步,生怕去拖累一个爱她的人,於是从此消失不见,只是托人传话回来,说自己早已远嫁,不必再掛念。从此牧羊人在可可托海日夜等待自己心上人,只可惜属於养蜂女的驼铃再也没有响起,这却终究是一场错过的爱情。 刘培文在这个故事的基础上,融入进了后世作品《黑骏马》中白音宝利格与索米婭两小无猜,却又因为自身境遇、感受而错过分离,並在多年后相逢,重拾对自己生活的认识,最终走向成熟的故事。 他將两个故事合二为一,转变成了一个以可可托海为背景,白音宝利格与养蜂女、牧羊人三人的感情以及成长的故事。 在他的笔下,这个故事的讲述者“我”就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故事的开篇在“我”与养蜂女的爱无疾而终之后的第二年,“我”迎来了到此寻觅养蜂女索米婭的白音宝利格。两个失意的男人各自讲述了自己与索米婭的感情经歷,伴隨著烈酒、草原、愤怒的叱责与一场充满悲痛与失意的打架作为结束,白音宝利格黯然离开。 多年以后,“我”依旧在这片草地游牧,却意外收到了白音宝利格的书信。 信中的白音宝利格,以另一个视角讲述了后续的故事,他终於寻到了养蜂女索米婭,只可惜她终究嫁了人,也不再养蜂,但丈夫对她却並不算太好。他故作镇定的与她交谈,並与当年自己所憎恶的养蜂女被污辱后生下的那个女儿有了一次骑马同行的旅程。 这时他才得知了作为白音宝利格与索米婭共同亲人的奶奶如何死去,才知道索米婭的痛楚,以及她给自己女儿所描述的“美好的谎言”。他懊恼后悔,又衝动地说了一些对索米婭的爱,两人抱头痛哭,可最终却也都无力改变现实。 如今白音宝利格將这一切写成信,告诉了自己的“情敌”,而作为情敌的牧羊人却將两人的故事写成了长诗,从此在牧羊时四处歌唱。 故事至此结束,写作正式开始。 有了此前的资料收集,此刻准备下笔的刘培文已经能够自如的描述小说中的情境、对话、节奏,起承转合间毫无滯涩。 而此时此刻,孤寂一人的屋里,不算多么光亮的灯泡下,没有问候、没有观眾,一种被尘世拋弃在旁的寂寞恰好与故事里的“我”融合了起来。 仿佛他就是那个在西北风呼啸的寒夜里裹紧羊皮袄子,对著篝火、守著羊群,却神游天外、思念意中人的牧羊人。 刘培文竟是就这样奋笔疾书了两个日夜,等到天光大亮,等到他依旧是没有停下手里的笔。 终於,在太阳再次落下的时候,他写下了小说的最后两段话。 “有时候我禁不住想,如果我们能早些懂得人生的真諦——如果我们能读一本书,可以从中知晓一切哲理,从而避开那些必须步步实践的泥泞的逆旅和必须口口亲尝的酸涩苦果,也许我们会及时地抓住幸福,而不至和它失之交臂。 “可我又是如此惨痛且无力地明白:没有如果。这並不是我们缺乏对生活的热爱或者必备的智慧,而是因为,成长终究是不能用书本、经卷的內容令行禁止的,那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一脚一脚走出的路,无可替代、也不能再来。” 写完这两段话,刘培文沉默良久,终於搁下了早已被手心焐热的钢笔。 此时的他毫无困意,也不觉得飢饿,一种巨大的兴奋在席捲著他,冲刷著他,让他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 看著自己在48小时里书写出的累累篇章,刘培文感觉他此刻完成了一次巨大的跃升。 这种文字同时流淌於心头和笔尖的感受,近似无意识的自然激发,是一种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美好。 而那种沉浸於文学创作之中,心无旁騖,仿佛时间与空间都泯灭的感受,也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作品有了巨大的自信与热情。 这是刪刪改改、照猫画虎雕刻出的《双旗镇刀客》不能给自己的,即便那也是他用尽心血掏出的作品,但如今回看,或许是自我成长的原因,他自认自己这篇《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要比《双旗镇刀客》好上不少。 如果说《双旗镇刀客》是大漠沙城里的粗糲传奇,满是斧凿的痕跡,这篇《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就是草原风物的爱与成长,浑然天成。 沉浸在兴奋中的刘培文又认真读了一遍自己刚刚写完的小说,终於满意的收起了稿子,此刻终於感觉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但他也没气力再跑去食堂,只好翻找出前两天本来打算买回来跟张国威分享的水果狠狠地啃了几口。 觉得不过癮,他又翻找出自己在背包里藏著应急的两条压缩饼乾,大口嚼了,又灌下了大杯凉白开。 至此,他才终於觉得有了沉沉的疲倦感,於是奋力收好稿子,然后就把自己扔到了枕头上。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刘培文发现张德寧正坐在对面看著稿子,原本挺有神的眼睛此时噙著泪水,有些红肿的样子。 看著刘培文醒过来,她也没管,继续翻看著小说。 刘培文看她不说话,知道她是此刻被看到情绪释放,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多言,直接出门去澡堂洗澡去了。 此时已经是接近中午,洗完澡回来,刘培文发现张德寧还在那看著小说。 “不是吧?还没看完?”刘培文问了一句。 张德寧抬头瞪了一眼刘培文,但嘴上软弱得很:“我听招待所的人说你好几天没出来,所以才过来开门看看,主要是怕你出事儿,所以才让他们打开门进来瞧瞧。哎呀,快中午了……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刘培文闻言,下意识的警惕起来。 “不用吧?好好的,怎么这么客气呀?” “应该的!当编辑的肯定要关心作者!” 张德寧也不多说,放下稿子就带著刘培文去了附近一个山西麵馆。 两人都不是饭量特別大的,只要了一个炒菜,两碗刀削麵。看著张德寧掏了粮票,又付了钱,刘培文这才放心的吃了起来。 吃到半晌,张德寧似乎才从情绪里抽离出来,抬头看著刘培文,言辞恳切道:“培文,你新写的这篇小说,一定交给咱们燕京文学发表啊!” 哟,找我组稿的时候知道叫培文了?平常不是直接说“你这小子”吗? 刘培文心中腹誹,脸上却露出几分迟疑。 “不瞒你说,我这次觉得我篇小说写得非常成功!这次闭关写作,我一度陷入了一种很深的寂静。我的周围只有光。时间,空间都不存在了……” 刘培文守著这碗削麵,吐沫横飞地把自己48个小时写完小说,一字未易的光辉成果跟张德寧吹嘘了一番,却就是不说答应的话。 “交给我们吧!”张德寧又强调了一遍,“你看,你十月號发双旗镇,十一月发这篇,我们可是月刊,发稿快!而且都给你安排在最前面!你的小说肯定能收穫全国人民的喜爱!” “话不能这么讲啊……”刘培文喝了口麵汤,咂了咂嘴,“我觉得我这次写的这篇內容,去朝內166號投稿,也问题不大吧?或者投收穫,也是一样的。人家这发行量,那可是……” 朝內166號,就是人民文学的办公地点。刘培文此刻故意点出地址,就是想给张德寧塑造出一种“我別的路上也有人”的错觉。 有没有效果不知道,反正噁心人是足够了。 “你这小子!”张德寧气得面也不吃了,端著碗就开始输出:“你还住在我们招待所,吃著喝著,拿著改稿的补贴,我还给你开介绍信,你怎么能!怎么能……” “哎呀德寧同志,你別著急嘛。”刘培文赶紧把情绪往回收。“你也知道,我写作虽说確实是出於对文学的热爱,但也是为了解决家庭的困难,我苦啊……我——” “行了!”张德寧把面前的削麵碗摔到桌子上,闹出不小的动静,碗里的麵汤震盪出惊人的浪。 “不就是问稿费吗,我问,我问!我帮你求领导去!” 第14章 得加钱 1980年,国家出台了“关於书籍稿酬的暂行规定”,对作家的基本稿酬作了適当的提高,著作稿每千字提高到了3—10元,翻译稿每千字提高到 1—7元,同时恢復了印数稿酬,以按万册计算。 刘培文第一次投稿,燕京文艺能够把稿酬给到千字七块,一方面是为了吸引投稿,把稿酬的基础定得比较高,另一方面也展现了对刘培文作品的认可程度。 国家顶格稿酬在去年刚从7块涨到了10块,对於很多不了解政策的作家来说,给到7块就已经是很高的价格。 对於刘培文这样一个新手作家,哪怕第二篇作品有了进步,很多刊物也不会马上给到一个很高的稿酬——没办法,以后怎么办呢? 如今的稿费最高就是千字十块,涨无可涨之后,刊物跟作者就完全没了议价空间了。 最让张德寧不忿的是,她工作几年,从未遇到过这种在稿费上討价还价,甚至坐地起价的作者,其他作者,都是隨著作品和影响力的水涨船高,稿费也不断提升,可刘培文倒好,才发第二篇小说,就开始要高价了。 吃完饭,两人往招待所方向走,刘培文张口就要把稿费涨到十块,张德寧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直接扭头回办公室了,稿子都没不要了。 刘培文见状直乐,倒也没当回事,回了招待所,收拾了收拾稿子,枯坐半晌,才忽然想起今天应该去拜访张白驹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刘培文思来想去,觉得下午再去实在不美,於是决定明天一早再去,趁著这会功夫,乾脆去买点明天拜访的礼品。 这天的下午可以说是刘培文到燕京以来难得的放鬆时间,此前的十几天,他像一个机器一般执行著自己的计划,这时写出了自己满意的作品,也终於难得的放鬆下来,终於有空去逛逛此时的燕京。 对於后世往返於燕京无数次,还曾经两次长居於此的刘培文来说,燕京城的歷史风物他都颇为熟悉,只是此刻的燕京城很多建筑都才刚开始兴建,与后来自己所见到的景象还是有不少的区別。 一路溜达到琉璃厂,刘培文跑去戴月轩挑了两支毛笔,用盒子装了,又提著在附近逛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慢慢走回招待所。 回来一看,好傢伙,这回张德寧乾脆就在那坐著等他呢。 一见刘培文回来,张德寧出口埋怨,“你下午跑出去也不说,我来找了你三趟!” 刘培文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打开一包自己从副食店买的糕点盒,递到张德寧面前。 “咋样?领导同意了吗?” 张德寧看见居然有糕点吃,这会儿也顾不上客气,伸手捏了一块塞进嘴里。 “拥改四擦不多,”她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在发泄自己的怒意。 “真的?”刘培文喜上眉梢,“千字十块?” “到不了!”张德寧好歹把有些干噎的糕点咽下去,“我跟领导求了半天,能有九块不错了。” 刘培文闻言並无失望之色。討价还价嘛,许你说高价,就许別人往下砍。 “哦,对了!领导跟我说,想把你这两篇稿子一期发完,你觉得咋样?”张德寧看刘培文面色如常,心下有些放鬆,又补充了一句。 “放到一期?这能来得及吗?”刘培文其实倒无所谓什么时候发表,对於他来说,哪怕不发,只要有人给稿费也是没问题。 “这事儿你就別操心啦!”张德寧说罢站起身来,“走,快下班了,赶紧跟我见领导去。” 刘培文点头,忙著去找抽屉里的小说手稿。 “別找啦,我第一趟过来的时候就拿走了。” 刘培文拍了拍自己脑袋,怪不得敢砍稿费呢,感情手里还有“人质”。 “你可真行啊!”刘培文指指张德寧,怒道:“还没说好投稿的事儿,你就把稿子取走了,真有你的!” “什么没说好!”张德寧抢白,“这不是马上就说好了嘛!又不是不给你发表,你急什么!” 得!刘培文耸了耸肩,乾脆闭嘴,跟著张德寧走上一遭。 此时,燕京文艺编辑室里面,许多编辑已经传阅著把这部《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看完了,好几个编辑看完都止不住地流泪。 “这索米婭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不,三个人都是苦命人,他们都是受限於自身的经歷,在当时当下做了自认为的选择,可是最终还是在时间的洗礼下各自成长,只可惜是个悲剧。” “我看也不算是悲剧吧,只能说是成长的痛苦。” 周燕茹此刻坐在办公桌前,再次细细地翻了一遍小说。想著张德寧跟她描述的刘培文连写48小时创作出这部作品的故事,不由得心中惊诧。 无他,作品质量真的很高。 更可贵的是,小说並没有跟很多投稿的作品一样,强行融入当下流行的所谓时代的伤痕、社会的反思,而是把视角关注於个体的遭遇和成长本身,不仅在情感表达上更为丰沛纯粹,所描绘的边疆草原的风物人情也让人难忘。 难得的好作品啊,周燕茹感嘆,够得上全国奖项了。 这也是她在看了稿子之后,能答应刘培文稿费要求的主要原因。 自从去年燕京文艺改名成为燕京文学之后,对於刊物的发展期望也有了一定拔高。 这种期望不仅仅是在刊物的发行量上,刊物的质量,能够获得的奖项也是很重要的方面。 后世俗称kpi。 仅以过去一年来看,全国优秀短篇小说的评奖上,出自人民文学的作品数量排名第一,燕京文学跟当代、部队文艺同列第二名。 是不是觉得第二名还不错? 实际上人民文学推荐的中奖作品高达13部,燕京文学只有2部。 而77-80年的全国中篇小说评选呢? 燕京文学乾脆考了个零蛋。憋屈啊! 如今燕京文艺更名燕京文学,內容结构上也更加重视中篇、短篇小说的发表,在作家待遇上也竭尽所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在发行量上不能突破、优秀作品数量上不能突破,那就尷尬了。 周燕茹盘点著今年以来发布的短篇小说,如果说获奖能力的话,汪增其的《大淖记事》和林金兰的《头像》肯定是稳稳的,还有一篇程建功的《飘逝的头巾》也不错,想来评奖结果不会比去年差。 至於中篇这方面,今年唯一可以寄予厚望的,大概就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了,《双旗镇刀客》入围或许可以,但到终审恐怕还是要被刷掉。 不过中篇小说是两年评一次,82年还会有好作品也说不定。 此刻,看到张德寧带著刘培文走进编辑办公室,她面露春风地站了起来。 “培文啊!你可是又给我们燕京文学贡献了一份不可多得的佳作啊!” 第15章 组稿要有技巧 好嘛,上来就直接套牢了。刘培文內心暗想不愧是当领导的,这组(忽)稿(悠)能力比张德寧不知强了多少。 不过他此刻也没啥多余的想法,就如同张德寧说的,自己还在招待所住著呢。如果张德寧此刻没有看到自己的小说就罢了,稿子都拿走了,说再多也没用。 “您过奖啦!要不是咱们燕京文学给我提供这么好的环境,我哪能这么快就写出新作品啊?”刘培文一嘴的团锦簇,“正是咱们刊物对青年作家不遗余力地帮助、培养,才有了我的今天!我还得谢谢您吶!” 张德寧此刻越听越不是滋味。 感情刘培文这人在领导面前唯唯诺诺,在自己面前重拳出击啊! 不过当著大家的面,张德寧还是选择一声不吭,静看刘培文的表演。 演吧!演吧!早晚有你求我的时候!张德寧心里暗暗诅咒著,虽然自觉难以实现,但竟然也爽快了许多。 热络完毕,周燕茹拉著刘培文坐到自己桌前,后面则是怒不敢言张德寧。 “培文啊,你这部小说文学性和艺术价值都很高,这也是最终社里决定给你千字九块待遇的原因,其实很多作者並不是每次都固定拿同样的稿酬的,主要还是看作品,稿酬原来高后来降低的也不是没有,不过,你跟他们不一样!对於你这样的优秀青年作家——” 周燕茹一挥手,“——以后只要你在燕京文艺投稿,我至少都给你按到千字九块!” “是嘛!”刘培文一脸高兴,“那就太感谢您了!” “这没什么,对了,两篇一起发表的事儿,你想的怎么样了?”周燕茹问道。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 “只是什么?”周燕茹看他面露难色,还以为他对一回发两篇內容有点犹豫,连忙解释道:“咱们国家这么多文学刊物,如此长的发行歷史里面,都是非常罕见的,我们是觉得,这样可以更集中的把你这位青年作家推出来,推到全国读者的面前!”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培文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说,这两篇一起发,是不是这篇的稿费也能现在就支给我?” 周燕茹闻言愣了愣,隨即笑了起来。 至於张德寧嘛,嗯,硬了,拳头硬了。 “这个当然没问题,”周燕茹满口答应,“按正常来说,都是刊物发行之后给稿费单,但是毕竟培文你到时候可能已经回老家了,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领也没问题!省得德寧再跑一趟啊!手续你到时候办一下!” 张德寧点点头答应下来。刘培文这才又谢过二人,说笑了一阵,才告辞离去。 送走了刘培文,张德寧长舒了一口气。 她只觉得这个小子跟自己认识的年轻人不同,不对,是跟自己认识的作家都不同。 周燕茹看她闷闷不响,拍了拍她的肩膀,“德寧啊,咱们编辑组稿,你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速度?”张德寧抬头。 “是资源!”周燕茹把后两个字读出重音。“如今文学兴盛,全国的文学刊物遍地开,一年比一年多,我问你,全国一年到头,又能有多少像培文这样的青年作家能冒出头来被我们发现?” 张德寧恍然。她能在自由来稿中看中刘培文的作品,固然是觉得作品確实精彩,但如果说当时张德寧就能预料到刘培文能在十几天的时间里水平快速提高,甚至写出《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那肯定是没有。 可他就是写出来了。 这就是文学的魅力,有时候创作的天分真的不讲道理。 “能遇到这样一个用功努力还天赋异稟的作者,不容易啊。我跟你说,这组稿要有技巧,该承诺的时候,也不能含糊。別让他被別的刊物拐跑了。” 合著您这技巧就是加钱是吧?张德寧无语,不过还是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周燕茹看著张德寧忙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感慨。 可惜社里如今没有单身女性,不然…… 第二天一早,再次来到燕京文学编辑部的刘培文直接领到了稿费单。 六万一千字的中篇,千字九块,合计稿费549元。 看著这张稿费单,刚上班没几年的张德寧此刻露出了由衷的羡慕。 “你这一张稿费单,比我一年工资都多啊!”张德寧盯著这稿费单说道。 1981年,即便是燕京,普通人的工资一个月也不过四五十块钱,张德寧如今一个月才45块钱,一年不过540块钱,比刘培文这一张稿费单还差9块。 “眼馋你也写啊!”刘培文摆了摆手,拿才华当饭吃哪这么容易,又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有两世为人的优势。 张德寧闻言更生气了,她那是没写吗? 辞別张德寧,刘培文回到招待所,背起昨天准备好的礼品再次出门。 这次他来得有点早,在什剎海溜达了十几分钟,到后海南沿26號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刘培文正要敲门,见大门恰好虚掩著,於是象徵性的敲了敲,就站在门下等待。 不一会儿过来了一个中年女子,看著面善,个子却不高。 “您好!我叫刘培文,我来找张白驹,那是我姥爷。” 女子闻言打量了刘培文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你,我父亲跟我说过。” 原来开门的人正是张白驹的女儿张川彩,她看著眼前高大英俊的刘培文,笑了笑,“看来老家到底还是风水宝地,这都多少年多少辈了,还能出落你这样的俊后生。” 说著话,她带著刘培文走进院子,此时张白驹正与潘愫在树下閒聊。 九月即將步入中旬,燕京的天气渐渐转凉,老头的身上也加了件衣服,看起来精神倒是不错。 刘培文见了也不叫人,只是笑嘻嘻地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 “姥姥、姥爷!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这是我给你带的两盒月饼。” 刘培文先恭恭敬敬把节礼送上,隨后眼神一转,略带谐趣之色。 “我给您带了两支笔,可惜我不怎么会挑,您帮我掌掌眼,看看这到底是哪家的笔?” 张白驹和潘愫此刻闻言来了兴致。打开木盒,只看见两支笔放在盒子里,笔身上原本还刻著戴月轩的字,此刻却早已被刘培文用丝带遮住了。 “你这小子,你这是故意考你姥姥的眼力啊!”张白驹笑骂一声。 第16章 你想留在燕京吗 “戴月轩的,没错吧?”潘愫目不斜视地接过笔,一眼都不看,张口问道。 “神了!”刘培文惊道,“您就接笔这么一下,就能摸出是谁家的笔?” 潘愫此刻倒是笑了起来,“哪啊,他家的盒子跟別处的不一样,你一拿出来我就认得了。” 几个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说笑几句,张白驹就迫不及待地叫张川彩把自己早已裱好的字拿来。这两幅字是一套,旧时客厅或者堂屋经常如此,面向大门的墙上掛书画,往往成套,用以寄託情思,表达志趣。 一幅是中堂,临江仙的词牌,內容是: 帘影故家池馆,笛声旧日江城。一春深院少人行。 微风乱落,小雨草丛生。 驛路千山千水,戍楼三点三更。繁华回忆不分明。 离尊人自醉,残烛梦初醒。 另一幅则是两条楹联,上联是:“南北西东,浅浅深深,万水千山易见先贤足印”,下联是:“春秋冬夏,丝丝缕缕,五风十雨难忘故土乡情。” 张白驹看著刘培文认真念完一遍,才又开口:“这幅中堂和对联,你到时一起带回水寨张家去,至於给谁,我不过问,你们自己看著办罢。” 说罢,他又看著刘培文说:“至於培文你,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取上我那副板胡。” 刘培文闻言赶紧摆手拒绝,奈何张白驹態度坚决,只好收下。 “等你回了乡里,拿著我这把胡,去你爷爷那里给他拉上一曲,也算是我给他问好了。”张白驹看著眼前的少年,心中却依旧是当年的小大帅。 刘培文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只得赶紧低头应下来。 正事办完,还没到中午。刘培文就说要告辞,却又被张白驹拉住一起吃饭,几个人聊起了天,张川彩也是转头进了厨房。 刘培文只得留下吃饭,有张川彩在,吃的菜就丰富了许多,中午有一条煎鱼,还有两个青菜。味道烧得著实不错,刘培文边吃边不住夸讚,张川彩听得笑意不停,直劝刘培文多吃些。 吃完饭后,四人又坐在客厅里喝茶。 问到刘培文近况时,他把自己最近的经歷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张白驹听后,满眼都是欣赏。 “不错,不错,你的作品能接连发表,看来文人这碗饭,你也吃得。” “还不敢这么说,”刘培文谦虚地摆摆手,“我之前学的东西,跟文艺有关的实在是不多,虽说这两次投稿走了运,但终究还是要学习。不过我还是很想把这条路走下去的。” “想走这条路,你得注意两点。”张白驹比出两根手指。 “第一就是,写作可以赚钱,但轻易不可为业,除非真成了大作家。 “就像你说的,无论是画画、写字还是写小说,创作就像登山,有高峰就会有低谷,就算是强如李、杜,都有为生计发愁的时候。 “所以说,不管你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你都要找一份事业来做,写作是一个吃灵感和天赋的事情,一旦无所出,家里就没有经济来源,所以有工作就好得多。 “当然了,如果你有了成绩,就能去文协或者文化馆一些地方领个一官半职,那专职写作也无不可,只是如果专职写作之后,一直写不出东西,难免也会让人瞧不起,所以你看咱们国家,很多大文豪、画家,其实都有本职工作,这是相辅相成的。” 张白驹停顿片刻,抿了口茶,“这第二呢,就很关键了。” “哦?”刘培文適时捧哏。 “搞创作的人,最怕僵化固定,”张白驹给出定论,“死板的东西最容易消磨人心,也限制人的想像和才华。所以说你看古往今来的大诗人,大学问家,要么就是云游四海漂泊浪荡,要么就乾脆找个遍地英杰的文化重镇,不断与人结交来往。” “这两种看似一动一静,实际上都是来增长见识,开阔自己。毕竟闭门造车,不与人交流,是做不出好东西的。” 张白驹说得恳切,刘培文听得认真,这样的创作路径可以说总结得非常到位。 “那您说,我回乡后干点什么好呢?”刘培文不由得有些苦恼,“我本来想的是,去镇上谋个閒差也不错,有点收入,还能有时间写作。可您这样一说,似乎就局限了些。” 张白驹看著刘培文,嘴唇动了动,终於开口问道:“培文,如果有机会,你愿意留在燕京吗?” “啊?”刘培文闻言愣住了。 想留在燕京吗?肯定想。 在老家的路还都是烂泥的时代,燕京跟乡村的区別不能说判若云泥吧,至少也是地上天国。 这里作家云集、刊物眾多,如果常住在这里,发表作品的机会自然也会增加不少。 可是自己凭什么留在燕京呢? 凭还没正式发表的两篇作品?这不现实。 可除此之外,刘培文之於燕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乡人,他根本无从立足,甚至连合理的身份都欠缺。 看出刘培文脸上的迟疑,张白驹瞭然,他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要是真想留下,我就托人去给你问问。我虽然年纪大了,却还有几个人能买我的帐。” “这不好吧?”刘培文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虽然他与张白驹確属亲戚,但毕竟只有两面之缘,何况从来没有人说亲戚就一定能帮忙给人找到工作的。如果真是能把刘培文的关係从李寨转到燕京,再找一份工作,这样的麻烦事,还不知道要请託多少人。 也许张白驹的能力操办这种事儿难度不算大,可这样的情面,为了自己留在燕京,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刘培文看看一旁的潘愫和张川彩,可二人似乎已经见惯了张白驹这般情形,依旧是浑不在意的在一旁喝茶。 “没有什么不好的,这样吧,你先回去等等消息,反正还有两个星期你才走,我去问问,过个三五天,估摸著有消息了,你再过来找我。”张白驹叮嘱道。 刘培文只得点头答应。 “对了,你在燕京也是孤身一人,明天中秋节,来家里吃饭吧?” “不啦姥爷!”刘培文谢过之后解释道,“我堂弟今年考上了水木,也是独在异乡,我去看看他,跟他一起过吧,水木离您这里太远,学校晚上回不去也是麻烦事,所以就不打扰您了。” 张白驹闻言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等下午从张白驹家离开,刘培文对於今天的事情还感觉非常不真实。但理智又告诉他,事情確实发生了。 可这能行吗?刘培文想想张白驹在国內的特殊地位,觉得似乎有可能,但想想老人家八十多了还要为自己的工作奔走请託,却又於心不忍。 回去的路上,他乾脆停下来,在什剎海公园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直到心绪渐渐平静,才往公交车站走去。 回到招待所,天色尚早,刘培文想著翻出之前买的书来学一会,却发现自己心乱如麻,平日里吸引力巨大的书页如今读起来味同嚼蜡。只好早早拉上了灯,乾脆蒙头睡大觉。 第17章 谁教你这么写的 中秋节这天,刘培文早早地洗刷一番,抄了一上午的书,终於觉得自己心態趋於平静。到了下午,才骑上自行车,在车把上掛上四盒月饼点心,又把板胡背在身后,开始猛蹬。 本来这次刘培文还打算坐公交车,但是想了想今天还不知道几点回来,也不知道公交车还能不能有,索性还是保险起见,找张德寧借了自行车。 幸亏上次去找刘培德的时候自己坐在车上大概记住了路线,不然从六部口到水木这么远的路,他还真不一定能找得上来。 一路猛蹬,饶是以刘培文的体力,也足足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水木。 到了水木里面,由於跟上次走的路线不同,刘培文就迷路了,打听了半天才终於找到弟弟刘培德的宿舍。 刘培德的宿舍名字很好听,叫做“新斋”,刘培文头一次跟他去宿舍放东西的时候,根本就没注意到。后来才知道这宿舍楼居然是建国前建的,如今已经五十年了,放在后世高低也是个文保建筑。 今天是中秋节,大学里本身就没课,刘培文来到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所以此刻刘培文估摸著刘培德此刻应该在宿舍。 谁知提著糕点到了六楼,敲开616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穿著白汗衫的矮个青年。 “同学你好!我找刘培德!我是他哥哥!”刘培文两次来都没见过刘培德宿舍的同学,只好自报家门。 “哦哦,您先进来!您先进来!”矮个青年只看了刘培文一眼,从此眼神就没从他手里的糕点上挪开过。 “我叫高树增——张强!树根去哪啦?”青年一边介绍,一边把刘培文带到屋里。 刘培文倒是认得刘培德的铺,正在宿舍靠里的一排下铺,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手里的糕点顺手放在了桌上。 桌对面正在伏案写字的的青年就是张强,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高树增,又从桌上找出来一本日历翻了一眼。 “今天周六、树根现在应该是在广播台吧?” “广播台?”刘培文好奇道,“树根的普通话不咋样啊,能进广播台?” 此刻在宿舍里的三个同学都闻言都哈哈笑了起来。 “刘培德同志的普通话水平,可以说是典型的糟糕。”刚刚提著暖壶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瘦高条故意撇著腔调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对著刘培文笑道:“这话可不是我说啊,是我们院长说的。” “哎?您是他哥哥,也是中原人吧?跟树根一个地方?怎么这嘴里跟树根差这么多?”高树增此刻眼睛终於从糕点上挪开了。 废话,老子前世练多少年呢?刘培文心想。 “我俩是堂兄弟,不过我跟树根成长经歷不同,我很小的时候是先学的普通话,再学的方言,所以都还行。”刘培文笑呵呵地解释道。 “树根他啊,被院长开了句玩笑,心里记得可清楚。”瘦高条放好暖壶,抬头跟刘培文说,“我叫李树生,就在树根的上铺。” “树根,根生……你这个名字对自己很不利啊!”刘培文打趣道。 “嗨!要不然我们怎么能知道他这个小名的?您不知道,当时我们宿舍一对名字,这小子笑得可坏了!”李树生说道。 “所以啊,我们仨是616的三棵树!”高树增说道。“我个矮,我是小树,李树生个高,他是大树,树根嘛——” “树根就是树根啦!”李树生总结道。 刘培文笑著点点头,什么年代大学生都离不了起外號和父子局啊! “还没说完呢!”一旁的张强补充道,“树根被院长点评了之后,从此就拼了命学普通话,一开始把我们折腾得够呛,有时候腔调实在是太怪,谁都憋不住想笑。 “后来呢,总算水平有进步了,我们几个人其实普通话也就那样,他觉得还不够好,就乾脆每周六蹲广播台,等人家播完了,再去请教发音。按说也快了,四点钟就该回来了。” “我看他啊,说不定是看上广播台的学姐啦!”李树生一嘴没个正形。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刘培德才从外面进来。 “哥!”他早知道刘培文今天要来,所以並不惊讶,倒是看见桌子上的四盒糕点,眼睛都瞪圆了。 “你咋买到这么多糕点的?哪来的票啊?” “找別人买的,买票也不了几块钱。”刘培文摆摆手,他身在燕京,虽说有介绍信,可是糕点票手里是没有的。这两天买糕点都是让张德寧从社里同事们手里钱换来的票。 “对了!”刘培文从包里掏出《新英汉词典》,“给你买的。” “哥!”刘培德接过词典,面色严肃,批评道:“挣点钱也不能这么造啊,你这样,回家还能剩多少?” “放心吧你!”刘培文一摆手,心想此时不装,那更待何时? 於是把自己又有一篇小说马上要发表的事儿故作云淡风轻地讲了讲,果然收穫了一宿舍的“倒吸凉气”。 “真厉害啊!”刘培德只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所遭受的衝击里面,大学只能排第二,大哥才是唯一真神。 “549+189+30……你这一趟,再也能省下七百吧?”刘培德讚嘆。 宿舍里的几人也听得目瞪口呆,他们虽然都是各个地方的学霸人物,但是毕竟在这个年代,一个月能赚这么多的钱的人,別说见过,听都没听过几个。 “啪!”张强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来,“我就说写作能赚钱吧!你们还都不支持我!” “哎?我们可没有不支持啊!”李树生第一个出声否认,“你让树根他哥看看你写的东西!这是我们不支持的问题吗?” 张强闻言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刘培文接过来一瞧,是一首诗,嗯,至少形状上是这样的。 “因为心中有梦想 所以行动更有力 同理可证……” 刘培文看了两行就抬起头来问张强,“谁教你这么写的?” 几人闻言纷纷爆笑,张强则红了脸。 “没人教啊,我自己琢磨的。” 刘培文笑了笑,“我看你写的是现代诗的格式,那你平常读诗读得多吗?” 1978年开始,诗歌也迎来了復兴,但隨著民间诗刊《今天》在1980年被叫停,现代诗歌特別是朦朧诗的发展其实是受挫的,不过尚不影响此时在大学生群体中的热潮。 况且此时的诗歌还不像九十年代那样衰落、无人问津,在这个激情似火的年代,如果你有才华,真的是一首诗可以换一顿饭的。 “看得不多。”张强摇了摇头。 “我其实懂得也少,就简单说说自己的想法。” 第18章 中秋月儿圆 刘培文指著他写的文字,说道,“现代诗看起来好像不讲求古体诗平仄、对仗那一套,但是本质上依然是意象与现象,隱喻与自白的结合,你把诗写成数学证明题,是不行的,这不叫诗,既没有韵律,也没有诗意。” “那咋办,我不太懂这些,可是我就想写。”张强写诗属於纯纯的人菜癮大。 “还是要多读多看多背,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来也会抄嘛,你至少先从模仿做起,慢慢融入自己的思考。其次呢,要善於从生活中发现衝突与美感,比如说吃早饭……” 刘培文略一思忖,开口说道:“题目就叫《我在七食堂吃早饭》。” “《我在七食堂吃早饭》 有人问我要什么 我想我该要肆意妄为 要志得意满、要指点江山 要世间所有的浪漫 要天上云彩的明暗 要遨游大海和山川 可我,已经长大了 所以我要牛奶和鸡蛋” “好!真好,一个早饭,居然都能写出现实与理想的反差!”张强赞道,“怪不得能当作家,隨口说的就比我抓耳挠腮写得好多了!” “写的还行,但七食堂哪有牛奶?”刘培德锐评。 “……” 几人聊天的功夫,宿舍又回来三个人,剩下一个没出现的同学是燕京的,今天回家了,所以算是全员到齐。 刘培文一看这群猛男都盯著桌上的点心,心想也別等晚上了,先吃吧。 於是乾脆打开两盒先跟大家分享起来。 男生宿舍的牲口们吃起糕点来简直就是张飞吃豆芽,两盒糕点如风捲残云,顷刻下肚,几人依然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不过在刘培文宣布剩下两盒晚上赏月吃之后,眾人又爆发出了欢呼声。 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一行人结伴去食堂吃饭,今天是中秋节,食堂的好菜也不少,刘培德也难得的阔气了几分。 吃著饭,刘培德又跟刘培文分享起大学的见闻。 “前几天直接开来四五十辆大客车拉人,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汽车,去了燕京体育馆,现场別提多热闹了,那天台上有个唱歌的学姐,声音特別好听……” 刘培德吃著饭,比划了半天,把自己参加燕京高校迎新晚会的的事儿讲给哥哥听。 刘培文静静地听著,跟自己前世的生活暗中比较。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吃完饭,几人便在宿舍里打牌下象棋,今天是难得的节日,大家又都是独在异乡,所以乾脆在宿舍娱乐。 一宿舍的人就这样玩到七点多,天色黑下来还没尽兴。此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喊著“都走啊都走啊!肖老师要带大家去圆明园赏月!” 宿舍里的汉子们一听,顿时放下手里的东西,跟了上去。 “走吧哥,”刘培德提起桌子上的两盒糕点,似乎对这种突发情况见怪不怪,“对了,哥把你板胡背著,晚上拉曲子咱直接在圆明园拉!” 刘培文中秋节拉曲子这个环节,在老家已经有好多年的歷史,他今天带板胡也是这个原因。 背上板胡,两人跟著大部队出发了。 等到了校门口跟肖老师碰了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圆明园走去。 这个年代的圆明园並不像后世一样是一个巨大的景区,如今圆明园归城建管辖,整个圆明园內跟水木、燕京大学所在的这些园林一样,都有不少单位和民宅掺杂其中,而能赏月的地方,都是里面的几处开阔水面。 肖老师带著大家来到一片空地,这里有不少废弃的石头,也不知是否是前朝的旧物,大家就各自挑地方坐下閒聊。 此时已经快八点,莹白的月亮升到半空,又在水面上映出点点涟漪,兴奋劲儿过去之后,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头上的月光。 很多人都是多年以来,第一次远离家乡,此情此景,都有些想家了。 刘培文分明看到在角落的张强还抹了抹眼角。 坐在紧邻湖边的石头旁,他忽然想起了前世的那首明月几时有。 用板胡拉,总不算靡靡之音吧?刘培文这样安慰自己。 顷刻间,绵绵悠长的乐曲忽然响起。周围的学生先是一阵耳语,隨后就是彻底的安静。 身旁的刘培德惊愕地看著哥哥,今天这曲子没听过啊。 不过柔美、婉约的板胡声,透露出几分忧鬱和思念。真好听,跟今天的月亮真配。 乐曲隨著碧波荡漾,映照著皎洁的光,身旁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听得痴了。 一曲奏完,又是死一样的寂静,半晌,不知谁起了头,湖边忽然爆出热烈的掌声。 “树根,你哥拉得可真好啊!”高树增只觉得自己手都拍疼了。 “那当然,我哥可是能拉剧团伴奏的!”这是刘培德心中对於拉板胡的最高评价了。 “培文!你这曲子是什么名?”张强凑到跟前,红著眼眶问道。 “名字啊,叫《但愿人长久》”刘培文回答道。 一旁刘培德回味刚才的音乐,板胡高亢的音色被刘培文拉出了空灵柔美的感受,那种音乐与月色交融的绝美让人难忘,《但愿人长久》吗?好名字!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全新曲目。 虽然他感觉这首曲子不如原来听大哥拉的什么《公社春来早》啥的有难度,但是確实好听,感受很不一样。 不会是大哥自己编的吧? “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不知是谁吆喝的,霎时间湖畔应和声不绝於耳,连远处赏月的人也开始往这里聚集。 刘培文见状,只好站起来说道:“各位同学!咱们注意安静!还有很多赏月的人,別打扰到大家!” 说罢,他示意刘培德把点心分一分,堵堵这些学生的嘴。 刘培德直撇嘴,在场的光是数学一班的男生,就足有十多號,一人一块估计都悬。 不过好在刘培文马上认命地再拉了一遍,隨著乐曲响起,不少人都安静了下来。 又是一遍《但愿人长久》,大家的情绪也再次平復。 此刻,刘培德终於想出了办法把糕点分完了,大家品尝著糕点,看著月亮,晚风愈发清爽,这个离家远行的中秋之夜,似乎也挺美好。 一曲演奏完,眾人还不肯罢休,刘培文却不再拉这首曲子了,乾脆拉了一首《良宵》、一首《月牙五更》。这也是他往年中秋时拉的曲目。《良宵》是一首知名的二胡曲子,用板胡拉出来,略显高亢,所以刘培文刻意减慢了速度,让意味更足一些。 《月牙五更》则是东北小调改的,悠扬婉转,特別有故事感。 如是三曲,在眾人的喝彩中,赏月终於也该散场了。 往回走的时候,周围的同学们还不停地在討论刘培文拉的《但愿人长久》。 刘培德却发现刘培文似乎此刻兴致不算很高。 大哥这是怎么了? 第19章 前路 从水木回来的第二天,感觉自己依旧心绪不寧的刘培文继续拿稿纸抄书,起来只为让自己放鬆心神,转移注意力。 如此过了两天,刘培文抄写出来的文字直接堆了厚厚的一摞,原本慌乱的心態也逐渐趋於平静。 这天下午,自觉状態有所恢復的刘培文正准备再去燕京图书馆找点关於意识流写作的资料,却在招待所门外遇到了张川彩。 “培文。”张川彩低低地叫了一声。 “大姨,您怎么来了?”刘培文有点意外,转身把人请到了自己屋里。 张川彩进了屋,也没坐下,而是面带歉意地跟刘培文说道:“培文啊,我这次来,是提前知会你一声,实在对不住你,工作的事,可能要办不成。” 刘培文闻言,眨了眨眼,这种情况他心中还是有所准备。 “大姨啊,您没必要跟我道歉!”他郑重地说,“姥爷是一番好意想要帮我。这事情成与不成,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何况留在燕京这么大的事儿呢!” 张川彩见刘培文如此通情达理,不由得鬆了一口气,又细细地解释起来。 “你也知道,你姥爷这一辈子要强好面子,可在燕京,真称得上是別人对他有所亏欠的,那也只有故宫和歷史博物馆。 “故宫內部有一本叫做《紫禁城》的刊物,今年你姥爷还在上面发过研究文章,他想著你如果能去那里肯定就是最好了,跟你的情况也合適。” “只可惜因为上级要求,他们单位现在对编辑的专业看得比较细,所以就没能成……” 刘培文明白张川彩这是不好意思打击自己,实际上估计就是人家一听想推进来的人只有个高中学歷,所以就没同意。 “……后来呢,他又去gm歷史博物馆问。博物馆的馆长老杨听说了,有心帮他办这个事儿,你姥爷挺高兴,想著哪怕当个讲解员呢,有个正式的工作就好。 “结果本来事情说准了,昨天晚上老杨又来跟你姥爷说,事情怕是要难办。 “具体原因他没敢细说,只是告诉说博物馆接下来要有非常大的人事和组织改变,现在的要求是暂停人员调动。” 刘培文听到此处,心里想著,恐怕就是要分成两个馆的事了。 后来的国博,实际上经歷过合併又拆分,再到后来再次合併的过程。 “虽然老杨后来跟你姥爷说,他在想想办法,但是我觉得恐怕有些悬了,所以提前来告诉你一声。” 刘培文能理解张川彩的苦心,她的父亲闻名显达了一辈子,到老了想给后辈帮帮忙却做不到,未免不太好看。张川彩这是生怕自己过两天去了,一听没结果,再闹將起来,再把老头气出个好歹。 “大姨,您放心,无论这事儿成与不成,我对姥爷,只有感恩!” 张川彩闻言,面色有所缓和,又絮絮地说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送走了张川彩,刘培文此刻悬著的心,终於是死了。 不知为何,虽然收到的是坏消息,刘培文却放鬆了许多。 留在燕京固然好,但自从写完第二篇小说,他也有自信说,哪怕待在村里,也能闯出一片天。 此刻手握七百元巨款的刘培文心中是自傲的,这些钱如果在乡下生活,省著点足够他用三四年没问题。这三四年,自己怎么也能再发表几篇小说吧? 实在不行,拿著这些钱去做生意,哪怕倒腾原材料、弄弄水货啥的,挣钱嘛,不寒磣! 哪怕离开燕京,自己也会有光明的未来。 从重生以来,一直紧绷著自己的精神状態,总觉得不够努力的刘培文,整个人轻鬆下来,此刻忽然觉得自己的內心清净了不少。 此后一个星期,刘培文也不再伏案看书、不再想著时时刻刻提高自己,而是乾脆放鬆心情,坐著公交车逛起了四九城。 这几天里,招待所里又来了个年轻作者,却是靦腆得很,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刘培文也没再多跟人交流,乾脆自己玩。 眼瞅著到九月下旬了,他才又跑去买了一些回乡带的衣服、礼品,林林总总装了一大包,才罢休。 等他跑去跟张德寧道別的时候,张德寧还有些意外。 “你不是说要呆足一个月,好好补习补习知识吗?这才二十一二天吧?咋了,不想进步了?” “也不能这么说,”刘培文摆摆手,“之前我是太想进步了,总想抓住一切机会提高自己,后来我发现,人不能一直这样绷著,真要是天天搞创作,一天不写完几千字不睡觉,那能不卡文才怪。” 跟燕京文艺的编辑们道了別,刘培文把从张德寧处领出来的稿费单和补贴都换了钱,又转头去办了电匯。 在这个年代,携带大量现金出门,无论如何都是不明智的。刘培德上学那次,要不是没有確切地址,肯定也是要走匯款的,总归是稳妥得多。 做完这一切,刘培文盘算一番,托编辑部帮忙买的车票是两天之后的上午,这两天他打算再去拜访一趟张白驹,无论如何,还是要表达感谢。 这天,刘培文早早地到了后海南沿26號,张白驹今日竟是不在家,潘愫只说他去参加博物馆的研討会去了。刘培文闻言,有些遗憾,又把此前张川彩跟自己所说的事情跟潘愫讲了一番,很是表达了一番感谢,告知他们,自己明天上午就要离开燕京,这才抽身离去。 到了离开的这天,刘培文又特意去洗了一遍澡,还去理髮店理了头髮,凑著理髮店的镜子看著自己,一个月没有暴晒的脸庞终於有了几分白皙。 “出来一趟,总算没给老家丟人。” 给自己的燕京之旅做了如此总结,刘培文扛起包袱,作別招待所,他把腰杆挺得笔直。 永定门火车站,依旧是不停歇的喧闹吵嚷。 刘培文进了候车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细细地听著广播。他要坐的车次开班就晚点,要等到下午了。 百无聊赖之中,他乾脆倚著包袱,睁著眼放空,心里则是想著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篇小说,要怎么起笔。 终於,广播里叫到了自己的那趟车。他站起身,跟著人群向前蠕动著,耳朵里,广播声、吵嚷声不绝於耳。 忽然,他觉得仿佛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培文!刘培文!” 第20章 新单位 1981年的国庆节,刘培文是在火车上度过的。 永定门火车站。 今天来接刘培文的,是刘培德。两人出了站,坐上公交车,就往水木的方向走。 “哥,你这临时工进城,一个月能给多少钱啊?” “社会上的事儿你少打听。” “哥,从今以后,你在我们水木可就是不受欢迎的人了。” “滚蛋。” 刘培文再次返回燕京,还要从离开的时候说起。 追到火车站寻找刘培文的,正是张川彩,她气喘吁吁地找到刘培文,只为了告诉他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博物馆那边確实如之前所言,最终也没能给刘培文解决工作问题。 好消息是,博物馆的馆长帮忙请託到了燕京大学的领导,最终书记拍了板,把刘培文安排到了燕京大学文书档案室。 临时工,据说工资一个月三十五块。 虽然分房子没戏,但是还是把他的户口问题解决了,落到了学校,而且还给他找了单位的租房。 对刘培文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情面。 后世想获得一个燕京户口有多难?如今这个年代,也同样不简单。 张川彩这个消息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刘培文了四天坐车回乡,抓紧办完手续之后,就又登上了北上的列车,赶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回到了燕京。 兄弟俩一路摇晃回到水木,刘培文又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给了刘培德,自己收拾停当,才去了燕京大学的招待所。 第二天,天光还未大亮,刘培文就起身洗漱好了,背上自己的档案,往档案室方向走去。 燕京大学文书档案室如今是归书记领导的一个下属科室,档案室就在未名湖北侧不远的位置,刘培文一路问过去,就看到一处树木掩映的红墙灰瓦的建筑,规模不大,也就几间房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像个小四合院。 此刻,档案室院里,有个矮胖的小伙子正在拿著大扫帚扫地。 看到刘培文进来,他下意识地说道:“同志,档案室今天不开放,您周一再来?” “啊?”刘培文摆摆手解释道,“我是新来的临时工,我叫刘培文。” “哦!你啊!”小伙子闻言高兴地从墙角又拿起一把扫帚递过来,“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给盼来了!来,先扫地!” 刘培文有些莫名其妙的接过扫帚,跟著小伙子扫了起来。 “我啊,叫黄成民!跟你一样,也是档案室的临时工。”小伙子边扫边说,“不过说起来啊,我跟你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刘培文好奇。 “我不如你好看啊!”黄成民停下来,拄著扫帚,又打量了一番刘培文,“真特么俊。你这样的怎么不去演电影呢” “这夸得就过了!” 刘培文此刻已经略略明白了黄成民的属性,跟他逗起闷子来。 “你也不差!虽说脑袋有点大,但胜在下盘扎实,胳膊粗壮,干活的时候,谁都愿意跟你一组!” “你不懂?脑袋大是福!”黄成民又扫起地来,“再说了,咱这能叫脑袋大吗,咱这是巨头!雅尔达三巨头听说过吗?跟咱是一样噠!” 两人说著话,几分钟功夫,就把地扫完了,刘培文放下扫帚,正想问问黄成民工作上的事儿,一个头髮白的老人走了进来。 刘培文有样学样:“同志,档案室今天不开放,您周一再来?” 老人看著他笑了,“小伙子你进入工作状態挺快啊!” 黄成民在一旁抖了半天,才憋著笑说出一句:“主任早!” 原来老人正是如今档案室的主任,名叫吴纲。 带著刘培文进了办公室,他接过档案看了一番。 “我听博物馆的老杨说,你还是个作家?”吴纲好奇道,“发表过什么作品啊?” “主任,我是新人作者,还当不上作家,”刘培文谦虚道,“刚投了两篇小说,都在这个月的燕京文学上发表,不瞒您说,我也还没看到刊物呢。” “哦?”吴纲来了兴致,“刚开始写作,就能一次在燕京文学发两篇內容,很少见啊!短篇还是中篇?” “一长一短,两个中篇。”刘培文大概说了说作品名字,吴纲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虽然推荐你的人来头都不小,但是在档案室,工作要好好做。”吴纲嘱咐道,“你是临时工,但是学校里也是有转正的机会,只要好好干,以后分房子就能有你的份。” “谢谢主任!”刘培文努努力把这张大饼咽了下去。 “行了,具体的工作你去问周庭,生活上的事儿,我都交代给小黄了,咱们档案室人不多,一定要注意团结。” 刘培文答应下来。出了办公室,又是回到了院里。 此刻黄成民正靠著墙角等他。 “走吧培文!终於有伴了!” 他热情地把胳膊搭在刘培文肩头,却发现这样走路自己还要踮脚,仿佛掛在刘培文身上一般,只得顺势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 俩人走进隔壁的一间大办公室,此刻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文件纸张,几乎要把仅有的几张桌子淹没了。 不一会儿,周庭才来到,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姐,刘培文叫了一声周姐,被她连忙制止。 “叫阿姨吧!你这小伙子面嫩,叫姐我听著彆扭,要是小黄叫我,我还能接受。” “嘿!周姐您別当我不在啊!”黄成民从纸堆里冒出头来。 “行了你別贫了!来,培文,我给你说说这边的工作。”周庭朝著刘培文招呼。 “如今档案室里的工作分成几部分,其中最忙的一部分是整理文档,包括归纳、制表、修復等等,其次就是查档接待,最后就是外联。” “这外联是什么意思?”刘培文问道。 “外联啊,就是对外联络。咱档案室前十几年年管理混乱,那时候的很多出借的档案常有不归还的情况,原因嘛各种都有,现在也都不追究了,但总是得去把这些材料一个个要回来。 “再有呢,咱们档案室也在不断扩充规模,这每一年除了学校的各种档案要收集起来,还得积极联繫校友,看看有没有有纪念意义的文档能够捐赠。” “目前外链的工作是潘丽丽在做——今儿没在——她们家是老燕大人了,父母都是燕大校医院的,跟很多校友都熟,路也好跑。” “你先跟小黄一起,咱仨主要是分拣整理目前的文件,然后编號制册,弄好了,就放到后面库房里去。除了咱们几个,还有一个刘冬,跟你本家,年纪大些,他主要做修復工作。” “好嘞!”刘培文答应得痛快。 如此忙活了一天,快下班了,小黄忽然想起什么,才跟周庭说,“周姐,我带培文先走一会儿?他那住处还没去认呢!” 第21章 大杂院里日月长 档案室给刘培文找的住处就在燕大里面的一处大杂院里。 刘培文先是取了行李,才跟著黄成民的步伐一步步往住处方向走。 过了未名湖前的第一个小桥,继续往北走,不多时,黄成民站定,指著一个高出房屋的门框,说道:“到了。” 刘培文定睛一看,整个门框是两个大木柱,上面各顶著一个门脊。左侧木柱上端钉著一个牌子,上写镜春园77號。 “这大门看著不一般,但和后面也不配套啊?”刘培文好奇道。 “嗨!”黄成民摆摆手,“大杂院里的老人都不知道,反正整个镜春园这一片,就咱们这的大门不一般。” 燕京大学未名湖畔北边有两个园,一个是“镜春园”,一个是“朗润园”,都是清代一些王孙贵胄的园子,如今都是燕京大学教职工居住的地方,很多资深教授基本都在朗润园的楼房里,其他的职工还有一些年轻的讲师,大都住在这种大杂院。 “我听教授们说啊,这里原来是怀新书屋的旧址,”黄成民带著刘培文往大杂院里走,“现在就是大杂院了,里面基本都是职工分房,也有一部分学校的租房,比如你那间……” 刘培文背著包袱,在大杂院逼仄的通道里闪转腾挪,黄成民继续絮絮叨叨地聊著。 “培文,你这孤身一人来燕京,你爸妈呢?” “早没啦!我爸妈都去世得早,现在我家里就我自己,老家就还有我叔叔一家。” 我真该死啊。黄成品抽了抽自己的嘴巴“嘿,你瞅瞅我这嘴!” 刘培文摆摆手直说没事,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等等!”到了一处,黄成民忽的叫住刘培文。 等刘培文站定了,他指著刘培文面前的通道,这里的通道尤其狭窄,右边是半个伸出来的棚子,好几根竹条枝丫一般生长在这里。左边靠著墙的的位置。窗户上摆满了酒瓶,地上还有两个落满灰尘的瓦罐。 “小心点別碰到这里,这是防盗的。” 刘培文只得把包袱放下来,矮身抱著包袱过去。 “这院子里怎么搭了这么多棚子啊?”刘培文在各种棚子中间穿梭,有的地方乾脆只能侧身通过。 “我小时候也没有这些,都是76年的时候搭的地震棚,后来没事儿了,谁也没拆,都当自己家房子了。没办法,哪有地方住啊,说起来,连你那间房也一样,都是后来搭的……” 拐过弯来,黄成民指著眼前的房子介绍道,“这边就是我家了。我妈,还有我们兄妹四个都住在这。” “哦,你爸呢?”刘培文故意问。 “早没啦!”黄成民回答了之后,竟然有一种扯平了的轻快,甚至有一丝开心。 黄成民的家是胡同一侧的两间屋子,刘培文看著这两间不大的房子,想想黄成民一家五口住在这不足三十平米的空间,不由咂舌,这也太紧张了。 正出神的工夫,就听黄成民跟人打著招呼,“芊惠!回来啦!” 刘培文扭头看去,是一个身著大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长得颇为標誌。此刻的她化著淡妆,眉眼低垂,手里提著一个皮包,有些没精打采地跟黄成民点点头,就扭著身子走远了。 黄成民等芊惠走了,沉醉地吸了一口她留下的风。 “真香啊……” 刘培文只觉得猥琐。 “这芊惠是咱们大杂院里最漂亮的姑娘!不过啊,马上就要便宜洋鬼子了!”黄成民带著刘培文继续往里钻,隨口解释道。 原来这个女子叫做文芊惠,家里人都是燕京大学的职工,她学习挺好,考上了燕京师大,如今快毕业了,正在研究路子出国。 八十年代堪称出国热的启幕,当时不少公费留学的学生,毕业了都不会回来。在如今的民眾看来,出国就跟肉包子打狗一样。 说话的工夫,两人终於走到了刘培文的租房。 跟大杂院的绝大多数住户都是分房不同,这是学校的公租房,虽说可以租给学校的职工住,但房租还是要交的。 一个月就是五块。 刘培文摸出单位给的钥匙,开锁,推开小门。 里面是一个大约三米见方的小空间,掛角有个单人床,靠墙还有一个破旧的桌子,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屋子里就剩下门边的一个蜂窝煤炉,上面还坐著一个有些发黑的铝壶,旁边是一个水龙头。 “就这些东西!”黄成民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之前的租房的是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后来他们单位给他另找了个宿舍,就搬走了。” 刘培文走进来放下东西,才发现屋子里的採光真挺差。 黄成民顺手拉开拉盒,昏黄的灯泡亮起。 “咱们院子里就一个电錶,每个月呢轮流抄表,按瓦数摊钱,你这个是15瓦的灯泡。 “用水呢就是这水龙头,月底抄表。”黄成民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又帮著刘培文铺了床。 “行啦,你这也没有煤球、也没有菜。这个点,只能明天再去买了。今天来我家吃饭吧!我给你接风”黄成民拍拍刘培文的肩膀,又拉著他到了自己家。 黄成民家日子过得並不富裕,晚上一家子人吃麵条。刘培文吃饭的时候才知道,他母亲如今已经退休,家里就黄成民和妹妹两人上班,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上学。 一家五口光吃饭就要费不少,再加上弟弟妹妹上学的开销,日子过得紧巴巴。 黄成民的四弟不爱吃麵条,撇著嘴坐在桌角,黄成民就劝:“我跟你说,这饭里面最好的,就是这面!这碗里它还不光有面,它还有蒜,一口蒜一口面,给个神仙咱都不干!”就这么一直哄,直说得弟弟都笑了,终於嘻嘻哈哈吃了起来。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租房里,刘培文也没收拾,只是打了点水擦了擦,然后就躺在床上休息。 望了望四边空荡荡的墙,他终於找到一根钉子,把板胡掛上。 长夜漫漫,大杂院里偶尔传来人声犬吠,刘培文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刘培文没去上班,一早跟住在大杂院门房里的秦大爷借了三轮,出了门,去买点菜和日用品。 很是了几块钱,把米麵蔬菜还有各样东西置办全了。刘培文正准备蹬车子走人,却看到一个头髮白的老头,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杯子。 他拿著杯子凑到副食品窗口,“受累,您给我打一两酒。” 打酒的也见怪不怪,收了票给他打上酒,那老头竟是依靠著墙根,又从自行车上跨的篮子里拔出一截刚买的葱,就著葱有滋有味地喝起酒来。 刘培文看得新鲜,也不著急走,乾脆坐在三轮车上盯著老头瞧。 老头慢条斯理地把酒喝乾,又掏出水壶,把水倒进酒杯里,直接一饮而尽,接连三杯,才罢手。 绝了! 刘培文正想著这个素材不错,打算回去抄写下来的时候,老头倒是朝他挤挤眼做了个鬼脸,才笑意盈盈地登上自行车走远了。 第22章 加印!抓紧加印! 回到大杂院,刘培文码放好东西,又拿出几张旧报纸,铺在了桌子上,他打算改明去寻一块玻璃板压住这些报纸,如此一来桌子上乾净平整,写起字来也不容易透纸。 中午刘培文去外街上买了几十个煤球,码到煤球炉旁边的铁皮档口里,用新买的铁锅炒了一大碗菜,分出一半送到黄成民家里,才又迴转,就著这半碗菜和一小锅米饭,吃了个肚儿圆。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一大早买到的燕京文学还没看呢。 赶紧翻出来,刘培文仔细地打量著。封皮是一幅写意山水画,封面的下方还写著小说专號的字样,封底则是另一幅墨笔画,画的是一个抱著羊的蒙古女子。 不是吧,封底都跟我的小说有关? 刘培文翻开目录页,左边是燕京文学1980年优秀小说获奖作品的照片,王濛、程建功赫然在列。 右侧是目录页,自己的两篇小说排到了前两篇。第一篇是《双旗镇刀客》,第二篇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两篇文章前,都写了热情洋溢的编者按,这让刘培文很怀疑不是张德寧所为。 自己的小说没必要再看,他翻回目录,嚯!第三篇是张一公的《寻找》,再往下看,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程建功、程忠实、贾平娃、汪增其、京扶……他顿时来了兴趣,细细读了起来。 此刻,他的作品也乘著期刊发行的脚步,走遍了全国各地。 水木大学,手捧著一本燕京文学的张强在宿舍里哭得泪流满面。 “怎么了张强?”刘培德正要去广播站,看见张强哭起来了,不由问道。 “你哥他……”张强抬起头来,嘴角止不住的抽动,摆了摆手,根本说不出话。 “我哥咋了?”刘培德讶然,心想大哥昏死过去的时候自己都没哭成这样。 看到张强颤抖的手里还拿著一本杂誌,他忍不住直接拽过来翻看。 果然,作者一栏刘培文三个字赫然在目。 第一篇文章是自己读过的耍刀的侠客。不对,好像改了改,怎么感觉不如改之前精彩呢? 第二篇就是那个放羊的。刘培德粗粗看了几眼,字非常多,此刻也没耐心看下去。 想想自己的广播站行程,他还是放下杂誌,劝了张强一句。 “別哭了!看个小说,看把你给感动的!一个耍刀、一个放羊,这哪有做数学题精彩?我哥这破小说就能把你迷成这样?”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哥!”张强睁大了红肿的眼,又拿过杂誌。 “你知道你哥写得多好吗!在我心里,只这两篇文章,他也能青史留名!你看著吧,他以后肯定是全国知名作家!” 过了吧?刘培德心里嘀咕著,也不再管发疯的张强,背上包出了门。 燕大里的书报亭。 “您好!要这个月的燕京文学!”一个穿著绿色中山装的瘦高条男生张口问道。 男生叫刘振云,他留著半长的头髮,门牙的缝有些大。 “没啦!” “啊?”刘振云惊讶,上大学的他手头拮据,往往一个月省下好几顿饭钱用来跟人一起买书买报,宿舍里分配给他的任务是买燕京文艺和十月。十月是单月的十號出版,这个月他只需要买燕京文艺。 平日里,燕京文艺相比其他几本杂誌要好买一些,没想到这个月居然这么畅销,才三號就没了。 不服气的他扭头去找下一个报刊亭。结果沮丧地发现,也没了。 “怎么这么难买啊!”刘振云嘆气。 “本来我还看著呢,手里最后一本刚才让人买走啦!”报刊亭的男人说著,“这一期是小说专刊!內容太厉害了,有好多名气的作家,最不出名的是个新人,居然还连发了两篇小说,放在最前面!” 这么一说,刘振云更生气了。他摇摇头,迈步小跑起来。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去图书馆看看这个月的期刊到了没有,赶紧借一本来看! 刘振云的运气属实不错,中午时分,图书馆的期刊没被人借走,还放在架上。他赶忙衝过去拿在手里,也顾不得找地方,直接盘腿靠墙坐在书架旁边,认真看了起来。 如此枯坐了一下午,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了,好多在图书馆学习读书的同学此刻都已经去了食堂。 “振云,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啊?” 刘振云抬起头,看到一个国字脸的中年汉子朝他走了过来。 这是比他大一级的学长程建功,如今大五,明年就要毕业了。 说起来,刘振云1958年生人,程建功1949年生人,俩人足足错了十岁,居然只差了一级——没办法,谁让程建功是老三届的高中生呢。 当年考上燕京大学中文系的时候,程建功已经在京西煤矿做了十年的煤矿工人,这种艰苦的条件下,恢復高考后还能考上可以说殊为不易。 跟全省文科状元、高中毕业当年考上燕京大学中文系的刘振云,可以说是两个极端案例里的牛人。 “这个月的燕京文学!”刘振云此刻的眼睛特別的亮,“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新作家!才二十岁!还是我们中原的。” “真的假的?”程建功一脸不信,“这期我也发了一篇呢!能比我还牛?” 他的《丹凤眼》获得了1980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除此之外还有多篇小说陆续发表,此刻在中文系內不能说是一枝独秀吧,至少也是半步知名作家,目前一篇投稿都没成功过的刘振云是不能比的。 这一期小说专號上,匯聚知名作家,他的新作《轆轤把胡同9號》也在上面,不过他国庆节忙著玩,没去要样刊。 “哪能跟你比啊,老程你的小说在我心中天下第一。”刘振云习惯性地阴阳怪气式夸奖,“这个刘培文哪怕再厉害,哪怕人家能让燕京文学一次给他发两篇稿子呢,那也不如你一次发一篇。” “哈哈!我就说嘛!”程建功可能是唯一听不出刘振云阴阳怪气的人,或者说,哪怕听出来也照样高兴:他这个人是个十足的乐天派,这种话只当是好话听。 “来,让我看看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同志写的怎么样。” 刘振云一脸微笑地递过杂誌,也不走,就在一旁看著。 半晌。 “好!好啊!刀光剑影,大漠孤烟,持刀赴死!这才是男人的浪漫和血性!”程建功看完第一篇,击节讚嘆。 等看完第二篇,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老程你说句话呀!” “咳……”程建功战术清嗓,感觉有些恍惚,但嘴上依旧倔强,“这篇写得比刚才那篇还要好,比一些名家的名篇也不遑多让……但要说缺点嘛,还是有的。” “仔细说说呢?我拿本记一下。”刘振云根本不给他台阶下。 “……”程建功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开朗。 周一,燕京文学编辑部。 上了班,周燕茹就接到了发行部的反馈。 “都在征订?这才几天,还没有一个星期吧?全都售空了?这一期可是超印到三十五万册啊,你確定?好!好!” 周燕茹掛了电话,激动地在编辑部里转了两圈,又衝到杨墨的办公室报喜。 “主编!咱们这一期燕京文学小说专刊成绩特別好,第一批印的三十五万册,现在都售空了!发行部正打电话问呢,再印多少?” 杨墨此时正在桌前看著手中的期刊,这一期刊物的销量要涨,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作为小说专刊,又匯集了不少有实力的作家,理应如此。 不过不到一周就售罄,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的目光落在刚刚还在看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上。 “加印三十万!如果这三十万十天还能卖完,就再加印一些!” 周燕茹得到消息,心中满是喜悦,赶忙去传递消息。 “加印,抓紧加印!”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隨著加印的刊物不断分发到了各地,刘培文的名字也隨著两篇小说传播到了万千读者的眼中。 这天,张德寧背著一大包的信走进了编辑部。 砰!包袱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旁的诗歌组的编辑李志见状,过来帮忙。 “德寧啊,看来这一次小说专號大获成功啊!”李志帮忙分拣信件,低声说,“你看老周,这两天嘴角翘得都能掛二斤猪肉了。” 张德寧闻言,偷偷瞥了一眼满面春风的周燕茹。 “火是真火了,你没看这又准备再加印呢,印著印著,这期得够著一百万去了吧。” “一百万……”李志听到这个数字都觉得不真实,“人民文学也就这样了吧。” 做文学期刊的,谁不想成为第二个“人民文学”呢? 两人在这个梦里沉浸了片刻,又低头整理信件。 这一大包信里,不少读者都对这期小说专號提出了高度讚扬,尤其是《双旗镇刀客》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更是收穫了很多读者的专门来信。 “咦?” 拆著来信,看了大约十几封,张德寧忽然惊讶出声。 “怎么?”一旁的李志凑过头问。 “我发现,来信討论《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姑娘可真多啊……” “这些就不一样了,”李志甩出几封字跡略显潦草的,“觉得《双旗镇刀客》还不够过癮的,都是男的。” 第23章 原来是你 两篇小说同时在一期刊物上发表,让人惊讶的不仅仅是並排出现两次的作者名,更是他一个深居中原乡村的少年作家。居然同时吧大漠和草原写出了各自的味道。 被这样的笔力折服的,不仅仅是读者,还有文学评论家们。 再次加印二十万册之后,各种评论的声音开始涌现。 “老周你看!”张德寧递过一张报纸。 周燕茹定睛一看,標题写的是《大漠与草原,如何写就旷野上的非凡人生》。 “还有这个,”张德寧又递过另一份,这份的標题就更离谱:《男人的大漠,女人的草原!》 周燕茹皱了皱眉,“怎么感觉標题都写得像三流小报。” “其实內容还行,不过並不专业,都是读者视角——正经评论的也有,”张德寧递过一份燕京日报,“李拓写的,今天刚发表。” 周燕茹接过报纸,这次的题目就正经多了:《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一扇观察成长与选择的窗》作者:李拓。 “米国知名作家尼尔·唐纳德·沃尔什曾在他的《与神对话》中说:『成长,只有在不舒服的状態下才会发生。』当我们阅读《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时,小说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身的成长与发展,而这些惨痛的、悽美的故事背后,是一个个由错误的选择所堆叠的……” “这个李拓,这两年总嚷嚷著『做积累、做积累』,怎么积累来积累去,小说不发了,改专门写评论了?”周燕茹一边看文章,一边调侃道。 “我听老邓说,就是这两年看外国作品把脑子给霍霍坏了。”张德寧的嘴更不饶人。 周燕茹大概看完,又递迴来。 “不过这篇点评还是很好的,摘出来。还有那些读者来信,也挑一部分,一起给培文寄过去吧,让他也高兴高兴。” 等刘培文收到这些东西,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看到这一大包从燕京寄回老家,又被老家寄到燕京的信件,他才恍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想起来把来燕京工作的事儿告诉张德寧。 得,去一趟吧。 收到信件这天恰是星期五,根据档案室的规定,每周五的下午是闭馆时间,几个人的工作就相对轻鬆些。刘培文跑去找周庭请了假,又借了黄成民的自行车,一路蹬到了西长安街六部口。 进了编辑室,张德寧惊喜地站了起来。 “你这小子,怎么来了?” 又看他空著双手,也没背包,顿时有些失望。“从中原大老远跑来一趟,怎么没稿子啊?” 这年头邮递偶尔也会错递遗漏,所以一些距离不算远的作者为了保险起见,也经常肉身送稿。 刘培文笑了笑,把自己调到燕京大学档案室的事儿说了。 “那敢情好!”张德寧拍手,“以后找你组稿就方便多了!” “哎!我可不一定非投你啊!”刘培文时刻不忘自己的刺头属性。 这时,一旁正在跟人说话的周燕茹也注意到了刘培文的到来。她站起身来,笑著朝刘培文介绍,“培文啊!来得正好!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汪增其,在京剧院工作,咱们燕京文学眾多作家的中流砥柱!” 刘培文隨著她的手看过去,却见一个头髮白的老头,圆圆的脸,似笑非笑地站在周燕茹身旁看著自己。 “哟!是您啊!”刘培文喊道。 “那个副食店的散酒,其实味道一般。”汪增其没回答,而是发表了点评。 刘培文心想老头果然是名不虚传,真是爱吃爱喝。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看到周燕茹瞪著眼呆愣在一旁,刘培文这才笑著解释了一番两人此前的遭遇。 “我当时就觉得这小伙子不正经,”汪增其说,“正经小伙哪有盯著看老头喝酒的,还看个没完。就差凑到跟前闻闻什么味儿了!” “您也好意思说我?”刘培文不服气,“谁家好人出门买菜带一酒杯啊!” 在场的几人听著直乐,周燕茹打趣道:“老汪这喝酒的故事真不少啊,够你写个隨笔、散文了。” “写出来给发吗?”汪增其也不含糊,直奔重点。 “给!”周燕茹对於白金大神就是这么宽容。 “那行,过两天我给你送来!稿费可不能低啊!得按我小说的稿费来!”汪增其开始跟周燕茹討价还价。 “行!”依旧是无条件的宠溺。 一旁的张德寧看得心驰神往,这就是老周说的“组稿要有技巧”吗? 感觉很厉害。 一直以来,不同的文体之间,稿费並不相同,比如诗歌,要按行算钱,散文、隨笔在这些作品里,换算成字数稿费的话是相对更低的。 所以对於靠稿费收入贴补家用的汪增其来说,其实他也並不是特別爱写散文隨笔之类,毕竟给的钱少。 但是燕京文学对老汪的宠爱是无限的。 去年,时任燕京文学的主编李清全力排眾议,把汪增其多次投稿被拒,甚至被人点名批评的小说正式发表。结果掀起了全国范围的汪增其热。 这篇小说就是被某些人批评为“写和尚谈恋爱有什么意义的”《受戒》。 从此,倒霉一辈子的老汪终於迎来了自己文学上的春天。 而燕京文艺也因此成为了不少作家投稿的首选。 这段彼此成就的经歷,是汪增其跟燕京文学关係特別好的原因。 四个人聊了一会儿,刘培文看天色不早,乾脆说道,“今天是我来报喜,请你们吃饭,老汪一起!” 於是四人马不停蹄转战餐桌,在老汪的建议下,直奔烤肉宛。 四人点了五斤炙子烤肉,几个小菜,老汪还特意要了瓶二锅头。 烤肉上桌,几人筷箸不停,过了半晌才过足了癮。 “还是你这单身小伙子好啊!烤肉宛说请就请!” 老汪跟刘培文、周燕茹碰了碰杯,一口下去,醉意酣然,“哪像我,这点稿费一大家子支使,根本不够分的,喝点酒都不敢在家。” “你那明明是家里不让喝,自己偷!”刘培文放下酒杯,又夹了条肉,蘸了蘸佐料,一口塞进嘴里,顿时香气四溢,仿佛写作的灵感都足了几分。 “真好吃!”刘培文感嘆。 在看一旁几人,周燕茹、汪增其还好,都在喝酒。不喝酒的张德寧乾脆就没住嘴。 汪增其此刻来了兴致,“这炙子烤肉啊,也分文吃武吃!” “怎么说?”周燕茹担当捧哏。 “文吃呢就是咱们现在这种,几个人落座,斯斯文文,夹起一筷子,慢慢地蘸了料,放嘴里细咂么肉香。” “武吃呢?”张德寧终於停下筷子,好奇问道。 “武吃啊……”汪增其一指大厅角落里在炙子上不停煎烤的厨师。 “武吃你得换个长竹筷,凑到他跟前,他做著,你盯著,边做边吃。还得把一条腿搭在桌下沿,卡住位置,省得別人把你挤走,然后左手托蘸料,右手下筷子,也別等肉凉啦,蘸料就往里吞,吃一个生猛爽快!” “好!”刘培文鼓掌,“老汪这段话放文章里一个字都不用改!” “小意思!”汪增其面露得色,又跟刘培文、周燕茹碰了一杯。 “对了,我最近还研究老燕京吃食呢,”刘培文求教道,“我听人说,过去老燕京有吃瞪眼食的,您见过吗?” “瞪眼食?”老汪摇了摇头,“我没见过,那都是旧社会了,具体的,估计得问问邓有梅。” “老邓还知道这个?他不也是建国之后才在燕京的吗?”张德寧八卦道。 “嗨,他这人爱打听,知道的故事比我可多多了,要不说人家发表的小说也多呢?” 吃过饭,几人又閒聊几句,就地解散。等刘培文蹬回镜春园,酒已经醒了大半。 躺在床上,刘培文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忽然想对这个城市有更多的了解。 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动笔,一是刚参加工作,上班投入了不少精力,就不如原来那样可以放飞自我,二是自从他確定想尝试用意识流手法写自己一直没写出来的內容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对於这种写作技巧的掌握还不足够。 盘算了盘算自己手头的资金,上次回家又掉了一些,剩下七百,七百元里面,他又拿了三百元给叔叔,如今来燕京不到一个月,手里还剩三百冒头。 钱还是太少啊!他嘆了口气,望了望黑黑的房顶。 如今还是秋天,晚上就很凉了,这个简易的居室真应了黄成民的点评:“冬冷夏热,春冻秋凉,没一季好时候。” 可要说买房,就目前这点稿费,还是有点遥远了。 今天周燕茹跟他提了一嘴《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出单行本的事儿,到时候还能有几百块钱的印数稿酬,但今年肯定是不可能了。 刘培文思量再三,终於下定决心。 不管以后自己是想经商还是想囤房,都需要大量的钱。这小说就是自己的第一桶金。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桶搞大一点呢? 如果自己写个长篇小说,岂不是稿费瞬间暴涨? 刘培文想及此处,仿佛终於明白了前世网文作者x二代超长待机千万字的原因。 水亦无他,为稿费尓。 就这样躺在床上,在半醉半醒中思忖半天,他忽然眼前一亮! 对啊,写这个题材肯定可以! 第24章 谍战,就你了! 第二天下了班,刘培文早早回了屋。 拉开灯泡还嫌不够亮,他又点了个煤油灯放在桌上,两个光源一远一近,弄得昏暗的屋子里的鬼影幢幢。 得赶紧买个檯灯了,刘培文嘆了口气。 摊开稿纸,他开始写起小说的大纲。 之前写前两本小说的时候,他都没写过大纲,而是简单串了串思路片段就开始行文。但毕竟那是短篇、中篇。如今这篇小说,在他的规划里是二十万字左右的长篇小说,就不能这么草率的起笔了。 昨天晚上,他脑海中头一个闪过的点子,就是写谍战小说。 在如今这个时代,谍战小说並不算多见,但谍战小说本身就以敌我斗爭的故事情节见长,而且距离如今的时代也不算远,细节、资料都容易寻找。 最关键的是,前世他特別钟爱一部谍战剧,那部剧他前后反覆看了有不下十遍,对很多细节记忆犹新。 对於更出名的谍战故事比如《潜伏》《悬崖》,他反而看得少,已经记不住多少情节。 所以他这次乾脆打算以那部电视剧为主要参考,再增添一些细节,还得刪改掉原剧中的一些bug情节和无用的支线,就可以动笔了。 確定好思路,刘培文感觉今天的钢笔出水都爽快了几分。 就这样,费了几天功夫整理出大纲之后,他又开始搜集资料。 虽然守著档案室,但燕京大学里面的档案基本跟间谍、刑讯无关,他还要去多个图书馆去翻阅。 就这样,刘培文过上了日復一日、极度规律的创作生活。 二十万的篇幅,註定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写完。 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这天忽然有几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人来到了办公室。 “找我?”刘培文惊讶地看著面前的几人。 为首的是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人,他笑著点点头。“就是有点事儿,简单问问,没別的。” 等到刘培文稀里糊涂地跟人上了车,看著让他坐在后排中间的架势,他才恍然明白了点什么。 这不就是自己最近研究的谍战抓人一模一样吗? 可我就找点资料,也会被问? 几人路上没说话。汽车一路开到了一处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情况跟刘培文所想像的审讯情景大不相同。 几个人只是坐下来问了问他的写小说创作的一些情况。 “我看您有一篇小说,叫《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写得非常好。”中年男人说道,“但是我看了看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哪片草原似乎也不为过,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地方呢?” “啊?”刘培文没想到是问这种问题,跟自己预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是很早之前听过一些歌,看过一些资料,知道这里是咱们国家的西北边陲,地域特色也很明显,额尔齐斯河嘛,据说风光绝美……后来写小说用到了,就这么写了。” 一旁几人听到刘培文这样说,似乎也不意外。此后又隨便跟刘培文聊了几句创作上的事儿,就又把他送了回来。 回到单位,惊魂未定的刘培文苦思冥想,直到晚上睡觉之前,才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这些人是因为可可托海三號矿坑来的! 可可托海三號矿坑是建国后一直在开採的巨大露台矿藏,包含眾多稀有金属资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了保密,可可托海这个名字在五六十年代之后就从地图上抹去了。 如今,一篇名为《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小说问世和火爆,终於还是引来了一些部门的注意。 不过刘培文倒也不怎么害怕。 他的生活轨跡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小说中也並没有涉及相关的情节和描写,如果因为此事小说被封,反而才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关注吧? 就这样,一次突如其来却又草草收场的问询就画上了句號。 唯一让刘培文觉得憋得慌的就是这个瓜他不能跟別人分享,黄成民这个没眼色的都问了他好几回了。 这个小插曲倒也没影响刘培文的工作热情,反而这种直面安全工作的经歷让他对於这个工作的观感更立体了。 就这样,刘培文边写边查资料,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 不知不觉已经是十一月上旬,这天,刘培文正在仓库整理资料,却听到周庭叫他,到了院子里却发现张德寧在那里等著。 “什么?开座谈会?给我?”刘培文讶异地指了指自己。 进入80年代,文化界的復甦来得迅猛,一大批优秀的、反映时代特色的作品涌现。隨之而来的就是针对作品开座谈会、研討会的发扬。 仿佛一部作品如果没开过座谈会,就不够优秀;只有够得上开会討论,才必定是可以广泛流传的经典作品了。 刘培文打心眼里抗拒开会这个上一世听见就头晕眼的事。 “不是给你,是给作品!”张德寧辩解了一句,“你这次的作品,传播很广泛,我听说就连……”她往上指了指,“都特別喜欢。所以说开研討会,也是势在必行,社里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点头了!” “算了吧!”刘培文懒散地靠在墙角,仿佛一滩烂泥。“我这人,最不喜欢开会,再说了,开会又不给工资,去了白去,没意思。” “你这小子!怎么比驴还倔呢?”张德寧气急跺脚,多少作者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儿,这傢伙愣是往外推。 刘培文也不搭茬,扭头赖在那里。 张德寧见状脸色变幻,沉吟半天,终於憋出一句:“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嘛。” “你说的算数吗?”刘培文挑眉。 “算数!”张德寧咬牙应道。 “好!给你个面子!研討会我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倒是不著急,等我想好了再说!” 就这样,两天之后的一个16號,燕京文联大楼的会议室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小说座谈会开始了。 刘培文到会场的时候,来的人还不多,他扫了一眼,正想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就感觉个手掌在自己肩头拍下。 “培文!又见面啦!” 第25章 座谈会现场 刘培文一扭头,一个老头笑眯眯地看著自己,身旁是另一个留著短寸,头髮同样白的老头。 “老汪!”刘培文惊喜转身,“今天你也在啊!” “不光我!”汪增其拍了拍身旁的高个男人,“还有老邓呢!” 他口中的老邓,叫做邓有梅。两人生活经歷相近,故而经常混在一块,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虽然邓有梅也是个小老头,其实他今年才五十,但四十五岁就退休了,比汪增其还早好些年,此时是一头黑髮,身材挺拔,看起来还挺精神。 “老邓你好!今天可要嘴下留情啊!”见邓有梅是汪增其的朋友,刘培文一点也不客气。 “留情是不可能留情的!”邓有梅摇摇头,“我要狠狠地夸夸你!” “別!千万別!”刘培文一个激灵。 有道是一粉顶十黑,过度吹捧真的不如不吹。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汪增其一脸羡慕,“你看我们俩,加一块都一百多了,才开过几次座谈会啊,你二十岁就能开,这叫什么?” “叫什么?”邓有梅捧道。 “这叫年少成名!”刘培文抢在汪增其之前说出了台词。“行啦,我可是一点也不想开,一会儿你们能少说就少说,咱们赶紧开完会,找个地方看女排比赛才是正事儿!” 刘培文口中的女排比赛,是第三届女子排球世界盃比赛,今天下午是决赛,女排对阵泥轰! 前世的刘培文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的女排几乎就是战无不胜的代名词,可是却並不知道每场比赛的输贏,所以能有机会看到对阵泥轰的比赛,还是非常期待的。 “那行啊!”汪增其拍著胸脯,“老邓那有电视,咱们去他那看!” “嘿!说我家有电视你拍什么胸脯啊?”邓有梅不乐意了,“你家不是也有吗?怎么不去你家呢?”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汪增其摇摇头,“我家连个写字儿的地方都不好找,还再塞下几个大活人?” 仨人正说著,忽然有一个国字脸短髮男子探头过来。“老汪,我听你们说去看球,可別忘了我啊!” “我说建功啊,怎么谁玩你都得蹭啊?”汪增其调侃道。 “那不是穷嘛……” 刘培文转头望去,男子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程建功!” “幸会!我是刘培文!” “你就是刘培文!”程建功眼睛忽然就亮了,“我听德寧说,你也是咱们燕大的?你是哪个系啊?” “我?我不是学生,我就是档案室的临时工。” “临时工好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学生,岂不是永远也不会毕业?” 程建功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豪迈地说,“加入我们吧!” 原来程建功曾经参与燕京大学五四文学社的恢復工作,做过一个叫未名湖的刊物。 只可惜,未名湖这本刊物,从79年做到80年,出了四期內容,就草草收场。 明年程建功就要毕业,文学社虽然还有不少热爱文学的同学支持,但是有文学创作功底的人却不算多,一直想推动未名湖这本杂誌再次恢復的程建功,仍旧不愿意放弃这份努力,所以力邀刘培文加入文学社,主要还是想藉此提高文学社里同学们的写作水平。 刘培文听了程建功敘说,只说要考虑考虑。程建功还想再说,座谈会却马上要开始了,大家只好各自落座。 主持会议的是杨墨,她开篇所讲述的內容不多,主要是介绍了一下今天的嘉宾。 这场座谈会,受邀参会的人有二三十位,除了作家、评论家,就是各个杂誌社的一些资深编辑,另外还有一些文艺界的人士。 这其中,最吸引刘培文注意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王濛,这个不必说,知名的大作家,也是国內一直倡导对文学进行创新和变革的旗手。 另外一个是一个导演,叫做谢非,是从几年前开始崭露头角的新一代导演,目前还没什么说得上的作品。 杨墨在介绍这两位时,都主要介绍了他们与西北边疆的文化关联。 王濛是曾经下放在那里,生活过很久;谢非是两年前刚刚跟人一起指导了边疆题材的电影《嚮导》。 简单强调了一下这次《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座谈会的意义,杨墨就开始请在座的评论家和作家们发言。 可是说著说著,刘培文就开始发现不对了。 有的评论家虽然认可这部作品,但实际上对这篇作品还是持有自己的意见的,或者说,人家参会就憋著来发表这些意见的。 “……不可否认,《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用诗化的语言描写出了祖国边塞的美丽风光,也刻画了三位生活环境各异,却又同样面临成长选择的主人公,他们对生命歷程中的错误与痛苦的反思与挣扎,让每一位读者的心灵都大受震撼。但是——” 我就知道!刘培文心中嘆了口气。 这位评论家扶了扶眼镜,给稿子翻了个页,继续点评,“——纵观全文六万多字的篇幅,我们只看到了属於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却没有看到任何与大时代有关的批判与反思,更缺乏通过时代变迁来刻画人物性格转变的能力。索米婭身上,我们能看到属於新时代女性的独立意识吗?白音宝利格身上,我们能看到他的学习经歷带来的性格变化吗?牧羊人身上,我们能看到祖国边陲人民的思想进步吗?我想我们没有看到。” 刘培文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著,试图达到左耳进右耳出的心態,奈何自己还是一丝不爽。 果然,开座谈会並不是一团和气啊,总会有批评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本来刘培文也没觉得如何,被批评就被批评,所谓的批评自己也只会选择接受,至於自己认为毫无道理的批评,那就当是放屁算了。 可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竟然有人把批评的矛头,又转到別处了。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一些取向上的问题,並不是孤立的,我认为这是文艺发展过度个体化的表现,是失去文学批评意义的一种体现,这种现象,从《受戒》就已经开始有泛滥的趋势。” 好傢伙!刘培文心中直呼好傢伙,自己被点评也就算了,毕竟今天的座谈会是给他的作品开的。没想到老汪只是受邀参加座谈会,居然还躺枪了。 刘培文微微扭头望向不远处的汪增其,只见他低著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但是面色铁青和紧蹙的眉头已经让刘培文明白,老汪其实不爽得很。 这也不意外,《受戒》这样清新灵动,表达人世间单纯的美好的作品,之前就被某些领导粗暴的评论为“写的挺好,但写和尚谈恋爱有什么意义”,如今又被人藉机拿出来鞭尸,被认为是没有批判意识,缺乏文学价值,也就不意外了。 可是老汪能怎么办呢? 两世为人,熟悉老汪的刘培文,忽然有些心疼。 第26章 一开口就是暴论 五十年代末,汪增其被批判,下放到武城的农场去刨粪,他只能苦中作乐。 回家探亲的时候,他跟妻子笑著说冬天刨粪根本闻不到臭,崩到身上的也都是冰渣子,一抖就落地上了。 却不谈在零下一二十度的户外,他铲著这样又臭又硬的冰碴,做著与自己身体和精神完全不匹配的工作,到底是怎样的磨礪与辛酸。 后来那个年代,他在京剧团醉心创作,写就了《沙家浜》等好几个经典戏剧,传唱一时,可是结果等到事情平復,他反而又因为参与这些工作被调查。 当年写得有多好、有多受欢迎,此刻受到的反噬就有多强烈。 就这样,汪增其谨小慎微的生活到了1980年,若不是好友们的支持和人民文学、燕京文学这些编辑们反覆的鼓励、做工作,也许他早就已经彻底放下他写作的笔。 结果当他拿出一部《受戒》,把人世间的美好与纯真写得淋漓尽致,却被人质疑为“写的挺好,但这有什么意义?” 直至今时今日,在刘培文的座谈会上,汪增其依然要躺枪,依旧要咬牙忍受別人的嘲讽。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培文心中越想越气,等到该他发言的时候,这股抑制不住的怒意已经成为了一柄利剑。 於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暴论。 “刚才听了诸位同仁的点评和分析,我来说说我的感受吧。”刘培文淡淡地说。 “我认为,今时今日,如果有人坚持认为文学必须要有所批判,有所揭露,而不可以歌颂美好,不可以表达人世间的美,不能单纯只为讲好一个故事而努力,那他就是文学的罪人!甚至是文学的掘墓人!” “刘培文,你这话什么意思?给谁扣帽子呢?”有人立刻就坐不住了,站起来斥道。 “我没有给任何人扣帽子,我说的是有人,也不一定是在座的各位,请不要急著对號入座。”刘培文也没起身,就坐在那里继续平淡的说著话。 刚刚站起来的人立马尷尬了起来。什么意思,对號入座的是我对吧? “咱们国家的文艺发展的標准,一直是双百方针,”刘培文继续说,“其核心精神就是文学艺术应当可以自由的发展与討论。文学应不应该响应社会发展需要?应不应该有批判的作用?当然应该、太应该了。” “但是如果因为有需要,就认为文学只能用来批判、揭露,不能歌颂美好,那这样的文学,还能叫做文学吗?”刘培文质问道。 “这样的文学,根本不是文学!它只是一份判决书、是公审大会上的发言稿!” “如今咱们国家在不断进行改革探索,在这样的时代,我们更不能够只看到错误的、不对的,应该站在更广阔的的视野上,看到那些属於人性中的美好,属於社会变革的积极意义。这也是目前很多记录时代发展的文学作品兴起、受到大家认可的原因。 “博马舍说,若批评不自由,则讚美无意义。而我要说,若讚美不自由,则批评同样是无根之水。 “如果文学失去了对美好的认可,失去了对发展的正面评价,文学同样会被普罗大眾、被每一位读者所拋弃。到时候再坚持的所谓的批判性、揭露丑恶,没有人看,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说我的作品,我承认我的作品確有其局限性,毕竟我也是新人作者。 “就拿刚才有人批评的《受戒》来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说这部作品格局不足,情呀爱呀的没意思。 “要我说,这些流淌在我们每个人生活中的美好,才是人民群眾对於生活充满希望的原因。《受戒》这样一部鼓舞人心,给人以希望和美的作品,是属於人民的作品,是能够青史留名的好作品!” “好!”话说到这里,有人率先带头叫好。 刘培文一看,正是王濛。 隨即在座的大多数人也鼓起掌来,其中有几人面色尷尬,抬起的手悬在空中,鼓也不是,不鼓也不是。 主持会议的杨墨很是讚嘆的看了刘培文一眼,看到如今气氛有点偏离,就准备开口宣布座谈会到此结束。 谁知鼓掌刚结束,刘培文却站起身来,对著王濛说道:“王濛老师,今天虽然是我的小说的座谈会,但是难得大家来得齐整,不如我们探討探討意识流写作,怎么样?” 刘培文之所以站起来说这个,一方面是他確实有心尝试,却觉得自己缺乏指导,另一方面也有转变座谈会內容,让大家转移注意力的想法。 毕竟人家燕京文艺邀请这么多人来开座谈会,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说出去反而不美。 杨墨看他越俎代庖,只是笑了笑,扭头看著一旁的王濛,“怎么样,讲讲你的心得吧!” 王濛没想到自己来一趟还当起了讲师,不过他倒也不抗拒。 自从1980年以来,他一直推动尝试中文语境的意识流写作的努力,写了《夜的眼》《春之声》《海的梦》《风箏飘带》等一系列作品,褒贬不一,但確实也影响了一大批人。 “既然这样,我简单分享一下我的心得。意识流的写作还要从现代派的概念说起……” 王濛足足了四十分钟,把自己针对现代派的一些思考和对意识流写作的探索统统端了出来。刘培文则是不停地记著笔记,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与大师见面、学习经验的机会。 这要是搁在后世,这一堂课,说多么珍贵都不为过。而对於很多在座的作家、编辑来说,这样的探索学习的机会同样不多。 於是座谈会的后半段,乾脆变成了文学发展和写作手法的大討论,不少人都受益匪浅。 最终,座谈会的结束时间比预想的还要晚了半个多小时。 王濛走的时候,还专门跑过来跟刘培文交换了住址,叮嘱他以后有创作上的想法,可以隨时跟他交流。刘培文对此当然是求之不得。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张德寧才凑到跟前。 “你这小子,今天的发言也太大胆了!”她拿胳膊肘拐了拐刘培文,言语里有些促狭。 “我怕什么?”刘培文哂笑,“这些人可是你们请来的,真让我骂了,你们也落不下好。” “你放心吧,社里还不至於没有这点担当。”张德寧言语里还是非常讚赏,“你替老汪反驳他们的时候,我都觉得老汪要哭了,当时我……” “行了,说正事”刘培文打断。 “哦哦,说正事,”张德寧这时才看到还在门外不远处的汪增其的身影,“还真是有正事。” 第27章 看球?还看个球啊! “培文,你跟王濛请教这么半天意识流小说的事儿,是不是也有计划写这么一篇?” 张德寧一脸求知的眼神,但刘培文从她的眼睛里,横竖只能看见组稿两个字。 刘培文摸摸鼻子,“是有这么回事。” “那我可先跟你约好了哈!就在燕京文学上发表。”张德寧赶紧发出约稿邀请。 “哎呀,德寧同志,”刘培文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是不是还有个条件没给你提呢?” “啊?” “这篇的稿费……”刘培文捻了捻手指,“能不能涨到10块?” “你这小子!”张德寧气急,其实对涨稿费这事儿她心中早有预期,但此刻听到,还是有几分不爽。 人其实都是这样,遇到事情之前做再多的准备,事情发生的时候依然发现准备不足。 “涨!给你涨!我去求领导!行了吧?”张德寧咬了咬牙。 “哎!这才对嘛!” 看著一脸得意的刘培文,张德寧心想,我这真算是有技巧的组稿吗? “对了,”张德寧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忙说道,“今天来的有个导演你知道吧?叫谢非的。” “怎么了?” “其实本来没有邀请他,他是听人说起来,自己找过来的,主编说既然是文化届的人士,参与也无妨,就让他参加了。”张德寧道出其中故事,“看来是想把你这个小说改编成电影,来探探情况。” 八九十年代,国內影坛的眾多知名导演的著名作品,都是由一些小说改编而来,远的不说,谢縉导演正在筹拍的牧马人,就是改自张先亮的《灵与肉》。 而刘培文前世知道的就更多了,《芙蓉镇》、《活著》都是此类。 “我看他开完会就走了啊,也没找我,是不是没戏了?”刘培文纳闷道。 “这我不知道,也许是你最后发言太激烈,把他嚇坏了吧!”张德寧眨眼。 刘培文此刻倒也没放在心上。前世的《黑骏马》其实就是谢非所拍摄的,不过那已经是1995年的事,如今能不能拍摄,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 跟编辑部的人作別,刘培文收拾东西出了文联大楼,却没想到,还有三个人在这里等著他呢。 “培文,快,赶紧的!”程建功已经等不及了。 此刻已经是快一点了,中午几人都没吃饭,看到刘培文下来,飢肠轆轆的程建功是催促得最著急的。 “走,上老邓家去,我亲自下厨!”汪增其此刻心情不错。 刘培文在座谈会上一番言论,很是给他出了一口气,也算是帮他的作品正了名。 这种仗义执言的维护,在他多年的写作生涯中,都是不多见的,更没想到如今竟然出现在一个交往不深,只有二十岁的小伙子身上。 邓有梅此刻已经认命了,骑著车子在前面带路。 从文联大厦所在的六部口到邓有梅家,骑车也就用了二十多分钟。 刘培文此刻坐在程建功的后座,他不断地说好话夸程建功,一时间把程建功吹得神勇无双,程建功心中得意,也不好意思跟他替换著蹬,竟是一个人蹬完全程。 邓有梅家在陶然亭附近的一个胡同里,几人进了屋,家里空荡。 “老邓!嫂子不在家啊?”刘培文隨口问道。 “哈哈!那是好长时间不在家了”汪增其被这地狱笑话逗乐了,一旁的程建功也憋得够呛,刘培文还一脸懵。 邓有梅没说什么,摆摆手就去了厨房。 “培文你不知者不罪,老邓啊,他现在是单身老年!”汪增其解释道。 原来邓有梅自从五十年代跟前妻离了婚,至今都是孤身一人。 刘培文这才明白为什么汪增其能提议来他家看电视,这简直就是纯粹的男人天堂。 汪增其解释完了,也去了厨房,程建功跟刘培文坐在那里,边聊天边看电视。 女排的比赛要到傍晚才开始,此刻还有不少余裕。 不一会儿,老汪和邓有梅各端出两个盘子。 “来,这俩是我做的炒疙瘩、塞馅回锅油条,老邓端的那都是下酒菜,培文啊,尝尝我的手艺!”汪增其颇为自得。 刘培文尝了两筷子,不由得大为讚嘆。 这炒疙瘩顏色焦黄,还配了绿叶菜,黄绿相间。吃起来又绵软又有劲,越嚼越香。 至於塞馅回锅油条,初尝是油条的酥脆,要到里面是略带汁水的肉馅,外酥里嫩,咸香宜人。 “好吃!”刘培文尝了两口,不由得连连点头。 “老汪今天这可都是拿手菜!来,喝点!”邓有梅从桌下摸出半瓶二锅头。 “怎么就半瓶啊?”汪增其抱怨道。 “你急什么!”邓有梅说道,“喝完再说!” 於是四人倒上酒,就著下酒菜,边吃边聊。 席间,程建功问刘培文他的意识流小说进展如何,刘培文摇了摇头。 “说起来,这个小说比我现在已经发表的两篇小说构思得还要早。”刘培文喝了口酒。 “最早我也没想著用意识流的写法,但构思的越完善,我就越觉得,如果想把故事里十几年积蓄的情感力量和家庭矛盾在24小时之內讲明白,需要的笔力和技巧要求都非常高。” “所以你打算用意识流的方法写这篇小说?”汪增其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拿著空杯朝邓有梅晃晃,邓有梅无奈起身拿酒。 “不全是意识流,还有很多的闪回片段和多视角敘事內容。”刘培文总结道。 “我现在尝试通过两个不同的敘事视角,用把一天內的故事重复讲两遍的方式,展现不同的人物的心理状態和他们的情感变化。” “听著就挺难的。”程建功撇撇嘴,这种在小说敘事结构和方法上的创新他並不擅长。 “不说这个啦!”刘培文转移话题。 正巧邓有梅提著白酒过来,他转头问道,“老邓,之前我跟老汪吃饭,问他知不知道建国前的瞪眼食是什么情况,结果他说你知道,讲讲?” 邓有梅把酒给几人满上,思忖著说道,“我这些年为了写燕京的一些市井生活,认识了一些八旗子弟,很多人当年经歷了民国最难的时候,落魄也是常事,很多建国前的掌故都是他们讲的。” “这瞪眼食是老燕京一种底层穷人的吃食,那时候老百姓吃不起肉,就去吃瞪眼食。 “一般呢都是街边上,一口大锅。里面就是卖家从酒楼里买来的一些折箩——就是剩菜、大杂烩——然后加上一些肉块、骨头,拿卤汤燉在锅里。卤汤顏色重,锅里汤又多,食物位置就不明確。 “这吃的时候呢,下一筷子,就得给卖家付一次钱,这一回你能捞起什么,全凭眼力,一筷子捞空了,也只能自认倒霉,捞到大肉块了,那简直兴奋得不行,比吃到嘴里的时候还痛快。” “这东西真有意思,就是不太卫生。”刘培文讚嘆道。 他心想,这不就是餐饮版的开盲盒吗?不过盲盒保底还给你点东西,瞪眼食捞不著钱也不退。 “肯定不卫生啊,有时候一卖好几天,东西说不定都餿了,”邓有梅说,“所以有些稍微有良心的贩子还会买点止泻药加进去。” “这不叫有良心,这叫怕挨揍!”汪增其笑道。 程建功此刻喝得飘飘然,忽然想尝试一把。 “哎?趁这会儿还有空,咱们四个试试瞪眼食咋样?” 几人都颇为意动,於是决定把吃了大半的菜都倒进锅里,体验一番。 邓有梅提议自己当卖家,端著盘子进了厨房去准备锅里的东西。 不一会儿,简易版的瞪眼食就准备好了。 “这里面我又加了豆腐、还有刚才的疙瘩、昨天燉汤剩下的鸡骨头,老汪弄剩下的一点肉馅汆了几个丸子,另外还有些薑片,蒜子,还有一块洗乾净的雨石!”邓友梅站在锅边介绍。 “嘿!老邓你可够损的!”汪增其指著邓有梅夸讚。 “少废话!”老邓此刻有一种奸商的既视感,他拿出大勺敲了一下锅边,“一筷子一毛啊!谁先来?” “还要钱啊?”程建功瞪大了眼。 “不要钱?不要钱你能体会到当时的心態吗?”刘培文当了邓有梅的嘴替。 “那我先来!”程建功乖乖交钱,拿起了筷子,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等了半天,他忽然看到了隨著热锅涌上来的丸子,不由得大喜,一筷子扎下去往上一提,结果根本没见到丸子,只有筷子尖上扎了个蒜瓣。 然后是汪增其,他也不看,伸进筷子就捞,结果捞到一块豆腐,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刘培文凑到锅旁,看了片刻,发现果然是不容易发现,乾脆把心一横,沿著锅边往下一捞,提起来看时,还真有个丸子。 这下程建功气得不轻,他拿著筷子就喊著“再来再来!” 结果第二轮,汪增其捞到一个丸子,刘培文夹起几个疙瘩,程建功这次下筷子夹起个大的,本以为成了,结果拿出来一看,正是那块雨石。 其余三人直接笑疯了。 程建功却有点上头了,催促著再来再来。 结果几轮下来,汪增其有一次没捞到,刘培文两次,程建功是次次没捞到,最好的一次收穫,就是一块连著筋膜的鸡肋骨,把他气得还要重来。 邓有梅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放下了勺子,催促道,“得了,咱们玩玩就算了,赶紧准备看球赛吧!” 看球?我还看个球啊! 程建功此刻完全上了头,非要再来。结果自己又单独了五毛钱,再来五回,终於吃到了个大丸子。 喜笑顏开之后,想起自己今天了一块多,才吃了这么点东西,他就又觉得笑不出来。 “建功大哥的体验是最深刻的!”刘培文拍拍他的肩膀,揶揄道。 “那老邓赚的钱就是最多的!”汪增其哈哈笑。 过了一会儿,几人终於放平心態,结束了这段奇特的体验,围坐在黑白电视前,等著女排的比赛开始。 “开始了开始了!”程建功叫到,“这哪是中国队啊?” “这还不好认?”刘培文指著深色衣服的队伍,“你看这边衣服上写著nippon呢!就是泥轰国的罗马字母,所以咱们支持对面白色衣服的就完事儿了!” 女排今天的比赛非常精彩,此时的比赛与后世不同,採取的是发球得分制。 也就是说贏了对方的发球轮只能贏下发球权,然后再拿发球权发球,贏下来才得分。 所以虽然是十五分制的比赛,每局都拼杀得异常激烈,有时为了一分要反覆打多个回合。 最后一局的时候,比赛已经进行了几个小时,所有的运动员都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拦网得分!十六比十五!”电视机里宋指导的声音传来,女排的姑娘们终於在落后两分的情况下奋起直追,接连发球,比分反超泥轰队。 “再拿一分!再拿一分!”程建功咬著牙在喊。 这是1981年的深秋,这是国人三大球运动,距离世界冠军最近的一次! 其实由於赛制关係,在女排贏下前面两局的时候,就已经锁定冠军了,可这是对阵泥轰的比赛啊,谁不想全胜呢? 屋子里的四个人,此刻都屏气凝神,看著女排姑娘们最关键的一次发球。 “现在是十號陈亚琼发球!泥轰队小川,把球传起来,8號进攻——拦网!得分!十七比十五!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屋里的四个男人狂呼著站起身来,为女排的姑娘们喝彩。 全胜战绩夺冠!三大球的第一个世界冠军!所有人都为这极具歷史意义的一刻激动不已! “老邓!找酒!” “好!” 一群人又倒了四杯酒。“敬女排!”刘培文说道。 “敬女排!”几人一起喊道,然后痛饮烈酒。 “女排拿了世界冠军,下面应该到男排了吧?男足女足估计也快了!”程建功畅想道。 刘培文没忍心打破他的美梦。 从邓友梅家里出来,已经是晚上,几人作別之后,刘培文与程建功搭伴,继续坐著他的自行车往回赶。 是该买个自行车了,刘培文思忖著。如今他出门不是坐车就是借黄成民的自行车,可一直借也不是个事儿啊。 “培文?想啥呢?”程建功蹬著车子,嘴也没閒著。可是说了半天刘培文愣是没回话,这才问了一句。 “想著买自行车呢。”刘培文把他的情况说了说。 程建功的自行车还是他用这几年赚的稿费买的,当时找自行车票也是求了人,不过此时已经是毕业级学长的他,人脉自然不能与过去相提並论。 “找留学生啊!”程建功一口给出解决方案,“找个留学生,带你去友谊商店,不就不用票了吗? “不过就是得跟人家换外匯券,车子得贵一点,你要觉得行呢,我帮你找一个!” “那太好了!”刘培文大喜。 “不过咱可说好了,我给你帮忙,你得答应我一条件。” 刘培文闻言愣了,他说的好像是我的词儿啊! 第28章 英雄陨落在黎明之前 这天一早,刘培文在档案室门口等程建功到来。 程建功找留学生了四天时间,这让刘培文感觉他的人脉也不是特別强大。 不过他终於还是把人带到了自己面前。出乎刘培文意料的是,程建功一个五大三粗的形象,找到的居然是个红头髮的外国妹子,一脸雀斑,肤色有点惨白。 “培文!这是咱们文学社的外籍社员!莫妮卡!来自英国”程建功介绍道,“她非常喜欢咱们中国文化,这也是她来留学的主要原因。” 说罢,他转头向著妹子,磕磕绊绊的说起了英语,“monica,this、this……” 刘培文听得难受,直接打断了程建功的介绍,用流利的英语跟莫妮卡交谈起来。 莫妮卡可能已经很少在学校里听到说的这么流利的英语,眼睛明显亮了! 俩人聊了几句,程建功听得云里雾里。 俩人看著程建功呆愣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程建功见状也跟著笑,嘴上却是好奇问著,“培文,你老家不是中原的吗,怎么英语这么好啊,我听著跟外国人没啥区別。” “哪啊,就是背了几年单词!”刘培文摆摆手,转头跟莫妮卡说,“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哎,等等!还有人没来呢!”程建功拦住刘培文。 “还有人?” “我的一个学弟,也是你们中原人——”程建功正说著,就见刘振云走近,赶忙挥手,“振云!这里!” 刘振云紧走几步凑到近前,“你好!我是刘振云,中文系的。” “听说过!”刘培文一看,立刻就跟前世自己知晓的那个作家对上了號。 “你听说过我?”刘振云一愣,扭头看向程建功。他以为是程建功介绍的自己,没想到程建功的表情似乎也是非常惊讶。 “我记得你是延津的吧?78年考上的燕京大学中文系。” “!”这下除了听不太懂的莫妮卡,剩下的俩人都是眼珠子瞪得溜圆。 刘培文却是得意地笑了,指了指身后,“我第一次认识你,是在高中的时候,当时老师给我们讲的中原的全省文科状元,第二次认识你,是在档案室整理学生材料,算上今天,是第三次认识你了!” 刘振云震惊之余,对於刘培文这三次认识內含的认可和夸讚也是颇为得意。 “过奖了过奖了!我是特別喜欢培文你写的小说,听建功说今天你们约著出去,特意求著他带上我一起,就是想跟你交流。” “嗨,写作这件事儿,对別人来说,可能畏之如高山险途,可是对于振云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刘振云闻言,不由得有些脸红。 “培文,你要是听说过我,就应该知道,我能成为这个文科状元,当初靠得可是数学成绩。” 確实,大学期间,刘振云的写作才能確实並不出眾,以至於从未在公开刊物上发表作品,只是偶尔能发发校刊校报,这其中,因数学成绩远超他人而成为中原省文科状元未尝不是一种表现。 “那又怎么了?”刘培文浑不在意,“数学好是你的优势,你写作的时候,对於逻辑构建和內容的掌握肯定会更强一些。” 刘振云头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却没觉得自己真有这种特长,只当刘培文是给自己打气。 程建功却深以为然,他与刘振云交往日久,知道这个学弟平常闷声不响,作品也不多,但是做事情规划的非常有条理,思路非常清晰,如果用在写作上,这无疑是有优势的。 但要把这种优势或者说天赋兑现成作品,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今天四人要去的是友谊商店,因为打算买自行车骑回来,所以几人也没坐公交车,而是骑了三辆自行车去,照例是程建功带著刘培文。 刘振云一路上看著刘培文一会儿把程建功拍得团锦簇干劲十足,一会儿又跟一旁的莫妮卡用英语说说笑笑,不由得呆了。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光看谈吐就知道是个人精。 如今的友谊商店坐落於建外大街17號,距离使馆区可以说是一步之遥,不远处就是各种外国官员居住的祁家园公寓和国际俱乐部,可以说是在京的外国人居住、生活、购物的集中片区。 而作为购物中心的友谊商店,是专门面向外宾和出国人员服务,所以一般民眾是不接待的。 这里面的商品相比燕京市面上,无论种类还是数量,都要丰富得多,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需要票。所以如今如果能够有个外籍人员帮助,在这里买东西会方便得多。 当然了,在里面消费需要使用外匯券,对於普通大眾而言,就等於价格又要贵上一层。 到了商店门口,服务员看著莫妮卡带著三个人,也没说什么,这种情况其实屡见不鲜。 四个人里,刘培文和刘振云都是第一次来,不过却都还很克制。 刘培文毕竟前世见过太多先进的购物中心,所以对於如今非常时髦的友谊商店並没有什么特別的感觉。 四层楼的购物空间,足足有上万平米,几人好不容易来了,倒也不著急去买自行车,而是一层层逛了起来。 莫妮卡明显更钟爱这里的中国珠宝,不过她显然也不是什么巨富家庭,看了半天,也就了几十块钱买了个手鐲。 当然,这在程建功和刘振云眼中,儼然非常豪奢。 而刘培文则是对这里售卖的电视机和双卡录音机更感兴趣,只可惜价格太贵了,刘培文看中的一台泥轰进口的三洋牌彩电,足足要两千块钱,而双卡录音机也高达千元,他也只能看看,暗暗记在心里。 逛了一圈,唯一让刘培文惊讶的是这年头居然就已经有电助力自行车了,只不过价格感人。 逛完一圈,几人又回到卖自行车的柜檯,刘培文也没什么好挑的,要了一台凤凰自行车,价格是170元,外匯券。 等车子组装完,又砸上钢印,几人才出了友谊商店。刘培文摸出二百块钱递给莫妮卡,莫妮卡却坚持只收了170。 “別啊!”刘培文有些不好意思,“以后少不了还要找你帮忙,也不能每次都让你吃亏。” 虽说理论上外匯券的面值跟人民幣一样,但是鑑於外匯券可以购买进口商品、还能换米刀,实际用起来,价值自然有所不同。 “没事儿,培文,”莫妮卡笑容很灿烂,“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以后有了新的作品,请第一时间让我知道,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好傢伙,感觉这姑娘比我文艺。 刘培文见状也不再坚持,蹬上新买的自行车,张罗著请几人吃饭。 此时已经是深秋,几人都想吃点暖和的,加上难得来一次城里,於是乾脆东来顺走起。 点了六斤羊肉,各色佐料菜码统统上齐,三个老爷们,外加一个女老外,吃得不亦乐乎。 席间,听说刘培文目前正在写一个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刘振云不由得震惊。 “培文我真想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我们学著写一个三四万字的中篇,都要抓耳挠腮,查遍资料、体验学习,没有三四个月写不成稿,你这才一个月,就写完了十万字?手真快啊!” “这可不算什么!”程建功吹起刘培文来更是豪迈,仿佛自己亲见一般。 “你是不知道当初培文写《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连著48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觉,足足写了六万字,一字不改,直接过审!简直是神话故事!” “48小时写六万字?”刘振云震惊於刘培文的手速。 “48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觉?”莫妮卡震惊於刘培文的耐力。 “那是特殊情况。”刘培文摆摆手,“现在再让我写,哪怕抄一遍呢,恐怕48小时我都做不到。” “现在一个月十万字也够厉害了!”程建功说,“讲讲,写的什么故事?” 刘振云和莫妮卡闻言,也竖起耳朵往前凑了凑。 刘培文见状,只得大概讲述了一遍故事的情况。 “砰!”程建功一巴掌拍在桌上,“真是个好故事,听得让人热血沸腾!” 旁边的刘振云则是感嘆:“无人知晓的英雄陨落在黎明之前,这一句话就把那个年代敌后工作的浪漫与辛苦都说尽了!” 唯有莫妮卡,由於不太了解歷史,她只觉得这是个非常精彩的特工小说。 从东来顺出来,寒风渐起,酒足饭饱的几人都是紧了紧衣服,蹬起车子往学校赶。 等到了燕大,临分別的时候,程建功才跟刘培文提了一句下学期参加文学社的事儿,刘培文一口答应下来。 刘培文晚上回到镜春园77號,已经是傍晚了。 这次进城,他特意买了二斤酱牛肉提回来,正好给黄成民送去。 黄成民正在家做饭呢,看到刘培文提著牛肉来,別提多高兴了。听闻刘培文是感谢之前多次用车,他只是嘿嘿笑,对牛肉倒也不推辞。 晚饭也在黄成民家吃,今天有酱牛肉吃,黄成民的两个弟弟妹妹都特別开心。 “培文哥,你要是天天来吃饭就好了。”老四一脸幸福地嚼著牛肉,“那我们岂不是天天都能吃酱牛肉啦!” “你这傻孩子!当你培文哥的钱是大风颳来的啊!”黄母埋怨了一句,转头就跟刘培文说起了感谢的话。 “成民他爹去得早,我们这个家里亏得他顶著,他能有你这样的同事啊,是他的福分。只可惜我没能力,要不然,成民也不至於到现在还不结婚……” “妈!你说这个干嘛?”黄成民本来吃得正高兴,没想到躺著也中枪,顿时感觉嘴里的酱牛肉都不香了。 “我今年不才二十六吗?人都说二十七,娶个媳妇数第一;二十八,娶个媳妇儿就要发;二十九,娶个媳妇儿能倒酒;三十岁,娶个媳妇儿是宝贝!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再说了,等过两年分了房子,找个媳妇儿还不简单!” 黄母听了黄成民一顿白话,笑得合不拢嘴,看来是挺吃这一套。 几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吃著饭,吃到一半,刘培文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成民,你二妹今天怎么没在啊?” “今天星期六,她呀和同事一起跳舞去了。”黄成民脸上笑容依旧,“你別说,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搞对象去了,问了好几次,都不跟我说实话。” 刘培文也没再问,吃过饭,他又陪黄母聊了会儿天,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回了自己屋。 自己的住处明显的就要比黄成民家冷一些,刘培文连烧了两大壶水,多出来的直接倒在搪瓷大盆里任由它变凉,只为取暖用。 蒸腾的水汽瀰漫在小屋里,加上蜂窝煤路的热气,过了许久,他才觉得舒服了。 打开檯灯,暖暖的亮光覆盖了整个桌面,他取出昨天写的稿子,看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拿出大纲修改了几笔,这才接著之前的內容继续往下写。 一直到天蒙蒙亮,刘培文才恍然发现自己写了太久。站起身来,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此刻炉膛里的蜂窝煤早已燃尽,屋子里有些冷,疲倦的刘培文也顾不得收拾自己,掩上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如此每夜用功写作,以刘培文的效率,也是足足又了一个月,才把这本《黎明之前》写完。 成书这天,已经是十二月末的一个周日清晨。此时的屋子里冷得已经能哈出白雾。 望著眼前这一摞厚厚的书稿,刘培文心中的成就感前所未有。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写长篇小说,也是前世今生第一次用手写的方式码完了將近二十五万字的內容。 两个月二十五万字,这速度,换到前世写网文的作者里面,也算是合格的了吧? 刘培文又翻开书稿,把小说速读一遍,感觉没有什么逻辑错误和结构问题,才放心的把稿件整理好。 现在就是投给哪个刊物的问题了。 虽说跟燕京文艺关係很好,而且稿酬也已经给到定格,可这次刘培文写的是个二十五万字的长篇,以燕京文艺月刊的文字量,发自己的长篇实在是太勉强了。 还是要找一个能够合適髮长篇小说的地方。 找谁呢? 第29章 这稿子可太勾人了 朝內166號,刘培文望著眼前的招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吹下的牛。 这天早晨,刘培文请了半天假,终於来到了人文社的门口,他一时有些百感交集,颇有些朝圣者的心態。 作为国內文学领域当之无愧的顶刊,每期发行都能破百万册的人民文学,就在人文社的前楼,这里不知道是多少作者期望的“证道”之地。 不过今天他不是来投人民文学的。而是要去当代编辑部。 能跟收穫、十月、城並称为四大名旦的当代,自然也不是藉藉无名之辈。 但比之同在一个地址办公的人民文学,还是差一点意思。 两个刊物,人民文学的编辑部在人文社的前楼、跟领导们在一起;当代的编辑部在人文社的后楼,一旁就是人文社的招待所,孰重孰轻一望可知。 但是由於人民文学这本杂誌的超然地位和与文协的密切关係,特別是去年人民文学刊物在管理上重回文协之后,人文社事实上对人民文学这本刊物的影响力就已经很弱了。 所以基於自身工作出发,人文社社內对於当代的支持力度是相当大的,自创刊之初,可以说诸多名家的精品文章在此匯集,才能有创刊几年功夫,发行量就能稳定在三十万的成绩。 自从今年改了双月刊,当代的影响力在进一步扩大,但是优质稿源却被更高频率的刊发摊薄了,所以当代的编辑们对於组稿、约稿也是非常重视。 之所以刘培文今天会来当代,也是因为在上次座谈会的时候,何其志临走给他递的约稿信。 当时约稿信中言辞恳切,极具热情,不但对刘培文的作品给予了高度肯定,同时也表达了无论长篇短篇皆可优先发稿的特殊待遇。 迈进红砖楼后楼二层的当代编辑部,推开门,只见几个编辑正在伏案工作,一时无人说话。 “咳咳,那个,我找何其志。”刘培文有些尷尬的开腔。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忽然同时抬起头来。角落里有一个中年男子站起身走了过来,正是曾与刘培文有过一面之缘的何其志。 “培文?你让我等的好苦啊!”何其志衝过来就抓著刘培文的手猛摇,摇得刘培文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何其志转过身来就兴冲冲地开始对著其他抬起头的编辑们介绍,“这位就是《双旗镇刀客》、《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作者,刘培文!今年可是才二十岁!青年才俊、一表人才!” “来,培文,这是龙时暉、这是朱昌胜……”何其志又把办公室的编辑们一个个给刘培文做了一遍介绍。 刘培文被何其志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不过好在大家的欢迎过后,並没有太多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这里。 “来,培文!坐!”何其志兴冲冲地搬了个凳子,把刘培文按在凳子上,又找了个茶杯,要给刘培文沏茶。 一通流程走完,他才又重新在桌前落座,本来不算大的眼睛里此刻都是渴望的目光。 “难得你来找我啊!怎么样,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啊?”说罢,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往刘培文的背包上看。 刘培文从包里掏出厚厚的手写文稿,递给何其志,“我写了个小说,是谍战题材的。” 何其志接过文稿,这压手的感觉和文稿的厚度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长篇。 25万字的內容,哪怕粗粗的看一遍也是需要很长时间,所以刘培文也没打算这里等何其志审稿,而是大概给他描述了一下故事的內容,然后给何其志留了自己的工作地址,就直接开溜,给何其志留下了一个瀟洒的背影。 何其志这一天算是被施了定身咒,一部小说从早晨看到晚上,本来以他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问题不大。 奈何这本小说的信息量可太大了!有些地方不看仔细,后面就看不懂。 等到下班时间,陆续有编辑收拾东西离开了,何其志还在那里一页页地翻阅著,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孟委哉是经过编辑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发现编辑室还亮著灯,他皱了皱眉,还以为是有人走的时候忘记关灯锁门,走进去一看,何其志正捧著一沓文稿看得正出神。 “其志!”他走近问道,“还没走呢?” “啊?”何其志恍然,抬起头来,望著空荡荡的编辑部,才明白已经下班很久了。 “这稿子可太勾人了,我一时间有点入迷。”看著孟委哉一脸的好奇,他主动把稿子递过去。 “谁送来的?”孟委哉翻看著开头,只见上面写著题目《黎明之前》,隨口问道。 “刘培文,就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作者。我上次去参加燕京文学座谈会给他递了一封约稿信,这都快两个月了,今天找过来,居然拿了一部长篇,说是这两个月刚写的。” “哦!”孟委哉没见过刘培文,不过对这部作品印象很深刻。 原因无他,平常发行量二三十万,跟当代水平相差仿佛的燕京文学,10月號突然支棱起来了,一个小说专號居然加印两次,单月累计发行量破了百万。 这可是除了收穫和人民文学,其他国內第一梯队的文学刊物都没有达到过的高度,虽说燕京文学是月刊,定价相对便宜,但也足以引起所有业內同仁的关注了。 孟委哉跟主编秦朝阳深入研究了好几天,又多方打听,最终確定了两个主要原因。 一个是这篇小说专號匯集了很多名家作品,稍微有点阅读基础的读者几乎可以说是翻开目录一看这一串名字,就会决定购买。 第二个原因,就是开篇放的这个大卫星。一个作家,两篇作品同时出现在连在刊物上,而且高居第一、第二篇的显著位置。这可以说也是极为少见的。 可就是这个从未有人知晓的刘培文,两篇作品,道尽了西北边陲的风情,无论是黄沙滚滚的双旗镇,还是草木丰美的可可托海,这样的异域风情叠加上优秀的故事內核,对於读者的震撼可想而知。 尤其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由於这个故事是一个悲剧结尾的感情故事,可以说是在情感上俘获了眾多读者的心。 孟委哉跟秦朝阳研究了一番后,正准备明年开年也学习燕京文学搞一次专號试试。没想到,刘培文居然把稿子送上门来了。 他没来得及看完,只是草草翻了翻內容,大概明白了故事背景,就递还给了何其志,“对了,这个刘培文,跟你谈稿费的事情没有?” “啊?没有啊!”何其志此刻並不明白孟委哉的用意。 “我听燕京文学的周燕茹说,这个小伙子,老家是中原的,如今在燕京是临时工,父母双亡,家境很不好,所以对於稿费的要求挺高,而且催的也急。” “您的意思是?” “这篇稿子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明天我跟老龙一起看,儘快过审,到时候你去找他一趟,跟他谈谈稿费的事儿。只要质量过关,可以给到千字十块,而且可以过年之前就先支给他。” 1982年的春节是在一月下旬,而改成双月刊之后的当代,年度第一期是在二月二十日出版,能够提前一个多月给发稿费单,可以说非常优厚了。毕竟是二十多万字的长篇。 “行!”何其志看孟委哉这么重视,当即点头。跟孟委哉道別,他收拾好稿子,准备带回家连夜看完。 倒不是为了加班,主要是这稿子,他根本忍不住不看! 第30章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第二天,熬了一夜的何其志红著眼来到编辑室,看著他疲惫又兴奋的样子,龙时暉不由得问道:“小何,怎么这么累?” “我这前前后后的,忙了一晚上啊!”何其志双手扶著腰,痛不欲生。 “啊?”龙时暉看他的姿態,不由得笑了,“你年纪也不小啦,这方面还是要节制一些!” “节制?我怎么节制?”何其志不乐意了,“我这都是为了工作!” “这怎么能是为了工作呢?”龙时暉一时间cpu都给干烧了,那方面的事情,跟工作有什么关係? “怎么就不是为了工作?”何其志掏出稿子拍在龙时暉桌上,“我一宿没睡,就为了加班看这个稿子!” “哦……加班看稿子啊。” “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加班犁地呢。”龙时暉嘟囔了一句,拿起稿子来。 “老孟昨天可是跟我说了,你俩一块看,抓紧审,然后放到明年的第一期发表。” “第一期?”龙时暉顿时不乐意了,“第一期不是上个月底都排出来了吗?” “那我不管,你问老孟去。”何其志扭头回了自己座位。 龙时暉摇摇头,拿起稿子就去了孟委哉的办公室。 等到龙时暉和孟委哉审完稿子,確定重新排第一期的版,已经是下午了。 何其志这一天把《黎明之前》吹得神乎其神,编辑部的其他人早就按捺不住了,可惜就一份稿子,大家乾脆开启流水线式的阅读。 结果导致这几天所有的编辑都特別疲惫。 但是每个看完的人,都忍不住想要交流。 “在看到最后之前,我一直想,这个水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多事儿做得奇奇怪怪,结果看到最后,我脑子直接炸了,没想到这么山穷水尽的局面,最后硬是靠著他的布局,直接翻了天!” “要我说啊,这其中的决定性人物,还是刘新杰,故事如此发展,与他个人的个性、资歷、情怀都分不开。但凡换一个人,做了这些事情,根本就没有机会最后翻盘。” “可谁让他是刘新杰呢!” “就是,我估计谭忠恕也是这么想的。” 几个看完的人聊著聊著相视一笑,可把旁边没看完的人急得百爪挠心,恨不能把这些剧透的傢伙的嘴给撕烂。 朱昌胜最近在忙著对接別的作者,结果他排到了最后。这天下午,他终於偷(摸)空(鱼)看完了整篇小说。 看到最后小说中兄弟二人在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鑣,再也不回头的场景,那种大时代的滚滚洪流下个体命运的涇渭分明,让他感慨万千。 纵观全篇,无论正派、反派,全都是有血有肉,有行动驱动力,有自己的情感和选择。这种小说明显脱离了旧有的谍战故事中全都是伟光正主人公与只会酷刑伺候的反派那种一正一反的刻板形象,给了朱昌胜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而通篇內容里,包含著大量对审讯细节的描写、对行为逻辑的縝密推理、对旧时代官员的尔虞我诈的揭露,让他更觉得一切合情合理,身临其境。 而且难得的是,他没有神话任何一个人物,每个人都有缺点,都曾经犯错,这才是让人讚嘆的地方。 就是这样的层层铺垫,等到最后出人意料的结局亮出,才能成为理所应当的精彩。 想想写出这个小说的作者今年才二十岁,甚至没上过大学,朱昌胜就觉得震惊。 他知道东北有位姓陈的作家正在写一部谍战的长篇小说,可是还没写完。 但是那位作家如今已经快六十了,光是採访人物、调查资料就耗费了十几年,几经波折。前一阵子他去打听,说是还没写完。 再看看眼前这部《黎明之前》的作者刘培文,二十岁的毛头小伙,两个月的时间,洋洋洒洒二十五万字,质量之高令人惊嘆,说出来像假的一样。 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 朱昌胜心中不由得升起这个念头。 在朱昌胜还在摸鱼看稿子的时候,何其志已经去找刘培文了。 这天是周五,学校已经放假了,临近过年,也没什么人来查档案,档案室的工作也变得懒散起来,之前几天难得一见的潘丽丽如今也不往外跑了,几个人都窝在办公室里一页页的整理档案,幸亏黄成民不时跟刘培文逗个闷子,不然这一天实在沉闷无聊。 听到何其志来找,刘培文瞬间精神了起来。这可关係到一大笔稿费,自己能不能过个肥年,全靠它了! 等到刘培文出了办公室,刚走进院子里,就听见何其志的声音传来,“培文,好消息!” 紧接著,何其志就把小说准备刊发在当代明年第一期的消息告诉了刘培文。 “老何,消息確实是好消息,只是你也知道……”刘培文准备开始哭穷。 “培文你別著急!社里知道你是年轻人,身上难处多,我们都替你想好啦!” “啊?”刘培文目瞪口呆。 我还没开腔,你怎么就倒下了? 紧接著,何其志直接把孟委哉安排的那一套说辞给刘培文说了一遍。 这给刘培文的感觉,就好比一套满心期待的大宝剑,还没等你开始挑选,最好的结果已经朝你奔赴而来。一番上下揉捏,几度风停雨歇,然后你就发现,这结果,比你想要的还给力,那还努力个什么劲儿啊,躺平就完了。 “……总之呢就是这样,二十五万三千字、千字10块一共是2530元,年前发稿费单,82年首期首篇推荐——哦对了!还有一条很重要的,如果这一期的读者反馈好的话,最晚一年之內,社里给你出单行本!到时候还会有印数稿酬。”何其志滔滔不绝地说著,仿佛正在狩猎羊羔的豺狼,充满了耐心和精力。 刘培文此刻已经被何其志的努力打动了——没办法,人家可是要钱给钱、要名给名,甚至还许诺帮你解决別的问题,如此充分满足要求的甲方,他前世是真的没见过。 “老何啊,我要感谢你,更要咱们当代编辑部、感谢咱们人文社,你们对於作家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这次轮到刘培文抓著何其志的手猛摇了。 第31章 冬日琐记 进入一月,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前几天下了场雪,这两天刺骨的北风一日日没完没了的吹,大杂院里的刘培文也愈发觉得寒冷难耐。 由於租房当初盖得不好,四处透风已经是无法解决的局面。晚上刮北风的时候,屋里风声呜咽,颇为瘮人。 更让人难捱的是寒冷,晚上做完了饭,屋子里的蒸汽散去之后,墙壁上就开始结霜。刘培文只好把蜂窝煤炉整夜整夜的烧著,屋子里才有几分温暖。 此时他又庆幸屋子里的密封不是很好,要不然晚上这样烧,搞不好就要中毒。 这下可算是逻辑闭环了。 这样冻彻心扉的日子里,总有人的日子过不下去。 一天早上,刘培文掀开沉重的被窝,哆哆嗦嗦地下了床。 进了冬天,他就一直盖著两床被子,不然根本抵御不了深夜的严寒。 从被子的夹层里掏出尚有些温热的衣服,光速穿戴完毕。 烧水下了一大碗麵条,简单倒点酱油、滴上两滴香油,刘培文又把昨晚剩下的半盘子白菜倒进去,呼呼嚕嚕吃完,终於觉得身上暖和了。 正准备去上班,黄成民神神秘秘地钻了进来。 “培文!听说了吗?出事啦!” “谁出事儿了?出什么事了?” “你还记得,你刚来那天咱俩碰见的那个芊惠吗?”黄成民眯著眼。 “记忆犹新,特別是你闻味儿那段。” 其实刘培文后来也见过她几面,不过都是点点头就过去了,没怎么说过话。 “別开玩笑啦!她死了!”黄成民面色有些严肃,低声说。 “死了?”刘培文睁大了眼。 “早晨秦大爷出门倒夜壶的时候,抬头就看到她,把老头都嚇瘫了。 “我听他们说,芊惠是吊死的,就在离咱们大杂院门外不远的那个大柳树上,穿的还是那个夏天的红裙子。等秦大爷找人抱下来的时候,人都冻硬了。” “她不是要出国了吗?怎么还想不开了?”刘培文问道。 “这会儿谁知道啊……”黄成民摊手,“发现她死是早晨六点钟,现在才八点。” “不对啊,都两个小时了,怎么没听见外面有动静呢?”刘培文纳闷道。 “你睡得真够实在!”黄成民吐槽一句,继续解释说,“不到七点警察就来了,连尸体还有她爸爸妈妈一块带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能有什么动静。” 两人低声谈论著,推门出来,在寒风中前往档案室上班。 寒冬腊月,学校里只有小猫三两只,档案室的人都靠著暖气片收拾著东西。这沉闷的一天,要不是黄成民讲了两个笑话,刘培文都觉得气氛有点低落。 到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黄成民早早地走了,刘培文则是跑出去买了点副食。 等骑著车回到镜春园附近时,刘培文分明看到芊惠的父母在大柳树下烧纸。 昏暗的天光里,树下燃著一团香纸,芊惠父母两人佝僂著身子挑著火舌。在燃起的火光下,刘培文似乎能看到两人肿胀著的红彤彤的眼睛,依稀还有几条泪痕闪过。 回到屋里,他满心不是滋味,加上懒得做饭,於是乾脆提了自己买的肉,跑到黄成民家“蹭饭”,这可把老三老四高兴坏了。 黄成民围著个围裙,一边炒菜,一边低声给端著茶杯靠在角落的刘培文讲他后来打听到的消息。 “秦大爷跟我说,芊惠她之前傍了个男朋友,俩人相约一起出国,从此就不回来了。 “亡命天涯啊,何苦呢!”刘培文吐槽。 这种找机会出国然后乾脆在国外当黑户的事情,並非前世的“润人”专属。 事实上隨著改开进程的推动,在见识到这个时代国內国外的巨大差距之后,选择“出国”的人比前世那些润人要疯狂得多。 这个时代找路子出国的人並非“润人”那样的魔怔人,甚至普遍条件还不错。 “她男朋友家海外有亲戚,能把他俩都送到英国去留学。结果前几天这男的一家子没打招呼就走了。 “按理说,他走就走了吧,吃亏上当,下次长教训唄,哪知道芊惠她为了栓这男的,偷偷怀了他的孩子。” “啊?” “……芊惠一看人家一大家子把自己舍下了,估计呀,当时就绝望了。所以乾脆大半夜吊死了。” “唉,你说现在这些孩子,乾的都是什么事儿!”黄母嘆了口气,“她这一死,一尸两命不说,她爸妈还怎么做人啊!” 刘培文嘆了口气。 晚饭大家都依旧吃得香甜,芊惠的死,终究不过是一段让人唏嘘的谈资。 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之下,无数人做著美梦,无数人承受著代价。大杂院依旧平静、喧闹,仿佛所有居住在此间的人们,都是匆匆过客。 这天,刘培德扛著行李,跟著刘培文进了租房。 刘培德此时已经放假几天了,宿舍的同学都已经回家,他就跑到了刘培文这里,准备在这里呆到到年关,再跟大哥一起回去。 “哥,这就一张床,咱俩咋睡啊?”刘培德放下东西,看著这张一米二的床。 “挤挤暖和。” “哦……那哥你忙吧,我做饭。” “放下吧!树根你什么水平自己不清楚?”刘培文赶紧把刘培德按住。 让你小子做饭,那这饭就吃不得了。 刘培文前身的记忆,对於刘培德做饭的记忆,就没有一点好。 “难吃不才该多练吗?” “你少来这套!这菜、肉不要钱啊!哪有这么多材料给你练!” 从刚才刘培文就觉得这小子有点不对劲。 自从路上发现自己买了新自行车,又听说又有一笔两千五百多的稿费,此刻的刘培德的心气明显高起来了。 刘培文就纳闷了,我自己都没飘,还觉得钱不够呢,怎么你这个弟弟先飘起来了? “抠门。”刘培德嘟囔了一句,坐在床角看书去了。 中午刘培文弄了一大锅白菜燉五肉,又从窗台上拿过一块冻豆腐切了煮在里面,借著燉菜的热气蒸了半屉米饭,兄弟俩围著蜂窝煤炉上的锅子,吃得热火朝天。 吃著饭,刘培德提议不如过年买台录音机回去,被刘培文一口回绝。开玩笑,双卡录音机一千块啊! “这么贵啊?算了,我就是想想。”刘培德咋舌。 吃完了饭,身上也暖和了许多,兄弟俩围著桌子,开始各忙各的。 “哥,要不过年咱们买个电视机回去吧!有电视机过年多开心啊!”刘培德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一阵,冷不丁说道。 第32章 没电也要看电视 刘培文此刻正在做自己意识流小说的结构规划,闻言深深看了自己弟弟一眼,这还是那个为了二十块的眼镜拼命也要衝回后塘、为了一块钱猛蹬五小时自行车的弟弟吗? 还没打过几次仗,怎么先享受上了? “又是录音机、又是电视机,合著不按你说的买一样,这个年就是过不好了是吧?” “难说。” 嘿!刘培文气到无语,旋即想到什么,开口骂道,“我看你真是疯了,还电视机,家里连电都没有!” “这个可以有。”刘培德显然早有准备。 “什么意思?” “你看!”刘培德献宝似的把自己刚才画的图递给刘培文。“之前我没课的时候,去蹭电机系的课,学到的手摇发电机的工作原理。” “手摇发电机带电视?能带得起来吗?”刘培文瞅了瞅草图,根本看不懂。 “成年人使用手摇发电机,持续功率大概在70瓦,”刘培德的眼镜闪过一楼白光,“一个普通大学生大至少能坚持二十分钟吧。村里反正不缺能摇的人,摇这个看电视不难。” 不知道为什么,刘培文忽然想起了刘培德卖冰棍时候屁股炸裂的经歷。 “材料都是现成的,哥你还有工业券吗?买回来,我能组装!不了十块钱!实在不行,我自己掏!买电视机的钱,我也能掏出一部分!”刘培德直拍胸脯。 “省省吧!你那几个子儿,上学够吗?”刘培文骂了一句。 “合著你都打算好了唄。钱放一边,电视机呢?上哪弄?” 刘培文其实现在倒是可以去找莫妮卡,让她带自己去友谊商店买,上次他看过了一个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七百块钱倒是能拿下。 至於彩电,他这两千多的存款还真是不用想。 刘培德闻言,低下头去。 刘培文还以为弟弟没招了,缓了缓,开口说道,“我——” “我认识一个留学生,找他能行”刘培德忽然抬起头。 哈?刘培文怀疑弟弟看了自己的台词。 “找留学生?然后去友谊商店买?” “那哪行啊!再换外匯券就太贵了!”刘培德摇头。 “那你找他有什么用?” “那个留学生是个米国鬼子,我英语角认识的。他自己穷得叮噹响,平常全靠给驻京的老外当倒爷赚钱。我知道他倒过不止一台电视机了。” 刘培文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对於英语的执著还能导致这样的结果。 “他这些电视机,什么来路?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刘培德脸上露出回忆神色,“我上次听他说,这些电视机还有一些日用品,都是二手货。基本全是使馆或者驻京的老外打算回国的时候处理掉的,质量都不错。由於这些人不准备回来了,都不想再收外匯券和纸幣,所以干这种倒爷生意的,基本都是比较穷的老外,他们可以把东西转手换成米刀给这些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那他说过价吗?”刘培文问道。 “没有,这个应该是要看具体东西,不过总不能比去友谊商店贵吧?” 刘培文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走,找他去。” 兄弟俩旋即钻出大杂院,骑上自行车就去了隔壁的水木。 到了留学生楼楼下,刘培德又去叫了人,半晌,只见一个裹著厚厚的毛呢大衣的瘦高条外国人走了出来,他鼻子冻得通红,显然是不太適应燕京的冬天。 “hey,hunter!”刘培德朝他挥挥手。 “泥號黍根。”亨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刘培文无语,感情这个老外来英语角是跟人学汉语啊? 看著两人操著各自的外语艰难对话,刘培文真是醉了。他赶紧打断了努力往外嘣词儿的刘培德,用流利的英语跟亨特说起话来。 亨特一见刘培文说得流畅,很是鬆了口气,一脸兴奋地跟刘培文交谈起来。 刘培德愣了。不是,我先来的! 三人凑到一个无风的角落,说了半天,亨特同意帮他们问问。 他只身返回留学生楼上打电话,兄弟二人则是在风中抖著身子。 “不行!改明得去买个军大衣套上。”刘培文的冬衣带的不多,主要是前世的习惯还是让他忽略了这个年代取暖的困难。 看著刘培德扭头盯著自己,他补了一句:“也给你买一件!” 就这样过了快一刻钟,就在刘培文觉得自己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时候,亨特终於折返。 “树根,你们要谢谢我!”亨特有些兴奋地说道。 原来他去联繫了几个最近要卖二手的美国佬,正好有一个人的电视机还没卖掉,是一台17寸的黑白电视,只是没看两年,比较新,所以价格也没那么便宜,要价大概三百多,所以一直还没卖出去。 “价格是可以谈的,我能帮你们再砍砍,”亨特盯著刘培文,明白他才是能掏钱的主,“不过事成之后,我要20%的服务费。” “那不就是六十块钱?”刘培德皱了皱眉,“也太多了吧!” 刘培文却觉得还好,毕竟不用票,这年头去找一张电视机票,也至少要这个价。 “这么冷的天,我真想多要一些,要不是我们是朋友,我至少得要30%”亨特抱著瑟瑟发抖的身子,比出三根手指。 “行了!就这么定吧!咱们这就去买!”刘培文当即拍板。 今天的风实在是冷,刘培文把车先放在了留学生楼这里,三人从水木出来,坐车去了建外大街。 一番折腾,三人终於在祁家园的一套公寓里买到了这台电视机。 最终原主人要了300块钱,再加上给亨特的提成,就是360。在这个年代,这个价格能买到电视机绝对算是很有性价比了。 回去的时候,刘培文兄弟俩轮流抱著电视机,亨特则是帮他们拿著天线。 就这样折腾了一天,等到从留学生楼推著车子往回走的时候,刘培德脸上依旧满是兴奋之色。 与两世为人的刘培文不同,刘培德这十几年的人生,哪曾拥有过这种传说级別的装备。 想像著回到村里一家人围著看电视的场景,凛冽的寒风都冻不住他灿烂的笑容。 “笑!就知道笑!”刘培文埋怨一句,“明天再给你二十块钱,把你的手摇发电机弄出来!” “哥!你真是我亲哥!” 刘培文万万没想到弟弟这个直肠子的人能露出如此諂媚的表情,不由地感慨:果然是金钱改变人性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培德闷头鼓捣手摇发电机,弄了好几天才最终成功。 刘培文则是在上班之余带著弟弟去拜访了一趟张白驹。 自从他重回燕京之后,基本上每个月总会去老头那里坐上半天,陪著说说话、写写字,偶尔也拉几段胡琴,陪著张白驹唱上几句。 如今年关將至,加之手头宽裕,他叫上刘培德,俩人抱了一大堆东西送上门。 刘培文使尽浑身解数,吉祥话说了一箩筐,惹得张白驹夫妇俩喜笑顏开。 从后海南沿26號回来,此时距离过年还剩下十天,刘培文开始张罗著买些回乡用的东西,最后足足弄了两个大包袱,才收拾好。 如今过年的假期实在太短,但刘培文回一趟中原老家单程就要三四天,好在81年刚开始执行探亲假,所以刘培文乾脆跟吴纲请了一个月假,吴纲大手一挥,批了。 自从他小说十月份发表之后,吴纲对这个一鸣惊人的小伙子就格外的宽鬆。 就这样,兄弟俩扛著大包袱,抱著电视机,满怀著兴奋和憧憬,坐上了回乡的列车。 第33章 过年(一) “往左!往左——不对,过了!往右回点!” 腊月二十八的早晨,刘培文正指挥著刘培德调天线位置。 昨天晚上,二人坐著大队里的驴车回到村里,看见刘培德抱在怀里的电视机,九婶扭头就去传消息了。 在燕京时,两人就担心乡里的信號不行,於是在搓手摇发电机的时候,又搞了几截户外天线,如今天线安到了堂屋檐子下面的石柱上,又找了根大竹竿长长地伸出去。 导致的结果就是刘培德必须爬著梯子,整个人抱著竹竿,艰难地调方向。 “对……对再回来一点——哎田小云你別停啊!” 一旁拼命摇著发电机的田小云此刻累得够呛,但是又不敢停下,毕竟速度一慢下来,画面就会变暗,更没法调信號了。 “快!刘英!快来救我!” 一旁看热闹的刘英此刻终於派上了用场,抢过田小云手里的手柄摇了起来。 电视机里的画面终於不再模糊闪烁,只留下几分淡淡的雪,刘培文把喇叭声调到最大,清晰的人声穿透出来。 “成了!成了!” 站在电视机旁边,眼都不眨的李金梁小朋友终於看到了电视机上的画面,大声喊了起来。 “没想到啊,还真让恁这几个大学生搞成了!” 端著茶杯站在后面的刘环口中满是讚嘆。 刘培文此刻是有压力的。 主要是他没想到兄弟俩今天只是安装电视机,就有这么多人来围观。 扭头擦了擦本不应该存在的汗,他环顾屋子里,好傢伙,村北头的人来得差不多了吧? 电视机被安放在了堂屋正中央的条几上,引出一根长长的电线,接著一旁角落里的手摇发电机。 手摇发电机此刻被固定在了一个长条凳上,底下又加了一块木头垫高,用绳子绑在一起。人坐在条凳上摇,有点像手摇三轮车。 这时刘英已经败下阵来,换了刘全有在摇。 刘培德下了梯子,回屋挤到手摇发电机跟前,想了想说道:“杆子短,太费力了,得换个长点的杆子,摇起来能省点劲儿。” “我就说你该听我的,改成脚蹬的吧!”刘培文总结道。 “听你的?”刘培德撇嘴,“那得拆一辆自行车呢!” “你们少说两句,我都听不清了!”后面黄友蓉喊了一嗓子,兄弟俩闭上了嘴自觉地站到了边上。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被小小的电视机荧幕吸引了。 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机,放在后世,只能掏空了当个鱼缸。 在1982年初的中原农村,在这个村里还没有电灯的年代,能看电视简直就是科技水平的降维打击。 刘培文分明看到九婶都凑到后面看起来了。 此时是上午,电视机上正在放的是《敌营十八年》,这部1981年首播的电视剧,是国內首部长篇电视连续剧,虽然只有九集,但已经是开创歷史。 此刻虽然没有色彩,但是从未见过电视连续剧是啥玩意儿的村民们还是立刻就被深深吸引了。 “这是什么台?”田小云低声问刘培德。 “中原台吧,这调了半天,就能看中原台、中央台和皖台这几个频道。“ 刘全有摇了二十分钟,手酸了,喊了一嗓子,后面又有人挤过来替换。 “连生叔!好久没见你啦!过嘞咋样”刘培文看到来人,低声问了一句。 “嗨,在商州瞎混唄,这过年也没活了就回来了。”李连生是刘培文家邻居李建国的弟弟,房子就在南边一点。 81年他跑去商州跟人打零工,整整一年没回来。 “我听他们说你这齣去一年,能比在村里多挣好几百呢?” “哪有这么多啊!”李连生摇著发电机,脸上露出几分谦虚,“这一年省吃俭用,也就攒下二百块。” 刘培文觉得他只是故作谦虚。 也就是刘培文今年过年抱了个电视机回来实在是太轰动,不然以九婶的宣传力度,年入二百块的李连生此刻应该是村里的风云人物。 以往这位连生叔可不是什么低调的人。从少年时就飞扬跳脱,一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混世魔王,也正因为此,足足拖到二十六岁结婚,才慢慢安分下来。 这个结婚年龄在当时的农村来说,几乎是身有残疾才能拖到的年纪。 一屋子的人都是低声说话,认真看剧,直到快要吃中午饭才散。 明天是除夕,家里的东西早已置办齐全,是以家家户户反而有得是空閒看这个新奇的“洋匣子”。 中午,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吃饭。 过年了,家里的杂麵馒头也终於升级成了白面的,中午黄友蓉把刘培文带回来的香肠蒸了一整根,放凉切开直呼,鲜香四溢的滋味,让刘英直呼好吃。 兄弟俩去燕京的这半年,家里其实变化不大。不过刘培文能看得出来,叔叔对於目前种地的收入恐怕是有点看不上了。 也算不是看不上,只是养著一个大学生、一个初中生,就靠这点地,一年存的钱根本不够补窟窿。 好在他上次回来给了叔叔三百,此时家里吃穿用度反而比此前还宽裕了几分。 到了下午,阳光正好,中原的乡村里远比燕京暖和的多。如此,来看电视的人就更多了,刘环只好从屋子里搬出一个衣柜放到院子里,把电视机高高的放在上面,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不少村里人都自己带著板凳,在院里找个能晒到太阳的角落坐下,显然不是看热闹,而是就在这里消遣这个下午了。 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你带来半袋子瓜子,我抓了几把生,他又让过来几块烤红薯,前后的人彼此分一分,每个人嘴里都没閒著,更有不少小孩子穿擦其中,偶尔还能要到吃,不亦乐乎。 简直就是一个大型露天过年派对。 只有黄友蓉看著这一地的狼藉,心態已经崩溃。 但是大过年的总不能拉下脸来赶人,她还得赶紧烧水,不然来討水喝的都能把暖瓶喝空。 本来以为摇发电机的人都累了,下午就会散场,可谁成想摇发电机竟然成了一个抢手活。 原因无他,发电机离著电视机近啊!不少小伙子为了凑近点看电视,根本不惜力气,到后来摇发电机的人都会被催促著赶紧换下一个。这个年代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了,冬天的乡村里。大家的体力都充足得很。 往年的冬天,都是村里的怀孕高发期,所以次年总是有一大堆“秋生”冒出头来。 今年过年,有了可以发泄体力的手摇发电机和转移注意力的电视机,想必村里的生育率能降低不少。 到了下午四点多,连知名盲人算卦艺术家马连才都拄著棍子来了。 第34章 过年(二) “连才!你也来看电视啊!”不知谁说了一句,引起一阵鬨笑。 “你们看电视,俺就当听收音机!电视机五行属火,收音机五行属金,俺五行属水,收音机俺更喜欢!”马连才也不生气,笑著说了几句,就摸了个地方晒太阳。 就这样闹了一天,直到傍晚,刘培文才借著发电机晚上要重新调整为由,把乡亲们都请走了。 再不走,恐怕隔壁村的人都要来了。 这天晚上,刘培德用两根更长的木棍把发电机的摇柄替换了一遍。刘培文则是忙著把自己这几个月零零碎碎写的素材归拢到一起。 明天就是除夕了,小说的事儿,等年后再说吧。 一夜无话。 除夕这天,日头还没出来,兄弟俩就被刘环叫起来了。 今天肯定没有人来蹭电视了,毕竟大家都忙著过年。 翻身下床,刘培文钻进绿色的军大衣里,从床底下摸出一双草鞋套在脚上。 今天是要去请祖宗回家过年的,从家里到坟地那边要走好长的一段路,所以一定要穿草鞋。在如今的村里,什么皮鞋鞋,面对软烂的泥地都是白扯,草鞋才是唯一真神。 陈州流行的草鞋,並不是过去那种用草编的轻便平底鞋,而是一种农村过冬专用的鞋子。 草鞋需要在一块厚厚的木屐上钻好孔眼,用一根根麻绳穿过,当做鞋底;再用乾燥的苇草和麻绳编织在一起,当做鞋面。整个鞋做好之后,摸起来异常扎手,表面和底子都是硬邦邦的。 这种鞋一般做得比正常的脚码要大一圈,穿的时候脚上套上厚袜子,再往草鞋和脚之间的空隙里塞上一些芦或草絮、麦梗,整个脚就感觉暖和的多了。 草鞋的一大坏处就是特別的沉,而且由於不是特別合脚,又不能用力奔跑,只能一步一步抬著脚走,非常的笨拙。 但好处就是暖和、不怕脏,也不容易陷进泥地里。 此时刘环已经准备好了黄纸和鞭炮,交待刘培文兄弟俩清点东西,他取出三根香插在堂屋西北角供桌的香炉里。 此时婶子黄友蓉已经端著一碗煮好的刀头肉走过来,连著两样果子,一起摆在供桌上。 刘英也被婶子从被子里薅出来,全家人对著供桌磕了头,三个男人就出发了。 前几天村里已经下过一场雪,此刻路上的雪早就化了,泥泞的荒滩上,几人走得一脚深一脚浅。 到了地方,刘培文几人先是找到太爷爷的坟地,除了除杂草,才又磕头、烧纸。然后是爷爷刘尚均和奶奶的坟,再然后是父亲刘璞的坟。母亲的坟不在这里。 一路祭拜,最后几人燃了鞭炮,再踏上返回的路。 来时慢,回去时渐渐人多了,路更加难走。 等回到院子里,天光早已大亮,只是有些阴天。 早晨是枣心饃饃、香肠、咸菜和玉米糊糊,难得的丰盛。 一家人在堂屋里吃饱了,黄友蓉起身,熬了一碗糨子。 刘培文则是把桌子搬到了院里,裁好红纸,写起了对联。 光是自家,就有两幅大门对联、八对小联和几十张福字,更不要说抬头见喜、满园春光之类的吉祥话了。 毛笔字是刘培文的拿手活,按村里人的话说,秀才会的,他都会。 一时间,刘培文写成一幅对联、刘培德和刘英就忙著前后去贴,讲究的是从外到內。 写到一半,田小云捧著红纸进来了。 “培文哥,看著写!”她显然心不在焉,把红纸扔在桌案一角,就四处张望找刘培德的身影。 “別找啦,还看不腻啊?”刘培文写著字,头也不抬地调侃道。 “谁?谁找树根了!”田小云微微红了脸,还在嘴硬。 “哎!我可没说找谁啊!对了,昨天没来得及问你,”刘培文乾脆停下笔,转头看了一眼田小云,打趣道,“上了大学你变化够大的,这头髮也长了,脸也白了,也知道穿女生的衣服了,怎么还惦记著我们家这瞎子呢?” “大作家就是不一样!出了名,弟弟就成瞎子啦!”田小云反呛一口。 刘培文兄弟俩抱回一个电视机,是人都知道刘培文肯定赚了钱,经由九婶之口,现在大刘庄上下都知道刘培文成了大作家。 大刘庄双骄,又重新变成了大刘庄三杰。 “哎呦哎呦!还没嫁进门儿呢你就护上啦?” “你流氓!”田小云被他打趣得无地自容,拿起还没写的红纸,扭头就要走。 “別走啊!”刘培文赶忙拉住她,夺过红纸。 “上联写,春回大地百艷,下联福满人间万象新,怎么样?” “中。” 刘培文用石块压住纸,开始走笔。 “你上大学这么长时间,跟树根联繫了没有?”他隨口问道,“这傢伙天天看书学习,跟个榆木疙瘩一样,你就不著急?” “谁说我不急了?”田小云下意识地就反驳,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红著脸低声继续道,“从九月到一月,一个学期五个月,我给他去了五封信,他就回了两次,一次就两句话,气死我了。” “哦?”刘培文没想到大过年的还有瓜吃,好奇道,“你这五封信都写得什么?他又回你什么?” “第一封信,我跟他讲了讲我去了商州大学的经歷,大概就是学校、同学、老师这些。” “他回了吗?” “没有。” “第二封信呢?” “第二封……哎呀反正我这五封信,除了一些问他情况的话,都是讲我在学校里的日常生活。”田小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他回信写得什么?” “他回信是在第三封信和第四封信的时候。也没些什么啊,跟我写给他的一样,就是一些校园生活、学普通话、学英语、蹭课什么的。” 此时,刘培文已经写完了田小云家的最后一幅对联,拿起来吹了吹,晾在一旁的凳子上。 “不对。”刘培文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不对?”田小云一双瞪大的杏眼写满了迷茫。 “你第三封信、第四封信,肯定跟其他的信不一样,只是你没感受到。” “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田小云拿著写好的对联,心不在焉地嘟囔著走了。 上午十点,刘培德和刘英终於把家里该贴的贴完了。 田小云走后,又有好几家来找刘培文写对联的,如是忙到十一点,刘培文才收拾东西,把桌子抬回了屋。 中午的饭照例丰盛,一大碗油汪汪的肥肉,一大盘油汪汪的香肠,加上白菜萝卜丸子几样冬菜,家里人都吃得不亦乐乎。 到了下午,刘培文把从燕京买的糕点和块拿了出来,刘英眼睛都直了,伸手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 傍晚,一家人把所有的门都敞开,按规矩,得直接敞过五更才行。 这段时间就是守岁了。 一家人放过鞭炮,其实也並无事做。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刘培文的板胡表演时间,今年有了电视机,这板胡立刻就不受宠了。 敞开门的冬日晚上,即便是中原,也非常寒冷,一家人都穿戴得很暖和,又搬了一个小火炉放在堂屋里,围著火炉聊天。 眼看著快到八点了,刘培文把频道调到央视,却发现並没有自己期望中的那个节目。 此时放的是过年的民俗介绍。 望著看得津津有味的一家人,他才恍然想起,第一届直播的春晚,还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呢。 “哥!初一还有联合晚会呢!我把时间记下来了!”一旁刘英兴奋的提醒一旁正在摇著发电机的刘培德。 节目很快就结束了,在这个年代,电视台並没有这么多素材可供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所以太晚了经常是看不到什么东西。 但岁还是要守的。 直到五更天,守岁才算完成,半夜里,一家人又吃了一盘饺子,这个年,才算是圆满。 兄弟俩回了屋,刘培德躺下就睡了,今天他又锻链了一下酒量。 刘培文凑在油灯旁,还是有点不適应光源的倒退。 在这万籟俱寂的时刻,如豆的灯光微微颤动,在这个乡村的寒夜里,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刘培文翻看了半天自己这將近半年时间里反覆提炼整理的资料,一个完整的故事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个故事看起来那么沉闷,没有激烈的华彩;那么平常,都是凡人的生活。 可他就是想把这平凡里的那点彆扭写出来。 那种缓慢的、坚定的,捆绑於血脉深处,身处其中的人都无法察觉的感情,是他对於前世自己的悼词,也应该是他对今生遭遇的一种寄託。 他想到了刘尚均、想到了刘璞,想到了很多前身幼年时的遭遇和回忆。 写完这一篇,也算无愧於我代替了你们的后代,无愧於我如今所获得的的一切了吧? 刘培文在心中默默祈祷。 至此,他的笔尖已经蘸满了墨,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第二天刘培德起来准备去拜年的时候,刘培文才刚刚躺下不久。 看著桌上一沓写满文字的稿纸,他知道大哥又是熬夜码字的一晚。 看著稿子开头写下的《步履不停》四个字,他知道应该是一篇新的小说,不过不是很感兴趣。 “年初一熬通宵,就是不想去拜年。”嘟囔了一句,他穿上了大哥给买的军大衣,准备叫上田小云去村里转著拜年去。 还是军大衣暖和啊,这要有双皮靴子,那就更神气啦。 嗯,一定要全力支持大哥的写作事业! 第35章 路在何方 大年初一的早晨,就这样被刘培文睡过去了。中午刘英本来想喊他吃饭,也被刘培德劝了回去。 等他从梦乡中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外面看电视的节奏已经到了尾声,这集演完,看电视的人们就要散了。 毕竟是过年期间,並不好太打扰別人生活吧?大家都很默契的。 刘培文跟刘培德把电视机搬到屋里,今天晚饭却是两家邻居都在。 李建国和李连生兄弟俩、还有一家老小,加上田四一家六口,屋里足足窝了快二十个人。 还好李建国提了一只杀好的鸡来。刘环直接交到黄友蓉手里,安排今天晚上吃鸡汤麵片。 鸡不小,足有七八斤沉,在这个年代一顿造完可谓相当奢侈,若是做鸡汤麵片,加上面和汤,足够屋子里这三家人吃了。 早先黄友蓉的姑姑在城里做厨师,黄友蓉去当过两年学徒,一手做菜的本事在这片乡野已经超过绝大多数妇女,尤其做鸡汤麵片简直一绝,吃过的人都是念念不忘。 这年头,有鸡肉、白面,一顿饭就贏了九成九,更何况黄友蓉厨艺也好。 田四的老婆叫魏红英,一来就钻进灶屋张罗著给黄友蓉帮忙,俩人不知悄悄说些什么。 田四叔则是又带来一大盆生和一罈子筛酒。生是盐水煮好的,正合適下酒,筛酒则早早的摆上了桌。 这会儿还不著急开饭,大人们先喝著酒,孩子们都闹著摇发电机看电视。 刘培文看著屋子里点著煤油灯,大家却在看电视的情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当年作文里“如果家里停电,我就只能点蜡烛看电视了”的展开,居然真的可以发生? 刘环不知从哪摸出几张烟纸,从一个小铁盒子里捻出一些菸丝,捲成五根香菸,先递给坐在角落的田老头一支,然后才递给一旁的李建国、李连生、田四,几人点上烟,吞云起雾来。 “正好今天田叔和咱兄弟几个都在,连生,你在去了城里,见多识广,有个事儿,咱们一起参谋参谋。” “哥,您说说看!”李连生笑眯眯地回了一句,眼神却不在此处。 “说起来,就是跟这个有关的事儿!”刘环挥舞了一下手里的菸捲。 李连生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刘环的意思,“种菸叶?” “没错!”刘环点了点头。“咱们庄的情况你也知道,地力嘛算是这一片里不错的,可是如今改了承包,这一家子就几亩地,虽说是一季棒子、一季麦,可刨除口粮和种子,哪能有多少收入?” “我实话说,你像我跟田四我们俩,在大刘庄还算家里有点积蓄的,没点底子,现在更难过。这几年分田到户,有力气的固然吃得比原来饱了,可是我看得出,这个干法其实不如当初公社生產能力高,只不过那时候公社还要往上交,所以余给个人的,就少了。可是…… “现在我听人说县里又开始搞什么『提留』?具体我不懂,但总归现在少交的情况也维持不了几年吧?不然公社不往上交粮食,县里怎么办,城里怎么办?” 李连生听得连连点头,但是却是触动不大,主要是他如今一门心思想往外走,对於村里的事情,已经有点看不上了。 刘环则还在说著。 “……所以我跟田四、你哥、还有几个村里的,我们就合计著,公社不管我们了,我们得自己管自己,得研究研究多弄出点產出,要不然,过两年恐怕又要两手空空。” 一旁的刘培文听到这里,不由得对田四生出了几分佩服。事实上,在后世的1983年,就开始扩大农业税的徵收范围,各种税费加起来,对於农民个体的负担,其实並不比之前公社时期少多少,这唯一的区別,就是农民可以更自由的选择如何进行农业生產。 “种菸叶,交的数可不低啊……”李连生思忖半天,吐出一句话。 “可是產出高啊。”田四低声回了一句,“我这些年走了不少地方,也去过襄城、赊湾,他们那里种菸叶的面积不小,现在改了承包,好多人钱包都鼓起来了。” 八十年代初,国家刚开始开放,很多人还耻於谈利,不少农民当初跟著大集体,不懂得市场,只知道闷头种粮食,像田四这种看得明白的反而不多。 “关键是啊……”刘环感嘆道,“不想想办法,村里怎么能留住人呢?现在外面发展多块,咱们在村里不加把劲,怕是大家都要往外跑,你不就自己出去闯了吗?” 李连生听到自己,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但还是矜持地摆了摆手,“出去也就那样。” “种菸叶肯定比现在挣得多,”李建国说著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不过现在菸叶收储標准高,不入流的不赚钱,至少要掛上三等,才能赚得多些。听说还要弄炕房,也是个麻烦事。” “所以才要大家一起干!”刘环激动地拍了拍桌子,“我们现在是有想法,但是下不了决心,现在这烟种、炕房师傅都有了眉目,但是盖炕房也需要钱,所以还要弟弟你一起参谋!” 李连生明白,刘环几人是希望他能一起出资把这事儿办起来,毕竟这半年,隨著他在外面渐渐摸出了一点名堂,知道他赚了钱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钱我当然也得出,可是到时候……”李连生望向自己的大哥。 “恁媳妇那么能干,你怕什么,你在外面好好赚钱,我们带著她,吃不了亏。”李建国掸了掸菸灰,“炕房弄起来了,村里其他种烟又不出钱的人,是要交使用费。” “那行!我出!环哥,你说个章程,弟弟听你的!” 一帮人聚在一起,总算是敲定了明年种菸叶的大小细节,刘培文已经等得有些饿了。 他其实也想出钱,但叔叔非说就从当初他给的那三百里出了,死活不让他再出,他也只好点头答应。 终於,鸡汤麵片做好了,蒸腾的热气从灶屋里溢出,在冬天的夜里形成一片大雾,浓郁的鸡汤香味隨著开门一下子涌出来,霎时间坐在堂屋的人都馋了。 “真香啊!”田小云陶醉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还在这醉呢?赶紧拿碗去啊!”一旁的刘培德催促道。 “啊?急什么,不是还没开始吃吗?” “笨啊你!不早吃完第一碗怎么吃第二碗啊?”刘培德没好气的站起身来,抢先出发了。 “等等我!”田小云见状赶忙起身追了上去。一旁的田小飞,田小雨也不甘落后。 不一会儿,整个堂屋里就传来了吸溜面片的嗦嗦声,无论大人小孩,都埋头在这一碗浓郁的鸡汤麵片里。 刘培文面前的这一碗明显被婶子偏心多放了两块鸡肉。 鸡块是掛过麵糊,又在热油里煎炒过的。肉块外皮焦香浓郁,內里滑嫩又不缺韧性,一口下去,恨不能吧舌头都吞了。 与之搭配的面片吸收了鸡汤的滋味,变得浓香顺滑,唯一的苦恼就是刚盛出来有点太烫,不然刘培文肯定还能吃得更爽快一些。 这样一碗鸡汤麵片下肚,浑身暖洋洋的,透露著舒坦,在冬日的夜里,可以说是十足完美的食物。 至於提前“卡位”的刘培德,此刻他头上居然还有著细密的汗珠。不过他也满不在乎,哪怕此刻舌头被烫的有些难受,至少他速度真的不慢! 第二碗,我tm来啦! …… 第36章 听他们讲过去的故事 第二天是大年初二,刘环一家清早出动,去了几里外的黄村,那是黄友蓉的娘家。 按照平日里的习惯,他们要吃过午饭才会回来,所以今天上午就刘培文自己在家。 刘培文这里没亲戚可走,姥姥姥爷都去世了,舅舅也在水寨,太远根本无法走动,唯有回燕京的时候顺路拜访。 当然了,今年他肯定不会自己看家的,清早起来八九点钟,来看电视的人就凑了十几个,大人小孩都有。 刘培文很爽快的调好电视,摆到院子里,也不在那看著,就安排李金梁这个孩子头维护秩序,在场的人轮流摇发电机。 安排好了,他又回到屋里继续写小说。 《步履不停》是他根据今世记忆中所遭遇的一些事件为基础,融合了前世是枝裕和的经典电影的一些情节,糅合而成。 电影里的原本故事其实並不复杂,甚至略显平淡。 在电影里,十五年前,横山夫妇的长子纯平因为救人溺水身亡。之后,横山家渐渐形成了一个传统,每年到纯平忌日这一天,外地的子女都要赶回家中与老人团聚,纪念纯平的去世。这一年,纯平的忌日又到了,次子良多带著妻儿回到老家。由於娶了个二婚的老婆,被父母嫌弃。 自从长子纯平去世后,父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良多身上,希望他能子承父业,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然而良多並没有踏上父亲期望的路,而是自己选择了职业,可惜人生过得並不如意。 在祭奠大哥的这一个日夜里,一家人同处一室,彼此间的对话透露著无法相互理解的彆扭,这种彼此隔阂,直至最终都没有消除。 然而透过故事的很多细节,却又让人能够明白,原来亲情是以一种这样的形式,在家人之间传递的。 这种默默无语的温情,不断背负伤痛向前的过程,其实就是大多数人一生的写照。 电影中是通过多个视角对不同人物之间的关係进行展现,而刘培文不打算这样写。 他打算把这篇小说分为两个主要部分和一段尾声。 在两个部分里,他分別用儿子和父亲的第一视角把故事各自讲述一遍,通过两个视角下不同的意识感受、情绪、情节发展,將整个故事的全貌展露给读者。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从中很容易体会出两代人的不同情感和观点的相互对立。 而这种互相补完的结构又避免了用上帝视角下均等地描述每一个人的冷酷和疏离感,让人更能代入其中,带入不同年代的人的思考。 最后则是一段尾声,讲述三年后,当父亲也终於离世,儿子此刻认识的变化。 故事不算长,刘培文估算了一下,大概能写个七八万字的样子。 说起来,他这几个月来来回回写的人物分析和草稿都要有十多万字了。 这个故事甚至不算有多么大的波澜和衝突,所发生就是在一天必须相处的时光里,亲人之间所暴露出彼此间的不理解、又彆扭地表达著对亲人的爱的故事。 如果说《黎明之前》里故事的精彩程度是十分,可能《步履不停》只有一分。 但如果论可以反覆阅读的细节和能够引发的思考,步履不停的七八万字,足足抵得上两部《黎明之前》。 此时,儿子视角的部分已经写完,刘培文正准备用一点时间梳理一遍,却见到田小云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树根不在,你还来干嘛?” “我来偷东西!”田小云低声道。 “啊?”刘培文愣了,这是能当著他面说的吗? “信啊!”田小云低低的喊了一声,“那天你跟我说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有不同。可是这信都寄给他了,我咋能记得內容?” “那你怎么知道,信现在在这屋里?” “昨天吃饭的时候,我偷偷进来瞄了几眼,感觉应该在。”田小云此刻的脸色露出属於女孩子的狡黠。 刘培文是真没想到一向给人笨手笨脚感觉的田小云居然也有搞侦探工作的一天。 “你找吧,我给你把门。”他站起身来,倚著门口围观田小云的一举一动。 田小云没多少功夫,就从刘培德床下的书包里翻出了她写的几封信。 “我说树根这小子都懂得把信藏起来不让我看,你俩这事儿还用问吗?”刘培文倚著门嘲笑道,“你要不好意思,乾脆我去催催,让红英婶上门说亲算了。” “呸!不要脸!”田小云涨红了脸,但手里的信可没撒手。 刘培文凑过来想看,又被她撵到门口站岗。 穷极无聊的刘培文甚至学起马有才,听起电视来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田小云惊喜的低声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刘培文好奇道。 “哼!”田小云此刻脸色微红,却对著刘培文板起了脸,“不告诉你!” 说罢,她又重新把信放回书包,塞到床底下。 “嘿!亏我还好心提醒你,没我你能想得出这事儿?” “培文哥!跟我出去看电视去!”田小云根本不听刘培文嘟囔,拽著他就往外走,生怕自己一走刘培文接著就去偷信。 啊呸!刘培文心中唾弃,我是那种好事儿的人吗? 有偷信的功夫,直接问树根不就完了? 等到中午,看电视的人都散了,田小云还不放心,乾脆把刘培文拽到自己家吃午饭。 “你別拽我了!小心让九婶看见!”刘培文好说歹说,终於脱困,锁了门,跟著田小云去了巷子另一头。 刘环家的位置,是村子北边一个巷子的拐角,从刘环家往右拐,紧挨著的就是李建国、李连生两家,再往东走几十步,到头就是田四的家。 此刻田四带著红英婶,还有小飞、小雨都去走亲戚了,家里只剩下田小云和她爷爷田老头,不用说,田小云肯定是以照顾爷爷的名义故意错过今天的时间,这才有了空来偷信。 “爷爷!”培文走过去叫了一声。 这会太阳正好,老田正在眯著眼晒太阳,见刘培文来了,笑眯眯地说,“咳、培文来啦,坐下歇会儿!饭让小云去做。” 田小云递给刘培文一个“你不要乱说话”的眼神,扭头进了灶屋。 刘培文看著眼前眯著眼,一脸慈祥的老人,忽然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非常少。 “爷爷,这会儿无聊,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你这小子,当了作家,看谁都问事,当你写聊斋呢?”老田笑著骂了一句。 “这不是今天正好有机会嘛,爷爷你当年想必也是英明神武,有话快——不是,有故事都讲讲吧。” 老田闻言,嘴里嘬著旱菸,半晌没说话。 就在刘培文以为老头睡著了的时候,老田才开口。 “正好快吃饭了,我给你讲讲以前吃饭的故事吧。” “这故事得从你叔家院里那口井讲起,话说当年那口井,是…… 等田小云从灶屋里出来,把手里的碗放到二人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刘培文的眼角竟是微微有些湿了。 “爷,你跟培文哥讲啥啦?”她疑神疑鬼地问道。 “没什么。”刘培文抢答,“爷爷给我讲了一个之前的故事,特別感人。” “大过年的,不知道闹嘞啥……”田小云並不相信,但看刘培文不说,只好张罗著开饭! 吃过午饭,田小云继续採取紧盯战术,刘培文回去写稿子,她就张罗看电视,里里外外地反覆走,就怕刘培文去翻看她的信。 直到下午三点,刘环一家终於回来了,她才鬆了口气。 “小云啊!今天可把你累坏了,赶紧回去歇会儿吧!”刘培文终於可以摆脱“监控”,挤著眼对著田小云打趣。 旁边的刘培德懵懵地看著二人。 田小云终於是走了。下午颳起了风,电视机又挪回了屋里。 刘培文坐在桌前沉思良久。 今天他从老田这里听到的故事,让他想起了前世的一部电影。 只是真实的世界,往往比艺术作品更加惨烈。 拿起笔,他开始在稿纸上记录这个故事的点点滴滴,写完之后,他还觉得不满足,感觉缺少很多东西,於是又反身来到堂屋里。 此时刘环正在一边喝茶,一边看电视。 刘培文凑过去,低声跟他嘀咕起来。 刘环听到刘培文的话,苦笑道,“那几年的事儿,我实在是记不清了,要是你爸爸还在,他或许清楚些。”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继续说著。 “当时我才六七岁。小孩嘛,不会觉得日子苦。 “那时候我只知道你爷爷指挥大刘庄里的人一块儿结了寨子,把当时整个村都用土墙围了起来,现在的后塘,就是当时取土的地方。 刘培文想想连绵在整个大刘庄北面长长的后塘,心里想像著当年的规模。 “哦,对了,田四他们一家就是那时候搬过来的。所以老田说的大体都应该是没错的,他自己那段,我就不知道了。” 两人討论的是建国前,中原曾经遇到的一次大饥荒。 水寨周围並不是当时主要的流民聚集区,再加上刘尚均那时召集人力把村子整个围了起来,日夜守备,外人难入,所以村子里的人基本没有因为饥荒挨饿死亡的。 只这一件事,就让刘尚均成为了大刘庄村民心中的神。 在建国前那种兵荒马乱的时代,带著一个村子的人在饥荒中好好活了下来,所付出的成本和血汗不知凡几,其中的困难更不是此时此刻能够想像的。 更何况他们还是尽其所能救助了一些灾民的。 “为啥村里老人常说『大刘庄的刘,是刘尚均的刘』?”刘环开口道。 “为啥?”刘培文下意识地问道。 “不是因为那时候你爷爷是地主、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你爷爷是真的救过全村人的命。 “你问问老田,他投奔过来之前,吃过多久的树皮野菜?没有你爷爷替他说话,村里没有人答应他进来的。 “那时候你爷爷可是倾家荡產,掏钱掏粮,想尽办法支撑了整个庄子快一年啊。” 刘环长嘆一声 “你现在让我想,我都想不出来那年头是怎么过来的。” 刘培文听完,默然无语。 自古中原膏腴之地,所遭受的那些苦难,真的让人心酸。 “为啥后来,你爷爷一点事儿没有?为啥你爸当年回来,户口都没有,大队里就能给他找活干?没別的,公道自在人心!” 刘环口中斩钉截铁,眼中闪过的,是对父辈的敬佩与怀念。 第37章 喧譁与骚动 接下来的几天,刘培文就在嘈杂纷乱的环境中度过。 对於全天都有人来家里凑热闹看电视这件事儿,刘培文最惊讶的地方是大家体力还真不错,別看平时吃得不怎么样,耐力还都不缺。 甚至几天下来,能在手摇发电机上坚持的时间也成了村里男人们互相攀比的谈资。 更有好事者如李金梁小朋友,拿著从学校偷回来的粉笔,公然在村里的墙上写计时榜单,一度引来全村人的围观。 结果就是,男人们如果谁不摇个二十分钟,好像就成了太监——总之就是不行。 白天里每日闹哄哄的,刘培文只好躲出去看书,或者乾脆晚上熬夜看书、写作,白天睡大觉。 初七这天,《步履不停》的初稿终於完成了,刘培文反覆读了两遍,激动地心情才渐渐平復。 这本小说,不能仅仅是自己创作上的一次尝试和突破,更是自己重生以来想写的第一篇小说。 而因其內容又关係到刘培文今世家庭生活的一些復现,这就让这本小说,成了一份独一无二的悼词。 是的,悼词。 这篇小说的字里行间,既是对原身二十年来生活的一篇悼词,更是对这个家庭过去的人的一份悼词。 把怀念和想说的话都写在小说里,离开了小说,却故作不在意。 这也许就是人生吧。刘培文有些唏嘘。 只可惜这样意义重大的作品,在刘培文看来註定是小眾的,不被广泛欢迎的。 可是他还是要写,这不是为了別的东西,更多的像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一个总结,一个可以证明自己能走下去的通行证。 至於搞钱,还是得以后写长篇。 刘培文现在对於写作这件事已经渐渐驾轻就熟,每次写小说也都会尝试对自己有所突破。 这篇小说,他打算回燕京之后再精修一番,等改得自己满意了再去交稿。 初十这天,兄弟俩再次踏上去燕京的路途。 一起出发的照旧是田小云。 当他们从商州分別时,田小云破天荒的给了两个人一人一封信,並且叮嘱二人到燕京再看,而且一定要各看各的。 怎么我也有? 刘培文看著手里的信封,心中纳闷。 刘培德望著田小云远去的身影,又低头看看刘培文手里的信封,终於吐出了一句话。 “怎么你也有?” 刘培文看著此刻眯著眼睛,面色狐疑的弟弟,心想树根你终究是变了。 “关你屁事!田小云给我的信,跟你有什么关係?” 刘培德闻言语塞,摸摸鼻子,不再说话,只是把田小云给他的信塞到了书包里。 等到了燕京,已经是元宵节的前一天。 本来照例是兄弟二人在燕京过节。刘培文此时还有几天假期,正打算是不是带弟弟去开开洋荤的时候,刘培德竟然说元宵节有事儿,就不一起过了。 这让刘培文大为惊嘆:不是吧,就一封信!不给你看,怎么还耍脾气了? 但他也乐得逗逗这个纯情的弟弟,於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根本不给刘培德反悔的机会。 …… 到了元宵节这天上午,刘培文提著昨天买好的东西,背上板胡,就去了后海南沿26號。 既然不跟弟弟一起,那不如来陪著自己这位姥爷共敘天伦之乐。 “啪啪啪!” 刘培文拍了几下门,却是无人回应。等了半晌,却始终不见人来。 “难道是元宵节出门去了?” 刘培文思忖半天,还是决定等一等。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网络,什么都慢,出门找人、办事,往往一去就是一天,白跑好几趟的並不罕见。 刘培文从燕大蹬到这里,所费工夫不小,所以怎么也要等一等再说。 没想到,从上午等到快中午,依旧是没人来。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敲响了隔壁邻居的房门。 说明来意之后,邻居只摇头说不知道,再换了另一侧的邻居,这次终於得到了消息。 “住院了?”刘培文讶然,他来不及细想,赶忙追问道,“您知道是哪个医院吗?” “这我不清楚,”邻居也是摇了摇头,“只知道是昨天的事儿,他闺女给送去的。” 谢过邻居,刘培文转身回到张白驹家门口,蹲坐在地上,思索起来。 凭他前世对於张白驹不算多的记忆,他依稀记得张白驹的死似乎是跟医院有关係,但具体是哪一年,他却记不清了。 “肯定不会是这次吧?”刘培文劝慰自己。 等不到人,他蹬上车子,就往张川彩家去。所幸张川彩家离这里不算太远,刘培文骑车到了地方,刚刚中午。 再次敲门,这次终於有人开门了,是张川彩的儿子娄开兆。 “培文?你怎么来了?” 刘培文也没空在跟娄开兆多说,只是讲了自己去拜访张白驹的事儿。 “姥爷住院了,”娄开兆说,“昨天去的,是在燕大医院。” “燕大医院?”刘培文愣了,“姥爷他住在什剎海,怎么跑到燕大医院去了?” 按理说,张白驹此刻生病,如果住院,自然是去协和最好,而且也不远,就算住不上,也有不少医院可以去,怎么捨近求远,跑到燕大医院了呢。 娄开兆脸上露出几分苦涩,“近处的好些医院,挤不上床位,而且收费也高,正好我叔叔在燕大教书,所以托他的关係,去了燕大医院。” 刘培文搜索著自己这半年来的记忆,询问道,“我记得燕大医院条件挺一般的吧。” 娄开兆更直白,“岂止一般,都可以说比较糟糕。” 隨后他又补了一句,“不过好在託了关係,姥爷也只是感冒,估计问题不大。” 刘培文闻言,却在心里暗暗否定了这个说法。 张白驹已经是84岁高龄,这个年纪,別说感冒,打个喷嚏有时候都是致命的。 能闹到住院,足见张白驹的身体状况堪忧。 问了病房號,刘培文留下一盒糕点,告辞前往燕大医院。 无论如何,他今天都是要见到张白驹。 记忆里关於张白驹的悽惨的离世经歷,时时刻刻压在刘培文的心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千万別有事啊……” 第38章 向著死亡滑落 下午两点,刘培文又回到了燕大附近。 缓缓推门走进病房,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眉头紧皱。 这是一间8人的大病房,並非后世常见的二人、三人的病房。房间里此刻躺满了病人,多是年龄不小的老者,有的人还在没休止地咳嗽,直咳得满脸涨紫还停不下来。 张白驹的病床在西侧第二张,病床之间的隔板都歪歪斜斜的立著,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屋子里人很多,却依旧能感觉到寒冷,每一张床铺上,都有病人家属自己带来的厚被子压在上面。 刘培文进来时,张白驹还在休息,此刻陪在床边的只有潘愫一人。 “培文,你怎么来了。”潘愫见刘培文走近,站起身低声问道。 刘培文简单解释了几句,看此刻张白驹面色发白,但神色平稳,才略略放心。 把目光重新移回潘愫身上,他开口问道,“姥姥,姥爷如今状態咋样,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哎,他这次病得比原来厉害,”潘愫安排刘培文在一旁坐下,嘆了口气,“在家的时候,几乎是晕的站不住了,又发烧,药也吃不下去。” “我实在弄不了啦,就叫你大姨和你姨夫来帮忙,你姨夫找了几个医院,不是人满,就是床位太贵,后来托他弟弟找人,总算在这边找个床位,一天三块钱。” 迈入八十年代,医疗行业面临著巨大的困难。 以当时的手术费为例,在改革之前,一台大手术成本费为八十多元,只收费二十至三十元;中手术成本费为五十多元,收费二十元左右;小手术成本费为二十多元,收费七、八元。 举例来说,这个年代,一个熟练工人的工资大概是四五十元。如果去医院做一台阑尾切除手术——这个就是小手术,费用大概是八元,相当於后世工资五千,做一台阑尾手术只了八九百,可以想像是多么的廉价。 但这种人为製造的廉价是无法维持的。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到1981年时,卫生部门给府院提交了《关於解决医院赔本问题的报告》,提到了目前面临的巨大困难。 当时提出的解决办法是“按成本收费”、“试行两种医疗收费办法”,自此展开了改革的序幕。 从1981年下半年开始,部分医院就已经开始调整,隨之而来的,是就医费用的变化。 张白驹年事已高,每两三年就要病上一次,如今84岁的年龄,生病、吃药、住院是常有的事,老两口虽然收入都还不错,但是对於平日里写字作画、偶尔收藏的庞大开销来说,確实也捉襟见肘。 刘培文听到此处,就要掏些钱给潘愫,潘愫则是赶忙拒绝。 就在两人推让的时候,张白驹缓缓醒来。 “培文……” 刘培文见张白驹醒转,只得暂停了掏钱的事儿,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赶忙凑过去说,“姥爷,我来看您啦!身体怎么样?” “好!我没事儿!”张白驹挣扎著要起身,刘培文连忙探过身扶他坐起。 伸手搂时,所触之处皆是嶙峋瘦骨。 没想到姥爷居然瘦成这样,刘培文一时间只觉得鼻头有些酸楚。 一旁的潘愫递过一件灰色的衣,刘培文伸手接过,给张白驹披上。 他別过头去,不敢让张白驹看出自己的哭意。 等披好衣服,扭头又扮回笑脸,说道“姥爷,您看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说罢,不等张白驹回话,他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铝饭盒。 打开饭盒凑到张白驹眼前,两块半圆形的厚蛋饼码放在里面,蛋饼色泽金黄,香气浓郁,饭盒摇晃时,还隨之颤动。 “铁锅蛋!”张白驹眼前一亮,眯著眼闻了闻,抬眼看著刘培文,“厚德福的吧?” “姥姥,您看我姥爷,一点也不糊涂!生了病也忘不了吃!”刘培文打趣道。 厚德福如今叫做中原饭庄,是燕京知名的中原菜馆,其中最拿手的菜,就是这道铁锅蛋。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啦,”张白驹微微笑著,“难得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去年《中国烹飪》第三期,您写的中原菜我可是倒背如流!就冲这个,我怎么也比娄开兆强吧?” 刘培文故意拿张白驹的亲外孙开玩笑。 张白驹果然笑了起来,“强!不过不是脑子强,你比他强主要就强在你手头宽裕!哈哈!” “那肯定啊!”刘培文一脸笑,满不在乎张白驹的调侃,“要不说姥爷您愿意帮我找工作呢!我能好好孝敬您啊!” 陪著张白驹说说笑笑,张白驹的心情著实不错,连铁锅蛋都多吃了两口。 刘培文在医院呆了半天,看张白驹又有点困了,便起身告辞。 此后连续一周,刘培文虽说终於销假开始上班,但依然是每天都要去探望张白驹,时间有长有短,偶尔还要在潘愫有事的时候临时充当一会儿陪护。 可让他揪心的是,张白驹的病情却不见好转。 此时刚刚开春,医院里虽说有暖气,但陈旧的窗户,让保温效果大打折扣,刘培文有时候坐一会儿,都觉得身上凉得难受。 更可怕的是,同一间病房里的病人,病情几乎都在加重,更有一个已经离世。这种低落和压抑的情绪,也让人心生不快。 刘培文细心观察发现,张白驹的这间病房里,收治的除了重感冒的病人之外,几乎全都是肺炎病人。 而有的肺炎是有传染性的,这就让刘培文格外的焦虑。 他找了两次医生,提到了这个事情,医生却是苦笑。没办法,医院本就是入不敷出,苦熬度日,再加上条件实在有限,根本做不到把所有的病人都分型收治。 无奈刘培文只好托潘丽丽搞了些酒精,平日里自己把张白驹周围擦拭一番。 然而就这还引起了其他病人的不满,觉得刘培文嫌他们脏。 刘培文也懒得解释,他的心思都在张白驹身上。 但日復一日沉重的病情,让他觉得不能再等了。 这一日,张川彩跟医生大吵了一架,回到病床前,又跟刘培文诉苦。 “你看看他们,说什么规章、制度,有单人病房,空著都却不让人用!非说老头不够级別!我说我们可以交钱,哪怕真有人用的时候,我们再搬出来呢?就是不同意!气死我了!” 一旁的张白驹倒是看得很开,他是贵胄出身,风雨一生,早已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不要让人家医生为难,这规矩又不是他定的,你去为难他,他又去找谁的麻烦?” “可是……”张川彩咬著牙低声说,“这个病房病人的病都太重,环境又乱,实在是影响你的病情。” “嗨!好不了就好不了!生死有命!”张白驹一副无谓模样,“何处无风无雨?哪日总是天晴?” 刘培文觉得有些压抑,正当他攥著拳头,准备再去找医院理论一番的时候,张白驹却叫道:“培文!” “哎!姥爷!”刘培文低眉顺眼凑到近前。 “我有点想听你拉得那个……那个,大宅门了。” 看到忍著痛苦,意识有些模糊不清的张白驹,刘培文再难控制住眼眶里的泪水。 他只好低著头,连声应是,只说等张白驹病好了,回家拉给他听。 豆大的泪水滴在医院的冰冷的地面上,留下的印记,仿佛一颗颗雏菊。 从医院里出来,刘培文决心不能再这样眼睁睁地看著张白驹滑向死亡。 “医院……医院……”坐在冰冷昏暗的租房里,他无意识地打开檯灯,反覆念叨著。 初来燕京半年不到,他哪里认识什么医院的朋友? 此刻的刘培文只觉得自己万分无力。曾经身为重生者的豪情、指点江山的心態早已被眼泪浇熄。 写小说写小说,去tm的写小说! 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交几个医院的朋友呢? 茫然的看著眼前的桌子,依旧是稿纸、钢笔,他重生以来,头一次陷入了迷惘。 如果自己连张白驹的境遇都改变不了,又谈何在未来的黄金时代里叱吒风云? 深陷自我怀疑的刘培文漫无目的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深夜,他忽然盯住了桌子上的钢笔。 这支钢笔还是他从老家就一直用著的。 说起来,刘培文至今写过的四部小说,洋洋洒洒几十万字,把钢笔的笔尖都磨得平了一些。 这是他的笔,多少段文字从他的笔下生根发芽,开出闪耀人间的朵。 这是他的笔,陪他度过了一段段高兴或沮丧的日子,帮他忠实地记录人生。 如今,他还能靠这支笔,改写张白驹即將走向终点的人生吗? 良久,他的眼神逐渐聚焦,慢慢变得锐利。 终於,刘培文拿起了笔。 第39章 请把病房还给人民 当刘培文画下稿纸上的最后一个句点,已经是天光大亮。 满眼血丝的刘培文此时状態很差,连日熬夜,青嘘嘘的胡茬子都冒出头来,此刻他疲態尽显。 但他依然不敢休息,不敢停歇。 抓起桌上的稿纸,他飞快地阅读了两遍,觉得確实没问题了,就从大杂院里往外冲。 “成民!今天帮我请个假!急事儿!”路过黄成民家,刘培文凑过头丟下一句话就跑了。 “啊?”等黄成民从家里探出头来,刘培文已经走远了。 王濛今天照例起得挺早,此刻已经年近半百的他依旧是精力旺盛,最近他正在潜心创作自己描写知识分子在大时代背景下的故事,所以总是早早的赶到文协自己的办公室,躲起来搞创作。 文协这里日常根本无人问津,除了一些驻会作家会来,大部分人只在有活动时被招来这里。 所以他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冻得有些瑟缩的刘培文。 “培文?”他上前喊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王濛老师,我今天是来求您救命的!”刘培文一脸心酸,止不住的眼泪滴落,朝著王濛重重的鞠了一躬。 “你这孩子,怎么了这是!”王濛扶起他来,拽著往办公室走。 等刘培文坐在办公室里,擦乾了眼泪,把此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讲完,已经过了一刻钟。 王濛听完眉头紧锁,他一是没想到眼前这个毛头小伙子跟张白驹这样的名士居然还有亲戚关係,二是没想到为国家付出如此之多的张白驹此刻竟是如此悽惨。 “就单凭你这份孝心,也不能让为国家做出这么大贡献的人老来淒凉!”王濛感慨道,看著刘培文此时递过来的稿纸,他接过看了起来。 半晌,他看向刘培文的眼神又有所变化,除了感慨,更是多了几分讚嘆。 “你小子文笔不错,没想到写这样一份信居然也能这么感人肺腑,我看了都替张白驹屈得慌。” 说罢,王濛扬了扬手里的稿纸,“你把这个给我看,是想做什么。” “我知道这事儿难办,可难办的事多了,总不能不办”刘培文盯著王濛,“说来让您见笑,我连夜写完这封信,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您!只求您能帮我把信递出去,能让我姥爷死里逃生,安享晚年。” “好!”王濛答应得乾脆,“这件事儿我现在就去帮你跑,你別急,最迟明天就会有结果。明天中午你来找我吧。” 卫生部门的崔尚书看到这封信,是当天下午。 认真读完了信,他有些百感交集,看了看对面坐著的王濛,他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这刘培文就为了他这个姥爷这一件事儿,就发出这么强烈的呼声、这么大的感慨?” “大吗?” “不大吗?” “我看大了也不错。” “那倒是。” 俩人打了半天的哑谜,崔尚书点点头,“这位张白驹同志是爱国人士,又是著名的收藏家,对於国家也是有过特殊贡献的,这样吧,这个事儿我写个条子,你拿给这个刘培文,把张白驹同志通知安排到协和医院的单人病房。” 王濛点点头,临走又拿起稿纸,说,“不如发在人民文学上?” 崔尚书摇了摇头,“留下吧,我去送,发到人民日报上。” 王濛此刻终於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不过他知道刘培文此刻正在焦急等待,所以拿了文件,就赶紧迴转。 等回到文协的办公楼,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一夜没睡的刘培文就这么靠在文协的大门边上,睡得脑袋连连点地。 “培文!醒醒!”王濛看刘培文一副瑟缩,却依旧在寒风里坚持等消息的模样,心中对这个小伙子的评价又高上了几分。 重情重义,放得下身段,还懂得方法手段,这样的小伙子,称得上青年才俊。 把文件递给刘培文,王濛嘱咐了几句。 等刘培文骑上自行车,王濛才想起来,赶紧叫住刘培文,把他这篇书信有可能刊发在人民日报上的消息告诉了他。 刘培文却只是摆摆手,此刻他笑得灿烂。 此刻,在他眼中,无论什么样的文学作品,自己的还是別人的、国內的还是国外的,都抵不上挽救张白驹的命重要。 火速拿来的批文,带来的效果確实显著。 当晚,张白驹被安排转院,住进了协和的单人间。 医生做完检查之后告诉刘培文和潘愫等人,如果再晚送来一天,张白驹可能就会演变成重度肺炎,以他八十多岁的高龄,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个阶段,恐怕神仙难救。 好在此时此刻,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换了个单间,张白驹晚上休息得好了许多。再加上医生重新调整了治疗方法,张白驹的病情开始日渐好转。 26號这天,张大千的孙子张小鹰前来探望。 此刻张白驹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披上了灰色的中山装,露著笑容与小鹰合了张影,旁边站著的,就是潘愫。 而给他们拍摄这张合影的,正是刘培文。 在前世,这是他的最后一张合影,堪称遗照;在如今,自然少了病痛的折磨。 与张小鹰一起来到协和医院的,还有一张人民日报。 “培文,你可算是扬名全国了!”张小鹰打趣道,“人民日报的发行量足有五六百万份,比你这个大作家其他所有作品加起来发行得都多吧?” 刘培文闻言一笑,还真是。 去年的燕京文艺止於百万册,今年的当代刚刚发刊一个星期,如今还不知道发行量如何,但总归几十万应该是有。 但是加起来,再翻一倍,都不如人民日报。 这就是平台的影响力。 “那培文这稿费不也得翻好几倍啊?”张川彩在一旁打趣。 “哪啊!”刘培文诉苦,“这封信一共是两千多字,后来一共就给了十六块钱。” “这还嫌少啊?” “王濛老师本来打算拿走帮我送到人民文学的,谁知道,都是人民,就是换了样载体,稿费还少了几块。” “关键是影响力啊!”张小鹰对著张白驹夸讚道,“您老看看,这一封信,从培文手里递到了崔尚书手里,崔尚书又帮忙推荐到人民日报,足见这篇信件的影响力!” “医疗改革嘛,崔尚书也是借题发挥。”刘培文摆摆手。 刘培文的这篇长信,题目叫《请把病房还给人民》,信中主要描述了张伯驹生病得不到妥善医治,一家人心情急迫,却又望著空荡荡的单间病房而不可得的经歷。 其中言辞最激烈的是最后一段。 “如果说病房是载著病人脱离苦海的船,那么一艘千疮百孔的船,如何敢泅渡大海,抵达彼岸? “如果说级別与规则是限制人民群眾获得更好医疗条件的藩篱,何不把藩篱拆下,把它当做修补大船的基材? “空荡的病房拯救不了濒死的灵魂,请把病房给真正需要的人!请把病房还给人民!” 这一次,藉由刘培文的这篇《请把病房还给人民》,卫生部门是要由此发力,针对医疗行业进行持续的改革了。 希望是好事,刘培文心想。 又过了两日,到了二月的最后一天。 这天张白驹终於被批准出院。在协和又经歷了一周的治疗之后,他如今已经沉疴尽去,精神明显好了,下地走路也不成问题。 医院安排了车送张白驹回家,刘培文则是蹬自行车远远跟著。 到了家,刘培文帮著把从医院拿回家的东西收拾停当。 此刻张川彩一大家子都来了,四下里收拾、帮忙…… 张白驹端坐在客厅里,忽然开口,“培文,来,拉一段!” 刘培文闻言心中一畅,大声答应著取过京胡。 在高亢的京胡音中,《大宅门》的旋律响起。一声声对旧日的情丝在庭院里迴荡,盈满。 传奇故事里的人物,似乎总能嬉笑怒骂,乐对人生。 张白驹眯著眼笑著,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第40章 黎明之前火了 刘培德开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从元宵节开始,到今天,已经快一个月了,自己的好大哥竟然杳无音信。 不就是闹点小矛盾吗,至於快一个月了都不找他? 他並不知道大哥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忙著照顾张白驹的事。 此刻的刘培德对大哥万分想念,这么长时间,他得少吃多少顿红烧肉啊,真的是馋了。 你说让他自己买?那不行,他钱留著有用。 “树根!看我买到什么了?”张强推门进来,兴奋地说道。 “红烧肉?”刘培德下意识说。 “什么呀?我去的是书报亭啊!不是食堂。”张强愣了愣,不过还是掏出了包里崭新的杂誌。 “你看!今年第一期的当代!可太难抢了!足足让我等了一个多星期!今天终於又有书了。” “哦。” 刘培德知道哥哥有个长篇小说发表在当代上,不过他向来对於文学阅读兴致缺缺,在这个大学生都是文学青年的时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早听他们说你哥这次写的小说特別精彩,但又不敢听他们说得太细,可把我憋坏了!”张强感嘆了一句,就捧著书坐在床角看了起来,连背包都忘了摘下。 要说最近在水木校园里最热门的小说是什么,那无疑就是刘培文的《黎明之前》了。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说著话,李树生也走了进来,他有些著急地问道:“怎么样强子,买到了吗?” 看到张强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当代,李树生大喜,“总算买到了,隔壁宿舍老刘那本,排队借书的人都排出一个星期了!这下看他还神气不神气!” “有这么离谱吗?”刘培德挑了挑眉,他知道大哥的小说写得挺好,但对於文学传播缺乏概念的他来说,这种传播能力和热度远不如稿费来得实在,所以他也没怎么关注。 大学的时光宝贵,锻链提升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还离谱?”李树生笑了,“树根你知不知道,外语学院有个姑娘,就是听了文学院的一个师哥给她讲了这里面刘新杰和顾曄佳的爱情故事,居然俩人就抱在一起了!” “还有呢!化学系的老师上课就他们探討小说里面可控服毒的化学原理,把学生们都听愣了,下了课都跑出去借书!”张强在一旁补充道。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看懂了这本书,想谈恋爱的能找到对象,想交朋友的能找到诀窍,想研究学问的,也有无线电、化学、医学各种知识,简直是绝了!” “这也太夸张了,拿来我看看。”刘培德不由地伸手討要。 “少来啊!”挡住他手的是李树生,“张强看完,我排后面头一个!你后面排队去!” “对了树根,你哥写的书,他总有样刊吧?你就不能跟他要一本?”张强忽然想到自己这个舍友可是铁关係户。 “要一本……也不是不行。”刘培德嘴里嘟囔著,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田小云的那封信。 她给大哥的信上,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 此时的刘培文,正在办公室整理材料。 “要我说,这个谭忠恕最后就该投了,这样兄弟俩不是皆大欢喜?” 黄成民把整理好的档案码放整齐,又开始分別扎好,装进盒子里,手上的活不见慢,嘴里也没閒著。 “你这话我不同意!”潘丽丽此刻正在校对最近收回来的档案清单,她头也不抬地反驳道,“谭忠恕跟刘新杰的感情,那就是真正的兄弟情义,做哥哥的,哪有不替弟弟考虑的?这时候马上就迎来解放,他投降也轮不到他了,再说了,他们这些特科机构,犯过多少罪,做过多少恶? “他保护刘新杰,主要就是感情因素,要是他留下来,指不定还要给自己这个弟弟添多少麻烦,而且肯定也要被审判。所以哪怕知道去了湾岛也没好果子,他也只能去湾岛了,这才是兄弟情!” 说完了,她才抬起头,朝著刘培文问道,“大作家,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你俩说的都对!”刘培文隨口敷衍。 “行了行了,別说了!”周庭不乐意了,“你们说的挺热闹,我还没看呢!” 黄成民知趣的闭了嘴,潘丽丽却不愿意放过刘培文。 “哎,作家同志,”她凑到刘培文旁边,拐了拐他的肩膀,“你这一篇小说这么受欢迎,能有多少稿费啊?” “不多,千字十块。” “十块?!”三个人异口同声。 “一千字十块,一万字就是一百,二十万字就是——两千多!请客!必须请客!今天我们几个就要打土豪!”潘丽丽高呼。 刘培文也不推让,“行,你们挑地儿,这次带你们吃顿好的!” 几人顿时高兴起来,开始商量著吃什么。 结果到了下班时分,最后也没商量出来,刘培文大手一挥,东来顺! 叫上了不在这个办公室的吴纲和刘冬,一群人杀向东来顺。 一顿饭,六个人吃进去十斤羊肉,最后都是酒足饭饱。 吴纲点了根烟,给刘培文让了让,刘培文推说不抽,他就跟刘冬、黄成民吞云吐雾。 “培文啊,你来咱们单位也半年了吧?”吴纲笑著问。 “你瞅瞅,主任对小刘態度是真好啊。”潘丽丽看在眼里,朝周庭低声嘀咕。 “废话,小刘现在可是知名作家了,这要是不好好看著,指不定就让哪个单位给挖走了。”周庭对这种情况门清。 刘培文笑著回答道:“是半年了,主任。” “我看你小说写得是真棒,不过平常也不能光忙著写小说啊。”吴纲给他一个眼神,又看了一眼黄成民,“今年单位里要调整了,工作名额会多不少,所以现在也有转正的机会。” “单位调整?” “具体的说,是换换名字,改改牌子,规模上嘛也会大一些。”吴纲大概说了几句情况。“总之呢,今年好好干,下半年你们俩问题都不大。” 作为单位唯二的两个临时工,黄成民答应得乾脆,神情也是异常激动。 他这个临时工都干了五年了,如今能有机会转正,可以说非常难得。想想转正之后福利待遇还会更好一些,家里负担也会小一些,说不定自己还能找个对象,黄成民就直乐。 刘培文也是郑重答应。 如今他几部小说都获得了不小的反响,在文艺界算是立住了,此时如果想去个杂誌社做编辑,或者乾脆去文协做专职作家,也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不过他还是挺喜欢现在的工作的。 不断地整理,修正物品,对於人的內心来说是一种积极回馈,这种一切正在变好的感受,天生就让人喜欢。 而对於他这种费劲心思写作的人来说,一份更能补充精神能量的工作,非常重要。 一场火锅吃完,几人各自散去。黄成民跟刘培文搭伴回了大杂院,一路上把自己这几年的辛苦说个不停,看来是今天有了好消息,把他激动得不轻。 刘培文把他送回家,自己也钻进了房子里。三月初的夜晚依旧寒凉,但此刻已经很晚,刘培文也不想再点炉子,於是就倒出暖瓶的水烫了烫脚,便早早睡下了。 自从张白驹的事情之后,他仿佛对什么事情都看开了一些,平日里为了搞钱没日没夜写稿的状態也有所平復,身体和精神都比原先的时候强了许多。 半年写了四五十万字,我这也算是高產了吧?躺在床上的刘培文思忖著。 只可惜这种高產只是他自己以为的。 编辑和读者都不这么想。 这天,忍了两个多月的张德寧终於等不及了,找了过来。 “你当初的承诺呢?你的意识流稿子呢?” 张德寧本来对於刘培文也没有过於著急催促,心想著一篇意识流的中篇,怎么得写上几个月吧,很难的。 结果二月下旬就看到当代第一期的首发长篇《黎明之前》,后面的名字赫然是刘培文。 几个月吧,很难的…… 这下张德寧破防了,明明我先来的,怎么意识流的稿子不见出来,反而写出一个大长篇?怎么这个长篇自己不知道?怎么这个长篇还投给了別人? 灵魂三问之后,这就让作为编辑的她很难受。 看著自己带出来的白金大神,新书投了外站別的编辑,此时领导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怒其不爭。 “你別急啊德寧,约好的稿子已经写完啦。”刘培文连忙安抚对方情绪。 “写完了,给我看看!”张德寧闻言也不多说,伸手就要稿子。 “稿子……”刘培文支支吾吾,“稿子被王濛老师要走了。” “啊?什么意思?这篇你也要投给別家?”张德寧这下真慌了,不会煮熟的鸭子飞了吧? “你放心,跑不了!肯定在咱这儿发!” 刘培德给张德寧吃下一颗定心丸,“前一阵我请託王濛老师给我帮了个忙,后来他问我,之前说的那篇意识流稿子写得怎么样了,我说已经写完了,还没来得及精修,他就说要先看看,这有七八天了吧,你別急,我赶明去跟他要回来就行了。” “不用!”张德寧当机立断,“我替你要去!” 看著重新燃起斗志的张德寧衝出院子,刘培文感慨万千。 果然,把人逼急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第41章 你这小说劲儿大 “阿……阿嚏!” 燕京文学的编辑室爆出一声巨大的喷嚏声,隨后是眾人的一阵鬨笑。 “哈哈哈,我就说老邓的鼻烟不能轻易尝试吧,你非要试试!拦都拦不住。” “我也没见你拦啊……” 此刻刘培文的眼泪都出来了,头一次体验鼻烟的他不能说难受至极吧,至少也是痛苦面具。 昨天接到了张德寧的电话,刘培文今天一早请了假,来到了编辑部。 恰巧邓有梅、汪增其二人组也在,三人聊著聊著,刘培文忍不住好奇,就试了试邓有梅常抽的鼻烟。 擦了擦眼泪,刘培文望著邓有梅,“这说是鼻烟,有菸草成分吗?怎么感觉烟味儿比我闻他们抽菸的还淡呢?” “有,不过很少,”邓有梅把鼻烟壶合好收起,“更多的是冰片、薄荷还有一些中药,提神醒脑为主。” “劲儿是真大啊。”刘培文点点头。 “不如你这小说劲儿大!”汪增其调侃道。 前天张德寧去王濛处要回了稿子,王濛还有点恋恋不捨,想多看几遍,好在张德寧態度坚决,才鬆了手。拿回来之后,正好那天邓有梅也来送稿子,二人组自然就围著刘培文的稿子研读了一番。 汪增其与他父亲的感情极为深厚,他从刘培文的小说字里行间读到的是两代人即便互相不能理解,却依旧埋藏在细节之中的爱。 邓有梅的生涯更加惨澹,人到中年,对於文中诸如离婚、分別、死亡的认识远比年少时清晰得多,也深刻得多。 结果俩人读完都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让刘培文欣喜的是,他俩没有觉得小说內容看不懂。 刘培文的这篇《步履不停》,虽说运用了很多意识流的写作手法,但是並不像很多意识流的作品那样难以阅读——至少他还是使用標点符號的,其实这一点就显得很不意识流了。 意识流的代表作家乔伊斯在《尤利西斯》中关於莫莉的內心独白,在长达40多页的內容里没有用一个標点符號。 要知道他可是英文写作,四十多页的流体字母,可不是四十多页没有標点的汉字还能凭语义句读,真的是一看一个不吱声。 而且由於刘培文是分別使用两个不同视角对同一段时间同一个时空环境做描写,很多初读不明白的部分,在另一个人的视角中就变成了第三人称,这就让故事的情节不那么艰涩,也能够让人更多的从父与子这个对照式的意识描绘中感受彼此之间思维的割裂和亲情的存在。 由於这些原因,客观降低了阅读门槛,所以编辑部的眾人在看过稿子之后,都对內容评价很高。 “老邓的这篇《那五》也很经典啊,看来平常跟这些八旗子弟聊天没白费功夫。”刘培文谦虚地把话题带到邓有梅的作品上。 文人嘛,那当然是轿子眾人抬。 “你也不看我憋了多长时间才写完,哎,老啦!”邓有梅心中得意,却矜持地故作感慨。 “老什么老?”刘培文摆摆手调侃道,“我也是未婚,你也是未婚,咱们都是一样的年轻!” “哈哈,对,一样年轻!”汪增其在一旁抚手大笑。 “行啦,说正经的吧!”周燕茹陪著几位作家笑了半天,终於把话头牵回来,“老邓你这篇內容,第四期上吧?培文你呢?还改吗?” 此前张德寧拿回稿子来时,就已经跟周燕茹说过刘培文还想精修稿子的事儿。 “改改吧,”刘培文点头,“再说了,老邓发稿子,我不得避避风头?” “我看老邓该是怕你抢了他的风头才对吧!”汪增其打趣道。 刘培文却是摇了摇头,“我这篇《步履不停》,虽然內容我觉得是挺不错,但是如果没有仔细阅读的耐心,很多人应该会觉得沉闷吧,而且一件事情讲两遍,再看第二遍的时候,很多人就不那么专心,恐怕读者的评价不一定会太高。” 在场的几位编辑也点点头,刘培文的这个认识可以说相当到位了。 80年代,是文学的黄金时代不假,但是很多先锋的小说手段和敘事方法,其实对於广大读者来说,依旧是非常高的门槛。 相对而言,读者更钟爱的是现实主义小说里描写时代风物和歌颂人的情感的作品,比如刘培文的《黎明之前》,就非常受欢迎。 但《黎明之前》真要说写作技法和思想性,其实都不算有什么突破。 这就好比上一世里,陆遥的那本《平凡的世界》,从评论家的角度来说,其技法水平並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但是架不住这篇小说的影响力大啊!就是因为这篇小说所讲述的故事,是读者喜爱的、认可的,对於读者是有精神感悟的。 激励一代人的作品,还需要你一个评论家评价?人民群眾都喜欢,你算老几? 周燕茹见刘培文这样说,也点点头,“那就好好改改,反正你改稿也快。抓点紧,咱们发在第五期上吧?” 刘培文点头应是。 刘培文和退休二人组从编辑部出来,俩人张罗著要让刘培文请客。 原因无他,刘培文这篇內容虽说还没发表,但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却是要出单行本了,初印数量五万册,刘培文又是三百多块入帐。 刘培文也自无不可,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跟这俩老头混在一块。一方面这俩人阅歷丰富见多识广,跟他们聊天真的很有意思,另一方面,俩人在燕京人脉丰富,通过他们,也能认识不少有趣的人。 中午仨人跑到了新街口的柳泉居,这里的菜不错,豆沙包也是顶顶有名,俩老头都是贪杯的主,这次也是趁机会喝了个痛快。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三人又跑去邓有梅家喝了壶茶,汪增其和刘培文才告辞出来。 刚走到陶然亭公园旁边,汪增其叫住刘培文,俩人跑到公园边上坐下来歇脚。 见刘培文有些摸不著头脑,汪增其解释道,“我蹬著自行车说话没气,所以先歇歇,主要是有个事儿还要求你帮忙。” 刘培文赶忙摆手,“哪用得著求啊,只要我能办的,老汪你隨便开口。” “那我可就说了,”汪增其脸上透露著几分姨母笑,“这事儿啊,还是跟老邓有关,我跟你老嫂子想给他撮合个对象。” “哦?”刘培文来了兴致。 没想到燕京的春天来得这么早。 “介绍的谁啊?什么情况?老邓见过吗?” 汪增其看著一脸兴奋的刘培文,心想这小子果然也是个爱凑热闹的。 他清了清嗓子,把事情的原委给刘培文讲了一遍。 他们夫妻想给老邓撮合的这个人叫韩伍燕,是著名诗人韩北平的二女儿。 韩伍燕是在国家通讯社工作,跟汪增其的妻子施松清是一个社里的同事,原本二人也不熟悉。 事情还要从去年十月说起,当时韩舞燕在为《瞭望》写全国戏曲现代戏匯报演的专题报导,无奈她虽然对於文艺很熟悉,却並不了解现代戏。 几经社內的同事介绍,她听说施松清的丈夫在京剧团工作,很有这方面的经验,於是专程找汪增其了解现代戏的一些相关问题,增加报导的专业度。 一来二去,韩伍燕去了汪家有三四趟,当时就遇见了邓有梅两回。 当时韩伍燕就被邓友梅丰富的知识谈吐吸引,对他挺有好感。 今年过年的时候,韩伍燕去汪家拜年,再次见到邓有梅,这次才知道原来邓有梅是孤身一人。 当时汪增其在厨房张罗著做饭,施松清在客厅看得一清二楚:这韩伍燕对老邓有点意思。 汪增其最初也並未在意。 早先他並不是没有给老邓介绍过对象,可是后来都不了了之,心思也就淡了。 后来听起施松卿跟他说起韩伍燕也是单身,一直未曾有合適的对象,而且对老邓挺有意思,终於又来了兴趣。 韩伍燕今年四十三岁,仍是一个女人风姿绰约的时候,只是这些年奔波於香江分社和燕京之间,工作忙碌,让她从未有过心仪人选。 “那我能帮什么忙?”刘培文听完,也没找到自己的定位。 “这事儿说来也是巧合,你老嫂子在对外部,报导的內容都是梳理完了要发行到全世界的,算是个对外宣传的窗口吧,今年他们社里打算做一个作家文章推荐专题。 “考虑到国外读者的喜好,你这篇《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就入选了,她打算找你做个访谈,后面翻译出版,甚至从中国文学刊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中国文学是一本面向外国读者、介绍中国作品的刊物。 “所以?”刘培文捧哏。 “所以要借採访你的由头,把他们俩凑到一块,把事情挑明,咱们啊得推老邓一把,省得他还跟个木头疙瘩似的不吭声。” “这个没问题,到时候我请吃饭,饭桌上谈。” 刘培文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老汪,这老邓別是这些年单身过习惯了,不愿意找吧?到时候要是落有意流水无情,那就……” “唉……”汪增其嘆了口气,“老邓不是不想找,他有他的难处。” “那一年老邓挨了批,闹得很严重,家里根本就过不下去了,他前妻为了也是怕这样下去连累到孩子,就跟他提了离婚。哪怕他心里不愿意,当时也没別的办法。” “但事情做得再对,这对老邓都是伤害啊。这种被爱人割捨、遗弃的经歷我没有过,但我明白,这滋味肯定不好受。” 汪增其边说话,边摇了摇头,“再后来,多年风风雨雨,老邓更是怕了,也不敢找了,一直就这么到了今天。” “一路走过来,都是呕心沥血,淒风苦雨啊。”刘培文点点头。 两人感慨了一番邓有梅的感情史,刘培文更是坚定了帮忙的想法。 约定好了时间,俩人又细细地筹划了一番,才各自归家。 第42章 当代找过来了 帮老邓撮合对象的事儿还没办,何其志却却是先找过来了。 “培文!我代表社里感谢你啊!”何其志依旧大力摇晃著刘培文的手。 “打住打住!”刘培文使劲抽回手来,“怎么了又感谢我?” “当代这一期的销量昨天突破一百万了!这可是当代头一次达到这个成绩!太难得了!”何其志想起来就兴奋。 作为双月刊,当代说是刊物,实际上厚度跟一部书相当,能排出三四百页的规模。这也是刘培文当时选择当代投稿的原因之一,如果投燕京文学这样的刊物,一期发完都有困难。 那么內容这么多的一本双月刊读物,一期要多少钱呢? 答案是一块钱。 一块钱,相当於普通人月工资的四十分之一左右,换算到上一世时的工资水平,约等於一百多元一本。 一百多元买一本的刊物,居然不到一个月,就能卖一百万册,这样的传播力度,放到前世那种纸质书已经变成收藏的时代,根本不可能实现。 同年作为月刊的燕京文学,价格只有三毛二。 所以这样的突破对於当代这样的刊物来说,比燕京文学的一百万要困难得多。 而带起这波抢购风潮的,自然就是刘培文的《黎明之前》。 一部精彩绝伦、打动人心、前所未有的谍战小说。 “说实话,当初刊发的时候我们就觉得这一期有潜力一炮打响,但是还是有顾虑的,毕竟之前这种谍战题材已经不受读者喜欢了。”何其志从包里掏出两本样刊,递给刘培文。 “结果首印五十万册,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卖完了,社里加印的时候怕后续乏力,先是加印了二十万,几天就没了,又加印了三十万册,到今天还不到一个月,又有打电话来催加印的!” 说罢,他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上次给你说的单行本,社里已经在安排了,爭取下半年就发出来!” “那敢情好啊!”刘培文喜出望外,发单行本,又是一笔稿费。 现如今,印数稿酬根据是根据数量具结稿费,一万册的话,大概就能拿到发表稿费的十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只要能发行10万册,刘培文就又能收入两千多元。 何其志预估下半年的起印就差不多要有这个数。 而让何其志如此有信心的原因,也是已经有人找到他们了,要联繫刘培文,打算把小说改编拍成电视剧。 “电视剧?”刘培文略感意外。 此时拍电视剧还是件新鲜事儿,毕竟刚开始改革,电视机的普及率还远达不到后世家家都有的情况。 “对!央视的王扶临王导,你知道吗?敌营十八年!”何其志提醒道。 “知道!”刘培文还是过年的时候看过几眼。 1981年,敌营十八年播映,这部片子是国內的第一部电视连续剧,告別了此前电视剧只是一两集的短片的情况,从此拉开了製片厂筹拍长篇电视剧的风潮。 “前两天他给老秦——就是我们主编——打了个电话,想跟你联繫一下,问问拍电视剧的事儿。” “《黎明之前》要是拍电视剧,恐怕有点长吧?”刘培文捏著下巴思忖著。 “確实是,內容比较多,就完全照著小说的节奏推进,怎么也得十几集了吧?”何其志咂舌,“估计也得刪减。” 听到刪减,刘培文有些不乐意。这部小说本身就源於当年自己喜爱的电视剧,可以说他对於很多剧情,都是极有画面感的。 而且本身在写作的过程中他就已经把一些不必要的情节刪减掉了,如果再刪减,故事和人物就要受影响。 何其志並不知道到刘培文的想法,继续给他介绍情况。 “说起来,咱们当代去年就有一部中篇给改成了电视剧,是改得姜子龙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他那是个中篇,所以就拍了三集,拍得快,估计下半年就要播出。” 看刘培文面露沉思,何其志只当他担心事情难成,於是宽慰道:“而且那部电视剧,也是王导的作品,可以说社里跟王导关係也不错,到时候,我们一定帮你促成这个事儿。” “电视剧改编,这版权是怎么算的?” “给版权费,不过不算高,”何其志实话实话,“你像老薑这个,只有三集,版权费也就是三四百块钱,长篇的话,大概能有个六七百吧。” 看刘培文没什么惊喜神色,他又补充道,“而且到时候肯定会邀请你一起做编剧工作,如果你愿意做,剧本能被採纳,这个相当於创作新內容,稿费就高了,能有一两千。” 一两千在这个年代真的不算少了,刘培文也是心中一振,如今他手头就有两千多块钱,如果能再拿一笔编剧的费用,再凑凑钱,说不定过两年就能在燕京买个房子了。 想想如今价贱如纸的四合院,他的心头又火热起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刘培文跟何其志约了一个时间跟王导见面。 何其志又认真叮嘱以后有稿子一定优先找他,在刘培文满口答应之后,才依依不捨地挥手离开。 下班之后,刘培文骑车回了大杂院。 在小屋里,他环顾四周,又望了望头顶上漏风撒气的顶棚。租房的日子虽说能坚持,但如果能改善改善生活条件,谁会拒绝呢。 更不用提如今洗澡、上厕所都麻烦得要命,前世住惯了大平层的刘培文,时至今日都不太习惯大杂院里的公共厕所。 看来这两年,是要把买房子的事儿提上日程了。 不过想想买房子的费,他也是一阵头疼。 这个年代没有商品房,普通职工都是等单位分房,分的房子也是只有居住权,没有產权,所以个人手里有房子出售的並不多,买的人也少,这造就了如今四合院价格相对便宜的情况。 但这个“相对”是与前世动輒几千万数亿的价格相比的。听黄成民说,现如今,一个一进院子,能有三五间房的四合院,怎么也要四千多块钱。 看似不多,但如今普通职工收入不过三四十,刘培文这种临时工,更是只有三十五元,除去房租到手直接就是三十。 要靠著月薪买房,不吃不喝也得十二三年功夫。 饶是刘培文如今存款超过两千五,再努力写作,咬牙爆更,怎么也得一两年功夫,才能再攒到两千多块钱。 不对,买了房子还要翻新改造呢?算起来至少要六千多块钱了。 至於楼房?目前燕京在售的,他只听过团结湖,一平米四百块钱。六十平米就是两万四。 刘培文想想就头疼。 原本有些小富即安的心態,又有些紧张起来。 哎,还是得肝啊! 第43章 老邓你说句话啊 到了约好採访加吃饭的这天上午,刘培文早早地出了门,一头扎进了黄蒙蒙的沙尘天。 三月的燕京,与其说是阳春时节,不如说是扬沙时节。 在狂风和沙尘里骑车犹如逆水行舟,有时候站起来蹬都不管事,乾脆只能下来推著走。 本来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刘培文愣是骑了快俩钟头,等他到和平门这里的时候,汪增其都站在全聚德门口等他了。 “老汪!”刘培文放下车,使劲儿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又掸了掸头髮,才跟著进了大厅。 “我来晚了!”刘培文道著歉,“老邓不会都来了吧?” 说起来,今天吃饭这地方,离老邓家反而最近,离刘培文是远的可以。 全聚德和平门老店,此时是燕京人心中吃鸭子的头等去处,饭店营业面积有上万平米,好几层楼,门口还经常排队等位。 不过刘培文今天不用等位,包间是昨天汪增其来订好的。 俩人往包间走著,汪增其就低声问道,“培文,都是哪三样来著,快,对对词儿!” “一是夸菜,显显老邓的见识;二是夸文,露露老邓的才学;三是夸人,吹吹老邓的长相。这三样顺序不一定,见招拆招。” “对对对,那韩伍燕那边儿呢?” “她那边主要就是未曾婚娶这一条,给老邓提提醒,剩下的到时候隨机应变吧。” 俩人对著主意,走进了包间。 此时包间里是三位女士,两位年纪大一些,一位看起来与刘培文相仿。 “培文啊,我来介绍一下,这一位是韩伍燕,通讯社的高级记者,在香江也都是很有名气的。” 刘培文隨著看过去,韩伍燕看起来是三十多岁的样貌,笑起来端庄秀丽,穿著也极为得体,甚至有几分时髦,想来是经常往返香江的原因。 刘培文跟韩伍燕点点头,笑著说道:“我得批评老汪,他说您四十多岁,我看根本不像!在我们老家,四十多岁我得叫婶,您这样的,我只能叫姐!” 韩伍燕闻言笑开了,指指一旁看起来有些清瘦的姑娘说,“管我叫姐姐,这个你叫什么,外甥女吗?” 刘培文看著面前这个面容白皙的女子,为了掩饰尷尬,他也笑了起来。 “伍燕啊,这位你来介绍吧?”汪增其適时说道。 韩伍燕把一旁的女子往身前引了引,“这位是何晴,外国语学院的高材生,马上就要毕业啦,目前在中国文学编辑部实习。” 韩伍燕所说的外国语学院,就是燕京外国语学院,后来才更名为燕京外国语大学。 “你好!”刘培文打了个招呼,何晴浅笑著点了点头,一双眸子格外黑亮。 “旁边这位是我爱人,施松青,你也叫姐就行!”老汪继续介绍道。 一阵寒暄,几人才重新落座。 “哎?老邓快来了吧?”施松青朝著汪增其问道。 汪增其正要回答,忽然就听把手转动,包间门打开,闪进一个穿著深蓝色中山装的高个男人。 “呸、呸呸!” 邓有梅是吐著嘴里的沙子进来的。 这多少让刘培文和汪增其都替他尷尬。 “老邓!来啦!”汪增其又站起来,“来,坐、坐!” 再一遍介绍,不过这次就简略多了,因为邓有梅除了何晴,在座的都见过。 只不过看到笑语盈盈的韩伍燕,他还是顿了顿。 有门儿!刘培文心中一喜,隨即把菜单递了过去,“老邓,虽然今天我请客,但我可是第一回来,在座的就是你懂得多,来,今天你来点菜!” 邓有梅闻言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接过菜单,一一介绍起来。 不得不说,邓有梅对於燕京的掌故了解得极为透彻,一边介绍菜品特色,一边把全聚德几十年的情状描述得清清楚楚。眾人閒聊著,点了七八个菜,再加上一只鸭子,也是足够了。 “培文你今天可是大出血啊!这一顿饭,比你一个月工资多了吧?”邓有梅打趣道。 “想说我工资低你就直说!”刘培文吐槽一句。 他忽然想起今天还是给邓有梅做局,便压住了玩笑话,转而说道:“我这不是又有机会发稿子嘛,虽说是翻译稿给的不多,但请大家吃饭没问题!” 汪增其一看,接著说道:“说起发稿子,老邓你那篇《那五》马上就要发了吧?” 邓有梅心想你这是闹得哪出啊,我稿子啥样你还不知道?明知故问! 可惜他还没回答,刘培文已经给他捧上了。 “可不是嘛!燕京文学第四期,马上的事儿了! “我说句让各位见笑的话,老邓大哥去投稿那天,我也在场,一看他这稿子写得这么好,我都没敢和他一期发!又拿回去准备再改改,等改到跟老邓水平差不多了,我再去投!” 嘿! 老邓觉得滋味不对了,明明是你自己要改,这会儿怎么又因为我了? 正要辩驳,汪增其的话又插进来了。 “这篇《那五》写得確实不错,篇幅虽然不算长,可是把清末民初八旗子弟落魄之后的样子描写的可以说是淋漓尽致!” “確实!说起来,我这几个月系统地看了看老邓同志这几年的代表作品,得出一个结论。”刘培文说道。 “哦?怎么说?”汪增其適时捧哏。 邓有梅也投来了感兴趣的眼神。 “我觉得老邓目前的写作已经进入了高度成熟的阶段,无论是遣词用句还是文化歷史、城市风物都融合得恰到好处,所以我想了一个词儿,专门用来评价老邓。” “这么厉害,什么词儿啊?”施松青好奇道。 刘培文朝一旁老邓那边比划了一下,“京味儿小说的集大成者!” “京味儿小说?好,这个提法好!”汪增其虽说知道刘培文是在替邓有梅吹嘘,但依然觉得这个形容是非常贴切的。 几人说著说著,包间门开,一个小伙子推著小车进了包间。 邓有梅“恰好”坐在下首靠近门的一侧,此刻离得最近。 “这位大哥,不好意思您稍微挪一下位置,我给咱们包间片一下鸭子。” 邓有梅依言挪了挪位置,师傅开始慢慢地片起了鸭子。 就听刘培文又说道,“你看看这厨师的眼神,怎么把老邓还叫成哥哥啦。” “也在理!”汪增其打蛇隨棍上,“別看咱们成天老邓老邓地叫,他看起来不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嘛,还带个眼镜,特有文化人的风范。” 邓有梅心想今天怎么俩人都逮著我说起来了? 摸不清头脑的他正暗自生闷气呢,却又听刘培文说,“这师傅片鸭子看起来挺讲究啊,有什么说法没有?” “老邓,你说句话啊?” 说话说话,话都让你俩说尽了!连標点符號的空都没给我留一个! 邓有梅只觉得被人夸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不过还是开口介绍了几句。 鸭子片完,菜也上了几道,屋子里的气氛鬆弛了几分,大家终於开始吃饭。 刘培文的事儿其实並不复杂,施松青和韩伍燕只是问了几个小说的问题,刘培文大概回答了一番,没费多少功夫,过程中唯有何晴在认真做著记录。 这个过程里,邓有梅则是盯著自己的酒杯。 这傢伙,怎么今天喝起酒来,反而没话说了呢? 刘培文心中暗暗替他著急。 老邓,你倒是说话啊! 第44章 害羞的往往是男人 吃得差不多了,酒桌上的几人开始推杯换盏。 今天刘培文非常豪气的拿了几瓶茅台,就是为了给老汪老邓这俩人一场好醉。 结果大家挺矜持,喝得都不多——包括老邓。 此刻他已经面色有些微微发红,不过说话还很流利,也不见有什么异样。 刘培文今天化身餐桌上的交际,东拉西扯之间,话里话外都不忘了带上老邓一句。 聊著聊著天,刘培文就说起了上次开座谈会之后的故事。 “那天去老邓家可算是开了眼,吃了一回瞪眼儿食,一筷子就是一毛钱,差点把程建功急的当了裤子!”刘培文夸张道。 汪增其闻言大笑,“你还好意思说,那天你进了门,说完第一句话老邓脸都黑了!” 桌上几人闻言都好奇地望向刘培文。 刘培文略显尷尬地问邓有梅:“老邓,我讲这事儿你不介意吧?” 邓有梅摆了摆手,刘培文便把自己一进去就说错话的事儿说了,说完就端起酒杯来要给邓有梅赔不是。 席上几人此刻神態各异,韩伍燕笑吟吟地眨眨眼,施松青捂著嘴憋坏了,显然老汪没有跟他讲这茬。 唯一面色不变的是一旁的何晴,依旧是面带微笑,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都是陈年旧事啦!”老邓自嘲地笑了笑,跟刘培文碰了一杯。 “说起来,咱这桌上六个人,除了我跟老汪,你们都没结婚啊?”施松青適时“恍然大悟”地总结。 “啊?”刘培文今天化身震惊体,扭头望著韩伍燕,“姐,我跟何晴还不到年纪,怎么你也……” “这些年忙著工作,一直也没顾上。”韩伍燕笑著解释一句,眼神却望向邓有梅方向。 刘培文立刻好事儿地喊著要给这位姐姐找对象。 可一连说了几个有的没的,韩伍燕还没表態呢,就被一旁的施松青摇头否决,评价为配不上韩伍燕。 这时汪增其才笑著指邓有梅说:“不是我夸老邓啊——平常我也这么说的,老邓这人个子高,人也精神,知识、才华、阅歷,都不缺!现在家里就是缺一位女同志,小韩,你看我们老邓怎么样?” 此刻韩伍燕闻言,脸色微红,但依旧笑容满面,只是望著邓有梅不说话。 邓有梅却耷拉著脑袋,恨不能把头埋进酒里了。 事到如今,他要是不明白这一老一小搞的什么鬼,他这五十年就白活了。 说实话,他跟韩伍燕也是见了好几次面,每次都让他感觉如沐春风,端庄大气,只是他却从不敢往那方面想。 如今汪增其一句话,让他既激动、又惶恐。 激动的是,他很感谢汪增其的安排,也確实觉得韩伍燕不错;惶恐的是,横亘於他心头二三十年的疤痕,让他早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感情。 刘培文见此刻场面有些冷了,正要说两句,却见韩伍燕站起来,举起了酒杯。 “既然汪大哥提到我,我就说说我的想法。” 邓有梅闻言,惊讶地抬起了头,望著这个此时有些让人不敢直视的女人。 “我是个直爽的人,今天这场饭局,说是来採访培文,其实倒不如说是汪大哥、施大姐还有培文你们几位帮我俩安排的见面机会。这第一呢,我先谢谢你们几位的好意。” 韩伍燕確实直爽,至少比刘培文想像得直爽,一句话,今天所有的遮掩都摘了个乾净,这是不成功则成仁了。 汪增其闻言也是面色微变,眼睛则是盯著邓有梅不放。 兄弟,关键时候,你得支棱起来啊! “这第二呢,我要单独谢谢有梅同志。” 嗯?刘培文一听这称呼,心道有门儿。 邓有梅听到这里眨了眨眼,他也想知道韩伍燕会对他说些什么。 “其实第一次在汪大哥家跟你见面的时候,你跟汪大哥在那儿聊陶然亭的八旗子弟唱戏听曲的事儿,就把我听入了迷。” 韩伍燕满眼笑意,“我从小受父亲的影响,就特別热爱文学,自从认识了你,你的每篇小说,我都认真读过,我就是想从这些作品里,读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完了!老邓跑不掉了!刘培文此刻心中满是讚嘆。 你看人家,这不是表白胜似表白,你再看你老邓! “我觉得藏在文字后面的你,是率性洒脱的,是重情重义的,是有江湖儿女的豪情的,所以希望你无论何时也別丟了这份瀟洒……別让我一个人站在这儿了,来,咱俩一起敬大家一杯!” 此刻的话里,多得是欣赏,还略带几分落落大方的风情和一人撑场的委屈。 “好!”刘培文忽然叫好鼓掌,把一旁静静围观的何晴嚇得笔都掉了。 邓有梅此刻也神色复杂的站了起来,他没说什么,只是拿过酒瓶把酒满上,然后就这样看著韩伍燕,陪她一口喝乾。 几句话,一杯酒,今天的这番努力看起来都被消解了。 此刻,邓有梅又恢復了神采飞扬,妙语连珠的样子,逗得几人发笑,韩伍燕则是笑吟吟地听著,眼神依旧不时盯著著邓有梅看。 结束了吗? 这一切,其余的几人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这俩人,迟早能成! 从全聚德出来,施松青以家近为由,安排邓有梅送韩伍燕回家。等二人走了,施松青才又看向刘培文跟何晴。 “何晴啊,你今天是……” “施姐,我今天回学校。”何晴眨眨眼。 “哦,回学校啊,”施松青扭头问刘培文,“培文你跟何晴一道吧?正好燕京大学也在附近。” 刘培文今天喝得著实有点多,此时也没在意,点了点头,推了车子就招呼何晴上车。 何晴也没矫情,坐上后座,俩人就晃晃悠悠走了。 汪增其夫妇俩望著缓缓离去的两个小年轻,有些担心。 “培文他喝得不少,能行吗?” “怕什么,不是还有何晴吗?” “我正想问问你呢?”汪增其一脸好奇,“这小何姑娘什么来头,我看著韩伍燕对她还挺客气。” “她呀,她是……”施松青凑到近前低声说了两句。 第45章 不解风情与酒品尚可 “哦……对外部门啊!”汪增其闻言恍然。 “那她怎么不去你们单位实习啊,或者去……怎么跑到中国文学实习去了?” “你管人家呢,反正估计毕了业也不一定分配到哪。” “那倒是……哎你说今天这俩小年轻是不是也……” “少操心,人家这种家庭谁敢去拉郎配啊?” 老两口说说笑笑,坐上车走了。 回去的路上,风又颳了起来,刘培文恍惚间忘记了后面还坐著一个人,一见风速变大,站起来就是一阵大力摇车,期间隱隱约约听到几声娇呼,也没听仔细。 可是他本身就有些醉意,再加上大风猛地吹了一阵,瞬间就没这么好受了,头开始晕个不停,腿也渐渐有些乏力。 就这样摇摇晃晃骑到了玉渊潭南边的八一湖附近,刘培文终於忍不住了。他把车勉强支到路边,一个箭步衝到湖边上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刘培文今世还从没有喝醉成这样,此刻只觉得肚子里仿佛翻江倒海,脑袋也涨得难受。 正在浑浑噩噩的时候,忽觉有人扶住了自己,背上有只小手轻柔地拍著他的背,拍了一会儿,刘培文终於好受些了,转过头,此刻搀著自己的正是何晴。 “咳,让你见笑了。”刘培文清了清嗓子,哑声说道。 “没事儿。”何晴话不多,看刘培文此刻有所恢復,又掏出一个手帕递过来,“擦擦吧,口水还掛著呢。” 刘培文接过手帕,只觉得手帕上有一点淡淡的薄荷香味,此刻闻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一些。 擦完嘴,他伸手把手帕递还回去,却又觉得弄脏了人家姑娘东西,有些不好意思。 手悬在半空中正犹豫著,只听何晴说,“送给你了,你留著用吧。” 得嘞,看来小姑娘是嫌咱脏,不好意思再討要了。 刘培文也再不客气,道了声谢,他就把手帕简单叠了碟,塞进胸前口袋里。 刘培文吐过这一回,觉得自己没事了,但何晴却不敢让刘培文再骑车,此时风沙暂歇,俩人乾脆推著车,沿著八一湖往西走。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当风沙没了力气的时候,走在湖边,看著粼粼光点闪烁,湖畔的垂柳抽出细嫩的新芽,这才恍然觉得有些春天的感觉。 走了半晌,渐渐清醒过来的刘培文看著一旁静静走著的何晴,觉得气氛有些尷尬,於是隨口问道:“你在外国语学院,主要学什么语言?” 现如今,学习外语並不像后世那样卷的厉害,一个县里,连能教外语的老师都找不到几个,水平更是惨不忍睹,所以能考上外国语学院的,无一不是专业教师授课,或者有家学渊源。 何晴眨了眨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说一句你猜猜看。” 说罢就是一长串流利的英文。 听著听著,刘培文原本微笑的脸有些僵硬。 因为何晴用英语说的是:我从未像今天这样遇见一个醉得如此厉害的人,就在十分钟之前,我还坐在他的自行上,他甚至不客气地拿走了我的手帕,这让我觉得有点失望,其实我还挺喜欢那条手帕的。 “说得真好啊,”刘培文故作听不懂,“这是法语?还是英语?我听著像法语。” 何晴闻言终於咧开嘴笑了,两颗莹白的小虎牙从红唇间露出,这一剎那,刘培文忽然觉得小姑娘还挺漂亮的。 嗯,如果不是爱用外语吐槽听不懂的人,那就更漂亮了。 “这是英语,法语可不是这么说的,法语应该是这样。” 说罢,她又用法语说了起来。这次刘培文是真听不懂了。 骂吧骂吧。 他相信何晴肯定是在吐槽自己。 这小姑娘,看起来是个胸有丘壑的,但没想到心里面却都是黑的。 腹黑还没有退环境吗? “你这么有才华,怎么跑去中国文学实习,这个单位对你来说可是有点大材小用啦。” 何晴好像没听出刘培文的阴阳怪气,眨了眨眼望向湖面。 “我还挺喜欢文学的,从小就梦想著如果能像那些伟大的作家一样,用文字青史留名该有多好。 “可后来,我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这个天赋……所以能在这种面向外国的杂誌上发挥一点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热爱的作品传播给更多的人,对我而言是很珍贵也很特別的体验,也算是——圆了我的一个梦想吧。” 而且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姑娘自己在心里补了一句。 “这么喜欢啊?”刘培文有些后悔,不该阴阳一个有梦想的姑娘。 “那你毕业之后会一直在中国文学吗?你要是在,到时候我就找你蹭个发表机会,稿费可得给高一点啊。” “那可不行!”何晴撅了噘嘴,“我可不让你蹭。”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刘培文面色僵硬地扭过头去,他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 何晴还以为刘培文不高兴了,又补了一句,“只要稿子不比《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差太多,偶尔蹭一下也行!” 刘培文咬著牙没说话,半晌才吐出一句,“今天这个报导要是能出来,是不是中国文学的事儿就稳了?” “十拿九稳。”何晴点点头,伸手把微风吹乱的头髮抚平。 “你的那本《黎明之前》发表之后,现在关注文学的人,还有几个不知道你? “我们外院的同学为了一本当代,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地去借!很多人看编者按的时候,看到编辑说你今年才21岁,根本不敢相信。说真的,像你这么有名的,还这么年轻的作家真的不多。” “那是,像我这么帅得,那就更少了!” 刘培文嘿嘿笑了几声,看来出名果然要趁早。 一路聊天说了半个多小时,刘培文觉得自己又行了,跨上车子,朝何晴招了招手。 “来,上车!” “不了!”何晴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我坐公交吧。” 看来刚才把这姑娘摇得够呛。 刘培文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粗暴了,也不再客套,陪她走到公交车站,就自己蹬上车子扬长而去,只留下清瘦的姑娘在后面远远地望著他。 半晌,她掏出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记下几个字:绝不会反覆谦让。 过了一会儿,又掏出笔记本来,记下:酒品尚可。 第46章 打造剧王 再次见到刘培德已经是植树节这天的下午,这天是周五,档案室的工作结束得早,刘培文忽然想起最近忙来忙去,快一个多月都没见弟弟了,这才拐了个弯跑到了水木。 刘培德再见老哥有点激动,无他,哥哥手里提著好吃的呢。 “这是下午买的滷牛肉,你们几个分了吧。”刘培文把牛肉扔到桌上,围坐著的几个小伙子都是口水直流。 “哦对了!”刘培文又掏出一本当代送的样刊。“我听说这一期不太好买,也不知道你们买到没有,送你们一本,树根不爱看你们可以看嘛,省得出去借。” “哥,不要这个样刊,能换顿红烧肉不?” 张强就不同了,捧著自己那本杂誌衝到跟前来,就要刘培文给签名。 “哥!签上名!签上名!我这本当代就是水木唯一的签名本了!” 好小子,搞明星收藏是吧?千万別走上黄牛的不归路啊! 刘培文在张强的书上瀟洒地写下一行字,又签上自己的名字,递还回来。 “哥,你看看这个!”刘培德递过一张奖状。 刘培文一看,是系里组织的普通话比赛,刘培德居然拿了第一! “行啊树根,这半年没白练啊!” “可不是嘛!”李树生点评道,“现在广播站的学姐看见他都绕著走!” “行!表现不错,改天啊,改天哥请你吃大餐!”刘培文说罢就要告辞。 “这就走?”刘培德急了,“我还寻思晚上一块去看《少林寺》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你们学校还放《少林寺》?”刘培文咂舌,这才上不久的电影,大学里居然还能弄到胶片拷贝? “专门求来的,也收钱,两毛一个人呢。大礼堂晚上放,你去不去?” “我晚上有个饭局,”刘培文摇摇头,“这样,你今天吃点好的,我给你报销,行不行?” “多少?” “一块!” “行!”刘培德一脸惊喜,別说红烧肉,连看电影的钱都算上,还有富余。 告別了欣喜若狂的弟弟和一宿舍羡慕的眼光,刘培文蹬上自行车,就往市里跑。 这一天天的,动不动就是来回两三个小时,刘培文感觉自己腿都蹬细了。 有钱还是得弄个摩托! 等刘培文到了东来顺,何其志、孟委哉、龙时暉三个当代的编辑还有位不认识的中年男子都已经落座。 不用问,这就是导演王扶临了。 “王导!幸会啊!”刘培文伸过手跟王扶临握了握。 这位王导是一副瘦削模样,黑黝黝的头髮往后胡乱梳著,戴一个眼镜,面容和煦,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几人落座,王扶临也没有过多寒暄,他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所以说话也很务实。 趁著菜还没上,锅还没开,他先把话说在前面。 “培文啊,事情相信咱们当代几位编辑也跟你说过了,你的《黎明之前》我反覆看了很多遍,感觉很多地方描写刻画的非常细致到位,而且情节也非常精彩,这样的小说,太应该拿来拍电视剧了!就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我当然是赞成啊!”刘培文笑道,“就是有一点疑问。” “哦?说说?” 刘培文也不客气,“我听老何说,您这边今年还拍了一部《赤橙黄绿青蓝紫》,如果说这部《黎明之前》能成,打算什么时候拍啊?” “培文你不知道拍电视剧的製作周期,”王扶临笑著说,“《赤橙黄绿青蓝紫》虽然拍得有点慢,但到这个月底就要结束拍摄了,等后期製作完毕,加上审批流程,估计最快三个月,最长六个月就能播出。正好跟咱们筹备时间错开。” “王导说的没错,培文啊,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孟委哉在一旁说道,“前几天,王导还在人民日报上发了一篇《希望有更多更好的电视剧》的文章。广大群眾对於好作品是非常期盼的,只要咱们计划好了,拍摄自然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还有一件事我要问问,”刘培文笑著说,“您去年播出的那个《敌营十八年》一共9集,这部《黎明之前》剧情更长更复杂,您打算拍多少集呢?” “这要看剧本的情况。”王扶临摇了摇头,“现在谈论还早。” “不早了!”刘培文说,“其实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大胆地说!” “我来做编剧,这部连续剧,咱们拍出20集的规模,好不好?” “20集?”王扶临皱了皱眉,“二十集的剧本,光台词文篇幅都要比你的小说长了吧?是不是太长了?” 今天王扶临来之前,还估摸了一下,觉得十集也就差不多了。 “不瞒您说,”刘培文盯著著王扶临的眼睛,“这部小说的很多东西在写小说的时候,刪减了一些,可是在电视剧里,可能就是必须的,我觉得20集真不算长。” “这还不长?”何其志嘆道,“你看看现在国內,有一个超过10集的吗?” “你说的是没错,”刘培文点点头,“但黎明之前不一样,这里面的內容都是环环相扣的,不必增加什么剧情,光是把整个故事讲完,在我看来,二十集都是最基本的。” “二十集!”龙时暉感嘆道,“一集就是40分钟,这么长的电视剧,得多少钱?” 对话一时间有些僵持,恰好肉来了,於是何其志打了个圆场,“来来来,先吃饭,先吃饭!” 几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开始涮起肉来。 过了半晌,王扶临见刘培文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才又开口诉苦道:“培文,你的想法是很好的,可是现如今,確实有难度。” 他见刘培文放下筷子望著他,又开始说,“你知道去年,咱们全国各个製片厂和电视台,加起来,一共拍了多少集电视剧吗?” “多少?” “128集,平均一个项目,才两集啊。”王扶临苦笑一声,“想拍长篇,拍大项目,谁不想?我还想拍四大名著呢,可是真没这么多经费。” “《敌营十八年》,您了多少钱拍摄?”刘培文反问道。 “十万。” “《赤橙黄绿青蓝紫》呢?” “六万。” “这就是了,”刘培文点头,“我记得央视的gg部是79年成立的吧?您拍完了《敌营十八年》,再拍这个只有三集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就能拿到比原来多一倍的经费,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您这电视剧,给咱们台里带来的效益远比您出去的钱多吧?” “这是自然。”王扶临已经明白刘培文的意思,只是还想挣扎一下。 “可是谁也不敢保证《黎明之前》就一定能成功啊,所以经费这件事儿,不是张张嘴就行的,还得看台里的规划。” 刘培文听到这里直接笑了。谁能?我能! “咱们换个思路说,您捫心自问,《敌营十八年》跟我这个《黎明之前》相比,故事情节、逻辑程度、精彩程度,能差多少?” “那確实差得远。”王扶临嘆了口气。 《敌营十八年》的剧本是他带著小说原作者唐培林一起写的,唐培林並没有写过剧本,所以整体的完成度虽然不错,但是其中难免疏漏错误,加之內容並未脱离这个时代的藩篱,所以其实作品的质量也没有那么高。 好在此时的观眾很宽容,有得看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也是今年《少林寺》这样的精品电影一经上映瞬间火爆全国的原因,因为其製作精良、故事完整,动作精彩程度,哪怕放到十年之后,也是一时之选。 刘培文无疑是想把《黎明之前》打造成一个精品的,一来自己前世如此热爱这部剧,实在不愿意胡乱刪改;二来如果这一部戏能够一炮打响,以后自己在影视製作方面,也会有一定的话语权。 毕竟自己前世可以做过编剧,对这一行业的发展还是很了解的。 “我给您出个主意,”他思忖半天开口道,“只这一个主意,黎明之前的效益就能翻好几倍。” “什么主意?”王扶临脱口而出。 “打造剧王!” “剧王?什么意思,电视剧之王?”何其志问道。 “没错!”刘培文点点头,“让台里掏二十集的製作成本,台里肯定是有顾虑,怕赔本嘛,能理解。 “但反过来想,国內第一部二十集的超长篇电视剧,噱头也不错吧?行销百万册的热门小说,噱头也不错吧?您是央视的知名导演,更是品质保证吧?那我们能不能再加上知名演员,知名编剧?甚至还可以海选女主角、片预热,剧组曝光,映前宣传——” “慢点慢点!”王扶临瞪大了眼睛,他从海选那里就已经跟不上思路了。 “培文啊!”此刻王扶临看刘培文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怪物,“你这些想法都从哪来的?” “书上!”刘培文不给王扶临质疑的时间,反问道:“您就说,咱们拿《黎明之前》造一个『年度剧王』,加上我说的那些方法来宣传——哪怕不能都用吧,是不是够有影响力,是不是能成功?”。 “应该……能吧?” “那这么搞,能不能要到经费?” “应该……能吧?” “既然这样,二十集行不行?” “行!”王扶临被逼问到了份儿上,也是把心一横。 这两年他对於电视剧创作的热情高涨,经验也日趋成熟,如果真的让他错过《黎明之前》这样的作品,他內心是不愿意的。 本来他对刘培文所说的“剧王”就很感兴趣,再加上小说確实是精彩。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一定得答应!” 第47章 献给大杂院的礼物 从东来顺出来,王导明显有点喝高了,龙时暉和孟委哉俩人架著他一个。 “培文!说好了啊!两个月!两个月啊!” 临走,王扶临还不忘嘱咐刘培文。 刘培文此刻也有点上头,不过头脑还很清醒。 几人作別,他这次吸取了教训,先推著车子走了一会儿。 王扶临在酒桌上提的要求也不复杂,一是剧本要由刘培文来写,二是一定要快。 毕竟剧本如果能儘快弄好,后面所谓的“剧王”式宣传,才能有所凭依,至少王扶临跟领导吹牛的时候,也能言之有物。 可让王扶临没想到的是,刘培文比他还疯狂。 当王扶临提出,三个月之內拿出剧本的时候,刘培文直接拍著胸脯说,只要稿费给够,两个月就能写出来。 再三確认刘培文不是开玩笑之后,王扶临拍板,给刘培文三千块钱的编辑稿费、六百块钱的版权费,当然,前提是两个月之內写完,而且能让王扶临满意。 这在王扶临和当代的编辑们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知道,单集长度在40分钟左右的电视剧,文本量至少在一万字以上,如果是文戏多,那甚至要两三万字。 电视剧里,剧本文字最多的要数后世的情景喜剧,单集文本量甚至能达到四五万字之多。 《黎明之前》作为谍战剧,单集剧本大体也在两万字左右。 两万字,光手抄,手慢的人一天都抄不完,更不要提还要琢磨场景、对话剧情故事。 所以在王扶临眼中,哪怕刘培文这个小说原作者,也不可能两个月就写出四十万字的剧本。 刘培文却是胸有成竹,谁让他前世看过太多次呢,如今不能说闭著眼睛能画出分镜头来,至少文本台词是倒背如流。 两个月对他而言,足够了。 要不是白天还要上班,他都敢说一个月写完。 推著车子往回走,他此刻盘算的是自己今年能够收到多少钱的稿费。 如今已经是三月中旬,等他写完《黎明之前》,估计怎么也得在劳动节之后了。这期间他根本没时间写別的小说。 目前他手头存款还有两千四百多。 手头还没发表,但是自己最近已经修改得差不多的《步履不停》,字数大概是八万字,能有个八百块钱的稿费。 再加上剧本的稿费,就足有六千块钱了。 也许今年在燕京买个房子,似乎也不是梦? 刘培文慢悠悠地骑车回到镜春园大大杂院,烧了壶水,自己在家里擦洗一番,觉得神清气爽了,这才躺下休息。 等到天快亮时,忽然有人砸门。 “培文,培文!你在吗?” 刘培文披上衣服开门,只见黄成民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成民?” “救急救急!你车子借我用用!” 借了车子,黄成民又嘱咐刘培文帮他请假,说完就一溜烟走了。 刘培文心中纳闷,但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事,只得到黄成民家去问。 原来黄成民的二妹,昨天晚上借了车子,说是跟同事出去吃饭,结果半夜了也不见回来,把一家人急坏了。 等到早晨的时候,二妹的同事跑过来告诉黄成民,说是二妹昏倒了,现在去了医院。 “这好端端的出去玩,怎么还昏倒了呢?”刘培文纳闷道。 “唉,谁知道呢,我这腿脚不方便,这会儿也去不了,等成民回来看看咋回事吧。”黄母也是一脸焦急,却实在是帮不上忙。 等到中午快下班的时候,黄成民风尘僕僕地回来了。 刘培文把他拉到一角,低声问道,“成民,什么情况,你二妹怎么样了?” 黄成民耷拉著脑袋,眼里没了精神,“病了。” “病了?怎么回事?” 黄成民带著刘培文往镜春园走,低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二妹经常晚上不在家,並不是和同事出去玩,而是去了一个街道工厂做临时工。一晚上干四个小时,能给三块钱。 二妹白天的工作不算很累,但是工资实在不多,只有四十块钱,加上大哥黄成民的四十块钱,全家五口人的吃穿用度,加上老三老四还要上学,难免捉襟见肘。 所以她乾脆隔三差五就去打零工,补贴家用。 对於这事儿,黄成民其实是知道的。 “我真后悔!”黄成民疲惫的眼里满是血丝,脸上都是苦涩,“要不是家里实在没办法,我也不能同意。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自己去呢!” 黄成民之所以没法打零工挣钱,原因很简单,家里的大事小情,连做饭、辅导功课也都要他过问,这一家子人仿佛每个人都拽著他的一条胳膊、一条腿,让他动弹不得。 如今二妹生了病,他除了懊悔,也无能为力。 “病情怎么样?严重吗?” “倒是不严重,医生说得静养一段时间,太劳累了。” 刘培文点点头。 “培文,不好意思,”黄成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刘培文,“二妹住院,我手头的钱实在不够用,还得找你帮帮忙。”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就跟我亲妹妹是一样的,这钱是我出的,不用还。”刘培文说道。 “那不行那不行!我是借钱、借钱!”黄成民连连摆手。 住在这个大杂院里,刘没少去黄成民家蹭饭,每日里来来往往,也是受了不少帮助。 正是有这样热情心善的邻居、同事,才不至於让他被燕京这样的都市所吞没。两世为人的他,更清楚这种真诚的宝贵。 带著黄成民回屋,刘培文翻出两百块钱递给黄成民,黄成民又是一顿感谢,才匆匆离去。 如是几天,黄成民家里才渐渐消停下来。黄家二妹依旧是住院,黄成民不得不来往奔波於单位、家庭和医院之间。 黄母行动不便,这几天刘培文常常过去帮著做饭,好让黄成民抽出时间来去医院照顾二妹。 这几天,刘培文看著在自家亲人面前依旧满面春风妙语连珠的黄成民,总是不自觉地把他和那日二妹生病时的懊丧与痛苦作对比。 平日里,他使出浑身解数,费儘自己所有的热情与力量,操持著一大家子一步步往前走,其中有多少辛酸,一望可知。 偏生他还能笑语连连,带著一家人乐乐呵呵,仿佛什么忧愁都没有发生。 或者,大家其实都知道日子难过,可是谁又能因为日子难过,就天天哭丧著脸呢? 在艰难的日子里,能够笑出声来,真的是一种美德,是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於是,深夜的灯光里,在这个逼仄的小屋中,刘培文写下了第一行文字。 “初来京城的几个月里,我內心的惶恐和不安渐渐被这个杂乱、吵闹、平凡的大杂院治癒。这部小说,是我献给大杂院的一份礼物。” 第48章 生活的意义 五月,头顶灿烂的骄阳已经开始展露它的热力。 星期五这天下午,正是最热的时候,刘培文顶著烈日来到了燕京文学的编辑部。 刚进门他就一屁股坐下,朝著张德寧伸手討水喝。 “给你!”张德寧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看著刘培文吨吨吨灌完了一大杯,才开口问道,“你这小子,难得想起我们了?” “嗨,德寧你这话过了啊!什么叫难得?”刘培文不认帐,“我这半年跑了好几趟了吧,平常作者有几个跟我一样跑那么勤的?” “少废话,不就稿费单吗?”张德寧斜睨一眼,拉开抽屉,找出一张稿费单递给刘培文。 “看看!八百一十块!” “哎呦!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刘培文千恩万谢地接过,喜滋滋地问道,“怎么样,这一期发行量如何啊?” “不如去年十月那期,”张德寧摇摇头,“不过也挺高的了,足足八十万份。” “这就不错啦!还能期期过百万啊?哪这么多名家像我似的成天专给你们写稿?” 张德寧撇撇嘴,“嘖,名家你先等等!” 说罢,她转头走到编辑部的角落里,那里有成堆的纸张,大多数是扎成捆的信件。 “来!把这一大包拿走!” “这是什么?”刘培文接过来,拆开绳子翻看著。 “五月號的读者来信,这些都是写给你这篇《步履不停》的。” 刘培文闻言,信手拆开一封看了,信里大体是说,读者反覆看了三遍,才把《步履不停》彻底看懂,在看明白的那一刻,他深深地被打动了,於是写信夸讚一下小说。 又拆开一封,这一篇非常直接:没看懂,觉得一个故事讲两遍,也没意思。 刘培文就这样坐在桌前拆了二十几封信,发现能看懂、看明白的,不过四分之一的数量,有一半读者直接觉得没意思没看懂,认为刘培文大失水准,有些人则是读得一知半解,明白了是怎样的故事,但却觉得过於日常,过於平淡,没什么意思。 比如这一封信上就写著: “同样是写中年人对於生活的反馈与思考,我更欣赏的是像諶荣的《人到中年》那样,虽然经歷了人生中压力最大的时期,仍然能够有所承担,认真表达对生活的热爱。 “反观《步履不停》,无论儿子还是父亲,人生经歷都不成样子,每个人都充满了自私与自我辩解,家庭和睦更谈不上,这样的作品,既没有跌宕起伏的精彩故事,就连感人的情节也並不多见,这让我对这部小说有些失望,我知道作者或许想表达一些当代家庭之间的问题,但似乎也不够尖锐。” “你看,挨批评了吧?”张德寧看著刘培文皱著眉头,自己心里舒服多了。 她就是见不得这小子得意忘形的样子。 “批评倒无所谓,因为故事的好坏並不是由一个人说了算的。”刘培文关心的是另一方面,“我发现没看懂的人是真的多啊!” “这篇小说確实还是有些门槛的,”周燕茹这会儿有空了,凑过来说道,“不要光看读者来信嘛,评论界可是一片好评啊!” “我倒是知道王濛老师给我写了篇评论,其他的还有?”刘培文好奇道。 “呶,都在这了!”张德寧从另一个抽屉里抽出一个剪报本,翻开给刘培文看。 大大小小,十几篇评论,几乎清一色的好评。无论是从意识流写作的探索方面,还是从文章对两代人的隔阂与不同的爱的描写上,所有的评论文章,几乎都是一个观点,优秀! “你这篇,估计评个全国优秀中篇,可以说板上钉钉。”周燕茹点评道。 不过评选是两年一轮,81-82的评选要等到1983年初了。 刘培文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其实在写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部作品註定不会是一篇被大眾广泛认可的作品,他最初的写作目的,也不是给大多数人看的。 可以说,他就是为了这点醋,才包了这顿饺子。 ……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刘庄,刘全有从李寨领回了一个邮包。 “全有,这是啥?” 刘全有的妈妈叫马惠敏,自从前两年被拖拉机压断了腿,她不能再下地干活,只能做点手工活赚钱。 此刻她正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纳鞋底。 “妈,培文哥从燕京寄给我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啥。” 刘全有找了个凳子坐下,拆开包裹,是一本燕京文学的杂誌,翻了翻,杂誌里面还夹著一个牛皮纸信封。 刘全有先打开信封,是十张大团结。 这…… 他有些惊讶地拿著钱,不知如何是好。 再次翻看牛皮纸袋,刘全有试图找到只言片语,可惜並没有。 他把目光落在了这本燕京文学的杂誌上,只能从这里寻找答案了。 翻开杂誌,目录上第一条,就是培文哥的作品。 步什么不停?啥意思? 培文哥不愧是大作家,用的字咱都不认识。 刘全有看到这里,只懂得感嘆刘培文的厉害。 首都是全国的中心,能在全国中心的刊物上发表文章,那就是大作家无疑。 他翻看著刘培文的这篇小说,说实在的,他看不太懂。 好在刘培文乾脆帮他標了一些段落。 “当年被哥哥捨命救下的男孩,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干得是送报纸的活——用妈妈的话说,就是没出息、浪费了大哥的一条性命。今天晚上,妈妈照例告诉了他我们回乡祭扫的消息…… “进门时,他提著一件礼品,明明已经非常贵重,可他还是一脸伏低做小的模样,说『准备了一点薄礼。』 “……我看著他有些肥胖的身躯在狭窄的屋子里旋转跌落,像一头撞破了蜂巢的猪,到处都是蜇人的蜜蜂虎视眈眈。我想为他做点什么,可一家人要么茫然,要么冷眼盯著他,仿佛这段滑稽的表演,也是他的赎罪券…… “……临別时,我送他出来,他依旧不断地躬身朝我道歉,嘴里说著的,是十年来未曾改变的话,无非是『辜负了期望、没有连大哥那份一起过好,大哥泉下有知也会生气』之类的废话。我都数不清他重复过多少次了。 “我只好抓住他的胳膊,强制他停下来看著我。我说:『活成什么样子,是你自己的权利!你才25岁,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另外,明年千万別再来了,忘了我们吧。』……” …… 刘全有认真地看了半晌,不住抽著鼻子,颤抖著的手几乎拿不住杂誌,此刻,这些原本轻飘飘的纸,重逾千钧。 泪水仿佛小溪,不见停顿的从脸上滑落。 “全有!全有!你咋啦!” 妈妈马惠敏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慢慢凑到跟前。 刘全有合起了书,垂下头摇了摇。泪水跌落在地上,摔成了星星。 很多年了,他的內心从未像今天这样被理解,也从未这样放鬆、释怀。 “这钱咋回事?啊?”马惠敏见刘全有手里攥著的十张大团结,惊讶地说。 “培文哥寄的。” “噫!那不中,那不中……咱欠人家的,一辈子还不清,这钱咱咋能要。”马惠敏皱著眉头说道。 “没事儿,妈。”刘全有擦擦眼泪,扯了个谎:“这是我管俺培文哥借嘞,他让我等夏天去燕京找他玩,怕我没有路费。” “那也不中啊……”马惠敏依旧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太阳依旧毒辣,乡村的旷野上,依旧是徘徊的云彩。 谁也不知道,此刻的大刘庄,有一位少年,终於放过了当年的自己。 第49章 我?选角? 从燕京文学出来,已经快四点钟,刘培文蹬上车子就往央视赶。 如今的央视位於復兴门外的广播大厦,其实按理来说,刘培文今天的行程应该先到此处,然后再去燕京文学领稿费单。 不过刘培文吃不准王扶临的节奏,不知道王导多久才能把自己放走,於是乾脆先把简单的事情办完,再折返回来。 反正总要回家的嘛,他这样安慰自己。 进了广播大厦,费了一番功夫,他才找到王扶临。 此刻王扶临在后期製作的办公室里正在跟同事指点著剪辑片子,见到刘培文来了,也没再去別处,直接把他拽到剪辑室的角落里聊了起来。 剪辑室的灯光有些昏暗,刘培文望著剪辑台上的荧幕和桌上飞快转动的胶片盘,觉得这实在不是个谈事儿的地方。 “不如去您办公室?” “就这儿吧!”王扶临这两天忙著《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后期製作,根本走不开。 刘培文见状,也长话短说,从包里掏出一大摞手稿,递给王扶临就要告辞。 “你真写出来啦?”王扶临惊嘆。 距离两个月,可还有好几天呢! 刘培文懒得搭理,哼唧一声就算应过。 “你走吧——不对,你先走,但是先別走……”王扶临下意识地翻著手里的剧本,又不时往剪辑台看一眼,一时间语塞。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先找个地方溜达会儿,別走太远,俩小时!俩小时啊!再上来找我,我大概看看咱俩好对对方向啊。” “哟,王导您要请吃饭?”刘培文望了望屋里的电子表,四点半了。 “吃饭今天是不行了,改日,改日啊!”王扶临一边摆手,一边把刘培文从剪辑室里推了出去。 “嘿!真行!”刘培文悻悻地摇了摇头,心知王扶临今天看来真是没时间。 两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刘培文有些犯难。 如今不比后世,周边也没什么休息歇脚的地方,刘培文思来想去,都没想出个所以然。 不然就在电视台里隨便逛逛好了。 走了十分钟,刘培文就被自己的计划蠢哭了。 你以为的电视台:各种舞檯灯光场地任你参观,近距离围观明星,分分钟巧遇大腕。 实际上的电视台:工作的地方都关著门,閒人免进。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在各种走廊里溜了十分钟的腿,刘培文放弃了,准备骑车出去找点吃的。 反正老王又不管饭,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走到广播大厦的院里,刘培文正要去推自行车,却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立在大厅门外的阴凉下,手里还捧著一卷杂誌。 “何晴?”刘培文凑上前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何晴闻言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珠茫然片刻,才聚焦到刘培文身上。 “来找王扶临导演,有点事儿。你呢?” “我同学来广播大厦给人录个外语录音,快结束了,我就在这里等著她。” “哦?男同学女同学啊?”刘培文一脸『好像有故事,快说给我听』的表情。 “女的,特別漂亮,要不,介绍给你认识?”何晴歪著头盯著刘培文,依旧是淡淡的微笑。 “那不用,”刘培文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大厅外面有点凉。“我就一混吃骗喝的临时工,哪敢认识漂亮女大学生啊。” “你意思是我不漂亮?” “……” “噗!”何晴被刘培文尷尬的样子逗笑了,“这有什么不好说,我又不漂亮。” 刘培文此刻却没敢搭话,两世为人,不算高的情商也能告诉他,小姑娘这话不好接。 何晴看他不说话,也不追问,把手里里的那本燕京文学递了过来,“给我签个名总行吧,大作家?” “这行!”刘培文眉飞色舞,“你想要几本都行。” 何晴手里的杂誌是正是燕京文学,刘培文打开封皮,在目录页上写了一句“人生犹如一本书,愚蠢者草草翻过,聪明人细细阅读。”然后又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有眼光啊,这期可是有我的小说呢!” “《步履不停》是吧,我读了好几遍,后来读懂了之后,觉得比《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还要好。” “哦?评价这么高?”刘培文可是知道,何晴在中国文学就参与翻译自己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对这部小说非常的喜欢。 “不过他们的好是不一样的。” “说说?” “我当时看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首先的感受是心痛他们爱情的悲剧。 “读得次数越多,我就越能感悟你写在最后的那句话:人生是没有如果的。知识和阅读並不能代替经歷,很多东西是时代、环境和人的结合,並不是多了解一些道理就完全能够避免的。” “至於《步履不停》第一遍我没读明白,”何晴有些不好意思的撩了撩头髮。 “等我读第二遍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带入不同的视角,思考他们的行为,越想越堵得慌,越看越难受。 “等我终於看明白这部小说的时候,我才明白,这部小说对於家庭和亲情的描写有多么细致。怪不得我妈看完了,哭了好久。” “你这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刘培文挠挠头,把手里签完的杂誌递过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次跟何晴聊天有些尷尬。 大概是太不熟悉了?还是因为他揶揄男女朋友那句,过於涉及別人的隱私,有点交浅言深? 何晴接过杂誌,正想再说什么,就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同学,连忙招呼。 “倩倩!这边!” 刘培文听到这话,心想终於有了藉口离开,於是撂下一句“你忙吧,回头请你吃饭!”就窜了。 “等等!”何晴在后面喊著,本来还有话想说,奈何刘培文一溜烟跑出老远,根本叫不回来。 此时,一身浅黄色连衣裙的倩倩已经走到何晴身前。 望著刘培文远去的身影,她疑惑道:“谁呀,跑这么快?” “一个瞎子,他怕看到你的美貌,赶紧跑了。” “你可真逗,说正经的,那是谁啊?” “刘培文,就是你天天掛在嘴边的那个大作家。” “呀!”倩倩一脸惊喜,“你又见著他啦?你怎么不把他拦住!我还想跟他要个签名呢!” “给你!”何晴递过自己手里的燕京文学递给她,“签好了,怎么感谢我?” “晴晴你太棒了!走,今天晚上去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倩倩激动地抱了抱何晴,旋即翻开燕京文学看了起来。 “写了这么多字啊!”倩倩一脸痴迷地念了起来。 一旁的何晴则是掏出笔记本,写下“字很好看”四个字,两人说说笑笑地离去了。 等刘培文再回到广播大厦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提著买的豆沙包再次来到剪辑室,这次刘培文看到的是王扶临独自一人。 “剪辑师呢?” “下班了。” 刘培文闻言撇撇嘴,想起自己前世做编剧的时候连夜写稿的经歷,再看看如今,后期团队都不加班的。 唯一留下来的王扶临,还是为了等自己。 “说说?剧本王导你觉得如何?”刘培文好整以暇地问。 “很不错!” 费了一个多小时,把剧本粗粗地过了一遍,王扶临此刻有些疲惫,但是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从刘培文手里拿过一个豆沙包,隨意咬了两口,继续说道,“之前你跟我说的打造剧王的事儿,我已经跟台里的领导匯报过了。” “结果呢?” “领导们很感兴趣,但是还要拿这玩意儿去一锤定音。”王扶临指指眼前的剧本。 “你这剧本写的非常精彩,场景设置的也很合理,要不是知道你才21,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写过十年剧本。” “哪有,凭感觉写的。”刘培文汗顏,看起来前世的一点经歷也多少有些用处。 剧本基本算是审核通过了,刘培文赶紧厚顏要钱。 “你急什么!立项都还没走,哪来的钱给你?等吧。” 说罢,王扶临继续开始跟刘培文討论剧情。 又是半天时间,王扶临討论完剧情,张口问道:“培文,你是原著作者,编剧工作也都是你做的。你说说,你心目中的主要角色都是什么样的?” 刘培文闻言来了精神,这他熟。 在他描述了一大堆人物的性格、形象特徵之后。王扶临思忖半天,又问了一句,“那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啊?”刘培文惊讶,旋即失笑,“您也真敢问,我哪认识什么演员啊,再说了,我是编剧,挑演员这事儿,哪能轮到我啊!” “不能这么说,”王扶临摇摇头。 “你是编剧,但你更是原作者,你在构建这个小说剧情的时候,肯定是有一个形象作为参考的吧?如果能找到气质相符的,演起来就会非常舒服,观眾也不会觉得这个人不像。” 王扶临作为导演,是一直坚持这种根据人物形象找演员的思路,他挑演员並不太在乎演员的名气,甚至演技差一些,也可以教,但人物站在那里,一定要是那个味道。 这种做法在他后来拍《红楼梦》、《三国演义》的时候,可以说体现得淋漓尽致。 奈何刘培文在如今这个时代,根本不知道哪些演员能够符合標准、特別是年龄合適,只能不断推辞。 最后,实在推辞不过去了,只好说道:“要不然这样,您到时候选角的时候,我再过来看看,或者说,如果到时候有海选的环节,我来帮您翻翻演员递过来的资料,这样行吧?” 王扶临闻言,也只得点头同意。 第50章 读书分享 辞別王扶临,刘培文颇有一种无事一身轻的茫然。 这两个月的时间,他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就都用来写剧本和新的小说,这样笔耕不輟的生活,甚至让他时而忘记了身居陋室,忘记了身上不停淌出的汗水。 而两点一线、闭门不出的创作生活规律到了极致,如今放鬆下来,反而无所適从。 像极了前世连续加班三个月的时候,出了公司门,宛如刑满释放时的无助。 好在他的新小说还没有完全写完,他还要去完成收尾的工作。 但是经常996的朋友都知道,高强度工作之后,往往都是贤者时间。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刘培文蔫了。小说总共就写了不到两千字,眼看结尾依旧是遥遥无期,但心气总是提不起来了。 这一日上午,刘振云过来叫刘培文,两人骑车到了中文系的一间教室。 教室是文学社专门申请过来,周六日的时候,专用於文学研討活动。 自从受了程建功的邀请加入了文学社,刘培文陆陆续续参加了五六次活动,大都是这样的读书分享或者集体写作活动。 但刘培文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倒不是他看不起这些大学生,说实话这个年代的大学生是妥妥的天之骄子。 但是说到写作,很多人並不专业,大多都是凭著心中的一腔热血。 跟刘培德宿舍里的那个张强差不多。 文学社里匯集的不仅仅是中文系的学生,更多有外系甚至外校慕名而来的同学,他们热爱文学,但终究对於写作的钻研和积累有限,所以高情商的说法,就是作品的进步空间还是非常巨大。 刘培文后来乾脆不参加集体写作类型的活动,只参加作品研读分享。 今天不一样,今天的读书分享活动,头一次安排了刘培文主讲。 往期程建功不是不想让他讲,只是刘培文以各种理由推辞了。 最近刘培文心態鬆弛得有些过分,他想著找点事情调整调整,於是答应来主讲,以便挑战一下自己。 到了门口,程建功居然也在。 “你一个毕业生还在学校里晃荡,合適吗?”刘培文酸道。 今年二月份,程建功就已经从燕京大学毕业了。作为恢復高考后第一批考上大学的老三届,他们是唯一二月份入学的一届。 “你不用管我,我现在閒人一个!”程建功毕业之后,在燕京文协做专职作家,不写作的时候閒得难受。 推门进屋,刘培文愣了。往常只有二三十人的小教室里,如今黑压压地挤了一大片,一眼望去,足有近百人。 “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刘培文纳闷地问道。 程建功嘿嘿一笑,“靠你的大名唄!” 原来自从刘培文答应了主讲这个事儿,程建功就发动文学社的人把声势搞得大一些。 在外面宣传的时候,都是说《黎明之前》作者刘培文亲自来文学社授课,现场还有机会让刘培文给书籤字。 这一下,发动了周边好几个学校爱好文学的学生,大家知道时间之后,纷纷互相传播,就闹到现在的局面。 距离开始活动还有半小时,教室里已经有点挤不下了。 “你这么搞宣传,怎么不想著换个大教室呢?”刘培文忍不住吐槽。 “怎么没想?空口说,老师根本不同意啊!都来要大教室,別的同学怎么办?”程建功摇摇头,“这种事儿,只能先斩后奏,我已经让人去问系主任了。” “建功哥!不好了!系主任没找到,校长来了!” “啊?”程建功顿时慌了神。 几人出了教室门,发现张校长正站在门外,跟同学了解情况。 张校长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个子高大的他站在那里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校长!是我的问题,我们没做好报备工作……”程建功平日里状似不把老师当回事儿,真遇见校长,照样是畏畏缩缩,上来就赶紧承认问题。 “行啦,没必要非得演这么一出,赶紧换地方吧。” 程建功那点伎俩,张校长一望可知,根本没工夫跟他废话,赶紧安排人去换地方了。 刘培文正要跟著去,却被张校长拦下来。 “你是刘培文吧?老吴说起过你。”张校长笑眯眯地看著刘培文,仿佛在看一个宝贝。 刘培文连忙点头应是。 “小说写得不错,最近写的那篇,是叫《步履不停》吧?我看了很受触动。” 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他又说道:“文学社的同学们,能够有机会跟你这样在文学创作上有所成就的青年作家交流,是一件好事,希望你给他们多讲一些心得,让他们能够有所收穫。” “您放心!”刘培文郑重保证。两人又聊了几句,张校长才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传来消息,今天文学社的活动教室临时换成了一间大的阶梯教室,足足能坐二三百人。 社里的同学们都自发的转告更换地点的消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跑去了新教室。 到了地方安顿下来,陆陆续续又有同学钻进来,过了半晌,大家逐渐安静,进来的人渐渐少了,刘培文定睛一看,嚯!没有一个空座。 后排和过道里还站了不少的人。 “培文,开始吧,不能再等了。”程建功维持了半天秩序,感觉情况有点失控,赶紧过来催促。 “行!” 刘培文此刻登上讲台,在眾人的目光下敲了敲桌子,嗡嗡作响的教室霎时间安静下来。 “大家好,我是刘培文,今天由我作为主讲人,跟大家分享我的一些读书心得。” 说罢,刘培文拿出了一本收穫。 这是收穫刚刚发行不久的第三期。 “相信不少同学都有这本书吧?没买到?那也没关係!”刘培文笑了笑,“我今天讲的东西,哪怕你没看过,也是一样可以听的。” “但我要提示一点,这个过程中会涉及到很多小说的情节,如果討厌看小说之前知道情节的同学,那我只能说现在快跑还来得及。” 人群传来低低的鬨笑,显然不少人都不乐意被剧透,可是如今的情况,让他们走,那根本不可能。 “今天我要跟大家分享的作品,就是今年第三期收穫的第一篇小说,陆遥的《人生》。” 此刻,有书的同学都是互相传递著,没有书的人只好抓耳挠腮的四处张望。 第51章 人生的路 “《人生》讲述的故事並不复杂,在农村长大的青年高加林,一直渴望著在城市里能够展露自己的才华,能够收穫美好的人生。 “可是现实给了他一次次重击,乡村教师的工作被人顶替,让他万念俱灰,务农的日子里,农村姑娘巧珍的爱让他感受到了温暖和慰藉。 “但他內心的渴望驱使著他回到城市,於是他自己走后门获得了一份城里的工作,不以为耻,反而认为是自己当初被顶替的一种补偿。 “来到了城里,他热情地拥抱城市生活,心里已经看不上有些土气的巧珍了。此时他与同学黄亚萍重逢。 “高加林觉得亚萍跟自己志趣相投,家境也更好,经过了复杂的挣扎,终究是放弃了巧珍,和亚萍在一起,然而隨著他走后门的事情败露,他再一次灰溜溜地回到了农村。亚萍也离他而去。 “等他回到村里,巧珍已经嫁做人妇,然而即便如此,巧珍还是帮他说话,帮他谋求教师的职位……” 刘培文把全文概括地讲了一遍,环顾著安静的教室,说道:“现在故事讲完了,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心得,不过在此之前,让我先请各位做一个选择。” 同学们听到这里,不由得好奇起来。 “亚萍、巧珍、高加林三个人的情感纠葛中,高加林的两次选择无疑都是失败的。 “但如果现在,把高加林换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选巧珍!高加林就是见利忘义!”一个坐在前排的男学生喊道。 “好!”刘培文讚嘆一声,走到他的面前,继续问道,“这位同学,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冀州!我家也是农村的!” “能考上燕京很不容易吧?” “確实不容易,俺们乡里,就我自己!”男生骄傲地回答道。 教室里甚至有人鼓起掌来。 这个年代能够上大学的农村学生,大多都是如此。 “今年寒假回家的时候,你还找过你当年的高中同学吗?” 男生想了想,点了点头,“找过。” “跟他们聊了什么,玩了什么?” “也没怎么玩,聊天聊了几句他们就开始说在村里工作的事儿,我也说不上话。”男生挠挠头。 “那你为什么跟他们说不上话了呢?” “这……大家经歷不同了吧,就感觉说不到一块,我说点什么,他们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他们说的,我也不懂。”男生回答道。 “那我问你,如今你上了大学,毕了业国家会分配给你工作,你打算做什么?” “我是学设计工作的,当然是想在相关岗位上给祖国增砖添瓦!” “不回农村吗?” “农村当然好,可是我所学的东西,在农村確实也用不上了。” “好!我们给这位同学一点掌声!”刘培文叫道。 教室里顿时鼓起掌来。 鼓掌过后,刘培文才转头拿过桌子上的收穫,指出一段,示意男生读给大家听。 “他考虑的是写文章,巧珍还是只能说些农村里婆婆妈妈的事。上次她来看他,他已经明显地感到了苦恼……” 男生念著念著就不念了,教室里也静的可怕。 他们忽然觉得自己都成了“高加林。” “我……这!”男生涨红了脸,似乎想辩解自己並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刘培文笑了笑,把杂誌要了回来。 “其实从刚才这位同学的例子,我们很容易看得出,高加林所面临的困境,並不是他一个人的困境,而是一代人的困境! “特別是我们这一代人,从农村走向城市,个体的命运在城市与乡村之间交叉转折下所遇到的困境。 “我们热爱文学,並不应当只热爱故事本身,更应该洞悉其中所象徵的东西,和內在的意涵。 “也许在《人生》的作者看来,时代的浪潮下,每一个试图突破自我的个体,都是『高加林』,而城市与乡村,本质上是人生道路选择的象徵。当初为了梦想拋弃『巧珍』,后来才明白她的好,可是我们所热爱、追求的梦想,不也有可能是一个个『亚萍』吗?” 教室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思考。 刘培文继续开口说道:“我把我们这一代从乡镇走向城市的同学,叫做『小镇做题家』。 “什么意思呢?就是从一个小小的村镇,通过考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的人。 “如今上了大学之后,很多同学忽然仿佛就拥有了全世界,觉得自己跟农村已经格格不入了。不想回去、不愿回去,甚至觉得自己不能回去。这其实就是一种逃离。 “逃离乡土的人,就像孩子年少时嫌弃母亲一样,只是人生必经的阶段,等多年以后,或许我们就会有新的认识。 “这就是我从这篇小说,想跟大家分享的第一点: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越来越多的选择会出现,但一定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是纯粹的,他们热衷於追求理想,热爱文艺,但或许因为太过於熟悉的缘故,很少有人能审视脚下的土地。 如今刘培文的一席话,无疑是夏日里的一瓢冰水,让人一个激灵,顿时醒悟。 等掌声平息,刘培文再次提问。 “再来谈谈另一个问题,这部小说里,高加林主动与被动的选择下的人生悲剧,究竟是谁造成的呢?” 这次同学们面面相覷,不敢开口了。 刘培文只好自问自答:“当然是高加林自己,他本可以做很多正確的事,他本可以拥有虽然不够美满,但足够幸福的人生。” “而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不是我做不到,正是这四个字。” 刘培文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我本可以。 “这就是我想告诉大家的第二点:在我们漫长的人生路上,一看就做不到的事情,是不会让人后悔的,只有那些本可以做到,最后却没能做到的,才让人痛苦。” “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內倾尽全力,终將有所收穫!这句话,我与诸君共勉!” 说罢,他鞠了一躬。今天的分享也宣告结束。 教室里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和掌声,前排的同学更是第一时间围了上来,根本不给刘培文离去的机会。 “老程!老程你维持维持秩序!” 此时的程建功已经被热情的同学们推挤到了门外走廊上。 过了半晌,人群终於散去了一些,更多留下的同学都是挥舞著各种杂誌,喊著让刘培文签字。 刘培文不得不爬到讲台的桌子上维持秩序,大家才终於排成了长队,一个个索要签名。 足足签了快一个小时,刘培文才得以脱身离开。 “老程你不地道啊!”刘培文揉著酸痛的手,不忘吐槽程建功,“中午你请!” 一旁的刘振云也连连点头,“这事儿我替老程答应你了,老程你同意吧?” 程建功捏著鼻子认了。 於是几人又跑去食堂吃饭,刘培文很是点了两个肉菜,可把程建功心疼坏了。 吃著饭,程建功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培文,我听说你在写一个电视剧剧本?” “是有这事儿。”刘培文把前后故事讲了讲。 “我就知道你行!哎,电视剧能写,话剧你有没有想过?” “话剧?”刘培文皱了皱眉。 “稿费高吗?” 第52章 持续发酵 刘培文这次分享会看似结束了,但影响力却隨著越来越多的人读过《人生》这部小说,开始持续发酵。 刘培文有一次路过布告栏,甚至看到了自己的那句话被刷在上面。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不是我做不到,而是我本可以。——刘培文 好傢伙,名人名言是吧? 不可否认这句话还是挺励志的,至少在各个年级开始准备期末考试的时候是这样。 更让刘培文意想不到的是,居然有还有人整理了自己那天分享会的演讲內容,用自己的名义寄给了燕京日报。 而自己这个当事人,竟然是在收到燕京日报送来的匯款单才知道的。 这天,刘培文几人在办公室里分拣文件。 办公室是四合院的瓦房,夏天关上窗户格外闷热,打开窗户,热流自由穿梭,也好不到哪去。 整个办公室几十平米,只有一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上卖力地旋转,製造出巨大的噪音和不够凉爽的风。 “哎呦,弄不动了!我歇会儿!”刘培文干了一会儿,脖子上汗珠顺著皮肤流淌下来,跟小虫爬过一样,让人痒得难受,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別啊!”黄成民揶揄道,“加油,你本可以!” “又来是吧!”刘培文苦笑著摇摇头。 因为这个典故,办公室里的人很是开了他几天玩笑。 成年人嘛,什么可以不可以,问就是不可以。 “哎,別说培文了,”周庭转移话题,“小黄你妹妹咋样了?” “快好了!”黄成民闻言精神一振,笑著说,“这两个多月,大大小小在医院就住了一个月吧,天天吃药跟扒拉生米儿似的、打吊瓶跟喝酒似的……” “怎么还吃上啦?”刚进门的潘丽丽隨口问道。 她提著一大包东西,晃晃悠悠放到角落里,这才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的扇子拼命扇风。 “说她妹妹呢!”周庭解释道,“这么说,以后没事儿了?” 黄成民最早带妹妹去检查,医生只说是过度劳累。后来检查才知道,是中毒引起的再生障碍性贫血。 幸好发现的及时,目前经过治疗之后,二妹基本上与健康人无异。不过由於彻底根治需要时间,所以以后还是要经常跑医院。 黄成民心情还是不错的,在他看来,自己的妹妹完全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当时二妹还急著走,不想治疗,我就跟他说『你知道一个骨灰盒多少钱吗?你还没攒够盒儿钱呢!』想死也得等等!” 几人感慨一番,终於摸鱼摸到了下班的点。 推著车子出来,黄成民照例凑在身旁。 “培文,过两天我妹妹好透了,请你吃顿好的!” “好的?有多好?”刘培文已经习惯了黄成民的夸大。 “炸酱麵!怎么样?”黄成民得意地摇晃著脑袋。 “不怎么样。” “这还不怎么样?”黄成民不服,“我告诉你,这一顿炸酱麵,够忙活三天,从澥黄豆酱开始,到做肉丁,还有黄豆芽、心里美、黄瓜条……光面码就得七八样!” “那是挺好!”刘培文畅想了一秒钟,“什么时候吃?” “还得等等!” “去你的吧!” 回到屋里,刘培文今日忽然有所感悟,终於开始下笔把小说最后的部分写完。 就这样,又费了几天功夫,六月初的一个即將天亮的清晨,刘培文终於把这篇小说写完了。 这篇献给大杂院里普通人的小说,足足有十六万字,嬉笑间的酸楚人生,都在其中。 在投递之前,刘培文还打算找两个人审审自己的稿子,才敢確保万无一失。 可是一则刊登在文艺报上的人生故事,却意外地打断了他的日常。 “我说,別怪我心黑啊,这不会是你们搞的宣传吧?” 此刻的刘培文正在燕京文艺的编辑部,他盯著张德寧,面色不虞。 “你这小子!居然还怀疑我?”张德寧看他一副『我看看是谁在搞鬼』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能怪我啊!”刘培文一摊手,“这事儿也太巧了点吧!” 原来,昨天的文艺报上,刊载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做《迟到二十年的拥抱》。 新闻里描述了一名自幼与父亲產生矛盾的男子,在时隔二十年之后,终於领悟了父亲对自己的爱,因此结束了与父亲长达二十年不见面的冷战。 最终,两人在母亲的墓前,时隔二十年重新拥抱在一起,泪洒现场。 这个感人至深的家庭故事,洋洋洒洒两千余字,记述了父与子生活的变化。 可其中最让刘培文大跌眼镜的是,推动这个男子时隔二十年改变了態度的重要原因,就是他从燕京文学上读到了自己的那篇《步履不停》。 这什么三流合家欢剧情?自己的小说,成了机械降神了是吧? 於是在周庭把这篇报导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刘培文第一感觉是“燕京文艺为了销量真够拼的!” 而这种兴师问罪的態度,也正是张德寧十分不爽的原因。 “我们可没往文艺报投稿,这事儿昨天主编亲自问了,就是那边收到的读者来信,写信的人就是文章里这个男的。文艺报就是根据信件把故事重新整理了一下。” “真是巧合?” “真是巧合。” “行吧。”刘培文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哎!別走啊!”张德寧不忘组稿,“最近有作品没?” “作品……有!但是长篇!” 张德寧闻言有些无语。 燕京文学的刊物定位和整体內容量,导致他们几乎不可能髮长篇。 刘培文说长篇,就意味著这稿子又飞了。 “你就不能抽空写个短篇、中篇吗?两三万字也行啊?”张德寧不由地一阵失望。 “哎呀,最近的想法不多,但是每个想法都是长篇的思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啊!我閒下来的时候,写个短点的给你,总行了吧?” “那你有个期限没有?” “读书人的事儿,怎么有期限?”刘培文直摇头。 不过最后磨磨蹭蹭,刘培文还是答应张德寧一定在年底之前交一篇稿子给她。 出了门,刘培文盘算盘算,发现自己这不到一年功夫,已经发表了一个长篇,两个中篇,一个短篇,手里还有一个剧本和一个马上写完的长篇。 就这速度,生產队的驴来了也得叫一声大哥! 思来想去,刘培文还是决定先把燕京文学这边放一放,先把自己新小说的审稿问题解决了! 第53章 半年多,你就能写出这么个玩意儿? 六月中旬的一个傍晚,趁著雨水过后的凉爽,刘培文蹬著车子朝颐和园的方向奔去。 到了西苑,他推车打听了半天,终於在西苑通往颐和园的同庆街上,找到了一个外观看起来非常简朴的四合院。 唯一与其他四合院不同的,是这里的门口做了一个铁牌子,上面清楚地写著“维兰西餐厅”。 这个餐厅在外面看起来並不高档,但实际上是燕京第一家民营的西餐厅。老板之前一直是西餐主厨,退休之后,自己弄了这档子买卖。 刘培文走进餐厅四处观瞧。在中式的四合院里,採用西式的装潢和餐具,颇有些混搭的味道。 不得不说,对於这个时代来说,略显超前了。 今天这地方,是邓有梅定的。 虽说是刘培文掏钱请客,但是毕竟是找邓有梅帮忙,他定地方,非常合理。 不过老邓还是挺贴心的,定的地方离燕京大学骑车只要二十分钟,省了刘培文不少力气。 刘培文到地方的时候,邓有梅还没来,汪增其和程建功却已经到了。 汪增其是从邓有梅那边蹭来的,程建功则是从燕大蹭来的。 “还是人家培文大方,你看看,今天带咱们开洋荤!建功,我怎么没看见你请客呢?” “我请?我哪有钱请?”程建功诉苦。 作为一个三十多岁,开始步入中年的男人,他口袋里的几个子儿,那都是老婆赏的。 几人说说笑笑,邓有梅姍姍来迟,一旁跟著一位穿著墨绿色连衣裙的女士,正是韩伍燕。 “哟!老邓,出双入对,叫人好不羡慕啊!”汪增其张口就来。 邓有梅翻翻白眼,全当没听见。倒是韩伍燕过去大大方方根几人打了招呼。 “小燕过来也不是蹭饭,”邓有梅强行解释,“他们之前做的中国作家专题发表之后,在香江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这事儿不都过去了吗?”程建功没听明白,“还有后续?” 韩伍燕笑吟吟地解释道。 “在香江的报导,列举了专题里所有作家的代表作品,基本上就是每篇作品,引用上那么一小段,结果后来,就有人联繫到我们,想在香江刊发培文的作品。 “我先卖个关子,你们猜猜是哪一部作品?”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程建功率先作答。 “《步履不停》?”汪增其隨口说道。 刘培文眼看著这两个人,总觉得他们装傻的样子很可爱。 香江的读者,会喜欢草原爱情故事,会喜欢两代人的亲情纠葛? 怎么可能,香江的读者,最喜欢的肯定是武侠、战斗、奇幻、血流成河! 生活压力这么大,谁有耐心看严肃文学,肯定看爽文啊! “你俩也太客气了,怎么都不猜《双旗镇刀客》呢?”刘培文吐槽。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程建功嘿嘿一笑,“我没说《黎明之前》那是给你面子!” 作为有一定阵营色彩的谍战小说,《黎明之前》就算在香江有人喜欢,也有人不想让它被人喜欢。 “是星岛日报。他们从咱们这边的刊物上,已经读过培文的这篇小说,觉得非常適合在他们那边刊发,所以就托我过来问问。” “这种报纸刊发,稿费怎么算?”刘培文直截了当,反正钱不到位总是不行的。 “一般的新人作者,如今的稿费低的在千字三四十港元,像你这样作品好,但是在香江没名气的,大约能到一二百吧,相当於千字三五十元人民幣。” “那您给那边回个话,既然是报纸发行,我也不问什么版税,价格不低於千字400,否则免谈。” “培文,你这是要狮子大开口啊?千字400,那就是千字一百人民幣!比国內整整高十倍啊”程建功惊嘆。 “老程你別这么没见识!”刘培文摇摇头,“香江的名家,大概是能做到一个字一块港元的。” “嘶!”程建功倒吸凉气。 “培文你说的,那是金鏞、倪框那样的名家了。”韩伍燕笑著说,“不过我觉得你要千字400说得过去,那边一些知名作者,也能有这个数,我去跟他们谈谈看看。” 刘培文眼睛一转,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他们既然在报纸上连载,我可以找找我修改前的旧稿子,上面比现在多出几千字的打斗场面,肯定更吸引人。” “那太好了!”韩伍燕一脸惊喜,“香江的读者喜欢打斗,如果这部分內容多的话,肯定更多人喜欢。” “那就拜託大姐啦!”刘培文一脸嬉笑,“事成之后,我单独请您吃饭!” “哎?”邓有梅不爽,“怎么?我呢?” “老邓你叫唤什么,韩姐是你什么人啊?”刘培文直接反问。 邓有梅不说话了。 俩人自从三月份挑明了態度,如今经常相约同行,出双入对,但要说什么关係,现在却还朦朦朧朧。 “行了行了,先点菜先点菜!饿了!”汪增其打了个圆场,老邓这才来了精神,要来了菜单给大家介绍。 按照西餐的节奏一样样点好,刘培文算下来,居然觉得有点便宜。 “酸黄瓜2毛钱一份,猪排8毛钱……这西餐,还不如全聚德贵嘛!” “你疯啦!什么都跟全聚德比?”邓有梅嘲笑刘培文一句,这才伸出手,“稿子呢?” 刘培文扭头从包里翻出几沓稿纸。 “小说其实我修改得差不多了,但是毕竟题材是燕京市民生活题材,有很多细节的东西,我吃不准,还得老邓你帮我拿捏一番!” 邓有梅自得地哼了一声,接过稿子,草草读著。 等开始上菜了,几人吃著西餐聊天,倒也觉得別有一番情趣。 “这也吃不饱啊?”程建功皱著眉头看著眼前的一小份罐燜牛肉。 刀叉也用不习惯,感觉不如筷子。 “一会儿给你要麵包!”老邓挥挥手,示意別打扰。 又过了半晌,他终於把最后一沓稿纸放下。十几万字,哪怕囫圇吞枣、匆匆翻阅部分內容,也了他一个小时。 “培文,我真服了!”邓有梅嘆道。“你在那个镜春园77號,住了还不到一年吧?” “从去年十月到现在,八个月。” “半年多。半年多你就能写出个这么个玩意儿,你这脑袋到底什么做的?” 邓有梅看著小说里妙趣横生的对白和让人心酸故事,长长嘆了一口气。 “有些细节確实不对,不过大体上已经很好了。” “是嘛!”刘培文闻言大喜,就这评价,这顿饭就没白吃。 “具体的东西你容我两天,我仔细看完了,一块给你说。“ “老邓!”刘培文一脸郑重,“我可是想把这篇投给人民文学的,你可费点心啊!” 从立志写作,到如今快一年的时间,刘培文著作颇丰。 但是说到去人民文学投稿,他一直没尝试。 其实对他来说,这个目標已经不难了,只是,他一直想用一部有意义的作品,来开启这段旅程。 如今他觉得,这部《没事儿偷著乐》,就是他的答卷。 第54章 第一个读者必须是你 邓有梅的修改意见给的很快。刘培文参考之后又做了一轮修改,了一星期终於把稿子改好了。 这一日,黄成民特別高兴地邀请刘培文晚上去他家做客。 “咋了?二妹彻底好了?” “那是当然!”黄成民眉飞色舞,“你是不知道,昨天检查的时候,那医生看著二妹的检查报告,直接说了一句,『你没病来干嘛,寻我开心?』把我给乐得一宿没睡著!” “好事儿啊!对了,她单位那边怎么样?” “单位挺通情达理的,还给她调了岗,换成了一个文员工作,对她身体也有好处。” “那就好……”两个人聊了半天,被周庭催了,才继续干档案室的工作。 晚上,刘培文如约来到黄成民家,手里还提了一大包点心。 “哇!稻香村!哇!还有!”两个半大孩子高兴得仿佛过年一般。 “培文你看看,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黄母笑著责怪道。 “二妹现在没事儿了,这可是大喜事儿啊,这点东西不算什么,您老放心,我有钱!” “要我说,你得赶紧寻摸一对象了!”黄成民在一旁屋里做饭,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好意思说我?”刘培文不敢置信黄成民这样的大龄单身男青年,居然敢提这种话题。 “你跟我可不一样!”黄成民回过头笑了笑,眼里都是羡慕。“你现在可是大作家,人长得又俊,哪怕在燕京一无所有,只要那几本刊物甩出来,哪个少女不怀春?” “怀不怀春我不知道,锅里的菜可要糊了。” “哎呦!”黄成民赶紧扭头补救去了。 不一会儿,几个菜端上了桌,眾人围坐在桌前,黄成民难得拿出了一瓶二锅头。 “培文!今天我二妹彻底康復,这两个多月,里里外外,多亏了你的帮衬。我们全家人都特別感谢你!来,咱们干一杯!”黄成民举起杯子。 刘培文笑著一起乾杯,放下杯子,就听黄成民又说起来。 “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我觉得啊,这近邻啊,乾脆不如变成近亲!” 说罢,他指著二妹说,“我二妹这场病多亏了你,这要搁过去呢,我说不得得把妹妹许配给你——” “哥!你別乱说话。”二妹羞红了脸。 “——但是培文你有大才,咱们大杂院这小地方装不下你。”黄成民感慨道。 自从与刘培文相识,如今不过半年多的时光,他已经见证了眼前这个颇有气质的青年的名气如火箭般躥升。 或许自家二妹以前对培文有点想法,可如今二妹的眼里,早已只剩下仰望。 当人与人的差距变得如此之大,连嫉妒都是不存在的。 “我二妹,以后就认你作哥哥。”黄成民笑著说,“二妹,过来,以后管培文要叫哥,他就跟我这个亲哥哥我是一样的!知道了吗!” 二妹被大哥突然的安排弄得有些懵,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表达。 “以前不是也叫哥嘛,”刘培文笑著帮二妹解围。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黄成民摆摆手,不过也没再纠结,只是跟刘培文喝酒。 一瓶酒,黄母喝了一小盅,剩下的都进了二人肚子里。 酒足饭饱,明明几步路,黄成民非要把刘培文送回去。 进了屋,刘培文拽了拽拉线,打开电灯,黄成民在后面关好了门。 “培文,把你送来,不为別的,还有个事儿跟你说。”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的脸都有些看不清楚。黄成民吐出几分酒气,声音有点低。 “二妹住院这几个月,我陆陆续续借了你三百二十五块钱,我家你也知道,怕是一时半会还不上你了。” “你说这个,就见外了啊,下午上班的时候还说我是小万元户呢!”刘培文笑道。 “那不一样,你有钱是你有钱,我借钱是我借钱,这是欠条,你拿著,不给你我睡不著觉。” 黄成民说著话,从胸口掏出一个叠好的纸条,展开、压平了递过来。 刘培文没接。 如此僵持了半分钟,气氛有些沉凝。 “培文,你別不接啊……”黄成民的手有些抖,声音也发颤。 血液里奔腾的酒精把他的情绪放大了一些。 他哑著嗓说,“咱们是同事,更是朋友,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钱,但这笔钱真不少,我不能赖这个帐,更不能让你把这个钱当成施捨。” “成民,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培文摇摇头,伸手打开了桌上的檯灯。 暖黄的灯光亮起,两个人的脸都被照亮了一些。 黄成民小心翼翼地瞧著刘培文的脸,依旧是文质彬彬,面带笑意,一如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之所以不愿意收你的借条,是因为在我心里,是我欠你的更多。”刘培文淡淡地说著话,顺手拉开抽屉,取出了一沓稿纸。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构思、创作一部小说,我把它看作是送给这个大杂院的一份礼物。” 刘培文盯著黄成民茫然的眼神,“这部小说能够创作出来,灵感完全来源於你。” “我?”黄成民惊讶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 刘培文点点头,起身把黄成民按到书桌前的凳子上。 “看看吧!”他指指稿子,“我一直觉得,当我这个小说真正完成的时候,它的第一个读者,必须是你。” 黄成民有些激动,他顺著刘培文的手指,望向厚厚的纸稿,开始低头阅读起来。 《没事儿偷著乐》 【前言】 “初来京城的几个月里,我內心的惶恐和不安渐渐被这个杂乱、吵闹、平凡的大杂院治癒。 “这部小说,是我献给大杂院的一份礼物。 “此外,我还要感谢我的好朋友黄成民,他独有的乐观主义精神,感染了许多人。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我决心写下这部小说。 “当我们年轻时,常常幻想人生是什么顏色,其实,只要我们不再怨天尤人,只要我们开始认真理解身边的一切事情存在的意义,幸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就像这篇小说里所说的,只要你好好活著,就能碰到好多好多的幸福,所以啊,你就没事儿偷著乐吧!” …… 这篇小说是根据《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改写的,由於时代不同,很多情节都有所调整,不过基本的故事框架是相同的。 月影西沉,六月的燕京瀰漫著初夏的暑气,在这个寂静无声,偶有犬吠的夜里,黄成民一页页翻看著小说,阅读著这个“贫嘴张大民”的故事。 只是读著读著,他早已泣不成声。 第55章 你撒开,我去的是前楼 那天晚上,黄成民终於还是没有读完小说,他也不肯把稿子拿回家去看,只是每天晚上来看一会儿,如是三天,终於把小说看完。 看完的这天夜里,他坐在桌前,状作不经意地拭了拭眼角,扭头衝著一旁看书的刘培文嬉皮笑脸:“要不说还得是培文你对我好,知道我没对象,写小说还给我安排了个最漂亮的。” 不用说,他对小说里张大民和云芳的感情故事非常满意。 在他看来,这个张大民跟他一样,嘴贫,爱说话,小心眼,但也像他一样,用儘自己一切的努力扛起这个家庭,用自己的方法,让家里人能够感受到快乐和幸福。这样的人,能有不错的结局,真的很让人开心。 这本小说对他来说,也更像是一种人生的提炼和指引。 “怎么样,我这小说写的还成吧?” “成,可太成了!” “所以我几天前就跟你说,你不需要还我的钱,你就权当那是我写小说取材,付给你的稿费。”刘培文一脸真诚。 “那不行!”黄成民直摆手。 “那这么著吧,”刘培文早知道黄成民会拒绝,又给出一个方案,“我在小说里能给你写一媳妇儿,现实生活可没办法。咱俩约定好,要是你从我小说发表之后一年之內,找到媳妇儿,这笔钱就一笔勾销,当我隨份子了;如果一年之后你没找到,那你也是什么时候想还我都行。” 黄成民死活不同意,在他看来,一年之內娶到老婆,那是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但是找到老婆就可以不还钱了吗?哪有这样的事儿! 只可惜刘培文跟他来回退让,最后乾脆板起脸来,黄成民这才有点惶恐的点头。 心里却打算还是要把这钱慢慢还给刘培文。 得到了黄成民对小说的肯定,刘培文心中最后一丝执念放下,他终於决定去人民文学送稿子。 到了朝內166號,他熟练的往后楼二楼的当代编辑部走去。今天既然过来一趟,他正好过去问问单行本的消息。 “老何!”刘培文见何其志正在伏案工作,在门口就远远的叫了一声。 何其志扶著眼镜抬起头,一见是刘培文,顿时高兴起来。 人都来了,稿子还远吗? “培文,你来得正好啊!这人啊,就是不禁念叨!前两天我们主编还提起你呢!” “提我?提我干什么?”刘培文纳闷。 “你那部《黎明之前》发了这也有快四个月了吧?”何其志扶了扶眼镜,“上次跟你说已经安排单行本的事儿,最近刚有了消息,已经確定了!” “是吗?”刘培文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首印多少册?” “十万!”何其志给出了一个让刘培文惊喜的数字。 “十万?怎么这么多?” 这年头印单行本,一般都是三万五万,哪怕是名家作品,很少有一次印到十万的。 毕竟全国总体的图书销量在那摆著。 “不一样啊!”何其志解释道,“上次你说了那个『剧王』的想法之后,不光王导受启发,社里也觉得这种方式很新颖,完全可以用到图书上。” “所以我们打算把《黎明之前》冠一个当代年度谍战小说的名头,这样肯定销量就有增长。另外……”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笑了笑,“这不还有电视剧等著呢嘛,哪怕这次印了10万册,没全卖完,等电视剧一出来,肯定还要卖一波,横竖都不亏。” “厉害厉害!”刘培文夸讚道,“咱们社里果然是藏龙臥虎啊!” 刘培文重生之后,其实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重生从来不是万能的法宝,因为他要面对的,永远是具体的人。 时代的洪流或许无法改变,但每一个个体的人可都是鲜活的,聪明的,只要有一个灵感、一个机会,一个想法,他们的创造力绝对不比后世差。 “至於你一直关心的稿费问题,我都帮你问好了!”何其志一挥手,豪气地说道,“新书七月一號开始在全国的新华书店发售,六月底,你就可以过来领稿费!还是2530块!” “那太感谢了!”刘培文由衷说道。 有了这笔钱,再加上剧本的稿费,自己足足能凑出六千多元了,买个小四合院不是梦想。 “哎?对了,培文,你今天来是……”何其志话说一半,眼睛却不住往他背包的方向瞟。 “那个没事儿了,我是过来投——” “投稿好啊!来来来,稿子我看看!”何其志大喜,伸手索要书稿。 “不是!不是……”刘培文按著包,掰开何其志伸过来的手。 “你先撒开,內个,其实我是要去前楼投稿。” “啊?”何其志失望地发出声音。 此刻一屋子的编辑都往这里看。 刘培文忽然觉得压力有点大。他低声跟何其志说,“这个稿子,意义不一样,所以我想投在人民文学上。” 何其志此刻內心是崩溃的。 写了稿不投给我们也就算了,怎么还让我知道了?你说我多问这一句干嘛? 这何尝不是一种…… 不过有情绪归有情绪,他还是主动提出要帮刘培文引荐一下人民文学的编辑,於是带著刘培文去找到了秦朝阳。 秦朝阳听闻来意,只是点点头,又看了何其志一眼,就带著刘培文去前楼找人民文学编辑部了。 何其志只觉得老秦的眼神是冰冷的,是愤怒的,是在说“怎么搞的?煮熟的稿子还飞走了?” 人都来了,稿子確实也不远——就在前面楼上,他却觉得隔著千山万水。 秦朝阳带著刘培文往前楼走的路上,两人简单聊著天,只说了说小说出版的事儿,倒也没聊太多。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到了前楼人民文学的编辑部。老秦毕竟是主编,带著刘培文就直接去了章广年的办公室。 章广年正好无事,见二人前来很是热情接待了一番。 得知刘培文是来投稿,他又叫了主管日常工作的李清全进来。 “清全啊,这个小伙子就是刘培文,《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步履不停》的作家!”章广年给李清全介绍道。 李清全可以说十分惊喜,刘培文的名字他也有所耳闻,最近半年多次出现在燕京文学、当代上,对杂誌的销量带动非常明显,而且文章確实水平也高。 “培文,人民文学的编辑部,正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作家的支持啊!” 李清全握著刘培文的手很是夸讚了一番,隨后才翻看起稿子,发现是个长篇之后,李清全告罪一声,带著刘培文去了编辑部,秦朝阳也跟章广年摆摆手离去了。 李清全看稿的速度比刘培文预想中的快不少,只翻看了前几章的內容,李清全就直接拍板確认可以发表。 “不看完吗?”刘培文愕然。 “看完肯定要看完,毕竟还要编辑排版,”李清全笑著说,“不过单看前几章行文和故事结构,就知道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刻画市民生活的佳作。” “哎呦,您过誉了!”刘培文不好意思地说道。 写作半年多,虽然写了几部作品,可以说產量非常高了,但他依然没有什么所谓“文人”的自觉。 我就一臭写书的,能卖钱就行了。 “先留下吧,留下我们认真读一遍,现在是六月下旬,七月號有机会能安排进去,不过要看看印刷的情况,”李清全安排道,“稿酬的话,可以按最高稿酬给你,也就是千字十块。” “那太谢谢您了!”刘培文道了声谢。 隨后两人约定了后续相见的日期。刘培文便告辞离去。 出了朝內166號,刘培文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的经歷一如往常那些在燕京文学、当代投稿的样子,只是在內心里,他已经不一样了。 这就是人民文学的魅力所在,这是无数作者热爱的国內第一文学期刊,是傲立於文学发展史几十年的丰碑。 如今跨过这座原本遥不可及的山,刘培文忽然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 当然,更重要的是,加上人民文学给到的1600元,他或许真的可以买个四合院,在燕京安家了! 第56章 买房计划 六月底的时候,整个燕京大学都瀰漫著少有的懒散味道,天气已经很热,除了鸣叫不停的知了,没什么人愿意在这种天气里挥洒能量。 不少系里的期末考试都结束了,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准备著暑假回家。 黄成民跟刘培文说,每年到六月底的时候,学校里的领导就开始经常消失。 去哪了呢,不好说。 反正文化人的事儿,总不能说是摸鱼吧。 刘培文最近悠閒了很多,过去半年他接连写了两部长篇,两个中篇,还有一个短篇,算字数的话,比很多作者很多年攒下来的都多,所以他也心安理得的说服自己休息一段时间。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晚上实在太闷热了。 简陋的租房被太阳晒了一天之后,人迈进去如同进了蒸笼,往往刘培文费了半晚上时间才能静下心来,一看时间,又到后半夜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別说动笔写字,活著都是折磨。 刘培文为了保持冷静,每天晚上都要打一大盆凉水泡脚,借用冷水的温度,降低自己的体温,如此往復,才能保持冷静。 就这样折腾了几回,他发现熬一晚上也看不了几页书,写不了几行字,就乾脆摆烂了。 当然,之所以敢於摆烂,还与他最近的收入有关。 昨天他去了一趟朝內166號,前楼领完稿费单,又去后楼上领。 何其志看著他手握两张稿费单的样子,乾脆开玩笑说,“我们看似是两个编辑部,其实都是培文的提款机!” 算了算帐,《黎明之前》十万册单行本刊印,印数稿酬2530元,加上人民文学即將刊发的7月號上的《没事儿偷著乐》的1600元,还有自己两千元的存款,刘培文手头瞬间有了六千多元。 再往后看看,还有三千六百块剧本稿费没拿到手呢! 难以忍受的条件和拥有改变条件的能力,同时出现在他身上,这要是能忍住不买房,那才有鬼。 只是当刘培文把想买房的事儿跟同事们说了,大家都表示非常惊讶。 “买房?你那冤枉钱干什么?老吴不是许给你俩下半年转正吗,转正了就能等著分房啦!”周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在这个年代,在房子这个事儿上,等、靠、要,是常態,正式工都有机会分房子,无非就是大点小点、早点晚点的事儿。 所以很多人在心態上对於购置房產並不感兴趣。 “而且也太贵了!”潘丽丽在一旁帮腔, “前年团结湖那里的房子开卖,都说是全燕京第一处商品房,400块钱一平米!就两栋楼,愣是卖了半年!不就是因为贵吗?” “四百块钱!”周庭感嘆道,“我们一家四口,一年也就能攒下四百块钱,要买个两居室,不得存到2040年?” “楼房哪有便宜的?”黄成民观点不同,他还是支持刘培文买房的。“在燕京大学周边买个四合院,不要大了,一进的院子,几千块钱总能买下来吧?” 刘培文见状,当即让黄成民帮自己在周边找找,黄成民也是一口答应。 毕竟黄成民是老燕京人,亲戚同学一堆,多问问,总有收穫。 第二天,黄成民带著消息来了,手里还拿著一份地图,地图背后印著燕京新建住宅区位示意图。 “这图上的房子啊,我打听了,虽说是新建住宅,但基本都是单位房,不外卖。”黄成民解释道。 “那你给我看啥?”刘培文疑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黄成民嘿嘿一笑,“亏你小说里还写拆建房屋呢,他们这建的房子,地从哪来的?” “哦?”刘培文瞬间明白了黄成民的意思。 这不就是后世的拆迁户玩法嘛! “你的意思,我现在瞅机会买个四合院,保不齐就给拆了,然后给我换成楼房?”刘培文说道。 “对嘍!”黄成民兴奋极了,这个思路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此刻的他浑然不知自己这套路在后世有多么烂大街。 “你想想,一套四合院,小一点的,咱就说五千块。我听说,换成楼房,怎么也得给个三居室吧? “这三居室,差不多得八十平方!一平方四百,就是三万二啊,你赚大了你!” 赚赚赚,赚个屁!那可是四合院,让你换成筒子楼了!刘培文內心无力吐槽。 在这个年代,四合院並不是居住的好选项,保温差、厕所在外面,环境也脏,远不如这个时代的楼房先进。 所以像黄成民这样的想法,才是正常的,因为他们不可能看到后世四合院极低存量下的夸张价格。 “那你找到合適的四合院了?”刘培文缓了缓情绪,这才问出口。 “那肯定啊!”黄成民此刻比自己买房还兴奋。 “我都打听了,就在学校南边不远,蓝靛厂那边的胡同,有两个要卖的,情况各不相同。你要是有空,咱们就去看看。” 刘培文自然点头同意。 下了班,俩人蹬著自行车一路往南。 京西蓝靛厂,原来就是做蓝色染料的地方。在刘培文前世的记忆里,对这里唯一的印象是来自一首小曲儿。 从小曲儿里的词就能知道,蓝靛厂、火器营,这地方在过去是妥妥的城外。 事实也確实如此。 两人赶到蓝靛厂附近,往里走是一条宽阔的土路,扬尘四起,沿著路走了半晌,又钻进一条胡同,来到了第一家。 第一家说是四合院,其实规制都不太齐全,院子也小,更偏向於乡村民房。 唯一的好处是四合院里就房主一家子。 刘培文跟著黄成民在各个屋里站了一站,又看看这泥巴地的院子,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老家了。 问了问价格,房主倒是没多要,开口只是五千块钱。 “砍砍价,四千五也问题不大。” 两人看完了出来,黄成民推著车,低声说道。 “这院子跟我在老家没啥区別,再看看吧。”刘培文直接没看中。 “那这个你要看不上,下一个估计也悬。”黄成民低声说。 第57章 便宜没好货 下一家的房子明显是比刚才的那一家好不少。据房主说,这个房子原来是火器营出来的军头家里的宅子,分为前后两进,造型也规整,地面都是青砖。 但有一点解决不了,那就是里面如今都是住户。 这在燕京城的老房子里是很常见的情况。曾经这些个人的房子因为种种原因分配给了一些家庭居住,流程都是合规的,人家住户虽说没有產权,但是拥有永久居住权。 比如今天这户,就是这样,房主后来被政府发还了房子,自己也在里面住,但也知道里面的五六户人家是没法赶走。 关键是,虽然可以管这些住户要房租,但整修房屋的费用和房產税,都要他自己掏,在如今这个年代,真的是赔钱买卖。 这种事儿在这个时代如今屡见不鲜,房主基本上就是三种对策。 一是玩横的,不管打砸闹事也好,耍无赖噁心人也好,总之就是用尽各种办法把租客轰走,轰完了自己住。 二是躺平的,既不收房租也不管修房,把这房子扔在一旁,爱咋的咋的。 第三是投子认输的,就是索性把房子卖给公家或者个人,拿一笔钱走,房子不要了。 如今的这位房主就是第三种。 二进的院子,开价四千块钱,以房屋的营造水平来说,可谓物美价廉,但是看著一家家住户,那也是真心没办法。 买了之后,他只能住原房主那一间,等於自己买了个大杂院。 看完房子,刘培文跟黄成民骑车往回走。 看刘培文半晌没说话,黄成民心知他是没看上这两处地方。 “培文,我说句实在话,你要是想买规制好的,院子乾净的,恐怕还得往城里寻摸。”黄成民恳切道,“但是城里贵得多啊。” “得有多贵?”刘培文问道。 “不好说!”黄成民摇摇头,“这两年价格涨得厉害,他们说故宫旁边的房子,前年也就一万冒头,如今得一万五六了,二进院子的还更贵。就算往外点,东四、西四,也得八千一万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確实有点贵……”刘培文闻言,点了点头。 就算加上剧本的稿费,也有点勉强。 看房的事儿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日子,又到了兄弟时间。 刘培德今年暑假不打算回老家了,他跟学校申请了个暑期工作,一个月能有二十块钱,还可以住在宿舍。 刘培文这天来看刘培德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宿舍里大声背单词,手里正是刘培文给他买的词典。 “树根,这么用功?英语怎么样了?” “好多啦!”刘培德此刻终於有了些自信,“来,我挑战跟你全英文对话。” “哎呦?” 刘培文可不惯著他,一张口就是歪果仁语速。 “不、不是,你慢点啊!我跟不上!”刘培德急忙打断。“你说得比亨特可快多了!” “你还好意思说?”刘培文没给他留面子,“人家亨特还不是为了跟你学汉语?你跟他说汉语的时候你说得就快吗?” 刘培德想想,是这个理。 “还得多锻链啊!”他嘆气道。 “行了,”刘培文摆摆手,“劳逸结合,你这么好的脑子干什么不行?別累著!” “这你放心!”刘培德一脸自得,“学校配了个自行车,给我安排的活就是送资料,就水木这点路,我送一天都不累!” 说罢他拍拍自己的屁股,“卖冰棍那个月我可没白练!” 步入七月,整个校园都寂静下来。没了教学工作的持续输入、更没有人来查档案、找资料,档案室的工作也彻底閒了下来。 期间,刘培文又去水木看了弟弟两次,生怕他一个人过於孤独。 然而他忘记了,优秀的人总是甘於寂寞的。 一天天不用说话,只需要考虑专心学习、干工作,刘培德爽到飞起。 不再担心弟弟,刘培文这天又去拜访张白驹。 夏天暑气重,刘培文带了个巨大的西瓜送去。 张白驹最近颇为清閒,自从年初一场病后,他似乎越来越隨意任性。天气热了,他乾脆就不出门,躲在屋里吹风扇。 “看看你姥爷!我说多少回了,少吹风扇、少吹风扇,就是不听!” 潘愫一边埋怨著,一边细细地揉著张白驹的胳膊。 不用问,肯定是吹风扇吹麻了。 “姥爷,这吹风扇您也不能从早吹到晚啊……”刘培文笑著递过一块西瓜。 张白驹接过西瓜,咬了一口牙尖,满意地咽下去,才开口说道:“这有什么,我这个年纪,能舒服一天就是一天!” 得,谁劝都没用。 刘培文望望周边的人,摇了摇头。 今天张川彩一家子也在,早晨还在院子里避暑,这会儿太阳毒辣起来,一群人吃完了瓜,都躲进了屋子。 打开弔扇开关,头顶上的几片扇叶缓缓摇动起来,不一会儿,室內微风渐起。 “来!培文,吃冰棍!”娄开兆递过一根冰棍。 “冰棍!太好了!”刘培文接过来美滋滋的咬了一口。 接连几口,咬下去半根冰棍,刘培文才放慢了节奏。 捏著冰棍,刘培文羡慕地说,“有冰箱就是好啊!” “谁说不是呢!我们家都没有!还得过来蹭姥爷的!”娄开兆笑著说。 如今家用电器还是个稀罕物事。在这个全民收入都不高的时代,动輒两三千的冰箱,几千上万的空调,可以说是妥妥的奢侈品。 就连洗衣机,多少家庭都还没普及呢。 张白驹这台冰箱也不是买的,而是一个从海外归来的朋友后人送来的。 “培文啊,最近写作品没有啊?”张川彩的丈夫娄玉栋问道。 他是研究文物出身,目前在文物出版社里做编辑。 虽然方向不同,但並不影响他对刘培文这个青年作家的欣赏。 一方面是自己的后辈远亲,长得又帅气,又有一颗拳拳之心,对自家这老岳父是真的没话说。 有时候张川彩跟娄玉栋开玩笑说,他来得还不如刘培文来得勤快。 另一方面是真有才华,接连几篇小说,持续在燕京多家知名刊物上发表,作品反响都非常大,名气如今已经超过不少老作家了。 “写了一个关於燕京大杂院普通人生活的小说,就在人民文学的七月號上,快发表了。”刘培文笑著说道。 说完他忽然想起自己包里还有样刊,赶忙拿出来递给娄玉栋。 七月份的人民文学样刊,刘培文是提前拿到的。真正刊物全国发行,要等到二十號。 领稿费单的时候,李清全给了他两本样刊,他塞进包里就忘了。 毕竟哪个作家天天看自己作品? 娄玉栋翻开目录一看,开篇第一个就是长篇小说栏目,只有一部作品,名字是《没事儿偷著乐》。 一看作者,果然是刘培文。 “我看看、我看看!”娄开兆著急地过来抢,刘培文又掏出一本递给他。 “就这两本样刊,没有啦!”望著其他人期待的眼神,他只能摆摆手。 娄开兆不管那些,找了个角落就开始坐下看书,不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第58章 没事儿偷著乐的威力 “你这孩子,没个正型!”张川彩斥道,“看书就看书,一惊一乍地干什么?” “哈哈,这不能怪我!”娄开兆笑了半天缓过来,才回了一嘴,“培文写的这小说真有意思!” 说罢,他乾脆捧著书给眾人读了起来。 “张大民端著麵条上了二楼,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让他吃得仿佛满汉全席。 “见到顶著云缎绣红盖头,已经一整天不见天日的云芳,他转了转眼珠,围著她赞了起来。 “『这么好的被面,你干嘛蒙脑袋上?你这算什么?』 “『说你是变戏法的,你不会变鱼缸,说你是济公吧,你身上还没那么脏,说你是佐罗?你手里面没有枪』……” “……『世界上最好的,是这碗饭,饭里最好的,就是这面,面里最好的,就是里边这蒜,蒜再好,也不如你好看!』” 一家人听到这里,虽然其他人不知道前后剧情,但依旧被这臭贫的话语逗得乐出了声。 “写的真好啊!”张川彩笑盈盈地点评,“是个喜剧吧?” “嗯……算是?”刘培文的回答模稜两可。 被这几句话引诱著,一大家子中午乾脆决定吃麵条。 夏日炎炎,正適合吃凉麵。 雪白的麵条投进井拔凉水里扎几回猛子,立刻从热气腾腾变得清爽宜人。 从盆里捞出来,盛到碗里就是说不出的爽利,再浇上一勺蒜汁,半勺芝麻酱,撒上少许咸菜、雪里蕻。 从冰箱里拿出两根水嫩翠绿的黄瓜、粗粗地切成条,还有冷过的滷牛肉片,这一碗下肚,又爽快又有滋味,別提多美了! 娄开兆吃得最快,狼吞虎咽塞进去两大碗,赶紧离席,又捧起小说看了起来。 只是看著看著,他居然抽噎起来。 “怎么了这是?”潘愫心疼外孙,赶紧过来问。 “五民……五民死了!” 刘培文在写《没事儿偷著乐》的时候,考虑到自己在序言里写了黄成民的名字,生怕別人对號入座,所以把原本电影里因病去世的四民,改成了五民,剧情也有所调整,不过还是保留了那一段小树要给姑姑当男朋友的剧情。 娄开兆抬起头,擦擦眼泪,望向刘培文的眼睛里颇有不善,“培文你心可真狠啊!这好人怎么没好报呢!” “你懂什么?”娄玉栋此刻也在看,他放下手里的书批评道,“老百姓过日子,谁能说好人就有好结果?这些年我和你妈送走的人还少吗? “五民虽然死了,但是她没有白死,她加深的是每一个读者对人生的感悟!” 爷俩爭论半天,不欢而散,又各自捧著小说看去了,眾人则是各寻地方午休。 直到下午四点,刘培文正跟潘愫、张白驹在那里请教书法技巧,娄开兆红著眼跑了过来,把书递还给他。 “培文,你这篇小说写得太好了!”此刻他的眼里全是敬佩。 “看之前我还觉得,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鸡毛蒜皮有什么可说的?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一步步、一天天的过来的!所以……” “所以什么?”刘培文问道。 “所以没事儿你就偷著乐吧!”娄开兆笑著说。 他的笑容,如今看起来复杂了很多,但是却多了几分坚定和诚恳。 一群人在张白驹家呆到傍晚,刘培文要离去,张白驹死活不让,只得留下来吃晚饭。 席间,刘培文忽然想起自己买房的事儿,便开口询问。 在座的一家子在燕京的人脉可比黄成民强得多,而且一直就生活在皇城根里,天长日久,知道的也多一些。 “说实话,四合院是不如楼房舒服。”娄玉栋评价道。 如今他们一家住的是楼房,感受自然深刻。 “光冬天取暖这一条,就不知道能强多少!”张川彩补充。 “可楼房实在是不好买,我也没这么多钱啊!”刘培文苦笑道。 几人沉默片刻,潘愫开口道,“我认识一些文艺界的朋友,他们大都住在附近一些四合院的,说不定就有谁家要出售的消息,我给你打听打听吧!” 刘培文赶忙谢过,如今对他来说,多一分可能都是好的。 吃过晚饭,刘培文骑车离去,再次回到闷热的租房里。 每当他热得难以入睡,买房的渴望就会再添几分。 一晃眼就到了七月底,这天下了班,刘培文才恍然发现,如今人民文学正式发行了,他还不知道销量如何。 管他呢,反正是人民文学,总不能掉下一百万来吧? 刘培文想到此处,就莫名的开始咸鱼。 直到过了两天,李清全忽然带著记者找上门来,他才发现事情的走向开始不对。 “培文啊!这是燕京日报的记者小周。”李清全介绍道。 此时天气酷热,刘培文只得把几人带到档案室的的办公区里,吹著风扇交谈。 原来人民文学这一期的销量一周就突破了一百五十万册,而且还在加印,估计发行量要超过两百万册,一举打破了今年以来单本刊物的最高销量。 这其中,《没事儿偷著乐》的影响是巨大的。 这篇以燕京为故事发生地,充满了京味儿和民间风情的平民故事,凭藉其幽默风趣的语言和饱含辛酸却又乐观向前的人生故事贏得了一大批读者的好评。 光是燕京地区,发行量就突破了五十万册。 而读者来信,更是如同雪片一般飞到人民文学。 据李清全说,刊物发表一周时间,他们光来信就收到了两千多封!之所以这么短时间会有这么多来信,几乎都是燕京地区的读者寄来的。 故而燕京日报闻风而动,打算找刘培文做个专访,谈一谈他这篇小说背后的创作歷程和故事。 为了追求儘快出稿,他们乾脆请了李清全一起来,连约稿拜访统统都省了,爭取第一次就採好素材发出来。 纯文学评论的报纸有这个效率,刘培文是没想到的。 “採访这个事儿简单,正好现在就在我们单位,而且……” 刘培文说罢往后一挥手,“隆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小说主人公张大民的人物原型,我的朋友黄成民。” 第59章 我的朋友黄成民 盛夏的天气,一大早地面就蒸腾起来,热得让人汗流浹背。 黄成民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望了望大杂院里的小径,確定无人后,从身后掏出一个草帽,低低地压住脑袋。 “哥,你这样行吗?”放假在家的老三老四在后面围观。 “闭嘴!”黄成民压低嗓子短促的喊了一声,才转身走出来。 一路偷偷摸摸到了大杂院门口,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凑到门房秦大爷的屋边,他开始躡手躡脚地取自行车。 大杂院里根本没地方容纳自行车,所以大部分住户的自行车都是堆在门房这里的拐角。 此时有七八辆车纠缠在一起,黄成小心翼翼地一辆辆把车挪开,正要推出自己的车,就听身后一声大喊。 “呔!干什么的!” 这一嗓子差点儿把黄成民的魂都嚇出来了,他有些腿软的转过身,原来是秦大爷。 “哎呦喂!”黄成民低声喊道,“大爷,您嚇死我了!” “嗨呦!成民啊!”秦大爷一看不是小偷,这才鬆开手里的铁杴,不好意思地问道:“这大白天的,你怎么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 “嘘……”黄成民把食指贴在唇前,等秦大爷不说话了,才低声开口。“最近让培文那个小说闹得,院外边老有人想看看我长什么样……” “这一个人两个人行,天天这样哪受得了啊!”黄成民攥著大爷的胳膊诉苦,“好多女同志,非要拦住我,问我什么是幸福!” “什么是幸福?”秦大爷下意识地问了一遍。 “您老別跟著掺和啦!”黄成民有些气急,拉过自行车,又嘱咐道,“要有外人来问,就说我这两天不在啊!” 看著黄成民蹬车子往外走,秦大爷撇了撇嘴,“当了一回儿主角,看把你给神气得!总有一天,我也当一回!” 心里想著以后得巴结巴结刘培文这个大作家,秦大爷又回屋里休息了。 等刘培文背著包来到拐角取车的时候,看著全程陪同,一脸慈祥的秦大爷,刘培文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 到了档案室,刘培文刚推门进去,就看见潘丽丽和周庭俩人围坐在黄成民的工位旁边,一唱一和的,逗得黄成民一脸囧相。 “说什么吶?”刘培文放下包,凑过头去问。 潘丽丽没搭理刘培文,而是摇著黄成民的胳膊,“成民你就给我这个面子行不行啊?我都跟人家夸出去了,礼我都收了!” “啊?”黄成民惊了,“为了见我一面,人家给你送礼?她怎么不送给我呢?”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给你送呢?” 潘丽丽似笑非笑,“说不定我那个喜欢这个小说的女同学,也喜欢上你了呢?” “没道理呀!”黄成民依旧拼命抗拒,指著一旁看热闹的刘培文说,“喜欢《没事儿偷著乐》,那她怎么不託你见培文呢?见我有什么用?” 一旁看戏的刘培文一看火要烧到自己头上,赶忙摆手。 “哎!成民你这话就不对啦!喜欢吃鸡蛋,也不必非要见见下单的母鸡啊!” “说来说去,都怨你!”黄成民埋怨起刘培文,“那天人家报纸本来就是採访你,你可好,非要拉上我!” “拉上你怎么了?”刘培文瞪大了眼,“我这小说发表之后,谁不知道我有个朋友叫黄成民啊,採访的时候有你才正常!” “再说了,”他又补充道,“你忘了你怎么说的了?” “人家问你,作为小说的故事原型,你认为什么是幸福?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这一家子医院里没病人,监狱里没犯人啊,怎么了?” “怎么了?”刘培文提高声调,“你说得多好啊!当时就把人家燕京日报的小周感动得不轻!” “就是,说到底还是成民你有才啊!”周庭认真的夸了一句,“这几年找不到对象,不就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吗,现在有了名声,说不定多少小姑娘就能相中你呢!” 黄成民一时语塞,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局面。 几人说笑了几句,周庭却又正色道:“哎,我这边真有个合適你的,人好,家庭条件也不错,你真不见见?” 黄成民艰难地摇了摇头,“还是不见了吧,最近这几天,我总觉得不踏实,出门跟踩著云彩似的,別人要因为出了名看上我,我恐怕她们也会失望。” “行!那就等等再说!”周庭也没再坚持。 最近几日,其实不止黄成民,就连镜春园77號,也时常有陌生人跑来光顾,最后逼得秦大爷不得不贴了个閒杂人等,非请莫入的条子。 不过也基本没啥效果,要不然黄成民也不至於把草帽都摸出来了。 说到底,《没事儿偷著乐》这部小说,如今在燕京展现出了巨大的影响力。 大家都是市井小民,大多数人恰如没事儿偷著乐里一样,生活也是酸甜混杂。 到了下午,黄成民又跟几人讲起了一个趣事儿,“昨天下午大杂院里的李叔,原本不常跟我来往,今天走到我门口,磨蹭了半天,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我给笑死。” “说的什么?” “他说,成民啊,我最近才知道你家老五生病去世啦……” “哈哈哈”潘丽丽乐了,“他把小说上的当真的啦?” “嗨!这也就是我没结婚!”黄成民摆摆手,“不然肯定有人以为我屋里真有一棵树呢!” 几人聊著天,对於小说的剧情毫无滯涩,没办法,这就是人民文学的威力。 到了七月末的现在,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全燕京就销售了超过八十万册。 人民文学的传阅比例大概在一传十,这样算下来,如今的销量已经超额覆盖了燕京的主要文学阅读人口。 可以说,隨著燕京日报的报导,《没事儿偷著乐》的广为传播,在燕京地区已经成为了一个文化事件。 “我可是听说,市里的领导都在看这部小说。”周庭聊著聊著,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哪个时代都是无法避免的。 这种故事传来传去,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连一直道听途说的刘培文,都不由得有几分相信了。 到了七月的最后一天,刘培德找过来了。 第60章 探亲 “什么?明天就到!”刘培文问道。 “对,”刘培德挠了挠头,“昨天才收到的电报,电报上是,田小云一日抵京探亲,可不就是明天。” “你小子行啊,你俩是不是领证了没告诉我啊?” 刘培文一脸姨母笑,“她怎么还探上亲了?” 干了一个月的勤工俭学,刘培德的脸色又恢復了几分黝黑,刘培文也看不出他此时有没有脸红。 “这我不知道,”刘培德只是摇摇头,“她这来了住哪啊?我下午去学校招待所问了,根本没地方。” “这还不简单!”刘培文摆摆手。 “明天我搬走,这屋就当你俩的婚房啦!对吧『三民』?” 在《没事儿偷著乐》的故事里,三民要结婚时,大民为了腾地方,在过道里盖的房子。 “你这什么意思?三民最后可是让老婆带了绿帽子了!”刘培德皱眉。 “呦,你这不是也偷偷看我小说嘛!你这关注点可真行啊!”刘培文吐槽道,“怎么?不否认当婚房是吧?” 刘培德吃瘪了半晌,终於说话:“哥,实在不行,这屋给她住几天,委屈你跟我住两天宿舍吧,反正铺盖都是现成的,回头我给他们洗一遍,他们还得谢我呢!” “对啊,他还得谢谢咱吶!” 刘培文说著刘培德不会懂的段子,隨后沉吟了半晌,摆摆手说,“这会儿时间太紧,也只能这么著了。” 其实他想过去找张德寧去批个他们招待所的条子,给弄个房间,哪怕多点钱呢。 但是仔细想想,田小云这小妮子来燕京,与其说是玩,其实还真是“探亲”,既然要找刘培德,俩人住的太远也不方便。 刘培文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暂时委屈自己了。 正在思考是不是要抓紧找个房子的时候,刘培德忽然开口,“哥,过年从家回来的时候,田小云给你的信上——” “好!好好好!”刘培文乐了。你小子不愧是高考状元,记忆力挺好啊! 他猛地站起身来,从书桌的抽屉里翻了半天,终於找到一封根本没拆过的信。 “看吧!反正我没看!” “哥你也真是的,好歹田小云给你写的,你咋不看呢?”刘培德嘴上埋怨著,嘴角却是比ak都难压。 刘培文根本不想搭理他。 “哥,我可真拆了啊!” 接过信,他还有几分犹豫,又朝著刘培文確认了一遍。 “拆!” 刘培德把信封小心拆开,掏出一张信纸,此时屋里有些昏暗,他乾脆打开桌上的檯灯,细细读了起来。 一张信纸,读完不过片刻功夫。刘培德看完之后,缓了片刻,才把信纸递给刘培文。 “哥,你看吧。” 刘培文地接过信纸,看了起来。 【培文哥: 虽然这是一封写给你的信,但是我害怕树根会跟你要走,所以如果是你能看到这封信的话,一定要帮我保密。 如果是树根看到的信,那就不保密了,但我希望你能把信还给你哥。 从过年我把寄给树根的信偷回来的时候,我就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树根其实挺在乎我的。 但他不开口,我也不好意思先说。 不过我性子急,很急很急,上了大学之后,我认识了很多同学,明白了很多事情是不能一直等的。 要是暑假这傢伙再没什么表示,我就偷偷问问他。 要是树根你看到这里,你最好想想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回答。 最后,祝培文哥早日成为世界知名的大作家! 对了,爷爷讲给你的那个故事,后来他也给我讲了! 此致 田小云】 刘培文抖了抖信纸,脸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低著头的刘培德。 “坦白交代吧!” “交代什么?” 刘培文把过年时自己和田小云的对话以及后续的事情讲了一遍,才又问道:“她那五封信里,那两封到底有什么不同?” “那两封……那两封……”刘培德迟钝地组织语言,“那两封提到了她的形象变化。” “形象变化?”刘培文皱了皱眉,“女大十八变嘛,田小云就是再假小子,到了城里,到了大学里,总会变得淑女一些,也很正常。” “不,不正常,”刘培德摇摇头“她留长头髮,改穿长裙子和女生衣服,都是听得一位学长的话。” “你意思是田小云当时喜欢过那个学长?”刘培文好奇道。 “那倒不是,”刘培德尷尬地挠了挠头,“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学长是给他们社团上的形象指导课。” “后来?”刘培文一脸坏笑,“也就是说你当时不知道唄。” “嗯。放假回来的时候,她给我的那封信里说的。” 哎,年轻真好。刘培文看著眼前臊眉耷拉眼的弟弟,忽然觉得他跟田小云在某种意义上確实是同类人。 都楞得可以。 当天夜里,兄弟俩收拾好了租房里的东西,刘培文扛著一大包自己的杂物,蹬著自行车去了刘培德的宿舍。 第二天,永定门火车站,两兄弟骑了两辆自行车,等在出站口。 不一会儿,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树根!培文哥!” 田小云远远地跳著朝两人招手。刘培文看了看挥起手回应的弟弟,把自己的手放下了。 走到近前,刘培文发现田小云如今与过年时又不相同。 进了大学的她比原来打扮得漂亮多了,此时的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裙子上是星点的碎,披肩的长髮鬆散的搭在背上,洋溢著属於青春的气息。 “小云你今天可真漂亮啊!”刘培文打趣道。“不愧是来探亲的!” 几个日夜的旅程,刘培文两兄弟每次都觉得颇为煎熬,他不觉得田小云就能很轻鬆的適应,所以目前精神焕发,装束整齐的样子,肯定是下车之前收拾过的。 “我是代表我叔和我婶来探亲!”田小云有些羞涩地纠正道。 “对对对,都是一家人嘛!可以代表,可以代表!” 眼看刘培文说得越来越羞人,田小云乾脆站到一边去不跟她说话了。 刘培德看著二人斗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啦,小云你把行李给我!”刘培文要过田小云的行李,扎在后座上,又嘱咐道,“树根你拉著小云,咱们先去住处!” 两辆自行车一路蹬到镜春园77號,进了大杂院,兄弟俩都是下车猛喘一阵。 田小云则是好奇地打量著大杂院的一切。 对於没来过燕京的她来说,从出了火车站开始,周围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三人回到租房,刘培德把他的计划给田小云复述了一遍。 刘培文从旁打趣道,“实在不行,你晚上在这儿陪著小云,万一她夜里害怕呢?” “培文哥你流氓!”田小云伸手抓过桌子上一本杂誌,就要砸过去。 “哎!这两年可不兴乱喊流氓啊!”刘培文连连摆手。 明年可就要严打了。 田小云的学校开学是在八月底,这次来她本身就是想来见刘培德,如今见到人了,问她想做什么,反而一脸茫然。 刘培文乾脆建议她在燕京呆上十天半个月,让刘培德陪她四处逛逛。 刘培文作为三人中仅有的富裕阶层,张罗著请田小云吃饭。 晚上带著田小云和刘培德去了维兰西餐厅,头一次吃西餐的俩人都是充满好奇,吃了足足两个小时。 满足了小姑娘的好奇心,三人又回到大杂院。 安顿好田小云,刘培文都推门离去,刘培德跟在了后头。 “呦?怎么还跟著我出来啦?” “小点声!” 看著眼前谨小慎微的弟弟,刘培文觉得有趣。 把自行车留在了大杂院,他坐著刘培德的自行车回到了宿舍楼。 回到宿舍,俩人洗漱完,坐在床上,刘培文伸手从背包里掏出十张大团结,递给刘培德。 “拿著吧,这两天少不了钱。” “哥,我攒的有钱。”刘培德推拒。 “得了吧,你手头才有几个钱?你这几天还想让田小云请你吃饭是吧?”刘培文没好气道。 必须得提点一句,否则这小子可真干得出来。 “我带她吃食堂其实也行。”刘培德嘟囔了一句。 刘培文无语得直拍脑袋。 “人家千里迢迢来了,路费多少钱?还给你带东西!你呢?带人家吃食堂?拿著吧!吃点好的、买点东西,谈朋友你得捨得下本!” “我真攒了不少!”刘培德急了。 “不少是多少?” “一百多点。” “多少?”刘培文惊了,这小子不声不响的,从哪攒的钱? “我来到学校之后,发现学校里每个月除了粮票,还发一些钱当生活费,然后我就一天吃两顿,少点钱吃饭,慢慢攒下来的。再加上这个月勤工俭学,还有二十块钱,差不多就有一百一了。” “去年上学,家里给的那二百多呢?” “从上学到现在,一分没动。” “好哇,怪不得你小子成天盼著我来改善伙食呢,你不好好上学,攒这么多钱干什么?” “说实话,最早我也不知道为啥要攒钱,可攒下钱来,我心里就觉得踏实点。 “等攒了几十块的时候,我就想著这学期咱俩凑凑买辆自行车,结果过年之前发现哥你已经买了,后来买电视的时候,我想掏点来著,你也没让…… “再后来过年的时候,听我爸说要种菸叶,我怕他万一赔了钱再找人去借,就把这些钱都攒著了,也没跟你说” “……”刘培文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的把钱收起来。 弟弟终究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你有钱,那你自己看著办吧。” 刘培文拍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真喜欢田小云,就跟她把话说开了,別觉得她明白你也明白,你们如今都是大学生,也都不是小年纪了,要是真有打算,你得多想想以后。” “以后……”刘培德的眼神有些迷茫。 第61章 毛遂自荐 清早六点,刘培文就被早起的弟弟拍醒。 在宿舍里的床上睁开眼,刘培文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上大学的日子。 两人闷头洗漱完,刘培德骑车带著刘培文去了食堂。 两人打了三份饭,刘培德把其中两份用饭盒装了放好,蹬著车离去,只留老哥一人在食堂默默品尝其中滋味。 其实刘培德本想带著刘培文一起过去,但被刘培文拒绝了。 即便如今大瓦数的灯泡挺贵的,他也不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 吃完饭,刘培文背著包缓步在水木的校园里走著,默默的思忖接下来自己的计划。 田小云的到来,直接影响了两件事情。 第一是刘培文上班的路长了很多,光走路就要费四十分钟的时间。 第二件事就是刘培文愈发坚定了买房的念头。 盘算了一番自己近期的工作,刘培文决定下午请假去找王扶临一趟。 此前王扶临只说前期准备的工作差不多要两个月,如今两个月还没到,他这次去,可以说目的很单纯,就是要稿费。 到了广播大厦,这次刘培文终於找到了王扶临的办公室,只不过不太凑巧,办公室里还有別的客人。 “培文?你怎么来啦!快!快过来!” 看见刘培文到来,王扶临有些意外,他惊喜地走过来,拉著刘培文走到来客身前。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黎明之前》小说的作者,也是这部戏的编剧,刘培文。 说罢,王扶临又指了指眼前这个跟刘培文略低一点,身材偏瘦,长相俊美的男子,说道:“这位是八一厂的演员,叫汤国强,之前也得了一些奖项,可以说是他们这一代里最有观眾缘的!” “王导这话不敢当!不被人指著鼻子骂奶油小生我就知足了!” 汤国强一脸受之有愧地摆摆手,旋即又伸手跟刘培文握了握,说道,“培文你的作品我可是没少拜读,只是没想到你本人居然这么年轻!” 三人坐下来,王扶临这才又介绍了目前的情况。 原来《黎明之前》的剧本已经通过了台里的审批,但是打造年度剧王的计划,被台里暂时搁置了。 领导的原话是:“主意是好主意,但目前还用不上。” 简而言之,如今国內的电视剧市场竞爭烈度还不足以让台里用这么多宣传资源,真要铁了心推剧王,就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 “当然了,你说的首部二十集电视剧之类的噱头和宣传,还是会做的。”王扶临看刘培文有些不爽,连忙补充一句。 刘培文点点头,这种情况確实也没什么办法。 “还有就是之前我跟你说的选角的事儿,目前已经开始筹备了。”王扶临转而介绍目前的进展。 “那国强大哥这是?” “哈哈,我是听人说起《黎明之前》改编电视剧的消息,想来谋求个角色,毛遂自荐来的!”汤国强笑了笑。 原来他今天跟刘培文一样,都是没有约好,主动登门。 “哦?那你说说,你想演哪个角色?”刘培文来了兴趣。 汤国强见状,掏出了一个笔记本,给王扶临和刘培文展示了一番,“实不相瞒,这两年,我一直想寻求演技上能够获得观眾们的认可,所以我想挑战这个小说里的反面角色,就是这个李伯涵!” 刘培文闻言,心中不由得摇头。 小说中的李伯涵大概年龄是四十岁,他是个天生的间谍,也是整个情报处中最资深的特务。在小说里,布置潜伏特务的“木马”行动由他负责。另一方面,他也一直在追查亚新饭店的案件,试图抓出情报处里的內鬼。 只可惜智商高、情商低的他不断追查的过程中,却站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 这样一个非常有能力、却没情商的中年反派角色,对比汤国强如今俊朗的外形条件,其中的反差实在是天差地別。 有挑战性吗?有! 可关键就是过於有挑战性了!刘培文根本不觉得他出演李伯涵观眾会认可。 一旁的王扶临没有接话,而是双眼盯著刘培文。 刘培文无奈问道,“国强大哥,你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吧?跟剧中李伯涵相比,无论人物形象还是气质上,我觉得都不怎么符合。” 汤国强闻言,眼神中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从78年跟程冲拍了《小》之后,由於在片场提到了爱吃奶油蛋糕,从此一传十十传百,他被別人评价为“奶油小生”。 就是那个年代的“小鲜肉”。 这样一个对於演员颇有贬低色彩的的称呼,让汤国强非常抗拒。 然而自从去年他演出的《孔雀公主》上映后,他在影片中的角色是俊美无儔的王子,这更让他奶油小生、靠脸吃饭的风评日甚。 前几天,他听到台里的熟人告知说《黎明之前》正在筹备选角,他异常兴奋,觉得这是一个突破自我的好机会。 然而没想到刚来毛遂自荐,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刘培文看到汤国强有些丧气,又宽慰道,“说实话,我觉得你的形象,还是演刘新杰更合適一些。而且,刘新杰双面人生的割裂感,以及感情戏的部分,都可以说是相当展现演技的。” 小说里对刘新杰的描写就是英俊高大,自由散漫的公子哥形象,而另一面则是心思縝密,压抑情感的地下工作人员。这种形象,如果汤国强去演,只要收著点別太浮夸,就完全没问题。 汤国强没想到刘培文来了个大拐弯,否定了个配角,反而塞了个主角给他,闻言不由得有些喜出望外。 “当然啦,具体还要看选角之后的情况,不过我觉得国强大哥你是很合適的,导演您说呢?” 王扶临顺势点了点头,他內心对於刘培文的判断也是认可的。 让汤国强挑战什么阴鬱反派?他的挑战性是拉满了,导演的血压也要拉满了。 反倒是主角確实更適合汤国强的形象定位。 汤国强也没再说什么,看二人似乎都还有事,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只说等开始选角一定通知他。 王扶临自然是满口答应。 送走了汤国强,王扶临看著屋里的刘培文,这才问道:“培文你这次过来是?” 刘培文把自己准备拿出一笔钱来买房的事儿跟王扶临大概说了。 “这么说,你有看好的房子了?”王扶临忽然来了兴趣。 “这倒是没有。”刘培文摇了摇头,又讲了讲自己之前在蓝靛厂附近看房子的经歷。 “那边的房子太差了,想找个差不多合適的,还是得往里找,但是越靠近故宫,这房子的价格就越是贵得离谱,就算上这三千多块钱,都悬能够买个一进的院子。” “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王扶临给刘培文吃了颗定心丸。 “一会儿我打个申请,走完流程就能领稿费了,今天明天的事儿。” 刘培文闻言大喜,赶紧表示感谢。 “对了,你要是真看房子,我倒是知道有一处四合院著急出售,不过情况有点特殊。” “哦?怎么个特殊法?”刘培文闻言来了兴致。 第62章 走到了百花深处 傍晚时分,释放了一天热力的太阳终於垂垂將落,空气中却並不见有什么凉意,此刻在街巷里行走,依旧是浑身冒汗。 新街口的路上,落日的暉光里,两个人的身影在一辆自行车上交叠,远远的移动过来,走到巷子口的近前,才终於停下。 “停!到了!”王扶临喊道。 刘培文下了车,大汗淋漓,此刻也顾不得形象,抬起胳膊来,用袖子把汗水擦拭一遍,才定了定神朝王扶临指的方向看。 “王导,咱们这会儿去,能有人吗?”刘培文推著车子,更在王扶临后面钻进胡同。 “肯定有人!他最近急著卖房,不呆在这儿哪能行。” 顺著巷子往里走,刘培文扭头看了看胡同口的红牌子。 上面的铁牌子分明写著四个字“百深处”。 没错,这就是前世在《燕京一夜》那首歌里,被唱火的那个百深处。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深处。人说百的深处,住著老情人,缝著绣鞋。” 想想这歌词刘培文都暗暗害怕。 这条胡同上还有一个对摇滚乐迷特別重要的朝圣地,那就是百深处录音棚,位於百深处16號。前世那些红极一时的摇滚青年们,不少曾在这里录音,製作音乐。如今这个时间点上,成立还不到两年。 “这一片呢,靠著什剎海和护国寺,绝对算是好位置……”王扶临边走边说。“户主是我一个朋友,打算全家移民,投奔那边的亲戚去了,所以现在特別著急,只是价格恐怕也不会太低。” 两人往里走了半晌,王扶临忽然停了下来,指著胡同北侧的一户人家,说道,“就是这儿了。” 刘培文定睛望去,只见门口是一个蛮子门,规制不大,上面是灰色的瓦片,两侧却放了两个抱鼓石门墩,门楣左侧钉著一个牌子,上写百深处34號。 外面看起来,跟周边其他住户也没什么不同,就是多了一对门墩。 “这按老话讲呢,放石鼓门墩是武將府邸,文臣呢都是方条座石狮子。” 王扶临指著抱鼓石说道,“他们家早先家里出过军阀,也算是武將吧?后来不知道从哪弄了这对石鼓给放这儿了。” 此刻院子朱门紧闭,刘培文看王扶临没啥反应,主动上前去拍了拍门,半晌还不见动静,不得已又用了用力拍,里面才传来一声应和。 “来啦!” 须臾功夫,大门从里面打开,迎面出来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穿著白色短袖衬衫,满脸褶皱的中年男人。 “老庾!”王扶临看到来人,出声喊道。 “扶临?”男子看到是王扶临,一脸惊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说罢,他扭头往刘培文这边观瞧。 “这是刘培文,我最近拍的电视剧合作的编剧。”王扶临拍拍刘培文的肩膀。 隨后他又介绍道:“这位姓庾,叫庾澄明。可不是干勾於啊,是庾信文章老更成的那个庾。他可是咱们燕京有名的书画大家,目前在美院作国画教授。” 刘培文跟庾澄明打了个招呼,就直奔主题。 “我听王导说,您打算出让这处宅子,所以过来看看。” “你?还是你家里?”庾澄明狐疑地问道。 “就是我!”刘培文解释道,“我父母去世得早,家里就我自己,买房子就是自己住。” “嗨,不好意思啊!”庾澄明神色尷尬,“我是瞧你这小伙子看著也太年轻了,现如今年轻人手里哪有钱能买得起这宅子?” “你这可是小瞧培文啦!”王扶临笑著说,“这位可是大才子,我在筹拍的《黎明之前》,那小说你看过吧?就是他写的!” “哦!是你啊!”庾澄明恍然惊喜,“《没事儿偷著乐》!也是你,对不对!” 刘培文笑著点头。 这会儿庾澄明明显比刚才热情多了。也不知道是感觉刘培文能买得起所以高兴,还是因为见到小说作者高兴。 带著二人往院子里走,庾澄明边走边介绍房子情况。 “这房子是我一处祖產,最早建房子的时候,大概是四几年,后来六几年的时候,家里人凑钱修整过一回,东西都挺规整。” “当时我成分不好,中间有一段儿就……,后来也下放了,前几年才回燕京,这房子好歹发还给我们了。” 庾澄明带著二人从门洞里走进院子,指了指,接著说道:“我们运气不错,这房子之前是给了一个领导住的,住在这的时候,还简单修缮过,还把原来的旱厕改成冲水的了。所以交还给我们的时候,房子状態其实挺好。” 刘培文抬眼望去,这里虽说只是一个一进的四合院,但院子长宽非常不错,足有十米见方。 院子里是满铺的青砖,青砖只漏出最短的方条,铺的是人字纹,细密得几乎见不到土。 院子的最中间是一颗石榴树,树下还专门用砖石围了一圈围栏,修葺得很规整。 “咱们大门是在房子东南角,左手边这个是倒座房,这个倒座房就是一长条,比较小,原来都是放杂物的,中间小半间是堆煤的,西南角是厕所。 庾澄明带著几人进了倒坐房看了看,出来之后,迎著院子介绍起其他房间。 “正房三间、两边各有一间耳房。然后是东西厢房各两间。” 四方四正,一个相当標准的一进四合院。 刘培文估量了一下房屋和地面,问道,“地面得有二十米见方吧?” “一共是四百四十五平米。”庾澄明说这话,伸手引几人往正房去。 “今儿凑巧了,这会儿还有个客人在这。” 刘培文闻言与王扶临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里面的那位主肯定也是看房子的。 要是对面抬起价来,就难受了。 推门进屋,刘培文抬眼一瞧,就看到一位气质出眾的老嫗坐在堂屋的沙发上。 “姥姥!”刘培文一脸惊喜地喊道。 身后的王扶临明显看到自己这位老朋友庾澄明的面色暗淡了几分。 两边看房的是一家人,你又该如何应对? 第63章 钱不够 潘愫看到刘培文走进来,也颇感意外。 她惊喜地站起身,上前问道,“培文,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刘培文把今天在王扶临处发生的事儿大概讲了讲,潘愫感慨道:“看来你跟这房子倒是有点缘分。” 原来,自从那日刘培文在张白驹家提了一嘴买房的事儿之后,潘愫閒暇之余也通过自己的朋友四处打听。 没想到几天过去,就有收穫。 有美院的老朋友跟他说,学校里的教授庾澄明最近急著买房出国,房子手续齐全,价格也可以谈。 打听了地方,她感觉离刘培文工作的燕大確实有点远,所以也没著急跟刘培文说。 今天她来这里,本想著借著自己跟庾澄明的关係,先问问价格,回头再找刘培文商议,没想到,刘培文此刻居然已经通过別处找上了门。 “有缘分好!有缘分好啊!来,我带你们转转。”庾澄明听到有缘分,眼神亮了几分,喜笑顏开地说道。 隨后,他带著几人又开始从正房转到东西厢房,就连放杂物的耳房都没放过。 正房三间,中间是客厅,屋子里铺的是石砖。如今陈设都已掏空,只留了一组沙发和一张茶几。正房两边都是臥室,床倒是还在,只是屋子里空荡。 西厢房是画室和书房,此时已经收拾得颇为乾净,只留了一张原来画画用的大长条桌子和几把太师椅。 东厢房是厨房,自来水也在这里。 几个人转了一圈回到正房客厅,刘培文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处房子。 梁木方正、院子规矩、维护得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离他上班的地方確实不近。 但是想想自己以后跑到城里办事情,至少不用再奔波许久才能回家,忽然感觉也还不错。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远就远吧!大不了以后买摩托! 他心中暗暗篤定,面上却不露声色。 没办法,买房子嘛,一会儿总要谈价格的。 所以太喜欢的时候,反而要装作不在乎,不然就容易得不到。 庾澄明面带笑意的看著刘培文,张口说道:“我呢,跟老王是多年的朋友了,跟潘愫老师认识那也是有十年往上的交情,如今他俩都在这儿,我跟你说个实际情况。” 他招呼著眾人都坐下,继续说道:“我和我爱人呢因为种种原因吧,一直没孩子,如今也不想再要了。就想著找一个环境好的地方养老。” “去年我的堂兄从国外回来探亲,找到我,说可以安排我去加麻大教书,在那边还是教国画。 “说实在话,咱们不是不爱国,我也没打算换国籍什么的,但是我去过那边,条件比国內还是要好得多,对於我们这种无儿无女的人来说,以后养老的事儿也简单一些。 “后来我跟我爱人合计了半年多,还是决定出国了。 “那边的手续早都办好了,签证我也办了,就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过去。所以这事儿啊,確实著急! “要不然啊,这房子,我还真不捨得卖!” 此时刘培文正要张口说话,庾澄明连忙按住,继续说道,“毕竟都是朋友关係,我肯定不能多要你的,一万五怎么样?连家里这些家具都留给你!” 刘培文闻言,非常心动。说实话,这个价格挺公道了,毕竟位置离后海也不远,就在护国寺旁边,而且胜在房屋规整,修缮方面就不需要付出太高的成本。 只是张口就是一万五,这价格註定无法接受。 “我跟您说句实话,一万五,我真拿不出来。”刘培文如实以告。 “那你有多少?”庾澄明问道。他跟老婆俩的工作马上就要辞掉,原本六月底出国的计划如今已经是晚了一个月了,癥结就在这处房子。 如今燕京的地產市场並不像后来那样热闹,在商品房极度稀缺且楼房异常昂贵的八十年代初,四合院当然不算贵。 但是依旧少有人问津。 毕竟在这个万元户都要高高捧起成为明星的时代,能掏出万元去买房子的,真的是少数。 庾澄明此前跟三四个有意向买房的人来回拉扯,都没有成功。 有的是觉得价格太贵,开口就是七千,直接五折,庾澄明自然是把人请出去了。 更多的人是觉得这个价格比预想的高很多,谈了谈价格,最后不欢而散。 “您看九千行吗?”刘培文斟酌著字句。 “九千!?”庾澄明有点生气,但碍於熟人当面,还是僵笑著说:“培文你看来对四合院价格不是很了解。” “您別著急嘛,”刘培文陪著笑,“觉得九千不行,那您还个价?” “这样,我让你一千,一万四。” 两人你来我往討价还价了半天,价格依旧是没谈拢,庾澄明咬著一万三不放,刘培文则坚持一万块钱。 “这样吧,你们各退一步嘛,取个中,一万二怎么样?”一旁的王扶临帮著腔。 “老王你这……一万二,我可是亏了。”庾澄明脸不復刚才的僵硬,不过也没什么太好的顏色。 刘培文明白,这就是拉锯的关键价格了。 这个价格是低於庾澄明的预期的,不过他还可以接受。 刘培文思忖了片刻,问道:“一万二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一点,您这边能否宽限两天?” 看见庾澄明面色不虞,他解释道:“我跟您实话实说,我手头真只有九千多,我之前有一笔稿费还没有拿到,或许这两天应该有眉目。” “时间不好说。”庾澄明摇摇头。“我们现在已经比原计划迟了不少,我现在是怕那边迟则生变,所以越早越好。” “不瞒你说,如果今天有人能拿了款给我,我明天就去买机票了。” 说到这里,庾澄明看了一眼王扶临和潘愫,又开口说道,“看在这么多朋友的面子上,一万二也行,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可最多只等你一天,明天要是凑不出来,那保不齐我就给別的买主了。” 话说到此处,局面有些僵持了,王扶临见状,主动提出离开。 只是来时两人,走时变成了三人。 走出院门,刘培文嘆了口气。 手头的钱和眼前的美梦,差距还是有亿点点。 第64章 借钱买房 “培文,你要是真看中了这房子,不行钱我帮你凑点。两千三千的,我还拿得出来。”王扶临看刘培文面色沉重,开口说道。 一旁潘愫看著,笑著夸道:“培文你这些朋友,確实不错,这年头能开这个口,可不容易。” 刘培文也没想到王扶临居然能主动开这个口。 他惊讶地谢过,才又说道:“之前香港的星岛日报通过通讯社那边跟我联繫,说要转载我的小说来著,稿费还没谈拢,如果那边稿费谈好,差不多也能有个两三千。” 王扶临笑著说,“那不是更好?我借钱给你,不要一个月,你说不定就还上了,而且那边是港元,你还能换成外匯券,再用外匯券还我,三千块钱,只要两千多就行!” “那哪行啊!”刘培文摇摇头,“真要借您的钱,该多少是多少,也不能因为是外匯券就少给您啊!” “那也行,我倒是不嫌弃!”王扶临哈哈笑著。 刘培文看著浑不在意的王扶临,心中却涌出几分感动。 两人说有交情,却未必多么深重,这么一大笔钱借给自己,不可谓没有决心。 要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刘培文可没告诉他自己近期还有稿费。 这么一大笔钱,拖个很多年,也是可能的。 “谢谢您雪中送炭!”刘培文真心实意地再次道谢。 “別!我还沾了你的光呢!我借给你钱,买的是我朋友的房子,在朋友那,我还得了一份交情呢!” 三人说著笑著,一起去了后海南沿26號,潘愫张罗著今天一定要替刘培文招待王扶临一番。 …… 翌日早晨,王扶临和刘培文相约在银行见面,把钱都取了,凑出了一万两千元的现金。 此时最大面值的纸幣,还是10元的大团结,一万两千元,是厚厚的12摞。 把钱收好放进包里,刘培文能感受到其中的重量。 出了银行,在外面站著的还有刘培德和田小云。 自从昨天晚上知道今天哥哥要买房之后,刘培德和田小云则都被一万两千元的天文数字震撼到了。 这年头,一个乡里,都不一定有一个万元户,至少田小云没听说过李寨有谁戴过万元户的大红。 而如今,21岁的刘培文,居然靠著手里的笔,就挣下了这个年代难以想像的巨款,这给田小云带来的震撼,远比之前听刘培德说哥哥的作品的各种发表消息来得真实。 震惊之余,俩人也闹著今天要一起来,原本定好去颐和园的行程乾脆取消了。 理由也很简单,这么一大笔钱,实在是太不安全了,一定要好好“保护”我方大哥。 於是四个人,三辆自行车,一个沉甸甸的放在胸口的包,一起往百深处走去。 庾澄明今天一直等在百深处34號,等待对於刘培文是煎熬,对他也是一样。 虽然昨天撂下一句只等一天,可是他心里却並不那么坚定。 这房子放出买卖的消息都快一个月了,能知道的、想买的,该看的人,差不多也都看了。 不然他为什么能答应从一万五降到一万二,真当他喜欢降价吗? 至於为啥卡著一万二不放,那是因为去那边生活也要有成本的,他手头的积蓄不多,没有卖房子的钱,只凭自己手里几千块的存款,去了加麻大恐怕一开始也会过得很紧张。 坐立不安地等了半晌,他乾脆在院子里绕起圈来。 此时,他忽然听到有人拍门。 “啪啪啪!” 有门!庾澄明心中一喜,连忙高声应和著过去开门。 事实证明,任何事情,只要把钱给够,都是能够换来笑脸的。 看著刘培文带来的现金,庾澄明自无二话,乾脆利索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跟刘培文签好之后,几人把刘培德和田小云留下看家,庾澄明先去存了钱,然后又带著刘培文去办了手续,把房產交割给了刘培文。 忙忙碌碌一上午,手续终於办完,庾澄明婉拒了王扶临一起吃饭的邀请,说是家里还有好多后续的事情要办,就不耽误时间了。 於是剩下的四人锁了门,跑出去找了个饭店简单吃了一顿。 席间刘培文再次跟王扶临表示感谢,王扶临则是笑著打趣说,“我可等著你的外匯券呢!” 刘培文闻言哈哈一笑,“回头我就去通讯社问问去,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几人吃完饭,王扶临与刘培文约定好过几天开始选角的时间,才告辞离去。 此时终於只剩下两兄弟和田小云,大刘庄三杰在这方天地里撒开了欢。 在几间房里绕了不知多少圈,刘培文对买房的不真实感才打消了几分。 三人坐在堂屋里,拉开弔扇歇了半晌。 刘培德看著头顶上的吊扇,忽然说:哥,我最近跟机电的同学蹭了不少课,你这吊扇要是嫌速度慢,改装改装就能快一倍,就是要多费点电。 刘培文闻言,莫名想起以前看见这种老吊扇抖啊抖的时候,总是幻想它掉下来把脑袋削掉的场景。 那可真是摸不著头脑了。 “咳,我觉得这个风速可以啦,再快用处也不大,没必要,没必要。” 兄弟俩聊著天,田小云则是跑到院子里去研究这棵石榴树去了。 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是四合院里常见的树种。 据此前庾澄明说,这棵树至少已经有五十多年了,树干已经长得很粗,遒劲的树枝蜿蜒在四合院的天空,掛著不少石榴。 不一会儿,她走回来,讚嘆地说:“我在树下面呆了半天,感觉比屋里还舒服!” 兄弟俩闻言又来了精神,跑过去体验了一番。 就这样闹哄哄的过了一个多小时。刘培德和田小云才想起来要去什剎海公园逛逛。 刘培文直接摆手让两个人滚蛋。 俩人骑车离开。刘培文关上门也出了胡同。 他还得去通讯社一趟,找找韩伍燕问问稿费的事儿呢。 此刻刘培文內心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香江的稿费短时间没有著落,他就得另外想想办法,不行就再写个长篇,凑点钱出来。 第65章 打到香江去 宣武门西大街57號院,就是刘培文此行的目的地。 这里被称为通讯社大院,占地面积不小,里面还有民国国会议场等老建筑。不过如今,大院里集合了多个通讯社旗下的报刊杂誌、还有通讯社的联络处、办公室、家属院、食堂,林林总总的建筑都匯集在这里,被称为大院毫不为过。 进了门,刘培文直接往后面的口字楼走去,这是一个青砖外墙的三层建筑,整体呈方形,中间是天井,所以也被叫做口字楼。 口字楼最早是北平大学的法学院研究馆,建国后成为了通讯社的主要办公场所之一。 走到二楼一间大办公室里,刘培文找到了正在办公桌上跟人打电话的韩伍燕。 见到刘培文到来,韩伍燕用眼神跟刘培文打了个招呼,示意他在桌前的座位上坐下等会儿。 不多时,电话终於打完。 还没等韩伍燕开口问,刘培文笑著打趣道,“要说这打电话方便,全燕京也没有比得上您这单位的了。” 通讯社作为联通全世界讯息的国家级单位,其分支机构广泛存在於国內国外,为了联络和沟通方便,几乎每个部门都有电话,而且涉外的部门甚至都能够直接拨通国际长途,可以说在国內各种单位里也是独一份。 韩伍燕笑了笑,张口问道,“你是来问星岛日报的消息吧?” 不愧是韩大姐,一如既往的直爽。 刘培文点点头,把自己的境况跟她讲了讲。 听到刘培文居然了一万两千块钱买了一套房子,甚至还借了王扶临三千块,韩伍燕吃惊得张大了嘴。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比我们有魄力多了!”她感嘆道。 “什么你们我们的,得说是咱们!我跟老邓可是论平辈儿的!”刘培文纠正道。 一句没大没小的话把韩伍燕逗得不行,她定定神,才又说道:“你上次把原来刪减的稿子给我之后,我就给他们发过去了,星岛日报看过之后,觉得非常满意,只是……” “只是什么?” “价格方面他们觉得有点高。” 刘培文心下瞭然,他明白,香江的这些媒体人並不怎么看得上大陆人,关键是他们对大陆的稿酬价格也很清楚,所以一般不愿意按照香江的標准给大陆作家开稿酬。 “那边有说能给多少吗?”刘培文並不意外这种情况,香江的资本,那都是抠得很。 “大概不到三百。”韩伍燕眨眨眼。 “具体点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千字210块。” 好一个不到三百,刘培文心中嘀咕。 千字210港元,如今官方兑换比例是4:1,也就是人民幣千字五十左右。 如果这是在刘培文买房之前,那么其实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这是自己的旧稿子二次收入,过来的港元还是外匯,完全可以要求星岛日报那边转换成同比例外匯券给自己支付,这一千六百多外匯券,也相当於两千多块的购买力了。 但是如今,他打算用这笔钱先把欠王扶临的债务还清,但如果想还清债务,哪怕算上购买力的差別,稿费的价格至少要渠道千字三百港元左右,才算勉强达到预期。 刘培文嘆了口气,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韩伍燕看他闭口不言,出神的样子,也没打扰,只是静静等他开口。 半晌,刘培文才开口问道:“姐,你这电话,能打到香江吗?” “能啊!”韩伍燕本身的工作就是涉及香江那边,一年到头也经常去,所以电话直通香江非常正常。 “不过这是国际长途,可能等得时间不短。” “这样,您帮我给星岛日报那边打个电话吧,我想了个主意,看看能不能多要点稿费。”刘培文开口说。 韩伍燕盯著刘培文看了一眼,瞧他不似作假,点头答应。 一个电话,打到香江去。 等电话的时候,刘培文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前世的那首东方之珠,心中默默记背起歌词来。 约莫二十分钟,电话终於接通了。韩伍燕先是用粤语跟人说明了情况,然后才把电话放下,对刘培文解释道:“他们的主编刘以昌在开会,还要等十分钟才能过来接电话。” 这会听到韩伍燕的介绍,刘培文才明白,原来打算转载自己小说的虽说是星岛日报,但具体来说是星岛日报旗下的星岛周刊。 星岛周刊固定的文艺栏目,基本都是刊载短篇小说、诗歌为主,也会连载长篇小说。 而其主编刘以昌也是香江著名的作家,与大陆方面的关係一直非常好,经常通过星岛周刊介绍大陆的一些作品。这也是他能够与韩伍燕建立联繫的原因之一。 等了十分钟,刘以昌终於来了。幸而他能够说国语,於是刘培文乾脆拿过电话来直接跟刘以昌交流。 在標明了来意之后,刘以昌非常客气但坚定的表示,他虽然非常认可刘培文的很多作品,但周刊毕竟是要盈利的,对於在香江不知名的作家来说,能够给出千字210港元的价格,已经是非常高了。 “刘先生,我知道您说的这些情况,我也理解您的苦衷,所以我这次给您打电话,就是来帮您解决问题的。” “哦?”电话那头的刘以昌表示疑惑。 “星岛周刊需要有吸引力的作品提振销量,我也想多赚一点稿费,所以我们在商言商,这篇稿费您给我按到千字四百元,我可以再以不高於四百元的价格给贵社提供一篇长篇小说用来连载,相信可以帮助贵社提高销量。” 隔著电话,刘培文的算盘珠子,都快打到刘以昌脸上了。 “刘生,你说的不会是《黎明之前吧》?这个我看过的,不能在香江连载。”刘以昌隔著电话,先把最坏的可能扼杀掉。 “怎么会呢?”刘培文笑了,“您那里是资本主义社会,我明白您的难处。” “所以我准备了一个新的故事。” 接下来,刘培文用了几分钟大概讲了讲这个故事的內容,隨后又说道,“这个故事,大概至少可以写出十万字左右的篇幅,其实这算是一本通俗小说了,要不是最近缺钱,我也不会跟您提这个。” 此刻刘以昌还在被刚才的故事梗概所吸引,过了半晌,才开口说话。 “十万字的话,在我们周刊能连载五期。” 隨后他又补充道,“刘生,以你能够写出《双旗镇刀客》的文笔,写这样一篇小说,我不担心作品质量,不过到时候千字四百,可能就是你吃亏了。” 刘培文闻言哈哈大笑,“刘以昌先生,我只求到时候连载的时候,不要把我的名字掛上去就行啦!” 第66章 搬家 掛了电话,韩伍燕一脸佩服地看著刘培文。 “培文,我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就是……” “就是什么?”刘培文问道。 “你这小说也挺好呀,为什么不愿意署自己的名字呢?” 即便作为文字工作者,她依旧无法理解刘培文不愿意署名的原因。 刘培文笑著问:“姐,您日常工作经常写新闻报导吧?” “对。” “您的作品怎么样,拿过奖吗?受过表彰吗?” 韩伍燕笑了笑,眼神里有几分自信,“不敢说自己写得多好,但是至少还是当得起通讯社高级记者的名头。” “太对了!”刘培文捧道,“如果今天您不管出於什么理由,必须给一个自己並不认可的三流小报,写一篇捕风捉影的內容,您愿意署名吗?” 韩伍燕皱了皱眉,“那肯定不愿意的。” 她接著又抢道:“但这个例子跟你的情况也不一样啊?你这个小说虽然还没写出来,但光听你描述故事,我就已经觉得特別吸引人了!” “不是这么说的,”刘培文摇摇头,“虽然精彩,但也是通俗文学。” 他继续解释道,“通俗文学好看吗,当然好看,因为通俗文学大多数时候的故事走向是主动在满足读者的期望的。 “无论常见的武侠小说,还是推理探案、或者神鬼誌异,大都是主角大团圆结局,把好处占尽了,才算罢休。 “这样的故事大家都爱看,我也爱看。 “可当一个作家尝试用文学来理解或者描述我们认识的世界,或者尝试给这个社会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的时候,通俗文学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生活就是会有起起伏伏伏伏,没有人能像通俗故事里的主角一样。 “更重要的是,通俗读物里面,有大量套路化、模式化的东西,如果长时间写这样的东西,对於自身的写作水平,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所以从古至今,能从通俗文学里脱颖而出变成名著的,也不过四大名著、金瓶梅这几本,他们在实际作品中,是跟通俗文学、市井文学那一套有著明显的不同的。” 看到韩伍燕逐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刘培文总结道:“所以我不想署自己的名字,而是改用笔名,也是希望跟自己的其他作品有所区分。” “当然了,”刘培文话锋一转,嬉笑道,“谁让我缺钱呢,所以该赚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你小子!”韩伍燕被他逗得笑个不停,半晌才说道,“这次事情说定了,姐这边就按你说的操作了啊?” 按照刘培文在电话里跟刘以昌约定好的,《双旗镇刀客》的稿费与后续的连载小说,都將按照千字四百港元执行。 作为诚意的一部分,《双旗镇刀客》的稿费最迟明天就会匯过来,然后转结为外匯券的形式支付给刘培文。 后续的那篇连载小说,也是按照一样的办法。 解决了这件事儿,刘培文还不打算走,又顺势吃起韩伍燕和邓有梅的瓜来。 韩伍燕倒是大大方方,“老邓那天跟我挑明关係来著,让我给拒绝了。” “啊?”刘培文大跌眼镜,一是惊讶於韩伍燕的直白,二是惊讶於韩伍燕的拒绝。 “为什么拒绝啊?老邓挺优秀的啊?”他有点替邓有梅捏了把汗。 “可我也挺优秀啊,”韩伍燕笑嘻嘻地说,“所以不能让他这么隨便就成功!” 带著女人真可怕的念头,刘培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离开通讯社大院,已经是四点多钟,等刘培文回到百深处,已经是傍晚,走到房门口,一男一女和两辆自行车正在那等著他呢。 “回头我给你配把钥匙。”刘培文拍了拍脑袋。 三人又进了小院休整了一会儿,终於还是决定先回燕大那边去。 一是百深处这边还需要收拾、添置东西才能住下,二是大杂院那边还有好多东西。 最关键的是,自己已经请了两天的假,明天总得去上一天班吧。 所以今天住在四合院里是不行了。 第二天上午,刘培文把自己买房的消息跟大家一说,原本沉闷的眾人顿时精神抖擞! “培文,你什么时候搬去啊?不打算再收拾收拾那个院子?”周庭好奇问道。 “我也想收拾,但哪有钱啊?”刘培文苦笑道。 买完房子之后,手头只剩下六七百元,还倒欠王扶临三千块。他还指望著拿到香江的稿费,赶紧还给王扶临呢。 三千一百块外匯券,自己能落一百,剩下的按他的想法,都要给王扶临。 在实际使用过程中,外匯券和人民幣的价值换算的,大概在10比15,三千元外匯券,约等於四千五百人民幣了。 更关键的是有了外匯券,从友谊商店买东西也会方便很多。 这多出来的钱,就是他对王扶临仗义出手的报偿。 算下来,短期他还真是没什么钱再收拾房子了。 “不是说房子顶好嘛!”黄成民帮腔道,“先住个一年半载,明白哪里不合適了再收拾,更好!” “对!”刘培文点头,“这话在理。” 买房这件事儿闹得办公室根本无心工作,中午下班的时候,周庭乾脆去跟吴纲说了,直接组团去给刘培文搬家,为的就是看看房子咋样。 说起来,刘培文在租房住了半年多,东西却是少得可怜。 因为田小云还在这里住,基本的东西都没挪动。剩下的一点家什,办公室三四个人,你带一件,我分一件,人均手里两三样东西,就收拾完了。 一行人兴冲冲地赶到百胡同三十四號,刘培文开门进去,潘丽丽就被院子里的大树吸引了。 “这也太舒服了吧?”她眼瞅著树下有一把庾澄明留下的躺椅,跨步就躺了下去。 这会儿树荫正好,带点微风,感觉不要太好! “就知道玩,先把东西放好啊!”周庭嘴上埋怨了一句,可自己也是放下东西就开始四处逛起来。 “嘖嘖!”黄成民讚嘆不已,“这房子,你自己住可太富余了!” “偶尔我弟弟也会过来住。”刘培文指了指西屋。 他自己打算住在正房东屋,以后整个西厢房就作为他的书房,书房里也安排上一张小榻,如此一来码字累了也可以直接休息。 “嚯!这屋还留了一个多宝阁呢!”黄成民逛到西厢房,惊喜地说道。 西厢房是一大间,中间有一个多宝阁打出来的月亮门洞相连,两边如今空空荡荡,以后倒是可以放些书籍、珍玩。 一群人参观了半晌,又闹著要在这里做饭吃饭,可惜厨房里毛干鸟净,除了一口铁锅,连碗筷都欠奉,更不用说调料、食材了。 没法做饭,潘丽丽又闹著让刘培文请客。 刘培文自然是等著刘培德二人今天到了之后,一起去了吃了顿饭,这才被眾人放过。 等同事都辞別之后,刘培德也带著田小云离去了。 明天他俩打算坐车去十三陵,自行车自然是用不上了,这才留在了百胡同。 此刻天色已晚,刘培文独自一人坐在四合院的树下。 清风时起,吹去几分暑热,伴著知了声声,树影婆娑。 不知过了多久,刘培文抬眼望了望天上皎洁的明月,无声地笑了笑。 此刻,他终於觉得自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了。 第67章 找上门来 步入八月,燕京的热度达到了一年最高的时段,刘培文白天在办公室干活干得昏昏沉沉,中午去黄成民家蹭饭都没什么胃口。 这几天,刘培德和田小云一副双宿双棲的模样,乾脆早晨晚上也不来找刘培文了,完全成了放养的状態。 刘培文偶尔都会想,这俩年轻人,不会偷偷把关键的事儿都办完了吧? 念头一起,他就狠狠摇摇头。 且不说这个年代的风气,光说成长於大刘庄的乡土之中,他们的思维还没有前世的都市男女们那么放得开。 而且树根这小子根本不懂得討女孩子欢心,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就这样忐忑地思考了一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找他。 来者个子不高,一副五短身材,有些淡薄的身体上顶了个圆圆的脑袋,又戴著一个大大的方框眼镜,留著半长的短髮,斯斯文文的样子。 刘培文差点没乐出声。 和大人,您也穿越啦?这燕京大学,当初可是您的园子啊! 站在门口的王纲一脸懵地看著走近了之后忽然一副乐不可支的刘培文。 “您一定就是《黎明之前》的作者刘培文同志吧?”声音是低沉优美的播音腔,让人听著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您一定就是王纲老师吧?”声音是略带笑音的和畅。 这下王纲没忍住,惊讶地问道:“您知道我?” “知道啊!”刘培文也不解释怎么知道的,“您在我这里可以说非常有名,我很早就知道您了!” 王纲只当他是客气,有些尷尬地陪笑,然后才又问道,“我今天找您来,是代表我们单位来徵询您的意见。” “徵询意见?”刘培文没明白,“徵询什么意见。” 王纲把自己来的原因讲述了一遍。 原来,王纲如今正在央广电台工作。今年春天,由於朋友介绍,他收到了一部长篇谍战小说。 没错,就是《夜幕下的冰城》。 这是一部七十多万字的巨幅长篇小说,在八十年代可以说极为罕见。他看过內容之后,认为非常適合作为小说播讲题材。 於是七月份的时候,他就跟领导提出,打算以章回体的方式整体录製一部评书版的《夜幕下的冰城》。 没想到,此前工作无往不利的他,这次拋出来这个计划之后,所有人都奇怪地看著他,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领导来了一句,“既然要播谍战小说,为什么不选《黎明之前》?”他才明白问题出在哪。 当时《黎明之前》集中发表的时候,他正在东北出差,忙碌的工作让根本没有注意到《黎明之前》这部小说。 如今看到所有同事都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他立刻明白自己肯定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紧接著,领导就告诉他了一个消息,央视正在准备筹拍《黎明之前》的电视剧,目前正在选演员,不少报纸已经开始刊登相关的新闻了。 这下他就更心痒难耐了。 听到同事告诉他《黎明之前》七月份出了单行本之后,他直接请假衝到了最近的新华书店,一问,没货。 最后找了三家店,浑身汗湿的他才终於买到一本。 此后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阅读。 费了一整天的时间,认真读完《黎明之前》,他不由得击节讚嘆,这部小说真的是太精彩了。 与之相比,即便鸿篇巨著如《夜幕下的冰城》,也显得有些暗淡。 於是他立刻推翻了原来的想法,把评书版《夜幕下的冰城》的讲播计划暂时搁置,转而准备讲播《黎明之前》。 听完王纲的述说之后,刘培文问道,“既然如此,您这个徵询意见,是什么意思?” “就是您同不同意我们央广讲播您的小说?” “同意啊!当然同意!” “太谢谢您了!”王纲闻言,两手握住刘培文的右手,激动地说道。 感谢完毕之后,王纲就准备告辞。 刘培文忽然觉得缺了点什么。 “等等!那个和——王纲老师!”差点叫成和大人的刘培文吐了吐嘴,追上去叫住王纲。 “怎么了作家同志?” “您是不是忘了点事儿啊?” “啊?”王纲挠挠头望天,努力地回想半天,实在想不出自己忘了什么。“我忘了什么事儿?” “稿费啊!” “稿费?”王纲忽然有些恍惚,他想不起自己已经多久没听过这个词儿了。 央广的小说播讲,对於很多成名作家来说,都是非常大的激励,是以他们在接触时作家往往並不追问稿费,只是问问播讲时段。 毕竟仅就播讲带来的全国传播,对於一部作品扩大影响力,都是很有帮助的。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刘培文。 只可惜,他想播讲的是《黎明之前》。 如果他来问《步履不停》说不定刘培文就免费让他播了。 “多新鲜啊!”刘培文笑道。 “国家有规定的,无论是转载稿件还是使用稿件作其他用处,都要支付稿费的,咱们央广这么大的平台,总不可能违反国家规定吧?” “那当然、那当然……”王纲掏出手绢擦了擦汗。 他根本没这个准备啊。 “您这边,对於稿费是什么要求呢?说实话我们平常很多时候作家都是不要稿费的。” 那是你早没遇见我。 刘培文面上依旧是微笑,细心介绍情况。 “我在当代发这篇稿子,是千字十块。当然了,咱们是播讲,算是转载吧?在我看来,跟出单行本是一样的。要不这么著吧,您看著象徵性的给个千字三块、千字四块的,我都可以接受!” 王纲飞快心算,这稿子二十五万字,千字三块钱,就是七百多块钱! 就这,好像这位作家同志还一副『已经给足了你面子』的样子。 “这个,我得回去问问领导,要不您看,咱们下次再谈?” 得到了刘培文的肯定之后。王纲终於如释重负挥手离开。 他只觉得此时自己背上满是汗,一方面是热,一方面是被刘培文的追问弄得汗流浹背。 “哎!等等!” 王纲再次听到刘培文在背后的叫声,心里下意识地想撒腿就跑,但终究身为成年人的矜持,还是让他保持了镇定。 “王老师,还有个事儿问您!”刘培文满脸堆笑。 “您想演戏吗?” “啊?”王纲这下彻底懵了。 第68章 选角风云 王纲感觉自己这两天的经歷仿佛就在做梦。 前天他去找一个年轻的作家,想要播讲他的小说,没想到谈妥之后,这个小伙子直接问他索要巨额稿费。 更让他震惊的是,央广的领导听了之后,眉头都没皱,居然就同意了,还不是按最低价给的。 千字四块,二十五万三千字,一共就是一千多块啊! 领导的解释是,要借电视剧开拍的消息形成合力,互相打造声势。 而更梦幻的则是今天,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跟著这位年轻的小伙子,走进了广播大厦的一个会议室,参与《黎明之前》电视剧的选角流程。 这让他惶恐的同时也非常兴奋。他自幼活泼外放,特別喜欢表演,长大以后,因为声音极具辨识度,成为了一名播音演员,也加入了部队文工团。 刘培文送到眼前的成为一名演员的机遇,他本能的点头同意,或许潜意识里,他本来就是想这样做的,只是缺一个机会。 刘培文带著王纲进来的时候,不少人已经等在外面,刘培文安排王纲也坐在这里,等叫到他的时候再进去,自己则是推门进了里屋。 在外面的王纲刚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发现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一旁的青年偷偷凑过来低声问道,“哥们儿,关係户啊?” “不、不是……”王纲赶忙摆手。 “王纲?”这时,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纲听得声音熟悉,扭过头来的时候,只见到一个英俊的青年正朝自己走过来。 “铁霖?你怎么来啦!”王纲惊喜地站了起来。 王纲口中的铁霖,全名叫张铁霖,在津门广播电视艺术团工作。由於同属广播电视系统,俩人今年早些时候刚刚认识。 “试戏啊。”张铁霖凑到王纲身边坐下。低声问道:“刚才带你进来的那小伙子是谁啊?” “那个是《黎明之前》小说的作者!”王纲凑到张铁霖耳边低声解释。 “是他啊!”张铁霖一脸悔恨。“早知道你认识他,怎么我也得跟他打个交道,要是入了人家眼,说不定今天这戏就有门了。” 王纲一边听张铁霖说话,一边环顾四周,发现一直还有人往这个屋里进。他记得外面门口还是有人在登记的,怎么这会儿来了这么多人? 看到王纲四处张望,张铁霖浑不在意地笑著说,“你今天也是来试戏的吧?谁邀请你来的?是什么角色?” 王纲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今天这试戏的怎么这么多人啊?” “你不知道?”张铁霖有几分意外,“现在外面报纸上都传疯了,这可是全中国第一部二十集电视连续剧啊,又是央视的大製作!谁不想参与?” “就我知道的来试镜男一號的,就有我、汤国强、张丰义、周礼京四个,这还没算其他单位推荐过来的我不知道的呢!” “竞爭这么激烈啊?”王纲皱了皱眉。 “那还用说,我都听人说啦……”张铁霖低声说道,“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以前都是单位自己拍个电视剧,拍的时候没人知道,等上了电视台,才有人看见。这次电视剧还没拍呢,报纸、新闻就宣传得铺天盖地,路上没有不知道的!” “这最关键的是,原来电视剧都太短啦!”张铁霖痛心疾首,“我之前拍的那个《有一个青年》乾脆就一集!去年那个最长的那个叫什么来著……” “《敌营十八年》。”王纲答道。 “对对!”张铁霖点点头,“也是今天这个王导演拍的,就那个片子,观眾的印象还能深点!” “你说咱们当演员的——哦……不对!你不是演员啊,哎?那你今天?” 张铁霖说著说著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逻辑死角。 “你別管我,你接著说!” “行!你说我们当演员的,求的不就是演技能够得到观眾的认可吗,这种机会,往前数十年,可能都没有。最关键的,这可是《黎明之前》啊!” 说到最后,张铁霖一脸憧憬,“小说都这么精彩,这要是拍出来,得火成什么样啊?” 王纲对此深以为然。 “我明白了!”张铁霖思忖片刻,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跟人家作者朋友认识,所以人家——” 王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带你来涨涨见识?” “我就不能来试镜?”张铁霖言语间的无视把王纲气得不轻。 “你?”张铁霖有些惊讶,“你不是播音员吗,全国知名啊,放著这么好的工作,来当演员干嘛?” 王纲闻言,默然不语。 八十年代的的认知与后世不同,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都是很厉害的,演员在其中,並不算出挑的行当。 落实到实际行动上,那就是演员的片酬並不高。此时一个演员一集的片酬,也不过四五十块钱。 看起来相比普通人已经是高薪了吧? 可是如今电视剧的拍摄周期是比较长的。王扶临此前拍《赤橙黄绿青蓝紫》,由於各种原因拖延,足足拍了九个月,但即便正常拍摄,也需要一到两个月拍完。 耗时九个月拍出来的剧集有多长呢?答案是一共三集。 主演陈保国一共就领了一百多块。若不是有各个院团给演员职工发工资,饿死都有可能。 两人聊著天的功夫,又进来好些男男女女,王纲望著后面的人群,咽了咽口水。 “什么时候能轮到咱们啊?”王纲感嘆道。 “急什么?”张铁霖比较有经验,“你来的时候没看通知?今天这场是选主要角色,就是男一號、男二號、男三號,女一號这几位。具体来说呢,就是选刘新杰、谭忠恕、水手和顾曄佳这几个角色。剩下的主要配角,是明天选。” “啊?”王纲有些意外。 刘培文那日拦住他,跟他讲的角色,是剧中的主要反面人物李伯涵。 可是今天如果不选李伯涵,他来干嘛? 张铁霖正要问王纲来面试哪个角色的时候,內屋的门忽然开了。 一个工作人员探出身子来,在外屋里喊了一嗓子。 “王纲?谁是王纲?” 王纲闻言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是我!” 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问了几句,把他的具体信息填在表上,指了指內屋的门,说道,“你先进去。” 霎时间,王纲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其中的压力让他忽然心生惶恐。 僵硬地挪动著腿,他木楞楞地走进了內屋。 刚才还与他高谈阔论的张铁霖,此刻目瞪口呆。 只听旁边不远处的小伙子嘖嘖称奇,“第一个进去,还真是关係户啊?” 第69章 上架感言 明天本书就要正式上架了。 確认这个时间是两天前。我跟我的编辑琉星大大商量了一下,决定在这周日正式上架。 说起来,这是萌新作者的第一本书,难免有写的不好的地方,全靠各位书友的批评和关爱。 作者也明白,可能要跟一些书友说再见了,也愿你们此前看得开心。 作为一个在起点看书看了十几年的老书虫,其实写书的念头在这些年里冒出来不止一次,也动笔写过几个开头,美漫的、hp同人什么的都有,但自觉写得不够好,投稿的胆子都没有。 如今这本书终於要上架了,我的心中百感交集。 最初我给这本书设定了三个目標,一是能够內投过稿,二是吃三个月全勤,三是能够写完百万字,积累点写网文的经验。 事实上这本书比我预想的好了很多,从无人问津一路衝到新人新书都市榜一,已经让我很惊讶了。 如今即將上架,请容许我首先感谢我的编辑琉星:没有星大捞我,也许我现在还在內投的海里扑腾。 其次我要感谢我的老婆,作为一名兼职码字的中年社畜,能够获得家庭的支持,无疑是我能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最后,我要感谢你们!感谢每一位陪著我走到今天的书友!没有你们的认可,这本书就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这本书从没有数据没太多人看的时候,就一直有书友通过评论鼓励我,觉得我写得不错,这是我在单机码字的日子里莫大的安慰。 在此还要感谢新书期给作者送上打赏的书友:【步定风、天天看书虫、千里行人、一鸣星人、起名也太难了、清询真君、被子ii、书友20230910200832614等】 此外还有很多一直坚持每天给我投推荐票、把月票都投给我的书友们,谢谢! 如今要上架了,无以为报,唯有爆更! 在这里承诺一下:明日0:00上架,凌晨的时候我会开始发稿,时间可能会略微延后几分钟,但当天的五章一万多字已经准备好了。 后续发布时间会恢復到之前的时间点,后续我也会持续爆更的!至少维持每日六千到八千字吧! 最后,请容我厚顏打出心底最真诚的话: 求首订!求追读! 求首订!求追读! 求首订!求追读! 你的支持就是我努力更新的最大动力! 最后献祭一波同组作者们的新书(笑),质量都很不错,比我写的好多了!各位书友可以去收藏阅读一波! ------------------- 《从天龙八部开始吃瓜看戏》 穿越诸天万界,我只有一个原则:閒事少管,热闹多看。 ------------------- 《赶海:开局被蓝鯨赖上了》 “我真没有捕捞啊,而且我一小渔船,怎么可能钓得到深海鱼啊?” 网友看著主播身边逐渐堆积的蓝旗金枪鱼。 “我怀疑这只两脚兽勾搭了海洋霸主,开始吃上软饭了。” 第70章 王导都得听他的 第70章 王导都得听他的 刘培文进了里屋的时候,只有王扶临在桌前坐著,角落里还有两个工作人员在准备资料。 “王导,一个人坐这儿啊?”刘培文凑过去说。 “选角导演还在外面组织呢,再说了,你这不是来了吗?”王扶临看到刘培文,咧著嘴笑道。 昨天晚上,刘培文去了王扶临家,把三千元外匯券如数奉上。 这对王扶临一家是个不小的惊喜。 前一天还在埋怨王扶临借钱也不跟自己商量的妻子,看到两天功夫送回来三千块的外匯券,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王扶临也是几番推辞,觉得真给三千块的外匯券太多。 奈何刘培文態度很坚决,又多次表达感谢,他这才只好收下。 等刘培文走了,一家人看著这三千块钱的外匯券,妻子立刻一番软言细语, 张罗著把买洗衣机提上了日程。 刘培文这一番举动,可以说大大地提升了王扶临的家庭弟位。 作为导演,他一年的收入也只有七八百块钱,加上老婆的收入,全家一年的收入不过一千出头。 借出去三千块钱,转头回来三千块钱的外匯券,光中间的差值就差不多这些钱了,惊喜可想而知。 所以此刻看到刘培文,王扶临心情也是不错。 “王导,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適合演反派的播音员吧?”刘培文提醒道。 “来了?”王扶临递过一个眼神。 “在外面呢。” “一会儿让他先进来吧,今天选的主要角色,他要是等,怕是得等到晚上。” 刘培文自然点头。 昨天晚上还钱去的时候,他提了一嘴王纲的形象,认为非常適合演李伯涵, 不过缺点就是没什么表演经验。 王扶临只说是明天叫来看看。 不一会儿,另一位副导演和选角导演都来了,四人坐在桌前简单介绍了一下,就准备开始叫人进来。 此时工作人员正在摆人名牌。刘培文一看,面露难色。 “王导,我这个牌子能不能撤了?我就是来现场看看,又不发表意见,不用这么正式吧?” 其实他主要是怕演员们看到原作者在这里,一会儿散场了再黏上自己。 前世这种事儿屡见不鲜,演员为了选角,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 哪怕如今是八十年代,大家普遍还比较守规矩,他依然是觉得小心为妙。 王扶临自无不可。 一切准备就绪,试镜工作正式开始。 第一个被叫进来的当然就是计划外的角色,也就是王纲。 王纲推门进来的时候,体態有些僵硬,王扶临看出他十分紧张,出言安慰了几句,又安排人给他递了一杯水。 几人隨意聊了几句,又等了片刻,王纲终於觉得自己放鬆下来了,才开始做自我介绍。 他一开口,除了刘培文,其他几位导演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王纲的声音条件確实好。 不过声音好听在这个年代,大概属於演员最没用的加分项之一。 因为如今所有电视剧都是后配音的,基本都由专业的配音演员来配。不过如果演员声音条件过关,能够亲自配音的话,肯定能够让观感更加自然。 “各位老师,我今天试的角色是李伯涵,我先谈谈我对角色的理解—— 王纲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由於对小说非常熟悉,加之悉心准备,他对角色的阐述还是获得了几位导演的认可。 “试一段戏吧!”这次过来做副导演的都玉递过一张纸,上面是临时摘出来的一段台词。 王纲接过,细细读了几遍,尝试用自己的想像表演了一遍。 他的声音特徵明显,加之表情阴鬱,一番表演,很是把李伯涵多疑而能力强的特点表现了出来。 “好,可以了。”王扶临叫停之后,几位导演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都有满意的神色。 “培文,你发表一下意见?”王扶临扭头问刘培文。 刘培文看了看有些拘谨的王纲,开口点评道。“我个人觉得,他的外在形象气质和声线都非常有特色,能为角色增色不少,唯一的缺点就是演技確实一般。” 刘培文的评价非常中肯。 毕竟前世他干编剧的时候,也没少在片场混。 王纲此时的表演,完全是凭自己的想像进行的,这种演出方式註定跟大家的观感是有出入的,是走形的。 王扶临点点头,“先这样吧,因为今天是选主要角色,能不能让你演这个角色,还要看后面选角的情况。” 王纲此刻有些沮丧,表演完了他就觉出不对了,可是时间已经不充许他再继续调整。 查拉著脑袋推门出来,一群人都凑过来, “哥们!你是不是稳啦?怎么样,你拿的什么角色?”一开始跟他搭话的青年问道。 王纲僵硬地笑了笑,没开口说话,只是缓缓走出了会议室。 “喊,装模作样。”青年撇撇嘴,又坐回了角落。 “下一个!张铁霖!” 张铁霖闻言,赶紧站起身来,跟著进去。 作为有一定经验的青年演员,张铁霖的形象气质都不错,一板一眼也很有架势,无奈刘培文看著他的帅脸,只能想起皇阿玛。 哎,刻板印象害人啊! 走完流程,张铁霖看著面前的四人。两个副导演点评了一下他表演的问题之后,王扶临没说话,开口问道,“培文,你怎么看?” 怎么看?我坐著看啊!怎么每一次都要问我? 本来神游天外,只想做一个小透明混过去的刘培文只得思付半天,才硬著头皮开口。 “现在假设你是刘新杰,你在跟一群敌特一起吃饭共进晚餐,有人讲了个抓地下党的笑话,你笑一下我看看。” 张铁霖闻言,认真琢磨了两分钟,尝试著笑了几声。 “太傻了。”刘培文的评价非常乾脆。 张铁霖目瞪口呆,王扶临则是摆了摆手,也没多说什么,就安排他先离开了。 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张铁霖脑海里全是刘培文的那句话,出门差点把前面的人撞倒在地。 “哎呦!对不一一王纲?你还没走?”张铁霖正要道歉,却发现丟了魂儿的並不止自己一个。 “你怎么出来啦?”王纲被撞得回过神,好奇地问道。 “试戏试完了,还不出来?”张铁霖没好气的找了个墙角蹲下。 王纲见状,也走过去靠著墙滑下来。 “哎,你怎么样?”张铁霖问道。 “说我演技一般。” “废话,你又没演过戏,演技肯定一般。” “你呢?” “.—·说我笑起来太傻了。” “啊?”王纲有些意外,“你怎么笑的?” 张铁霖又演示一番,王纲绷不住乐了,“確实有点傻。” 两个人忽然哈哈大笑,旋即又都哑了火,鬱闷地查拉下脑袋,没了声音。 此时,在接连面试了十几位前来面试主角的演员之后,刘培文越来越觉得不对。 终於,在这位演员躬身告辞出门后,刘培文迫不及待地问道:“王导,咱们试戏选角可以,您也不需要每个人都要问我的意见吧?” 而此刻,越来越多的人结束选角之后在会场里低声交流。 这时,大家都发现,试戏的四个评委里,有一个年轻师气的小伙子,经常发表毒辣点评。 关键是,王导好像都得听他的! 第71章 先不要问我 第71章 先不要问我 “喷。” 听著眾人嘰嘰喳喳的评论,角落里一个浓眉大眼的英气男子撇了撇嘴。 听著眾人的评论,他晒笑一声,什么王导也得听他的,恐怕又是什么活名钓誉的名人之后! 此时,他忽然听到工作人员叫了自己的名字。 站起身来,他昂首挺胸地走上前去。 他才不要巴结什么特权人物,他凭的是自己的能力。 推门走进去,他也没做自我介绍,而是站在场地中间,等待著王扶临开口。 “周礼京,是吧?”王扶临低头看了看资料。 周礼京是他重点考察的几个备选对象之一,这位演员此前接连参演了《夜上海》和《路》两部电影,形象气质都是一时之选,在王扶临心中,顺位仅在汤国强之下。 周礼京很礼貌地跟王扶临打过招呼。王扶临看周礼京没开口,也没多说什么圈子里都说这小伙子有些楞,也有点自命清高的傲气,看来確实如此。 都玉递给周礼京一张台词,既然没有什么要说的,直接开始角色的表现也行。 今天男主角给到的基本都是两段戏,一段是刘新杰在获得线索之后第一次与水手会面的场景,另一段则是地下党即將暴露的时候,刘新杰在车里一边监控著酒吧门口,內心焦急却无法示警,另一方面却又要在车里少了一个对字孙大浦的质疑。 这两段,一段是嘴上说的话与表情的错位,另一段则是如何同时表现內心的焦虑和与面对同事质疑时的故作强硬,可以说两段表演各有各的难点,並且第二段比第一段还台词更复杂一些。 周礼京来之前自然也是做过准备的,他对於这两段剧情非常熟悉,加上台词相较原著更改的並不多,很快就酝酿好了情绪,在副导演对词中展现了两段表演。 刘培文细细看了,觉得周礼京师则师矣,对於角色的詮释却太刻板了。 把刘新杰演成了一个高大全的样子。 就这个演法,就是穿上敌特的衣服,一眼都能看出是个地下工作者。 表演完毕,周礼京一脸自信地微笑,等著导演几人提问。 选角导演首先问了问档期的事儿。 此时周礼京还在与谢非导演接洽。后者正在筹备他的第一部独立长片《我们的田野》,是一个讲述北大荒知青故事的电影。 周礼京闻言,眨眨眼说:“谢导那边还是挺认可我的表演的,我这个人觉得去哪都行,如今那边还没有给我確切的消息,所以我就过来这边试试。” 王扶临闻言没说什么,而是给刘培文递了个眼神。 这是刚才刘培文吐槽之后的结果。 刘培文无奈,只得朝著周礼京开口问道:“周礼京同志,我想问一下,您对剧中人物刘新杰的认识是怎么样的?” 之所以问这个,也是因为其他演员一般都会谈一谈自己的认识,而周礼京没有,所以他乾脆提问,来补全这个环节。 “先不要问我,我也想知道,您对刘新杰的认识是怎么样的?”周礼京闻言,並没有回答,而是把问题拋还给了刘培文。 要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两位副导演和王扶临愣住了,原本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咽了口吐沫,眼都直了。 好傢伙,这哥们知道自己在反问谁吗? 他来演的电视剧,就是这位大作家的原作小说加编剧剧本! 这就像是一个民科跑去跟火箭专家说:你別问我懂不懂,我就问你,火箭发射既然要用固体燃料,为什么不选水洗煤呢? 刘培文闻言,心中感觉有些好笑,但依然回答道:“你把问题拋给我是不行的,因为现在是你要出演这个角色,你对角色的理解程度,决定了你表演的高度。” “我觉得我的理解不一定在您之下吧,您完全可以先说说,咱们探討。”周礼京皮笑肉不笑地说。 他就是想扒下这种二世祖光鲜的外衣,让大家看看他们败絮其中的样子。 “哈哈!”刘培文被他气笑了。 无法理解周礼京脑迴路的他,直接开始点评周礼京的刚才的表演。 “说实话,我对你刚才的表演不是很满意。你把一个表面放浪不羈,其实內心敏锐纤细的双面人物,塑造成了一个高大全的正面形象—.” “那也没有错啊?”周礼京打断道,“主角怎么就不是正面形象了?” “主角当然是正面形象,”刘培文解释道。 “但这种正面是骨子里的,而不是表皮上的。刘新杰是军官家庭成长起来的公子哥,在別人眼中的气质与你所演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从这个角度讲你对角色的理解仍然是很肤浅的,所以你的表演就会流於表面。” 周礼京闻言,冷笑道,“我可以承认我演得不够好,但是要说对角色的理解,大家都是有自己的想法,难道你就天生比我的更对吗?” “那確实比你更对。”刘培文微笑点头。 周礼京闻言,心中的怒火有些难以压抑。 一个二世祖,仗著老子的功绩,居然敢这么囂张? “我一开始听外面的人说,每个进来的演员,你都故意挑刺打差评,还以为有什么真本事,没想到也是活名钓誉之徒!还比我更对?你以为你是谁,作家本人吗?” “周礼京!”一旁的副导演都玉看不下去了,直接站起身来指著周礼京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他怎么了?这种人就该说!”周礼京此时也来了脾气,乾脆拉下脸来,连副导演的面子也不给。 “都玉导演,別生气。”刘培文反而劝慰起来。 一旁的选角导演也是无语了。 人是他找来的,虽说有导演点头,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这小子是真楞啊! “周礼京,你刚才骂的这位『沽名钓誉之徒』,就是《黎明之前》的作者, 也是本剧的编剧。”王扶临保持了冷静,把这个事实讲给他听。 “啊?!”” 看著目瞪口呆,如遭雷击的周礼京,刘培文面无表情。 王扶临这样当著大家的面说,周礼京自然是相信的。 他终於明白为啥王导总是问这个年轻人的意见,为啥他能锐评各种人的演技,原来他就是作者本人! 此刻,一股悔恨从心中传来。怎么就这么傻呢!在外面也不多问一句,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在主持正义,实际上只有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您?您就是刘培文?不、不好意思,我一一是刚才外面———”他竭力地想组织语言,解释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因为把刘培文当成了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可这话怎么开口? 难道要说,我听人说的,然后我自己脑补的? 那还不如不说。 就在尷尬的时候,刘培文笑著开口问道:“先不要问我是谁,我也想知道, 你觉得你是谁?” 轰! 周礼京只觉得万念俱灰,他痛苦地低下了头。 这场试戏,被他彻底搞砸了。 第72章 那啥是啥? 第72章 那啥是啥? 周礼京是自己走出去的。 隨后的选角流程没再出现什么戏剧化的场景。 王扶临和刘培文几人忙了一天,弄得精疲力尽,为了搞劳大家,王扶临主动提出请客吃饭。 刘培文自无不允。 广播大厦离得烤肉宛非常近,十分钟的功夫,几人就吃上了浓香四溢的烤肉。 “王导今天可是大出血啊!”刘培文笑道。烤肉宛的价格可不算便宜,上次他请汪增其他们吃饭的时候,还小小的肉疼了片刻。 “嗨!你就当是外匯券返给你的利息!“王扶临边玩笑著,边给刘培文夹肉今天的选角工作不算顺利。 男主角面试了十几位,目前比较理想的结果是汤国强,他个人参演欲望很强,长相也比较出眾,站在那就是个公子哥。而其他几位试戏的演员,给人的感觉都是太过於正面。 至於他的演技,则是还需要调教, 女主角方面,原王扶临本期望比较高的朱林虽然来试戏了,但是考虑到二十集的长度,恐怕工作档期调不开。 目前王扶临最中意的是一个叫宫雪的演员,之前刚拍完《快乐的单身汉》, 演技也不错,在刘培文看来长得比女儿国王更適合现代戏。 男二谭忠恕,王扶临一开始约好的李雪建今天有事儿没来,今天倒是有一位叫钱永福的,让大家眼前一亮。 这位钱永福做派神態都很接近刘培文心中的的形象,面相偏老,但很有高仓健那味儿。 考虑到还有李雪建没有来试戏,这个角色也暂时没有確定。 而男三號水手,更是一个入眼的也无。 “说句实话,”王扶临抿了口酒,嘆气道,“我真没想到今天最让我满意的演员,居然是你带来的那个王纲。” “只可惜他演技太一般了”刘培文点了点头,说实在,他对王纲都没什么特別大的信心,主要就是觉得“和大人”不演戏,是大家的损失。 “培文你虽然慧眼识人,但是对於一个演员的形象特质其实不是特別了解。”王扶临点评道,“毕竟术业有专攻嘛,这也正常。” “比如这个王纲吧,一看他那张脸,有经验的导演就能確定,这是个亦庄亦谐的角色:演正剧可以,演喜剧也没问题。 “他的声线偏低,略微压一压就能给人非常阴险的感觉,扬起来的时候,又能有有出眾的喜剧感,这样的人,现在是没演技,但一旦有点演技,就很容易被人记住!” “您真厉害!” 刘培文此刻心中只有佩服,王导不愧是能拍出《红楼梦》、《三国演义》这样经典剧集的名导演,看人真准! 要知道王扶临可不像自己有两世为人的经歷,人家可是纯凭眼力! “说实在的,这些角色,我最担心的还是“水手”的人选。”王扶临嘆气道作为剧中掌控情报大局,最后又以身设局,挽回一切的行动核心,水手是一个心思縝密,又饱含报国热忱的角色。 但是越是这种buff叠满的角色,演绎起来施展的空间就越窄。 如果演刘新杰,可以展现双面人生的矛盾对立,演谭忠恕,可以表现兄弟亲情与工作指向的矛盾。演水手,就不那么容易施展。 刘培文一时也没什么好的主意,只得陪酒劝慰。 酒足饭饱,准备出门的时候,刘培文专门拉住了王扶临,求爷爷告奶奶,终於让王导放弃了后续继续拉刘培文参与选角的想法。 “也行,反正后续都是配角,我们自己挑也是一样的。”王扶临拍了拍自行车座,给刘培文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隨后的几天里,刘培文终於可以正常上下班了。 在闷热的办公室里细细地整理著文件,似乎也是挺有幸福感的事儿? 这天晚上,大刘庄三杰齐聚百深处。 客厅的茶几被搬到了石榴树下面,三个凳子围坐一圈,此时桌旁是刘家两兄弟。 田小云则是自告奋勇,非要整一顿好吃的。 “树根你瞧瞧,来看你一趟,都展示厨艺了!司马昭之心啊!”刘培文朝刘培德眨眨眼。 “你再说,我可进去帮忙了啊!” “嘿你小子,说你两句还不爱听!” 刘培文朝弟弟瞪了瞪眼,旋即低声问道:“你跟哥说句实话,你俩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叫『什么程度”?”刘培德扶了扶眼镜,脑袋望向別处,似乎这样就不怎么害羞了。 “你们那啥了没有?” “那啥是啥?” “老实交代!”刘培文低声催促。 “如果你说的那啥,是那啥的话,那我们確实那啥了。”刘培德一句话说得云山雾罩。 好傢伙,玩猜谜呢是吧?谜语人给我滚出燕京! “不跟你绕了!你老实说,你俩没睡在一块儿吧?”刘培文低声问出了自己脑子中最极端的发展。 “啊?!”刘培德乾脆惊得站起身来。 “嗯,看来是没有。” 这就好,至少年轻人还是有分寸的。 “我以为你说的那啥,是牵手!牵手知道吗!我不是流氓!不是流氓!” 刘培德此刻颇有一种部开肚子,让大哥看看自己到底吃了几碗粉的心態。 “行了行了!我信!”刘培文赶紧把有些激动的弟弟拽回凳子上,才又说道,“怎么表白的啊?在哪確定的关係啊?” “你!”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刘培文举起双手,暂时加入法国。 再不住嘴,弟弟的头上有烟要冒出来了。 田小云的厨艺不算顶尖,但在同龄人里也算不错了,有模有样的整了个四菜一汤,收穫了兄弟俩的一致好评。 “培文哥,后天我就回去了。”田小云吃了几口,把筷子放一边,低声说道“回去就回去唄!”刘培文忙著夹菜,“跟我匯报什么,怎么,树根你走了?” “哪能啊。”田小云想起自己这几天的经歷,这时才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过於大胆了。思及此处,脸上有些泛红。 好在天色渐渐暗淡,兄弟俩应该是看不出端倪。 “那就行啦,你俩以后啊,一定多写信联繫,特別是树根你,听到没有?” “知道了。” 刘培文看著面前默然不语的俩人,知道此刻刚刚確定关係的小情侣,都有些离別的愁绪。 他妈的,受不了! “冬天!”他忽然说,“冬天放了假,小云你直接过来吧!介绍信什么的, 我给你想想办法。” “真嘞?”田小云杏眼圆睁,满脸都是惊喜的神色。 “我还能骗你?你就说中不中?” “中!”情侣俩异口同声。 此刻,大刘庄三杰,终於变成了大刘庄侠侣和他们的带头大哥。 第73章 太合適了 第73章 太合適了 田小云的火车是在今天下午,依旧是永定门火车站。 这一天刘培文没有去送。 一来他觉得刚確定关係的小情侣,实在不需要自己在现场。 二来程建功两个月前的约,他確实也不能再推脱了。 此刻,他正与程建功一起坐在燕京人艺演出现场的第一排,等著话剧开演。 今天燕京人艺排演的剧目是其最经典的剧目之一,老舍先生的《茶馆》。 茶馆是经典的三幕剧结构话剧,通过在同一个茶馆里不同时空片段发生的故事,描述了清末民初燕京人生活的巨大变迁,可谓见微知著。 一白六十分钟的话剧,听看时间长,现场看起来却是情节紧凑、精彩纷呈, 主要是对话和表演的张力拉满,当观眾们沉浸在故事情节之中,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一场演完,程建功和刘培文带头站起来鼓掌,现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歇。 谢幕的演员们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才下台闭幕。 趁著观眾们离席的空档,程建功兴冲冲地拉著刘培文去了人艺的后台。 此时很多演员们还在卸妆。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演出之后,大家的脸上都有几分疲惫,不过神色依旧是兴奋的。 如今这个年代,电视远不如后世那么普及,话剧、京剧等舞台艺术依旧是人民群眾最欢迎、最热衷的娱乐內容。人艺的演出水准,在燕京可以说是独一份的,因此场场爆满也是常態。 这就让参演的演员们有了十足的成就感。 进了后台,程建功带著刘培文凑到“王掌柜”的身前,喊道,“院长!看我把谁带来了!” 在茶馆里饰演掌柜“王利发”的於適之此刻刚刚卸完脸上的妆,衣服还没换下,依旧是破破烂烂的样子。 “於院长!您好,我是刘培文。” “是你啊!”於適之高兴地站起来握著刘培文的手,“小程说了好几次了, 我们可把你盼来了!” “不敢当不敢当!”刘培文笑著说道,“今天跟著一起看了咱们人艺的演出,演得是真好啊!” “建功?你怎么又来了?”一个圆脸的中年人听到说话声,从旁边转过头来望著程建功。 “老高你这话说得!人艺不跟我自己家一样?”程建功闻言反驳道。 “真跟你自己家一样,你现在应该跟我干一个活儿!”男子一脸若有若无的笑意,凑到跟前。 “培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高行建,现在是人艺的编剧。”程建功搭著高行建的肩膀,两人显然极为熟稔。 “高行建?”刘培文一脸惊喜。“《现代小说技巧初探》是您写的吧?” 高行建也很高兴,自己这篇研究现代派小说技巧的书虽说加印两次,但总印数也不过三四万册,知道的人著实不多。 “这本书印的不多,你居然看过?” “岂止看过,去年刚来燕京的时候,我在书店买到这书,钻研了很久!对我后来写《步履不停》很有启发!” 几人说著话,一个瘦高个中年人刚写完妆,还穿著一身灰布长衫,凑了过来问道,“建功,这位是谁啊?” “培文,这位就是演秦二爷的蓝田野老师!” 此刻蓝田野身著长衫,卸了妆之后,清瘦俊朗的面貌恢復了中年人的本来面貌,刘培文一看之下,竟是呆了。 “像,真像!”他喃喃道。 “什么真相?大白了没有?”程建功疑惑道。 “我是说,蓝老师现在这个形象,跟我剧本里的人物角色很贴近。”刘培文解释道。 “是嘛?” 此话一出,站在此处的几个人都来了兴趣。 “剧本你说的是《黎明之前》吧?你说说,像谁啊?”程建功是最好奇的。 “水手!这个气质,简直就是水手本人!”刘培文嘆道。 蓝田野身材偏瘦,气质儒雅又不失中年人的智慧感,可以说看起来就像是运筹帷的聪明人。 刘培文给几人解释了一下电视剧目前选角的情况,才又转向蓝田野开口。 “蓝老师,现在『水手』这个角色確实还没有合適人选,您愿意考虑考虑吗?” 蓝田野完全没想到自己过来凑热闹,居然还凑出个角色来。 可是想到自己的演出安排,他就皱起了眉头。 “现在院里排戏排的挺满,我怕没时间去参与电视剧拍摄啊。” “这事儿您別担心!”刘培文解释道,“电视剧的筹备也有过程,后续拍摄应该也不会跑太远,估计等您这边《茶馆》的演出结束了,也就差不多才开始。” 人艺每年要排演的剧目有很多,单独一齣戏,並不会从年头演到年尾,往往排演一个月,下个月就是別的剧目了。 这时,一旁的於適之也帮腔道,“老蓝,这可是个好机会,后面几个月你戏份不多,不如趁这个机会尝试一下,也是给咱们院里探探路!” 蓝田野闻言有些意动。 其实从刚才刘培文告知是《黎明之前》,他就有了几分心动。 这部小说他看过,写得確实精彩。 况且举国上下,头一次筹拍二十集的大型长篇电视剧,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能够参与其中,所获得的成长和演员的幸福感,无疑会吸引全国大小院团里的每一位演员。 得到了於適之的首肯,他这才点点头,“那我就跟你去见见王扶临导演。” “那太好了!”刘培文喜出望外,“您这个形象、演技,一准儿没问题!” “哎!別著急啊培文,”於適之微微一笑,“你这从我们人艺挖演员,是不是得有点说法?” “啊?”刘培文愣了,望向一边的程建功。 合著你们都是一路人啊!凡事都讲条件? 於適之拍著刘培文的肩膀,嘴里全是语重心长。 “培文啊,你看你,能写出二十集电视剧的剧本来,在剧目创作上也是全国少有的,像你这么有才华的年轻人,正是集中精力搞创作的时候!” 刘培文忽然觉得自己被餵了一口饼。 他嘆了口气,知道今天不说点什么,是过不去了。 “您有什么想法,说说吧!” “咱们人艺现在也非常缺好本子,虽说是话剧剧本稿费比较低,但是每演出一场,可都有一场的钱。这经年累月,也是一笔收入。” 刘培文此刻怀疑自己热衷稿费的名头已经传遍了,怎么现在哪里找到自己, 都不用他开口,直接就跟他谈稿费,上价值的人少多了。 “好你个老程,怪不得三番五次要拉我来人艺,你是早有预谋啊!”刘培文笑骂道。 一圈几个人,也就程建功这里能让他过过嘴癮。 程建功倒也不急,笑呵呵地说,“培文你能者多劳嘛,再说了,人艺这边条件也宽鬆。” “对!”於適之点头道,“按小程的话来说,叫什么来著一一约稿!等你有灵感,你就写嘛,我们又不会天天催你!” 刘培文见状,也只能点头答应。 等出了人艺的院门,骑上车回到百深处的家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响,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半夜,巷子里偶有两声犬吠,刘培文忽然坐起身来。 “不对啊!我也不是电视剧导演啊!怎么找个演员还让我背债呢?” 第74章 十八岁出门远行 第74章 十八岁出门远行 追悔莫及的刘培文只能自己认下,第二天依旧是把蓝田野引荐给了王扶临。 王扶临並非不知道蓝田野,只是此前选角根本没往那方面考虑。 蓝田野来的时候特意穿了一身长衫,气度瀟洒。王扶临第一眼就觉得合適。 再听刘培文说档期的问题已经被他解决了,当时就拍板决定,让蓝田野来出演水手。 收穫了一波王导的感谢,刘培文终於可以心安理得的摸鱼了。 再不摸鱼,答应香江那边的小说啥时候能写? 当天晚上,刘培文就决定开始动笔,这篇小说的目標是个十万字左右的篇幅,算是卡在中篇和长篇之间,能够让星岛周刊连载上一个月就行。 由於约定的篇幅並不太长,加上故事取材於前世的经典电影,刘培文连大纲都没写,只是大概理了理人物关係和时间线索。 在这个烦躁的夏夜,他乾脆把西厢房的大书桌搬到客厅的吊扇下面,感受著吊扇带动起的温热空气,看著飞扬的稿纸,他找了几本书压了压。 好像有点过於简陋了,写作接近一年了,他连个镇纸也没买过。 再看看手头这杆从老家就一直用著的钢笔,此刻他忽然觉得,也许这支钢笔也曾给他带来几分好运也说不定。 沉静情绪,刘培文又在脑海中復盘了一下故事的线索,开始写下小说的题目。 《一代宗师》。 前世的一代宗师,讲的是民国动乱的背景下,宫羽由不顾劝阻,要推动南北拳种交流,推举叶问出头,並由此带来的一系列江湖故事。 故事本身处於国破家亡的时代背景之下,加之多个核心人物个人生活的变迁,以此构建出了一个在时代交叠下逐渐失落的武林。 刘培文在写这些內容时,为了丰富故事情节,又掺杂了一部分电影《师傅》 的情节。 於是整个故事转变为从一个想要来北方传南拳的咏春武者陈识为起点,从而生发出隨后近二十年的武林群像故事。 孤身一人北上的陈识,企图打破不传真功夫的武林陋习,在北方站稳脚跟, 最终迎来的,却是无奈离去。 叶问、宫二、一线天,三个身怀绝技的武者,三种不同的命运走向,最终匯聚於小小的香江,则是为武林画上了半个句號。 这样一个以全国的视野构建,以香江作为核心舞台的武侠故事,在上一世就已经用无数的讚誉证明了自己的优秀。 值得一提的是,《师傅》的导演,跟《一代宗师》的编剧,是同一个人。 当时刘培文之所以选择用这个故事打(勾)动(引1)刘以昌,原因无他,主角可是叶问啊! 如今的香江,最出名的武侠形象,是黄飞鸿,佛山人。 而作为李小龙师傅的叶问,虽然辈分颇高,但以其为名写小说的却很少。 这样的开创性题材,又有对香江武术界掌故的深入挖掘,香江人不爱看才怪这也是刘以昌听完故事梗概,就同意给刘培文开千字400元稿费的原因。 此刻,他写下了小说的第一段。 【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错了,躺下。站著的,才有资格讲话。 此刻,津门一家武馆內,只是片刻刀光剑影,围攻的鎧甲战士应声倒地。男子面不改色坐回八仙桌旁,慢条斯理地整理起兵器。 对面全身黑色短打的老者好奇问道:『你练的是什么?』 一一咏春拳,南方小拳种”。】 写完这部小说,刘培文大概只用了一个星期,等到他再次找到韩伍燕交稿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了。 这年头跨境寄递並不方便,出於时效性和安全性的考虑,他乾脆把稿子交给了韩伍燕,让她帮自己转交给刘以昌。 反正韩伍燕过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去香江,直接捐过去,方便得很。 “姐,你跟老邓最近咋样了?过两天我可要跟老邓见面了,有没有什么话要我传达?”刘培文找了个理由搭话,依旧是想吃点瓜。 他说的过两天见面,倒也確有其事。 准確的讲,是人民文学要给《没事儿偷著乐》开座谈会。 这次的座谈会,以《没事儿偷著乐》小说为核心,主题是討论文学地域化的发展和燕京城市小说的特色。所以参会的主要是一些燕京代表作家,其中就有邓有梅。 韩伍燕面带笑意,只是斜了刘培文一眼,不过没什么杀伤力。 “你呀,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爱打听我们中老年人的生活?” “哎呦,谁敢说您是中老年啊?您可是——.“ 刘培文小嘴儿这会儿就像抹了蜜,几句话把韩伍燕哄高兴了,她才终於开口。 “行了啊,你別瞎打听了。我跟你说,我跟老邓的事儿快要定了,到时候可有你忙的!” “是嘛!”刘培文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来,“这可是大好事儿啊!不行,我得让老邓请客!” “你少来这套!”韩伍燕呛道,“他请客,以后他可说了不算了!” 虽说感觉老邓进了另一座围城,但得知老邓这棵老树开出了新,刘培文还是发自內心地为他高兴,一路骑著自行车,欢快的哼著小曲儿,刘就往百深处胡同里走。 还没走到34號门前,刘培文远远地就看到门口有一个人缩在门口。 那人坐在地上,整个身子压在腿上,头聋拉著埋下去,身旁还有一个不算大的包袱,掛在了门口的石鼓上。 刘培文见状,没敢靠近,远远地观瞧了半响,才终於开口喊道:“全有?是你吗?” 蜷缩著的少年抬起头来,看著站在两丈外的刘培文,惊喜地喊道:“培文哥!” 推门进屋,刘培文先是给刘全有倒了一大杯凉白开,看著眼前有些黑瘦的青年吨吨吨把水喝得一乾二净,才张口问道,“全有,你怎么有空来燕京啦?” 刘全有放下杯子,拿手擦了擦嘴角淌出来的水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你五月份的时候,不是给我寄了个杂誌嘛,里面还有一百块钱。我妈看见了,我就跟她说,是你让我夏天去找你玩。” “然后呢?” “然后家里各种事情忙,一直没顾上,前两天终於没事儿了,我妈就催著我来找你。我顺著你寄信的地址找过去,一个姓黄的大哥说你不住在那了,然后又给我指的路。” 刘培文哦了一声,沉默半响,忽然想到一件事。 “全有,快到你生日了吧? “培文哥,你还记得我生日啊?”刘全有脸上露出几分意外的惊喜。“明天就到了。” 刘全有比刘培文小四岁,到明天就整十八岁了。 “明天你就十八啦!”刘培文惊喜道,“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离开水寨吧?感觉燕京怎么样?” “大!太大了!”刘全有眼晴有些失焦,似乎在回忆著自己一路看到的风景。“我头一次去商州坐火车,觉得商州可真好啊,结果到了燕京,才发现商州比燕京还差得远!这一路上的高楼大厦,比村头的麦秸垛还多!” “哈哈!”刘培文只觉得他的比喻挺有意思,“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明天我们一块儿给你过生日!” 第75章 青春的单车 第75章 青春的单车 刘全有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像今天这样度过, 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了。恍然间他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燕京,是不需要去下地干活的。 下了床,瞅瞅昨天刘培文放在这里的鞋子,又看看自己的坏了脚跟的破布鞋,他沉默了半响,还是穿上自己这双。 迈步走到堂屋,发现隔壁的培文哥居然还在睡觉。迴转身,他著墙上的掛历看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今天是星期天。 城里的人是有星期天的。 原来在老家的时候,他从来不在乎星期几。你要问他今天农历初几、马上什么节气,他张口就来,但是星期几,有什么用? 自从不上学之后,他就再也不管星期几了,反正到了时候就得干活。 没人说话,他乾脆在院子里转起圈来。 四合院也让他觉得新鲜。 这房子从外面看起来好像跟农村的院子也没啥区別,走进来才发现要好看得多。 地上居然密密地铺著砖,他凑著头数了半天,也数不清到底是多少块,只觉得光地上的砖,在村里也够盖一间屋了吧? 真浪费啊。 东屋里是厨房,却没有烧柴的灶台,只有一个小灶,铁做的,引出来一根管子,接在一个铁罐子上。 刘培文跟他说这是气灶,用的叫什么液化石油气? 点开就能生火做饭,比烧柴火不知道乾净多少。 可是要很多钱,才能买一罐子气,哪能有老家烧柴火、秸秆省钱? 不知道刘培文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他乾脆躺在树下面的躺椅上,眯著眼睛感受著夏日唯一的清凉时刻。 “全有!全有!” 等刘培文叫醒刘全有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刘全有从躺椅上爬起来,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又睡著的。 “走!”刘培文推著自行车,带著刘全有出了门。 一路骑车到了西单商场,刘培文停好车子,拉著刘全有进了一家服装店。 从镜子里看著刚换上的短袖衬衫和新裤子,刘全有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衬衫挺括的领角,愣愣地看著这个有些陌生的自己。 付钱的时候,刘全有坚决阻止了刘培文,只说之前给的一百块钱就够他用的了。 刘培文也没退让,点点头,发现刘全有的鞋还是破的。 “昨天不是让你先穿我那双吗?” “哥你那双挤脚,”刘全有脸上堆著笑,“还是我这个破鞋舒服。” 刘培文挑挑眉,也没说什么,只拍拍他的肩膀,“你觉得舒服就行,走吧!” 进了水木的校园,这里给刘全有带来的是另一种衝击。 此时还没开学,学校里人並不多。 这就让风景显得更加优美。夏日的水木绿树成荫,整洁的道路,碧绿的草坪,肃穆的礼堂、教学楼、宿舍这些东西对於刘全有来说,完全都是新鲜的。 找到刘培德的时候,他正在图书馆里看书,一见刘全有来了,高兴地上前拥抱。 刘全有抱著刘培德,好奇地望著刘培德身后一排排的书架。 这么多书啊! 仁人在图书馆外聊了好一通天,刘培文才又带著俩人出去吃饭。 还是去的全聚德。 正好刘培德和刘全有俩人都没吃过,刘培文把从邓有梅那学来的菜品介绍假模假式地跟两人来了一遍,收穫了俩人敬佩的眼神。 “来,全有!”刘培文指著正在片出来的鸭子,“拿鸭皮沾点白,就这样塞嘴里。” 刘全有將信將疑的夹起一片看起来肥厚的鸭皮,在白碟里蘸了蘸,志芯地放进嘴里。 鸭皮肥厚的脂肪瞬间占据了他的味蕾,原本有些油腻的浓香滋味被白的甜味中和,要时间只觉得口中鲜美脆嫩混为一体。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他细细咀嚼著,捨不得一口吞下去“还有好多呢!你今天儘管放开量吃!”刘培文挥挥手,豪气地说道。 事实证明三个大小伙子,在吃上面的战斗力非常强大。 仁人围著一整只鸭子还有四五个菜,照样吃得精光。 “培文哥,別再点啦,我吃饱啦!”刘全有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劝说道。 “行!你过生日听你的!” 酒足饭饱,从饭店出来,刘培文正纠结带刘全有去哪转转,没想到刘全有主动开口说,“哥,我想去看看天安门,想去看看主席!” 骑车走在长安街上,刘全有睁大了眼睛望著两边的一切。 快到广场的时候,刘培文停了下来,在刘全有的纳闷中,把车让给他自己骑,刘培文则是坐到了刘培德的后座。 “你自己骑吧,隨便想看什么!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想停就停!”刘培文朝著刘全有喊了一嗓子。 刘全有没有说话,低头握住车把,大力蹬了起来。 自行车如离弦的箭,在夏日里撞开一片热风。 ! 车轮从街道上驶过,带出一阵响声。 看著遥遥在望的天安门,看著一侧开阔的广场,他越证越快,越蹬脚下越轻鬆! 快到车流和心事都追不上他,快到肩上的担子被远远甩下。 他乾脆站起来蹬,把心中的积鬱忘却,热切的喊出声来。 “啊一一! 在这火一样的夏天,他感觉自己在加速燃烧! 这一刻,周边的景物开始模糊,他的眼晴也开始模糊,好像自己正在融入这个让人惶恐的都市。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了。 望著前面看不到尽头的都市丛林,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一如那个被救起的下午。 “燕京咋能这么大呢—.大得我害怕—” “老家真苦啊啥时候能不那么苦啊—” 十八岁的刘全有,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孩子们哭,是因为可以得到想要的。 而大人哭,通常是因为永远的失去。 成长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等刘培文兄弟俩追上来的时候,刘全有正在安静的站在路边,打量著不远处的书店。 在这个全民阅读的时代,书店永远是络绎不绝的人。 “全有,你骑得也太快了,树根带著我根本追不上你!” 刘培文下了车,看著眼睛亮晶晶的刘全有,觉得这小子似乎哪里不同了。 “培文哥!”他扭过头,依旧是土里土气的笑容,“我想明天回去。” “啊?” “路上还要好几天呢,棒子该熟了。” 送走刘全有,时间也进入九月,燕京的天气终於有了几分凉意,不再如暑假时那样燥热。 又是一大批的新生迈入校园,看著这些略显稚嫩又满怀希望的大学生,刘培文不自觉地就想起自己前世上大学时的经歷。 “不上班,你在这瞧什么呢?”黄成民看到刘培文推著车子站在未名湖畔出神,凑过头来问道。 “看新来的大学生啊。”刘培文也不扭头,“朝气蓬勃。” “这会儿要是吴主任说这话,我得点头,培文你说这话,我都想报警。” “你看看这些学生,有的比你年纪还大呢。”黄成民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走啦,开学材料可多了!” 一如黄成民所说,一开学,档案室的工作陡然繁重起来,海量的学生档案, 资料堆得如小山一般,看得刘培文直嘆气。 “去年你可没这一遭吧?”黄成民颇有一种过来人看新人乐子的心態,“去年你是国庆节之后才来的,你可不知道当时把我们几个给忙的,把刘东都叫上了,天天从早忙到晚。” 刘培文苦笑一声,还有什么办法,干唄。 埋在纸堆里忙到下午,王纲兴冲冲地找了过来。 “培文啊!我要谢谢你啊!”王纲很是给刘培文鞠了个躬。 “哎呦王纲老师,可不能这么客气!”刘培文赶紧按住他还要鞠躬的动作。“这么说,你这是选上了?” 上个月,刘培文把王纲引荐给王扶临之后,就没再关注那边的进展。 他推荐王纲除了確实觉得適合这个角色之外,也是觉得王纲这样有才华的人早晚都要大放异彩,就不如结个善缘。 “没错!前天王扶临导演把电话打到了我们央广领导这里,领导也同意了!”王纲一脸喜色。 “能当演员,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梦想,如今能有机会出演这么好的角色, 最该感谢的就是培文你啊!” 王纲很明白,无论刘培文的面子有没有在自己成功入选的过程中起作用,没有刘培文的推荐,自己是无论如何进不了这个圈子的。 “对了!”王纲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稿费单,“这是讲播小说的稿费,你看看!一共是1012块!” 刘培文早就知道了稿费的事,此刻依然挺高兴,一千块入帐,家里多少就能添置点东西了。 守著这么好的院子,搞点古董家具,岂不美哉? “王纲老师,你去拍电视剧,小说讲播还是你来弄吗?”刘培文隨口问道。 “当然是我!”王纲点点头,“这个项目最早就是我提出来的,我可不敢当甩手掌柜,你放心吧,小说讲播会陆续播出的,到时候可別忘了给我们提提意见!” 刘培文自无不可,俩人又谈了谈《黎明之前》电视剧筹拍的事儿,才挥手道別。 回到办公室,看看桌子上的小山,刘培文突然后悔刚才不应该跟王纲聊这么久。 抓紧干吧! 第76章 无论风雨 第76章 无论风雨 就这样忙忙碌碌一个星期,手头的活逐渐理顺了,天气也慢慢凉了。 此时的燕京,正是天气舒爽的时候,骑著自行车,在温吞的风中飞驰,儼然是一种享受了。 周一这天,刘培文请了一天假,去参加《没事儿偷著乐》的座谈会。 这次的座谈会,刘培文並没有推脱。 倒不是因为人民文学的客观影响力,而是因为他更看重这部作品对读者的价值。 乐观,在任何年代,任何时候都是特別宝贵的。 来到朝內166號,到了楼上的一间大会议室,推门进去,刘培文就看到了一群熟人。 周燕茹、张德寧、何其志、李清全几个人围在一起,拿著一本书稿正在说著什么。 不远处,汪增其、邓有梅、王濛、章广年几人,正在跟另外三个不认识的人低声交谈。 偌大的会议室里,三三两两的人,无不在压低声线谈论什么,低沉的回音在会议室里喻喻作响。 看到刘培文推门进来,一群人俱是眼睛一亮,纷纷跟他打著招呼。 作为今天座谈会的主角,这是刘培文应有的关注度。 一一招呼过后,刘培文一头扎进退休二人组中间。 “老汪,刚才我进门的时候,看你们都皱著眉头,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细心的刘培文,自从进门起,就发现这场座谈会的气氛有些奇怪。 “这事儿啊,你得问他们仁!”汪增其指著对面刘培文没见过的仁人说。 “老汪你这人不地道,我们不就是写了几封信嘛,怎么,还跟我们做切割?” 对面三人里,一个身材魁梧的大高个玩笑著说道。 刘培文一眼望去,感觉这人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 “这是大冯!冯冀才。”一旁邓有梅指了指冯冀才,介绍道。“大冯,这就是刘培文。” “早先听人说起您,今天终於见到了!”刘培文笑道。 接著,邓有梅又指著一旁的两人给刘培文介绍道,“这位是李拓,现在燕京文协工作;这位是刘昕武,现在在十月做编辑。” “都是文坛翘楚啊!”刘培文捧道。 “《班主任》的影响力至今难忘,至於您一一”他望向李拓,“我到现在都记得您给我小说写的评论。” 刘昕武和李拓听到刘培文的夸讚,都是笑笑摆了摆手。 “他们的事儿啊,和我也有关係。”王濛开口总结。 原来,自从80年以来,王濛作为文学浪潮的旗手,一直在推动对於新的文学发展的探索。 这个探索在目前看来,主要是集中於写作方法上,具体来说就是针对现代派文学的写作技巧的学习。 用王濛自已的话说,“如果这能引起大家对技巧的討论,那就宛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总归是有益的。” 这个浪潮掀起之后,第一个著书响应的,就是高行建。 81年他发表了那本评论集《现代小说技巧初探》。这本书在读者和作家圈子里卖得很好,但却受到了文艺界、评论界的集体无视。 而他投给文艺报的一篇关於现代派技巧分析的万字约稿,也一直不见发表出来。这让他感到愈加困惑。 王濛得知之后,在《小说界》发表了一篇《致高行建的信》,为他声援。 结果发表之后,立刻遭受了点名批评,批评者正是文艺报的唐姓副主编。 要不是章广年的维护,恐怕又是一阵风雨。 在感知到高行建和王濛所承受的压力之后,自认为是“同路人”的李拓看不下去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整个活。 李拓接过王蒙的话茬,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当时我记得我先跟刘昕武商量的,”他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说咱们得支持老高一把。不过光咱俩不行啊,拉谁下水呢?” 他扭头望了望大高个冯冀才,“后来我们想明白了,这天塌了也得找个高个的顶著!” 眾人一片嘻笑,冯冀才说道,“李拓当时问我,说咱们仁搞个通信吧,支持支持老高!燕京的文化氛围太沉闷,得开炮轰他娘的!” “哈哈哈!没错!”李拓满是回忆神色,“我当时就说,我们就得从艺术上,把现代派的事儿说明白!” “他定了调子,我们俩就都同意了。”刘昕武接著柔声往下讲,“李拓说他写第一篇,让大冯写第二篇,我写第三篇,三篇通信,开足马力,打响这一炮。” “效果怎么样?”刘培文问道。 “效果?” 李拓苦笑一声,拿手比划了一下四周,“你就说响没响吧!” 原来,这三封信,当时在燕京根本没法发表,於是李拓找到了《沪上文学》 理论版的副主编李自云。 李自云觉得內容並无不可,討论嘛,都发表一下意见。 谁知通信还没刊发,就捅了马蜂窝,不仅被上面的领导电话批评,要求撤稿,连杂誌也遭受各种莫名其妙的点评和批评。 这种负面情绪反而让李自云异常愤怒和难受,但他顶住了压力,还是把通信稿发出去了。 於是1982年的8月底,一颗属於文坛的炸弹引爆,彻底撕开了一场文艺发展的大爭论。 刘培文听到这里,心中咋舌。前世他没有经歷过这个时代,根本就不知道在文学发展欣欣向荣的80年代初,居然曾经爆发过如此激烈的论爭。 “培文啊,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章广年拍拍刘培文肩膀,“你放宽心,有我们这帮老傢伙在,不会有事的。今天啊,咱们还是要把座谈会开好。” 虽说章广年依旧想让大家集中精力在座谈会本身上,可是注意力终究是难以扭转的。 不少参会的代表都拿出了自己的评论文章,洋洋洒洒,为《没事儿偷著乐》 做了点评。 让刘培文振奋的是,这篇植根於百姓生活和燕京文化的市民小说,几乎获得了参会人员的一致好评。 唯一的差评,大概也就是“你还可以做得更好”这种鞭策型的。 不过会后的气氛,依旧是有点低气压。 跟章广年几人打了招呼,刘培文叫上退休二人组就往外走。 “我怎么感觉这事儿还没完呢?”刘培文纳闷道。 “没完?”邓有梅乐了,“这还没开始呢!” “啊?这还没开始?不都大炮开兮轰他娘了吗?”刘培文疑惑道。 “培文你没经歷过,所以不懂。这种路线上的问题,不辩到一方投降倒台, 根本没有停下来的可能。”汪增其给这件事儿下了个定义。 “那会怎么发展?”刘培文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发展?”邓有梅说道,“一根弓箭射到了人,挨了箭的骑兵会立刻拉马撤退吗?肯定是要衝过来打的。现在就看是谁衝过来了。” 带著几分不確定性和怀疑,刘培文回到了百深处。 站在树下,望著摇曳的树影,他有些心绪不寧。 越是这时候,越想写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答应过张德寧给燕京文学写个短篇。 写什么好呢? 翌日,邓有梅发来邀请,让他到家去一起吃饭。 来的人还有汪增其、施松青、程建功。 进了门,刘培文就闻到一阵饭菜香味。 “好香啊!”他讚嘆道。 一看眾人都在,他瞬间就明白了在下厨的是谁。 “老邓!还得是你啊!拿下了吧?”他眨著眼睛,胳膊拐了拐一旁正在看电视的邓有梅。 “说得跟你不知道一样。”邓有梅笑骂道。 最近风雨欲来的形势,让经歷过多次磨链的邓有梅有些懦懦不安,也就是今天大家齐聚,他才高兴了些。 韩伍燕的菜做得当真不错,用的虽然是家常材料,但口味著实上乘。 “姐!不愧岭南人啊!”刘培文赞道,“这饭菜,老邓不得香迷糊啦!” 韩伍燕面有得色地看了一眼老邓,才开口说话。 “今天把你们几位请到老邓这里,是我的意思,主要是跟大家宣布一个消息。” 她顿了顿,郑重地说:“我俩准备明年结婚。” “好事儿啊!”刘培文第一个鼓掌,在座的人们也都是表达了一番祝福。 席间大家都替老邓开心,老邓本人的兴致却不算很高。 “不瞒你们说,最近这风风雨雨的,弄得我有点怕。”喝了几杯酒,邓有梅终於还是把心里的石头吐了出来。 “怕什么,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刘培文当即把酒杯伸出来,喊了一嗓子“好个不服就干!”汪增其赞道,“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啊!” “就是就是!”程建功也在一旁帮腔。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怎么怕起事情来了?”刘培文一脸纳闷。 其实他跟眾人的心態,是不一样的。拥有前世记忆的他,认为既然印象里这一年没发生什么大事儿,那就说明,这场文艺道路的爭论,最多也不过是无疾而终。 而在场的每一位,都是过来人,心態上则大不相同。 毕竟谁也不能预知未来。 感受到滚滚乌云来袭时蓄势待发的阴鬱恐怖,谁又能说这一定是乾打雷不下雨呢? 所以韩伍燕此时当著大家的面宣告明年结婚的消息,也是在向邓有梅表达决心。 无论风雨,都要在一起,这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 刘培文內心中对韩伍燕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老邓没有多说话,但从几人的谈话里,刘培文看得出老邓的感动。 上一段被人拋弃的感情,和这一段风雨共担的决绝,两相对比,无疑让他彻底放下了心防。 两个孤独的人,被彼此的灵魂吸引,最终走到一起。 抑或终將相爱的人,无论走过多少弯路,也会重逢? 刘培文眨眨眼,这个故事或许不错。 第77章 甜蜜蜜 第77章 甜蜜蜜 刘培文想起的故事是一部老港片。 那是在80年代,两岸三地人潮流动的大潮下,来到香江的异乡人的故事。 在电影里,李翘和黎小军为了各自的理想来到了香港,由於地域性的问题, 他们在香港生活了很久都没什么朋友。 在各自寂寥的生活中,黎小军以给家乡的女朋友写信作慰藉,李翘则拼命工作,以工作充实生活,只有在见到提款机上可观的积蓄才有笑容。 后来他们相遇了,同样是异乡人,同样喜欢那首《甜蜜蜜》。两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就这样在互相扶持中產生了感情。 然而现实告诉他们,这种感情是不可能的。 黎小军还有一位远在故乡的女朋友。李翘也自认为两个人的追求並不相通。 然而最终两人经歷过各自的生活后,终究还是认清了心中的深藏的感情,最终在街角的音像店重逢,再次走到了一起。 故事其实並不复杂,小说的主要內容也被刘培文放在大时代下,个体对於未来的迷茫上。 至於有点敏感的豹哥的身份,刘培文乾脆语焉不详,只突出他同样的异乡人身份,以及最后李翘去认户时的情节。 本来故事是以邓丽珺去世的消息串起结尾,但考虑到如今的时间背景,他把这些情节重新做了修改。 最终,小说费了刘培文三个星期的时间,就这样刪刪改改,淡化了主要角色的內地背景,又融入了自己的一些思考,最终成稿只写了五万多字,內容也从时间跨度上分成了三个章节。 看著手里的稿子,刘培文忽然发现这好像是自己写的最慢的一部作品。 而小说里的时间跨度,也是最漫长的。 就像故事里的人一样,在漫长的人生里,什么都会遇到,当然也会遇到缘分。 当缘分未到时,任你怎追也追不上,等缘分来了,那就是一个转身便可遇见的熟悉笑容。 一转眼到了月末,刘培文终於带上稿子去了燕京文学编辑部。 “这名字,是那个歌吧?写的是爱情小说?” 张德寧接过稿子,看到书名,抬头问道。 如今《甜蜜蜜》这首歌,从未在大陆公开发表过毕竟1982这个时间点,就连《乡恋》都还没解禁呢! 不过这並不妨碍这首歌在私人渠道里悄然传播。 再加上最近两年在年轻人中非常火热的“舞会”,音乐的传播更加广泛。 说起来,如今八十年代跳舞的这些青年,跟前世跳广场舞的那批人,根本就是同一代人。 刘培文听到张德寧的提问,点了点头,“小说的环境是香江嘛,有这首歌就不奇怪,主要讲的则是异乡人的故事。” 张德寧不再说话,埋头细细翻看起稿子来。 足足了两个小时,她才终於把稿子看完。 “怎么样?” 看著张德寧放下稿纸,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刘培文开口问道。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非常好!”她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声音有点哽咽。 “我能感觉到这部小说跟你以往的小说有很大的不同”,她缓了缓情绪,继续点评道。 “这部小说通篇读下来,有一种非常强的画面感,我从来没看过你的小说里把场景和人物的对白写得这么融洽、精彩!每一句话似乎都有那种不露声色的感情。 “还有就是,我觉得你写这部小说的时候,一定是很克制的,很多情节和故事,都是寥寥几笔,没有展开,回味的空间却留得很足。” “眼力见涨啊!”刘培文竖起大拇指。“这部小说我可是从八九万字刪减到最后的五万字!” “哟,怎么还捨得刪稿子了?”张德寧吐槽道,“你不是最喜欢稿费吗?少这么多字,稿费可是要少一大截!” “主要是我写完了之后,感觉自己写得太满了。” 刘培文挠挠头,回忆著当时的情境,总结道。 “一个故事,如果讲完了,讲尽了,就好比一条路走到了头。听故事的人, 又该往哪走呢? “所以我故意把內容写成片段式的,闪回式的,就是想让人自由想像那些没有说出来的故事。 “当然了,该有的稿费,那是一分不能少的,咱们社里愿意多给,我也能接受!” “你这张脸皮啊,我看还在你的小说之上!”张德寧点评道。 “能发?”这才是刘培文最关注的。 这部小说其实有点敏感,刘培文自己也是能感受到的。 首当其衝的就是书名,其次是故事背景放在香江,在如今这个大潮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发表上的阻碍。 “我得问问。”张德寧也说不好,只得让刘培文回去等等消息。 十一国庆节,刘培文惯例去找弟弟,结果收到的消息却让他有点惊讶。 “搞科研,大二搞科研?”刘培文好奇道。 来到宿舍,听了张强的解释,他才知道弟弟居然参加了一个科研项目,跟著好几位老师一起闭关搞科研去了。 “树根可是专业课第一名啊!”李树生讚嘆道,“私下里还有好多老师给开小灶呢,听他说,平常没少扔给他题做。” 刘培文点点头,既然宿舍的人都语焉不详,他没法继续追问。 不过一个大二的学生,能参加多大的项目?估计是热衷解题,所以被老师拉去当帕鲁了吧? 不过看看宿舍里同学羡慕的眼神,他明白:就这多少人想当都没这个门路呢! 从水木出来,他骑车回到了百深处34號。 上午已经拜访过张白驹,此时放假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所事事。 坐在树下,风渐吹起,树叶扬起又跌落。 刘培文发了一会呆,修地起身,走进书房取出了自己的板胡。 想起上午送到张德寧那里的《甜蜜蜜》,他乾脆尝试用板胡拉一曲试试。 奈何板胡这样高亢的乐器,对於如此柔软的曲子实在是不够匹配。 思付片刻,他忽然想到一首適合的曲子。 旋律再次响起来,这次换成了《天空之城》。 与小提琴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刘培文这下舒服了。 很是拉了两三遍,把其中的节奏拿捏好了,他才停下。 修忽飘来的叶子,调皮地落在他的肩头。 这时,许久未有来客的门,被敲响了。 第78章 按最高稿费来 第78章 按最高稿费来 “!(初次见面!)” 开门之后,刘培文就看到一个脑袋在飞速鞠躬下落中露出谢顶的中年男子。 一旁站著微笑的,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女子。 夏末时节,她穿著一个千练的藏青色西装裙子,上半身则是白色的短袖西装外套。 满头青丝被扎成了简单的马尾,偶有几缕细发在隨著风飘摇。 此刻她正背著手,笑眯眯地歪著头望著刘培文。 “何晴?”刘培文惊喜道。 许久未见,这个瘦削的女孩依旧身姿纤细,加上今天的正装打扮,更显得苗条有致。 何晴把背后的手翻出来,小小地打了个招呼。 此刻,只听中年男人一脸兴奋地继续说著什么。 何晴听他说完,对著刘培文翻译道:“刘先生你好,我是山崎一郎,目前是文艺春秋社在贵国的代表,今天没有预约贸然来访,实在是抱歉!” 刘培文根本没听何晴在翻译什么,而是好奇地问道,“你居然还会日语?到底有哪国语言是你不会的?” 何晴看刘培文根本不回答山崎一郎的话,眉说道,“我现在在工作,先不要聊天。” 刘培文见状,只好隨意回答了一句,然后把两个人让到院子里来。 进了院子,男子又是鞠躬致谢,何晴依旧是翻译著没什么意义的感谢话。 “这位山崎一郎先生真的不会说汉语吗?”刘培文看著何晴问道。 何晴愣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刘培文是在问她,还是问山崎一郎。 犹豫片刻,她还是把这句话翻译了。 山崎一即苦笑看摆了摆手,说了儿句话。 “由於来贵国时日尚短,我的汉语水平还比较低劣,只能理解个別词语。” “不可能,君中国语本当上手!”刘培文笑著说道。 何晴一听,立刻明白了刘培文在说著一知半解拼凑的偽汉语,差点笑出声来刘培文看著差一点露出的小虎牙,心道可惜。 接下来就是一本正经的交流环节。在何晴的翻译和解释下,刘培文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隨著80年代两国邦交在米国的影响下回暖,国家间的经济和文化交流迅速升温。文艺春秋社作为泥轰知名的文学出版社,也派驻了代表常驻燕京。 今年九月刚刚就任的山崎一郎,带著將一批我国作家的优秀作品传播到泥轰的目標来到燕京。 作为涉外人员以及文化界代表人土,山崎一郎履职后受了对外部门的接待。 而毕业后分配到对外部门的何晴则是当时负责接待的翻译之一。 在晚宴上,在被问及有哪些尚不为泥轰人民熟知的中国作家作品值得推荐时,何晴首先就推荐了刘培文的《步履不停》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而在得知何晴是一位文学爱好者之后,山崎一郎跟她聊了很多文学方面的內容,感觉如获至宝,强烈恳求对外部门能安排何晴帮他介绍几位中国作家。 刘培文就是他来拜访的第一站。 本来行程安排在国庆节之后,可山崎一郎昨天通过社內翻译口头讲述完《步履不停》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故事之后,惊为天人,通过对外部门问到地址后,约上何晴就衝到了刘培文家拜访。 “他说,这次还真是冒味的拜访,希望作为作家的你能够理解他作为一个狂热读者的心情。” 理解?我理解不了一点! 刘培文对这个毕恭毕敬的泥轰中年社畜並不感冒。 “你跟他说,我不太喜欢別人贸然拜访,以后不要这样,不然我不会开门。” “你確定?”何晴眨眨眼,不过还是照样翻译了。 山崎一郎又是转过身来一阵鞠躬致歉。 “红豆泥私密马赛!” 这句刘培文听懂了。 也许是低头鞠躬的时候看到了斜靠在树下的板胡,男人的神色又兴奋起来。 “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一阵动听的音乐,没想到您这样英俊的少年文豪,竟然还会古典乐器,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何晴翻完这句话,咬了咬嘴唇。 英俊的少年文豪这种话,平常她可说不出口。 “这个叫做板胡,是我家乡常用的一种戏剧伴奏乐器。”刘培文对於板胡倒是热衷於传播,细细地给山崎一郎介绍了一番。 “所以,能否请刘先生再表演一下那个呢?就是刚才那个!”何晴笑著翻译道。 这翻译怎么味道怪怪的。 刘培文耸耸肩,坐在凳子上重新抄起板胡,挥手示意何晴自己找地方坐。 三人落座,《天空之城》的乐曲再次乘著板胡的音色在院子里飞扬起来。 一曲终了,刘培文面前的两人都有些陶醉之色。 山崎如痴如醉地描述比划了半天,不知在说些什么好听的话。 “你拉的真好,我很喜欢。”何晴说道。 这么长的句子,就翻了这么点? “只可惜没有录音机,不然我就可以录下来回家听了。” 这句也不像是他说的吧? 刘培文摆摆手,收起板胡,带著二人进了屋。 山崎一郎的来意也很简单,就是希望刘培文授权文艺春秋社將《步履不停》 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两篇小说刊载在文艺春秋上,並同时出版。 隨后,山崎一郎非常恭敬地喊出了一串很有气势的话。 刘培文莫名其妙地望著何晴。 何晴这次终於忍不住笑场,半响才翻译道,“他说我已经想好了您小说发表时的宣传语,分別是『意识流的绝顶之作:中国美少年作家笔下的家族遗恨』和『悽美的三人恋:东亚大帝国草原上的至高错爱』。” 这下轮到刘培文目瞪口呆了。 这小日子的味道,可真是太浓了。 无语地摇摇头,刘培文望向山崎一郎。 “此前我对於我的小说能否发表在贵国其实並无兴趣,如果您確实想获得授权的话,我只有一个要求。” 这次何晴翻译的就很快了。 “他说一切条件皆可满足。” “稿酬要跟他们国內最高水平的作家等同,出版作品的版税也是一样。” 这句话翻译过去。山崎一郎瞬间就没了刚才许诺时直拍胸脯的豪气。 果然,说一千道一万,都是生意。刘培文晒笑。 “刘君!据我所知贵国都是按稿酬计费,並未有版税之先例,我们之前也是按照贵国国內的稿酬付稿费的。” 之前?那是你早没遇见我! “那我要问一句,贵我两国,既然是邦交之国,双方国民可否平等交流?” “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我在贵国发稿,为何还要遵循我们国內的稿费计算方法?” “这————” “山崎先生,你也不想———? 一番唇舌,山崎一郎败下阵来,只好垂下头,开始认真盘算起报价。 其实他未尝不知道刘培文说的这些,只是在商言商,如果能占到便宜,谁又会拒绝? 藉助何晴的翻译,俩人展开了多轮价格拉锯。 在泥轰,假如给杂誌供稿,报价的价格是按照稿纸的页数来计算。 一页稿纸大约三百到四百字,根据作家稿酬不同,单张稿费是3000-6000日元左右,也就是千字9000-18000日元左右的水平。 而版税一般是在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十五之间。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最终价格確定为,刊发稿费千字一万日元,版税是百分之十。 如今两国匯率大约是1:125。也就是说,转换为人民幣的话,大概就是千字80,版税百分之十。 作为一个事实上泥轰读者眼中完全的新人作家,这个价格已经相当不错了。 “刘君!我们两本书总计的首印计划將会是六万册的规模,稿费將会儘快给您匯来!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为您宣传的!” 山崎一郎郑重其事的起身宣告,隨即又是一阵鞠躬。 刘培文看著何晴认真聆听,逐字翻译的样子,忽然说道:“你天天陪著这老小子,累不累?要不然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啊?”何晴一脸意外。 只听刘培文说道:“山崎先生,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我们好像忘记討论了。” “?纳尼?” 何晴走的时候,面色有点奇怪。 刘培文所谓忘记討论的事情,就是文本翻译的问题。 其实这种事儿一般就交由出版社聘用的译者来翻译了,作者是不用管的。 结果刘培文愣是以熟悉作品內涵和更容易沟通校稿为由,把这个翻译作品的活抢了过来,安排给了何晴。 翻译稿酬千字10元,费用嘛,当然是文艺春秋社出。 毕竟他们自己找译者,付出的费用也不低。所以山崎一郎倒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这样一来,何晴短时间內,倒是確实不用陪著山崎一郎到处跑了。 別问,问就是翻译稿子呢。 刘培文临走还在偷偷跟她说,“我知道你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燕京生活估计手头也没什么钱,这种资本主义羊毛的机会不用客气!” 何晴眨了眨眼,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后只是说:“那回头我翻译好了,再拿给你看。” 拿给我看,看什么,泥轰语我看得懂吗?刘培文心中吐槽。 不过认真工作的样子,倒是有点可爱呢。 第79章 纷爭与变故 第79章 纷爭与变故 何晴带著山崎一郎离开了,小院又恢復了平静。 把手搭在脑后,躺在躺椅上,刘培文开始默默盘算。 自从买了房子之后,忽然感觉自己的赚钱好像更快了? 上个月,从王纲那里收到一千块钱的小说播讲的稿费收入香江那边,10万字的《一代宗师》已经交稿,想必等韩伍燕回来,能给他带回1万元的外匯券。 但上面这些与《步履不停》、《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在泥轰发表的稿费相形见出。 两部小说光在文艺春秋上刊发的稿费就足有一万一千多。 山崎一郎张口就是两本书加起来首印六万册,平均一本书的售价是1200日元,算下来,百分之十的版税就有57600元,两者相加,已经逼近七万元了! 等这部分款项到帐,刘培文的存款將一下子飞涨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版税果然是个好东西啊。 考虑到接下来几年物价升的速度,他觉得这些版税自然是换成外匯券更好。 得想办法弄个外匯券帐户了。他思付著,这么多外匯券,总不能都放在家里吧? 至於开外匯帐户什么的,实在是太遥远了。 如今他距离拥有六位数存款的美梦有多远,就看何晴的译稿速度了。 这样想来,以后是不是要多关心一下这位姑娘? 何晴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此时家里只有母亲坐在客厅前,边打毛衣边看电视。 “妈,怎么今年这么早就打毛衣啊?”她好奇道。 “你爸说那边已经凉起来了,让我多给他准备点衣服。” “哦。”” 没多说什么,何晴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屋。 关上门,脱下有些紧束的外套,摘掉头绳,瀑布般的青丝搭在肩头。 长舒了一口气,她的嘴角勾起微笑,走到书桌前,从第二个抽屉里翻出一个自己常用的记事本,翻开某个固定的一页,开始记录起来。 財迷,但是仗义疏財。 写完这句,她把笔记本收起来,从身后的书柜上翻出两本杂誌。 “人家都爭取到稿费了,一定要肥水不留外人田呀!” 十月的风雨来得比往年要早一些,萧萧秋雨,点落燕京,寒意渐生。 到了十月中旬,文艺界的爭论开始愈加明显,终於连刘培文都感受到了。 先是文艺报在第九期上开刊载了批评现代派的相关文章。 其中一个署名为“启明”的“读者来信”,直接给予现代派通信以严厉的批评,认为这样对现代派的提倡,事实上是脱离了现实主义,是在西方面前解除武装。 这样的言辞,不可谓不严峻。 隨之而来的,是燕京文学的坏消息。 “怎么,发布不了?”刘培文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发布不了,哪方面的问题。” “上级指示。”张德寧没好气地回答道。 “上级?文协?章广年?”刘培文问道。 张德寧摇摇头,手又往上指了指。刘培文明白了。 “怎么说的?” “原话是这样说的,·以小说笔墨描写香江故事,讲述外乡人的情感与奋斗史,原则上並无问题,但近期不易发表。『“ “近期?”刘培文笑,“近期是多久啊?” 张德寧黑著脸,“我哪知道。” “行吧!”刘培文倒也没强求,他洒脱地起身,戏謔道“这篇文章我可掛在你这儿了,不发表,我可不给下一篇啊!” “嘿!你这小子!” 离开了燕京文学后,刘培文思绪纷乱, 近期他一直没有再写新作品,只是一直觉得有好多东西在心中翻涌,却说不出来。 乾脆就又翻出那本《现代小说技巧初探》,反覆琢磨起来。 到了十一月的第一天,档案室的改组终於提上日程。 单位的名字都改了,变成了燕京大学档案馆。 调子提起来了,编制也会有所增加,至少当初吴纲许诺给刘培文和黄成名的正式岗位有了著落。 然而变故再次出现。 “延后?我延后还是我俩都延后啊?”刘培文在吴纲办公室里皱著眉。 “你自己,小黄该转正转正,正常走手续。” 吴纲长嘆一声,点了根烟,云雾明灭间,他张口说道,“是上面传下来的, 说是你的转正先暂停。” 刘培文追问道,“您这边打听到原因了吗?” 吴纲又吸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食指蘸了水,在书桌上写下了现代派三个字。 刘培文明白了,雯时间,一股怒气在心中涌起。 原来自己自觉置身事外,在別人眼里,写过意识流形式的小说,跟旗手和推动者们过从甚密的他,早就是“朋党”了。 只是想到居然因为学术上、文艺上的论爭,就要这样暗戳戳的发力,去影响到一个根本没有在论战过程中发表过任何观点的人,实在是让他觉得无语。 “培文,你听我说,现在停了,也不完全是坏事,这样吧,我给你放两个月假,你先休息休息。” 吴纲把烟熄灭,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一句。 刘培文明白这是吴纲在保护自己。 既然人放了假,就无法再通过单位给自己施加什么影响。 而自己暂时休息,也颇有点偃旗息鼓、置身事外的味道。 可是事到如今,置身事外,可能吗? 被吴纲放了长假,刘培文没有半点沮丧的神色,兴高采烈地回了办公室收拾东西。 听到刘培文之后一个月都不来,办公室的人哀鸿遍野。 “培文!培文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培文!”黄成民哀嘆道。 刘培文是溜了,剩下的活,大部分估计都要落到他身上。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死了!”刘培文没好气道,“咱们下个月见啊!都別来找我,我得按领导的指示,闭门思过!” 傍晚,回到了百胡同三十四號,他特意给自己做了两个小菜,搬到院子里,边吃边看月亮。 第二天,无事一身轻的他睡到九点才起床。一整天就是拉拉板胡吃吃饭,乾脆啥也不想。 到了傍晚,他又跑进厨房,燉起了红烧肉。 一把冰,半瓶雕酒,这一锅红烧肉出锅,红亮油润,软糯香甜。 一个人在家,他也懒得搞什么仪式感,乾脆站在锅边,就这样扒拉了两碗米饭,吃了个肚儿圆。 近期並无写作计划的刘培文也没熬夜,在书房看了会儿书,一觉睡到了翌日清早。 今天他並没有睡懒觉,而是早早地起床买菜去了。 上次开座谈会的时候,听说刘培文搬了新家,一大群人闹著要来参观,一直拖到了今天,才终於成行。 从菜市场往回走的路上,刘培文把菜篮子掛在车把上,慢悠悠地迴转。 本以为这群人也就是临近饭点才会过来,没想到刚到家门口,他就看见俩人已经在那儿了。 “老程!振云!”刘培文下了车,跟二人打著招呼,“怎么来这么早啊?” “这个我就要夸夸老程了,”刘振云面带微笑,不知是褒是贬,“虽然他跟我约定错了时间,自己还把这事儿给忘了。但是我们俩可是第一个到的!” “怨我怨我!”程建功拍拍脑门。“我说跟他说十一点过来叫上我,他听成了七点。” “忘了的事儿你是只字不提啊?”刘振云吐槽道。 程建功只当是没听见,仁人说说笑笑进了四合院。 “!这院子规整,培文,没少钱吧?”程建功讚嘆道。 他一家子人还挤在一间小屋里呢。 刘振云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羡慕。 今年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了农民日报当编辑,如今在单位还是个小透明的他,目前住在报社的单身宿舍,一间房里四张床。 比大学宿舍条件好得有限。 如今看著比自己还小的刘培文,居然靠稿费能在燕京城里置办下一座四合院,这让他不由得心生嚮往。 也许自己应该再试试写作?方一能成呢? 带著二人在四合院里转了一圈,陆续又有人来到。 “老汪!你来就来唄,怎么还把老邓带来了。”看著空手到来的二人组,刘培文故意开玩笑。 “人家老程还拿来一大西瓜呢!” “你小子少废话!”汪增其翻了个白眼,“材料买全了吧?” 汪增其空手来,那是因为他还要付出劳动!今天这桌子菜,少说一半要出自他的手。 “肯定的!只多不少!”刘培文又带著俩人参观一圈,最后把他们领进了厨房。 老汪也不含糊,洗洗手就要在厨房施展一番刀光剑影。 邓有梅则是跟著出了厨房,才笑著解释著,“小韩一会儿到,我俩可是一起给你准备的礼物。” “怎么样?婚期定了没有?”刘培文好奇道。 “初步定在明年劳动节。”邓有梅笑著说,“她非说到时候要弄身婚纱拍照,也不知道找好了没有。” 看著一脸幸福的邓有梅,刘培文打趣道,“说好的一起单身,没想到还是你老邓先先叛变了!” 俩人走回院里,跟程建功二人聊著天,又过了许久,才有人敲门。 第80章 正確与正確 第80章 正確与正確 刘培文打开一看,嘴!这一回来了足足六位。 李拓、王濛、章广年、何其志、周燕茹还有被人群埋在后面的张德寧。 把一大群人让进来,刘培文才发现不少人都带了礼物。 王濛送了支钢笔,章广年拿了幅捲轴,其他几人则大都是书。 加上还没到的韩伍燕,中午便是十二个人。 刘培文计算明白,赶紧告罪进了厨房,跟汪增其並肩作战去了。 端出昨天留下的红烧肉,刘培文文飞快地搭配了几个荤素小菜。 再摸出今天买的酱牛肉和一块豆腐,一个简易版的牛肉燉豆腐,一煮就是一大锅。 汪增其这边则是做了好几个拿手菜,连菜带汤也有好几个。 等饭菜差不多做好,院里几人一起把西屋的大长书桌搬出来充当餐桌。 刘培文文跑出去找邻居借了几把凳子,一眾人等才全都落座。 开了一瓶之前存下的茅台,刘培文给眾人倒完酒,这才发现韩伍燕早就坐下了,这会儿正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说起来,我搬进来都快三个月了,一直也没机会请大家到家里聚聚,不多说了,以后常来!”说罢,刘培文干了这一盅。 眾人轰然允诺,一起干了这杯酒。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钟头,大家才一起动手收拾了东西。 韩伍燕这会儿逮住刘培文,低声说道,“培文,你的那本《一代宗师》,星岛周刊已经开始连载了,刘以昌对小说的评价很高,还主动给你把稿费加到了千字五百。” “这是为啥?”刘培文纳闷,写得好还给作者主动加钱?这种操作他根本没见过。 “自然是你水平到了,想多点钱住你。”韩伍燕笑著说,“与其等著其他报纸跑来跟他竞价,不如他自己给你抬抬身价,既能在你这里博得好感,还能挡掉一些竞爭对手。” 刘培文点点头,这才合理嘛。 “你这个外匯券太多了,我找了个银行的朋友问了问,给你开个外匯券的户头吧,这是地址,你回头办好了,就把这笔钱直接转到你的户头上。” 刘培大喜,他正愁著以后怎么办呢,这属於是瞌睡送枕头了! “还有——”韩伍燕从包里又拿出一条领带,“香江买的,算是我俩送给你的乔迁礼物!” 刘培文隨口谢过,俩人这才又迴转到客厅。 此时眾人正在谈论著最近的形势变化,脸上都有点严肃。 “这么说,开会的时间定了?”李拓扭头问著。 他望著的方向,是章广年。 “定在8號,新侨饭店。”章广年答道“但是我要负责任的跟大家说,这次开会恐怕不是一团和气,我现在啊,只求到时候別动起手来,砸坏了一个两个就麻烦了。” 刚走进来的刘培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开什么会啊?” 章广年闻言做了一番解释。 原来,自从上次座谈会后,局势就朝著迅速激化的方向一去不回头。 目前的爭论双方各执一词,而文艺报则成了这场战斗的战场。 不仅是文艺报刊发的內容左右横跳,就连文艺报的工作人员內部,也是涇渭分明。 主编冯木的意见是保持中立,合理探索,依旧认可对现代派的线索是技巧理解。 而副主编则拍桌子反对,认为从本质上讲现代派是西方思想的產物,拿著这样的工具,塑造不了国人的精神。 “这根本就是上纲上线!”李拓气愤地说道,“非说什么西方思想的產物, 外面跑的汽车、飞机,是不是也都是西方思想的產物,都別用了唄!” “其实这不重要。”章广年说,“爭论嘛,肯定是有不同意见,我现在担心的,主要还是隨著批判的升级,很多事情的范围在扩大化。” “没错!”王濛点了点头,“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越来越像人事斗爭了” “可是你这样压著文艺报表態,能把事情解决吗?”汪增其问的是章广年。 作为文协统领,章广年在其中对批评者施加的压力也不小,不然文艺报可能连这个用来“弥补过失”的会,都捨不得开。 “难!”章广年摇摇头。 刘培文看著一屋子沉默不语的人,心中略有感悟。 在改开的进程中,没有什么领域是一帆风顺的,以他两世为人的思考来说, 文艺界的动盪,更多是时代发展歷程中的同频震盪。 今年以来,报纸上陆续刊载了逮捕“温州八大王”等轰动全国的经济案件, 在这种全国性的针对经济乱象的打击中,私营经济的活力一下子被打下去不少。 开放过程中,步子回调的,难道就只有经济吗? “我就不明白了,討论来討论去,为了一个写作工具討论是非对错,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就非要分个对错?” 程建功並未创作过现代派技巧的作品,故而並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今天一聊,他只觉得纷乱。 “我倒觉得,这並不是对与错的爭论。”刘培文开口说道。 一屋子的人都望向他。 “需要爭论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对与错呢,这只能是对与对的爭论、正確与正確的爭论。 “就像现在提出批评的那些领导、学者、编辑们,主张现实主义写作,主张从此前的技法和思想哲学中汲取营养,这方向当然是对的,这可是我们国家文艺工作者发展了几十年收穫的宝贵经验, “而对於我们来说,更多的人之所以开始尝试现代派的写作,也並不是他们批评的所谓的让西方思想占领高地,而是面对几十年没有革新的语言表达,想尝试一下新东西,来突破写作的困境、丰富我们的写作方式。 “大家的本质目標没什么不同,都是想创作好作品,但是问题的癥结,就在於,什么样的是好作品、怎样创作好作品。” 一番话说完,不少人都陷入思索,王濛和章广年却是眼晴发亮。 在刘培文说到“正確与正確的爭论”的时候,他们立刻就感受到这个青年作家所站的高度,比他们想像得要高。 而对於他所提出的问题癥结,这也是他们所认同的。 “可难就难在说服对方啊。”汪增其嘆了口气。 挨批这种事儿,他可太熟悉了,所以一群人里,態度最悲观的也是他。 “对了,我听德寧说,你的新小说没让发表?”邓有梅忽然皱眉问道。 “是,上面有领导说这个时间不合適。”张德寧解释道。 “这算什么?只要发表过现代派技法的小说,作家就要受影响?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別?”李拓愤愤道。 “不止是这样吧。”何其志忽然开口道。 “昨天我本来去找培文送加印小说的印数稿酬的。 “结果去了才知道,培文就因为为这个事儿被单位安排放了长假,本来要转正的工作,现在也没了消息。 “岂有此理!这是干什么!搞清算?”章广年站起身来,一脸怒色。 为了文学创作上的爭论,就要侵害別人的个人生活,这让大家担忧之余,都出离愤怒了。 看著因为他而义愤填膺的人们,刘培文倒是还挺淡定。 “这不挺好嘛!”他笑嘻嘻地说,“这是领导对我的保护!我还乐得不上班呢!” 看著大家依旧心事重重,刘培文乾脆去书房摸出了板胡。 抬手就是一个大过门。 被板胡吸引了注意力的眾人,这才从刚才交谈的沉鬱中脱离出来。 “培文,没想到你还会乐器!”程建功喷称奇,“这是什么?跟京胡挺像。” “那不一样,”刘培文摇摇头,“这是中音板胡,京胡调子还要尖细一些。 , “来,我给大家拉个《步步高》,咱们高兴一点!”刘培文隨口说著,琴弦拉动,欢喜的乐曲飘荡开来。 “好傢伙,听这曲子我感觉过年了!”汪增其评价道。 一旁的刘振云刚才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忽然开口道,“培文,去年中秋在圆明园拉胡琴的,是你吧?” “你怎么知道?当时你也在?”刘培文奇道,当时他是跟著弟弟班里的同学一起过去赏月。 “果然是你!”刘振云一脸激动,“那天我离得远,但隱约能听到。你那天拉得曲子,可真美啊!” 刘振云这么一说,瞬间把大家的好奇心勾搭起来。 程建功好奇地问道:“什么曲子?” “那个啊!”刘培文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个叫《但愿人长久》。” “苏軾?”王濛问道。 “没错!”刘培文笑了笑,低头思付片刻,再次拉起那首《但愿人长久》。 悠扬的乐声饱含著相思的缠绵,此刻在客厅里响起,眾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刘培文乾脆搭配著苏軾的词,把整首歌唱了出来。 唱到第二遍的时候,韩伍燕也在轻声的唱和,显然是非常喜欢这首歌。 一曲终了,韩伍燕第一个开口,“培文,等明年我俩结婚的时候,你现场再为我们拉一遍,好不好!” “我当然没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韩伍燕问道。 “你就不怕我抢了老邓这个新郎官的风头?” 几人哈哈大笑,刚才沉凝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趁著兴致来了,刘培文又拉了一会儿,几曲奏罢,眾人谈笑间,不再如刚才那般严肃。 等到傍晚,送走了眾人,百深处34號再次恢復了寧静。 只是风雨,即將来临。 第81章 十一月八日风雨大作 第81章 十一月八日风雨大作 十一月八日风雨大作。 望著好像被捅漏了的天空,刘培文掏出雨衣披上。 瞪起车子,刘培文只觉得异常沉重,车轮在泥泞的路上碾过,劈开一道道浪,所费的体力比平日里多了好儿倍。 从百深处出来,一路沿著地安门大街往东,直到东四再往南走,刘培文在冷雨中足足了快一小时,才骑到新侨饭店。 把车子停好进了楼,脱掉雨衣,刘培文只觉得自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低头看看,衣服裤子湿了一半,每走一步鞋里都往外冒水。 好在酒店的服务人员递过了一条毛巾,刘培文边擦边往六楼赶。 今天的会议定在新侨饭店的会议室,主题是“现代主义与现实主义问题討论会”: 此前刘培文以为没自己啥事儿,结果文艺报在组织会议的时候还是上门去约了自己。 想想在场诸多熟人还不知要面对怎样的情景,他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悄无声息地推开会议室的门,刘培文发现自己真的来晚了,已经有人在发言了。 看到刘培文进来,邓有梅招了招手,指了指他旁边的座位,刘培文走过去一看,正是自己的名牌。 一屁股坐下,刘培文缓了一会儿,打量起参会的人们。 汪增其没来,章广年、王濛、邓有梅、冯冀才、李拓、程建功都在,他还看到了高行建的名牌,此刻高行建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对面还在照本宣科的主持的冯木,旁边章广年面无表情,刘培文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此时说话不便,刘培文只好从包里拽出湿了个角的本子,写下四个字推到一旁的邓有梅面前。 “什么情况?” 邓有梅拿过本子,写了一句话。 “既不道歉,也不解决问题。” 刘培文心下瞭然。 本来章广年主张要求开这个会,是让文艺报的人都拉出来,加上王蒙这些人,给现代派的批评事件定个调子,不要再搞大批判,把批评的方式转变为討论。 然而现实是,文艺报里安排来的人,都是中立派,讲了一些没用的空话。包括主编冯木在內,都只强调要坚持现实主义写作,其余一概不提。 然后根据流程,到场的作家、评论家们也要一一都针对会议主题发表看法。 所有的人说的话都不怎么深刻,即便是王濛、高行建这样的引领者,也照样敷衍一番了事。 这场会议,从一开始,所有人就都在等待它的结束。 章广年面无表情,心中却满是嘆息,也闪过几分后悔。 自己凭著文协同龄的身份和职权,他强压下文艺报的批判声音,又安抚了尝试现代派的作家们的情绪,试图用自己的能量来压制一切的发生。 可这似乎没起任何作用。 此时发言轮到了邓有梅,他照例发表了几句对现代派的借鑑是工具,现实主义的道路是要坚持之类的废话。 此刻会场就剩下刘培文没发言了。 主持会议的冯木默然地等待邓有梅发完言,开始继续主持流程。 “好,下一位发表评论的是刘培文,请谈一下你的看法。” “关於现实主义,我是这样思考的一一” 刘培文正准备胡几句,却忽然听到会场的门被大力撞开。 “砰!” 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闯了进来。 “同志你不能隨便乱闯— 跟在后面的是两个服务人员,手刚搭在男子肩膀上,就被他再次挣脱。 “別拦我!我要参会!我也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他挥舞著双手不让別人靠近,一不小心却自己把满是水滴的眼镜打飞老远, 正巧滑到了刘培文脚下。 “刘希成!你干什么!”冯木站起身来喊道,面色不虞。 来的人正是文艺报的编辑部主任刘希成,也是文艺报內举起批判现代派大旗的旗手。 本来这次开会,就是章广年施压下的结果,所以冯木本著保护刘希成的想法,没有让他参加,如今看到他闯进来,自然不爽。 “凭什么?”刘希成根本不回答问题,而是大声质问道,“凭什么撤我的稿子?凭什么不让我参会!这是包庇!赤裸裸的包庇!” “刘希成!你胡言乱语什么?撤稿是因为你的稿子內容不对!你不要隨便扣帽子!” 章广年也坐不住了,稿子確实是他要求撤下的。 11月份的文艺报上,刘希成原本要发表一篇批判“现代派”的稿子。 在文章里,他直接把“现代派”视为“病態的”、“变態的”、“悲观主义”的“资產阶级文学”。其论证十分简单粗暴:“难道是我们的思想不够好, 一定要用西方这些腐化的东西取而代之吗?” 这种把尝试现代派写作技巧的作家直指为反社会的言辞,章广年自然是不同意的。 且不说內容上的巨大问题,单是这种批判式的、搞运动的粗暴方式,肯定会引发更大的矛盾与割裂,更是章广年不愿意看到的。 面对冯木和章广年的叱责,刘希成显得不屑一顾,“我就要说!腐朽就是腐朽,用再精巧的技法,也是腐朽!” 一旁的服务人员见到这些人彼此认识,乾脆识趣地关门离开。 你们闹去吧,我们这些上班的犯不上。 刘希成痛快完了,看到眾人都不搭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被无视了。 怒火从心头涌起,他乾脆大骂起来。 “说什么学习技巧,写自己的故事?你们到底谁写出了好故事、好作品? “我告诉你们,今天谁来了我也说一句,现实主义才是唯一的正道! “像你们这些蝇营狗苟的人,总是想玩点奇技淫巧,一个个把自己没意思的小说包装成什么新颖的玩意儿,呸!我看著都噁心!” 一顿发泄,刘希成才觉得內心舒爽。 看著依旧是无言的眾人,此刻他的心情也变成了『这群人恐怕都被我镇住了吧?” 此时,略显模糊的视野里,一个斯文的青年走到他身边。递过他那副戴了多年的眼镜,上面的雨水已经擦乾净了。 刘希成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戴上,瞬间觉得世界清晰了很多。 再看眼前的青年,此时正面色平静地看著自己。 “说完了吗?”刘培文问道。 “说完了又怎么样?没说完又怎么样?”刘希成嘴上依旧不饶人。 “如果你说完了,那可就该我说了。”刘培文平静的声音下,似乎藏著一座火山。 “呵!”刘希成笑一声,没有说话,却也不离开。 他就是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又有什么话可说。 “这位刘希成同志说现实主义是正確的道路,我认为没有错。”刘培文缓缓说道。 “而西方现代派的一些內容,確实也存在问题。” “哈!”刘希成面带嘲讽,“现在知道认错了?晚了吧!” “不晚啊,怎么算晚呢!”刘培文笑道。 看著这个面带微笑的青年,刘希成忽然有几分羞恼,他觉从对面青年的眼神里读出了一股轻蔑。 “你什么意思?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在露自己的无知罢了,所以我乾脆配合一下你。” “我无知?”刘希成笑了,“你们这些大作家、老领导,吵著著搞现代派搞到现在了,有什么收穫?能获得广泛认可吗?就凭那几个意识流的小说?有多少读者?我们经典的现实主义作品又有多少读者” “喉!” 刘培文嘆了口气,“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邀请你来参会了。” “你什么意思?”刘希成怒道。 “对现代主义的探索,走到如今不过两三年时光,拿它的成就跟现实主义作品几十年的积累作比较?亏你说得出口?你怎么不让三岁小孩上擂台跟成年人打拳呢?” 刘培文不留情面地继续斥责道,“像你这样一开口就是你们、我们,非要搞对立的人,能有什么水平?还妄言『我们现实主义文学”,这其中,哪一部是你的大作?” “评论就评论,你扯作品干什么?你问我有什么作品?我还要问你有什么作品呢!”刘希成恼怒道。 “在下不才,《步履不停》是我的作品。现在到你了? 1 “你!你是刘培文?”刘希成哑口无言。 “算你厉害!” 步履不停优秀的故事內核和对家庭情感的探索,是评论界公认的优秀,哪怕是意识流小说,刘希成也无话可说。 一句算你厉害,已经是最高评价了。 但他马上就又有了新的託词。 “但是!就算你写出了《步履不停》,那又怎么样? “我不否认这部小说的优秀啊,但是在我看来,这种优秀是故事本体的优秀,是情感表达的优秀,跟你所谓的现代派技法没有什么关係!” 好傢伙,作者懂什么写小说,懂小说还得是你们这些搞评论的是吧! “哦?”刘培文扬了扬眉,“你的意思是说,一部文艺作品,之所以好,单是好在其內容,而不在於技巧,对吗?” 刘希成谨慎看著对面刘培文带著几分戏謔的面庞,下意识地觉得这个问题肯定埋著地雷。 但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却不愿意低头。 这么多人看著呢,如果他想要成为那个勇於批驳现代派的排头兵,如果他想藉此成为大眾认可的文学评论家,那么他必须硬著头皮衝下去。 “没错!就是內容!” “好!”刘培文鼓起掌来,“我为你的勇敢献上掌声。” 一旁的邓有梅看得直想笑,却只能著不敢出声。 而站在远处的冯木,则是脸都青了。 这个刘希成在说什么胡话?批评现代派自己批出毛病来了?不需要技巧这种话也敢承认? 说实话,冯木对於王蒙他们搞所谓的现代主义作品的研究和探索,並没有什么偏见,他是唯作品论者,无论哪一种方法,能实现文学上的创新,能收穫广大读者和评论家的认可,那就是好作品。 就像后世的程式设计师们,不管你把代码搞成什么屎山,只要能跑起来,那就行无奈形势比人强。 上面有尚书级別的领导公开反对,他能怎么办? 面对章广年这样一个同样级別很高的领导,他又能怎么办? 中立的他只好看著文艺报成为了双方爭论的阵地。 此刻的他,只希望刘希成別继续大放词,不然这个会开完,说不得文艺报都要解散了。 此刻,刘培文继续问道,“你说文学只看內容不看技法,那我问你,《沁园春·雪》为什么是一首词,而不是现代诗呢?” 刘希成不说话了。 为什么是词,那是因为写作的时候,就是按照词牌格式韵律创作的啊! 可这词牌规则、韵律安排,难道就不是技巧了吗? “说到底,现在大家对於现代主义的探索,是为了给文学写作寻找新的工具。”刘培文定义道。 “就像我们的前辈们为了创立国家而寻找思想与理论的工具,因为只有以先进的思想、方法、理论为工具,才能走在时代的前列。” 话说到这里,刘培文望向会场里的的眾位,真诚地问了一句:“什么样的人会害怕一个新的工具呢?” 此刻,在座的人无不心中嘆服。 这一句话,直指本次对现代派批判的核心。 那就是,“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害怕失去地位?失去话语权?还是害怕自己的思想无法驾驭这样的工具,从此被时代甩在身后? 一时间包括刘希成在內,所有的人都默无语。 这註定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还站在原地的刘希成,此刻只觉得本来就湿漉的身体更加黏腻难受,他焦躁地耙了耙头髮,沉默半响后,终於还是开口。 “新工具並不等於好工具!现代派这样的毒瘤工具,用了只会让人被异化, 被反噬!反正我不相信现代主义能给带来什么好作品!” 好傢伙,胡言乱语是吧? 刘培文此刻被刘希成的无赖气笑了。 工具难道是人在用?工具好用就改造工具,还能让工具改造自己? “行了,”刘培文晒笑,“反正我也不觉得我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冯木主编,您事今天的会—” 冯木明白刘培文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顺势把会结束了,按住这个愣头青, 一切回头再说吧。 然而刘希成却想放弃。 “我事你就是心虚!敢承认吧!现代派能写出什么有益於歷史,有益於民族的好作品?根本没有!就是无病呻吟!无病呻吟!” 他已经彻底疯狂了。 一整个会议室的人,望向刘希成的眼神,都是善的,冷漠的,唯独他自己还在大声疾呼。 “我本来,”刘培文今天第一次撤下笑容,板起了脸,“我本来觉得无论如何,大家爭论的都是文学,没想到,其实你想爭论的,根本是文学本身。” “既然这样,那就放马过来吧。”刘培文走到刘希成近前。平常事起来高大斯文的身躯,此刻居然有了几分压迫感。 “你,你干什么?”刘希成事著走到近前的刘培文,下意识的问道。 “你是说写哲出来吗?”刘培文眯起眼,“如果我可以呢?” 第82章 掀桌子 第82章 掀桌子 刘振云和程建功见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白天的狂风暴雨,如今只剩下绵绵的冷雨。 刘振云不是第一次来程建功家,把伞丟在门口,跟嫂子打过招呼,俩人就钻进了书房。 一关门,程建功就满脸激动地说“振云你今天是没去,出大事了!” “啊?”刘振云有些意外。 今天这场会议,关注的人远远超过参加会议的作者本身。 持续了將近半年的爭论愈演愈烈,直至变为互相指责的大批判,所有关注文学发展的人都忧心,生怕又变成一次清算。 只是此前刘振云在刘培文家温居那天,就从章广年的口中感受到,这次会议恐怕不会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把两个彼此矛盾不断加深的人按住头互相道歉,事情就能结束,仇恨就能消泯? 別开玩笑了,大家都是成年人。 所以当程建功说出这句话,他深感意外。 “培文啊!培文搞了个大的!”程建功一脸嘆服地说道,“当时你是不在现场,我当时都觉得这种场景,一般只能在传奇故事里才有。” “別卖关子了,你倒是说啊!”刘振云有些著急地催促道。 程建功这才把会议从意料之中的沉闷,到刘希成意外闯入大闹会场,再到刘培文批驳刘希成的观点的过程一一讲述。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们都以为培文要过去给那个傢伙一拳了哈哈哈!” 程建功想起当时刘希成看著刘培文走近,居然下意识地防卫起来,就觉得好笑。 “结果培文是真敢说啊!”程建功感嘆道,“培文说,『你不必拿著现代派写不出有益於歷史、民族的好作品挑刺,如果我写出来,怎么办?』” “这是对上了?”刘振云总结道。 “没错!”程建功继续讲道,“当时他这句话说完,不光刘希成愣了,我们都愣了。我心想这不是拿著把柄往人手里递吗?” “后来呢?” “后来啊,培文跟他打赌,说自己只需要一个月,就能拿出一部用现代派技法写的,同样具备现实主义特色的作品。如果这部作品不行,他就封笔道歉,隨便別人怎么批评都承认。 “但是如果这部作品能够做到这些,那刘希成就要在包括文艺报在內的所有主流报刊上公开向他批判过的作家们道歉,从此不再提对现代派的批判。” “不是,为什么非要跟这种人打赌?”刘振云皱著眉,“贏了他又怎么样? 贏了他还有无数个其他的批评者,有什么用呢?” “你不明白。”程建功低声说道,“这个刘希成一方面是文艺报的编辑负责人,另外一方面也是这次搞批评的主攻手。如果培文只是跟他个人,那自然没啥意义,但是这个事儿的根本,还是在於舆论和作家们的態度。” “可是,”刘振云著急地站起来,“他怎么能这么说呢,万一,万一——— “是啊!当时王濛就急了,他站起来想劝培文不要这样跟人打赌。可是话已经落了地,劝不住啊。” “那刘希成呢,他就这么同意了?”刘振云实在想不通。 “哪能啊!”程建功想起刘希成,眼中的鄙夷根本藏不住。 “那傢伙就是个色厉內茬的小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著?『干大事而惜身, 见小利而忘命』! “培文那可是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啊!就这样,他都不敢应战,愣是嘴硬说刘培文是小人,就算输了到时候也不会承认。” “然后你猜怎么著?”程建功卖了个关子。 “別猜啦,快说!快说!”刘振云急不可耐。 “老邓第一个站起来,说了一句,『我邓有梅,愿意用我的名誉为刘培文做担保! “他这一开口不要紧,接著参会的一大帮作家、理论家,都站起来了!各个都说给培文担保承诺,章广年、王濛、冯冀才、李拓、高行建·当然还有我! “我们十几个人这么一站,冯木都慌了。”程建功嘿嘿一笑,“这个事儿发展到这个程度,性质也早就不是个人打赌的问题了,论战两派的態度,支持的领导们的想法,现在可是都拧在这儿了。” 刘振云听著程建功的描述,都能想像当时场景有多么激烈。 原本沉闷的一场会,所有人都恋著气忍耐。 结果被人意外搅局之后,在座的作家们也都没有想到,刘培文竟然要以这样的方式破局。 自古文无第一,你拿出一部作品,就真的能让所有人都说好?有没有这种可能? 有,但是难如上青天。 如鲁郭毛巴老曹公认的好作品,不也照样有人骂? 不过一旦做到,那就是无与伦比的。 毕竟无论什么年代,真正的强大,往往都是用对手的尊敬作为背书。 连恨你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的东西,就是比金子都珍贵的真相。 而刘培文所获得的的支持,也是前所未有的。 包括章广年在內的一大批作者、学者,甘愿以自己的名誉为他担保承诺。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场文斗,赌的可不止是一部作品,而是很多人一生的命运。 “那事情闹到这个份上,要怎么收场啊?” 刘振云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吐出这句话。 “怎么收场?”程建功抿著嘴思半天,嘆了口气。 “难说啊,反正现在会开完了,事情却彻底闹大了,在场的人这么多,后续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培文恐怕会承受巨大的压力。” 此时此刻,刘培文正坐在客厅的屋檐下看雨。 秋日的细雨连绵如丝,潮气混杂著阵阵寒意扑到刘培文的脸上,他似无所觉。 今天最后的赌斗,其实也是他发觉已经无法与这些批评者好好讲道理之后有意为之。 乌鸦哥有云:难办?那就別办了! 当你在檯面上无法跟人交流的时候,掀桌子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所以即便很多人会后跑过来,一面为他的儿戏恐慌,一面又为他以自己的未来做赌注深感担忧,他却觉得还好。 因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闹起来,已经不行了。 在圈子里难以解决的问题,唯有舍下执念,拋开恐惧,把事情彻彻底底的闹大,闹出圈子,才会引来更多的关注,才能有机会解决问题。 不然这种局限於文艺界小圈子里的论爭,再怎么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也爭不出结果。 毕竟那些本来当裁判的大佬们都下场了,谁又来做那个公正的裁决者呢? 所以很多时候,按闹分配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至於很多人担心的作品问题,他反而是最不担心的。 因为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好的故事原型,再融匯上今世他所听到的那些故事,足以写下一篇记录民族血泪史的煌煌巨著。 现在唯一缺乏的,就是细节。 想及此处,他决定去找一个人。 第83章 故事內外 第83章 故事內外 翌日,刘培文並没有著急做什么动作。 今天他就待在四合院的书房里,在心中把要写的小说细细地陈列出来,再次进行思考。 確定了整体的內容构架,缺失的细节也就浮出水面了。 大量的档案、亲歷者的遭遇,无数需要填充的时代细节被他一一列举。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构思一部小说。 往常写作的时候,他大多是写完大纲之后,凭藉內心的才情和直觉进行章回的书写,但这一次不同。 自己的这部新小说,承载的是很多人的命运未来,更是当下掀桌子能否成功的关键。他可以想像,一旦小说刊发麵市,將有无数的人拿著放大镜细细审视每一处细节,从中找到能让他失败的根源。 这种情况他绝不容许。 所以这篇小说,无论从立意主题,再到人物形象、情节描写,乃至时代细节与相关史料,都需要慎之又慎的严谨。 就这样刪刪改改足足罗列了一天的时间,等到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看著这数千字的提纲与內容归纳,他还是不放心,又开始认真检查。 等听到院门口“啪啪”的打门声,刘培文恍然向外望去,才发现天色早已黑透。 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刘振云。 昨天他听了程建功述说的情境,过了一整天,依旧是心神激盪,等到下了班,他实在按撩不住情绪,骑著车过来找刘培文。 “振云?”刘培文则是有一种意外之喜,“我还打算明天去找你呢!” “找我?”刘振云愣在当场,“找我干嘛?” “当然是跟这次的小说有关係!来来来!”刘培文搭著刘振云的肩膀,把他拽到书房。 此刻书房只有一盏檯灯,暖黄的灯光下,刘培文理了理自己整理的书稿,递到刘振云的面前。 “这是?”刘振云心情有些激动,他大概明白自己即將看到什么。 这可是决定一次大论战走向的东西。 “今天写的大纲和列举的问题。你先看看。” 刘振云却是一脸严肃地对刘培文说,“培文,你这时候让我看,就不怕我出去传了別的消息?” “嗨,振云啊,这只是草稿,无论谁看到,我也无所谓,再说了,这部小说,对你我有特殊意义,所以我才特別想让你给我提提意见。” “特殊意义?” 刘振云將信將疑地接过草稿。 大纲並不算长,只有四五千字,规划的是故事走向和敘事结构。 故事以一个调查员“我”的视角切入,用一场调查报告的敘述形式,通过调查视角描述故事中底层与高层人物的各自演变,並將其中的大小事件进行並置敘事,用现代主义的技法,完成对於这个民族史诗故事的描写。 刘振云看到开头,立刻就明白了刘培文所说的特殊意义。 “1942年的大饥荒啊!”他嘆息道,“这个事儿,我还真说得上来。” 刘振云是延津县人,在当时的那场饥荒之中,属於受苦难最多的地方之一。 与刘培文老家所在的水寨不同,当时延津周边是首当其衝的灾民爆发地点。 “我所知道的消息,主要来自於我的母亲”刘振云把草稿递还给刘培文,开始讲述自己所知道的故事。 苦难的开端要从抗战爆发后的第二年说起。 兰封会战之后,中原大地成了日军与国军相持的战场, 隨著北方大量的流民被迫涌入中原大地,原本中原脆弱的生態平衡立刻被打破。 而日军与国军还都在这片土地上不停地徵调军粮。 1942年七月时,中原大地已经是天灾、人祸、战乱、军阀各种崩溃要素集齐。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旱情之后,庄稼颗粒无收,再加上蝗灾过境,豫北原本勉强餬口的农民瞬间破產,成了无粮果腹的流民。 只用了一个月,流民的规模就扩大到了二十万人。 他们或携家带口围在大城市周围乞討,或乾脆结成民团流寇,衝到每一处尚有粮食存储的寨堡里抢夺生存的机会。 那些被抢夺的人,最终也只能被迫加入他们。 到了1942年底,整个中原地区,流离失所的逃荒者已经接近四百万人!所过之处,草木树皮都被扒得一千二净。 飢饿让人盲目愚蠢、让人变成衝动的野兽、让人卑微到尘埃里,只求啃食最后的生存机会,无数的人间惨剧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升腾,交织,把中原大地彻底化为一首人类的悲歌。 即便如此,到了1943年初,国军依然在中原累计徵收了三亿四千万斤小麦作为军粮。 这样的军队和政府,该杀! 书房里,两个中原儿女说到最后,都是放声痛哭、久久难以从中抽离。 临走的时候,刘振云依旧是双眼通红,他吸了吸鼻子,郑重的说道。 “培文,这篇小说一定要好好写,你需要找什么人、找什么资料,我来帮你!我帮不了的,我也去找人帮你!” 隨著小说创作的开始,刘培文开始变成一个疯狂忙碌的人, 他每天奔波於图书馆、档案馆查阅各种史料信息,又通过刘振云的帮助约见到不少有亲身经歷,且身在燕京的中原人,与他们深入交谈,与他们一起抱头痛哭。 如是半个多月的时光,隨著会议赌斗內容的传播,和刘培文各处查找资料的动作,整个燕京的文艺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刘培文在创作一部前所未有的作品。 集现代主义的技法与宏大沉重的民族史诗为一体,艺术成就將会非常高。 有些事情,其实不用做到最后,仅从一些管中窥豹的经歷,你就能感受到它是否能够成功。 这一个月,百深处34號总是静悄悄的,少有人去打扰刘培文。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要完成一部这样的作品,难度可想而知。 可一旦成功,其中的价值,也將高得离谱。 无数人都在翘首巴望著,等著这部作品被刘培文拿出来,在世人面前亮出它的真身。 故事內外,无数的人都在期待著一个大结局。 这部註定不凡的作品,终於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划上了句號。 这是一个清晨,奋笔一夜之后,刘培文为故事画下了句点。 此刻他正在写作品的后记。 【小说完结的时候,是一个清晨,我並无太多欣喜,更多的是掩卷长嘆,泪流满面。 巴尔扎克曾说:“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我想这句话之所以能够被小说家们奉为圭桌,就是因为会有无数像《1942》 这样的作品不断出现。 它们用一个个故事为歷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写下丰厚的註脚;它们撕开无数人间悲喜的帷帐,让发生在过去时空的某种真实,在这一刻通过文字重新回归到我们身边。 这种滋味並不一定让人觉得好受,但我想它一定是有意义的。 而恰是这种意义,成了我们前赴后继所追求的东西。】 第84章 刚写完就被要走了 第84章 刚写完就被要走了 十二月的第一天,距离当初下定赌约的日子还有一个星期。 刘培文用了两天反覆检查、调整內容细节,终於觉得没问题了。 小说全文20万字,以调查员“我”的视角,以地主“老太爷”为主角,用调查报告的形式,记录了逃荒第一天到一百五十天的各种故事內容。 改完小说,刘培文直接把自己扔到床上睡了一整天。 第二天,神完气足的他跑到人民文学编辑部,跟李清全打了个招呼,直接带著稿子走进了章广年的办公室。 一背厚厚的稿纸放在桌上,章广年眼神中的期待是掩饰不住的。 “写完了?” “嗯,写完了。” “只可惜我不能先看了。”章广年嘆息著摇了摇头。 “啊?”刘培文有些意外,“我都送来了,你不看?什么意思?” 章广年摆摆手,“不是不看,而是我得先把稿子送到另外一个地方,有人要先看。” 说罢,他用手往墙上的燕京地图的某处指了指,刘培文瞬间瞭然。 “怎么还惊动了领导?”他惊讶地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章广年笑骂道, “可能你对闹出了多大的动静,根本没有概念。我这么跟你说吧,你俩赌斗的事情,不少文学评论的期刊和报纸都已经报出来了,批评声音很多,不少人都觉得儿戏。 “但事到如今,无论是不是儿戏,这都不是文艺界自己的事情了,燕京乃至全国,很多人都在等你的稿子,包括领导。 “他也要看看这稿子的成色,再做决定。” 说罢,章广年先是打了个电话,然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盒,把这几百张稿纸整理好封装起来,又让刘培文在档案盒上签了字。 不多时,就有一个穿看黑色中山装的斯文男人走进来,后面还跟看两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跟章广年和刘培文打了个招呼,男人拿著档案盒离开了。 此地只留下章广年和刘培文面面相。 “也罢,你要不先把故事大概给我讲讲吧!” 章广年的眼晴里的渴求和好奇早已拉满。 等刘培文把故事讲完,章广年的眼睛里只剩下泪水。 “真是个好故事啊!”章广年嘆息道,“你这部作品,说不定真的能改变现在的批判形式也说不定。” 刘培文耸耸肩,本来他赌斗的时候,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人愿意用名誉为他担保,现在想想,要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他可能也不会如此努力的想把这篇故事写到完美。 辞別章广年,他文跑去后面楼上的当代编辑部找何其志。 此前温居的时候,何其志跟他提了一嘴《黎明之前》还要加印的事儿,如今过去一个多月了,刘培文终於有机会过来问问。 “上次印了十万,当时还觉得卖完要等等电视剧的热度,没想到三个月就售馨了。” 何其志一遍夸讚著,一边递过一张稿费单,“这次社里决定,直接加印20万册!” “有这么好卖?”刘培文自己都不敢相信。 如今虽说是文学盛世,全民阅读,但是毕竟书籍的价格相比工作收入不算低,即便是优秀的文学刊物,一年能够卖出个几万册,也就很不错了。 《黎明之前》三个月十方册售罄,足见其销售潜力。 “我说你啊,有没有在写一本谍战题材的打算?”何其志打趣道,“夸张点说,这种书你写上几本,真宣布封笔,也够你吃一辈子的了!” “封笔是不可能封笔的,”刘培文笑著说,“我可没打算弃子认输。” “这么说,你这是写完了?”何其志扭头从窗户上望向前楼的方向。 这种无论质量如何,都註定要在文学史上留下一笔的小说,当代是爭不过人民文学的。 没办法,双月刊在时效性上,確实不如月刊。 人民文学的12月號即便20號就要发行,依然敢於留出位置等这篇內容,当代也做不到。 “写完了,但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表。”刘培文面色古怪。 “不会吧?”一旁的龙时暉惊讶道,“你这篇小说关係重大,章主编不可能拦著不让发啊!” “真不给发,我们给你发!”何其志趁机蛊惑道。 “那倒不是。”刘培文摇摇头,把在章广年办公室发生的事情讲了。 一办公室的人面面相。 “这下真闹大了啊—”何其志一屁股坐下,喃喃道,“培文你要么原地飞升,要么就是万劫不復啊。 , “可不是嘛,我如履薄冰啊!”刘培文打趣道,“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一群人闹哄哄的聊了半响,却也都没什么好办法,这种事儿还能咋办,等唄! 辞別了当代的编辑们,从编辑部走出来,刘培文看了看稿费单。 又是五千块进帐。 前途未下的困惑和陡然富裕的腰包,都让他购物慾爆棚。 去银行把钱存了,刘培文骑著自行车回了家。 晚上,他拿出新买的砂锅,给自己支了个羊肉锅子。 拿出小炭炉,把木炭码放好用木条引燃,然后就弄砂锅, 白菜打底,铺上冻豆腐、粉条、最上面码上厚厚的羊肉片,再把把砂锅坐在炭炉上,大功告成。 坐在树下,刘培文守著咕嘟咕嘟冒泡的探炉,认真筹划著名自己的钱大计。 冬天已经到了,四合院的弊端也渐渐显露。 原来庾澄明只留下一个冬天取暖的炭炉,四合院里並没有暖气,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土暖气给装上。 如今天气冷下来之后,睡觉还暂时能忍受,在家里洗澡是真不行了。 去年住在租房的时候,刘培文都是去燕京大学的澡堂洗澡,大学的澡堂確实方便。 可如今住得远了,跑去洗澡就太麻烦。 此前刘培文正常上班的时候,都是挑个下班的时间跑去洗澡。可洗完澡一路证回百深处,总感觉这澡跟没洗差不多,所以夏天他都是乾脆在四合院里冲凉。 这个月他乾脆没去上班,跑去洗澡就有点太抽象了。 附近倒是有一处公共澡堂,只可惜条件確实差,刘培文去了一趟,觉得不太能適应。 所以要是能烧起暖起来,再多弄几暖壶的热水,在家里就勉强可以洗澡了。 其次就是交通工具。 自从文艺春秋社这一大笔钱提上日程,他就有买车的想法,只可惜跟大家一打听,才知道如今政策不允许个人拥有私家车。 那就买个摩托车吧,他心里想著,至少速度要快得多了! 第二天,说干就乾的刘培文先跑了燕京大学一趟。 来到办公室,大家都跟看见外星人一样围著他转。 “培文!你这一个月过得挺开心啊!胖了吧?”黄成民打趣道。 “你怎么不说我这一个月担惊受怕呢?”刘培文反驳道。 “就你?”潘丽丽满脸的不信,比他自己都有信心,“担惊受怕的倒也是姓刘,但却不是你!” 一群人哈哈大笑。 “对了,成民你转正了吧?怎么没请客啊?”刘培文问道。 “他呀,最近可是没空请客了!”周庭一脸挪。 “怎么了?” “谈恋爱了唄!” “真噠?”刘培文此刻化身瓜田里最勤奋的碴。“怎么回事啊?” 黄成民被一群人起鬨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是我一个高中同学,之前她在外地工作,最近调回燕京了,那天看到你那个小说,拿著杂誌去家里找我。 “其实她上学那会儿就喜欢我,只是以前我老觉得配不上人家,现如今我也有正式工作了,心情一放鬆,这一来二去就—-感觉这因缘好像也来的挺快。”” “行啊你!”刘培文笑道,“看来咱俩打的赌你这是要输啊!” “什么赌啊,培文你这么爱打赌?”潘丽丽好奇道。 刘培文便把当初黄成民要还钱的时候俩人的约定讲了讲。 “培文真是大手笔啊!”潘丽丽讚嘆道,“早知道我也晚点结婚了,三百块的份子钱,我得在被窝里数到天亮!” “那不一样~这钱我还是要还的!”黄成民坚持说道。 “行啦行啦,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高中同学!你得爭取拿下啊!” “嗨!咱爷们也不是吹!必拿下!”黄成民乐呵呵的吹了起来,看来对自己颇有有信心。 眾人閒扯了半天,刘培文才问起装暖气的事儿。 燕京大学单位里的暖气有专门的维修师傅管理,找他们干点活让后勤上赚点外快,材料也不用自己去买,还放心质量。 周庭给后勤打了几个电话,约定了去安装的时间,事情轻鬆搞定,毕竟这事儿是刘培文掏钱,后勤上不仅上下都有好处,还能赚上一笔小金库,简直不要太开心。 “不过安土暖气可不便宜,你-算了当我没说。”周庭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刘培文的收入,乾脆闭上了嘴。 现如今一个土锅炉要千把块钱,加上暖气片的费用,安装下来,恐怕要两千块。 等烧起来,无烟煤一吨要二十几块,四合院一冬天怎么也得两吨。 不过对於刘培文来说,问题不大。 跟眾人说完话,刘培文又跑去吴纲办公室坐了会儿。 “你这段时间,风头可是不小。” “您都听说啦?” “你呀,千万別小瞧自己,你那点事儿,別说咱们大学的领导,各个高校都快传遍了。” 刘培文还真没想到这件事儿的传播力度如此广。 反思一下,好像赌斗、批判这些关键词確实挺利於传播的。 你要跟人说什么现代派爭论,人家头都不抬,但跟人说用一篇没写出来的小说,十几文坛大家拿上名誉担保打赌,那无论是谁,高低也得听听这个瓜保不保熟。 “至於你转正的事儿,学校里现在有了別的想法。”吴纲思付片刻,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什么意思?”刘培文好奇。 “你这次要是成了,哪怕以后再也不写一个字,也是能在文学史上留名的文艺工作者了。” 吴纲悠悠说道,“这样的人,还在档案室就屈才了。” “所以说,院里的领导一开始是受到了压力,现在反而是在等你打赌的结果。如果一切顺利,少不得得给你弄个讲师身份,只是———“” “只是什么?” “你学歷有点低,恐怕还得搞点培训提升一下。” “如果不顺呢?” “不顺?继续在这里干唄。”转正的事儿,吴纲就没再提。 两人聊了一会儿,刘培文便站起身来告辞。 出了档案室的门,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我算是明白了,谁贏他们帮谁。” 赶紧申吧! 第二天,拜託程建功约上了莫妮卡,三人直接在友谊商店门口约见。 “我听说你在跟人赌命,不要紧吗?”莫妮卡看到他,有些紧张的问。 刘培文心想这是什么展开,我一个月三十几块我还玩命? 给这个外国妞解释了一番,三人才走进了友谊么店。 时隔许久,来到这里,刘培文忽然觉得心情比上次好多了。 没办法,啥都买不起的时候来逛么场,那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一路走到摩床车展区,这里足足有六七种摩床车在展览,知名的如幸福250、 铃木ax100、嘉陵cj50等等。 刘培文挨个上去试了试。 “培文,我觉得这个cj50就不错,才一千二啊!”程建功提出建议。 嘉陵的这款cj50是国內仿製的的一款车型,典型的求梁小排拿代步车,无级变速,有点事省油,缺点嘛,基本上就是至走三十年求路的那种。 丞过贿如今,只要是有个摩床车就神奇得丞行,丞存在有人说这车是老年代步的问题。 “太丑了。”刘培文点评道。 “但是省油哇!”程建功极力推荐,“你丞想想一个月才能弄到多至加油票,弄个幸福250,你都加丞起油!” 刘培文个也没打算宿幸福250,击为程建功所说的问题確实也需要考虑。 如今汽油票是按季度宿,需要元著汽油本每次去登记,一个季度摩床车可以宿42升,折算下来,一个月13升油,这个油拿小排拿的摩床车隨便跑,但要是大排拿的摩床车,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思来想去,刘培文还是相中了一款本田的cg125。 这款车最早是生对东南亚市场开发的,自从七十年代末上市以来,销拿一直非常高,平直高大的车身更加適合男士骑行,也方便带人、拉货,结构简单,非常耐操,可以说是一代神车。 刘培文依稀记得前世这款摩床车乓进国內合资亏產之后,祥各路厂么疯狂借鑑,就这样,本田这款摩床车的全球销拿依然高达三四千万辆。 如今在友谊么场,cg125的价格也丞算便宜,足要2000块,再加点钱都能宿幸福250了。 仁好了车,顺便宿了头盔和防风的皮衣,刘培文爽快交钱,这次用的是自己的外匯券。 推著车子出来,接下来就是上牌。 程建功忽然问道,“培文,你有摩床车驾照吗?” “没有啊!”刘培文笑嘻嘻地骑上车。“考去唄。” 作別了程建功,他一路把车骑到了车管所。 这年头考摩床车证並丞复杂,刘培文骑著摩床车加速、剎车、转圈、绕桩然后就是进去π证。 刘培文走近盖章处一看,就一个人在这里,所有的章都一样盖。 他从兜里摸出两包大前门,放到跟前。“劳驾,这个小型汽车的您也给我盖一个唄!” 红章再次落下。 这一刻,刘培文终於感觉自己吃到了点时代的红利。 第85章 意见出来了 第85章 意见出来了 领导看稿子的速度有多快,刘培文不知道,章广年不知道,这也不重要。 领导主动把稿子要走这件事,很重要。 刘培文的新作品被一个电话直接送到海里去的消息,只用了两天,就传遍了整个燕京的文艺圈子。 这段时间,不少人觉得气氛诡异的平静。 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一个评价、一个决定或者一句简单的话。 刘培文最近则是开心得很。 他一个作家只管码字写文,领导们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距离时间拉满一个月还有五天。 这天,施工队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小货车,拉来一大堆钢管,还有一个土锅炉、各种材料码了一地。 刘培文指挥著师傅们確定土锅炉的位置,一切安排就绪,就是抄起工具开干五位师傅,一整天的叮叮噹噹,就把土暖气装好了。 加水,点火、续炭,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回水口咕嘟咕嘟排出一溜气泡, 刘培文兴冲冲地跑到臥室里摸了摸暖气片,感受到了许久未曾遇见的温暖。 中原老家的房子里,是没有暖气的,大家冬日里最习惯做的就是多穿一点、 找太阳地窝著。 而前世常年住在北方的他,依然更喜欢在北风凛冽的日子里,在暖气旁边做一条咸鱼。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搞定了两样心头要事,刘培文感觉开心了很多。 唯一可惜的就是最近他实在是无人可以倾诉这种快乐。 关心他的朋友们此刻害怕打扰他,而更多的人只是远远地等著看他的笑话。 成为风暴中心的百深处34號,反而一片寧静,不见半分风雨。 又过了一天,当刘培文正在院子里拉板胡的时候,章广年来了。 “培文你好雅兴啊!行了行了別倒茶啦!我来是跟你说个好消息,稿子送回来了!” 章广年进了院子,也不让刘培文去倒茶,站在院子里急切地传递著消息。 “是吗?”刘培文喜出望外,“那你看过没有,咱们什么时间发表。” “路上看了一些,写得太好了!”章广年感慨道。 “不光是这个题材选择的非常有深度,其中对於现代主义的一些写作技巧使用的也非常得当,我甚至觉得这走出来咱们国家独有的风格! “这些东西,都说明当初大家的坚持是没错的!” 说到此处,章广年有些感慨,这一个月,他也背负了巨大的压力,光检討就做了两回。 “对了,作品发表还要等等,这个月的人民文学20號才刊发呢,不过事到如今,也算是有结果了。” “哦?”刘培文心中一动,“怎么说。” “送回来的不光是稿子,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这部小说用独特的视角把民族的屈辱史、灾难史展现在读者面前,我认为,这样优秀的作品值得每个中国人认真阅读。” 章广年一字一句的复述完整句话,一脸激动地看著刘培文,“培文,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对现代派的批评可能不会再有了,而你这部作品,也必定要有超规格的宣传和刊发的。” “哦?超规格?”刘培文好奇道:“怎么超规格?稿费也超规格吗?” “肯定的!”章广年认真的点点头。 “不仅如此,人民文学这个月发行之后,你这本小说的单行本,最快一月就会发行!首印怎么也要二十万册吧!” “这么高?能卖完吗?”刘培文咋舌。 这部小说可是还没发表啊,未经销售验证,居然上来就要印二十万册。 章广年嘿嘿一笑,“你小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事儿不明白。” 报完喜讯,章广年就匆匆离开了,等待他处理的后续事件还有很多。 刘培文在院子里站了半响,终於起身穿戴整齐,骑上摩托车去了燕京文学的编辑部。 “呦?你这小子怎么来啦?”张德寧看到他上门,惊喜地问道。 “没啥事儿,我就问问,《甜蜜蜜》能发了吗?” 刘培文一脸笑意,“我的那个小说可是马上要在人民文学上发了,再问问吧,说不定这部也能发了呢?” “你是说?”张德寧一脸惊喜。 此前会议上发生的事她知晓后,心中也暗暗为刘培文的鲁莽担心。 可看他如今瀟洒自在的样子,显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想起前两天的消息,她有了几分確定。 “哎!听说你的新小说送进里面去了,大领导点名要看?”她低声打听著。 “是,今天稿子才送回来,还给了一句评语!” “什么评语?”周燕茹也忍不住走过来开口问。 刘培文清了清嗓,认真重复道:“这部小说用独特的视角把民族的屈辱史、 灾难史展现在读者面前,我认为,这样优秀的作品值得每个中国人认真阅读。” 一时间编辑部都安静了。 “评价这么高啊!真可惜——”周燕茹嘆息道,“怎么没发在燕京文学呢。 ,” “就凭这句评语,下一次的茅盾文学奖,培文怕是稳了!”张德寧闻言,憧憬著点评道。 1981年,根据茅盾先生的遗愿,文协以茅盾捐赠的25万元稿费为基金,设立了茅盾文学奖。 这个专为长篇小说作家和作品设立的奖项,规定三年评选一次。第一届今年刚颁完奖,下次评选颁奖要等到1985年了。 几人感慨了一番,张德寧终於想起刘培文来是要干嘛,於是又带著消息跑了趟主编办公室。 不知过了多久,张德寧终於迴转。 看到刘培文期待的目光,张德寧笑著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你这小子走了什么运,我刚一开口,主编就同意了。” 不过事情突然,燕京文学已经来不及调整版面了,《甜蜜蜜》大约要在一月號发出。 得到了肯定的消息,一桩心事放下,刘培文骑著摩托,突突突离开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此时,文艺报的主编办公室里,瀰漫的烟雾已经快把整个屋子填满。 看著两个焦虑地在办公室里步、不停抽菸的副主编,冯木再次开口问道“现在我知道的消息就是这样,你们想想吧,应该怎么办?” 说起来,当初冯木与他们的观点並不相同,只可惜有更高层的领导认为现代派应该被批评,所以这俩副主编居然也不顾自己的劝阻就开干了。他还不好劝阻。 自从“关於现代派的通信”之后,冯木其实就看淡了,这边劝不住,那边也压不住,我还能怎么样? 看著眼前这俩人不说话,他张口问道,“刘希成人呢?拉出来抓紧写道歉信吧。” “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听说在家砸东西呢。”对面俩人不知谁回答了一句,也没下文了。 “不行!我再去找领导问问!”其中一个副主编掐灭了菸捲,咬咬牙说道。 跟冯木告罪一句,他扭头出了办公室。另一位乾脆没说话,跟著走了。 冯木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看这两个人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別, 病急乱投医! 找领导?能比看稿子的领导还大?不过是求个安慰罢了。 看著屋子里依旧漂浮著的烟气,他扭头推开了窗户,冷风吹了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个编辑部,怕是要散了。 “所以说,文艺报这个班子是彻底拆没了?”刘培文好奇地问道。 12月底的一个午后,刘培文舒服地窝在沙发里,捧著一个塘瓷缸子,里面是热腾腾的红茶。 这楼房確实不错。 中午他受王蒙的邀请,到他家中参与一次家宴,李拓、邓有梅等好几位当时参会的人都在,只是缺了章广年、高行建等人。 此时已经是饭后,大家撤了席,各自在屋子里找舒服的地方坐下,喝著茶, 隨意聊著最近的变化。 王濛点了点头,嘆了口气,“冯木这次算是平白无故受了影响啊。” “《文艺报》改成报纸形式、冯木去编《中国作家》;副主编唐印安排到了到文讲所;刘锡诚那傢伙去了民间文学研究会,喷喷,文艺报的主要骨干这是一次性都拆没了啊。”李拓著手指头盘点道。 “还不止是这样。” 王濛环顾在座的眾人,低声说道,“章广年其实也是受了批评,差点辞了职。” “啊?”邓有梅有些意外,“培文这次贏得这么漂亮,就连都评价这么高,怎么还会受到批评?” “问题就在这里,”王濛分析道。 “虽说培文这次弄得声势很大,作品也是万中无一,可这並不能改变把学术討论变成赌斗这种任性做法的错误之处。” “所以呢?怎么不批评我?”刘培文好奇道。 “你小子,得了便宜卖乖!”王濛笑道,“你太年轻了,年轻人嘛,书生意气!这会儿不会有人批评你的。” “倒是章广年,在很多领导同志眼里,一方面是他的態度跟很多老同志的意见相左,另一方面也是认为他作为文协的领导,在工作中偏一方有失偏颇。” “这也叫有失偏颇?”李拓有些不忿,“支持正確的事情,也叫有失偏颇?” “不能这么想,”王濛摇摇头。 “其他同志的意见跟我们的意见,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大家都觉得文艺发展需要新的方向,需要改,但是怎么改,步子多大,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3 “儘管我们对於现代派的想法主要是在技法上,可很多人却有可能有样学样,进一步扩大延伸,说不定真的学出西方的那些弊病来,客观讲,这也是被批评的原因之一。” “那现在是怎么样?老章要下来?”邓有梅问道。 “那不会,文协还是他做领导,只不过不会再兼任人民文学的主编了,他找我谈过,希望我去担任主编。” 眾人自然是一阵恭喜。 “另外就是,无论如何,现代派这三个字不能再提了。”王濛耸耸肩。 “什么意思?大家白干一场?”李拓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从“关於现代派的通信”开始,他已经与现代派这个词深深的绑定在了一起,乍一听有些难以接受。 刘培文却明白了王濛的意思,不让提“这三个字”,那就换几个字唄。 我穿上马申,別人就不认识我了? “这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啊!”刘培文笑道,“改个名字就放行了唄?” 李拓听到这里,也恍然明白过来,有些汕汕地笑了笑坐下。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王濛点点头,“就是还不知道换个什么提法合適。” 刘培文听到这里,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前世八十年代中后期,当代文坛忽然涌现了一大批的新名词,而且都是此前从未流行过的。 敢情当时也是穿上马甲冒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会心一笑。 一旁的邓有梅眨了眨眼,“培文你笑什么?想出什么好名字了?” “有一个名字,我觉得很合適,足够笼统,又能表达概念。” “哦?说说?” 此刻屋子里的人都被他吊起了胃口。 第86章 余波 第86章 余波 “我们现在所做的工作,无论是研究技法也好,探索內容和形式的边界也好,都是在向著未知的领域进行探索。” 刘培文总结道。 “这就像是军队里,总要有一支队伍首当其衝,披荆斩棘,在大部队之前突出、探索。 “这样的队伍就是先锋。我们在文学领域做创新,不如就叫先锋文学,怎么样?” “先锋文学!好!好一个披荆斩棘、首当其衝!”王濛一脸惊喜地说道。 这个名字不仅贴切,而且也没有任何意识色彩上的问题,而且恰如刘培文所说,足够笼统,什么东西都可以往里装。 “这名字確实不错,培文你再详细说说,我回去写篇评论,一定儘快把这个新提法宣传出去。” 李拓此时也来了兴致。 “我觉得我们目前还是要把目光落实到写作技巧上来·—” 一群人开始热切的討论如何定义和表达“先锋文学”的概念,就这样说到了日暮西山,才依依不捨的道別离去。 从王濛家出来,下了楼,看到刘培文瀟洒的跨上了摩托车,邓有梅的眼睛瞪大了。 “培文!你这是换摩托啦!” 他凑到近前,伸手摸了摸摩托光滑的油漆和宽大的皮坐垫,“真好看啊,什么时候买的?” “嗨,这个月把《1942》写完了,我就去买了,现在后悔啦!今天把我冻得不轻!”刘培文半真半假地说著。 “后悔?能两三千买后悔的人可不多。” 邓有梅笑了笑,“你一个大小伙子,又是皮衣又是皮手套、护膝,还戴这么厚的头盔,就这还冷?” “怎么不冷?要不我拉著你试试?” “去你的吧!自行车也挺好!”老邓自然不上当,蹬上车摆摆手走了。 刘培文耸耸肩,也骑上摩托回家了。 嗯,確实不能骑太快。 一路骑回百胡同,天已经有些擦黑,推开门,他把摩托车推进去放好,扭头进了厨房。 白天出去了大半天,土暖气被他掩住了盖,如今回来一看,只剩下几块炭奄奄一息地散发著热力。 跑到倒坐房铲了一筐子炭,重新把土暖气烧得烈火熊熊,烧了壶热水,在炉边呆了半响,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他才转身去了书房。 1982年迈入尾声,他盘算了一下,今年一共写了《步履不停》《没事偷著乐》、《甜蜜蜜》、《1942》四部作品,哦对了,还有一部用笔名“务虚子”写的《一代宗师》。 这两年我是不是太勤奋了? 他自我反思了半天,不过想想即將爆发的稿费,又开心地不行。 对了,明天还得去人民文学领稿费单! 正想著,忽然听到门口有开锁的声音。 从门后摸出根棍子,刘培文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 半天,门终於被打开了。 推开门,一个瘦瘦的身影迈步进来。 “树根?”刘培文惊喜的扔下棍子,“你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刘培德去参加了什么研究项自,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弟弟了。 仔细观察了一番,他发现刘培德显著变白了一些,但是人却也瘦了几分。 “项目结束了,刚从外地回来,车进了城里,我想著过来看看,就没回学校。” “正好还没吃饭吧?等等我做点饭去。” 两兄弟进了厨房,刘培文忙活了一会儿,一盘子醋溜白菜,又炒了个辣椒炒肉。俩人一人端著一大碗热汤麵,就著菜埋头吃了起来。 “你不才大二吗,参加什么项目,怎么还跑到外地去了?” 刘培文夹起一筷子五肉塞进嘴里,隨口问道。 “不让说。”刘培德摇摇头,“不过我在里面就是做点写写算算的活,具体干什么我也不懂,都是听老师的安排。” 这倒是跟刘培文预想的一样。 “这次回来总不会再去了吧?” “老师说今年没事儿了,我也不知道还去不去。”刘培德看起来確实饿得不轻,一大碗麵条三下五除二被他喝了个乾净,又去锅里挑了剩下的,扒拉了点辣椒汤,继续吃了起来。 俩人把饭菜吃了个乾净,刘培德去刷了碗。 吃完饭,兄弟俩一如在老家时一样,窝在书房里看书。 刘培德捧著本数学讲义看了半天,忽然来了一句,“哥,你说我要是去参加项目,好几年不回家,我爸妈能同意吗? 刘培文这会儿正在看这一期的人民文学,闻言抬起头看著弟弟。 刘培德的眼神里有几分迷茫。 几年不回家,什么项目,总不会是他脑海里闪过了前世自己知道的那些著名的军工项目。 “树根,你这次去,觉得收穫怎么样?” “很好啊!”刘培德的眼睛亮了,“虽然也不知道项目具体是干啥,但有数不清的数学问题需要解决,只要肯想办法,总还是有希望解决的,虽然感觉就是换了个地方天天解题,不过题目还挺有意思的,就是——.“” “就是什么?” “真要是毕了业几年不回家,我怕我爸妈受不了,也怕也怕大家都把我忘了。” “你是怕田小云把你忘了吧?”刘培文调笑道。 看刘培德不声,他又说道:“你现在上大学,先学习学习看看唄,等毕业了,真不想去再说嘛。” “嗯,其实我觉得这种日子挺好的,比上大学可充实多了,给的补贴还高!” 说起补贴,刘培德眉飞色舞,“我这一个月足有八十块钱呢!去这三个月就给了二百四。” “嘴!高薪啊!”刘培文有点惊讶。 “哥,我刚才进屋可看见了,那摩托车真漂亮啊。”刘培德想起刚才在门洞里看到的摩托,一脸神往。 在他的印象里,李寨的书记都没有摩托。如今在燕京,骑摩托的虽然有,但也不算多。 “想骑?” “我哪会骑摩托啊!”刘培德摇摇头,“你都有摩託了,自行车卖我得了。” “你真要买?”刘培文眨眨眼。 “嗯。我算上之前的补贴,加上这几个月发的钱,手里有三百块钱呢!” “那行!一百块钱骑走!” “你是我哥吗?也太黑了!”刘培德不干,“再说你都骑了一年了,买的时候才一百七,我最多给你八十五!” “90!少了不干啊!”刘培文隨口还价,“要不我一个月两块钱租给你,怎么样?” “租?”刘培德想了想,“四年就是一辆车钱啊!我还是买吧,等毕了业说不定还能卖给学弟。” 兄弟俩瓣扯半天,最后刘培文收了88块钱,刘培德拿到了车钥匙。 暖气片烘得屋里热乎乎地,兄弟俩聊到了半夜,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刘培德喜滋滋地骑上自行车溜了。 刘培文则是穿戴整齐,顶著寒风去了人民文学编辑部。 “你可算来啦!快快快!” 进了编辑部,李清全大手一挥,旁边同事提著两个大麻袋放到了刘培文面前。 “培文,这些信留给你保存吧!”李清全语重心长,“编辑部真放不下了。” “这不才发了一个星期吗,有这么多信?这比上次《没事儿偷著乐》还夸张吧?”刘培文掂量了一下麻袋的重量,有些咋舌。 “你以为呢?”李清全喜气洋洋。 刘培文翻出一信,打开看了六七封,几乎所有的来信都是清一色的“差评”。 无他,真的,太刀人了! 从小说一开始坐拥寨堡,到儿子死掉,再到后意外死孙子,“老太爷”完成了从地主到流民的转变,而再也不敢吃肉的小姑娘,其背后的隱喻,也让人泪断肝肠。 隨便翻开一封信,来信的人都在诉说自己阅读这篇小说时的痛苦。 书里有情有义的人们,就这样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倒下,在灾难与人祸交织的时代,活著都需要奋不顾身的勇敢。 刘培文默默地把麻袋扎好,准备扛回家去。 “自从稿子给送回来之后,大领导看过的事儿都传遍了,多少人都等著看呢!这一期起印就是两百万册!要不是一月份就打算出单行本,这起印量至少还得再加几十万。 “再说了,你这稿子水平真是高啊,排稿的时候,我看了一个通宵,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且后劲儿特別大,好多场景在我脑子里绕啊绕,就是绕不出去!” 刘培文闻言点点头,《1942》作为一部描述苦难的小说,催人泪下的情节实在是太多,別说李清全,自己每看一次都要难受半天。 “对了,稿费单!连单行本的一起给你!”李庆全从抽屉里掏出两张早已准备好的稿费单递过来。 作为前所未有的“超规格”待遇,人民文学给《1942》开出了千字12元的高额稿费,还有首印20万册的超高印数。 20万字的小说,光稿费就是2400元,再加上印数稿酬的4800元,足有七千多元。 领了稿费单,刘培文又去存了钱,这才又回到百深处34號。 看著在墙角的一大堆来信,他陷入了深思。 难道以后还得买个房子放信不成? 第87章 与风一起离开 第87章 与风一起离开 步入一月,刘培文终於回到档案室上班了,不过此时单位也已经改了名字, 叫做燕京大学档案馆了,不过办公室没变,还是那个小院。 “培文啊,来,我给你介绍介绍。”周庭叫过角落里的两个新人,为刘培文介绍道。 “这个瘦高条小伙子叫赵叶,咱们学校图书馆专业的。” 刘培文望过去,只感觉赵叶比自己得瘦一圈,却比自己还高半头,整个人苗得如同麻杆一样。 “这位是於佩佩,从后勤调过来的。之前好多同事都见过。” 刘培文笑著冲她点了点头,之前过年发东西的时候,有见过几面。 “还是人家小赵厉害啊,刚进来就是正式工作!”黄成民个子不高,把胳膊使劲往上伸了伸才拍到赵叶的肩膀。 “废话!”周庭批道,“咱们整一屋子有大学生吗?人家到咱们这儿那都是委屈了!” 这年头大学生的宝贵程度不必多说。像赵叶这样毕了业愿意留在学校的,不少都能如愿。 望著新加入的两位同事,刘培文笑吟吟地跟他们聊了几句,依旧是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整理分过来的资料。 有了新人加入,最大的好处就是他终於不是新人了,周庭交给他的工作里, 抄写的越来越少,更多都是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儿。 “培文,门口那个摩托,你的吧?”黄成民忙著手里的活,忽然凑过头来。 “咋样,好看不!” “太好看了!”潘丽丽凑过头来,“不过我说的是《1942》!” “我跟你讲,”她凑过头来,神经兮兮,“我从来没有看到我爸因为看书哭过,这可是第一回!” “別说了別说了,”黄成民心有余悸。 “我都不敢跟別人討论里面的剧情,想起好多小说里的人就那么屈地死了—.我心里难受!” “我最难受的就是於栓柱和老马那一段,栓柱对著刀尖上是馒头求死,老马对著刀尖上的鱼肉苟且偷生,当时我就哭了,这命啊,走哪条道都那么苦——.“ 刘培文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苦”,忽然魂游天外。 她看到这个小说,会怎么评价呢? “《先锋文学的开山之作:动人心魄的民族史诗—一我评1942》?” 刘培文捧著手里的燕京日报,咋舌不已。 此刻他正在燕京文学的编辑部里,守著张德寧读新出的报纸。 “这个李拓啊,现在真是专心搞文学评论了!今年就没送过稿子!我找他组稿都两回了!”张德寧在一旁愤愤不平。 “可评论倒是写的蛮好嘛。”周燕茹在一旁笑眯眯地说今天刘培文是过来领《甜蜜蜜》的稿费。 如今已经是1983年的一月,燕京文学的开年第一期也快要发行了。 借著如今《1942》全民阅读的热潮,燕京文学开篇就是刘培文作品,自然对於开年第一期的销量也抱有不小的期待。 起印量就是50万册,展示出了充分的信心。 这才多久的功夫,眼前这个俊朗青年已经从一个差点把严肃文学写成通俗小说的改稿新手,一步步成为文学刊物的销量保障了。 周燕茹想及此处,一阵晞嘘。 不过她旋即又高兴起来。 “说起来,培文你得准备准备去领奖的事儿了!”周燕茹说道,“全国中篇小说奖,这次你至少能有一篇获奖。” 1981年-1982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即將颁奖了,燕京文学这次送选的篇目里就有刘培文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和《步履不停》,此外就是邓有梅的《那五》等等共五篇小说。 此时距离颁奖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评选已经进入最后的编审评议阶段了。 “可能性高吗?”刘培文好奇地问道。 从来没有参与过文学作品评奖的他,可以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以你作品的呼声,拿奖是肯定的。”周燕茹点点头,“不过我们这回一次选送了你两篇作品,不知道会选中哪一篇。” “说不准两篇都获奖呢?”张德寧畅想道。 前几次的短篇、中篇小说评选,燕京文学基本都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奖项占比的大头依然是人民文学和收穫。 这次燕京文学推选的几篇作品里,周燕茹觉得刘培文和邓有梅的作品都是板上钉钉。 这次的中篇小说推选竞爭不可谓不激烈,像李存宝的《高山下的环》、陆遥的《人生》这样引发全民关注的作品都在其中。 更有王濛、諶荣、姜子龙、张一公、丛维希、邓有梅等一眾名家作品,还有像刘培文、王安议这样在文坛崭露头角的新人作家,可以说都是一时之选。 所以即便这一届不再像第一届那样分设一等奖二等奖,获奖作品的数量也扩展到了二十部之多,竞爭却比上一次还要激烈得多。 “两篇都拿奖?你可真敢想啊!”刘培文吐槽道。 他可能不了解这个时代,但他了解这个社会。 评奖这种事儿,从来都不是唯作品论,更多的是作家与作品相结合的考量。 如果刘培文都有一篇获奖了,另外一篇还要占个名额,別的推荐单位怎么想?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周燕茹却是认同了张德寧的假设。 “培文你应该明白,社会影响力都是相辅相成的,《1942》现在什么情况? 书店里都卖断货了!我听清全说,准备直接加印30万册!全国的读者都在看,这种作品对你个人的加成非常高。 “再说了,你这两篇小说,从读者到评论家,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好评,其他作家的作品都过硬那就算了,如果真有一两篇不如你的,真不怕结果出来,读者们不买帐? “评委会也是要考虑人民群眾的呼声的。” 听著周燕茹的总结,刘培文不由得畅想了片刻,旋即便把心里的火熄灭了。 “评奖多评一个也不会有奖金,也就这样吧。” “你这小子!就知道钱!”张德寧隨口道,“再说了,获奖小说还是要出个集子的,按转载稿费大概也能给你千字三块。” “原来如此!”刘培文高兴了几分,“这还说得过去嘛!” 《甜蜜蜜》的稿费是五百元,在刘培文如今看来已经不算是巨款了,不过能收到稿费,依旧是件开心事。 刘培文最近也发现自己的心態隨著《1942》的发表有所转变,原来特別关注作品的稿费收益,如今却更关心作品的传播情况,读者的评价如何。 想想帐户里躺著的钱,他有几分慨嘆。 果然有了钱,人的追求就变得高尚了起来。 骑上了摩托车,他没有直接回家,今天本来是上班时间,他是专门请假出来的。 趁这个机会,他还打算去一趟对外部门打听打听何晴的消息。 自从接了翻译的活儿,这姑娘怎么没了消息呢? 一路骑到朝阳门大街225號,抬眼是一大片不算高耸的白色建筑,典型的苏俄风格。 到这种单位总是格外麻烦,好在刘培文提前准备了个介绍信,这才得以进门。 在一楼说明来意,工作人员拨了个內部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女子的身影匆匆走下楼来。 “你是?”刘培文看著眼前的女子,感觉好像从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我是周倩!你就是刘培文吧!大作家!”女子看起来颇为青春漂亮,一身工作服却也显露出几分英气。 “咱们见过吗?”刘培文疑惑道。 周倩见刘培文一脸懵,笑了笑提醒:“那天广播大厦,何晴在门口等我来著!” “哦!是你啊!”刘培文当时远远看到一个黄色连衣裙,脸都没看清就跑了“吶,这是何晴让我交给你的翻译稿,我这几天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去找你呢!” 当面是自己喜欢的作家,周倩倒是笑语盈盈。 “怎么让你交给我?何晴呢?”刘培文立刻抓住了她话中的要点。 “她呀,被分配到国外去了。”周倩解释道。 原来作为外国语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这俩姑娘都分配到了对外部门。 到了单位之后,並不会直接安排到某一岗位,而是先轮岗培训,等到几个月过去,单位里对这些新人有了系统性的了解,再进一步分配工作。 “国外?”刘培文有些意外,“哪个国家?” “这个呀,你就自己看吧!”周倩把稿子交给刘培文。 刘培文双手接过厚厚的稿件,才发现中间还夹著一封信。 “对了!给我签个名吧,大作家!”周倩眨眨眼,掏出一本不知藏在哪里的《1942》。 刘培文自无不可,瀟洒写下“读史使人明志”几个字,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还过来。 带著自己根本看不懂的稿子,他几番打听,才终於送到山崎一郎的手上。 等回到百深处,已经是傍晚了。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格外的早,窗外的冷风开始渐次呼啸。 躲在书房里看著手里的书信,刘培文忽然发现,当某些难忘的闪光被记起, 斯人已乘风离去。 “米国啊,米国。”刘培文喃喃自语。 想著那个微风拂起发梢的夏日午后,他忽然有了几分怀念。 第88章 情书 第88章 情书 这一夜,刘培文翻看了两遍何晴的信,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起来,刘培文发现土暖气半夜熄了火。 感受到几分冷意的他,想想今天的行程,又特意找了件衣穿在里面,外面则是防风的皮衣。 一应装束佩带齐全,他跨上摩托,一阵突突声出了胡同。 今天是周末,按理说最近无事一身轻的他应该在窝在暖气片旁边看书睡觉。 只可惜前天王扶临给办公室去了电话,邀请他今天去片场看看。 自从十一月下旬《黎明之前》剧组正式成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他这个编剧愣是没露过头,说起来也是颇为汗顏。 好在王扶临听到消息,知道他当时正在闭关搞创作,也就一直没哎声。 如今都是一月了,既然电话都打过来了,再不过去一趟好像確实说不过去。 一路骑到燕影厂,进去问了半天才找到剧组。 因为是秋冬时节开机,所以目前整个剧组主要拍摄的都是室內戏的部分,室外戏还要等春天去沪上等地方取景拍摄。 刘培文进去的时候,正好在拍刘新杰与水手在茶馆见面的一场戏。 这里的剧情是水手组织军师边日南被抓捕,在被催眠审讯的关键时刻甦醒后毅然选择自我牺牲。 水手这边营救边日南失败之后,刘新杰在安装了监听设备的茶馆焦急地等待水手,两人表面说著客套话,暗自用颤抖的手打著摩斯密码,段海平向刘新杰通报了边日南的死讯。 於是两人嘴上说著客套话,眼晴却饱含热泪,共同將杯中的酒洒在桌上。 看著一脸悲痛的汤国强和眼中饱含泪水的蓝田野,刘培文就知道这场戏稳了一场戏结束,所有人都暂停休息。 王扶临这才看到在角落里静静围观的刘培文。 “培文!怎么在那儿看啊!来来!” 招呼著刘培文,王扶临带他走到几位演员面前。 “今天演谭忠恕的李雪建没戏份所以不在,国强和蓝田野你们都是认识的, 这位是宫雪,你应该是头一次见吧?” “南朱林北宫雪嘛,我虽然没见过真人,家里可是有他们的掛历!”刘培文笑著说道。 宫雪此时已经29岁,风华正茂的她有著一张鹅蛋脸,灵动的眼眸眼波流转, 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就不由得让在场的人们侧自。 不愧是80年代的国民女神,跟后世的科技明星果然不一样。 欣赏著这张漂亮的脸蛋,刘培文一时有些出神。 这样直愣愣的目光,倒是让宫雪有几分不好意思。 王扶临见状,適时打断道:“培文,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多看两场戏吧,顺便咱们对对剧本有没有要调整的地方。” 刘培文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几位演员各自离开,王扶临才偷偷问道,“漂亮吧?” 刘培文点点头,“是挺漂亮。” “她可还没结婚呢。”王扶临低声提醒道。 “没结婚?没结婚怎么了?”刘培文茫然道。 看著王扶临有些挪的眼神,他这才恍然,“嗨!我对她真没什么意思,就是太漂亮了,我就是单纯的欣赏欣赏。” “我懂!我懂!她年龄比你大八岁,你有顾虑是应该的。”王扶临给了刘培文一个眼神。 得,这下解释不清了。 刘培文有些无语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此时剧组正在筹拍下一场茶馆的戏,刘培文对於汤国强和蓝田野的演技都比较放心,也没怎么认真看,只是在一旁翻了翻剧本。 这个年代拍电视剧使用的还是胶片机,胶片拍摄成本很高,所以剧组每一场戏都是反覆排演过之后,才正式拍摄,力求儘量不浪费胶片。 一上午就这两场戏,中午王扶临拉著刘培文吃饭,几个主演也都去了,由於下午和晚上都要拍摄,所以也都没有喝酒。 席间王扶临跟刘培文聊天,还不时往宫雪那边带一下,宫雪倒是落落大方, 却弄得刘培文满心尷尬,后来乾脆埋头猛吃起来。 下午继续拍室內戏,不过场景则是挪到了隔壁,这里搭成了一个诊所模样, 马上要拍的是一场男女主情感转折的戏份,也是剧情的高光时刻。 刘培文坐在王扶临旁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看著现场二人的表演。 此时的剧情是顾哗佳死亡前的一段戏份:在李伯涵关押顾曄佳后,刘新杰几经辗转救出顾哗佳,带到私人诊所救治。 此时刘新杰並不知道顾哗佳的地下党身份,他不愿意不愿看到这位无辜的姑娘再被自己连累,决定將其转移,於是把自己撤退的安全通道告诉顾曄佳。 顾曄佳才恍然大悟,刘新杰就是潜伏在军统的高级特工031。原来,水手曾把这条转移路线告诉过她,也告知这条路线只有031知道。 这里顾哗佳的戏份是有强烈但隱秘的情绪转变的,外在的表现就是流泪不止,还要从眼神、表情和情绪上表现出由內而外的变化。 汤国强和宫雪俩人如今都算不上什么演技的强手。 汤国强跟蓝田野演戏的时候,蓝田野的演技自然而然的就能调动汤国强的情绪,让他发挥得更好,但面对宫雪,俩人此刻都有点进不了情绪。 其实汤国强还好,毕竟这里的戏份並不复杂,宫雪就尷尬了,俩人拍了两三遍,迟迟进不了情绪,一回是哭不出来,一回是控制不住情绪。 王扶临叫停了排演,显然是不太满意。 他和副导演俩人分別拿著剧本跟汤国强和宫雪说起戏来。 然后再次排演,拍了一条,王扶临还是觉得效果不太理想。 王扶临无奈之下,扭头说道,“培文!要不你再给宫雪说说戏?换你的思路给她讲讲看。” “我?”刘培文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一时间,他感觉自己成了奔波儿灞,『九头蛇”指了指他,说“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 不是,你们专业导演解决不了,让我来? 他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环顾四周的围观人群,忽然觉得有点丟人。 “这里人太多,走,咱俩找个地方说去。” “啊?”宫雪神色有些意外。 宫雪走进旁边一个小隔间里,这里是一个小换衣间,此刻没什么人。 后面的刘培文拉上了门。 不知道为何,看到刘培文英俊的脸庞,宫雪忽然有些紧张。 “我说句实话吧,”刘培文靠著门嘆息一声。 “让我给你讲戏,我不觉得我会比王导讲得更好。 “所以关键还在於你自己的领悟。这样吧,你觉得剧情哪里理解不了,你可以问我,我就按我写作时候的思路给你讲讲。” “啊?”宫雪有些疑惑,“那,为什么非要单独谈呢?” “我不是怕讲戏说不出来跌份儿嘛。”刘培文耸耸肩,“年轻人好面子,很合理。”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凝。 宫雪低著头,不知在思考什么,刘培文则是乾脆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半响,宫雪才低声说道:“我说句实话,我我没谈过恋爱,所以演感情戏总觉得不知道在演什么。” 刘培文恍然,但文觉得无从处理。 他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你有一种纯真的气质,这其实是很可贵的,现在这处剧情里,只要能表现出那种情绪的递进和身份的转变,就可以了。” 宫雪闻言,苦笑著摇了摇头。 俩人又沉默了半响,苦思冥想许久的刘培文终於开口说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关於暗恋的故事,如果你能带入其中的感情,我觉得虽然感情不太一样,但是演这个片段也就够了。” 宫雪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眨呀眨。 “故事要从一场葬礼说起—” 换衣间里只有一个矮凳,刘培文乾脆坐在地上,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 他所讲述的故事,是前世看过的一个名叫《情书》的电影。 电影里讲述了女主角博子在未婚夫藤井树意外身亡后的一系列发现,由一个同名同姓的男女同学引发出了未婚夫高中时的一段暗恋故事。 半个小时之后,故事终於走向终结。 ““.—-李树看著屋外的少女们,有些无奈的配合著她们的期望,只是翻过借书卡,忽然发现背面居然画著高中时的自己,一时间,所有关於两个李树之间隱藏的感情在那一刻贯通。 “可惜这已经是十年之后了,十年啊!她在十年之后,终於明白了当时的那段感情,也明白了自己心中的爱,但斯人已去,爱已不再,这种被爱的幸福感和爱人死去的失落感同时涌入心头。她茫然地流下了眼泪,既为另一位李树,也为此刻的自己。” 听故事刘培文推门出来,身后是眼睛红肿的宫雪。 “现在呢,你就想想,当那种获得感情的高兴和感情即刻失去的痛苦同时到来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他认真地说道。 宫雪红著眼圈点了点头。 影棚里的一大票人已经等了半响,见到二人回来,宫雪却红著眼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后的排演出於意料的顺利,虽然王导出于谨慎还是多拍了一条作为保险, 但是宫雪忽然的演技爆发让所有人都觉得惊喜连连。 “不是,培文你刚才把她拉出去说什么了?这么管用?”王扶临远远望著为了排演下一段戏准备去换妆的宫雪,扭过头问道。 “没什么,”刘培文把双手背在脑后,身子舒展地后仰,“她跟我说他没谈过恋爱,我就给他讲了个故事,把她给感动哭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那这个故事可不简单啊!” “唔也可以这么说吧?”刘培文有些拿捏不定。 “什么故事?”王扶临好奇的凑过来,“新小说?” 刘培文笑著摇摇头,“说著玩儿的,不打算写了。” 王扶临將信將疑的放过了他。 等宫雪重新换了妆造,兴冲冲地到了片场,她却发现一直呆在王导身旁的那个青年已经悄然消失。 “王导,刘培文呢?”她张望了半天,不见人影,心中有些失望。 “走啦!”王扶临此刻正在看分镜稿,抬头望向宫雪,“怎么,你有事儿?” “没,没事儿。”宫雪笑得有些勉强,扭头离开了。 第89章 香江来人 第89章 香江来人 返回百深处34號的刘培文,此刻则是另一番心情。 与宫雪的谈话他並没有放在心上,这个故事也並不在他打算创作的计划里。 倒是今天他给宫雪讲完了那个《情书》的故事之后,他自己的內心有所触动。 费了半天工夫,把早已熄灭的暖气重新点燃,枯坐在书房里许久,刘培文又翻出何晴写给自己的信。 普通的牛皮纸信封。 一行娟秀的字跡,写著『刘培文亲启』几个字。 很朴素的单位信纸,占满了清瘦笔墨。 【刘培文: 你好,我是何晴。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奔往米国的飞机应该早已飞过万丈高空,把我送到那个远隔重洋的陌生国度。 本来我是想在出国之前把稿子送到你的手里,顺便跟你说一声道別,然后咱们各自挥手,作別西天的云彩。 可是就在一切都盘算好的今天,我忽然不知道该带著怎样的心情跟你说出再见。 说起来,我们似乎也只见过寥寥数面,所以我大概是因为害怕跟不太熟悉的人道別,有一种格外的难为情吧? 总之,这一声来不及跟你说出口的道別,你就当作是一个普通女青年对大作家朋友的惶恐吧。 至於远去米国工作,你也不必为我担心。 我所学习的知识和我的家庭一直告诉我,我应当用我的知识为国家和人民服务。国家培养了我,如今该是我奉献的时候。 只是此去经年,又跨越大洋大洲,恐怕我们也难有机会再能联繫。 不过我倒觉得,意外的相逢远比精心筹划的遇见更加让人记忆深刻。 期待下次与你相见。 何晴】 短短的三四百字,密密的一页稿纸,刘培文却细心琢磨了好久。 两世为人,他依然觉得这个姑娘有一种格外的、说不上来的特別。 有那么几次,把她逗笑的时候,她眯起的眼睛和露出的虎牙,总是能莫名地扰乱他的思绪。 完蛋,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就这定力,以后看见女明星不得想著开后宫? 可是人都走远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或许就像她信里说的,期待下一次意外的相逢吧? 夜深沉,四合院书房里的青年,静思许久,长嘆一声,把信收起。 寒假开始之后,田小云如约来了。 此时刘培德也早就放了假,如今跟刘培文一起住在百深处胡同,这两天正闹著学骑摩托呢。 给由小云安排好房间,刘培文也不再管这俩小情侣的日常安排。 最近档案馆里的工作彻底閒下来了,多了两个壮劳力之后,几人的工作强度下降了不少,平日里还挺轻鬆的。 於是乎刘培文才敢这段时间频繁请假。 吴纲也一概批准。 自从《1942》刊发之后,校里的领导就找吴纲谈过话,瞩附他务必要把这个有潜力的青年作家给稳住了。 稳住还不简单?让他爽! 这天,他如约去了通讯社找韩伍燕。 昨天韩伍燕打电话到单位,告诉他今天务必来一趟,有香江过来的朋友想要见他。 到了通讯社,他走进口字楼的时候,恰好碰到韩伍燕带著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往上走。 “燕姐!”他紧走两步喊了一句。 韩伍燕闻声回过头来,一见是刘培文,也觉得有几分惊喜,赶忙给中年男子介绍道:“董先生,这位是您一直想约见的青年作家刘培文同志。” 原来这位香江来客名叫董乔,如今正在明报月刊做总编辑。 这次来大陆本来主要是为了探亲,不过到了燕京第一站,他还是找到了相熟的记者,让他们代为联络刘培文,几经周转,联繫刘培文的工作还是落到了韩伍燕身上。 “刘生!你可真是年少有为啊!” 跟刘培文握了握手,看著眼前这个面貌俊朗,富有书生气的青年,董乔不由得感慨道。 “董先生您也不差啊,像您这样的年纪已经贵为一社总编,更是成功人士! ”刘培文打了个哈哈,捧了董乔两句。 董乔如刚刚年满四十,听到刘培文的夸讚也是心怒放。 三人边聊边往楼上走。 到了楼上,寻了一处会议室里落座,董乔也没有兜圈子,他说话略带一点南方口音:“培文老弟,我实话讲,现在你在我们香江可是出了大名啊!外面好多报章杂誌的老板都想早(非错字)你呀。” “找我?”刘培文愣了,“我虽然这两年写了一些作品,但是在香江恐怕没什么知名度吧。” “还没有鸡(非错字)名度?”董乔笑了,一副你休要骗我的样子,张口说道,“那个星岛周刊上之前连载的《一代宗师》,署名是务虚子,系你的作品吧?” 刘培文扭头看向了韩伍燕,韩伍燕也是一脸疑惑。 本来《一代宗师》就是用笔名发表,他跟韩伍燕如果不往外说,董乔怎么会知道的? 看出刘培文的疑惑,董乔得意地笑了,“不瞒你们讲,香江各大杂誌社彼此关係复杂的很,彼此之间为了竞爭互相放眼线挖员工的事情每天都有的。” 刘培文这才恍然点头,看来用笔名果然是只能瞒一瞒圈外人,圈內人想要调查一个热门作品的作者究竟是谁,並没有太大的难度。 “你是不鸡道你现在这一篇《一代宗师》放出去,香港多少个武馆起死回生!”董乔感嘆道,“像叶问的徒子徒孙们,乾脆就是每人都买上上千份星岛周刊在武馆周围发放,实在是太厉害了!” 《一代宗师》作为以真实人物和歷史进程为依託所讲述的武林故事,与眾多名家所描写的古典武侠的真气、轻功大不相同。 其大量的武学名称和人物都確有其事,其中多条拳种的源流演进都有交代, 在有心者的鼓譟之下,乾脆成了香港武馆的学习资料。 “现在整个香港武行都要感谢你吖!”他认真地说道。 “所以我也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兴趣在我们明报月刊上刊载这一类的小说啊,稿费可以给到很高哦。而且你知道金鏞吧?那是我们老板,也很喜欢你的小说!” 刘培文闻言笑著摆摆手,“实话跟您说吧,当时我要不是缺钱急用,可能都不会写一代宗师,我目前主要的创作目標还是在纯文学上。” 董乔倒是来者不拒,乾脆说道:“纯文学也不错哦,我们月刊也有这方面的內容。不过刘生你的好多作品可能香江读者並不会很感兴趣就是了。” “我最近倒是有个新作品,”刘培文闻言,立刻就想起了《甜蜜蜜》。 “故事內容正好与香江有关,想来还挺合適,不过篇幅不算长,五万字吧。 仔细听完刘培文口述的故事內容,董乔长嘆一口气。 “真是个好故事啊,只可惜太短了,不然分成两期连载,销量肯定还要涨一大截!” “这么说您是——” “七百!千字七百!”董乔张口就是刘培文未曾设想的高价。“如果你愿意出让电影电视剧改编版权,我可以给你出到一千块!版权分成再出一万块,只要一半版权!” 刘培文这下有点明白董乔为什么40岁就干到总编辑了,这份果断,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过他並不打算此时出售版权,在他看来,这部小说的版权价值远在两万元港幣以上。 “七百元也是个不错的价格,董先生,咱们合作愉快!”刘培文伸出了手。 眼看刘培文並不愿意出让版权,董乔倒也没太失望,只是耸耸肩,依旧兴高采烈地跟刘培文握了手。 跟韩伍燕一起送走了董乔,刘培文正打算道別,却被韩伍燕叫住了。 “培文,今天叫你来,其实还有一个事儿———”韩伍燕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12月末的时候,韩伍燕跑去香江参加一些媒体圈的尾牙宴,其中一场还是通讯社操办的。 现场活动的时候,有人起鬨让她唱歌,她推脱不过上了台,思付半天,竟然鬼使神差地唱了刘培文此前拉的那首《但愿人长久》。 只是清唱,当时不少人只是觉得好听新奇,没料到古诗词真的可以演唱。 而更有心的人已经开始联繫版权的事儿了。 “这次是湾岛的一个作曲家,当时他也在现场,等尾牙结束了就过来找我, 非要跟我买歌曲版权,我哪敢答应他,只说是作者另有其人,今天正好问问你, 你是怎么个想法?” “他买版权,是想给谁唱啊?”刘培文思半天,忽然开口问道。 “这———”韩伍燕迟疑了,“这倒是没提过。” “姐,这样吧,”刘培文说道,“你就告诉他,我这首歌若是卖版权,只能交给邓丽珺唱,如果能做到,价格好说,做不到的话我就不卖了。” “为什么非得是她唱不可?”韩伍燕眨眨眼。 “比她唱得有味道的,不知道得等多少年呢。” 这首歌前世本就是邓丽珺最早演唱的作品,如今若是能够“物归原主”,似乎也不错? 刘培文心中畅想著邓丽珺的歌声,脸上露出几分对前世的怀念。 第90章 还回来的房子 第90章 还回来的房子 冬日里的大刘庄,多的是萧索的气息。 地里的麦苗还没抽出嫩芽,看起来是一片结了霜的荒芜。 这几日没有下雪,日头亮得暖人。 田四今天无事可做,乾脆在村口等人。 “四哥,咋在这儿靠著呢?”路过的村民看他神色恍惚,好奇地开口问道。 “没啥事,等人嘞。” “哦?小云回来啦?” “还有树根、培文。” “是嘛!”村民的眼晴亮了几分,“俺陪你等一会中不中?” “那有啥不中嘞?” 俩人在村口閒聊半天,又有几个村民凑了过来,不知是谁散了烟,眾人都夹在手里吞云吐雾。 青烟混著鼻腔里的白雾,在冬日的人群里混成一大片白茫茫。 不知道多久过去,忽然有人喊道:“大作家回来啦!” 本来在村头閒聊抽菸的人们都直起身来,顺著大路的方向张望著。 “驾!驾!驾!喔!喔!喔!” 路的尽头,有个身穿皮袄皮冒的赶车人挥舞著皮鞭,驾驶驴车往村子的方向走,驴车上拉著一堆大小包袱,还有三个青年。 “培文!树根!小云!回来啦!” 等驴车凑近了,大家才看出赶车的人正是刘全有。 “!全有你这一身皮袄不赖啊!” “这是俺舅嘞。” “白打岔,培文过来啦!” 村里的人这一会儿静的出奇,都围著正在下车的刘培文,只是帮忙接了行李刘培文从驴车上翻下身来,看著一群围在车前的村里人,好奇地笑道“都围著我干嘛啊!” 人群忽然爆出一阵喝彩声。 “培文,你那个《1942》,写嘞真好啊!咱庄里老人看了都说好!”一个汉子凑到前面来使劲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 “瞎说!他们有几个识字儿嘞?还看书?你让开我看看培文,培文跟我握一下子,我沾沾文曲星的喜气。” “培文、培文”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一群人闹哄哄地簇拥著刘培文三人往家里走去,进了院子才被打散。 被打散的原因倒不是他们都走了,而是院子里还有一大帮看著电视的人呢。 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刘培文一进院门就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 原本手摇发电的发电机,被重新打了个架子,变成了脚蹬的样式,发电机的后面,接上了一个电瓶,电瓶后面是一个黑黑的大方块,方块又连出一根电线接到了电视上。 此刻,不少人正在院里看电视,但却並没有人在证发电机。 “这、这?”刘培文惊讶得说不出话。 刘培德则是眼前一亮,乾脆蹲下研究结构了。 “这是李寨的电工过来帮忙改嘞,村里人凑钱买了个电瓶,还有稳压器。这下好了,用蹬的省劲儿,而且不用非得一直发电了,能歇一会儿。” 刘环接过刘培文的行李,挎在自己胳膊上,隨口解释道。 好傢伙,真是劳动人民智慧多啊! “培文!培文回来啦!” 看著外面涌进来的人群,看电视的九高呼一声,凑到近前。 “培文之前是婶子我不好啊,你可別放在心上!” “九婶你说这个干嘛?”刘培文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闹得有些不適应。 就这样闹了半天,眾人才渐渐散去,看电视的人也搬著凳子走了,终於只剩下一家人在院子里。 “怎么这么大反应啊?”刘培文有些咋舌,“我之前写小说不也传过吗?没见这么热闹呢?” “你不知道!”黄友蓉往茶缸子里倒了大半杯热水,递给刘培文,“为了打听你啥时候回家,县里文化馆的人都来了三趟了,村里早传遍了。” “哥,原来你写小说,大家都不知道有多厉害,如今水寨都要来人请你,你是不知道县里那些人看见俺爹低三下四的样,现在全村都知道你支棱起来啦!” 刘英此刻是一脸的仰慕。 借著大哥的光,如今她在村里都神气了几分,跟李倩出去赶集,偶尔还有人送东西呢! “出去可別瞎说。”刘培文告诫了一句,才抱著行李进了房间。 收拾好东西,此刻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兄弟俩走出来,黄友蓉就张罗著吃饭至于田小云,早在兄弟俩进门的时候就跟著田四回家了。 吃著饭,黄友蓉还不忘低声问刘培德,“树根,你跟小云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什么怎么样?”刘培德试图矇混过关。 “还撒谎!你撒谎抠手的毛病从小就没改过!”刘环劈头就是一筷子。 “你要是真觉得小云好,爸妈不拦著你。”黄友蓉笑著说,“去年你红英婶还偷偷跟我提这事儿来。” “哥?”刘英更是直接,“以后我是不是得管小云姐叫嫂子了?” “我吃饱了!”刘培德站起身就走,手里著的筷子都忘了搁下。 “叔,婶,恁们著啥急啊,他俩大学生,怎么不得上完学再说?” 刘培文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著。 乡村庄户菜自有其粗野,亦有其鲜美。 今天黄友蓉做的是乱燉,土豆过油煎锅,紫茄子打了皮,切成细条,也是沾点面煎熟。把肥肉狠狠煸出油来,食材投进锅里炒过加水,再放进去一把子粉皮,不过十分钟,一大盆乱燉出锅,香气盈满整个堂屋。 “俺俩怕啥,我是怕由四不放心·—”刘环低声说道。 毕竟一个上了大学的姑娘,寒暑假的往燕京跑,大家都不傻,传出去,总归对田小云的名声不好。 刘英看几人聊完了,又钻进屋把刘培德拽了回来。 一家人吃完饭,刚喝了两口水,外面又骚动起来。 “这么快就来看电视啊?”刘培文有些意外。 村里的乡亲们平常还是挺有眼色的啊? 刘环侧耳听了听,篤定道:“县里又来人了。” 果然,一阵突突声伴隨著人声的喧,由远及近,终於来到了家门口。 『大大、大大!县里的人又来啦!”李金梁的身影窜进来,兴奋地跳著叫晒。 一家人站起身来刚走到院子里,就见两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年人从一辆倚子摩托上下来,走进了院子里。 俩人摘下厚厚的帽子,露出脑袋,一个鍠光瓦亮的地中海、一个头髮茂密的八字鬍。 看见刘培文,俩人俱是眼睛一亮。 “你就是刘培文同志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啊!”地中海夸讚道。 “我是水寨文化馆的,这位是水寨办公室的,等你等嘞辛苦哇。”八字鬍捻捻鬍子,慨嘆道。 “两位好,你们这是来?”刘培文陪著笑问了一句。 “你父亲之前在水寨的房子,要发还给你!” 一句发还房子,一下子勾起了刘培文前身为数不多的记忆。 那一年他还在上小学,母亲生了重病去世。原本相依为命的父子俩,很快文是雪上加霜:县里的忽然多了很多父亲的流言,渐渐地开始有人贴他的大字报。 刘璞原本还无所谓,直到有一天,刘培文因为被人嘲笑在学校里跟人打了架他终於死心,乾脆辞了工作,带著刘培文跑回了大刘庄。 毕竟人的一生,或许会遇到很多次背叛,肯定不会背叛你的,大概只有故乡的土地。 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去过水寨的那个逼仄的平房小院。 或许也有母亲在那里离世的原因? 如今听到发还房子的消息,刘培文和刘环一家都陷入了往事不堪回首的沉默。 “地中海”看著闭口不语的刘培文,强顏欢笑道:“趁著年关,跟我们去县里一趟吧!顺便把手续办一办。” 刘培文茫然地点了点头,跟著二人出了院子,伸腿就要迈上挎斗。 “哥!穿上大衣!”刘培德把军大衣递过来。 刘培文这才恍然穿戴整齐,长江750在村民的围观中往外奔去。 到了村头,刘全有拦下车,不由分说地脱下自己的皮帽子套在了刘培文头上,这才放人离开。 即便准备万全,一路上的寒风刺骨依旧是把刘培文吹了个透心凉,脸上没被帽子盖住的地方,跟小刀划过一样火辣辣地疼。 等到了水寨,摩托车在八字鬍的驾驶下直奔老房子去了。 下了车,刘培文打量了一下,发现房子的外观依旧是前身记忆里的模样。 带著几分晞嘘开门走进去,屋子里是空空荡荡,只有蜘蛛网掛在墙角,倔强的充当著装饰。 转头进了旁边房间,有一堆生活用品杂乱的摆放在角落里。 这座平房是典型的城市民居形状,一溜三间房子,院子角落里角落里有个厕所,然后就是一条狭长的院落,跟四合院的疏阔自然根本没法比。 刘培文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忽然看到还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地中海和八字鬍,才长长嘆了口气。 “走吧,办手续去。” 房子重新发还,只需要办理一个新的证件。 等忙完了,刘培文没让俩人送自己,而是又回到了房子外。 只见一个穿著俭朴的中年男子在门外步。 “同志,你是在这等人?”刘培文开口问道。 男人缓缓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刘培文,一脸惊喜地站起来,旋即又变成了畏缩和惶恐。 “那个,你就是那个大作家吧?刘培文?”他低声问道,回身指了指房子,“原来这房子分配给我们家了,前两天县里过来催俺搬出去。” “哎呦,对不住,大过年的让你搬家。”刘培文道了个歉,“虽说房子是我们家的,但这事儿我也是回了乡里才知道。” 临近年关,让一家人搬离住所,任谁被这样安排,心里估计都不好受。 “你客气了,单位有要求,我们也得配合,毕竟当初也是分配给我们的。”男子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有些东西当初忘拿走了,我想过来取,刚才听人说县里过来开门,我这才想著过来碰碰运气。” 刘培文开了门,走到里屋,男子放下早就准备好的布兜,开始挑拣起来。 刘培文则是隨意聊著,“你这大过年的,搬到哪里去了?” “先搬到我们厂里了,找了两间空房把他们娘俩安顿了。” “你是哪个厂的?” “我现在是液(葡萄)厂的厂长,”男子翻出一个小盆,放进布兜里,继续说道,“也是临时委派过来的,过了年,还要改制。” “改制?”刘培文好奇道,“干不下去了?” 男子点点头,“效益太差了,发不出钱来。我给上面打了申请,准备和酒厂合併。” “你们这两个厂子產品也不挨著呀?合併了,生產什么?” “目前的计划是味精。” “味精?” 刘培文听到这个词,忽然感觉前世自己好像依稀有点印象。 男子还以为刘培文不明白为什么生產味精,又解释道:“酒厂已经开始转產味精了,销路比卖酒好一些,县里觉得液厂反正也没正规资质,不如趁这个机会一起转產。” 刘培文皱著眉头思索了半天,脑海里忽然蹦出个词儿:莲。 第91章 烦恼 第91章 烦恼 前世他並不是中原人,对这里的一切所知有限,如今听男子说起,才恍然想起,前世水寨的支柱產业,好像就是这个味精。 “还没问你高姓大名?” 男人这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打成包袱背在身上,转头笑道:“我叫李怀青。” 望著远去的男人,刘培文忽然有一种身处大时代的感觉。 恐怕此刻这个李怀青自己也想不到接下来的味精產业能成为整个水寨的支柱吧? 刘培文摇了摇头,把脑海里对时代的神往甩掉几分,扭头锁了门。 今天有点晚了,他打算去舅舅家借宿一晚,明天再从水寨找车回去。 如今的水寨县城说是县城,其实真的不算太大,刘培文循著脑海中的记忆, 从旧居一路走到舅舅家,也就了半个多小时。 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子。 “培文!你怎么来啦!”她一脸惊喜地说道。 开门的是刘培文的子,名叫王超英,可以说是非常有时代感的名字。 “妙子!我今天被县里的人拉来水寨的。” 进了门,刘培文顿时被温暖的空气包围了,舅舅家的堂屋里烧著一个炭炉, 屋子里比乡下要暖和多了。 听刘培文解释了来意,王超英赶忙去准备菜了:“你先坐!你舅舅今天还上班呢,等一会儿该回来了。” 刘培文点点头,自己在客厅里坐下。 舅舅家的陈设在如今的时代算是顶好的,家里能有一组沙发、能有组合柜, 半高的柜子里塞著一个12寸的黑白电视机。 “哥?”一个戴眼镜的毛头小伙子听到声音,从里屋窜了出来。 这是舅舅张竹家的二小子,张伟。 舅舅张竹家是一对儿女,大女儿张萍跟刘培文同年出生,如今已经嫁人两年了。 二小子张伟还在上高中。 “张伟!又调皮了?”刘培文一眼看到张伟额头上的淤青,皱著眉问道。 这小子从小在城里长大,认识的同学朋友也都是治安大队的小字辈们,成天幻想著上战场,每天你来我往的,没少受伤。 “不碍事儿!”张伟见到刘培文,一脸喜气洋洋。 “哥!你瞒的我好苦啊!早知道你是大作家,我的情书也不至於让人扔垃圾桶啊!” “你过了年就要高考了吧?”刘培文笑道,“什么时间了,还谈恋爱?” “谈恋爱?”张伟一脸意外,“没谈啊?” “那情书?” “那是写给班主任的!” 刘培文觉得问题更严重了。 “你不知道!”他一屁股坐下,贴在刘培文旁边,“我们班主任是新分来的,跟你差不多大,是陈州师范的大专生。她人挺好,但是长得不好,也没对象,我们班上的男生就轮流写情书给她,哄她开心。” “这也行?”刘培文皱著眉头,“搞师生恋,传出去对你们老师不好。” “但是没谈呀?都是写作文,递给语文老师批阅。”张伟眨了眨眼。 刘培文忽然觉得张伟这个名字確实放在哪个年代都有点癲。 张伟忽然想起什么,又钻进屋里,须臾抱著一大杂誌出来了。 砰! “哥!签吧!”张伟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东西。 刘培文低头一看,十月、收穫、燕京文学、奔流、莽原——-还有几本故事会掺杂在其中。 “这是干嘛?都是你的书?”刘培文惊嘆。 “哪儿啊!”张伟不好意思地说,“我在学校跟人吹我的表哥是大作家刘培文,他们都可兴奋啦,好多女生都把杂誌拿给我,让我找你签名!” “好傢伙,你这是来者不拒啊?”刘培文估摸了一下数量,足足有四五十本“谁说的!”张伟反驳,“都是漂亮的女同学!全校我才挑出这六七位!” 刘培文一脸无语,伸手接过张伟递来的笔,说道:“没有下次了啊!” “反正马上毕业了!”张伟点头,“她们又不喜欢我,只想沾我的光,肯定没下次了。” 刘培文一阵头疼,舅舅天天养这么个儿子,怎么过来的? 客厅写字不方便,刘培文跟著张伟进了他的房间,把杂誌码好,一个个开始签字。 张伟这小子也挺机灵,別看杂誌看起来纷乱,每本是谁的记得清清楚楚,偶尔还能给点签字建议。 俩人通力配合,几十本杂誌费半个多小时终於签完。 “哥,你再给我写一段话唄,给我们语文老师!求你了!”张伟笑嘻嘻地掏出一背稿纸,没脸没皮地往前凑。 “写什么?” “写什么都行!我跟你说她可喜欢你的书了!那天我偷偷看到她在办公室里看《甜蜜蜜》,都看哭了!” “你老师是水寨人吗?” “不是,她连陈州都不是的。” 刘培文闻言,提笔在稿纸上写了起来。 “赤足行在他乡路,满目皆是异乡人。愿你独闯的日子里,不觉得孤单。” “真好啊!”张伟摇头晃脑地读了一遍,“要不说大作家呢!” 哥俩说笑著,张竹推门进来了。 “培文!初几回来的?”张竹的脸上是一脸的兴奋和意外。 如果说现在谁明白,自己这个大外甥在县里影响有多大,那张竹绝对是其中之一。 自从元旦过了之后,县里好多领导莫名其妙的对著自己嘘寒问暖起来。 他本来分管乡镇的治安工作,每天都风尘僕僕,忙得脚不沾地,也从来没有人说过什么安慰的话。 谁知道最近领导居然主动找他谈话,给他调整了工作內容,如今他有一多半时间都是在县局里做办公室工作了,如此一个月光景,原本疲惫的气色就好了很多。 一开始他並不明白髮生了什么,可他並不觉得这种关照毫无来由,这让他小心谨慎了好一阵,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招来批评。 直到有一天,县里领导组织开会,结束之后居然叫住了自己,並拿出了一本《1942》。 他定晴一看,上面的作者名字,不就是自己的大外甥嘛! 从那一天开始,他才知道大外甥这本新书的第一位读者,居然是大领导。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学会了一句话:“这部小说用独特的视角把民族的屈辱史、灾难史展现在读者面前,我认为,这样优秀的作品值得每个中国人认真阅读。” “舅!”刘培文被张竹拉著从屋子里出来,此时子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 一家人落座,张竹从柜子里拿出两瓶鹿驛大曲,给刘培文满上。 “来,培文,舅舅敬你一杯,谢谢你啦!” “啊?”刘培文一脸憎懂。 张竹只管自己把酒喝乾了,才乐呵呵的讲述了其中原委。 刘培文闻言恍然,今天的这番遭遇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正所谓上行下效,莫过於此。 一本被大领导高度评价的书,作者居然还是本县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能给的,自然是要都给。 说出去,这可能是一个县能够几十年声名远播的一个名片。 就好像焦玉禄之於兰考,任常霞之於登封。 这时刘培文才想起,难怪过去上学时对自己只是平平淡淡的子,如今也是温婉热情的样子。 “对了,县里就光给你发还了房子,就没有提別的?”张竹喝著酒,好奇地问道。 “提了!”刘培文点点头,“问我愿不愿意回县里工作,愿意的话可以安排,让我婉拒了。” “那些人也不看看形势,”王超英笑吟吟地说,“你现在可是在燕京,安排工作怎么也轮不到县里操心,再说了,以你现在的名气,恐怕陈州、商州你也是看不上的。” “哥,我听那些女—我听那些同学说写小说可挣钱了,是真的吗?”张伟则更关注刘培文的收入。 刘培文大概描述了一下目前的稿费標准, “一千字就是十块,你一个长篇二十万字,那不就是两千块?那得能买多少解放鞋啊!”张伟感嘆道。 一家人討论著刘培文的作品,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 晚上刘培文就在张伟屋里凑活一晚,子又翻出一床被子给他,俩人睡一个床倒也挺暖和。 第二天一早,张竹正准备骑车带刘培文去找辆车回乡,可刚出了门,就发现一辆车刚刚驶到门口。 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中年人一个箭步就衝到刘培文身前,抓住他的手热情地问道:“你就是刘培文同志吧?” 不等刘培文回答,他又衝著张竹笑道,“你们替咱们陈州培养了一位好苗子啊!” 隨后才是一番自我介绍。 原来中年人是陈州办公室的。 刘培文和张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愣然。 陈州这么快就下来人了?还能找到张竹家里? “我们也是昨天晚上听说培文你在水寨没走,今天来你舅舅这里碰碰运气, 打扰你们甥舅敘情,实在是不好意思。”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刘培文也只好捺著性子听这人说些什么。 结果还是县里的那一套,无非就是解决工作的陈州版本,除此之外,就是座谈会。 “陈州想给《1942》开座谈会?”刘培文奇道。 “对!需要请咱们全国各地的名家来,陈州也愿意出一份力嘛。主要是咱们陈州能有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啊。”中年人嘆道。 刘培文却直接拒绝了。 一方面他对於老家搞这些倒是可以理解,但实在是兴致缺缺, 另一方面,人民文学也早就安排了,年后是要在燕京开座谈会的,与会的可能还会有些领导,所以这个事儿就不是陈州能单独行动的了。 听完刘培文的解释,中年人有些遗憾,不过似乎也对此早有准备,只是招呼著隨行的记者给几个人拍了张合影,並许诺说以后在陈州有事尽可以隨时沟通, 才坐上车离去。 远远望著离去的汽车,张竹与刘培文都是鬆了一口气。 直到把刘培文送上车,张竹还在叮嘱。 “培文,在乡下要小心点啊!” 张竹想得很多,外甥出名了、赚钱了他自然替他高兴,他担心的更多的是害怕哪天一旦风向不对,外甥又被影响。 “放心吧舅,过完年我就回燕京去!” 刘培文在车上摆手。 此刻他终於感受到了出名带来的烦恼。 第92章 晚会 第92章 晚会 从水寨一路辗转回到大刘庄,已经是中午了。 刘培文走进院子的时候,还是一如昨日的喧闹。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也就是说,大家围观看电视的日子,怎么也还得持续两天。 刘培文自认为这两天无事可做,乾脆躲进屋里研究起当初承诺人艺的剧本。 前世的他也曾经写过剧本,不过那都是追求一秒反转的网络短剧,跟话剧这种舞台艺术根本不搭边。 不过好在他还是系统地学过话剧的一些知识,也懂得经典的话剧结构。 现在的难点在於他想不出该写点什么。 思付半天,茫然无措的他收起纸笔,出了门,绕著村子逛盪起来。 村里大路旁是一道河沟,沟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枯黄的苇草查拉在冰面上。 往年夏日的时候,这里是小孩子们的乐园。 刘培文望著冰层,忽然想踩上去试试。 他找了一处缓坡,踩著草鞋慢慢往沟里滑去,费了半夫劲,终手踏上了冰面。 草鞋的木製底在这种冰面上滑得要命,刘培文打晃了半天,终於开始稳健地溜起车来。 滑儿了半响,寒风在耳际擦过,清凉的风让他心中繁复的情绪平静了不少。 这时他忽听到动物的蹄声,中间隱约还有铃鐺作响。 “吁——培文哥?你弄啥嘞?”一身皮袄皮帽的刘全有望见沟里的刘培文, 拉住了驴车不再前进,衝著在河沟里滑冰的刘培文喊道。 “全有啊!”刘培文此刻心情放鬆了不少,乾脆也不滑了,抬脚踩著坡慢慢往上爬。 快到路上的时候,草鞋一顿,刘培文差点没摔倒,幸亏刘全有拉了一把,这才安全上岸。 刘培文拍了拍身上蹭的泥,转头问道,“全有,你这是干啥去?” “送货去了,刚回来。” “拉著我在路上逛逛中不中?” “中!” 於是刘培文上了驴车,跟刘全有並排坐。 驴车在路上缓慢前进,刘培文忽然问道:“对了,昨天我还没问你呢,你咋赶上车了?” “这车不是我的,”刘全有挠挠头,“是我舅舅的,他前一阵喝醉酒摔了胳膊,得三四个月不能驾车,就让我先帮他干著,回头分我点钱。” 刘培文点点头没再说话。 此时他脑海中还沉浸在剧本苦无创意的困局里。 “喔!喔!”刘全有挥了两次鞭子,驴车拐向东边, 这一会儿閒来无事,他哼唧起坠子来。 “全有,你唱的是《赶驴》?”刘培文从思绪里抽离出来,好奇问道。 赶驴是中原坠子书的一个小段,讲得是一对青年夫妻赶驴时说话拌嘴的趣事“不如哥你唱得好。”刘全有依旧是土里土气的笑容。 隨后俩人不再说话,沉默了良久,刘全有忽然开口道。 “哥,我说句话你別骂我,我不想种地了。” “那就不种!”刘培文乾脆地说。 “在咱们国家,农民只是一种身份,从来不是一种职业,你看田四叔,说是农民,职业其实是石匠。 “不想种地太正常了,有这种念头又不可耻,如今国家在改开,外面机会很多,出去闯闯也不错。” “谁说不是呢,”刘全有嘆息道,“不瞒你说,自从去燕京那一趟涨了见识,我再回村里,感觉就不一样了。” 刘培文听著,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你却让我看到了光明。 “村里的日子苦啊,我做梦都想让家里的日子过好点,可是守著这片田,我家又只有我一个年轻人,往后几十年怎么办?恐怕干到昏天黑地,也就是混口吃的。” 刘全有愁眉苦脸。 “可你说,要是出去闯,去哪呢?去干啥呢?” “真要出去闯,当然是去鹏城。”刘培文的回答非常乾脆。 作为全国改开的前沿阵地,这里的面貌日新月异,思想变化也是最快的。 只要踏实肯干,头脑灵活,机会就会像雨点一般砸过来,你改名叫张伟都躲不掉。 “鹏城——”刘全有一脸嚮往,旋即脸上的光又熄灭了。 “太远了,我爸妈————·我不放心。” 鹏城觉得远,那燕京也別提了。 刘培文默然,许久,他又开口,“不行你就去找连生叔,跟他去商州看看, 不是说他在商州混得不错吗?” “再说了,你初出茅庐,找个有依靠的地方也稳妥,商州离家也近,有事儿方便回来,你出去做工,农忙的时候还能回来帮帮忙。” 刘全有闻言,精神有所振作,“连生叔能同意吗?” “等过了年,我帮你问问他吧。” “好。” 又是一阵沉默,驴车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学校附近,学校不大,只是几间瓦房,门口有一片平整的土地,並不像后世那样封闭管理。 “哥,往回走吗?这都要走到黄村了!”刘全有道。 望著不远处的学校,刘培文有些陌生,隨口说道:“回去吧,对了,这学校啥时候弄的?” “有两年了,黄村那边张罗著弄的,如今附近几个村有些孩子在这上学,就是听说老师待遇不好,都是民办的。” 刘培文听著刘全有的话,看著眼前迴转身的驴起伏的鬃毛,忽然若有所悟。 驴、老师、驴老师? 这样说起来,写那个確实不错! 刘培文想到的是前世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驴得水》,仔细想来,这部电影最早也是由话剧改编的,只可惜自己没看过话剧版,只好根据自己的记忆和想法进行再创作了。 有了思路的刘培文心中高兴了很多,回到家钻进屋子里就开始记录脑海中的想法。 如是两天过去,终於又到了大年三十。 三十的上午,照例是刘培文写春联,不过今年过来求字的人比往年多了好几倍,刘培文一直写到了十一点,人群才渐渐散去。 除夕夜的饭菜比去年还丰盛不少,这次刘培文还专门搞了点糯米、乾果,搭配从燕京带回来的果脯,蒸了一大一碗八宝饭,出锅撒上点,吃得一家人交口称讚,刘英更是眼里都冒出星星了。 “今年大家干得都不赖!” 刘环举起酒杯总结道,“村里种烟有了盼头,今年大家算是都增了收,树根在学校拿到了表彰,培文就更不用说了,那本《1942》就是写给咱们中原人的! 来,明年咱们还要更好!” 一家人依言举杯,在四邻的鞭炮声里,饮下这杯酒,为这一年画上圆满的句號。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刘培文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机,生怕一会儿电瓶没了电,兄弟俩又交替证了一会儿才罢休。 围坐在堂屋的炭炉旁,一旁桌子上则是摆著生、果脯、瓜子、块,此刻大家都盯著电视机,一边閒聊,一边等待著。 到了八点,屏幕上的画面疏忽一变,恭贺新春四个字出现在屏幕中央。 “妈!妈!快点儿!开始啦!” 黄友蓉此时去灶屋里灌暖瓶去了,闻言赶紧收拾麻利赶了回来。 甫一进门,赵中祥那全国知名的面孔已经出现在萤屏上。 “..—今天晚上,本台採用现场实况直播的方式为您播出春节联欢晚会的文艺节目·我们在现场安装了四部电话,供首都及全国的观眾朋友们点播节目—” “还是首都好啊!”刘英点评道,还能打电话点播节目,那不是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刘培文闻言笑了,这可是1983年,全燕京才有多少人家里有电话?能在家打电话的也算是社会的中坚了。 报幕结束,紧接著锣鼓声响起,一段动画片开始播放。蠢萌的小狗和黑胖的小猪交换了位置,寓意著猪年正式来到。 四位主持人的卡通形象活灵活现,隨著他们的亮相,影响了国人几十年的春晚,就此宣告诞生。 “还能猜谜拿奖吶!真新鲜啊!”刘环看著节目,感嘆道。 不过一会儿,大家都来不及感嘆了,节目实在是精彩,第一个节目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刘英忽然站起来了,“不行!我叫李倩去!” “顺便叫叫田小云、小飞他们吧!”刘培文看一篇弟弟抓耳挠腮的,开口递了句话。 不过十分钟,田四、李建国、李连生几家子人都聚齐,或站或坐,男人手里拿著菸捲,女人们凑在一起喝著红水聊天,小孩子们则是巴望著桌子上的生、果脯,不时还去偷偷摸一个块塞进嘴里。 刘培文看到李连生此刻站在角落里,便凑过去把刘全有想出去闯闯的事儿说了。 “跟著我?行啊!”李连生满脸高兴,“我之前在商州是跟著人家单位里千,这要是人手多了,说不得还能包点小活给我,你放心,全有这么肯乾的孩子,跟我去商州他绝对能挣钱!” 俩人聊著天,忽然看到电视里主持人拿著一大把便签去寻李古一。 “乡恋!唱乡恋了!”李连生最喜欢李古一,如今看到这首被禁数年的歌曲重新解禁开唱,不由得有些激动。 其实不止乡恋,这场开创性的晚会,用直播的方式,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刻,给国人奉上了一道前所未有的精神食粮。 长达三四个小时的晚会,一屋子人聚精会神,不肯放过一点內容。 直到晚会结束了,时间已经快到半夜,眾人想起还要放炮,於是这才各自散去,只是眼神中依旧是对晚会內容的不舍。 院子里,刘培德点燃了炮,一家人捂著耳朵看著院子里进发的火光。 院子外面,偶尔还能听到小孩子们在外面拾炮的欢闹声。 至此,守岁才算完成。 只不过今年有了这台晚会,守岁的光景似乎不再那样枯燥。 放完鞭炮,刘培文悄然回到屋子里。 夜晚的乡村渐渐恢復寧静,在没有灯火的时空里,星星格外明亮。 照例点上煤油灯,他开始在稿纸上书写著这两天存在脑子里的一些想法。 再见了,1982。 第93章 一锤定音 第93章 一锤定音 初三这天,刘培文独自踏上了返回燕京的旅程。 大刘庄侠侣距离开学都还尚早,此时还没有启程的计划,但刘培文的假期却是马上就要到头了。 再加上二月下旬人民文学还要开《1942》的座谈会,他也要出席,所以他乾脆早早启程,一来能躲躲在老家时每天凑到身边的莫名其妙的笑脸,二来还能关起门来搞点创作。 经歷过几乎是无所事事的一月之后,二月份他虽然是打算把手头这个话剧剧本写完,但是心態上依旧没有什么紧张感, 似乎之前写《1942》的时候,大起大落的情绪演进和短时间內写出精品的重大压力把他的热情消磨得有些狠。 人有时候是这样的,明明正处於生涯的巔峰期或上升期,但在一轮爆发之后,往往感觉天赋、热情、才情都被自己消耗得差不多了。 那接下来还能不能持续掏出东西?还能不能掏出个大的? 刘培文的內心是茫然的。 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似乎到了应该蛰伏的时间段,为自己沉淀精神,积蓄力量,这样才有机会走得更远。 回到燕景之后,第一个传递到他这里的消息是外匯券帐芦上已经收到了文艺春秋社六万八千多元的外匯券,他的存款一下子膨胀起来。其次才是得知了座谈会的具体时间地点。 志得意满的在四合院里转了转,他此刻忽然觉得很多东西也不是不能买嘛。 就在刘培文满志,准备做一次款爷的时候,全国优秀中篇小说的评选工作也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经过评审组漫长的评选,从送选的一千多部作品中筛出最终入围的四十部小说,然后再从这四十部里挑出一半,才是最终的获奖名单。 今天这个下午的会开了半天,主要就是在爭论哪些作品该上,哪些作品要下。 隨著现场评选工作的一步步推进,一个难点展露在大家面前。 冯木看著眼前的这个清单,就有些头疼。 作为评选委员会的评审之一,他看到刘培文的名字,本能地就想把眼睛挪开。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他。 自从去了中国作家编辑部,他的工作相对更清閒了一些,与此带来的也是在评论界的话语权的降低。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次论战文艺报之所以输得这么彻底,並不是说批评思路出了多大的问题,而是討论的方式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感。 动不动搞过去那套办法,如今真的已经被人唾弃了。 所以说到底,刘培文和他的《1942》,只是导致结果的直接原因,而不是根本原因。 但架不住他给大家留下的心理阴影大呀。 这次中篇小说的评选,刘培文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和《步履不停》都走到了最后。评委会並不止他一个人觉得头疼。 两部都入选,根本就没有先例,其他人会不会有情绪? 拿掉一部吧,你能確保剩下选上的就比他的作品好吗? 再说了,拿掉一部,拿掉哪一部呢? 想到此处,冯木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起燕京文学编辑部来:非要给一个人选送两部作品?你知道大家多难吗? 此时,针对刘培文入选作品的爭论还在继续,冯木乾脆闭口不言,看著大家在这里发表意见。 除了少部分支持两部作品都入选的人,大部分人的態度是留下一部作品。 所以目前一方面是就入选数量在爭论,一方面是就入选作品也在爭论。 还有人感慨说:早知道今年就不该取消一二等奖,不取消的话,给他一个一等、一个二等,大家还都能接受。 討论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大家也没有什么好方案。 认为只选一部作品的评委们,也各有各的支持,两部作品的支持率也是相差仿佛。 一路吵吵到了下午,期间还有人让冯木拿个意见,他直接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咋办。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过来讯息,巴老到了。 由於常年在沪上生活,巴老与大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毕竟地位尊崇,大家都起身去迎接。 等到重新落座,巴老也没多说什么,一边仔细翻看著目前推选出来的名单, 一边安排大家继续进行评审。 过了一会儿,终於有人开口將关於刘培文作品评选的难题拋了出来。 一时间大家都是各抒己见,只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部都上吧!”巴老扔下手里的清单,开口说道。 “我在这里再次提醒大家一下,我们做优秀小说的评选工作,无论短篇、中篇还是像茅奖那样的长篇,其核心目的是为了帮助广大读者选优秀作品,是帮助作家朋友们定义优秀作品,引导作家的文艺创作发展。 “既然我们的自標从来不包括论资排辈,必须让更多的作家出现在排名里, 那我们的选方式应该就只有一条,那就是作品是否足够优秀! “刘培文虽然是一位青年作家,可是既然他的作品在座的各位都能认可,我们文有什么理由把一部好作品剔除出去,换上一部本不如他的作品呢? “如果不能保持对於作品的公平,评论界和读者们文该怎么看待我们评选的结果?谁还能相信我们评选的公正呢?” 话说到这里,屋子里的人都鼓起掌来,在巴老的一锤定音下,刘培文的两部作品,同时入选。” “所以说,我两部作品都入选了?”刘培文一脸惊喜地再次確认。 “没错,这次咱们燕京文学可不光你,还有老邓的《那五》也入选了,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周燕茹笑著说道。 此刻俩人正在人民文学《1942》座谈会的现场,如今距离座谈会正式开场还有段时间,大家都是三三两两的閒聊。 要不说培文年少有为呢!你看看老邓都多大了?”一旁的汪增其椰输道。 “你说我?我中篇、短篇的奖哪一届缺席了?”邓有梅扬扬眉,“算上今年这俩,可是连著四次获得全国奖项了,你呢?今年这次没有吧?” 汪增其闻言摸摸鼻子,只能吐出一句:“算你厉害”。 近几年著作颇丰的邓有梅自从认定了京味儿写作这个方向,可以说佳作频出,奖运也很不错。 这次座谈会也是在新侨饭店六楼,不过气氛不似上次时的凝重,大家普遍都是轻轻鬆鬆。 去年年底的这一次论战,虽说在明面上说是各打五十大板:文艺报的主要领导全都拆散、现代派的名字直接禁用。但实际上现代派作为一种写作技巧,虽然换成了“先锋文学”的名號,但確实可以公开研究、学习、討论了。 如今人民文学要为其中的胜负关键《1942》开座谈会,主题还是:以先锋姿態开创全新民族文化敘事。可以说胜负已显。 唯一可惜的是,当初大力保护“现代派”作家们的章广年,如今已经不在人民文学工作了。 此刻在台上主持会议的,正是人民文学的新任主编王濛。 这次的会议可以说波澜不惊,唯一让刘培文感兴趣的是李拓、高行建他们几个还是以现代派的技法分析评论了一番《1942》。 其实单纯以写作技法的追求上,《1942》並不算是追求极限的。在先锋文学研究敘事技巧的路线下尤其如此。比如他此前从人民文学那里拿到的读者来信里,他就看到一篇信,从敘事角度把《1942》贬得一文不值,认为这部小说好是好,但是敘事技巧不够精巧。 刘培文本来心中颇有些志芯,最后看到落款上写著马元,才释然了。 他呀,那也正常。 对於现实主义写作和先锋文学,刘培文其实內心並不偏於某一方。前世的他喜欢《活著》,同样也喜欢《平凡的世界》,哪怕后者在写作上,就是传统的现实主义。 会议结束之后,王濛带著两个领导模样的人过来,跟刘培文交谈了一番。 內容无非就是勉励他再接再厉,创造出优质的作品。 应付完这一切,刘培文著实有些疲累。 与眾人作別,下了楼,刘培文骑上摩托车,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是—·刘培文!?” 刘培文扭头一看,身后一个清瘦的青年,正推著一辆自行车,一脸惊喜的看著自己。 看著他笑起来时眯起的小眼晴,刘培文乐了。 督督,您吉祥啊? “你是?”刘培文面露迟疑。 “哦!容我自我介绍,我啊,叫马未督,是青年文学的编辑。” 马未督支起自行车,伸过手来要与刘培文握手。 刘培文赶忙从摩托车上下来。 “您这摩托车可够神气的,不便宜吧?”他一脸羡慕地开口赞道。 “嗨,就是代步工具,说实在冬天骑这个太冷了!”刘培文摆摆手,“你这是?” 马未督闻言,又解释了一番。 原来他今天是来拜访一个归国华侨,了解一点之前的文玩掌故。只可惜没见到人,本来下楼的时候还有点失望,没想到一出门竟然遇见了刘培文。 俩人细聊之下,刘培文这才知道,上次《没事儿偷著乐》开座谈会的时候, 其实马未督就在现场,只不过当时刘培文心里装的都是“现代派”论战的事儿, 根本没注意到他,俩人也没搭上话。 “这么说,你还懂文玩收藏?”刘培文故意把话题往这方面靠。 “要说懂得很多我不敢当,但有些品类比如瓷器啊,杂项之类的,我还成, 见过点东西。”马未督非常谦虚。 “正好,我正想找人问问呢!”刘培文一拍大腿,“我买了个四合院,想置点古董家具用,这方面,你有什么好建议没有?” 其实他之前不是没想过找张白驹打听打听,毕竟论到玩古董收藏,如今的马未督拍马也不及张白驹。 但是张白驹毕竟年事已高,总不能让老人家为了自己买几个古董家具之流再去奔走吧? 所以这种事儿就不如找马未督这种年轻人来得方便。 “这么说,你买来不为收藏,就为自己用?”马未督问道。 “也不全是,”刘培文口气很大,“有什么名人字画、精品瓷器,也可以收藏一点,只要是真品,一样买个十件八件也不打紧,我这也算是保护性收藏!” “好一个保护性收藏!”马未督被刘培文的口气镇住了。 “不瞒您说,我自己手头也紧,平常都是自己私下里寻摸东西,自己手里东西其实不多,不过看得確实不少,您要是有兴趣,我这会儿带您去买也行。 “如果你按你说的那个什么『保护性收藏”,不想费工夫去寻摸的,那就直接去文物商店买就行。” “文物商店?”刘培文好奇道。 他在燕京这一年多功夫,除了上班就是写作,平日里閒逛的时日少之又少, 还真不知道文物商店是什么。 “您贵人多忘事!”马未督笑道,“就是国营的文物商店啊,东西保真,有钱就卖,不用担心打眼。” 在八十年代,文物作为出口创匯的一种经营项目,一般都由国营商店统一经营,这些商店在收到珍品后一般转交给博物馆,相对普通的文物则是一概可以卖出。 针对外国人,还有专门的服务部,可以收取外匯。 “那我要是想买点自己用的家具呢,不用太老的。”刘培文又问道。 “那就去信託商店,西单、菜市口、天桥、西四、东四、北新桥、新街口·多了去了!单论家具,东华门多些,也能淘到一些不错的。” 马未督所说的信託商店,其实就是国营的典当行,不过当时的信託商店大多是做寄售服务,物品卖出,收取一定的手续费;没有卖出,可以原封不动的拿回,无需交费。 不过毕竟都是些市民日用物品,相对文物商店的珍贵程度要差不少。 刘培文思付半天,还是想先见识见识古董买卖。 八十年代会经歷价格闯关他可是知道的,银行的利息能到10%以上,但即便如此,与其存钱,也不如换成东西。 马未督听他说想看文物,又介绍起来。 “最近这一阵,琉璃厂东大街正改造呢,我经常去的那个悦雅堂搬到燕京饭店西楼去了。您这会儿得空吗?我陪您看看?” 刘培文自然点头同意,马未督见状,乾脆把自行车放在新侨饭店,坐上刘培文的摩托后座,俩人一溜烟直衝燕京饭店。 到了燕京饭店,从摩托车上翻身下来,马未督脸都冻青了。 他使劲拍了拍脸,又揉搓了片刻,终於觉得麻木的脸上有了几分知觉,这才堆起个笑脸,带著刘培文朝西楼大厅走去。 来到大厅里,马未督带著刘培文走到一处柜檯前,跟柜檯前的服务员打了个招呼,显然极为熟稔。 刘培文打量了一下这处柜檯,玻璃柜檯围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圈,后面靠墙还有一排高柜,高柜顶上则是一些大瓶,这里的物件大都存放良好,只是没有名签、价格,更像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陈列柜。 此刻柜檯前也有不少人在围著观瞧“培文,您看看有入眼的没有?” 刘培文凑到柜檯前,仔细观瞧起来, 两世为人,他对古玩这行完全是门外汉,看东西全凭自已对於物件外形的感受。 “这个不错。”他指著一个巨型的深蓝大碗,釉色上有很多白点星罗棋布, “做个笔洗蛮不错。” “哟,你这眼光可真不错!”马未督夸讚道。 “这大碗普通人看不出精彩,其实这个叫洒蓝釉,又叫雪蓝。面的釉是用竹管蘸蓝釉汁水吹上去的,做成这个形制,肯定是官窑的作品。” “您说的没错。”服务员笑著说道,“这是明代宣德官窑洒蓝大碗,在最近收到的文物里算是很不错的。” “这样一件得多少钱?”刘培文看著马未督问道。 服务员倒是先回了话,“这件38块。外匯券买的话只要28,或者10米刀。” 这样的定价其实是跟官方匯率不符的,跟实际匯率更接近。 “多少?”刘培文有些震惊。 在他看来,一件距今五百多年的真品官窑瓷器,还是工艺不错的,居然只要38块。 如果在前世,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能买到一件文物?说出去別人只觉得你比缅北都狠。 “我要了!类似年景的东西,还有没有?我可以付外匯券。”刘培文此刻只觉得这一趟是来著了,要是只买一件回去,自己怕不是亏大了。 马未督则是加了一句话,“最后咱们看看数量再谈价格!” 说罢用眼神示意刘培文別轻易同意报价。 刘培文恍然,看来之所以不掛標价,就是讲价空间不小。 就这样,服务员一连找来十几样各种款式大小的瓷器,刘培文听著马未督一个个介绍,一路挑选著,最后足足挑了十件,才肯罢休。 “培文你这个『保护性收藏”可真厉害啊!”马未督讚嘆道。 平日里他寻摸文物,来这种文物商店极少,因为价格太透明,自己那点收入,根本买不了几件,所以他更爱去人家里寻摸,有时候一块、五毛就是一件真品,他手里的好多收藏就是这么赞下来的。 可是要是有钱,谁不想这样干呢? 刘培文这一小时的收藏记录,足足就顶上自己一两年的收穫了! 跟著服务员去交了钱,有约定好了送货时间,刘培文这才带著马未督重新往新侨饭店开去。 “今天真痛快!”马未督下了车,脸虽然还是僵硬,但眼里的笑容是藏不住的,“培文你要是对收藏感兴趣,改天我带你去博物馆,国博那边出了一大批名人字画,价格不高,贵的一二百,便宜的几块钱的也有!” “那感情好!”刘培文乐了,他正愁自己这外匯券没处呢。 “不过赶明还是先帮我淘换点家具。” 两人约定好过后见面的时间,这才各自散去。 马未督骑上自行车,忽然想起,自己最初跟刘培文打招呼的时候,好像是想约个访谈来著? 第94章 你来说两句 第94章 你来说两句 燕京的夜,青年深夜伏案,写著今天的日记: 三月六日,惊蛰。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习惯跑几趟琉璃厂,但是今天我没有去。 往常在珠光宝气的国营文物商店里,我只是细细打量其中的真品文玩,细细地记录下款识特点,涨涨眼力,只求下次去老乡家里寻摸好东西的时候,別打了眼。 但今天不同,今天我约到了一个特別的人。 这已经是我最近半个月第三次与他相约出门,他依旧是那样的豪气冲天。 第一次相见,他拉上我就直奔文物商店,一口气买了十样文玩才罢休。 第二次相见,更是离谱。我俩从东城逛到南城,从南城逛到西城,从西城逛到北城,四九城里跑遍了我所知的十几个信託市场,终於挑到了趁他心意的家居。 两间金丝楠木的立柜,一套大红酸枝的明晚期家具。摇椅、圆凳无算。 更离谱的是,还淘到了两架上好的木床, 那是我第一次去他家,规制標准的一进院子,收拾得很好,进了西厢房,月亮门型的多宝架上,此前买的瓷器依次陈列。 我与他研究了半响这些家具物事如何安排摆放,他心满意足,款待了我一顿东坡肉。 真好吃啊!不愧是用雕酒费了半天煨出来,又在砂锅里收了一个钟头的汁,入口即化,软糯香甜,好吃到我直想喊娘。 今天这场见面更让我震惊。 去的时候,博物馆的门朝哪开,他都不知道。 但这並不妨碍他进了门就是大手一挥,疯狂购买。 直到此时,他的那句话还在我耳边蒙绕。 “只要你有,只要我要!统统拿来!” 博物馆的服务员傻了,我也傻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像他这样,一次买了五多百幅书画。 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李可染、黄胄——只要是说得出口的名家,只要不是什么太次的游戏之作,他照单全收! 五百幅画,平均一幅二十多块,就是一万多块钱。 他甩下一万元的外匯券,服务员赶紧又给他多找了几十幅。 担惊受怕地跟著他一起带著送货的车把这五百多幅画送到百胡同34號。我本以为这刺激的一天终於要结束了。 结果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我说:“督督啊,你常在四九城逛, 又是大院里出来的,要是哪里还有不错的院子,管几进的,你帮我留意点,我得买几套放这些画。” 放画?放画就要买房?还买几套? 我觉得我的世界在崩塌。 如今,我有些失魂落魄地写下这篇日记,只希望能够记录我与这个青年作家的交往时光。 恐怕刘培文震惊我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马未督写完了日记,合上本子,长嘆一声,满眼都是羡慕。 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搞“保护性收藏”啊? 刘培文並不知道自己这半个月跟马未督的经歷给他带来了多大震撼。他只觉得如今这四合院住起来终於有那味儿了。 古色古香的家具物什,掛在墙上的名人字画,多宝阁上的各色瓷器,狠狠地补完了他对四合院的美好想像。 步入三月,全国中篇小说奖的颁奖仪式终於来了。 刘培文是第一次来大会堂,一路上都被肃穆庄严的氛围所感染,整个人也变得安静起来。 不过颁奖的会场还是很热闹的。 这次颁奖不仅仅是全国中篇小说颁奖,全国短篇小说的颁奖也在一起,二者相加,光获奖的作者就有四十位之多,再加上各个推荐单位的编辑,评委会的各位评委,参会的记者,林林总总有二三百位之多。 “培文,我给你介绍一下!”张德寧跟刘培文打过招呼,便拉著他穿梭在人群中,跟一些作家打著照面。 “这位是李存宝,《高山下的环》!” 刘培文跟李存宝握了手,夸讚道:“《高山下的环》可是轰动全国的好作品啊!我听说要改编电影了?” “还在討论呢,”李存宝是个大高个,此时他面带笑意地说:“谢靳导演前一阵刚跟我联繫过,不过具体怎么拍,因为涉及到部队上的事儿,所以还在研究。” 三人说著话,一个穿著棕色大衣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德寧,这个小伙子是谁呀?” “他是刘培文,《1942》那个!培文,这位是姜子龙,今年获奖的作品是《赤橙黄绿青蓝紫》!” 获奖名单是上个月底就公布了的,毕竟是全国范围的颁奖,不少作家单是赴京就需要好多天的路程。 “刘培文?”姜子龙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你可真厉害啊!一次颁奖两部作品同时获奖!前所未有啊!” 刘培文摆了摆手,正要谦虚几句,就见何其志带著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戴看一副黑框眼镜,头髮偏长,显得有些凌乱。 “培文!我正到处找你呢!”何其志抓住刘培文就不撒手,“这位是陆遥! 昨天刚从陕地到了,今天一早就跟我吵著要见你。” “见我?”刘培文有些纳闷。 “没错!”陆遥点点头,有些碘地笑了。 “我之前看过不少关於我那篇《人生》的评论,培文你的评论无疑是这里面跟我个人想法最贴近的,特別是那句『逃离乡土的人,就像孩子年少时嫌弃母亲”,感动得我一晚上没睡好觉。” 刘培文恍然,说起来那个讲稿还是別人整理了发出去的,至今他还不知道是谁。 “培文?你是吗?”一个戴著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一脸惊喜的看著刘培文。 “张叔叔!”刘培文喜出望外。 在大刘庄的沉闷夏天,最早指引他走向文学写作道路的张一公,今天居然也在现场。 “早晨我在获奖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了,一开始我真不敢相信咱俩能一起获奖,没想到真的是你!”张一公一脸感慨。 从大刘庄走出的少年,只用了两年,就走到了国家级的殿堂,而自己却用了快五十年的时光。 刘培文看著一旁的人一副茫然的样子,把自己当初与张一公结识的经歷讲了出来。 一时间,有人感动,有人嘘。 所有人都能肯定一点,那就是从今往后,这段启迪后进、共同获奖的经歷, 將成为中原乃至全国的一段文坛佳话。 几个人说说笑笑,颁奖也终於要开始了。 今天巴老也出席了颁奖现场,他如今年事已高,但威望依旧不减当年。 授奖仪式並不复杂,获奖作家依次上台领奖,然后合影。 只是刘培文两部作品同时点名颁奖,还是引起了会场不小的轰动。 手握两份奖状,此刻刘培文的內心也是百感交集。 在他看来,这场颁奖无疑是对自己过去两年笔耕不輟的一种认可。 颁奖典礼结束后,一群人移师京西饭店,下午是获奖作家的集体座谈会。 说是集体座谈会,倒不如说是个无主题的分享会,每位作家大都是讲讲自己的创作经验和个人想法,时间也不算长。 大家逐个发言,终於到了刘培文。主持座谈会的王濛笑著说,“我们这位小刘同志啊,一次拿了两个优秀中篇奖,在评奖歷史上也是前所未有,下面,我们欢迎刘培文同志给我们讲两句!” 一眾作者都鼓起掌来,不少人眼中都透露著好奇的神色。 一次能占两个名额的狼人,巴老一锤定音拍板的青年作家,他的创作心得与大家有什么不同? 刘培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鞠了个躬,才坐下继续发言。 “一次能拿两个奖项,確实是评委会对我的抬爱。如果说一定要分享创作经验的话,那我觉得对於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想像力。” 眾人都有些好奇。 “文学、特別是小说,说到底是作家想像下的產物。之所以很多作品被读者广泛认可,或被评论为现实主义的作品,归根结底是我们在展开想像力的同时能够挖掘时代元素和情感因素,让读者能够感受到情节中的真实感。 “想像力有多重要呢?就像总是有读者来信问我,『刘培文你一个中原人, 怎么能写出祖国边睡茫茫草原上的故事呢?』『刘培文你今年才二十二岁,怎么能写出人在中年、老年的情感状態呢?, “我觉得他们之所以有这种疑问,就是对於作家创作方法的不了解,这也是我今天想谈的。 “在我们大多数时间的写作中,时空间背景都是为了人物的发展而设置的。 “所以在创作《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时也好、《步履不停》时也好,我內心的原则都是首先要確定自己表达的中心,人物要为作者的表达服务,环境要为人物服务。 “当核心確立,作品想要表达的东西才不会偏斜,人物的发展和环境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展开想像的空间了,所以说,看起来时空变幻超出了作者的生活环境,但实际上只要表达的思想不超出边界,我们作家的想像力应当是无穷无尽的!” 讲到这里,掌声响起,不少作者都投来认同的目光。 刘培文的这番话,可以说是把写作的核心讲明白了。 座谈会足足持续了几个小时,才终於结束。 刘培文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邓有梅叫住了。 他身旁还站著一位青年女子。 第95章 上学未半而中道崩殂 第95章 上学未半而中道崩殂 “培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鞍艺!”邓有梅搭著刘培文的肩膀朝著王鞍艺比划了一下。 “过后我结婚的事儿,还得麻烦你俩!” “我俩?”刘培文瞪大了眼。 原来,邓有梅目前正在筹划劳动节的婚礼,他思来想去,伴郎的人选非刘培文莫属! 可是伴娘就难办了,韩伍燕身边相熟的女同事,大多早已结婚了,很多未婚的並不熟悉,请来做伴娘反而不美。 这时邓有梅忽然想起来一个曾经对他影响很大的女作家:如志娟。 当年老邓还是红小鬼的时候,这位老大姐可是没少照顾她。 后来老邓重新回到燕京,也是如志娟鼓励他重新走起文学的道路,《我们的军长》就是在如志娟主编的刊物上发表的。 “那一年我还小,跟著部队行军,背上长了疮,晚上疼得直哭,要不是老大姐,我都不知道我当时能不能熬过去。”邓有梅说起从前,有些晞嘘。 而如今站在他身旁的王鞍艺正是如志娟的女儿今年他要结婚,自然也是给如志娟发了邀请,如志娟既然要来,王鞍艺顺便来做伴娘也就成了个好主意。 虽说王鞍艺此时已经结婚了,但伴郎伴娘找的都是青年作家,以这个名义倒也说得过去。 俩人打了个招呼,算是彼此认识了,邓有梅还要张罗著晚上一起吃饭,只可惜王鞍艺晚点还要坐车,只得作罢。 小说颁奖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刘培文终於又过上了正常的社畜生活。 直到吴纲把他叫到办公室。 “培文啊,恭喜你拿奖啊,还是个双黄蛋!”吴纲笑著说。 “那都是领导指导有方啊!” “指导有方?我只盼你在外面惹出祸来,別报出我的名字,我就谢天谢地了!” 就听吴纲继续说道:“我跟你说句实话,以你现在的实际情况,校领导们早就觉得你不合適再呆在档案馆啦。” “啊?不在档案馆?那我去哪?”刘培文虽然心里也有所准备,但乍一听还是有地点难以接受。 这就好像一个捉姦的人,明明都堵到了房间门口,甚至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但真正推开门的时候,情感上的衝击並不会因为有所准备而减少。 “当老师啊!去中文系嘛,教课多少也没关係,总归得是燕大人。”吴纲篤定地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今年还不行,得先读一年夜大学,拿个毕业证,学校里也好把你安排到岗位上。” “夜大学?”刘培文疑惑地问道。 吴纲点点头,“现在开夜大学是风潮,好多大学都开了,燕京大学也在开“按正常情况呢,夜大学也是要读三年的,不过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学校的意思是让你直接插班去三年级,明年毕业。” 吴纲口中的夜大学是这个年代兴起的时代產物。 78年恢復高考之后,一大批中青年都在参与高考,渴望通过高考改变命运。 毕竟那个时代大中专学生可都是能分配工作的。 与群眾的强烈需求形成反差的,就是学校数量的明显不足。 於是,除稍微大一点的单位会自办“七·二一”大学、职工业(夜)校之外。很多大学也在根据国家要求兴办各种形式的业大、夜大、刊大、函大、电大(俗称“五大”)便如雨后春笋般兴盛起来。 这些各种形式的“大学”,再后来统一成为了人们口中的成人教育和继续教育。 不过与前世不同,如今的夜大学还是很热门的,因为上学时真的要开课学习,老师授课,学生作业、考试都按照同等学歷教育来进行。 而且由於大学生实在是太稀少、太宝贵,拿到夜大学文凭的学生们在各个单位也同样是非常吃香的。 “那我现在怎么办?还是在档案馆上班?”刘培文问道。 “对,白天上班,夜大学的课程呢,你多少去听听。毕竟讲课的也是你以后的同事,混个脸熟总没坏处嘛。” 走出办公室,刘培文摸摸鼻子,吴纲这话,摆明了就是夜大学去不去隨意了。 不过他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燕京大学的夜大学是周五晚上以及周六日开课,加入了夜大学之后,刘培文立刻感觉自己的生活时间被填满了。 平日里,白天就是在档案馆整理文件,与黄成民、周庭聊天摸鱼,周末的白天晚上,则是去夜大学上课。这日子,简直是比996还007。 这天,刘培文又去夜大上课。 如今的夜大学教授课程还是挺正规的,刘培文所在的是中文班级,一共有二十几位同学,上课的都是燕京大学的年轻讲师。 今天过来讲课的老师是曹以冰,课程是古代文学史,如今三十六岁,算是燕京大学的青年教师。 一看到刘培文戴著个帽子低调地坐到后排墙角,这姐们儿心里就有点突突。 上次刘培文在上课的时候点名答到,结果被外班路过的同学认出来,一下午教室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二天她就领了个批评,说差点酿成安全事故。 虽然后来中文班的几个老师已经反覆跟同学们强调过,不要让外班的同学过来凑热闹,但这种事儿哪能保准呢? 算上今天,刘培文一共来上了三回课。 这一上乱,二上闹,三上.— 她都不敢细想。 一来二去,几个同事乾脆把心一横,一块去系主任那诉苦。 毕竟他们也知道,这位刘培文看起来年轻,但是却是声名日盛,夜大学的很多学生都是他的读者。 要是消息越传越广,那中文班这个固定刷新大作家的刷新点,接下来一年岂不是要变成观光景点? 况且如今刘培文来夜大学学习不过是走走过场,给自己谋个学校承认的文凭,才好按照规矩聘他做讲师。 那就不如乾脆一点,给他发个文凭算了。 系主任闻言直接否决了发文凭的想法,但还是同意让他们直接去跟刘培文说,以后少来上课,等考试来一趟就行。 可是让一个老师去跟学生说別来上课,她打心里觉得彆扭。 想到今天下了课还要劝退眼前这个大作家,她上课都讲错了好几个地方。 终於熬到了下课,曹以冰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格外疲惫。看到背著包准备离去的刘培文,她赶忙跑过去叫住他。 “那什么,培文啊,你来上课也一个星期了,这个学期的知识肯定都掌握好了吧?你看以后是不是儘量不要来上课了?” “啊?” 看著刘培文疑惑的眼神,她又补充道,“当然了,不会给你记迟到的,等期末考试的时候,你来看看就行。” 刘培文耸耸肩,只得点头。 就这样,他的夜大学生活,还没怎么认真展开,就光速结束了。 终於有了閒暇的时间的刘培文,总算可以在书房里细细地打磨自己的那个《 驴得水》话剧剧本。 从过年前后到现在,他忙前忙后,连剧本的一半也没写完。 驴得水作为一个黑色幽默的荒诞喜剧,剧情其实非常紧凑。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的偏远乡村,学校因为缺水而养了一头驴来运水。由於不愿出养驴的费用,校长乾脆把这头驴虚报为一位名叫“吕得水”的英语老师, 以此来冒领薪水。 谁知教育部特派员的突击检查打破了学校的寧静,为了掩盖这个谎言,学校不得不找来铜匠假扮成这位不存在的“驴得水老师”。 这场为了掩盖谎言而不得不持续编织更多的谎言,並最终导致人物决裂、道德丧失的喜剧,可以说话剧张力拉满。 隨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这种剧本非常吃台词细节,这无疑对刘培文来说是个考验。有时候很多台词写出来,当时觉得还不错,第二天再看又觉得不怎么满意,只好反覆修改。 再加上驴得水原来剧情中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部分,在前世那个时代大家最多当是开车一笑而过,如今可是万万不能。 所以相关的內容都需要调整修改。 如此反覆琢磨修改,直到三月中旬,稿子还没改完,何其志却送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请客?”刘培文颇有些意外,“颁完奖这有一个多星期了吧?陆遥还在燕京呢?” 何其志点了点头,“前两天拿过去一个短篇,但是他自己还不太满意,所以住在我们那宿舍楼上改稿子呢。” “短篇而已,还没改完?” “额,其实改完了———”何其志支支吾吾,“主要是,陆遥这人喜欢挥霍, 在燕京这些日子,不是去泡什么咖啡厅就是去吃西餐,改稿的时间还真不多,才拖到现在。” 刘培文真想吐槽一句你们对於作家未免也太宠了一点,但想想自己好像也是作家。 好吧,那没什么可说的,爽就完了。 “所以这就是请我吃饭的原因?”刘培文问道。 “他稿子改完,马上要回去了,但是最近在创作上也是陷入了困境,所以目前在四处找相熟的作家取经。” “那也不必吃饭啊?去我小院里坐坐不也一一“去老莫。” “哦——?明天我准时到。对了你说的第二个事儿是什么来著?” 第96章 三个难產的男人 第96章 三个难產的男人 何其志所说的第二件事,是当代的香江採风计划。 具体的说,这次活动是由香江的《新晚报》与通讯社共同发起的一次两岸作家交流活动。 所邀请的大陆作家,名义上说是作品在香江地区有一定影响力的作家,实际上名单是由大陆方面自己擬定。 本来最初大陆擬定的名单里,並没有刘培文的名字,结果香江方面的两家参会单位居然主动提出邀请刘培文参加,这下引起了文协方面的重视,但此刻名单擬定本来都已经结束了。 当代的主编秦朝阳那天正好在通讯社开会,一看情势,立刻开口表態將以当代的名义推荐刘培文加入名单,这才有了何其志这次来传递消息。 “那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们主编老秦啊!”刘培文笑著说道。 “你啊,以后有稿子多往我们后楼跑跑就行!” 80年代的香江,正是地区影响力在全球如日中天的时候,其中的文化风貌在此时確实很有吸引力。 俩人说定了明天吃饭的时间,何其志才告別离去。 刘培文迴转单位,把去香江这事儿一说,办公室顷刻就炸了。 “带东西!带东西啊培文!”潘丽丽急切地说道。 这年头,人民幣和港元的兑换大概是一比四,但是官方匯率是要比民间高的,民间几乎是要砍一半,所以去香江在官方换匯也是有限额,这就是所谓的平价匯率。 大多数人一般都是要兑换价格更贴近实际比例的协议匯率。 但像刘培文这种两岸共同发起交流活动赴港的,可以说是有一定的特权,换匯方面额度要高得多,那趁机从香江买点东西回来,相比於在燕京买可是能省一大笔钱。 刘培文自然无不可,反正去一趟总要买东西,帮同事捎回东西来也无所谓。 於是一屋子新老同事都开始嘰嘰喳喳討论从香江买什么带回来最合適。结果討论来討论去,大家提的最多的还是那几样:电视机、收录机、洗衣机。 刘培文却想著不如买个拍立得照相机回来。 就这样闹哄哄的直到下班,同事们也没决定要带什么,都是说要回家商量。 第二天中午,刘培文早早地请了假,骑上摩托车直奔燕京展览馆。 到了展览馆外,何其志已经在此等候。 摸著摩托追问了刘培文半天,何其志这才指著头顶上的招牌介绍起来。 “培文你第一次来吧?这儿就是老莫,原来呢全名是燕京展览馆莫斯科餐厅,最早是招待苏俄专家用的对外饭店,后来他们撤走了,这里就变成了燕京为数不多的能开洋荤的地方。” 刘培文看了看头顶的招牌,如今上面的名字是燕京展览馆餐厅。 俩人一边往里走,何其志一边介绍,“早几年的时候,这儿连俄餐都没了, 卖的是蛋炒饭,也就是这两年才恢復过来,又改回俄餐了,只是这名字还没改回来。不过呢,倒也没什么妨碍。” 刘培文点点头,他在燕京这两年,光从邓有梅、汪增其等人口中,就听过多少回老莫了。 只不过这里吃饭实在是贵,平日里少有人请客往这里来,刘培文则是对俄餐兴趣不高,所以也未曾尝试过。 “今天还有老邓和他爱人,陆遥说老邓结婚他恐怕来不了,先请他们一顿。” “你早说我是陪客,我也没意见!”刘培文笑嘻嘻地说道。 “那不一样,只能说正好他想请你们俩,你俩又都熟悉,所以乾脆二一添作五了。”何其志笑道。 一路说笑,俩人这才走进老莫餐厅的正门。 这是一个高高的圆拱门,拱门最下面是旋转木门,进去之后,是雪穹顶, 足有两三层楼高的挑空,让人充分感受到自我的渺小。 走进用餐区,首先夺人眼球的就是四个巨大的柱,然后就是巨大的餐厅, 大餐厅墙上掛著巨幅克里姆林宫油画,餐厅四壁是嫩绿色大理石,顶上是松枝、 松果和雪组成的石膏饰。 散落在大厅里的,则是一个个西餐方桌。 “真漂亮啊!”刘培文喃喃道。 看惯了这个年代的风土,如今走进老莫,他有一种恍然回到前世的感受。 这样超出外界的富丽堂皇,大概就是所有大院子弟和京城市民们对老莫这个地方念念不忘的原因吧? 陆遥来得很快,邓有梅和韩伍燕则是最后才到。 几人落座,点菜的任务又交给了邓有梅,他倒也不含糊,拿起餐本来点得飞快。末了,才问了陆遥一句,“这儿造一顿可不便宜啊,要是培文请客我也就不劝了,你—” “嘿!”刘培文不乐意了,“什么意思,他请你替他心疼钱,我请就没事儿?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一旁的陆遥乐了,“培文你这话过了啊,全燕京的作家你打听打听,不知道你小子有钱的恐怕是少数。” “可不是嘛!那天我可是听马未督说,你买文物的手笔之大,把他都惊了!”何其志也在一旁帮腔。“他也不肯说具体的,你到底买了多少啊?” “嗨!不值一提!都是保护性收藏!”刘培文打了个哈哈。 其实哪怕在座的这些人並不知晓刘培文作品发行泥轰、香江的那些收入,单单是《黎明之前》和《1942》单行本的稿费,都已经突破大家的想像了。 “这小子,哪怕是刚买了房子,保底也是个万元户!”邓有梅总结道。 不一会儿,菜品陆续端了上来,几人开始边吃边聊。 “唉,说起来,这次回去怎么办,我还没想好,你们帮我出出主意?”陆遥开口说道。 “什么怎么办?”刘培文不解。 陆遥解释道:“自从《人生》发表之后,影响空前,我意识到我写了一部好作品,也意识到了作品对於读者们的巨大影响。 “所以我就在想,我接下来该如何创作一部作品,一方面它应该是对《人生》是有超越的、有进步的,另一方面,它也应该是现实主义的,是关注当下的。” “可是”陆遥苦笑道,“空有志向,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提起笔就写不出东西,哎,难產啊!” “说到作品难產,我也有这种感受。”邓有梅撇了撇嘴,“不瞒你们,我从去年就开始构思一篇小说,想了很多,记录了很多,但却还是觉得准备得不够。” “老邓,你这是打算写什么內容?”刘培文好奇道。 陆遥想写的,不出意外就是《平凡的世界》,邓有梅写的,他却没啥印象。 “就是这个。”邓有梅从怀里掏出自己常用的鼻烟,指了指。 “鼻烟?”陆遥问道。 “具体说,是外面这个,烟壶。”邓有梅解释道。 “去年培文不是提了一嘴,说我写的是京味儿小说嘛,我就想能不能在这个方面再做一些挖掘。 “后来我想起我天天抽的这鼻烟,所用的烟壶,过去讲究可多了,我就想写这个做鼻烟壶的故事。” 看著眼前唉声嘆气的两个人,刘培文撇撇嘴,“我的感受跟你们一样,但是阶段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俩人异口同声。 刘培文把《驴得水》的故事脉络给二人讲了,然后嘆了口气,“大量的对话需要斟酌思考,现在还是个半成品。” “故事可是真好啊!”陆遥比了比大拇指。 “別光说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有啊?”刘培文翻了翻白眼。 “我现在有个大概的想法。”邓有梅说道。 “我准备去採风。最近联繫了个做內画壶的老师傅,不过人家在衡漳,所以得等结完婚过一阵再去。” “採风是个好主意,多去一些地方走走看看,说不定灵感就来了。”陆遥眼晴一亮,“我回了陕地,我也去採风去,直到找到能记录我想法的地方。” 刘培文想起前世陆遥英年早逝的原因,不由得有些担心,连忙嘱附道:“採风可以,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別玩命!” 只不过此时陆遥正在兴头上,这一句劝说能有多大的用处,著实难讲。 看著眼前的俩人,刘培文有些鬱闷,他俩人写的东西还有办法採风,自己这个怎么办? 得了,还是一点点琢磨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直到最后出门了,韩伍燕才又拽过刘培文。 “培文,下个月去香江的事儿敲定了吧?” “嗯,姐,你也去?” 韩伍燕点点头,“正好这次邀请了老邓,我俩去挑件结婚的衣服。” 刘培文正要打趣,她又说道,“这个不是重点,到时候去了香江,湾岛那边也会有人过来,跟你谈之前那首《但愿人长久》的事儿。” “哦?”刘培文惊喜道,“怎么?真卖给邓丽珺了?” “我看挺有希望。”韩伍燕笑吟吟地说,“听他们电话里的意思,弄不好你还能见到邓丽珺本人呢。” 听到这个消息,刘培文忽然对香江之行格外的期待起来。 “不光是邓丽珺,”韩伍燕面色古怪,“我可听说好多人都想见你呢!你可得准备好了。” 第97章 东方之珠 第97章 东方之珠 四月的香江,热浪已经开始翻滚。 “往前走就是山顶公园了!”韩伍燕走在前面,指著路。 一眾作家们跟隨看通讯社几位记者的脚步,走过一个缓坡,终於登上了山顶。 “这里就是太平山顶了。”韩伍燕微微有些气喘,“香江人一般直呼这一片为山顶,不过他们所说的范围是包括咱们下缆车的地方。” 刘培文率先走到观景台边上,向下眺望著香江的景色。 今天是交流团来到香江的第一天,昨天从各地匯聚到鹏城的作家们,一共约二十位之多,加上隨行的通讯社记者与文协的工作人员,乘坐著大巴通关,进入了香江。 索性离正式的交流议程还有两天时间,大家自然是先去观览一下香江美景。 此时正是上午,观景台上有不少游客正在驻足、拍照。 “老顾!来!快来捏一个!”汪曾其对著一旁的顾华眨眨眼。 此次来香江的作家里,只有顾华带了相机,本来他还提出要给大家拍点照片,但不少人却觉得胶片太珍贵,反倒是建议他多拍拍香江的风景,等回去了, 大家凑点钱多洗出几套来留个纪念。 一旁的邓有梅则是一脸沉思地看著眼前的风景,感慨万千。 “真是繁华啊,怪不得英国佬不愿意还给我们。” 登临香江的最高峰,站在山顶俯瞰,维港两岸的风光一览无余,林立的高楼大厦,往来不绝的车辆、邮轮同时映入眼帘,作为流金之地的富有、繁华、奢靡一时间全部涌入观看者的脑海。 往来者无不惊嘆,这就是香江吗? “愿不愿意,这件事儿他们可决定不了。” 刘培文对此倒是没那么震惊,毕竟前世往来香江次数很多,此刻草草望去, 除了中环少了一些知名的大厦,似乎与后来几十年都没什么变化。 一行人观览完风景,便有陪同的记者张罗著给大家拍合影,合影过后就是下山。 下山依旧是坐缆车,这次刘培文和张先亮、王濛、顾华一个轿厢。 张先亮如今还在《硕方》做编辑,不过他这一路上,却对搞经济更有兴趣, 一直跟顾华滔滔不绝说著自己对鹏城搞经济建设的想法,这会儿逛了半天香江, 想法更多了。 “我来了香江,才感觉咱们欠缺的东西还很多,这正好说明可以发展的东西也多啊!”张先亮一脸兴奋。 “早晨出门的时候,我在酒店门口还看见一大帮子拍电影的,周围的市民视若无睹啊,显然已经是见怪不怪。 “你说,咱们那这么多人,看电影的人也不少,以后改革有了成效,大家的生活更富裕了,这个行业岂不是大有可为?” 顾华此刻正隔著轿厢拍照,听见张贤亮的感谢,笑著说:“搞经济,又岂止拍电影?我今天最大的感受,就是我们还落后很多啊,想追赶怕是不那么容易。” 刘培文则是打趣:“老张,你这编辑的工作干著,怎么老想著拍电影的事儿啊?” “不瞒你说,我从小就喜欢电影。”张先亮说道,“去年,我那个《灵与肉》不是改编成电影了吗?” “谢靳导演拍的嘛,《牧马人》谁不知道!”王濛搭了句话。 “那阵子我在片场看著谢导在那里组织拍电影,足足看了俩月,真是过癮。 有一点,我印象特別深刻。”张先亮回忆道。 “我们那阵在山丹军马场拍外景,內景呢,是现场搭的,我一看內景就几个小房子,就跟谢导说,这拍电影成本也不高啊。” “谢导却是摇摇头,说我们这个片子特殊,要是拍一些城市片或者歷史片, 就要很多钱布景,费用就高了。 “后来我才知道,咱们国內、国外都有这种搭好的取景场地,叫什么, 他挠挠头,一时忘了说辞。 “影视基地?”刘培文歪歪头。 “对!就是这个名!听说弄这个也挺赚钱。” “离我们太遥远啦。”顾华摆了摆手,“我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跟香江的作家们交流交流,看看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何创作优秀的文学作品。” 优秀?刘培文在心里摇了摇头。 香江声世界,成为流行文化代表,靠的是港漫、武侠、香江电影,你纯文学又是哪个道上的? 下了山,此刻已经是中午,一行人回到了居住的文华酒店,隨行人员安排著大家去吃饭。 午餐就是酒店的自助餐,过惯了国內苦日子的作家们对於自助餐这种新颖的东西讚不绝口。 刘培文则是只觉得无聊,吃了几口,他就怀念起香江的港式茶点了。 一旁的汪曾其端了两个大盘子回来,拿了好多样东西,每样都是一点点,细细地品味著其中的滋味。 “老汪,走,我带你吃好的去!”刘培文怂道。 “啊?”汪曾其瞪圆了眼,表情却有些动摇,“单独行动?不好吧? 一” “有什么好不好的,咱们又不是不告诉他们,走!我带你去个地方,离这儿不远! 俩人站起身来,临出门老汪又叫上了邓有梅和韩伍燕,美其名日让韩伍燕陪同大家出行,就不算单独行动。 刘培文所说的这个地方叫莲香楼,是中环附近一个挺悠久的港式茶餐厅,就在离酒店不远的威灵顿街上。 一行人在林里的高层中穿行,这里的街巷不过几米宽,几乎全是单行道。路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多得是骑车载货的商贩。 走在路上,邓有梅抬头仰望著天空,两侧的高楼在天空之中几乎连接在一起,次第的高楼在白日里拉出厚重的阴影,巷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沉,只觉得说不出的压抑。 “这么高的楼,这么挤,住在这儿能舒服吗?”他开口朝韩伍燕问道。 “怎么可能呢。”韩伍燕摇了摇头,“我去过几个公寓,里面也不大。上下楼也不方便,但就这样的楼,几十平米,在香江人口中就是千尺豪宅,算是有產阶级才住得起的房子。更多的穷人根本住不起这样的。” “我听说香江有个九龙城寨,里面的住户吃喝拉撒就在一间屋子里,挤得要命。”汪曾其说道。 “你说的那叫房,”韩伍燕摇摇头,“九龙城寨更多的是黑社会和暴力团体。” 几人聊著香江的故事,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莲香楼。 “就这儿,昨天我就打听好了!”刘培文指著眼前的茶餐厅。 “我也没来过这家,今天借培文的光,我可得好好尝尝!”韩伍燕笑著说。 几人进了茶餐厅,此时已经接近一点钟,人不算多,找了个位置,韩伍燕张罗著拿过一张水单。 莲香楼最早是从广府开到香江,后来两面失联之后,早就断了联繫,不过各自经营都还不错,这家莲香楼的莲蓉包,老公饼,鸡仔饼,鼓油鸡在香江都是有名气的。 刘培文前世来这里吃过两次,一直念念不忘,这次乾脆把经典菜式点了一遍。不一会儿,推车过来,直接上了一桌子。 一行人喝著清茶吃茶点,刘培文单独要了瓶可乐,噗毗一声打开罐,一口下去,神清气爽。 “这玩意儿好喝在哪啊?”汪曾其皱著眉看著眼前的红罐子。 “之前在西单我还见人做活动来著,买几瓶送礼品,围观的人不少,后来也没见过了。”邓有梅摇了摇头。 “你们不懂!这里面都是和气,冰镇之后一口下去,清爽开心,我管这个叫快乐水!” 汪曾其不管刘培文,自己细细品尝起鼓油鸡来。 “这个味道真不错,酱油的滋味和鸡肉的香味融合得相得益彰,略带甜味, 又格外的嫩,真是不错!见功夫!”他尝了两块,便讚不绝口,一时见猎心喜, 又开始品尝起下一道来。 一群热爱美食的人就这样吃到两点多,才终於罢休,揉著肚子缓缓地往酒店走去。 “对了培文,下午你没別的安排吧?”韩伍燕扭头问道。 “没有啊,怎么?要我陪你跟老邓买西装啊?”刘培文嬉笑道。 “没个正形!”韩伍燕嗔怪一句,又说道,“湾岛那边的人说是今天下午就到了,你要是没事儿,我就带你去见见他们,把歌曲版权的事儿敲定了。” “歌曲版权?培文还会写歌?”汪曾其好奇道。 “你听过啊!”邓有梅说,“就是去他家温居那天,他唱的那个《但愿人长久》嘛。” 汪曾其这才恍然想起。“真厉害啊,可惜了,我当年没跟我爸爸学过拉胡琴,不然说不定我也能拉两曲。” 几人回了酒店,刘培文躺在床上歇了半响,才又起来洗漱。这次酒店安排的房间都是单人大床,倒是挺方便。 过了一会儿,韩伍燕终於来叫,俩人下了楼,早有一辆黑色轿车等在下面, 上了车,直奔宝丽金。 在80年代,宝丽金几乎就是香江乐坛的代名词,谭张爭霸、四大天王、 beyond这些乐坛传奇,都曾在其魔下诞生。而现如今,邓丽珺则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一颗星。 此时此刻,这颗明星,就在宝丽金的录音室里,静静地等待著刘培文。 第98章 一定要小心气喘病 第98章 一定要小心气喘病 宝丽金的录音室距离中环不算远,刘培文两人坐在车上,瀏览了片刻风光车子就已经稳稳停下。 走进办公楼,外面站著两个彪形大汉,確认过身份之后,才点头放行。 “这保卫够严格的。”刘培文点评道。 “那当然,里面可是邓丽珺啊。”韩伍燕感嘆道。 很多人久居大陆,只是从一些私下流传的磁带里听过邓丽珺的歌曲,但是对邓丽珺在东亚、东南亚的巨大影响力却知之甚少。 早在门口等候的助理带著韩伍燕二人拐了两道弯,走到里间一个录音室门口。 “麻烦你们先等一下哦。”她选下话,进去片刻,又出来带著二人进了屋子此刻录音室正在紧张工作,调音师在台前带著巨大的耳麦,眼睛则是盯著在里间唱著歌的女子。 刘培文定晴望去,只见她身著一身牛仔衬衫,看起来颇为平常,但却有一种瀟洒的气质,波浪起伏的头髮此刻被归拢到耳后,露出一颗掛著珍珠的耳环,与她温润的气质相得益彰。 等了片刻,邓丽珺录完这一曲,才从录音室里转出来,笑吟吟地跟俩人握手“小燕姐,这位就是刘培文刘先生吧?”甜软细语从她的口中说出,刘培文只觉得如沐春风。 “没错,这就是你念叻了好几遍的作曲人。”韩伍燕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邓丽珺了,笑著打趣的样子看起来颇为熟稔。 “还是帮我推歌的大作家呢!”邓丽珺笑道,“那部小说《甜蜜蜜》我可是看过了,写得太好了,看得我难受了半天。明报周刊发了之后,我的唱片一周多卖了一万多张呢!” “也是巧合,”刘培文解释道,“写小说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首歌最符合主题。” “那你自己编的这首歌,可是也符合我专辑的主题嘍!” 邓丽珺打趣了一句,期待地说道,“那天听我一位朋友说小燕姐唱了苏軾的那个明月几时有,又跟我学了一遍,我別提多期待了,这首歌真好!” 几人在录音室里落座,她又细细地介绍起来。 “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在筹划一张专辑,我想把咱们国家古典的美好的诗词都用歌曲唱出来。 “这也是我第一次自己参与专辑策划,说实话费了很多心力,但是效果却不够好。” 邓丽珺著眉,脸上有几分忧色,“如今拜託各位作曲大师,为11首各样诗词作曲,但总觉得缺一个点晴之笔。” “现在,我可是把希望都放在你这首《但愿人长久》上了。” 说到此处,她合起双手,一副祈求之色。 刘培文闻言报然,这首曲子在前世本就是別人为这张专辑所作,如今兜兜转转,在自己的坚持下,又回到了邓丽珺手中,本来就是他心中收束世界线的一种想法。 此刻收到邓丽珺的感谢与期待,不免有些羞愧。 “培文,我觉得是这样,你唱呢是肯定不如邓小姐的,不如就拉一下胡琴, 演示一下乐曲节奏,这样总比我们清唱的时候强得多。”韩伍燕在一旁补充道。 刘培文点点头,可却又犯了难,来香江一趟,没带板胡啊。 录音室的工作人员听到要找板胡,也是有些傻眼,出去问了一圈,都说没有,但有人说知道有乐器行在卖。 邓丽珺乾脆打算让助理去买一把。 刘培文摆了摆手,“不行就先找把二胡吧,我適应適应,也应该差不多的。” 二胡还是挺好找,一把质量上乘的二胡很快送到了刘培文手边。 刘培文接过二胡,试了试声音,又调了调弦,沉静半响,开始拉动琴弦。 但愿人长久的旋律悠悠传来,婉转的音色里,仿佛有月亮沉浸在水中,录音棚里的人都不由得被乐曲声感染了。 一曲响罢,不过两三分钟。但在场的人们还依旧沉浸在音乐组难以自拔。 “刘先生,你只这一首乐曲,不知胜过多少製作人一辈子的辛苦啊!”录音室里,一位工作人员感慨道。 邓丽珺更是眼神流转,一脸掩饰不住的欣喜。 “刘先生,这首歌请你务必交给我演唱!” “邓小姐这话不必问的,”刘培文笑著说,“我最早跟燕姐说的,可就是只要是你想要,一切好说。”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离开宝丽金的时候,刘培文看著笑语盈盈的美好佳人,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邓小姐,一定要小心气喘病啊!” 前世邓丽珺四十二岁那年,就是因为气喘病,也就是后来大家常说的哮喘死於泰国。 邓丽珺闻言愣了愣,又甜甜地笑著点了点头。 恐怕她只当我是粉丝关爱吧。刘培文思著,跟著韩伍燕坐车离开了。 第二天,作家团们终於迎来了正式行程,也就是与香江作家的交流会。 只可惜当主持人现场介绍著香江的作家们和他们的作品的时候,刘培文明显看到有些人的脸色都僵硬了。 比如顾华,此前他对於双方交流还是心怀憧憬的。 不过在刘培文看来,这也正常。顾华这样的作家可是能写出《芙蓉镇》这样茅奖获奖作品的作家。 结果现在香江的作家大都是写武侠、言情小说的。 介绍大陆作家的时候,代表作品都是什么《那五》《受戒》《青春方岁》 《步履不停》,到了香江作家,则是画风突变,作品名字都是什么“真空密室之谜、六指琴魔——”,要不然就是“嘉明与玫瑰、独身女人”,十个作家里面, 足有六七个是写通俗文学的,仅有的纯文学写作的代表,也就是刘以昌、董乔等廖寥数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这片资本的热图上,纯文学並没有开出艷丽的朵。 虽说纯文学与通俗文学也未必一定要分个高下,但是一起开座谈会谈创作理想,真的谈不到一起去。 这就好比让謨言写仙侠小说,让三少去搞魔幻现实主义,也不是不行,但是没那味儿啊。 不过这毕竟是《新晚报》主动邀请,又有几位在內地有一定知名度的香江作家坐镇,大家还是给予了极大的尊重。 但落实到座谈会本身,就乏善可陈。 刘培文感觉自己足足是煎熬了两个小时,才熬到了中场休息。 趁著休息的功夫,刘培文拉著汪增其跑去研究茶歇的甜点去了。 俩人对著酒店提供的莲蓉馅饼跟昨天莲楼的甜点好一番对比,从口感、顏色、味道多个角度分析,得出的结论是酒店提供的更甜一点,但口感比莲楼的还是要差一些。 结果服务员来了一句,这就是莲楼送的,差点把旁边围观的张先亮笑掉大牙。 正尷尬的功夫,刘以昌端看杯咖啡凑了过来。 “培文啊,这两天在香江开不开心啊?” “开心!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刘以昌显然並不知道这个段子,只是笑笑,继续诉说著来意。 原来星岛周刊相中了一代宗师的潜力,打算推动这部小说的出版。 “出版?咱们星岛日报没有出版社吧?”刘培文好奇道。 “是没有,所以才过来找你嘛。”刘以昌笑道,“我跟三联书店的人关係不错,可以推荐过去帮你出版,不过在商言商,周刊这边还是要分润掉你两个点的版税。” 三联书店的前身是邹韜愤、徐白昕等三十年代在沪上创立的生活书店、新知书店和读书出版社,后来在香江合併,成了三联书店。 由於三联在两岸都设有机构,所以独立经营的香江三联书店也是一个推荐內地作品的窗口。 刘培文对於分润版税倒没什么意见,他笑著说“我相信你们肯定能把版税往上谈两个点吧?” 刘以昌闻言也笑了起来。 此时,韩伍燕正好走过来,端了杯咖啡递给了刘培文。“聊什么呢?” “出书的事儿!”刘培文笑道。 大概讲了讲经过,韩伍燕眨了眨眼,恭喜了几句,转头问起刘以昌,“刘大哥,这一次的交流会,你觉得感受如何?” 刘以昌一下子尷尬起来。 “感受嘛—.哎!感受就是香江文学有些枯死的跡象了。”” 刘以昌作为香江文学的旗手之一,对如今文学发展的凋自然是一望可知。 很简单的道理,纯文学写十万字的难度,跟武侠小说写十万字的难度,那能一样吗? 可偏偏武侠小说更受欢迎,说不定武侠小说稿费还更高些。 有了这样虹吸人才的缺口,纯文学作者的数量自然式微,不够充分的作品, 反过来也会造成读者无从选择,反而转向於外埠的作家作品了。 这样螺旋下降的趋势,简直比直接宣告死亡还让人难受。 可是这样的趋势,谁又能改变的了呢? 听完刘以昌对於现状的描述,刘培文和韩伍燕都陷入了沉默。 这个现状,其实就是无解的,或者说,这是社会发展所必然经歷的一个阶段。 最早的文学圈子和读者圈子,都是精英化的,受教育的人群是极少数,作家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的写作从来不是单纯为了稿费或者说为了让读者开心。 所以人们能够看到阿q,能够看到祥林嫂,能够看到包氏父子,能够看到祥子和虎妞。这些人的结局没有什么大家喜欢的大团圆,可是他们的故事足够深刻, 能够发人深省,歷久弥坚。 隨著教育的普及和阅读的市民化,这种写作就逐渐不再成为主流,市井小说、言情小说这种奇情奇景、姦情人命吸引眼球的程度,可远比纯文学作品来得直接。 两世为人的刘培文尤其清楚,国內的文学经歷了八九十年代烈火烹油一般的盛世之后,在新千年声量也逐渐式微,幸好还有大量的读者支持,才免於消亡。 可香江才多大的地方,如今才五百多万的人口,其中的阅读人口不过三分之一,大量的人是读报章杂誌和通俗小说,愿意读纯文学著作的,恐怕百不存一。 这样的读者,是很难供养活从事纯文学写作的作者的。 刘培文思付半天,才开口道:“香江的现状,也不是第一天產生的,既然本埠已经是如此,有没有想过从外面想办法,培养读者?” “外面?你是说?”刘以昌神色一愣。 刘培文伸手往会场里比划了一下,“今天从內地来的好多作家,作品都不可谓不好,对於香江的读者来说,也是很有益的,更何况,你还可以约稿嘛。” 刘以昌瞬间明了,刘培文的主意无疑就是借鸡生蛋,用內地优秀的作品资源培养读者,只要读者群体能增加,作者们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刘培文此时面露微笑。 “我有一计,不知道两位愿不愿意听听?” 第99章 你猜得出吗 第99章 你猜得出吗 刘培文所说的计策,其实就是让內地出投资,在香江扶持一份纯文学刊物。 “在香江搞纯文学,说白了就是不赚钱嘛。”刘培文说得很直白。 “既然都不赚钱了,那名声和影响力总要赚吧?人心总要赚吧?香江的报刊杂誌,要么是带英控制的,要么就是私人老板、只为求財,更不可能这冤枉钱。所以嘛—嘿嘿。 说著话,刘培文嘿嘿一笑,看向韩伍燕。 “你看我干嘛?”韩伍燕一脸无辜。 “我看的是你,却又不是你。”刘培文摇头晃脑。 “现在是什么年头了?去年带英的首相柴契尔夫人刚在咱们那摔了一跤吧? “所以香江回家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如今距离最后时间点也不过十几年了,难道还真等到別人退了租、把东西砸烂了,你再重新装门面啊?” “你是说我们文化界,应该趁这个机会,联络香江的有识之土,在香江拿下一块阵地?”韩伍燕求证道。 “哎!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啊!”刘培文眨眨眼笑道。 一时间,刘以昌和韩伍燕都若有所悟的站在原地。 刘培文则是优哉游哉地移步离开,继续找老汪品鑑美食去了。 这一天的交流会开完,正式的內容就已宣告结束。 第二天的行程就是新晚报安排的採风內容。 作家们的第一站就是位於太子长寧大厦2楼的“咏春体育会”。 铺满纸皮石的墙、反覆击打下显得有些破旧的大木桩,墙上悬掛的黑白照片和“咏春堂”的匾额,无不告诉来访的作家们,这里是一家武馆。 新晚报的冯为才指著牌匾为大家介绍这里的掌故。 作家们大多对咏春並不了解,唯独听到“墙上这个是李小龙的师傅”才露出几分恍然大悟。 刘以昌则是偷偷拽著刘培文,凑到了旁边一位老人跟前,“叶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刘培文,就是写《一代宗师》的务虚子。” 眼前的老头就是叶准,如今他已经年近六十,不过久练武术的他看起来还是一副精干模样。 听到刘以昌的话,他很郑重地给刘培文行了个礼。 “刘生,虽然你写的是小说,但却也为我父亲扬名,还请让我谢过!我父亲从广府到香江,几十年传授咏春,名声不显,你这一本书,改变了我们很多人的生活。” 说罢,他扭头安排旁边的弟子,“来,叫上几个徒弟一起操演一下,给內地来的朋友们看看我们咏春的架势。” 此刻,所有作家都站到了武馆的角落里,一脸好奇地看著中央的十名弟子对练。 叶准站在上首,大声喊道:“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错了,躺下。站著的,才有资格讲话。我们学功夫,不是为好勇斗狠,之所以要贏,就是要求人间正道!来!” 一声令下,对练的弟子各自展练武艺架势,让一旁围观的作家们看了个过癮。 “没想到还真有功夫!”王濛站在角落讚嘆道。 手持相机的顾华此刻根本停不下来,快门按个不停,只想多拍几张精彩镜头而刘培文听到叶准大声说出小说里的句子,尷尬得恨不能抠出两室一厅。 罢了,以后別真搞出什么宫二先生的雕像,也就可以了。 出了武馆,刘以昌还在跟他描述《一代宗师》的影响力。 “培文你不知道,路上现在只要是新开理髮店,但凡跟武馆沾点边的,十家有八家要叫白玫瑰,剩下两家乾脆叫一线天,三江水!你以后要是想理髮了,怕是无数的理髮店都想招待你!” 韩伍燕在旁边笑了:“你现在知道我说的很多人想见你是什么意思了吧?” 刘培文闻言只觉得笑不出来,自觉还是离这些地方远点儿好。 参观完武馆,下一站就是马场。 赌马作为香江知名的博彩生意,其民眾之狂热,金钱流水之大,也是让来参观的作家们大开眼界。 只不过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买。 唯一拉住冯为才问东问西了解情况的就是张先亮了。 从马场出来,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大巴车一路拉著眾人到了邵氏的片场。 此刻片场里正在拍戏,一群人只能站在角落里远远的观瞧“燕姐,你眼神儿好,那明星是谁啊?”刘培文指指片场中间那个古装打扮的男子。 “那个啊,那是迪龙!”韩伍燕介绍道,“最近几年很出名的一个男明星。” 片场给眾多作家带来的震撼,更多的是香江电影人高效率的拍摄节奏。不过刘培文发现,同行的张先亮则是一直在追问搭戏布景的东西。 看来他是真有做生意的心思。 接下来的两天,行程依旧如此,作家们在新晚报编辑们的带领下,从不同侧面了解到了香江如今的情况,就连九龙城寨和道上的掌故,新晚报也没避讳地讲了不少,只是劝说他们不要自己贸然去探索。 等到回去前的一天,所有人都放了假自由活动,刘培文拿著同事们提前擬好的清单,叫上汪增其和其他几个作家一起去购物。邓有梅则是终於有时间跟韩伍燕挑结婚礼服了。 等乱糟糟地忙完,坐上北去的列车,都已经是四月中旬了。 “对,装在这里就行!好!谢谢师傅!” 刘培文的香江之行,可不止是给单位的同事们带了东西,趁著去香江的机会,他乾脆一股脑冰箱、空调、洗衣机三件套集齐了。 这个年代,没有电视机他也不觉得枯燥,毕竟还可以看书,但没有空调的日子他是真的难受。这次趁著在香江价格低,他一口气买了两台空调,打算一台装在西厢房书法,一台装在客厅。 不过由於都是窗机,刘培文却又不想在好好的四合院窗户上塞两个方盒子影响美观,所以还需要再从墙上开两个洞安装,所以到今天才弄好。 打开空调,低沉的喻喻声开始响起,远不如后世空调的安静。 不过感受到风中的一丝清凉,他感觉一切都值了。 等他再把冰箱里都放满饮料,一个前世宅男的基本配备就算是齐了! 一切安顿好了,刘培文这才坐下来,继续审视自己的剧本。 当他放下剧本半个月再重新看自己写的內容,他忽然又有了不少新的想法。 改吧! 如此往復,刘培文又过上了白天上班,晚上改稿的日子。 到了四月底,刘培文终於改完了这篇剧本,与此同时,程建功也带来了一个消息:邓有梅婚礼筹备小组正式开始工作了! 说是筹备工作,其实不过是藉机喝酒, 这天晚上,男人们聚集在邓有梅家里,刘培文熟稔的汪曾其、程建功都在, 还有林金兰、丛维希等一帮朋友,韩伍燕没在。 桌上都是下酒菜,酒也好,只不过这会儿大家注意力都在老邓身上。 “这么说,婚宴的酒席都订好了?”刘培文问道。 “是,定在了致美楼。人不多,也就六七桌,找了个小厅。”邓有梅点点头。 “老邓这地儿挑得不错,八大楼之一啊,还是齐鲁馆子。一道烩双龙,镇住燕京城!”汪曾其直挑大拇哥。 “你有意思吗?”邓有梅嘲笑道,“明明是你推荐给我的!这会儿又夸起来了?” “那不是你想找个齐鲁菜馆嘛!”汪曾其摊手。 邓有梅老家在齐鲁的平原,如今年过五十办婚礼,难免亲友稀少,唯有找一找家乡味道聊表安慰。 “对了,我那大妹妹来吗?”程建功好奇道。 “枚枚这才工作两年,忙得很,就不让她来啦。”邓有梅故作轻鬆地说。 枚枚是他与前妻的孩子,前几年刚毕业,也在燕京工作。 父亲这个年纪再婚,哪怕早已不在一起生活,孩子心里也未必能接受。 刘培文听得有些心酸,故意岔开话题问道:“这婚礼怎么个流程?都谁跟著去接亲啊?” “就咱们这些人吧,我俩年纪都不小了,都不想弄得太复杂,也不搞拜天地那一套。接亲那天,就是从她家到我家,然后大家一起去吃个饭,合张影就行了。” “对了!老邓你会骑摩托吗?要不骑我摩托车去接人,总比自行车好吧?” 刘培文问道。 “不用!”邓有梅老神在在,“我跟文协借了辆拉达,那天有司机开车,我只管掏点油钱!” “厉害呀老邓!面子够大的!”刘培文赞道。 如今不比后世,结婚的交通工具大都也就是自行车,新郎新娘俩人能各骑一辆车,就算是富裕家庭了。若有个摩托拉新娘子,就已经很神气。 像老邓这样,结婚能要到车的,可以说凤毛麟角。 “厉害的还在后头呢!”邓有梅挥挥手,转头进了屋,不一会儿走出来,一身西装革履,白衬衫搭配暗红领带,蹬著崭新的皮鞋,瞬间派头就足了。 一群男人给他鼓譟叫好,老注则是提了意见:“你改明赶紧找个理髮店把你那几根白毛染染,捌饰捌伤,那就是三十多岁!” 眾人聊到很晚才离开,分別的时候,刘培文忽然想起什么,拉住程建功,递过一沓稿子。 “老程,这两天我还要当伴郎,实在是没空去送稿子了,你有空帮我送到人艺那边去吧,等老邓的事儿结束了,咱们再过去对对!” “那敢情好!我先看看过过癮!”程建功喜滋滋地接过稿子,离开的时候蹬车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了几分。 等到婚礼的前一天,刘培文早早的去了邓有梅家,正巧韩伍燕也在。刘培文还见到了此前见过面的王鞍艺以及邓有梅口中的老大姐如志娟。 “老邓,燕姐!这是送你们的新婚礼物!”刘培文从包里掏出两样东西。 送邓有梅的是一件精巧的內画壶,送韩伍燕的则是一盘磁带。 那是他前几天去胡同口的录音棚录的磁带,只有一首板胡的《但愿人长久》。 两人都是一脸惊喜。 本来以为就是简单的对对明天的时间和给他安排的事情,结果临走的时候, 刘培文却被王鞍艺神神秘秘地拉住了。 刘培文还以为王鞍艺要联合他搞什么闹婚礼的项目,一脸坏笑地凑了过去。 “啊?去米国?你怎么知道的?” 王鞍艺指指此刻正在跟韩伍燕拉家常的如志娟。 “她接到电话了,说是这次会邀请三个人,她去肯定又要拽上我,后来打听来打听去,那边说另外一个名额恐怕是你,我还以为你知道了,想过来问问情况呢。” 刘培文从王鞍艺的用词里明显感受到她跟自己母亲的关係一般。 不过他此刻没空关心这个。 “你知道去多久吗?” “要三四个月。” 王鞍艺所说的这个去米国的事情,是1967年开始华人作家聂华灵和其丈夫保罗·安格尔“国际写作计划”。 这个“国际写作计划”每年都会在全世界范围內给作家们发送邀请,来到爱荷华州共同研究文学创作。 最初写作计划的邀请的范围並不包括內地,自从改开之后,邀请內地作家的计划才渐渐提上日程,如今已经进行了数年,陆续有一些作家曾经来过。 参加“国际写作计划”的作家最低要求是至少出过一本书,但实际过程中, 一般都是会选择一些知名作家。 刘培文乍一听这个消息,还有点觉得不太真实。 “为什么有我?我意思是,你像老汪老邓他们哪个不是知名作家,也轮不到我一个毛头小伙子吧?” “这我不知道,她说可能跟《1942》有关係,反正你现在也是声名远播,当得起知名作家的称呼!至少比我强吧?”王鞍艺眨眨眼,笑著说。 俩人谈了两句,刘培文便转身与眾人告辞。 第二天的婚礼自然顺利,劳动节的假日气氛轻鬆,不少跟老邓相熟的作家都应邀前来,韩伍燕的同事们也来了不少。 刘培文这个伴郎除了一开始接亲的时候勉强发挥点作用,后来到了致美楼, 其实干得就是引导嘉宾们落座的活。 忙活了半天,总算来的人差不多了,婚宴还没开始,刘培文凑到帐桌前摸过一把生,听老汪跟林金兰吹牛。 “当年前门这片儿可比现在还热闹,就这条胡同,就完全是这条门框胡同一也就二百步吧,挤进去几十家小吃店!復顺斋的酱牛肉、还有年糕王、豌豆宛、爆肚冯、同益轩的羊肉、德兴斋的烧羊肉杂碎汤-哪样不是馋的你直流口水啊?” 老汪手里夹著菸捲,正讲到兴起。 “老汪你快別说啦!”林金兰吐槽道,“这会儿都没人了,对对帐咱俩也赶紧坐进去。” 说话的工夫,里面老邓已经开始讲话了。 刘培文根本顾不上听老邓说了什么,这会儿想起来自己还得表演节目,赶忙去找施松青拿自己放在她那儿的板胡。 不一会儿,新婚夫妇俩人都致辞完毕。 “今天我们大喜的日子,我们的好弟弟刘培文也特別为我们准备了一段小曲儿,来,欢迎刘培文上台为大家表演。” 一时间屋子里眾人掌声雷动。 说是舞台,其实不过三十公分高,有点像讲台。刘培文坐定,一抖琴弦, 《但愿人长久》的乐曲声就在这间小厅里飞扬起来。 在座的也有早已听过这曲子的,都是低声给旁边的人介绍。 一曲结束,眾人都站起来叫好,也不知是谁在角落里喊著“再来一个!” 刘培文也不含糊,几首曲子拉下来,直把气氛烘得热热闹闹,才鞠躬下台。 收好板胡,他擦了把汗,坐到了汪曾其他们那桌。 此刻眾人正你一句我一句说著什么。 “明矾?” “不对!” “白面?” “不对!” “铅白?” “都说了家里没白顏料了呢!” “你们猜什么呢?”刘培文听得糊里糊涂,好奇地问道。 一旁周燕茹笑了,“你得让老汪说。” 汪曾其一脸得意地讲了一遍。 原来,汪曾其昨天隨了份子,又送了一幅专门为他俩作的,因邓友梅名字有“梅”,所以画了一幅铁桿梅。里面还夹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的是:你结婚大喜,我送別的难免俗,乱涂一画权作贺礼。画虽不好,用料却奇特。你猜猜这梅是用什么顏料点的?猜对了,我请你吃冰肘子....— 邓有梅夫妻俩想了一天也没想出来,后来让如志娟他们知道了,都来猜,如今成了所有人都在猜的娱乐项目。 “总不能是石膏吧?”刘培文笑著猜道。 “嗯!培文这个很接近了,但是不对!”老汪一脸得意。 一场婚礼就这样热热闹闹结束了。 刘培文忙碌完这一天,晚上又跟老邓他们好好聚了一场,直到月亮高掛,才回到百胡同34號。 冲了个凉水澡,刘培文抖数精神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望著月亮。 好月圆,人间美事。此刻,刘培文的心却已经飞到了天上。 80年代的米国,又是怎样的景象呢? 神游天外的刘培文,在春日的夜里沉沉睡去。 不过他睡了,有的人却还睡不著。 第100章 一头驴引发的血案 第100章 一头驴引发的血案 於適之是连夜把剧本看完的。 四月的燕京,天光亮得一天早过一天。翻完最后一页,他满布血丝的双眼望了望窗外开始摇曳的绿树,春光正好。 出了房门,妻子李曼一正在做早饭,看早饭还没好,他沉吟了片刻,又坐在餐桌前翻看起来。 早餐端上了桌,一碟咸菜,两碗棒子麵粥,一屉肉笼。肉笼是昨天晚上蒸好的,今天拿出来馏一馏,端来的时候蒸腾著热气。 於適之看见棒子麵粥,咧了咧嘴,不过也没言语,把手头的剧本仔细收好放在一边,埋头吃饭。 好在肉笼的滋味著实不错,於適之就著棒子麵粥足足吃了三四个才心满意足地住嘴。 李曼一小口喝著粥,手里拿著半个还没吃完的肉笼。抬眼问道,“昨天看什么呢?一晚上也不睡。你今天有演出没有,能盯得下来吗?” 李曼一也是人艺的演员,只不过前些年为了照顾孩子,不太经常参演了,如今只是在人艺做些后勤工作。 “今天排的是《祸起萧墙》啊,哪有我的事儿?再说了,我这可是熬夜忙工作,真困了就在办公室眯一会儿就得了。”於適之隨口应付两句,眼睛却没离开剧本。 李曼一看他不说话,乾脆把剧本拿过来。“什么剧本这么大威力啊?我看看? “哎!小心点儿!別沾上水!”於適之急道。 李曼一此时弯著腰正拿著剧本,闻言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低头看了起来。 只看了两页,她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了。 “哈哈哈,这谁写的剧本,脑子可够活泛的?一个驴当了老师,有意思!” “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行了,先別看了,走吧,我得赶紧把剧本拿给老夏看看。”於適之催促道。 “怎么,確定要排了?”李曼一奇道。 虽然自己丈夫確实天天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作品,但是她很明白:人艺並不缺作品,人艺缺的是好作品。 往常请人写的作品,最后不了了之的,那还少吗? 排了之后,上演一次两次,不叫好、不叫座砍掉的,那就更多了。 往往演出十部新作品,能有一部可以反覆排演的作品,那就算是烧高香了。 “这么好的作品不排,人家转头要是给了燕影厂,再拍了电影,那咱们人艺可要让人笑掉大牙啦!”於適之点评道。 李曼一此刻满心的好奇,非常想把剧本读完,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老於,晚上拿回来,我还没看完呢!” “著什么急啊你!忙你的!” 俩人蹬著自行车到了人艺,於適之摆摆手,拿著剧本就急匆匆找人去了。 他跟李曼一口中的老夏,是人艺的资深导演夏春。 此刻,夏春正带著一帮青年演员排戏。 人艺一齣戏通常要演出旬月时间,故而一个角色通常都有搭配的b角作为后备,b角平日里可能不一定有机会参演,就要进场排演一些剧目保持状態,或者应邀去一些地方做演出。 “老夏!老夏!你要的好本子来啦!”於適之走进排练室,也不管台上人在演什么,衝著角落里的夏春就喊上了。 “哎呦老於你小点声!”夏春埋怨了一句,才又问道:“什么好本子?” “之前建功拉来的那个刘培文你还记得吧,写《1942》的那个!” “知道!”夏春点点头。 人艺也不是没想过把《1942》这部歷史小说改编成话剧,可惜內容太多,几个编辑研究了一番,发现刪减之后,情节不好取捨,这才放弃。 但从此以后,夏春对刘培文的作品可以说印象深刻。 无论是燕京市並的《没事儿偷著乐》,还是记录中原灾祸的《1942》,笔锋细腻犀利,情节的张力让人动容。 “那次我借著老蓝出演《黎明之前》的事儿跟他约了稿子,如今半年过去了,这稿子可算是送来了!” 於適之说著话,掏出剧本递给夏春。 “你看了吗?写得怎么样?”夏春接过本子隨口问道。 “岂止是好啊?”於適之满眼都是讚嘆,“这样的剧本,可以说是人艺几十年来少有的讽刺喜剧!” 夏春闻言,心里对剧本的预期顿时高了几分,当下低著头认真读了起来。 不多时,他就笑著地抬起头来,“这第一幕写得也太有意思了!光这第一幕就够排的!” “你別急,继续看!” 夏春闻言,继续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台上的演员们排练完了,此刻看著於適之和夏春兴致勃勃的样子,也都好奇地凑在旁边。 夏春见状,乾脆把手头看完的稿子分出去一些,让他们自己传阅。 演员们自觉张罗著排队,一人看一张地传递起来。 又过了一个小时,夏春终於看完了。 而此刻,还没看完的演员们神態各异。 有乾脆拿著台词跟人对起戏来的,有看到欢乐处忍不住捧腹大笑的,也有人看到高潮点心中义愤不平,急得站起来的。 乱鬨鬨的现场里,唯一不变的只有一点,所有人都特別细心呵护手头的那几张纸,生怕再弄坏了。 这个《驴得水》写的可真好啊! 夏春嘆道,“这个刘培文,真是有大才!我听说才二十五六?” “二十三!人家61年出生的!”於適之纠正道。 “二十三啊!”夏春感嘆道,“二十三岁我还在抗敌演剧队打杂呢!” 於適之没空理会他的感慨,“剧本你也看完啦,说说?” “说实话,”夏春深吸一口气,“像《驴得水》这样用幽默讽刺的剧情,通过一个小山村的『教育者”们的荒诞故事,反馈时代和人性所带来的的异化,这个题材真的是不多见。” “是啊!”於適之嘆道,“咱们人艺,最喜欢演的是《茶馆》《雷雨》这样浓重时代感的剧本,这个《驴得水》虽然並不著眼於时代变化,但是在人物塑造方面也是可圈可点。” “《驴得水》很不同,是一种表达上的不同。”夏春说道。 “这个剧自总是用一种意想不到文情理之中的方式展开剧情。从一开始的把老师名额按到驴身上吃空餉,再到后来为了应付特派员检查,故事的翻转和人性的转变之快,让人的情绪一直被台词调动,太紧凑了。” 未了他感嘆道:“我都能想像得出,如果这个剧本排出来了,观眾恐怕连上厕所的时间都不敢耽误。” 俩人正说著呢,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哭起来了。 於適之扭头一看,是一个排戏的青年演员,他喊道:“宋单单!怎么哭了? r “院长!这个张一曼太惨了!我,我真是忍不住。”如今还一脸胶原蛋白的宋单单涕泪横流,生怕沾湿了剧本,赶紧递给身旁的演员。 “你看了?什么想法,说说!” 宋单单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才张口说道。 “张一曼是我觉得这部戏里最悲惨的角色了,其他的角色无论是校长、特派员、还是铜匠、铁男他们,这些人说到底是自私的,他们在利益和自我面前可以牺牲掉一切。 “可是张一曼呢?她从城里来到农村当老师,不是为了別的,就是为了自由!可是,这些人为了利益,还是一步一步剥夺了她的自由,不瞒您说,我看到她头髮被剪我就忍不住了——” “不止是这里,再看看这里面的周铁男,他一开始敢想敢做、愿意为正义发声,自己也同情张一曼的遭遇,结果在死亡的威胁下,他变得怯懦,甚至成了罪恶的帮凶。但是他的本质改变了吗?其实也没有,他只是不再有展示善良的生存空间了,这恰恰展现了人在外在压迫下的艰难选择!” 一旁的一位男演员拿看剧本发表看法。 “我觉得最让人难忘的设计就是最后那一箱子彩球,那是一曼最纯真的梦想,代表著生活的丰富多彩,代表著自由的无拘无束。” 在电影里,这里是佳佳坐在车上打开了张一曼的箱子,彩球飞了一整个山坡刘培文把这里处理成了一个观眾互动设计,当舞台上彩球落地的时候,剧场上空会有彩球洒落,把象徵自由与美好的彩球传达给每一位观眾。 这也是夏春看到最后时非常感嘆的一个点。 连剧场里的设计都想好了,这样的人不拉来写上十个八个写剧本,简直就是对天赋的浪费! 只可惜,刘培文成名太早了,人艺恐怕也很难把他请进来当专职编剧。 “老夏,你总结总结,还有什么想法没有,要是你这里没问题,我就去找院长。”於適之问道。 “这个剧本对於人性的揭露非常深刻啊,只是老於,现在这光景,这剧能公开演吧?別给院里惹麻烦。”夏春盘点著一些桥段,忽然又觉得对於人性的刻画有些黑暗,心里有些志芯。 “怕什么?怕別人说影射?还是怕揭露人性的恶?要我说,这种直击人性的剧本太应该演了!” 於適之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不要太担心,这剧本既然大家都觉得好,我一会儿就拿给院长看去!只要院长支持,咱们就放心大胆地排!” 一群青年演员看著於適之表態,都激动地鼓起掌来。 第101章 一直赚钱怎么能写出好作品呢 第101章 一直赚钱怎么能写出好作品呢 劳动节的第二天,昨日劳碌了一天的刘培文直接睡到了中午,醒来的时候枕头上是一脑袋的汗渍。 拖著有些疲惫的身躯起来,刘培文接了两大盆凉水兜头浇下,总算是抖擞起精神,才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再次庆幸自己装上了空调的刘培文,跨上摩托车,准备先去水木一趟,看看自己两个月没见面的弟弟。 到了宿舍,他发现自己又扑了个空。 “不是吧?又去参加项目?”刘培文皱著眉问一旁的李树生。 “我看树根那意思,恐怕就是之前的项目吧?我记得有两个老师也去了。”李树生回忆道。 “对了培文哥,树根还留了两封信呢!”李树生忽然想起来,赶忙去翻抽屉拿著刘培德留下的信,刘培文有些失望地离开了水木。 回到家,他钻进书房,开始看起信来。 两封信一封写著自己的名字,一封写的是田小云,究竟是给谁的,一目了然拆开自己那封,信的內容言简意,是刘培德一贯的风格。 【大哥: 现在是三月二十一號下午两点,我在宿舍给你写这封信。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我就要去跟老师集合,去参与一个解题项目。 目前具体的情况我还不了解,老师只说跟上次差不多。但区別就是这一次要走很远的路,坐很远的车才能到地方。 我问老师,多久能回来,老师开玩笑说不用担心期末考试,怎么也得年底才能回到燕京。 这意味著,接下来八个月左右的时间,你、田小云、我爸妈都见不到我了。 不过放心,老师说绝对安全,而且补贴也又涨了十块。 此行匆忙,没有机会告诉家里、田小云我的行踪,这些事情和给田小云的信就拜託你了。 另:信封里有我的存摺,你可自取。若是家里用钱,就匯给我爸。 刘培德1983.3.21】 刘培文倒了倒信封,一个存摺掉了出来,翻了翻,之前的补贴和家里凑的钱还都在里面。 长嘆一声,刘培文明白,这个暑假自己肯定是要回老家一趟。 若是去米国的行程確如王鞍艺所说是八月底,自己至少八月份得把树根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此刻了无牵掛的刘培文忽然觉得燕京之大,也有几分无聊。 想到此处,他乾脆骑上摩托车去寻马未督。 人如果不爽的时候,最快的办法就是钱让自己爽! 等这个假日过完,刘培文的日子重新单调起来。 今天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刘培文明显发现同事们的情绪都不高,黄成民据说假期里去见了女同学的家长,忙得够呛,但此刻精神头还不错。潘丽丽跟人跑去北戴河呆了儿天,则是恢恢地没有什么劲头。 看来假日综合症也不是后来才有的嘛。 最近刘培文的状態也不怎么样,总觉得自己脑袋空空,对於创作没有什么灵感。 只是收入却还源源不断,即便自己已经了不少钱搞收藏、买东西,但存款还没见底。 单是从宝丽金那里拿到的一次性作曲费用就足有一万元港幣,更不用提邓丽珺还为他爭取了1%的作曲版税,说是如果唱片销量不错,也能有几万港元。 再加上《甜蜜蜜》发表后已经到帐的八千多元外匯券,以及刘以昌开始筹划的《一代宗师》单行本的稿酬,预计接下来一段时间,光是香江匯过来的收入就已经有数万之多。 这些钱都会转成外匯券,陆续存在他的帐户里。 这还没有计算如今《黎明之前》、《1942》单行本持续加印带来的的印数稿酬,以及今年两部中篇小说获奖后,刊印的中篇小说选集收到的转载稿费。 哦,对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驴得水》剧本还能给他带来一笔收入。 如今刘培文的收入增长得太快,以至於他都懒得计算上班挣得那点工资了。 怪不得杜甫说“文章憎命达”,財富自由果然是创作者的天敌啊!刘培文心中晞嘘。 想想前世自己喜欢看的那些白金作者、漫画名家,哪个不是逍遥自在、高来高去,动不动就断更,或者乾脆开小號写点自己喜欢的? 这年头,大概也只有炒股失利、经营失败,或者实在是当鸽子当得太久了, 作者们才想起来自己在网文、漫画圈里还有一群待哺的读者。 一上午,办公室的人都沉闷地工作著,刘培文也乐得清净。他把今天需要整理的档案先按大概分类整理好分別夹起来,又取过第一份文档,开始细细地查验、誉抄,就这样,一上午的时间也过得飞快。 到了下午,程建功兴冲冲地跑来找刘培文。 “培文,你的剧本可是一路过关斩將,让无数名家折腰啊!” 一见到刘培文从办公室出来,程建功就激动地说道。 “什么意思?不是送给人艺了吗?怎么还过关斩將了?”刘培文一时摸不著头脑。 “是送给人艺不假,”程建功解释道,“那天晚上我连夜看完,第二天就给於院长送去了,於院长拉著夏导俩人研究了半天,夏导觉得有点敏感,於院长说那我给院长看去!” “院长?曹老?”刘培文问道。 人艺的院长一直是曹寓先生,作为话剧界的巨,如果能得到他的肯定,那毫无疑问就是精品。 “没错!你听我说完啊,院长看完之后,觉得无论题材还是台词,都非常好,直接就拍板让剧团准备排戏的事儿。不过这剧本啊,又复印了一份,他拿去给了主管文化的几个领导看。 “领导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田老,况且这部剧本质量確实非常高,尚书、侍郎们看了,都是点名表扬,这下人艺这齣《驴得水》算是没演就火啦“那你今天过来是?” “哦,我差点给忘了!”程建功拍拍脑袋,从兜里掏出一张单子,“给你, 稿费单,八百块。此后演出,每场还有五块钱的演出费。” “才五块钱?”刘培文接过稿费单瞧了瞧上面的800,只觉得五块钱有点少。 “五块还少?”程建功不忿,“人艺排戏,一齣戏一年大概能演一个月,这至少就是上百块钱的收入啊,而且以后只要復演,就有这个钱,可以说是旱涝保收!” 刘培文闻言点了点头,这一点倒是真不错。 “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夏导说他们目前已经开始排演了,等月底排差不多了,得让你去看一眼,点评点评。” 刘培文自无不可,约好了时间俩人约好了时间,程建功挥手离去。 又过了几天,李清全电话打到了办公室,让刘培文有空去领《1942》加印的稿费单。 下午,刘培文请了假,等到了朝內166號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 正是太阳毒辣的午后,五月的天气里,刘培文就感受到了夏天的滋味。 摘下头盔放进行李箱,刘培文耙了耙头髮,试图让自己稍微精神点。 骑摩托就这点不好,摘下头盔来,无论什么髮型,都会被汗水浸透,变成湿噠噠的田垄。 从背包里找出手幣擦了擦头上的汗,叠起来的时候,看到上面的绣,他忽然想起,这手幣好像还是何晴的? 80年代,无论男女出门都习惯带手幣,两世为人的刘培文前世习惯了隨取隨用的纸幣,至今都没养成习惯,偶尔从包里掏出来用的,还只有这条。 压下心中的念头,他信步迈入前楼的编辑部。 “培文,恭喜啊!” 李清全把稿费单递给他的时候,顺口说道。 “啊?喜从何来啊?” “你不知道?我听老章说,你过几个月要去米国啊,这也算是机会难得啊! ”李清全笑道。 刘培文纳闷,“之前王鞍艺也跟我说起过,怎么我这个当事人还没接到信儿呢?” “估计是找你没找到吧?”李清全並不意外,“发邀请函一般都是电联然后当面给你,我听说发来消息是四月份,那时候你去香江了,估计是没送到。走, 我带你问问。” 带著刘培文,俩人敲门进了主编办公室,王濛此刻正在里面改文件。 听到俩人的来意,王濛拿起电话拨给了对外部门。 不一会儿,消息返回来了,说是之前没送到,这个月耽误了。 “培文啊,我看你还是直接去拿的好,既然要出国,好多事儿还要跟对外部门沟通,正好趁这个机会联络一下,后面也能省事儿。”王濛摘下眼镜,细心叮瞩道。 从朝內166號出来,刘培文再次带上湿噠噠的头盔,直奔对外部门。 索性朝阳门大街225號离此地不算远,刘培文的头髮还没来得及再弄湿,就已经到了。 到了大厅,通报了来意,这次有两个中年人下来迎接。 “同志!实在是抱歉!我们上个月去送了两次没有送达,因为这个邀请函是要求送到本人手里,所以就耽搁了。” 看著俩人一脸抱歉的模样,刘培文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 邀请函倒是不复杂,就是“国际写作计划”的信函,罗列了今年邀请到访的时间,告知將会安排食宿、机票等消息。 落款是聂华灵和保罗·安格尔的签字。 之后就是外事部门的一系列交代。 首先是出国的补贴,如今因公出国每天有一定的补贴,这主要是考虑到国外生活费用高昂,大部分人根本无力负担。 其次是涉外场合的一些行为要求,这个年代出国就是代表国家形象,所以相关的培训工作也是要求严格。 折腾了一下午,刘培文捧著两本册子和邀请函出了门。 到了摩托车前,刘培文收拾好东西,刚要戴上头盔,就听后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喊:“大作家!” 扭过头去,果然是周倩。 周倩此时是刚要下班,看见刘培文,兴奋地衝过来,“你怎么来啦,不会是来找我们这儿的小姑娘的吧?” “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正经人!”刘培文摇摇头。 “没说你不是正经人啊·-何晴之前跟我说你可会跟小姑娘聊天了!” “血口喷人!”刘培文一脸愤慨,“別乱说啊!今天我是来拿邀请函的。” “我知道我知道!『国际写作计划”嘛!”周倩一脸得意。 “不是,你们对外部门工作有没有保密性啊,怎么这个你都知道?” “不是同事告诉我的,我是-从別处听说的!”周倩笑了,“再说了,你的名字在我们这儿,跟长了翅膀一样,天天到处飞!想拦都拦不住。” “行啦,我这会儿要走了,你有啥事儿?”刘培文见周倩聊得没什么重要的,就准备告辞。 “哎!你急什么!”周倩拽住他,凑过身来,一脸恳求之色,“你可是要去米国啦,何晴也在米国,帮我梢点东西给她,行不?” 第102章 话剧排练 第102章 话剧排练 刘培文很难確定自己答应帮周倩送东西的原因,是隨手为之,还是想给自己一个见到何晴的理由。 拋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刘培文决定从六月开始做一件重要的事。 那就是復盘自己过去两年的写作经歷。 自从写完驴得水这部话剧之后,刘培文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创作上的困惑或者说,是两世为人,不断进行创作之后,对自己產生的困惑。 这种困惑並不是说自己突然写不出东西了,也不像他最初时候心里有想法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而是忽然觉得失去了写作的动力。 简而言之,就是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写作。 这种初学者不会注意,成名已久的作家不会出现的问题,恰好出现在了他这个已经步入文坛、颇有声誉,却又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如何前进的人身上。 最初的最初,刘培文之所以在张一公的感召下开始尝试写作,並且一步步崭露头角,內心的想法是能够在这个大时代积累第一桶金,然后尝试一下做生意。 《双旗镇刀客》、《黎明之前》、《一代宗师》都是这个思路下的產物。 谁知道如今来到这个时代快两年了,他才发现好像生意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小打小闹的生意,以他如今写作的收入,有点看不上了。真要搞大规模的生意,八大王的例子就在眼前。 在改革的过程中,深一脚浅一脚是难免的事儿,即便他两世为人,也真的拿捏不准时代的风气。 况且今年,风气又明显收紧,这让他前两年还偶尔蠢蠢欲动的想法又变成了贤者模式。 后来,刘培文更愿意去记录自己生活歷程中的一些感悟。 有时灵机一动,偶有感悟,就能写出《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甜蜜蜜》。 更多的时候,他被生活中的人或故事感动,才有了《步履不停》、《没事儿偷著乐》、《1942》。 但是自从写《驴得水》的时候,刘培文能感受到自己內心中的犹豫。 虽然最终完成的质量他依然满意,但是他知道,这部作品並不是他发自內心想去创作的。 接下来写什么、怎么写?刘培文思付了很久,依旧没有给自己设定好方向。 加上接下来还要出国,他的心思难以沉定,乾脆决定这两个月不再写新作品,而是专心的把自己过去的一些创作歷程梳理一番。 这样的决定,至少短时间內让他轻鬆了不少,不再为自己无所事事的状態而焦虑。 五月底的这天,放鬆心身的刘培文跑去拉上了程建功,俩人一起去了燕京人艺。 到了排练场,夏春正在舞台上跟演员们交代著什么。於適之坐在下面静静地看著。 看到程建功和刘培文来了,於適之站起身来,拉过刘培文给眾人介绍:“这位就是咱们《驴得水》的编剧,刘培文老师!相信很多同事也都知道,《黎明之前》、《没事儿偷著乐》、《1942》这些作品都是他的佳作!” 刘培文赶忙说道:“於院长您別这么夸啦,我只是有幸写出过几部大家喜爱的作品,至於写剧本方面,我也是新手,还需要大家多批评!” 台上的演员见刘培文年轻英俊,谈吐之间轻鬆自若,都颇为心折,有几位年轻的女演员更是异目连连。 “培文,这位是夏春,咱们这部剧的导演!” 夏春咧看嘴走过来跟刘培文握手。 “夏春在咱们人艺工作了几十年,很多报纸把他跟焦橘引、欧阳衫尊和梅千並称为人艺的四大导演。《雷雨》、《名优之死》、《北京人》等作品都是由他执导的,经验丰富!”於適之夸讚道。 夏春只是笑著摆摆手。 除了夏春,编剧、音响师、设计、美术师一一过来握手。 客套过后,刘培文问起了排练进度。 说到工作,夏春的面色严肃了几分,“目前整个剧基本都排下来了,现在还在磨合台上的节奏。” “那咱们,排一遍看看?”刘培文问道。 於適之一挥手,所有人各就各位,几人去了台下落座,一幕大戏正式开始。 驴得水这个话剧一共分为四幕,故事主线的五个角色从开始到结束,无不变化巨大,让人膛目。 民国时期,某乡村学校严重缺水,校长把一头驴谎报成一位老师,骗取教育部额外的补助。 哪知特派员突然来访,匆忙之中,大家找到铜匠冒充“教师驴得水”,谁知特派员却要把本不存在的“驴得水”捧为伟大的青年教育家,以此得到米国慈善家所资助的一笔不菲的教育基金。 隨著演员们一字一句的呈现,文字转换成了舞台的人物表演,展现在刘培文的面前。 刘培文看著眼前的演员,这部剧是一个讽刺喜剧,核心人物有好几位是年轻人物,故而年轻演员不少。 出演张一曼的演员是王璣,外形嫵媚,此刻的穿著是一身旗袍,展露出美好的身姿。 只可惜美丽有余,自由不足。 王璣对於张一曼的理解专注於开始的风情和最终的疯狂,刘培文看了半天, 总是觉得没有张一曼那个疯劲儿,也不够有喜剧特点。 表演米国慈善家的是一个脸有些圆的小伙子,戴了一头金髮,西装革履,刘培文仔细一看乐了,这不是狄大人嘛。 此时的梁冠樺还是人艺学员班的学员,不算是正式演员,能够出演角色已经殊为不易。 当最后一幕,佳佳打开张一曼留下的箱子,把里面的彩球撒了满地,剧场上方的两个黑色布兜散落,一大堆彩球从天而降,大幕落下,全剧终。 刘培文站起来鼓掌。 “培文,演员们排的怎么样?来,提提意见!”於適之扭头问道。 “我就说说我个人的想法,您参考参考。”刘培文客气道。 “这个主演张一曼的演员,对於张一曼这样一个追求自由的角色演绎的有些欠缺。我感觉形象上也不够有喜剧特点这个角色还有其他的备选吗?” 夏春闻言回答道:“倒是有一位,不过更年轻一些。 1 说罢,他扭头喊上一个人来。 只见一个秀美动人,眉清目秀,身材苗条挺拔的少女上了台。 刘培文望著她,有些发。 原来当年白云所说的“柳叶弯眉樱桃口”倒也不是吹嘘啊。 “这个叫宋单单,目前是人艺学员班的学员。”夏春介绍道。 言下之意,还不是正式演员。 “试试吧?我看她演喜剧角色有那味道。”刘培文篤定道。 於適之几人自然不知道刘培文的信心从何而来,不过倒也无所谓,宋单单一会儿换好了服装,几个核心角色开始搭戏。 宋单单显然对这个剧本也下了不少功夫,明明没上台,台词却背得分毫不差。 虽然表演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但是演了一会儿,就算是夏春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一一笑,透露著一股喜剧的荒诞感。 “培文这眼挺尖啊!”於適之点头笑道,“我看这个宋单单確实不错,就她吧。” 角色被替换了,站在一旁的王璣倒也没什么话。此刻她的心思並不在这台戏上,心里正琢磨有什么机会再演一部电影呢。 去年她出演的《塞外夺宝》上映,她一下子有了知名度,从此迷上了影视行业,虽然对人艺的演出依旧兢兢业业,但是心態上明显不同了。 台上的演员又排演了一遍,刘培文看过,觉得没什么问题。 任何一个剧本,写出来之后,都需要多次排练,才能最终定型,甚至於更换了不同的演员,就会有不同的台词和节奏,才能表演出各自的特色。 刘培文虽然从於適之这里掛上了个编剧的名字,但是其实並没有太多时间来监督排练情况,大部分工作依旧是由组內编剧自行调整,真有决定不了的,再来找刘培文商量。 看了两轮排练,天色不早,刘培文也告別了眾人,拉看程建功走了。 等人走了,一个身影才从剧场里匆匆走出来。 望著刘培文远去的身影,宋单单眼中有些遗憾。本来还想当面感谢一下这位大作家的,如今看来,没有机会了。 “没追上吧?行啦,走吧!下次等他来了再道谢也不迟!”一旁的梁冠樺这会儿凑过来打趣。 “边儿去!烦著呢!”宋单单翻了个白眼,瞬著嘴扭头走了。 “嘿!敢情我自討没趣儿!”梁冠樺摸摸鼻子。 其实今天他打心眼里羡慕宋单单,自己看起来演了个米国慈善家角色,但那才几句词儿啊,跟台上当观眾也区別不大。 可人家宋单单呢,入了刘老师的眼,瞬间成了女主角,还是a组!那就好比芜湖建机场一一直接起飞啊! 有了这一段经歷,人家宋单单学员班毕业,肯定是稳能进人艺了,可自己呢,恐怕还得担惊受怕好久。 他边琢磨著,边往回走。 丹丹的运气可真好啊·— 这刘老师,不会是对丹丹有点意思吧? “不能!肯定不能!”他摇了摇头劝说自己,扭头回剧场排练去了。 第103章 到米国去 第103章 到米国去 八月的大刘庄是寂静的。 乾燥的空气仿佛刚被烈火灼烧过,滚烫的地面上,升腾著流动的热浪。 这样的天气,千什么都是多余的,最適合的只有躲在家里的阴凉里,静静地扇著风睡觉。 但刘培文只能在这种日子里埋头前进。 从李寨下了车,他在镇上找了半天,愣是没有找能搭车回去的人,只好开上了“11”路一一步行回家。 淋漓的汗水快要聚成小溪,他此刻也顾不上擦,查拉著脑袋,一步步往前挪著。 此刻他有些悔恨自己这半年疏於锻链。 自从买了摩托车,原本一天骑车两三个点的高强度运动宣告结束。 也就是刘培文年轻,而且吃饭比较节制,不然恐怕小肚子都起来了。 从李寨走回大刘庄,他足足了一个多小时,等走到家的时候,感觉腿肚子都累瘦了。 此时正是下午两点,整个村庄只有蝉在树上疯叫,却更显得村里寧静的可怕一大家都寻了阴凉地方睡觉了,路上连个人影都不见。 刘培文恍然想起当年张一公来到的那个午后。 那年他是不是也是这样,为了寻找曾经朋友的踪跡,在烈日下埋头远行,踏出一个个汗湿的脚印? 到了家里,静悄悄的屋子,偶有鼾声传来,刘培文知道这是叔叔在睡觉。 堂屋里倒是有两三个小孩,以刘英、李金梁为首的,此刻正在看电视。 “哥!你咋回来啦?”刘英看到刘培文一脸汗水地走进来,惊喜地凑过去。 “回来有点事儿。”放下书包,刘培文只觉得后背的衣服都贴在背上,刺挠得难受。 “哎?培文哥?怎么就你自己啊?”刘英往门外望去,久久没有看到另外那个黑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失望。“我哥呢?” “树根有事,暑假没空回来了,专门嘱咐我回家说一声。” “哦。那我告诉小云姐去。”刘英不太高兴,低头出了门。 趁这个功夫,刘培文回屋把东西放好,才又回到堂屋里,取过凉水壶,给自已满满地倒上了一杯,一股脑全灌进去才罢休。 田小云来得很快。 带著田小云进屋拿了信,刘培文没多说什么,田小云红著脸,揣起信来就走了,只留下刘英在一旁撇嘴。 “亏我还叫你嫂子呢!我哥写的信也不给我看!” 刘培文此刻一身疲惫,身上的衣服也黏腻得难受,也没空理会其他的,从井里提了两大桶水跑到前院,凉水浇了几遍,又换上了留在老家的粗布背心和短裤,总算清爽了些,回到屋里便躺在床上打盹。 考虑到接下来很久都没法回乡,刘培文买了一大堆东西背回来,这一趟行程比过去还累得多。 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了,刘培文出门看看,院子里依旧是围观看电视的人们,而叔叔刘环和婶子黄友蓉此刻则是坐在堂屋的条几旁,刘环乾脆就是在吞云吐雾,黄友蓉则是面色有些焦虑。 “叔!你咋没去看电视?” “哪有心情?”刘环苦笑一声,“你跟我说说,树根到底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保密项目啊,我哪知道。” “你说这孩子,学习学傻了是不是?参加什么保密项目,要是一一唉!” 刘环担心儿子生命安全,更担心他这样下去,慢慢的恐怕见一面都难。 刘培文只得好话说尽,替弟弟辩解了半天,总算是抚平了叔叔的情绪。 此时天色將晚,黄友蓉张罗著开始做饭,又去隔壁找了魏红英来助阵。 “叔,我跟你说个事儿,”刘培文望著一旁的刘环。 此刻桌子上的煤油灯有些抖动,刘环沉吟的面容在昏暗的光下显得有些沉鬱。 “啥事儿?” “我被邀请去米国参加一个活动,月底就走,要坐飞机去米国,大概呆三四个月。” “去米国?”刘环忽然站起身来,惊疑不定地问道。“没什么风险吧?不会一去不回吧?” “这怎么会呢,我这是公务出国,对外部门都是知道的。”刘培文笑道。 “对对对,现在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刘环嘴里嘟著,低著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半响才终於开口道,“我去拿点东西。” 说罢,他扭头进了屋。 不一会儿,一大书信排在了刘培文的面前,刘环又挑拣了片刻,终於桌子上只剩下刘培文两年前见过的英文来信。 论其年代,恐怕有十几年了。 “那天,张一公带来了好多信,我也没问你就收起来了。”刘环回忆道,“这些都是外国来信,收起来不是因为別的,而是担心被人举报。” 往前数多少年,在国外有亲戚可以说是大忌。 “叔,既然是外国来信,怎么这时候想起来了?” “我也不瞒你了,这些信,都是你那个没见过面的大姑寄过来的。”刘环嘆息道。 “大姑?” 刘培文皱起眉头思索著,前身的记忆里,似乎父亲这辈就是他们兄弟俩,没有姑姑这个人存在。 “对,你亲姑,我的亲姐姐。” 刘环嘆了口气,忽然又把桌子上的信归拢起来,递给刘培文。 “走,去你屋里说。” 转移阵地,刘培文把屋里的煤油灯点著,挑了挑灯芯,儘量让亮度高一点。 刘环则是继续低声诉说著。 “她走那年是四八年,我记得当时还没收麦呢,”刘环一脸回忆神色,“那时候水寨袁家的有个人从米国回来了,好多人都去找他,你姑父也去了。” “后来没过多久,这些人就陆续坐船走了,后来我听他们说,是先从陈州坐船,一路到金陵,然后再从金陵到上海,坐轮渡去米国。” “那一年我十二三,你姑才十九啊!她年前刚刚嫁过去,正经日子还没过两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著他们走了,到现在多少年了,都没回来。” 刘环的脸上有些悲戚,“家里也去袁家闹过,可是人去楼空,也没办法。 “其实我知道她去了米国过得肯定比大刘庄好,但那是我亲姐啊,想想她一个人在外面,我就难受。” “至於这些信,內容我没看过,我也不懂外语,原来咱家里,也就你爸能看明白。 “那些年乱的很,谁家也不敢说自己有国外的亲戚,你爸你妈都是守口如瓶,就这样还被人举报,挨了批,要不是因为这个,你妈也不至於——?唉!” 刘培文静静地听著这一切。 时代之下的每一个人,都逃脱不了大环境的影响。 为了生存,三其口是常事,不倒打一耙的,就已经算是仁义了。 “既然你说你要去米国,那就去找找你姑吧,就算是替我,替你爸圆个念想刘环长嘆起身,把信留在桌上。 “要是能找到人,要是她还活著,拍个相片回来。要是———要是找不到,你就跟我说没找到。” 吃完饭的时候,刘环叫上了田四一家,两家人大大小小凑了一满桌子。 刘培文难得回来一趟,黄友蓉和魏红英俩人凑在一起整了好几个大菜,看见桌子上一盆子的燉鸡和大碗的肥肉香的直冒泡,可把孩子们馋坏了。 刘培文这次背回来几瓶白酒,刘环拿出来一瓶,给几人倒上,就著田四拿过来的生、前院里刚摘一筐黄瓜喝起酒来。 “田四叔,你们这两年一起种烟,收成咋样?”刘培文敬了杯酒,拿起筷子夹了口菜,隨意问道。 田四摇了摇头。 “收成其实不错,但是咱们这边才开始弄,烤菸的技术太差了。这烘房弄起来,请了两次大师傅来教,但自己干起来就不那么顺利。” 看著刘培文面露忧虑,刘环开解道:“你呀也別太担心,虽说种烟这事儿比预想的差点,但总归比种粮食收入还是高一些的,就是种起来麻烦些。” “没错,虽然大部分烘出来的菸叶都是三等,也就是收烟的最低线,但是价格也比粮食好不少,算下来,一亩地能多收好几十呢。” “你们都不提关键的,干了这个,咱村里这些老烟枪可都是不缺烟抽了!还能省下不少!”魏红英笑道。 一群人哈哈大笑。 由四笑道,“培文,烘房建起来你还没去看过吧?要不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算了吧叔,”刘培文摇摇头,“明天我就得往回赶。” “明天就走?”田四有些意外,“培文你跑这一趟要好几天,不在家多待几天吗?歇歇也好。” 此刻听闻这个消息,就连一直沉默的田小云也抬起头来。 “没办法,时间太紧了。”刘培文嘆了口气,“月底就要坐飞机,离现在也就是七八天了,走之前还要再去对外部门搞个学习。” 一群人见状也不再劝说,只是端起酒杯来,催著刘培文一起喝个痛快。 直到月亮爬起来,饭局才算散场,刘培文有些燥热,独自跑去院子里,打了盆並水洗脸。 黄友蓉和红英婶进了灶屋,孩子们帮忙收拾著碗筷,一旁的田小云此时凑了过来。 “培文哥,”她眼睛在月亮下面有些闪亮亮的,“我想跟树根结婚。” “啊?”刘培文愣了,树根这小子在信里写的什么?看把田小云激动的。 “你俩这大学还得两年工夫呢,著什么急啊?” “我,我就是想让树根放心。如今他一一” “行了行了,”刘培文打断道,“你是到年龄了,他还差两年呢,沉住气!” 田小云闻言,眼神暗淡了几分。 看著田小云有些失望的样子,刘培文又有些不忍心。“你想支持树根我明白,但是想支持他,你更要提高自己,你自己能独立、能有所成就,就是对树根最大的支持。” 月儿弯弯,夏日鸣蝉,田小云若有所思地走了。 第二天,刘培文轻装上阵,跟田小云田小飞借了两辆自行车去了李寨。 又是一路顛簸。 等他再次出现在永定门火车站的出站口时,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天。 离开之前,他又去找了一趟马未督,乾脆预支给他六千块钱外匯券,让他帮自己再寻一处四合院,这些钱就当做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酬劳。 马未督诚惶诚恐地接过钱,点头承诺一定趁著这几个月帮他找好,等他回来就能过户。 等刘培文拍拍屁股骑摩托走了,马未督才想起来,自己这次见面又把约访谈的事儿忘了。 得嘞,等这位爷回来,直接谈米国见闻吧。 想到了对付主编的说辞,他此刻终於开心了几分。 可低下头,看见手里这些外匯券,他又长嘆一声,“哎,有的忙啦!” 如此一番忙碌,等到飞机起飞的前一天,刘培文又去了趟邓有梅家,把住处的钥匙留了一把在了他那。 “老邓,说真的,趁嫂子还年轻,抓紧要个孩子啊,你的机会可不多了!”他朝邓有梅挤挤眼。 “滚蛋!” “好嘞。” 第104章 五月花公寓 第104章 五月公寓 八月底,首都机场t1航站楼。 与前来相送的汪增其、黄成民等人挥挥手,刘培文走进了刚建成三年的t1航站楼。 走进来的刘培文有些好奇地张望著此时的航站楼。后世他在燕京坐飞机的时候,t1都已经关闭不用了。 他这次乘坐的是981號航班,执飞燕京一沪上一旧金山一纽约国际航线。 巨大的747依旧是前世乘坐时的感受,刘培文一脸晞嘘地登上了飞机。 宽体飞机的巨大座舱內,座位分成了三段,刘培文的座位靠窗,等到起飞时,旁边还有两个空位。 很快,飞机到了沪上,王鞍艺与如志娟也上了飞机。 王鞍艺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四处摸摸看看,一副新奇模样。 “培文,你说这飞机能安全吗?”飞机腾空起飞,感受到了空中的顛簸抖动,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呸呸呸,少说不吉利的!飞机出事儿概率比出车祸都低,肯定安全啊!” 刘培文赶忙说道。 “就是,总不能咱们也碰见那啥的吧?”如志娟点头说道。 如志娟所说的是今年五月发生的一件震惊中外的大案,也是建国以来头一遭。 此刻的飞机上,刘培文心想你们母女俩说话可都够丧气的,正想说两句,服务员推著车过来了。 “先生,喝点什么?” 刘培文扭头一看,各色点心、咖啡、红宝桔子水、大白兔奶-嘴!居然还提供茅台! 看了半天,他艰难地说道:给我来杯桔子水。 一旁的王鞍艺表示不屑,“阿拉在沪上平常就喝这个!没意思,来,给我来杯咖啡!” 经歷了最初的兴奋,乘坐跨国航班的人们很快陷入了疲惫期,在轰鸣的噪音中,大多数人都沉沉睡去。 穿越日与夜的分界线,刘培文望著窗外如海浪般的云彩,也渐渐合上了眼睛在空中飞行了11个小时,经歷了几次昏睡与甦醒,吃了两顿飞机餐,並终於忍不住要了一小杯茅台之后,飞机轰鸣著在洛杉磯降落了。 三人的旅程此刻还没有结束,两个小时之后,飞机再次起飞,前往目的地: 纽约。 等飞机降落在甘迺迪国际机场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东部时间晚上八点。 疲惫不堪的三人抖擞精神,背著行李走下飞机。 通过海关检查,出来之后,三人还要继续转机。 听到刘培文一嘴流利的英语跟柜檯的服务员沟通,这给王鞍艺的震撼不比坐飞机小多少。 机票是早就买好的,三人等了一会儿,坐上了一架明显小得多的支线客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无聊,?0?????????????.??????超方便 】 降落在了东爱荷华机场。 从机场出来,刘培文一眼就在出站口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写得有些歪歪扭扭。 定晴一看,旁边还有王鞍艺和如志娟的名字。 走到近前,刘培文看到等待他们的是两个老外。 “泥豪!臥史泥们的反义,臥的中文名字叫史爱国,这以位是泥们的死机!” 看到三个人凑过来,一个金髮中年男子激动地用独特的腔调说著他自以为是的汉语。 听得三个人面面相。 “well,actually,丨dounderstandabit of english.—.“”(事实上我懂点英语) 刘培文乾脆用英语跟眼前的俩人交流起来。 男子惊讶之余,也流露出几分轻鬆的感觉。 接下来,刘培文乾脆充当起翻译,一行人出了大厅,一路走到停车场里一辆道奇凯领跟前。 刘培文围著这辆车看了几圈,讚嘆了几句,两个老外明显非常高兴。 “这可是今年的全新车型!”史爱国吹嘘著,帮助三人放好行李,一行人正式出发。 80年代的米系车大沙发可不是吹的,凯领的三排座舒服又宽,虽然后面两排没有头枕,刘培文依旧觉得窝在里面让自己轻鬆多了。 “机场离公寓大约还有25英里,你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金髮男说道。 等车辆在昏黄的路灯里最终停下车,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了。 刘培文只觉得自己快散架了,再看看一旁的如志娟母女,俩人状態也不咋样。 “欢迎来到五月公寓!”史爱国张开双手,依旧是满脸热情。 国內的作家这次被安排在五月公寓的八楼。 坐电梯上了楼,发现里面是两个单元,每单元有两套臥室和工作室,一套洗澡间和厨房。有点像是后世一梯两户的四室一厅的单元楼布局。 一群人乾脆先参观起了房间,走进一单元,宽敞的面积和蓬鬆的沙发,原木色的地板,一副典型的美式装潢,让在国內看惯了简朴装修水泥地面的王鞍艺讚嘆不已。 桌上隨意的摆放著一些饮品和水果,王鞍艺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还有不少酒水,不由得为米国物质的丰富而讚嘆。 “这公寓不错,不光能做饭,还能洗澡吶!”如志娟对於这套公寓非常满意。 两个臥室面积都不小,还都有专门的书房,这让王鞍艺鬆了口气,看来她並不怎么喜欢跟妈妈时时刻刻凑在一块。 参观完一单元,大家又去参观对面的二单元。 二单元与一单元的布局基本一致,只是有一间臥房稍微小一些,但是客厅却更大。 最终母女二人选择住在一单元,刘培文则是独享二单元。 此刻时间已经很晚,大家互道晚安之后,便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清早,刘培文刚刚醒过来,正穿衣服的时候,就听到门铃在响。 那是这个时代很经典的电门铃,按下去之后,屋子里会发出跟闹钟一样的铃声。 匆匆系上扣子赶到门口,刘培文开门一开,站在门前的正是一脸不忿的王鞍艺。 “怎么了?大早晨地不高兴。”刘培文疑惑道。 “我妈非管我穿衣服,烦!”她气冲冲地走到客厅,把自己扔在沙发里,隨手拿起桌上的英文杂誌胡乱翻起来。 “你们可真有意思,”刘培文笑道,“你都快三十了吧?” 感受到王鞍艺传过来的杀意眼神,刘培文住嘴改口,“你也算是风华正茂, 而且也都结婚了,怎么如大姐还管你穿衣服?” “你叫谁大姐呢?”王鞍艺气头上听什么都不爽,“你管我妈叫大姐,你管我叫什么?” “管你叫鞍艺啊!”刘培文嘴里直贫,“我跟你妈那是从老邓那儿论,我跟你是按年纪论,咱们各论各的!” 俩人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总算王鞍艺气消了,半天之后,还是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转身回去换衣服。 刘培文嘿嘿一笑,这姐们看起来跟妈妈关係不咋样,实际还是挺尊重的嘛。 关上门,刘培文重新冲了个澡,抖数抖数精神,收拾好自己。 又过了半个小时,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是史爱国。 坐上车,史爱国带眾人去了爱荷华大学的餐厅吃了早餐。 早餐是自助式的,看著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物,王鞍艺有些难以挑选。 刘培文则是驾轻就熟的敛了一盘子培根鸡蛋、吐司,撒了一大堆酱,顺手抄上一碗水果和燕麦,浇上牛奶泡著,端到桌子上吃了起来。 王鞍艺看著,有样学样,发现確实不错。 “这早餐挺好吃的,也丰富,就是有点腻,酱是真多啊。”如志娟点评道。 她如今57岁,对於甜腻的酱汁不怎么喜爱了。 吃完早饭,一行人去拜访了聂华灵。 作为加入国际写作计划的感谢,三人都准备了礼物。 刘培文准备的是一件小瓷瓶,这还是此前他跟马未督在文物商店收来的。 聂华灵看著手中这个青净水瓶,爱不释手。 如志娟和王鞍艺准备的则是两本书。 聂华灵对於三人的到来非常高兴,她与如志娟年龄相仿,俩人聊了半天往事,聂华灵才恍然笑道:“聊得太久啦,晚上咱们吃饭再聊,今天是国际写作计划开幕,走,咱们一起去大学那边吧。” 国际写作计划邀请的作家来自世界各地,每一期大概有儿十人,大家匯聚在大学的一个活动室里,一个个上台介绍自己的作品和对本国的文学想法。 刘培文上台的时候,没用翻译,而是自己用英语介绍起来,让聂华灵颇有感嘆。 “培文,你们这些从內地过来的作家里,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英文这么好的。” 今天第一天,分享活动给每个人的时间不过十分钟,但这么多人依旧是费了一整天才结束。 国际写作计划是一个漫长的计划,除了固定的写作分享和本校的一些写作课程,大多数时间都由访学的作家们自由支配。 接下来的几天,崭新的生活方式让三人都各有收穫,初次接触西方创意写作“解剖式”教学,刘培文发现和国內常见的“概括中心思想”完全不是一个路数:西方人对於写作的看法完全是从技术出发的,他们对於表达技巧有其內在的要求,对內在的结构和表达也非常严谨。 与其他国家写作者交流时,三人更是发现了一个事实:中国作家读的外国小说译本,远超过外国作家读中国作品。 “国內太多优秀的作品,根本没有机会被大家阅读到啊。”如志娟感慨道。 “没办法,客观情况摆著呢。”刘培文笑道,“以后交流多了,肯定会越来越多的。” 隨后的几天,写作上的衝击渐渐减淡,作家们对於生活的关注也渐渐多了起来。 王鞍艺就最爱逛超市。 无人看管的超市里,爆炸性地物质丰富让她觉得逛超市成了一种娱乐,很多时候她也不买什么东西,就推一车子在里面一个个地看价格,研究卖的是什么东西就觉得很满足。 这天,拉著刘培文去大学旁边的超市逛了一圈,俩人提著两瓶饮料往公寓走,趁著打烊,俩人一人买了一个打著的冰淇淋,边走边吃。 “我和我妈决定了。” 王鞍艺忽然冒出一句。 “啊?” “我俩决定各自写一本日记,用自己的视角记录这次写作计划的经歷,然后等回国之后,我们再互相看对方的日记。” 刘培文被这对母女相爱相杀的复杂感情搞麻了。 说你俩关係好吧,天天吵架,动不动让刘培文评理。 说你俩关係不好吧,还要互相检查日记!什么天才操作? “你呢,你最近有没有想法,最近学了不少东西吧,有没有想写点什么?” 王鞍艺扭头问道。 “我啊———”刘培文抬头望了望头上碧蓝的天空。“我准备去探亲。” 第105章 大草原上的女骑士 第105章 大草原上的女骑士 刘环交给刘培文的信,刘培文这次只带来一封,其他的信都看完之后封存在了百深处34號的书房抽屉里。 这些信寄来的时间最近的一封也是十几年前了,信中所描述的情景和思念, 此刻对於刘培文都没啥意义。 唯一有意义的就是寄信的地址。 在与王鞍艺聊天之后的第二天,刘培文去找聂华灵讲了自己打算去探亲的事儿。 聂华灵对於他在米国还有亲戚的事儿倒是並不惊讶,她一生从內地到湾岛再到米国,遇见过太多漂流的异乡人。 得到聂华灵的首肯,刘培文开始为寻亲之路做准备。 首先就是驾照。 由於对寻亲过程的不確定性,刘培文觉得凭自己的双腿在这个地广人稀的国家是不可能轻鬆找人,所以开车就是最关键的。 跑到当地的dmv申请了考试之后,当天晚上刘培文捧著手里的《1983爱荷华州驾驶员手册》研读一晚,第二天满分通过。 又过了三天,终於约到了路试,不知是不是爱荷华大学方面打过招呼的原因,考官对手刘培文这个异乡人居然和顏悦色。 驾车这件事儿对於刘培文没啥难度,一次性通过。 拿到驾照的第二天,他就去找车。 在米国买车很便宜,但他兑换的米刀仅有五千,所以可选择的面无疑不大。 幸好这里的二手汽车足够便宜,在本地人史爱国的建议下,他只了几百米刀,就买到了一辆车龄十年的篷菲亚特850spider,成色居然不错。 明黄色的车漆和復古的篷造型夺人眼球,即便0.8的排量让这个车慢的要命,依然让刘培文的心情好了不少。 又了些钱整备车辆,他终於可以出发了。 姑姑留下的地址距离爱荷华州很近, 確切的说,就在隔壁的伊利诺州。 沿著爱荷华州向东,再沿著密西西比河一路向南,足足走了三四百公里,刘培文终於到了信上提及的那个小镇。 此刻,他正拿著信里附带的一张照片,跟眼前这个小镇的標牌比对著。 燕京。 没错,这就是这个小镇的名字。 那天看信的时候,刘培文都觉得有几分荒诞感。 自己从未谋面的姑姑,飘零到米国,居然最后依然定居在“燕京”。 这个紧邻密西西比的小镇,四处都是牧场。 漫长的道路看不到尽头,两侧的景色都是绵延著看不到尽头的丰美草地,当然,还有数不清的牛羊。 可惜风景很快就变得单调。 相邻的小镇路途遥远。除了路牌上的变化,树木和草原似乎一直在那里。 连续问了三个乡民,终於有一个红脖子大叔给他指出了方向,还开车领著他走了一大段。 找到这个牧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砰!” 刘培文用力把有些不太顺滑的车门狠狠关上。 此刻他的车已经停在通往牧场的小道上,距离牧场里的房屋还有两三百米, 他选择步行前往。 日落西山,草木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在道路上印出高高低低的黑线。 此时的刘培文穿著牛仔裤和白色的校园t恤,一副学生模样。 牧场里的房屋是典型的美式民居,仅有一层的木製建筑,长长的、和缓的斜坡屋顶,院外是几辆隨意停放的车辆和农机。 走到门前,刘培文礼貌的喊了几声,又敲了敲门,只可惜无人应答。 站在院门口,他乾脆一屁股坐下,就这样看著日落髮呆。 不一会儿,噠噠的马蹄声渐渐传来,隨著一声骏马的嘶鸣而停止。 刘培文扭过头去,只见一个小麦肤色的女牛仔正骑著马停在院前。 夕阳的光线平均的打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不算壮硕的身躯罩上了一片橙色的辉光,也让刘培文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你是谁,快从我家门口滚开!” 女子说的是英语。 “可可!礼貌一点!” 这时,一辆皮卡车嘎哎剎停,一个中年女子从车窗处探出头来喊道。 她说的是汉语。 “內个,”刘培文挠挠头,开口用汉语对著中年女子说道,“您是刘璟吗?” “嘖!” 女骑士有些不耐烦,她乾脆从马上下来,拍了拍马屁股,枣红的骏马跑远了“你谁啊?別以为说汉语大家就是一家人!”她摘下墨镜,露出黑的眼晴,只不过此时她的眼神颇为不善。 刘璟从皮卡车上跳下来,她穿著一身工作服,胳膊上是套袖,脚上的胶鞋沾满了湿湿的泥土。 眼睛盯著刘培文,她走近了才回答道:“是我,你是?” “我跟你还真是一家人。” 刘培文望著女骑土耸耸肩,从兜里掏出一封此前刘璟寄出的信件,递给她。 “damn!“ 女骑士看到信封,有些无语的伸手打飞,自己进屋去了。 刘璟凑过去捡起信封,一看之下,立刻激动起来。 “你是————你是谁的儿子,刘璞还是刘环?” 她的眼睛泛红,有些焦急地追问道。 “我爸是刘璞,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刘培文平静地答道。 刘璟闻言,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奔腾起来。 拉著刘培文进了屋,刘璟安排他先坐下,自己则是去换换衣服。 刘培文坐在客厅里,四处打量著。 这是一个典型的牧民房屋,硕大的客厅里是足可以让人躺平睡觉的大沙发, 电视机被安排在客厅一角,无论是地上的粗麻地毯还是墙上掛的鹿角、猎枪,都透露著一股属於荒野的自然气息。 此时已经是九月,户外也並不非常炎热,但屋子里的空调就似乎就没关过, 进了屋刘培文就感受到了一阵清凉,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不一会儿,刘璟回来了,脱下工装的她如今是隨意的家居服饰。被她拽过来的,还有一脸不高兴的女骑士。 此刻她也已经卸下了马靴和一身的牛仔服,换成了看起来很舒適的连身长裙。 “培文啊,你今年多大了?属什么的?” “姑,我是61年出生,属牛。” “那这是你姐,她呀大名叫袁可可,英文名字是coco。就是从小野惯了,脾气不好。” 可可翻了个白眼,转身开了电视机,然后就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双手抱胸, 也不说话。 望著刘培文,刘璟细细端详了半天,点点头,“长得像你爸。当年我来米国的时候,他比你现在还小一些,模样倒是差不多。” 刘璟著刘培文的手,细细地讲起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 当年她跟隨丈夫来到了米国,手里的钱並不多,好在有同族的亲戚们接济, 了几年时间,总算攒下来一点钱,后来就买了这片牧场,从此以养牛放马为生。 十几年前,他们安顿下来的时候,也曾想写信问问家里情况,只可惜寄出去的信件都香无音信,后来念头也渐渐淡了。 “我当年走的太匆忙了,那天晚上,你姑父突然跟我说船来了,当晚就要走,我连你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这一晃,都三十多年了,可可也二十五了。” “你就非得带上我的年龄?”可可喊了一嗓子,似乎对这个非常不满。 “我说你年龄怎么了!一把年纪了,没大没小!天天就知道骑马,你倒是套个汉子回来啊!” 可可不声了。 刘璟继续说了起来。 “刚才可可在门口也不是故意要骂你,实在是这两年家里的处境太难了—“ ” 原来,自从三年前姑父过世之后,这偌大的农场就都是刘璟在操持。 家里少了一个人,本来维持原本的生活就已经很艰难,谁成想还有些当年一起来的同宗的人跑过来,非说什么这牧场得归袁家人所有。 这话听得刘培文血压都起来了:这帮人,跑到哪都忘不了搞封建那一套。 “去年那几个跑来闹事儿的,要不是可可真开枪,恐怕根本不会罢休。”刘璟嘆道。 “所以这两年,但凡有亚裔模样的人在牧场附近徘徊,可可都是一律驱赶, 赖著不走就会开枪。” 刘培文闻言不由得咋舌,不愧是大草原上的女骑士,猛的一匹。 “可可本来上学学的是表演,结果刚毕业就摊上这些事儿,也只能回来帮忙,所以她平常心情不好,也请你理解。” 刘培文听到这里,余光瞟了可可一眼,只见她似乎无动於衷,眼睛继续看著电视。 讲完了这些,刘璟一脸羞愧地望著刘培文。 “这些年,我陆续听一些后来过来的人讲起过国內的事情,我这样的,怕是给他们哥俩惹了不小的麻烦。” “姑,事情过去了,別再提了,再提我怕作者號被封了。 “对了,还没问你呢,”刘璟抹了抹眼角,笑著问道,“你是怎么来米国的?还回去吗?” 这些年润到米国的实在太多,刘璟此刻把刘培文也当成其中的一员了。 仔细想想,润到米国、投奔亲戚,好像逻辑也很顺畅。 “姑,其实我是公派出国的,过来爱荷华州参加他们的“国际写作计划”。 这下轮到母女俩吃惊了。 “培文你这么年轻,还是作家?”刘璟有些惊喜。 可可则是坐起身来,装作不经意的继续看电视,耳朵却凑近了一些。 刘培文也不藏著掖著,把自己这两年陆续写作、在燕京工作的事儿大概说了说,把母女俩震惊到说不出话。 “你是说,你一个月工资35块钱,按照官方比例,约等於18米刀,还不如我一天的收入高。” 可可分析道,“但是你写书差不多赚了10万多块钱,相当於两年赚了五万米刀!” 她一脸惊嘆,“五万米刀!我一年才赚不到一万!这也太厉害了!” 她在农场给家里帮忙,刘璟给她开的工资是1200米刀一个月。 刘培文明显感受到可可看向自己的眼光里有了几分尊重。 不愧是一切向钱看的社会啊,贏得尊重的方法就是那么纯粹。 在得知国际写作计划事实上非常宽鬆之后,刘璟放下心来,嘱咐刘培文一定要住上几天。 刘培文倒也没什么意见,如今寻亲的事儿完成,他也算是帮父亲、叔叔了结了一桩心愿,至於以后如何,那还言之过早。 言及此处,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路边呢。赶忙起身告罪,准备去把车开到牧场里。 可可闻言好奇的跟了出来,美其名日帮他指路。 俩人一路走到路边的明黄色篷车跟前,可可的眼里有些不屑。 “你就买这么个车,有点娘炮。”可可撇撇嘴。 “我承认,这车速度確实很慢,但是没办法,我手头的米刀有限,而且我呆在这里的时间不过三个月,过后还要把这个车处理掉,买太贵的可不合適。” 可可努著嘴点点头,刘培文一看就知道她只是在敷衍自己。 转身上车,点火,俩人上车开进了牧场。 不过几百米的路,一分钟都没用到。 指挥刘培文把车停在皮卡旁边,可可把手伸进嘴里吹了个口哨,须臾,枣红色的骏马小跑著凑到可可身边。 “在我们这里,真男人得骑这个!来,试试!” “我?”刘培文有些犹豫,“我没骑过啊!” “不要紧,红点非常温顺,来,你试试。”可可拍了拍马背,红点低头打了个响鼻。 刘培文將信將疑,可惜在可可的一再催促下,加上內心的一点点意动,还是上了马。 “对!抓好韁绳!”可可大声说道,“检查一下,你的左脚和右脚都踩在马上了吗?” 刘培文点了点头。 “双手握紧韁绳,对!然后身子往下压一压。”可可很有耐心地指导著。 刘培文一一照做。 “好了,现在记得咬紧牙关,闭上你的嘴。”可可脸上露出几分恶作剧的笑意。 然后她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红点的屁股。 骏马嘶鸣著扬起前蹄,忽然失衡的刘培文嚇得紧紧抓住了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喂!別乱拽!”可可此时忽然慌了。 等到前蹄落地,红点忽然四蹄飞扬地狂奔起来。 耳边的呼啸风声和膀下起伏的宽厚马背带动著刘培文疯狂顛动。 “什么鬼啊!”刘培文无助地喊了一句,此刻只能紧紧地握著韁绳,欲哭无泪。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此刻红点前进的方向,是牧场之外。 第106章 驯马 第106章 驯马 等刘培文从慌乱中回过神来,骏马已经飞奔了一段时间了,他惊恐地回过头去寻找牧场的方向,才发现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他尝试使劲拽拽韁绳,可是他发现自己拽得越用力,红点就跑的越快。 涂,这是什么操作原理啊! 就这样足足过了七八分钟,他已经闯到了一片草原上,要不是夕阳还在,他恐怕已经迷失方向了。 刘培文紧紧贴在马身上,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只期望这匹马跑累了能自己停下来。 没用多久,马確实停下来了。 不过不是自己停下的。 他只听到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嘿!红点!” 只觉得身下的马仿佛终於接通了遥控器的机器人,一切忽然可控起来。 当然,並不是接受他的控制。 红点仰头嘶鸣了几声,喷著响鼻,缓步走到了那个叫他的人面前。 放鬆下来的刘培文终於敢於直起身来张望。 眼前的人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宽大的帽子,裤子两边是两片大大的皮垫,边缘是长的流苏,这让他走起来好像是什么戏剧现场里走出的人物,总之是有点浮夸。 “你是谁?为什么骑著红点,它可不是你的马。” 他一边警惕地盯著刘培文,一边朝著刘培文身下的马轻声说道:“过来宝贝儿。” 红点竟然真的就这样过去了。 伸手抓住了马的韁绳,刘培文分明的感觉到他动作的轻柔。 男子叫过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仁人围著刘培文看了半天,確认他身上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之后,伸手指著他说:“现在,下来。” 刘培文低头確认红点真的一动不动,这才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马。 “第一次骑马?”男人看著他下马的动作,一副恍然的模样。 刘培文点点头,把自己刚才的经歷大概讲了讲。 “coco真的太调皮了,她这样做非常危险,而且对红点也並不尊重。”男人撇了撇嘴,转而说道,“对了,我叫巴克,是一位驯马师。” 刘培文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这才心有余悸地开始环顾四周。 “这边走,”巴克伸手指引著,一旁的红点亦步亦趋地跟著他,根本不发出任何声响。 刘培文看愣了,“这是怎么做到的,我的意思是说,它好像跟你的步伐完全一致。” “你说这个?”巴克笑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红点便退几步,他往前快走几步,红点也加速跟上,等他忽然停下,红点也是如此。 “我说过,我是驯马师,这匹红点最初就是我驯的,后来卖给了coco,她很喜欢。” “说到这里——嘿!肯特!去给coco家打个电话!让她过来一趟。” 年轻的牛仔答应了一声,转头去了一旁的屋里。 俩人朝不远处的一个房子走去。刘培文打量了一番,高高的棚子下面是接近一人高的围栏,里面影影绰绰地都是骏马的身影,显然是个巨大的马。 “那是我的马既,”巴克顺著他的目光介绍道,“我从小就擅长驯马,一直以此为生。” “驯马很危险吧?”刘培文想著刚才的情景,依旧是心中懦懦。 巴克耸耸肩,“这要看你如何理解了。” 说罢,他从背后掏出一卷鞭子,抖开之后,自己握著手柄,把尖端一侧递到刘培文的手里。 “这是干嘛?”刘培文不解。 “你需要抓住它。”巴克说道,“现在注意,我要从你手里把它拽走。” 说罢他用力拉著鞭子,刘培文下意识的拽紧了。 “很好,”巴克讚美道,“集中精力,我要继续了。” 再次拉拽,比上次还用力,巴克的手劲儿很大,刘培文费劲地维持著手里的鞭子。 “非常好,”巴克点点头,“现在让我继续拉一拉试试。” 刘培文盯著巴克的动作,只见他只是轻轻的抖了抖手。 但刘培文不敢怠慢,依旧是死死地拽住鞭子。 “你看!”巴克笑了,“这一次我的动作其实很轻,但你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拉紧?因为你的本能在保护你自己,你会认为刘培文若有所悟的鬆开了鞭子。 “人与人的精神连接也是这样的,人与马也是如此。”巴克收起鞭子,继续朝前走。 “我们彼此之间的情感沟通,有无数种方式,但是或许我们不应该选择紧绷或者高压的那一种,因为这会引起另一端同样的反馈。” “这就是你驯马的心得?”刘培文问道。 “不,这是我父亲教我的。” “哇偶,”刘培文讚嘆道,“那你的父亲一定懂得很多。” “哈哈哈!”巴克被逗笑了,“恰恰相反!他就是喜欢用高压逼迫別人的那种,我之所以能学会这些,是因为我当时非常痛苦。” “那时候我五六岁,他逼我学当牛仔的那些知识,我学不会,真的,我太小了。” 巴克耸耸肩,“结果有一天,也许是我犯了很多错吧,他气急了,把我赶出了家。 “那天下著暴风雪一一我至今难忘一一我当时穿得很少,地上的积雪能淹没我的脚踝。 “当时家里的马离房子大概有一千英尺,我走过去的时候已经冻僵了。马既也並不保暖,我只好钻进马匹中间,像个小马驹一样窝在一匹大马的下面,生怕它突然臥倒把我压死。 “不过好在我活下来了,第二天,等我推开家门回来的时候,我爸爸惊讶极了。” 说到这里,巴克露出几分得意。 好傢伙,原来是这么教会的。刘培文有些无语。 这是什么米国鹰爸? 说著话,俩人已经走到了马既前,此时马既旁边还有一些各色人等,年龄和打扮不尽相同。 “他们要么是来学习驯马的,要么是马匹有问题,让我帮忙处理。你可以在这里看会儿热闹,我的工作马上要结束了。” 巴克选下话,推开柵栏进了马既。 刘培文也没围观太久,刘璟的皮卡车就已经开到了马既旁。 “培文!你没事儿吧!”刘璟衝过来前后打量了半天,一脸心有余悸。 听到惊马声时,她赶紧往外跑,但等她出来,刘培文已经乘著红点跑远了。 可可则是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璟急得赶紧去找皮卡车钥匙,结果忙中出错,翻来翻去愣是没找到。 就在俩人准备去再骑匹马去追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听到红点跑到了巴克的马场,她才放下心来。 如今,当著刘培文的面,刘璟又狠狠地把可可数落了一通。 袁可可此刻也是查拉著脑袋,一脸了无生趣的模样。 刘璟没著急带刘培文回去,几人就在马既外等待,又过了半小时,巴克终於结束工作出来了,刘璟又过去致谢。 得知刘培文是她的外甥,巴克挑挑眉,只是让人把红点牵过来。 “巴克,今天晚上我外甥第一次来家里,我准备搞个篝火晚宴,晚上你和肯特他们一起过来吧,也算是为今天的事致谢。” “我当然没问题,说起来我也有点怀念中国菜的味道了。”巴克点点头,隨即扭头望著刘培文,“那么我们等会儿见!” 回去的路上,刘璟开皮卡车拉著刘培文,可可则是骑马。 等回到牧场,刘璟开始从冰箱里掏出各种食材,准备起晚餐来。 刘培文本来还想帮忙,结果被严词拒绝,他只好推门出来,坐在屋檐下等可可回来。 可可到家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刘培文只当她是今天挨了批,心情不佳。 巴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肯特等几个正当年的小伙子,听可可说,他们是这附近的牛仔,基本上活跃在周边的牧场里做工,巴克这里算是最常去的,偶尔也来她们家帮忙放牛。 夜晚的旷野凉得很快,幸好几团篝火已经升起来了。 刘培文在可可的指挥下跟她一起搬出来一个大长条桌子摆在院子里,放在距离篝火不远的位置。 晚餐是一大锅番茄牛腩,还有一份葱爆羊肉、一大碗土豆燉鸡,主食是一大堆烙饼。 “天吶,我真的非常喜欢这个烙饼!比芝加哥中国城的好吃多了!”肯特吃美了,站起身来挥舞著手里的烙饼,开心地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刘培文坐在桌子一旁,饭菜很可口,在渐渐转凉的风里,他趁热喝了一碗番茄牛腩,酸甜適口,满满的牛肉香味,让人胃口大开。 巴克和刘璟坐在桌子的一角,俩人低声交谈著,不知在说什么。 “切!”可可把手里的啤酒杯砸在桌上,不爽地歪过头。 看到无人理她,乾脆抬头望著天空, 察觉到不对劲的刘培文,低声问道,“怎么感觉你状態不对呢?” “还不是那个老头!”可可並没有把声音压得很低。 看来周围的人並不懂汉语,只要可可不说巴克的名字,大家根本听不懂她在说啥。 “怎么了,我觉得他挺好的啊,也很有思想,今天看他驯马,我觉得很神奇”” “他確实厉害,我不否认。”可可点了点头,著嘴,“可是我不想让他当我的后爹。” “啊?”刘培文惊讶地低声问道,“他在追求我姑?” “,这就是最烦人的地方。”可可扭头望著不远处的篝火,跃动的火焰照在她的脸上,时明时暗。 “他也不明说,但是他对我妈的態度明显跟对其他人不一样,我妈呢,也不明说,但是我觉得她似乎对他有点意思,却又放不开,就是—” “就是还放不下我姑父。” “对!就是这个意思。”可可手。 “反正———-哎呀,不说了,我说话又没人听,想干啥也没人支持,我犯得著嘛我!” 刘培文听著她嘟嘟囊囊地吐槽,心里有些好笑。 想起今天下午刘璟说的可可为了支持家里,放弃了原来的工作计划回到镇上牧牛,其实他能明白这个姑娘对家庭的关心。 “你光说没人支持你,你倒是说说你想干什么?” “我啊———我想去好莱坞,算了好莱坞太远,百老匯也不错!百老匯你知道吗?”可可一脸神往,扭头问著刘培文。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一时间让刘培文觉得她身上有了一点点辉光。 “知道,歌剧嘛。” “切,那里的故事怎么可能用两个字概括呢,你不懂。” 她继续仰头望天,忽然看到点点星光之中,有几处移动的灯光。 “快看!飞机!”她高兴地指著说道。 刘培文笑了,“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怎么能说是小孩呢,”coco灌下一大口酒,喃喃自语,“坐上飞机,就可以去很远的地方啊。” “话说回来,”刘培文望著一旁跟几个牛仔谈笑状若,但眉宇间却有著几分憔悴感的姑姑,开口道,“姑姑这两年很辛苦吧。” 可可闻言直接了,趴在桌子上不愿意搭话。 刘培文自觉问的话不合適,摸摸鼻子也喝起酒来。 乡村的篝火晚宴足够简单,喝酒的时间却可以拉得很长。所幸大家喝地都是啤酒,並没有醉得太厉害。 巴克离去的时候,刘培文才发现,几个人也都是骑马离开。 “这傢伙,真是喜欢马啊。”刘培文感嘆道。 “他很厉害,”刘璟望著远去的身影,“有人觉得他驯马的能力近乎於魔法,好像马能听懂他说话一样。” 刘培文想起下午红点跟在他身边令行禁止的样子,有些出神。 刘璟返身回屋收拾碗筷厨具,留下刘培文和袁可可俩人处理院子里的篝火。 刘培文接了一大桶水,准备把篝火里的木柴浇熄。 “確实很累。”可可忽然说道。 此时篝火已经快要熄灭,微弱的火光下,刘培文看不清她的表情。 “哈?”刘培文疑惑半天,才想起她说的是刚才没回答的话。 “我爸去世那会儿,我还没毕业,人在雪城回不来,我妈白天放牛,晚上处理爸爸死后好多的债务问题,还得面对那些姓袁的坏蛋上门吃绝户的骚扰。” “你也姓袁。”刘培文忍不住吐槽。 “所以你叫我可可就行。”可可伸手夺过刘培文手里的桶,使劲儿朝面前的篝火浇去。 哦! 一阵青烟与水雾在微弱的月光下飞腾。 “等我从雪城回来,她好像忽然老了十岁,脸色差得不行,我觉得不能这样,我得保护她。” 说这话的时候,月亮正照在她的脸上,白莹莹的。 第107章 曹贼竟在我身边 第107章 曹贼竟在我身边 第二天,刘培文一大早就被可可叫了起来,让他跟隨自己一起去放牧。 带著刘培文走到不远处的围栏,俩人把门打开,一头头牛鱼贯而出。 “这得有多少头牛啊?” “两百多吧,在附近只能算是个小牧场。要不是我妈还房前屋后种点菜,这点钱说实在的,真不如去大城市打工。” 站在牧场的小丘上,可可给他介绍著牧场的大范围。 “你看我手指的远方的树了吧,那些就是牧场与牧场之间的墙,顺著这些连绵的大树一直往东,到了那边的公路,再往左,顺著往回来,这样一大片,中间所有的部分,都是我们的牧场。” “这么大的地方,平常就是你和姑姑你俩看著?” 可可点点头。 此刻刘培文对於米国的地广人稀有了更深层的理解。 这里不同於老家的乡村,那里虽然也有田野,但是从来不缺炊烟和人气。 而眼前的牧场,水草丰美、树木成荫,牛羊洒在草地上,奔驰著的女骑士挥舞著皮鞭驱赶它们。 好山好水好无聊,就是这种境界。 接下来的两天,刘培文开始觉得枯燥。 来到牧场的新鲜劲儿一过,旷野的寂静就让他难受。 电视节目並不能给两世为人的他带来什么新鲜感,白天跟隨可可放牧的时候,缺少马匹的他也只能开著车远远的跟隨,到了很多汽车无法前进的地方,他就乾脆坐在车里等著她们回来。 这样的日子让刘培文觉得自己在生锈。 终於这天清早,他忍不住了。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来的原因?为了短暂的旅程,想要学会骑马,並且从我这里租一匹马?” 此刻巴克正在审视著眼前的帅小伙。 前两天听说他是来自异国他乡的作家之后,他本以为这样的人呆两天就会离去了。 刘培文点点头,“没错。” “恕我直言,你並不属於这里,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学习骑马,况且系统地学习驯马、骑马,需要很长时间,几天的功夫並不能让你了解太多,其实意义不大。”巴克劝说道。 “你看吧,我就说是这样。”一旁的可可说道。 “我只是感觉到我跟这片土地格格不入,”刘培文摸摸鼻子,“但是不得不说这里有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生活,所以我想试著了解一下。” 巴克耸耸肩,“好吧,我就把这当做是你们作家的工作好了。” 刘培文笑了,“谁说不是呢。” 此时正是一天清早,巴克马场的人不多,此刻他正好有空。 推开马既,巴克歪歪头,示意刘培文一起进来挑选。 刘培文好奇地走进马既,好奇地打量著周围的每一匹马。 “你的著装不是很合適。”巴克评价道,“不过这会儿还不要紧。先试著接近一匹马吧。” 他从角落里领出一匹灰色的马驹,这匹马不算很高,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它的四蹄末端都是白色,看起来非常漂亮。 单独牵出来,巴克把它带到了马既外一个单独围起来的马圈里。 “它叫雪地,”巴克递过一捆绳子,介绍道,“现在你可以尝试接近它。” 刘培文有些紧张地向前走,生怕它跳过来给自己一个死亡飞踢,事实上雪地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等到他凑近了,想要尝试伸手抚摸一下它的鬃毛,雪地却忽然喷了个响鼻, 扭了扭头躲开了。 刘培文暂停动作,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巴克。 “你的动作太快了,角度也不对。”他说道。 “当你走过来,你身上的气味会像是一个巨无霸汉堡,或者別的什么东西, 人类的饮食习惯会让你闻起来跟马有很大的不同。 “然后你准备告诉它,別担心,我只是想骑在你的背上,然后你就像扑食的狮子一样,伸出了你的前掌放在离它咽喉不远的地方,你觉得马不会恐慌吗? “然后你还要告诉他,不好意思,我得先在你身上放点別的动物的皮肤组织.你觉得马能轻易相信你吗。” “那我该怎么做?” “首先从侧面接近它,其次,看看你手里的绳子,先生!”巴克指了指,“ 打个绳结,套在它的脖子上。” 刘培文依言照做,只是打完了绳结,他足足扔了四五次,才终於套到了雪地的头上。 在外面围观的可可笑得很大声。 “好了,现在,轻轻地给你的绳套施加一点力,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吗? , 刘培文依言轻轻的尝试,一点点用力,终於在某个稍微用力的状態,雪地开始有所回应。 “很好!现在尝试与你的马匹有所沟通,带著它在这里转圈吧。” 就这样,足足了快一天的功夫,刘培文还没摸到马背。 但是他的感受却很好,这一天与马的互动,让他头一次感受到人与动物的感受是如何沟通的。 “就你这天赋,比我当年学的时候还差得远吶!” 晚饭时,可可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刘培文也不生气,一边吃著饭,一边笑道,“我怎么听姑姑说你那时候学了一个星期红点都不让你上去呢?” “妈!”可可生气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有什么问题?”刘璟一脸轻鬆地埋头吃著饭。 到了第二天,刘培文的手里多了一片厚垫子,这是用来搭在马背上的垫子, 马鞍则在它上面。 今天的速度比昨天快了很多,有了昨天的沟通之后,今天雪地明显乖多了。 了半个小时,垫子就搭在了它的背上。 就这样,到了下午,刘培文又亲手给它装上了马鞍,晚上的时候,他终於上马了。 巴克对他的速度表示认可。 “现在,你可以开始前进了,你的身体要有一点点前倾,两腿夹紧马的肚子,对,就是这样,现在扎住韁绳,不必用力。” 刘培文惊喜地发现,马已经开始自己行走了。 “当你伏下身体,他会感受到你身体的前倾,就会加速,当你后仰,他感受到重心的变化,就会停下,所以除了非常激烈的动作,你几乎不需要勒紧韁绳, 就可以控制你身下的动物。” 巴克细细地解释道,“马相当聪明,只要你不是故意刺激它、跟你熟悉之后它会非常温顺的。” 刘培文在马场的空地上骑了一个小时,速度不算快,但是屁股和大腿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他乾脆就下马,牵著雪地隨意走著,走累了就看巴克在围栏里驯马。 不得不说,在驯马上,巴克真的有一种魔力,有些看起来暴烈不驯的马到了他手里,不过半个小时,都变得服服帖帖,这让到访马场的很多人都讚嘆不已。 傍晚的时候,可可骑著马过来了。 看著已经骑著马四处步的刘培文,她笑了。 “比个赛吧!”她伸手指著不远处的小丘,“看看谁先到。” “好啊!” 两人打马追逐起来。 似乎感受到刘培文加速的决心,雪地前所未有的加速衝刺。 刘培文微微俯身,眼晴望著前方,呼啸的丰盛和拉出残影的草木,让他忽然觉得无比的放鬆和开心。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乘著风前进。 这样的感受跟骑摩托车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有生命感的,凭藉意识驱使著的前进。 看著一旁加速前进,欢笑出声的可可,他不由自主地被感染了。 鲜衣怒马少年时,果然,纵马飞驰的日子,真的让人心驰神往。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培文躺在床上,满心都是今天骑马的点滴。 兴奋地睡不著的他乾脆穿上衣服出了门。 秋日的牧场是静悄悄的寒凉。月光不甚明晰,偶尔的动物叫声给人一种身处荒野的孤寂。 刘培文望向自己的敞篷车,自从开始学骑马,他已经好几天没动过车了。 当渐渐適应了远离喧囂的生活,牧场的乡土味道似乎在感染著他的心。 感受著自已搏动的心跳,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我要把这一切记录下来。 当念头出现,他旋即陷入了更深的思考,牧场的生活有別样的精彩,可承载故事的永远是人。 该写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这一晚,他想了很多,他想到了素未谋面的姑父,想到了苦苦支撑牧场的姑姑,想到了为了家庭不得不放弃梦想的可可,还有醉心驯马的巴克。 第二天,当他与巴克並前行,他终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询问。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巴克!” “怎么了,我的作家朋友要帮我写本传记吗?”巴克哈哈笑道。 刘培文摇了摇头,“我想写一写成年人的感情故事。正巧那天可可跟我说一一” “说我喜欢刘璟是吗?”巴克平静地说道。 “,没错。”刘培文点点头,对老米的直来直去有了新的认识。 “我確实对她有好感,而且已经很多年了。”巴克的眼神中露出几分沧桑。 “啊?很多年前,那岂不是——”刘培文脸色都变了,没想到曹贼竟在我身边。 “没错。”巴克耸耸肩,“那时候袁还活著,袁对她很好,她也很爱他的丈夫,所以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那我姑姑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姑姑那时候很明確的拒绝过我,我也认为她做得没错。”巴克很平静地说著,仿佛与自己无关。 “那时候coco还很小,那一年,他们的牧场才开始经营不久。我们因为驯马的事情结识。 “为了带著coco学会骑马,她在马场费了很多的时间,我们有很多功夫一起聊天,那时候我发现我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感,但隨后我也认识到这並不正確。” 巴克总结道,“这很像驯马,有时候我们自认为对马关爱有加,甚至做很多自我感动的事情,但在马的眼中,我们的所做作为只会让它们厌烦或者害怕。” “我们国家把这种人叫做舔狗。”刘培文重新总结道。 “舔狗?有意思的比喻。” “那你们现在呢?”刘培文追问道,“我是说,毕竟我的姑父已经去世了。” “现在?更不可能了。”巴克苦笑道。 “死去的爱人在她的心中树下了墓碑,很多时候,当我们拥有过然后失去, 反而会对过去更加怀念。” 刘培文点点头。 很多时候,嘴上说放下,心里哪那么容易? 君不见多少舔狗舔到女神结婚生娃还不甘心呢。 两个人沉默了半响,这次巴克主动开口。 “我记得你今年二十出头?你谈过恋爱吗?” 刘培文摇摇头。 “那么作为一个作家,是如何在你的小说里描写爱呢?” 真是个好问题啊。刘培文心想。 靠什么,我靠的是脑子的记忆力啊! 再说了,前世多少写恋爱网文的大神,其实都没谈过恋爱! 你不会以为真实的恋爱很多人喜欢看吧? “我大概,算是凭自己对恋爱的认识吧。』 “那你说,一段爱情里面,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刘培文看向巴克。 “我觉得是衝动。” 巴克说道,“我跟刘璟之所以不会有结果,就是我们都已经年纪不小了,我们想得很多,做的很少,我们没有少男少女的那种衝动。” “没有衝动的爱情,就好像没经歷过暴晒和寒冬的朵,是很容易枯死的, 而野草就不会。” “所以我觉得能够相伴一生的爱,应该像野草一样,它是坚韧的,又是普通的,经歷过各种变化,却依旧在你心里繁殖得很快,压制不住的快。” 刘培文从巴克的话里,听出了他对自身情感的惆悵和遗憾。 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这样的爱註定是没有结果的。 “我要为你写一部小说,巴克。”刘培文认真地说道。 就像他昨天晚上想到的那样。 “我希望我的小说能成为生活的某种观察角度,我想成为这个时代的记录者。所以这个有关於你们的爱情故事,请允许我用另一种方式记录下来。” 时隔许久,刘培文手中的笔终於再次动了起来。。 第108章 中年爱情故事 第108章 中年爱情故事 “为什么第一个让我看?” 此刻,牧场的臥室里,可可托著腮,看著眼前的一厚稿纸。 “因为你的中文水平一般,所以要以你的理解能力作为参考。” 刘培文解释道,“就是老姬能解的故事,你懂吧?” “你的意思是说我老?”可可明显不太明白成语,不过这不妨碍她表达自己的不爽。 撇了撇嘴,不过看见稿纸上的標题,可可还是好奇地拿过来开始读。 稿子很长,足有十八万字,可可的阅读能力不强,看的有些艰难。 而刘培文则是在一旁继续写稿子。 “你不是写完了吗,怎么还写?”可可好奇道。 “我准备再写一版英语的试一下,”刘培文指指稿子上的字母,“不过我的英文词汇和句子表达比较有限,只能大概把故事讲明白,主要是想给巴克读一下。” 可可不再关注刘培文的动静,自己认真看了起来。 牧场的夜非常寧静,一如往常一样沉睡的刘璟忽然感觉自己听到了一阵阵哭声。 “鸣鸣—“ 她警觉地坐起身,在黑暗中静静听了片刻,立刻判断出是自己的女儿在哭。 起身下床,她轻手轻脚地朝著声音的来源走去。 只看到一个房间门缝里透露出的灯光。 这不是培文的房间吗?怎么会凑到门前,她侧耳仔细听著,只听到里面是可可在抽嘻,一旁的刘培文则是偶尔出声劝慰,“差不多得了,別哭啦。”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想像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为什么在一个屋子里,自己的女儿又为什么一直在哭泣, 不可能、不可能·.—· 她拼命暗示自己,然后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开了,她眯著眼,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自己好把眼睛闭上。 开门的是可可,此刻正红肿著眼睛。 看著闺女衣衫完好的样子,她鬆了口气,最害怕的骨科情节没有出现。 “可可,大半夜的,你这是怎么了?”她有些心疼地看著一脸悲戚的闺女。 “看小说呢。”可可此刻心情不好,但是想想小说里的女主角,再看看自己的母亲,她忽然又有些悲伤。 “妈!”她扑到刘璟怀里,一句话都没说。 “你这孩子,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犯什么病啊?去!睡觉去。”刘璟此刻心情平復之后,反而文觉得孩子任性得有些让人厌烦。 “不行!等我看完!我快看完了,我要看结局!”可可挣扎著脱出来,又衝到书桌旁边捧起稿纸。 “这是什么?”刘璟凑近了,好奇地问刘培文:“培文,这是你新写的小说?” “姑!打扰你睡觉了!”刘培文有点不好意思,“我找可可让她读读看看反馈,我好再调整內容。” “调整?我看这样就挺好!”可可断言道,“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爱情故事,都把我看哭了!” “给我看看?”刘璟好奇伸手。 “妈你你等明天再看吧!”可可忽然不想跟刘璟分享自己的心得。 刘璟倒也没说什么,摆摆手,只说了句早点睡觉,转身走了。 可可又看了一个钟头,歷时七个小时,终於看完了。 掩卷长嘆,可可的情绪终於平復了一些。 “为什么人要错过呢?”她有些不解,“最后的结局,他们明明是有机会在一起的。” “你还年轻,你不懂。”刘培文放下手里的笔,隨口说道。 “人到中年,对於突如其来的爱情,他们要考虑很多很多,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重新去爱的勇气了。” 啪! 可可伸手拍在桌子上,胸脯气得起伏不定:“你大?你才多大?” “我的年龄不大,但是我有一颗古老的灵魂。”刘培文眨著眼指指自己的脑袋。 可可只当他是开玩笑。 “那你意思是说,年轻人就有勇气?就可以为爱捨弃一切?” “因为年轻无所谓失去,他们有金子般赤诚的感情。中年人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中年人真的有金子。” 第二天,打著哈欠的刘培文和可可,身体僵硬得像是去世三天的户体。 “我说你们俩这样可不行,培文也就罢了,毕竟本身就是作家,百天睡睡觉也行,可可你白天还要忙牧场的事儿,这样根本吃不消。” 刘璟端上准备好的早饭,皱著眉劝慰道。 “別光说我!”可可把手里的稿子摔在桌子上。 “抓紧看!我看你能停下来不!” 刘璟將信將疑的拿起小说,看了看题目:《马语者》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些念头,此刻,她有无数的好奇,可是想想今天还要给一批新的牛犊烙印,她只得压下心里的情绪,说道:“等晚上我回来再看。” 今天牧场的主要工作除了牧牛,就是给新生的这批牛续打上牧场专属的烙印,刘培文从没见到过,心怀好奇前去围观。 “这里的牛如果不打上烙印,一旦离群,就可能会被州政府认定为无主之物,所以一定要趁还是牛续的时候打上烙印。” 可可骑著马上,跟旁边轻轻捏著雪地韁绳的刘培文说道。 “而且你別看牧场周围安静得很,实际上每年都有偷盗牛羊的情况出现,所以必需要给牛烙印,这样才能一定程度防止盗窃。 “最关键的是,不打烙印被查到还会被罚款。” 可可夹了夹马肚子,催促红点快些前进, “但是我们牧场规模小,牛的话只有两百多头,所以牛续也不算多,这已经赞了很久了,才十几二十头,总算是凑够了一些数量。” 俩人一路骑到牛栏附近,此刻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来帮忙的人。 “这些都是专业做烙印的,提前预约过来。” “我懂,跟农村挑担子的剃头匠一样嘛!你就说说他们的工作流程就行。” 看到刘培文眼中的好奇神色,可可指著一个巨大的器具介绍道:“这个是牛的固定器,把牛赶到中间夹住,省得牛因为疼痛乱动踢人,不过即便这样也要两三个人按住才行,不然烙铁鬆了,字可能就印不好。” 可可说完,打马离去,只留下刘培文在这里东张西望。 不一会儿,刘璟和可可驱赶著牛续们排队过来,开始一个个烙印。 烙铁被工人们烧红,趁著热烫,把超过六百度高温的烙铁一下子印在牛尾附近。 烙铁印在牛身上,刘培文明显看到牛的身躯猛地一抖,同时开始痛苦的低吼。 被烙印的位置冒起一阵青烟,这样维持大概十秒,烙铁变黑挪开,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黑色標记。 一头牛要印一组標记,要被反覆烙印数次,疼到后来,牛就基本不动弹了。 等到烙印完毕,工人从旁边的桶里捞出一块湿毛巾,迅速的盖在烙印位置, 为伤口降温消毒。 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刘培文才拉动韁绳转身离去。 昨天他熬了个通宵,但是也没把英文版抄写完,此刻他心里装著事情,总觉得干什么都不舒坦。 打马迴转,他又开始了昏天黑地的写作。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他终於把粗陋的英文版內容写完了。 等他写完,刘璟也把中文的稿子还回来了。 接过书稿的时候,刘培文看见刘璟心绪不寧,於是乾脆闭口不问刘璟的看法。 没想到刘璟倒是主动开口了。 “其实我前天就看完了,”刘璟说,“这个故事真的很好,而且它与我看过的米国的很多故事並不相同,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讲述中年人爱情故事的作品。” “那您感觉怎么样?”刘培文问道。 “我————”刘璟扭头看向窗外的牧场说,“我能明白,这本书肯定是参考了巴克和我的一些经歷,儘管剧情与现实並不相同。” “看完结局,其实我很感慨,有时候很多事情是无法释怀的,我们之所以看淡了,更多的是明白了爱情並非人生的全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种无论心里如何想,都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真的让人难受。” “但现实不也是吗?”刘培文有些心疼此刻面色悲戚的姑姑,“即便我姑父去世了,你能忘记他吗,你能接受巴克吗?” 刘璟无力地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就给你自己一支难忘的舞吧,姑姑。” 刘培文所说的,就是《马语者》其中的关键情节。 《马语者》讲述了女孩格蕾丝在骑著爱马与好友在雪地里玩耍,却不幸遭遇意外事故,並且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好友与右腿。 为拯救陷入绝望的格蕾丝,母亲安妮决定带著女儿以及受伤的马,一路向西去寻访一位传奇驯马师一一更多的人叫他“马语者”。 后来,驯马师汤姆不仅让那匹马恢復了往日的生机,同时也治癒了小女孩內心的精神创伤。然而在这过程中,安妮与汤姆却渐渐互生情愫,一向坚决果断的安妮陷入了一次艰难的情感抉择中。 她与丈夫或许有情感上的藩篱,但爱与责任依然存在,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家庭,选择放弃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 在一场气氛欢快的晚会上,安妮和汤姆地相拥起舞。但最终安妮还是驾车离开了。此刻,在安妮无法看到的山冈上,汤姆独自骑马佇立在那里,正目送她踏上遥远的归途.· 两个人因马儿走到一起,度过了难忘的日子,並最终必须返回彼此的生活轨道,他们终究不能在一起,甚至不能留下太多彼此的回忆。 刘璟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此时已经是十月下旬,刘培文在牧场已经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所有人都渐渐习惯了牧场这里有一位年轻的外乡人。 今天他决心与牧场告別,重新回到“国际写作计划”去。 临別之前,他最后一次骑马去了巴克的马场。 “这么说,你打算回到城市去了?” 巴克从刘培文的手里接过雪地的韁绳,笑著问道。 “没错,我的生活还有很多需要探索的东西,不过很感谢你,这一次我的收穫很多。” 刘培文的话满是真诚。从巴克这里,他学会的不仅仅是骑马的技巧,更是一种生活的態度。 而在牧场的这段经歷,也让此前一直对於写作目標心怀迷惘的刘培文確立了自己的方向。 他要做时代的记录者,用自己的作品记录时代下的人物,用他们的幸福、失意、离奇来反馈属於时代的光与影。 “最后,请容许我送你一份礼物。”刘培文从包里掏出一稿纸。 “这是?”巴克接过,疑惑地问道。 “我写了一本小说,叫做《马语者》,然后我把它大概翻译成了英文,不过我毕竟不是专职用英语写作的作家,內容比较简陋,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说罢,他微笑看朝巴克摆摆手,转身向外走去。 在马场之外,一辆明黄色的敲篷车正在等著他。 第109章 到纽约去 第109章 到纽约去 10月底的爱荷华州开始变得寒冷,每次出门刘培文都在后悔自己冬天的衣服带少了。 更让他后悔的是这辆篷车,不得不说之前的时候是非常拉风,至少刘培文是这样觉得。 但等到风雪將至,他才发现车篷闭锁之后,依旧是四处漏风。 索性五月公寓里依旧温暖如春,空调如同免费一样24小时不停运转,即便外面已经秋风萧瑟,室內依然舒適。 果然一切的奢侈都建立在浪费的基础上。 “..—气象专家预测接下来的一周,天气將会非常糟糕,暴风雪隨时都会到来,整个米国北部都將被风雪所笼盖.” “培文,你看这个干嘛?” 王鞍艺推门进来,看到刘培文在看电视的天气预报,纳闷地走到电视机前。 “我换台了啊!” 旋钮拨动,电视变成了一段动感的音乐,画面里是一个瘦削的黑人小伙,上身是满布亮片的服装,下身是黑色裤子,左手戴著一个白手套,头顶上还有一顶礼帽。 他的身躯跟隨著鼓点诡异地扭动,仿佛有魔力一般,格外的引人注意,过了一会儿,只见他在音乐的间歇旋转身体,两腿一叉,乾脆在地板上滑行起来。 “快看!他在飘!这人叫什么来著!我看电视看到好几次了!”王鞍艺惊嘆道。 “他叫麦可·杰克逊,刚才那个舞蹈叫做月球漫步,你叫太空步也行。” “对!就是他!那天我去音像店,看到了好多他的唱片和磁带!好像是个大明星。”王鞍艺回忆道。 1983年3月25日,麦可·杰克逊第一次在公眾面前表演了“太空步”,震惊全场,从今年开始,他已经无可爭议的成为这个时代的音乐符號。 “这会儿怎么又过来了?又跟你妈吵架?”刘培文问道。 王鞍艺跟如志娟时时刻刻都要辩论爭吵,刘培文回来之后,王鞍艺更是动不动都要找他评理,后来他懒得一趟趟跑去开门,乾脆白天就把门虚掩著。 “还不是因为你!”王鞍艺没好气。 “我?” “你那篇《马语者》她看了之后两天没睡好觉,天天逮著我分析,今天跟我说了一句『你看你比培文还大好几岁,怎么就写不出来呢?』气死我了!” 刘培文咋舌,原来茅盾文学奖的获得者年轻的时候也会被父母望女成凤。 不过想想她后来写出的《长恨歌》,刘培文还是说了一句,“其实你对於情感描写是非常细腻的,我觉得你现在只是缺少积累。” “我看不是我缺少积累,而是你太能积累了!”王鞍艺吐槽道。 “去探亲走了一个月,就能写出一部《马语者》,十几万字!你这创作效率,也太高了吧?真想知道你吃什么长大的。” 刘培文无辜地耸耸肩,“这也能怪我?” “就怪你,怪你写的太好了!”王鞍艺说道。 “我看小说之前,真的没有想到你能够用一个异国他乡的题材,写出这样一个爱与责任的故事,乍一看看好像是那些中年出轨的俗套故事儿,但实际上却把个人情感与责任感的选择刻画得很真实。” “不过—” “不过什么?”刘培文好奇道。 “这方面,我跟她想法一样,你这本小说的题材內容,在国內恐怕不会太受欢迎。 “一来是讲这种精神出轨的內容,主角还是正面形象,恐怕就会有人不喜欢;二来是现在社会上也不太时兴这种內容。” 刚刚从伤痕文学、反思文学中走出来的文学界,此时正著眼於改革文学的发展探索,以及对现代主义文学的吸收总结。 当社会正处於发展的浪潮之中,文学自然会成为社会的自然反馈。 从这个角度来说,《马语者》確实是与时代脱节的,因为它毕竟是反馈外国內容的作品。 “看看吧,不行就去香江找人发表,反正在米国发表都赚过稿费了。”刘培文此刻心態平稳。 两人说著,如志娟也跑过来了。 “晚上去聂华灵家聚餐,培文你一定来啊,她专门嘱咐我了。” 聂华灵家距离五月公寓不算很近,幸好史爱国开车来接,不然刘培文又得研究研究怎么把车篷密封得紧点儿。 看来还是得找人修一下。 到了聂华灵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十月末的寒风呼啸而过,眾人下车的时候,都紧了紧衣服。 聂华灵家的舒適跟公寓不同,这里烧的是壁炉。 作为国际写作计划的发起者,她与丈夫这些年来收到了太多各国作家的赠礼,墙上掛著的各色装饰,其中也不乏书法、绘画作品。 刘培文並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每次来都感觉这里有一种奇妙的氛围, 眾人吃完饭,围坐在壁炉旁谈话。 壁炉里是熊熊的烈火,偶尔还发出啪响声,有一种自然的狂野。 用壁炉取暖,屋子里的温度並不均匀,像刘培文这种不愿意太靠近热源的人,只要坐得离壁炉稍微远一些,就会舒服很多。 “培文,你那篇马语者我看完了,那个英语版我也给大学里的一些教授传阅过,他们普遍对剧情评价很高。” 聂华灵望著刘培文讚嘆道,“但我知道,他们是没看过中文版本,中文版本比你写的那个英文版要优秀得多。” 说到这里,她探过身子来,凑近了几分,“你想不想在米国发表?我帮你推荐到书商那里去,企鹅、蓝登,都可以。翻译的问题,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刘培文闻言,有些意动。 他自己的英文版原稿留给了巴克,自己只留了一份复印件。 本来只是为了留个纪念,主要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英文写作水平还比较一般,相较汉语来说根本无法比较。 如今聂华灵愿意帮他在米国发表,说不心动是假的。 “我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先谢谢您的抬爱。不过翻译的问题,我还有些自己的想法。” “怎么,你有熟悉的人选?”聂华灵问道。 这种事情在文艺界也很常见,很多作家在决定翻译出版的时候,都会选择自已熟悉的翻译家合作,特別是有多次合作之后,熟悉的翻译家往往更能表达出作者的意图,创造出优秀的译本。 “有一个人选,不过还得问问她的意思。”刘培文点点头。 聂华灵点点头,站起身来去了书房,半响迴转身来,拿过三张名片,一张是她自己的,另两张则企鹅出版社和蓝登书屋的联繫人。 “这些人我都已经电话沟通过了,听我说了之后,也都很感兴趣。你可以先去联繫联繫,如果拿不准怎么办,你再问我。” 刘培文连忙接过,不停致谢。 国际协作计划的作家们在这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陆续也有了一些作品產出, 此刻大家都在互相传阅,彼此交流心得。 就这样,足足谈到晚上十点,刘培文看聂华灵有些疲惫了,站起身来提出告辞。 “对了聂老师,这两天我打算去趟纽约,去给一个熟人送点东西。” “送东西?”聂华灵笑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在米国这么多亲戚朋友?” 她也没等刘培文回答,继续说道,“去纽约也不错,这样吧,我给企鹅和蓝登的朋友打个电话,他们在纽约都有公司,你可以顺便去找他们谈谈。” 刘培文自然是满口答应,一行人陆续告辞,在寒风中赶回了五月公寓。 刘培文之所以打算去纽约,自然是打算去找何晴一趟。 虽然有周倩拜託他捎东西的原因,但主要还是他自己本心中有想要见她一面的期望。 况且上次给泥轰文艺春秋社翻译两篇小说的时候,何晴给的译稿虽然他看不懂,但山崎一郎给出的评价可是很高的。 第二天,天气难得的放晴,刘培文赶紧叫上史爱国去修自己的篷车。 查了一遍,敬篷的扣具已经老化了,篷布也有些收缩,刘培文乾脆又换了一套新的,重新试了试,终於把车里透风撒气的情况解决了。 终於感受到了车里的温暖,刘培文这才有了驾车去纽约的信心。 从爱荷华到纽约,直线距离大概是1600公里,其实按照距离来说,坐飞机才是更合適的选择。 但两世为人都没有在米国游荡过的刘培文对於驾车横跨米国有一种期望。 也许听了太多遍的《再见杰克》和《达摩流浪者》? 也许是属於文青的那句“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准备好了行李、证件,出发这天,刘培文写下了一张纸条贴在门上,下楼, 启动汽车。 发动机的轰鸣在寒风中响起,汽车追逐著刚刚升起的太阳,呼啸而去。 “到达世界第一城纽约!太繁华了纽约!哎呀这不是自由女神吗?还是看一下哈德逊河吧家人们。” 刘培文了四天的时间,才从爱荷华一路开车到了纽约。 一路上,他走过了芝加哥、克利夫兰、匹兹堡,跨过茫茫原野,也见识了80 年代的米国都市。 隨口嘟囊著前世的梗,刘培文驾车沿著哈德逊河岸前进,到达曼哈顿12號马路520號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 秋日的阳光偶尔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渐渐吹起的寒风,带来了几分暴风雪的前兆。 一路舟车劳顿的刘培文从车上下来,望著远处的对外部门的领事馆。 那是一幢堡垒式的独立建筑,正门面对著哈德逊河,50米高20层楼的墙面上几乎全部由大理石砖砌成,透露出几分威严。 此时,大楼只有左边拐角处的一个小门开著,一直有人在这里来来往往。 他背上包,迈步朝大楼走去·— 第110章 再度重相逢 第110章 再度重相逢 何晴今天异常忙碌。 她今天参加了两场会议和一次访问行程。 作为翻译,她没有摸鱼、走神的功夫,必须全神贯注地听著在场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隨时协助翻译、沟通。 今天是万圣节,她跟隨领导走访了几处地方,等到一身疲惫地回到办公室,天已经黑下来了。 办公室里此时只剩下小猫三两只。 坐在办公桌前,她理了理手头的文件,长舒了一口气,终於放鬆下来。 “何晴?你可回来啦!”隔著两张桌子,角落里的一个大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姐,今天你值班啊?有什么事儿吗?”何晴站起来问道。 “下午四点多有个小伙子来找你,说是有东西给你。是你朋友?我看长得可挺俊的。”大姐一脸姨母笑。 “啊?”何晴思付半天,也想不起是谁,又问道,“大姐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他留下信儿了没有?” “我就知道他叫刘培文,他听说你出去忙了,就走了,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哦—.姐,我先走了啊!”” 何晴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眨了几下,迅速收拾了桌子上的东西,抄起包,匆匆甩下一句再见就走了。 “这姑娘,还说没对象!”大姐望著匆匆离开的何晴笑了。 外事部门的对外服务时间规定的非常严格,此时楼里的公共区域並没有人逗留,何晴从楼上下来,对这些地方一扫而过,转身朝门口走去。 万圣节的热闹气氛不属於曼哈顿区,她走出门外,周围只有几个低头匆匆赶路的行人,印象中熟悉的身影並没有出现。 跨过楼前的马路,她快步走到了哈德逊河岸边,环顾周围,都没有什么人,西侧也只一辆孤零零停在路边的黄色老爷车,车里也没有人。 此刻的风有些寒凉,她缩了缩脖子,扶著围栏,眼神四顾,有些迷茫。 失望在她心中蔓延。 她感觉,自己恐怕是跟刘培文错过了。 虽然不知道他来找自己干什么,也不知道他如何来到的米国,但恐怕没有太多时间停留吧? 除非常驻纽约的华人,大部分人来纽约,都是坐飞机回国,她在领事馆已经见过了太多这样的旅人。 天空早已黑透,她厨了片刻,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寒冷的空气冻得她鼻尖发红,她吸了吸鼻子,认命地准备转身离去。 “何晴?” 她的身形停顿了。 熟悉的声音让何晴的心中有些雀跃,她抬起头望去,不远处正是一个穿著呢子大衣的青年。 此刻,他的手里还拿著一个纸袋,一眼望去,何晴就知道这是不远处的一家热狗店的產品。 “可算等到你啦!”刘培文笑著走到何晴跟前。 “我听你同事说你今天挺忙,吃饭了吗?来,热狗!我买了俩呢!” 看著刘培文递过来的热狗,何晴下意识地接过来,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未免有些太自如了。 “那个,我——”她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哦!明白!怕在这儿吃喝风是吧?”刘培文在外面走了一会儿身上也有些凉,“走,跟我上车!” 说罢,带著何晴朝路边的黄色菲亚特走去。 车门打开又关闭,俩人坐在了车里。 何晴侷促地转了转身,忽然觉得这车未免有点小,两个座位间隔不过二十公分,距离太近了。 刘培文把发动机打著,两人就这样坐在车里。 不知道是不是暖风吹到了脸上,何晴忽然觉得脸有点热。 何晴抓著热狗沉吟半响,思考说什么的功夫,只见刘培文已经把热狗续进嘴里一半还多。 “噗喵!” 她不由地被刘培文狼吞虎咽的样子逗笑了。 刘培文真的是饿坏了,从一下午他就没吃饭,四点多问完消息从领事馆出来,他就在附近溜达、坐车里休息,此刻已经是飢肠。 三下五除二把一个热狗干完,他有几分意犹未尽。 一双小手又把热狗递了回来“还是你吃吧,我看你饿的够呛。”何晴眨眨眼。 “嗯——”刘培文盯著热狗思片刻,接过来丟进了纸袋里。 “不吃了!来,你指路。” “啊?”何晴一脸意外。 “你不也没吃吗?”刘培文一脸理所当然,“都来纽约了,俩人坐在车里吃热狗有点太傻了吧,快,说个你想吃一直没吃到的店,我请你。” 说罢,刘培文拉下手剎,打了把方向,黄色小车车匯入了城市的车流。 “你往哪走?”何晴不由得问道。 “往前走啊。”刘培文朝何晴笑著眨眨眼。 “我只负责前进,指路是你的事儿。” 扭头望著车外的灯火,何晴咬了咬牙,她忽然发现这个人还有点无赖。 “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来找我呢?” 她此刻细心地打量著窗外的风景,故意错开视线,不让刘培文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个啊,其实是跟周倩有点关係。” “哦?”在刘培文看不到的地方,她面色有点平静。 “我这次来米国,是参加了爱荷华大学的一个项目,叫做国际写作计划,是华人作家聂华灵和她丈夫共同发起的。” “所以呢大作家?” “所以我去对外部门办手续的时候,碰到周倩了,她听说我要去米国,激动坏了,特別嘱咐我让我梢点东西给你。” “东西呢。” 刘培文不用猜都知道,要是他真这会儿把东西交了,何晴说不定推门就走。 “你急什么?这会儿吃饭要紧!赶紧想地方!” 何晴並不理会他的催促,歪头看著窗外,半响蹦出一句话。 “你从爱荷华州到纽约,很远吧?” “可不是嘛!我可是一路开车过来,了好几天呢!这两天又是风又是雪的。” “所以你一路千辛万苦,等到现在,就为了帮周倩给我送东西?” “我傻啊?真为送东西,我就不能邮寄?”刘培文隨口否决。 窗户的倒影里,他分明看到何晴的嘴角有了几分上扬。 “不过啊!其实我还有一———.不对二——.不对!有三件事儿找你帮忙!” “又有什么事?”何晴闻言扭过头不忿。 好好好,找我都是有事是吧。 “第一件事,”刘培文目视前方,穿过一个拥挤的路口,“就是快帮我选个餐厅,好让我请你吃饭。” 何晴面色稍雾,旋即又苦恼起来,吃点什么好呢。 车辆漫无目的的穿梭在曼哈顿的街巷里,她一时没有答案。 “来了纽约,我才发现。”刘培文手搭在方向盘上,面色古怪。 “发现什么?” “发现我的车跟满大街的计程车一个顏色啊!” 看著满大街掛著tai的黄色计程车,何晴恍然笑了。 此时她终於想起来该去吃什么, 片刻之后,曼哈顿下城的唐人街上,多了两个身影。 刘培文抬头望著街道上鳞次櫛比的霓虹灯管和一个个汉字。 “所以,你最想吃的是中餐?”刘培文扭头问道。 “没有啊,我在单位食堂天天中餐。”何晴回答的理所当然。 “那这是—“” “你不是说你来了两个月了吗?天天吃西餐,烦了吧?”何晴笑眯眯地说。 “所以今天我选择吃粤菜。” 何晴所说的粤菜,实际上是一间广式茶餐厅。 走到店门口,刘培文打量了片刻。 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门面,店招是被无数个日月晒成淡红色的木板。下面一排繁体字, 写的是:南华茶室南华制饼公司。 “就是这儿了!南华茶室!我特別喜欢这儿!” 何晴此时確实挺开心,脚步轻巧地跳上门口的台阶,伸手打开门,比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刘培文自然是让她先进去。 推门进去,確实是非常普通的茶餐厅模样,靠墙的位置都是红色蒙皮卡座,中间则是隨意摆著几张小桌。 这场景让刘培文恍然觉得回到了几个月前去香江的时候。 此刻人不多,俩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来纽约这段时间,想家的时候,我就跑来这里吃饭,不过不敢多吃,多吃几次就要吃穷了。”何晴吐了吐舌头。 “不会吧,对外部门工资也不够的呀?”刘培文调侃道。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大作家!”何晴白了刘培文一眼。 “想家你来这里,你老家是广府的吗?” “不是,我老家算是在潮汕边上吧?我也不清楚,我出生就在燕京了,没回过几次老家,我爱吃这个算是耳濡目染。” 不远处的食客在抽菸,何晴吸了吸鼻子,开口解释道。 “你家在燕京啊!”刘培文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我说你们在燕京工作不容易你表情那么怪。” “你还说?”何晴吐槽道,“我给山崎一郎当翻译是不轻鬆,给你写稿子就轻鬆吗?还说给我找个轻快的活。” “嗨!”刘培文摆摆手,“只是单纯的看你陪著一个老男人我不爽而已。” 何晴忽然不说话了。 服务员恰如其分地登场,摔下一本菜单就忙去了。 那是个身材夸张的米国人,要不是她皮肤黑一些,刘培文都要想起破產姐妹了。 刘培文打开菜单翻看了一下,满满的都是广式茶点。 他把菜单推给何晴,“想吃什么,你点。” “我都行啊。” “哦——那,上一本?” 何晴闻言败下阵来,翻开菜单说了几道。 刘培文伸手叫过服务员,开始点起菜来。 听著刘培文用英语说出豉汁排骨、烧麦、牛肉肠粉、叉烧包等一串名字,何晴傻愣愣地托著腮,脸越来越红。 点完菜的刘培文扭头看向有些出神的何晴,伸手朝她眼前挥舞了一下。 “啊!”她恍然后退,“你嚇唬我干嘛。” “哪儿啊,我看你走神了。”刘培文好奇道,“想什么呢?” 何晴红著脸,纠结了半天终於张口问道,“你,你会说英语啊?刚学的吗?” “不是啊,我上高中就学过啊。”刘培文挑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所以——.”何晴吃力地组织著语言,“咱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就是你喝醉酒骑车那天——“ “怎么了?” 刘培文此刻已经是王八办走读一一憋(鱉)不住笑(校)了。 “你还笑!”何晴涨红了脸,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 “我那时候说英语的时候,你听懂了是不是?”她终於开口问道。 刘培文眼睛都笑弯了,抖著点点头。 “那我当时说你说你你也太坏了!亏你能忍得住!”何晴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最后愤愤地总结了一句。 当时何晴用英语吐槽刘培文不知道推让,拿走了自己的手帕。 “不忍住?不忍住这手帕当时不就还回去了吗?”刘培文笑道,低头从包里掏出了那件手帕, 递给何晴。 “给你!” “你还带著呢?”何晴有些不好意思,“算了,你留著吧。” “好嘞!”刘培文麻利地把手帕放回去。 “你还真是”何晴无奈道,不过也没再开口索要。 沉默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你真的不懂法语吧?” 第111章 今夜有暴风雪 第111章 今夜有暴风雪 “你把我想得也太厉害了吧?”刘培文苦笑,“我老家可是中原农村,能学点英语就已经是少见了,学法语?谁教我?” 何晴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一颗悬著的心终於死了。 幸好他不懂法语,可惜他不懂法语餐厅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有些烫。 点心一样样端上来,早就饿坏的刘培文这会儿没再多跟何晴客气,给她夹了两块,就自己吃了起来。 何晴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知为何有心里有几分舒坦,也低下头细细地吃了起来, 等俩人吃完饭,推开餐厅的门,迎著寒风往停车处走去的时候,大约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上了车,刘培文忽然有些犹豫。 时隔一年后的再度重逢,他等待了一个下午,而相遇的瞬间也只有一秒。 吃饭聊天加起来一个小时,下次再见,又是多久呢? “你怎么了?”何晴看他木楞楞地坐在那里失神,开口问道。 “哦!”刘培文回过神来,扭头笑著说,“好不容易来纽约一次,我还有些事儿要办,正想著接下来去哪儿呢。” “你还要呆几天?什么事儿?”何晴关心道。 “这就是我要找你帮忙的后两件事儿了。” “啊?”何晴愣了。 吃饭的时候刘培文一句话没说,她只当刘培文说三件事儿的时候是开玩笑。 刘培文这才把自己来纽约跟两家出版社谈《马语者》出版的事儿说了说。 看何晴一脸好奇的神色,刘培文从包里掏出一沓稿纸。 “第二件需要你帮忙的事儿,就与这个有关,这是原稿,我准备去弄两份复印稿,分別留给他们。” “交给我吧,从单位就能弄,改明你过来拿就行。”何晴点点头开口道。 “先说好,稿子隨便你看,但是儘量不要熬夜。”刘培文叮嘱道。 “德性!”何晴扭头不看他。“谁熬夜谁小狗!” “至於第三件事儿嘛,就是我想请你来帮我翻译这部小说。”刘培文认真说道。 “好啊,怪不得稿子隨便我看,”何晴嘲笑道,“还要给我安排工作呢!” “哎呀,放心,稿费少不了你的!我这次要是能谈下来版税,分你点。”刘培文嘿嘿一笑。 “別!” 何晴板著脸拒绝,“我给你翻译稿子,是因为我想,我不要你给我钱。” “好好好!我不给,我从人家出版社那跟你要,就是翻译稿费,行了吧?” 何晴的表情这才有所放鬆,勉强点点头。 车辆发动,匯入昼夜不息的道路上。 刘培文隨意打量著路边一个个正在打烊的店铺,开口问道,“我们去哪?” 何晴说了一个地址,大概解释了一下怎么走,才解释道:“这是驻外人员的公寓,离这里不远。” 刘培文依言开车前进。 不过十分钟,车已经停在了公寓楼下。 看著从路上就埋首在稿子里,此刻还在低头借著路灯翻看的何晴,闻著车里淡淡的馨香,刘培文忽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话。 “能不能不走?” 何晴翻看著稿子的手顿住了。 收好稿子,她扭头看向刘培文,静静地等著他继续说话。 刘培文忽然觉得刚才自己的话似乎有点冒失了,转而说起了俏皮话。 “我还没找到住处呢,救救孩子吧!” 何晴舒了口气,心中却有些失望,“你还没找到酒店?” “下午四点就在楼下等你,没来得及。” 何晴嘆了口气,“走吧,我们单位有一家熟悉的酒店,离这儿不远。” 车辆转头,向著酒店的方向缓缓前进。 刘培文忽然希望这段路能漫长一些, 三分钟后,他梦想成真了,只是实现的方法让他没有想到。 望著面前黑压压满是人群的街道和各色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连续开车好几天的刘培文恍然大悟。 “万圣节到了吗?” 同样忙得昏天黑地的何晴此刻默默点了点头。 呆愣了半响,刘培文转动方向盘把车停到了一边。 “想下去看看吗?”刘培文扭头朝何晴望去。 何晴歪著头看著外面的巫女、鬼怪和数不尽的南瓜头,有些胆怯地找理由:“咱俩也没化妆啊“这还不简单?”刘培文笑了,“你有笔没有?原子笔?记號笔?” 何晴低头翻起了自己的包,“有一只眉笔。” “眉笔能擦掉吗?”刘培文直男发问。 “你就当是铅笔吧。” “好,你知道木偶吗?” “木偶?”何晴眨眨眼。 “就是那种提线木偶,他们的最大特徵就是为了口部能活动,有两条切口,所以———“ “所以只要在嘴角画两条黑线,就算是打扮成木偶了吗?”何晴问道。 “从嘴角延伸出来一些,然后再往下画直线,表情和动作呆一点就可以了。快,给我画上。”刘培文摆出一个僵硬的姿势,然后瞪大了眼晴,摆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有点嚇人。”何晴抿著嘴评价道。 说著话,她拿著眉笔凑到了刘培文近前。 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刘培文觉得车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此前闻到的淡淡幽香浓郁了几分。 刘培文僵硬著脸,任由何晴在自己脸上描线, “好了!”何晴一副大功告成的轻鬆,赶紧往后撤。 此刻寧静的车里,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太大声了,生怕刘培文听到动静。 “怎么样,像木偶吗?”刘培文故意僵硬的开合嘴巴,望著何晴问道。 何晴看了半响,忽然说,“等一下。” 埋头翻找了片刻,她掏出一支口红,再次屏住呼吸凑近到刘培文面前。 口红在刘培文的两侧截骨上,各画了一团漩涡纹。 画完之后,她猛地向后撤身,打量著刘培文。 “嗯!现在像了!” “是嘛?”刘培文扭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 好傢伙,电锯惊魂是吧? 该说不说,还真有点万圣节的意思了。 看著一脸坏笑的何晴,刘培文眯起了眼。“笔给我。” “干嘛?” “现在到你了。” “不要!” 何晴试图躲过一劫,只可惜躲闪抗拒片刻,被刘培文抓住了手,雾时间身上没了力气,眉笔和口红都落到了他手里。 揉揉手腕,她不忿地了嘴。 刘培文则是兴高采烈地拿著工具,凑到何晴跟前。 “別动,我给你好好画。” 感受到刘培文的吐息,何晴紧张地僵著身体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刘培文画好了。 只不过何晴的颧骨上不是漩涡纹,而是两个红心。 “比我这个漂亮多了!”刘培文满意地点点头。 何晴也有样学样,过后视镜看了看,满意地笑了。 “来,再涂涂口红,咱俩出街!” 片刻之后,两个身影出现在了人群中。 刘培文机械的开合著嘴巴,胳膊抬成木偶的样式,僵硬地前进著。 后面是何晴银铃般的笑声。 “还笑,注意你的角色啊!”刘培文看了半响,等何晴笑完,才吐槽道。 “哦哦!”何晴绷著笑,跟著刘培文的动作,俩人僵硬地在路上移动起来。 纽约的万圣节游行的队伍异常庞大,奇装异服的人群里,这两个看起来並不出挑的男女在人群中笑得很开心。 直到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走到了酒店前,何晴的笑意才收敛了几分。 她垂下手,不再假扮木偶,仿佛12点后的灰姑娘,脱下了属於她的水晶鞋。 时间到了,所有东西都要变回原样,她该回家了。 “你別动。” 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她脚凑到刘培文身前,给他把脸上的痕跡擦掉,然后是她自己的。 然后她走进酒店,一如往日的文静,帮刘培文办了入住手续。 一切就绪,正当她准备挥手告別时,刘培文却跟著她一起出了酒店。 “走吧,我再把你送回去,车还在路上呢,我还得去开过来。” 何晴眨了眨眼,默认了他的话。 回去找车的路上,路上开始飘起细碎的雪,十一月的雪对於纽约並不算太早。巡游的人群渐渐稀疏,两人也似乎都平静下来,没说几句话。 直到开车把何晴送到公寓楼下,推门下车的时候,她撩了撩有些杂乱的头髮,笑著对刘培文说道:“今天我特別开心,谢谢你。” “那——.明天见?” “明天见。” 望著已经走进公寓楼的俏瘦身影,刘培文沉思片刻,再次发动汽车,朝著酒店的方向驶去。 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迴荡,片刻后,是开锁声,打开门后,一只玉手拨开墙上的开关,温暖的公寓里亮堂起来。 何晴脱下大衣掛在墙角的衣架上,转身去了书桌前。 找到那本熟悉的笔记本,找到熟悉的那一页,她开始记录。 【这是我头一次体会到万圣节的快乐,虽然这份快乐或许与万圣节无关。 他懂英语。 可惜他不懂法语。 手帕还在,翻译的委託也在。 幽默、细心,有点无赖。】 合上笔记本,她转身走到窗边,街道的灯光下面,飘落的雪渐渐多起来。 拉上窗帘,何晴窝在床上,一页页的翻阅著手中的稿件。 今夜还有暴风雪。 第112章 最近的距离 第112章 最近的距离 在暴风雪的夜里,有多少人辗转反侧?刘培文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睡不著。 这一天,他经歷了驾车、等人、吃饭、巡游好多好多的事情,让这一天变得充实又漫长。 可这份漫长,他却下意识地不想结束。 今天的见面,让他最高兴的一点,是他確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何晴对他是有想法的。 至於自己这一趟,能与何晴走到哪一步,他的心里却没底。 80年代的人们,对於感情要比后世纯粹得多,也保守得多,他不敢按照前世那样去直白的表达,更多的时候,他只能通过自己的言行,来让彼此確认这份心意,然后就是静等水到渠成的时刻。 一夜风雪,第二天,天空依旧是解不开的阴云。 看著满天飞舞的雪和街道上隨处可见的冰雪,再看看街上稀稀拉拉的拿著雪铲推雪的清洁工,刘培文撇了撇嘴。 是谁说米国效率高,街道上的雪都会被扫乾净的?意林还是得少看。 这样的天气,开车纯粹是给自己找罪受,何况刘培文的车还是后驱的。 到了酒店门口,他用围巾缠绕住脖子和脸,然后又把呢子大衣的领子翻起,才鼓起勇气走出大门。 呼啸而过的寒风和在风中飘扬的飞雪,让他情不自禁的打著哆嗦,勉强辨別了一下方向,刘培文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著领事馆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领事馆,进了门,刘培文赶紧把身上的雪拍下来,缓了半天有些僵硬的身体,才迈步朝里走去。 上楼的时候,昨天遇见的大姐似乎刚下班,看见了他笑著打了个招呼。 “你是来找何晴吧?”大姐笑著说,“她刚到,你快去吧。” t 刘培文点头致谢,正要往前走,没想到大姐又折返回来,说道:“保卫早晨换班了,我去帮你说一声,免得你又进不去。” 刘培文没想到大姐这么热情,只好连连谢过。 到了办公区门口,大姐凑过去跟保卫说了几句,然后就朝刘培文招手,“小刘啊,你进去吧! 挥手跟大姐再见,刘培文轻鬆走进了昨天没进来的办公区。 走到何晴的办公桌近前,刘培文一眼就看到她还在翻看自己的小说。 与昨天分別时相比,如今她已经快看完了。 这姑娘,昨天熬夜看稿无疑。 “不是说谁熬夜谁小狗吗?”刘培文凑到近前打趣道。 “啊!”专注看书的何晴被刘培文一句话嚇到,不由得埋怨道,“你怎么走路没声啊,嚇我一跳!” “怎么没声?”此刻办公室里人非常少,刘培文走了几步,停下来。 “这不有声嘛!” “少抬槓!”何晴低声说,“这是办公室,你能不能安静点。” 得,说我没声也是你,让我安静也是你,我是左右为男啊! 好在何晴给他找了个椅子坐下。“你先等等,我还有几页就看完了。” “还不承认你是小狗?” “没办法,”何晴摆出一脸无奈,“大作家还等著我这个小翻译干活呢,我得勤快点呀。” 这一句话喷得刘培文难受,只好坐著,静看何晴读书,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在办公室里露头,“何晴啊!今天有空的话帮我看一下那个一一你是?” 他敏锐地看到了坐在何晴旁边的青年,这人一看就不是单位里的人。 何晴闻言站起身来,笑著说:“领导,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刘培文,《黎明之前》、 《1942》就是他的作品。” “哎呦!知名作家啊!”中年人发出爽朗的笑声,走过来跟刘培文握了握手。 “我知道你!你是这轮国际写作计划来米国的吧?怎么有空来纽约呀?” “我今天一一” “领导!他今天过来主要是和我对一对翻译稿的事儿,刘作家新写了一部作品,想让我帮忙翻译成英文稿。”何晴抢著回答道。 “是嘛!”中年人说,“这是好事儿啊!何晴,你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为咱们的作家朋友搞好服务,好不好?” 何晴点了点头,正准备答应,刘培文却开口了。 “还真是很需要何晴同志的帮助,实不相瞒,我这两天———” 刘培文把自己还要去拜访两家书商的事儿讲了讲,然后嘆了口气,“今天这天气估计是不行了。” “明白!我们部门就是为国人服务嘛!我想想— 中年人思了半天,又说道,“何晴,你把这边的工作放一放,全力配合咱们作家同志的工作,如果中国作家的作品能够在米国出版,那也是大功一件!” 何晴眨著眼点点头。 “行了,你们继续研究,我不打扰!” 领导掩上门走了。 “我怎么觉得你这领导怪怪的?这么轻易就给你放假了?”刘培文好奇道, 何晴露出几分无奈,“他之前跟我爸是同事,对我挺照顾的。” “啊?伯父的同事?”刘培文瞪大了眼,“那咱俩的事儿,他岂不是转头就告诉—— 一一你瞎说什么呀?”何晴没好气地打断,脸上有几分羞恼,“咱俩什么事儿啊?” “当然是翻译稿的事儿啊。”刘培文说得理所当然。 何晴乾脆不理他了,埋头看起最后几页, 看完了中文稿,她有拿起刘培文写的英文稿翻了翻,终於有了嘲笑刘培文的机会。 指著里面一堆用词和语法不当很是奚落了刘培文一番,她似乎这才出了口气。 刘培文则是挠挠头,他知道自己英语写作一般,没想到这么一般。 “这样吧,”他提议道,“反正你领导也答应了,你先帮我写个英文版的內容纲要吧,过两天正好可以用上。” 何晴认真的点点头。 “那咱们走吧!”刘培文起身理了理衣服, “啊?” “总不能在这儿写吧?”刘培文解释道,“这里这么多人,咱俩別在这儿耗著了——我是说, 没有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 何晴盯著他看了几秒,才起身穿上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从大楼里出来,俩人都是穿戴整齐,这次何晴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 “哎!慢点等等我!咱们去哪啊?”刘培文在后面紧追两步。 一路艰难行走到一座恢弘的公共建筑面前,刘培文抬头看了半响。 “这里是图书馆?” “对,纽约公共图书馆。” 看著眼前嘉立在连绵风雪中的方正石制建筑,看著方正的大门和下面的拱顶门廊、罗马柱。刘培文感觉自己一秒穿越到《后天》电影里了。 俩人走进图书馆,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结构从內部展露无遗。 此刻,大厅里的吊灯散发著暖色的光,巨大的挑空让身处其中的人一抬头就能感受到自我的渺小。 数不清的书桌铺满了整个大厅,即便此刻外面风雪交加,依旧有不少人在这里读书、伏案抄写。 俩人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桌上的黄铜檯灯,何晴拿出一沓空白稿纸,对照著原稿,开始提炼內容。 一开始,她还轻声问著刘培文一些情节的想法,到后来,乾脆就自己埋头工作起来,对旁边的刘培文不予理睬。 刘培文没想到出来找地方搞创作是这样的结果,他本来还想著找个咖啡厅俩人喝喝咖啡聊聊天呢。 看著何晴不理自己,自作自受的他乾脆在图书馆里游荡起来。 一楼是杂誌阅览室,四周的墙壁上都是书架,上了二楼,则是各种书籍,刘培文隨意翻看了一会儿,又开始閒逛。这里有很多知名作家的书籍专栏,往往站在书架前的都是在阅读的人。 往里走,刘培文一眼看到了雪莱的主题图书馆。他好奇的进去看了看,发现这里不仅有很多雪莱相关的书籍,甚至还摆放了他用过的个人用品、手稿、相册甚至家具,可以说是一个作家的小型博物馆了。 只不过他此刻的心情並不在看书上。 转身走回座位,刚坐下,对面还在伏案书写的何晴忽然开口问道,“去看什么了?” “隨便逛逛,还看到了雪莱。”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何晴隨口说道。 “行啊你!”刘培文夸讚道,“张口就来!” “德行!”何晴嗔道,只是刘培文明显觉得她情绪好了一些。 一直忙到午后,何晴才把笔放下,整理了一下自己写好的手稿,递到刘培文面前。 “看看吧。” “看啥看,先吃饭去吧?”刘培文劝道。 中午他就提议出去吃饭,何晴根本就没理他。 何晴递稿子的手一动不动。 “好好好!”刘培文举手投降,“我看还不行嘛!” 仔细阅读半响,刘培文不得不讚嘆,同样是英语交流没问题,人家的书面表达跟自己的差距简直比从燕京到沪上还远。 对面的何晴则是静静的托著腮看刘培文的反应。 一开始是讚嘆,后来是认真。 再到后来,刘培文眉思索起来。 “怎么了?”她开口问道。 “这里感觉不太对·哎呀我过来跟你说。”刘培文见何晴站起身来弯过腰彆扭地看著稿子, 乾脆站了起来。 何晴只觉得有风飘过,刘培文凑到她旁边坐下,拉过凳子,一阵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她忽然有些紧张。 指出了两个地方的感情描述的问题,刘培文絮絮说完,扭头望向何晴的时候,却发现这姑娘此刻正双眼放空,俏脸在檯灯的映照下显得通红。 他伸手覆盖在她的额头,关心道:“发烧了?” “没,没有。” 何晴內心庆幸这只温暖的大手覆盖的不是自己滚烫的脸颊。 刘培文闻言笑了,恶作剧式地忽然把嘴凑到何晴耳边说:“那你是害羞了?” 此时二人的距离,不足1厘米。何晴感觉自己的心跳要压抑不住了。 大腿钻心的痛,来得很快。 刘培文刚要痛呼出声,就感受到清凉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本来何晴是害怕引起別人的注意,慌乱之后,发觉自己举止不当的何晴慌张地把凳子拉开几公分的距离,低声恳求道,“你別欺负我好不好?” “你的手有点凉啊。” “还说!”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眼看何晴恼羞成怒,刘培文赶紧安抚。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你能不能解答我一下?” “什么?” “我喝醉那天,你到底用法语说了什么啊?” 第113章 蓝登书屋 第113章 蓝登书屋 曼哈顿下城的咖啡厅,在下午时段就是精英们的另一个战场, 在飞雪连天的时刻,在温暖的室內,听著钢琴流淌出的乐曲,捧著暖热的咖啡,顺便吃点甜蜜度爆表的点心,大概確实能让人虚荣心爆棚吧。 下午四点,俩人已经从图书馆转战咖啡厅。 至於那天法语到底说了什么,何晴支支吾吾只说是忘记了。 此刻的刘培文打著饱隔,听著对面何晴的低声询问。 “都吃完饭了,有必要来这么贵的咖啡厅吗? 刘培文望著不远处正在弹钢琴的琴师,那是个黑髮的黄皮肤女子。他耸耸肩,“我这不是想来学习一下,免得到时候露怯嘛。” 今天早晨出门之前,他分別给企鹅和蓝登的负责人打了电话,企鹅的负责人邀请他明天上午去办公室洽谈,蓝灯书屋的负责人似乎更喜欢自由散漫的环境,约在了一个咖啡厅喝下午茶。 嗯,就是这个咖啡厅。 作为对外部门的翻译,何晴见过的世面自然更多一些,咖啡端上来,她大概给刘培文介绍了一些基础知识。 “咖啡匙只用来搅拌咖啡,不可以用来留著喝,用完了要放在碟子上,平常喝咖啡的时候你要何晴讲了半天,看著对面的男子一手托腮,笑眯眯的看著自己,忽然心里漏了一拍。 “—一你听进去没有啊?”她红著脸抢白道。 “啊?”刘培文恍然,他刚才確实走神了。“听进去了!我演示一遍!” 他有模有样的把前后的动作表演一遍,何晴脸上的羞恼才稍微淡了几分。 此刻钢琴声再次传来,换上了一首轻快的爵士乐。 俩人又聊了几句,咖啡渐渐见底,身上也暖和过来了。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骚乱。 先是杯盘落地的碎裂声,然后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最后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和哭泣。 吵闹声乱作一团,刘培文俩人扭头望过去,被打的居然是刚才在弹琴的琴师。 此刻,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大声叫骂,不过这种情况並没有持续多久,他就被两个高壮的安保架出去丟在了雪地里。 刘培文分明听到那个男人说的是汉语。 被扔在雪地里,他依旧不依不饶地在外面叫,而屋子里被打的琴师则是捂著脸离开了大厅, 不知道去哪里了。 刘培文俩人绕开了男子,在风雪中离开了。 “像咖啡厅那对男女,估计就是这两年出国热跑出来的。”何晴边走边解释道,“这两年很多人跑到米国来,梦想著出人头地、过好日子,但是大多数人来了之后,只有一地鸡毛。” “我之前还遇到过一个,”刘培文回忆道,“就是卖我四合院的那个老庾,他是个画家,卖了房子去的加麻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何晴摇摇头,“我们在单位里见得太多了,这群人原来在国內其实过得也不错,但是总觉得国內亏待了他们,就要出国闯出一片天,只可惜,在国外他们更闯不出。” 刘培文摇了摇头。 此时已经是傍晚,刘培文本想约著何晴一起吃晚饭,奈何她坚持说单位还有事做,再加上风雪不断,刘培文只能作罢。 “对了!” 分別的时候,何晴抬起头,眼睛看著刘培文,“周倩给我的东西呢,你是不是不打算给我了? “啊?哈哈,我落在车里了。”刘培文挠著头傻笑两声,试图掩盖过去。 何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半响才说道,“你是不是怕给了东西,就没有理由找我了。” 刘培文低下头没看她,默认了。 “別忘了给我,你在纽约这几天,如果有需要,隨时来找我。” “好!” 转身离去的时候,刘培文觉得这漂冽的风雪都变得可爱了几分。 第二天的上午,风雪终於停歇,路上的车流渐渐多了起来,但是道路上的积雪还没有清扫完毕。 刘培文如约来企鹅出版社,接待他的人名叫斯特林,生得高大健壮。 “刘先生,您的情况聂女士已经在电话中与我说过,但恕我直言,我们还是需要看看原稿的。 2 刘培文自无不可,他把自己写的英文原稿与何晴递过去。 斯特林翻看了一下刘培文的英文原稿,又认真看了何晴提炼的故事纲要。 “说实在话,刘先生,”斯特林摇摇头,“这个故事非常有看点,中年人对於爱情的取捨和对家庭的態度让我印象深刻,但不得不说,您的英文撰稿水平比较有限,远不如这份提纲的文採好。” “我毕竟是中国作家。”刘培文耸耸肩,“我当然也有中文版本,事实上这也是我最早写好的版本。你也可以看看。” 递给斯特林一份复印的手稿,刘培文又说道,“您可以自己去翻译一下內容,我相信一定能有所收穫。” 斯特林撇著嘴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说点重点吧,”斯特林叉起双手,眼晴盯著刘培文,“这部小说我觉得可以出版,而且也有一定的畅销潜质,但是您在米国並没有影响力,所以我们能给你的很少。” “很少是多少?”刘培文问道。 “我给您两种方案。”斯特林说道。 “一个是买断版权,我可以一次性支付您五万米刀,您把这部作品后续所有在米国的权益独家出售给企鹅出版社。这也是我建议您考虑的方案。” “第二种呢?”刘培文面无表情地问道“第二种是我们按照百分之六的版税支付您的后续图书发行收入,您作品的所有权益归属於您自己。”斯特林说道。 “也许您觉得这个比例不算高,但这是您在米国乃至整个英语国家发表的第一本书,这样的稿酬无疑是合理的。” “我之前也曾经在泥轰发行过作品,同样是第一次发表,他们给我的版税价格是10%,你这个6%有点低了。”刘培文点评道。 “那不一样,”斯特林耸耸肩,“泥轰的规则与我们不同,我们是提供预付稿酬的。” “预付稿酬?” “是的,为了確保我们的作家朋友不会因为版税还未到帐而生活困苦,我们一般会预支一部分版税收入给作家,这个被称之为预付稿酬。”斯特林解释道。 “像你这部《马语者》,基於6%的版税收入,我们会给你提供至少1万米刀的预付稿酬,如果您的书籍最终版税收入没有超过这个收入,我们也不会向你索要预付款。” 一万米刀,大概就是2万外匯券。 自己那部《黎明之前》得卖到100万册,才能差不多够得上,而如今,自己一上来就能获得这样的收入。 不过刘培文並没有感受到斯特林言语间对作品的太多认可,两人的交谈也有些公式化,这让刘培文並没有觉得自己受到重视。 將稿件收起,刘培文表示自己需要再考虑考虑。 “你的想法很合理,”斯特林微笑著,“但请你相信,我们企鹅出版公司在整个英语国家都有广泛的影响力,和我们合作將会是您迈向成功的第一步。” “谢谢你,斯特林,再见。” 刘培文挤出一个笑容,转身离去。 下午,刘培文早早到了咖啡厅,看了眼墙上的掛钟,时间还早,他先要了杯咖啡,目光散漫的四处打量著。 今天的琴师换了一位,变成了个一头金髮的小伙子,看起来很有活力,他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流连,轻快的爵士钢琴让人自然、放鬆。 昨天的那个女人看来是不会出现了吧? 刘培文甩甩脑袋,不再去想。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兰登书屋的人终於到了。 这是个有些微微发福的中年人,一身合身的咖啡色西装,酒红色的口袋幣画龙点晴,搭配上他白的头髮和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人一眼就知道这哥们儿是个风流浪子。 “你好,刘先生,我是乔治。”男人有力的大手使劲和刘培文握了握。 “你好乔治。”刘培文隨口道。 两人落座,乔治唤来服务员,又点了些东西,才开口说道。 “真是抱歉,我居然在这样的会面里比一位作家来得更晚,今天的帐单由我来付。” 刘培文立刻对他的观感提升了不少。 “好啦,让我们来谈谈你的作品吧,刘,我不喜欢兜圈子。”乔治直奔主题,“在我看来,有说话兜圈子的时间,不如多去酒店认识几位美人共度良宵。” “没问题!” 刘培文照例掏出汉语稿、英文稿和何晴的提纲。 在刘培文的介绍下,乔治先看完了提纲,然后是英文原版。 “不得不说,这份提纲文采斐然,如果这位译者是你的朋友,那我觉得由她来替你翻译文稿比你自己写要好得多。” 乔治对英文稿的点评与斯特林几乎一样。 “至於这份中文原稿,请容许我带回去继续深入阅读。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下你的想法。” 乔治盯著刘培文,“说说你的要求吧,我听聂女士说起过,你是一个在中国很有名气的作家, 即便你是令人羡慕的年轻,我的意思是说,你有开价的权利。” “我今天上午已经去过企鹅出版公司。” “嗯哼?”乔治抿了一口卡布奇诺。 “他们给我开出了8%的版税价格,预付款两万美元。”刘培文信口开河。 “哦?”乔治表示了惊讶,“这超出了我对他们的认知,像你这样的年轻作家,尤其是在米国没有名气的那种,他们能开出6%的版税就很大方了。” 果然,只有同行最了解同行。 刘培文耸耸肩,“事实上他们的条件我並不满意,我更倾向於10%的版税,预付款倒是可以商量。” “哇哦,你真是一位有野心的作家!”乔治点评道,“厄普代克曾经说过:『受人尊敬的作家是从不伸手要预付稿酬的,那是为在乡村正忍飢受饿的三流作家准备的”。” “不过对於10%的版税—” 乔治撇嘴摇了摇头,“基於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我不能这样答应你。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一句, 你是否对你的作品有足够的信心呢?” “什么意思?”刘培文不解。 “我们来打赌吧!我喜欢打赌。”乔治一说出打赌,语调都上扬了几分。 “如果这本书的销量不超过20万册,我们就按照8%执行版税,如果销量能超过20万册,那么版税就上调到10%,並且之前的20万册也会给你补齐版税,如何? “至於预付款,我们也可以出到两万元一一而且我们可以为你支付税款,也就是说,这两万元是税后的价格。” “合作愉快,养治先生。”刘培文直接伸出手。 “哈哈,你真的非常直爽,我有预感,你这本书一定会登上畅销榜!”乔治哈哈大笑。 “畅销榜?纽约时报吗?” “谁说不是呢!”乔治眨眨眼,“如果你的作品有吸引力,我们还会帮你运作一下排名,让销量增长得更快一些。” “你们这样的出版商,在图书行业的影响果然是无孔不入。”刘培文感慨道。 “当然!我们的总监你知道吗,贾森·爱泼斯坦?他可是纽约时报的特邀评论家。” “爱泼斯坦?”刘培文眉头一紧,不会是萝莉岛那个吧? “没错,纽约有两个爱泼斯坦特別出名,一个是他,一个是那个华尔街的小子,杰弗里·爱泼斯坦。”乔治解释道。 刘培文闻言鬆了口气,他可无法接受跟那种恶魔合作。 “总之,选择我们是你绝对明智的决定,《了不起的盖茨比》《洛莉塔》《喧譁与骚动》《第22条军规》太多的作家通过我们把他们的作品传向全世界,甚至获得了诺贝尔奖。” 乔治笑著恭维道,“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借你吉言。” 与兰登书屋达成了初步意向,乔治嘱咐刘培文在纽约再等两天,他要趁这两天的功夫参考一下资深翻译对这本书的意见,並擬定合同。 刘培自然是点头答应。 “最后,乔治,让我问你一个小问题。“ 站在咖啡厅门口,刘培文忽然开口。 “请说。” “你有没有一个叫做佩奇的姐姐?” “啊?” 第114章 这不是故事,是事故 第114章 这不是故事,是事故 纽约地铁是这个城市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当然了,如何定义风景线,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走进地铁,在月台周围,隨处可见大堆大堆的垃圾,散发著令人作呕的臭气。 前世被人反覆鞭尸的纽约地铁,其实已经比80年代好多了。 望著盖满车厢內外的各色涂鸦、破碎的车厢玻璃,闻著若有若无的腥臊味,再看看周遭对此熟视无睹的老外们,刘培文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 谁说老外直来直去养尊处优,这不也有能忍的吗? 一路乘坐地铁7號线,直到终点站,刘培文才下车。 出了站,腥臊和臭气就变成了炒锅与酱油的味道。 忙乱的街道,胡乱穿行的路人,寸步难行的车辆,隨处可见的中文招牌和黑头髮黄皮肤、操著一口闽粤方言的店老板,处於皇后区与长岛的交界处的法拉盛瞬间让刘培文觉得对味了。 这种感受不同於此时的国內,更像是前世国內90年代末给刘培文的感受,杂乱无章,却又各行其是。 早晨刘培文去找了一趟何晴,本来想趁著有空约她出去玩一天,没想到何晴一大早跟著领导出门了。 好好好,忙是吧,那周倩的东西先放我这吧。 出了领事馆,百无聊赖的刘培文靠著栏杆看了半天哈德逊河,忽然想起那天的润人男女。 閒来无事,索性去找这些人积累点素材也不错? 之所以没有去唐人街,而是选择法拉盛,一方面是因为前世的记忆里,法拉盛似乎名头最大, 二来是他此前经过唐人街,觉得很商业化。 越规范的地方,可讲的故事就越少。 所以他乾脆坐地铁去了法拉盛, 望著眼前的盛景,他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沿著大路前进,不多远距离他就看到路边有一个炒粉店。 信步走进去,看著店里摆放著的摺叠桌椅,一面墙的中文菜品名称,熟悉感扑面而来。 落座之后,油腻的桌子上摆放著老三样,后厨火爆的顛锅声和伴隨著嘈杂的排气扇声飘过来的焦香·—· 回来了,全都回来了。 刘培文定了定神,从往昔打工乾饭的记忆里抽离出来,张口用普通號喊道,“老板,来份干炒牛河!” 里面应了一声。 隨后又是一阵顛锅声音,忽然有个满头大汗的脑袋冒出来嘰里呱啦地说了一句什么。 “啊?”刘培文茫然“我问雷加不加辣!”老板隨即切换成普通话。 “哦哦!微一一中辣!”想了想广府的辣度,刘培文做出了合理选择。 啪! 一分钟后,一个铁盘子摔在自己面前,喷香的河粉抖了三抖。 刘培文默默付钱。 “中国羊,唔收你小费的。”老板摆摆手,只抽走了一张纸幣。 刘培文从桌上抽出一双筷子,埋头大快朵颐。 柔嫩的河粉被大火炒到发乾,略带一点焦香,搭配廉价的新鲜蔬菜,挑起一筷子,根根分明, 弹力十足,口味均匀。 这份卖相平平的干炒牛河,居然意外的好吃。 然而刘培文满意,有人却不满意。 “靠北,好好的河粉,为什么不用猪油炒!老板你用的什么烂油!没味道,唻!” 坐在门口的一个中年男人拍案而起,指著后厨骂了起来。 刘培文分明看到此人桌子上一整瓶白酒已经快空了,再看看他一脸醉红,分明已经喝多了。 “雷个死扑街!天天在这吃,乱说什么,我丟雷啊!” 老板也不是善茬,从后厨抄著盛猪油的大碗就衝出来,磅地一声砸在桌子上,指著男人的鼻子直接开骂。 男人的气势瞬间被压倒,委顿在塑料椅子上。 等老板走了,他嘴里还嘟著“炒牛河为什么要放牛肉,林北不吃牛肉之类”之类的怪话。 只可惜没人理他。 刘培文打量了半天,选择继续把河粉吃完, 等他抬头的时候,醉酒的男人已经走了,酒杯下压著两张纸幣。 此时店里已经没人了,老板慢慢悠悠过来收拾桌子,拿著勉强看出顏色的抹布把每张桌子擦了一遍。 收到男人那桌时,老板嘆了口气。 “丟,钱又不给够。” 刘培文喝了口水,好奇地问道,“老板,那人是谁啊,经常来吃吗?” 老板似乎也无聊的紧,一屁股坐下,讲了起来。 “他啊,系三年前来到这条街的—.” 原来,刚才醉酒的男子叫做王正发,三年前从湾岛带著老婆过来投奔亲戚,没想到亲戚在这里也混不下去。 来到这里之后,最早他並没有在法拉盛混跡,而是去了唐人街的一家酒楼里刷盘子,可以算是润人的经典路径了。 “他在湾岛可是音乐家,哇,可惜是吹小號的,不然去咖啡馆弹钢琴,也有的赚。”老板点评道。 “后来他三弄两弄,勾搭上了那个酒楼的老板娘,跟他老婆分手啦。他老婆,也是羊才,转头嫁给了一个老黑,直接拿了绿卡,还带著新老公去酒楼炫耀哇。” “好傢伙,夫妻俩都吃软饭啊!肠胃可真差!”刘培文惊嘆道。 老板没明白肠胃差是什么意思,但是吃软饭还是懂的。他瞬间激动起来,兴致勃勃地跟给刘培文讲起一些八卦来。 聊了半响,告別了老板,刘培文把外套的扣子扣好,继续在法拉盛寒风的街巷里閒逛。 此时路上的人行色匆匆,他观瞧了半天,没发现有合適的交谈对象。 继续向前走,拐过一片稀稀拉拉的街巷,眼前是一片荒凉的滩涂地和浑浊的法拉盛河。 此刻,一个男子正坐在河滩边上吞云吐雾。 刘培文一瞧,乐了,这不就是刚才在炒粉店里不吃牛肉的哥们吗? 缓慢地凑过去,他在男人附近寻摸了一块乾净的石头坐下。 男人警了他一眼,面色麻木地继续抽菸。 “你好,我是一一” “我不卖身,也不卖肾。”男子打断道“我不是干黑產的,我是一—” “靠北了!你是谁关我屁事?离我远点。” 喷,无语。 刘培文摇摇头,看来是要以“德”服人了。 片刻之后,男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绿油油的“华盛顿”。 刘培文第一次看到男人的眼神聚焦了。 “你有什么事?”男人和顏悦色地盯著眼前的钞票。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刘培文说。 “不够。”男人摇摇头,视线却没有离开眼前的米刀。 “这样呢?”刘培文换了一张“汉密尔顿”。 看到价格瞬间从一米刀变成了十米刀,男人呼出两口白气,眼晴放光。 “这样也不够。”他继续摇头“哦。”刘培文点点头,把十刀放回包里,换成了一张“林肯”。 “別!別啊!”男人眼看著到手的十刀变成了五刀,急得冲了过来,被刘培文一脚踢翻。 “这张,够了吗?” “列势互势!够了!”男人忽然发现眼前这年轻人似乎也不怎么好惹,乾脆就坡下驴。 不就是费点嘴皮子嘛,他才不管对面是侦探还是警察。 “讲讲,你从哪年来的米国,怎么就落魄成现在这样了呢?” “我真傻,真的!”男人低下头,诉苦道。 “我原以为我在湾岛过得不好,公司里不器重我,乐团其他人也霸凌我,我觉得他们都是狗屁! “三年前,我有个同事忽然富了,卖了家產,直接出国,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有个远房亲戚在澳大利亚,人死了,遗產无人继承,被这个烂仔占了便宜! “当时我和我太太就想,不就是外国亲戚嘛,我们也有啊!所以我们就乾脆把家里东西都卖了,加上存款,又借遍了亲戚朋友,弄了一笔钱,办了个探亲签证,来了这儿“到这儿才知道,我太太內个大姨妈自己还住地下室咧!她甩了我俩一百米刀,直接让我们滚蛋,要不然她就报警。” “我俩当时特別怕警察,灰溜溜走了,我们俩英文又很菜,三弄两弄,在唐人街一个饭店后厨端盘子刷碗,那条街一半刷盘子的,都是我们这路人。” 男人说到这里,开始摸口袋,摸了半天,扭头问刘培文,“劳驾,有烟吗?” 刘培文还真有,之前在牧场的时候肯特扔给他的,但他並不抽菸,所以一直放在包里。 摸出那包方宝路,他打开抽出两根递了过去。 男人赶忙接过,一根夹在耳际,一根用嘴叼著,哆哆嗦嗦地点著火,狠嘬了一口,才舒爽了。 “让您看笑话了,”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原来没什么菸癮,都是在这儿压力大闹的。” “我听炒粉店老板说,”刘培文说道,“你跟老婆离婚了,俩人各傍上了別人?” “那是她!”男的站起身来痛斥。 “个婊子养的,原来在湾岛我对她那么好!出了国,觉得我没用了!她在饭店端盘子跟好几个老外眉来眼去,图什么,不就图他们拿绿卡吗! “结果、结果她撇了我嫁了个穷鬼老黑!带著她那头来饭店刺激我!她还说,还说我.”男人说著说著,忽然哽咽起来。 刘培文用膝盖都能想出是什么剧情。 无非是某站精选、器大活好那一套。 “后来我也想开了,”男人擦擦泪,恨恨地说道,“凭什么她行我不行?” “所以你就傍上了老板娘?” “我没有!”男人否认,“她只是看我可怜,借了我一笔钱,让我做生意。” “然后呢?” “然后我做成了!”男人这会儿兴奋起来了,眼神里都是飞扬的神采。 “我弄了个小厂子,找了很多像我这样的黑工,我带著他们干小型服装厂,老板娘帮我联繫渠道,一边给服装店供仿冒货,一边给大厂子打代工,就了一年!我就赚了五万,刀乐!us刀乐!!” 男人嘬了口烟,挥舞著手,仿佛眼前空荡的法拉盛河就是他的世界。 “我钱买了身份,我还僱人去揍那个老黑,僱人去干我前妻,接著我跟人学炒股,又赚了一大笔!” “那你这不是很成功吗?怎么落到现在这样?” 男人闻言,眼里的火瞬间被浇熄了,他垂头丧气地坐下,“炒股很快赔了钱,公司周转不开了,我拿公司找高利贷贷了4万刀,然后去了內华达,拉斯维加斯,知道吗?” 刘培文点点头。 “之前我在那里贏过一大笔,也是那笔钱,我才敢去炒股,我想再来一次,这一次我不求赚一大笔,只求翻了身,让我把服装厂干下去。只可惜,我命不好,现在我身无分文了。” “我看你不是命不好,是命太好了。”刘培文嘲讽道。 “你来了米国,被別人剥削,你赚钱却也是剥削別人,甚至变本加厉,不以为耻。” “那怎了!这就是资本社会!人人玩我,我玩人人!你当我是大陆仔啊!”男人嘴硬道。 “行,就算你说的对,我问问你,当初借你钱的老板娘,后来怎么样了?” “她——.她—”男人面色变幻。 刘培文手里的米刀,再次变成了10刀。 “我一开始赚了钱,我特別感激她,我追求她,我俩在一起了,可惜后来,我为了翻身,把她出卖了,现在她在哪,我也不知道。” 看著此刻满口谎言的男人,刘培文摇了摇头,把十美刀扔给他,转身离去。 男人最后的表情,一看就是没说实话,在刘培文看来,恐怕那个当初“借他钱”的老板娘,也是被他追求后哄骗来的钱財。 环境对人的异化,真的恐怖。 可是这样的汹涌的大潮,又如何抵挡呢? 望著远处的法拉盛河,刘培文低头不语。 再次乘坐地铁回到酒店,他在酒店的书桌上,摊开稿纸,写下自己的点滴感想。 【1983年小巷11月晴朗灯塔將这座財富之都映照得金碧辉煌。 潜藏在阴影里的,是无数的血泪与悲歌如今我要告诉人们: 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 如果你恨一个人,也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第115章 你讲吧 第115章 你讲吧 得到乔治反馈回来的消息,是从法拉盛採风回来的第二天,这天,刘培文又去了一趟兰登书屋在纽约的办公室。 “我的刘!来呀!”办公室里,乔治站起身来把刘培文拉到窗边欣赏风景。 这是一座有些歷史感的摩天大楼,从这里斜著望去,能看到帝国大厦的塔尖。 並不像更现代化的摩天大厦被玻璃布满,这里依然是一扇窗户。 两人看著风景聊了半天,助手才把合同送了进来。 “看看吧,我建议你看得仔细一些。” 乔治安排刘培文在沙发前落座,自己则是去了一旁的酒柜取出一瓶香檳倒了两杯。 刘培文检查了一番,发现细节都是按照之前的约定草擬,版权只涉及米国本土,后续如果出版到其他国家,仍需要再次確认。 “很合理的细节!”刘培文点评了一句,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现在,让我们共同举杯!”乔治迫不期待地举起香檳,仿佛这才是正经事。 一切处理完毕,至於2万米刀的预付款,由於国內还没放开个人外匯帐户,所以是暂时打到了刘培文这次来在米国开的户头。 而在刘培文的要求下,《马语者》英文版翻译的工作將以五千米刀的价格交给何晴完成。 一鱼两吃,真香啊! 从兰登书屋的办公室走出来,刘培文开车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发现此刻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纽约了。 哦,周倩的东西还在自己这儿呢。 晚餐依旧是在南华茶室,看著眼前这个带著自己在这家茶餐厅连吃三顿的姑娘,刘培文忽然觉得这姑娘挺接地气的。 “话说你是不是怕我钱太多,所以总带我来吃这个人均二十刀的茶餐厅啊?” “咳咳,”何晴正在喝著红茶,被刘培文一句话说得呛到。 “没有啊,我就是喜欢吃这个。”何晴一脸確信地点点头。 鬼才信,再喜欢也不能连著吃啊。 不过想到姑娘暗藏的体贴,刘培文还是很开心的。 “你不用替我在乎钱,你看,我来纽约才几天,这部小说目前已经赚到两万米刀了。”刘培文笑著说。 “啊?多少?”嘴里咬著虾饺的何晴嘴里鼓鼓囊囊,眼睛瞪得溜圆。 “不光我,你也赚了五千米刀呢。” “我?”何晴终於把虾饺咽了下去,一脸意外地指了指自己。 “对啊,你不是翻译嘛,我帮你爭取的,还能让你打白工啊,上次泥轰稿子那回不也给你稿费了。” “哦”何晴低下头去,没说话。 看著半响不开口的女孩,刘培文张口说道。 “何晴,我明天打算回爱荷华了。” “那稿子怎么办?” “翻译完了,交给兰登书屋的人就行,等会儿我给你个电话,到时候你记得把你的匯款帐户交给他们。” “哦.” “你就没什么別的想说的吗?”刘培文继续问道。 “我应该,问问周倩的东西?”何晴故作一脸试探地问。 “给给给!”刘培文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过去。 这是周倩妈妈给何晴织的一件毛衣。蓝白拼色的纹,看起来很漂亮,跟何晴的清丽气质也很相符。 何晴默不作声,接过来放进包里,继续低头吃饭。 喧闹的茶餐厅里,两个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从南华茶室走出来,刘培文下意识地往酒店走去。 何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旁边。 哈德逊河日夜奔流,空旷的上空迴荡著城市的声音。 在一个灯火阑珊的角落,一直奔涌在心中的想法如同洪水决堤。 他忽然站住,一旁的何晴也站住了。 “何晴,”他的语气平静,“其实有句话,我之前就想说。” “能先別说吗?”何晴羞红的脸上一副哀求之色。 刘培文愣了。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想了很多。”何晴低下头,不敢看刘培文,可是在不算清澈的灯光下,她羞红的耳朵依旧是那么显眼。 自小规划一切的家庭习惯,让她总是下意识的想要规划接下来的所有事情。 当她忽然把刘培文的身影纳入自己的生活里的时候,一切都乱了。 有时候她也想乾脆什么都不做了,就这样答应他,然后每天陪在他身边,似乎也很美好。 有时候夜里做梦,她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但是从小到大的努力与內心的骄傲,让她不愿意成为一个单纯的附庸。 沉默了半天,她才开口。 “我去年才刚来这里工作,后面没有三年,是不可能调动的。” “所以呢?” “所以我不敢答应。” “不答应,然后呢?”刘培文晒笑,他转身朝著哈德逊河望去,“不答应,这三年,你就会忘了我吗?” “三年呢!”她摇摇头,“我在这里看到了太多人,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住。更何况— “更何况万里之遥?” 何晴没说话。 沉默是今晚的哈德逊河。 望著有几分迷茫神色的何晴,刘培文忽然心中一动。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听!”何晴果断道。 “啊?”刘培文傻眼了。 “我忽然有一种预感,听完这个故事,也许我就——”她红了脸。 女人,你这该死的直觉。 “噗!” 看著脸色变幻,一时呆傻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刘培文,何晴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了可爱的虎牙。 许久,何晴终於平静下来,寒风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讲吧。” 其实这句话说完,故事已经不重要了。 刘培文感觉自己这会儿就是讲侧美案,姑娘也会答应自己。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把他脑海中的故事讲完。 “这个故事发生在米国,在米国的西海岸有这样一个少年—”刘培文望著哈德逊的河水,开始讲述起来。 这是他前世很喜欢的一个爱情故事,用一个看似科幻的形式,讲述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故事的名字,叫做《你眼中的世界》。 米国一对陌生的男女,打小就具有一项超能力,不过这个超能力的范围极其有限,迪伦和丽贝卡能相互感应对方的行为,就如同亲眼目睹一样。对於迪伦来说这是一项无法解释的事情,对於丽贝卡的身边人来说,这是一种间歇性的精神病。於是,迪伦和丽贝卡拥有了各自的人生。 原本两个人相安无事,但后来的某一天,他们却再一次以一种意外的方式交谈了,这次交谈, 促成了迪伦和丽贝卡两个人的相知,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另一个“我”。 此后能够互相看到彼此生活的他们开始相互帮助,並由此暗生情,他们两个成为了互相人生重启的动机,也成了人生的助力。 最终,跨越千里的营救与奔赴成为彼此的救赎,两人跨越时空,触碰到了彼此,仿佛世纪轮迴,前世今生的红线牵连,绝美的爱情有美满的结局。 故事之外,刘培文渐渐讲到了最后。 “这是一片雪地,两人眼前场景首次发生了重叠,迪伦和丽贝卡在人生中第一次相遇了。当他们共同协力登上眼前的火车,成了一对亡命鸳鸯的时候,俩人躺在火车里喘息著欢笑,属於他们的人生,从此將会不同了。” 讲完这个故事,他扭头看向身旁的何晴, 何晴此刻还沉浸在这个故事里。 相隔整个国家却能看到彼此的视界,內心有连接,即可无处不在的沟通。 刘培文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確了。 距离从来都不是感情失败的原因,真正让一段感情走向终结的,是人们心中对爱的困惑。 所以最关键的不是距离,而是相信。 “所以,如果我们相隔万里,你觉得你能看到我眼前的世界吗?”刘培文轻声问道。 何晴的回答也很简单。 她垂著头,把一直扶在围栏上的手递过去,此刻已经冻得有些青紫。 “冻了半天了,帮我暖暖。”声音里满是羞报。 刘培文抓住她的手,乾脆振臂將她娇俏的身躯揽在怀中,在何晴惊呼中用力地抱紧。 “有研究说,提升温度最快的办法就是拥抱。”他闻著鼻尖髮丝传来的淡香,信口开河。 此刻的哈德逊河面波澜起伏,灯火中倒映著一对相拥的恋人。 “对了,都这会儿了,你能告诉我,你那天用法语说了什么吗? 半响,何晴埋在胸膛里的头终於抬起,吐出一大串文字。 “我不是忘了句子,我是听不一一” “—一当我遇见这个男人的第一秒,我的心里种下了一道闪电。” 她轻声说道,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 第116章 米国≠天堂 第116章 米国≠天堂 “铃铃铃!铃铃铃!” 刘培文此刻正笔走龙蛇,恍然回神,这才站起身来前去开门。 如今回到五月公寓已经两天了,刘培文还是有点怀念在纽约的样子。 毕竟身处繁华都市,又有软玉在怀,谁都会乐不思蜀。 自从十一月初,跟何晴確定了关係之后,再到如今十二月底,他已经往返纽约三次了。 最近这次是跑去跟何晴过平安夜。 只是这次再回爱荷华,真的是要回国了。 刚刚跟何晴確定了关係不久就要离去,多少也让刘培文有点捨不得。 按何晴的话说,她虽然认定了刘培文,但总归要让父母知道才行,所以俩人在此之前也不能太过逾越。 门打开了。 “培文,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王鞍艺气冲冲地走进来,转身给刘培文看看。 不用问,肯定又是跟如志娟吵了架来找安慰的。 “姐,晚上不是舞会嘛,你为什么穿喇叭裤啊?”刘培文好奇地问道。 “那我穿什么?”王鞍艺问道,“我记得之前在国內跳舞的时候都这样穿。” “这不是国外嘛。”刘培文笑道,“我听他们说,舞会都穿晚礼服、穿长裙。” “那我不管,穿成那样我也不会跳舞。再说了,这种天穿裙子也不方便了,我受不了!”王鞍艺没得到设想中的支持,甩头就走。 得,如志娟都劝不了,他也不努力了。 舞会安排在爱荷华大学的一个会议厅里,今天参加舞会的都是参与国际写作计划的作家们,作为本次写作计划的一个收尾,舞会到来的人也是最全的。 说是舞会,实际上活动包括结业合影和茶会、舞会几个不同的部分。 此刻,三个人正在步行前往离大学不远的老议会大厦,那是爱荷华城里一座很有歷史感的建筑,所有的参会人员会在那里拍摄合影。 王鞍艺最后还是没过妈妈,换了个厚裙子。 “要我说,昨天结业典礼的时候,你就不该点评太多,牢骚太盛防肠断,木秀於林的道理你懂不懂。”如志娟一边走路,一边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你懂!你什么都懂!”王鞍艺没好气地跟母亲拌嘴。 “我也没觉得这次活动有什么不好,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她补充道。 如志娟依旧不满意,“看不惯什么?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去,我跟你讲,这世界上最难的就是跟人辩论,哪怕对面输了,他也不会承认!” 確实,就跟你们母女俩一样。刘培文腹誹道。 俩人说的是昨天国际写作计划的结业发言,当时市立公共图书馆的大厅里座无虚席,除了作家们以外,还匯集了大量的听眾。 由於人数眾多,而且每位作家都要上台发表感想,所以每个人的时间是三到五分钟,几乎每个人都有內容或段子表达一下最近的感悟, 唯一让王鞍艺不爽的是两个南韩作家,上了台啥也没讲出来,满嘴里都是对米国风土人情的跪舔。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世界灯塔,南韩君父。 所以等到王鞍艺上台的时候,她忍不住说了几句“米国很好,但是要有正確的认知之类的话。 下了台居然还被南韩的作家指指点点,这让她格外不爽。 “培文,你当时也不说两句帮帮我!”王鞍艺眼看如志娟不支持她,反过来埋怨刘培文。 “不是我不帮你,”刘培文老神在在迈著步,“实在是人无法与狗爭辩,你跟他们生气,跌份儿啊!” “哈哈哈!这话说的在理”如志娟笑了。 王鞍艺闻言也没了脾气。 也是,南韩,那叫文学吗?拼音而已。 到了老议会大厦,今天天气不错,无垠的蓝天上,偶尔几朵白云散落,下午的阳光斜照在地上,把人影拉得很长。 不少作家已经到了附近,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閒聊。刘培文三人乾脆坐在议会大厦前的台阶上,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次结束回去,我准备几篇关於米国生活的文章,给大家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王鞍艺总结道。 “如大姐,你呢?”刘培文扭头问道“我可能写个隨笔吧,其实大部分內容都在日记里了。”如志娟回道。 “培文你呢?你前几天说的那个点子,开始写了吗?”王鞍艺好奇地问道。 无论到什么时代,最爱打听你进展的,永远都是同行。 “刚开始写,我这俩月不是跑了几趟纽约嘛,从那儿做了几次採风,了解了不少故事,准备根据这些灵感写个小说。” “真是批判米国的?”如志娟低声问道“我只是讲讲事实,这也能算批判吗?” 刘培文总结道,“要不是里面的故事有杜撰的成分,你说是报告文学都行。” “这些从国外千里迢迢跑到米国的人,真有你说得那么惨吗?” 王鞍艺毕竟没有亲见,对於刘培文的故事还是心存疑惑。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国人,哪怕最有眼光的那些人,在见到米国的一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米国的先进和平民生活的富足,进而对这个国家心生畏惧。 哪怕她厌恶南韩那些人的无底线跪舔,也並不说明她能不被影响。 “也许並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惨,但是只要我所描写的情况並非孤例,那就是客观的。”刘培文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 “现在咱们国家跟米国关係很不错,这个时候批评米国,恐怕国內会有人不满意。”如志娟担心道。 “总要有人说实话吧。”刘培文倒是不怎么担心,国內的风气总体来说还是包容的。 “老如你就是胡乱担心,培文可是写出过《1942》的人,批评他那也得掂量掂量。”王鞍艺反驳道。 “你懂!你什么都懂!”如志娟把这句话原样奉还閒聊的功夫,聂华灵和丈夫保罗也到了,他们都是盛装出席。此时作者们也来得差不多了,摄影师呼唤著大家一起拍摄合影。 四五十人合影完毕,大家文开始各自合影。三人与聂华灵天妇合影之后,便去了会场。 会场內也装饰得颇为典雅,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舞池,周边有些閒散的座位,外面一间则是各种式样的食物和美酒。 大家隨意吃著东西,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走到舞池中间跳舞。 作为礼貌的一部分,刘培文也跑到聂华灵那里去伸手邀请,没想到聂华灵还真站起来了。 似乎是看出刘培文脸上的侷促,聂华灵嘴上著淡淡的微笑,搭著刘培文的肩膀缓慢的挪动著脚步,刘培文度过了初始的慌乱,也渐渐跟得上了。 “兰登书屋的乔治前几天致电感谢我,跟我说他刚刚拿到了翻译稿,他简直把这部小说快夸到天上了。”她一边跳舞,一边说道。 “是嘛,其实应该是我感谢他们才对。” “不能这么说,一个出版社,哪怕拥有再多的销售渠道,他们达成销售目標,依赖的都是作家们的一本本好书。”聂华灵解释道。 “你的那部《马语者》我认真读过,可以说不仅仅是文笔和感情表达的到位,也能够引人深思,不过这些都是內在的。对於书商来说,只是添头。” 聂华灵盯著刘培文茫然的眼神,笑著说,“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之所以蓝登愿意给你这样的高价,之所以企鹅对你的作品兴致缺缺,原因其实是一样的。” “什么原因?”他忍不住问道。 “因为你的作品类型,是目前市场上缺少的,”聂华灵娓娓道来。 “这种情况,往好了说,那就是开创了类型、弥补了市场空白,註定是畅销佳作、引领时代。 “如果反过来想,那就是在尝试並不成熟的道路,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刘培文恍然。 80年代的米国,刚刚从越战之后的迷茫一代中走出,社会对文学的期望並没有明確的方向。之前的反思、反战类型的作品已经不再是主流, 打开1983年12月的纽约时报畅销书榜,满眼都是《宠物坟场》、《玫瑰之名》、《谁杀了罗宾斯一家》这样的悬疑、惊悚小说,描述情感的小说也有,但確实缺乏题材上的创新。 “我很看好这部小说,”聂华灵笑道,“如果《马语者》能登上畅销榜,也许你能成为百万富翁。后续你的作品说不定陆续都可以在米国发表。” “其实我最近还在构思一本小说,跟《马语者》有很大的不同,不过由於主人公和视角主要是在国內,所以我並不打算在米国发表了。”刘培文隨口说道。 他大概把小说的梗概描述了一下。 聂华灵並不算很感兴趣,她虽然辗转三地,但內地生活经歷已经太久远了,很难做到感同身受舞会结束后,国际写作计划也渐渐走向了尾声。 陆续有作家朋友前来告別、赠礼。 刘培文抽了趟空去了姑姑那,一是来取之前合影的照片,准备拿回家给叔叔;二是把自己的小敬篷车开过去寄存在牧场。 离去的时候,可可开车送他去机场。 “多亏了你的书。”可可一脸笑意。 “怎么?姑姑改变主意了?” “那倒没有。” “那?” “托你的福,我妈下定了决定僱人管理牧场,明年春天,我就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我这篇小说还能有这个效果?”刘培文纳闷。 “她的外甥既然可以成为大作家,为什么她女儿不能当一个小演员呢?” 此刻,可可抬眼望著天空,机场不断有飞机起飞、降落,循环不息。 第117章 这钱怎么花不完呢 第117章 这钱怎么不完呢 十二月末,三人收拾停当,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望著无际的海洋,刘培文在心中与所爱的一切轻声道別。 经歷了漫长的旅途,当刘培文再次站在首都国际机场的时候,竟然颇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其实离开了不过四个月而已。 坐上车,一路晃晃悠悠回到百深处34號,掏钥匙开锁,依旧是庭院深深。 此刻是十二月末,院子里还有些不知何时存留的冰雪,庭院中间的石榴树叶子已经几近掉光, 无人採摘的石榴落了满地,此时已经干缩成黑色的团块。 將门洞下的电闸推上去,刘培文进屋放下行李,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四合院內外。 倒座房里的炭还有很多富余,铲了两桶炭,把土暖气烧得烈火熊熊,刘培文从耳房里扛出大扫帚,开始扫院子。 本书首发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1??????.???超顺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一股脑把院子里的枯枝烂叶打扫乾净,又把角落里的冰雪铲起来倒在石榴树下,才算大功告成。 里外里把四合院打扫得乾乾净净,刘培文这才长舒一口气。 此时天色渐渐暗沉,长途奔波又劳累了一天的刘培文饿得够呛, 到厨房一看,什么也没有,只能將就著下了一碗素麵。 稀里糊涂吃完,刘培文抹抹嘴,走到臥室里被子一盖,呼呼大睡。 一觉睡到大天亮。 等到刘培文起床时,已经是中午了。 睡眼悍松地起床,挠了挠杂乱无章的头髮,刘培文感觉自己时差还是没有顛倒回来。 所幸出差的假期还有三四天,刘培文乾脆呆在家里,趁时间充裕,把自己这篇小说写完, 这部描写80年代出国热潮下普通人在米国奋斗、沉沦的故事,脱胎於前世他看过的一部电视剧,融合了他在法拉盛等地方陆续採风收穫的一些实际情况,最终用了十万字写完,它就是《燕京人在纽约》。 故事从纽约开篇,从纽约结束,讲述了来米国追寻好日子的王启明在经歷了一系列幻灭、背叛、竞爭、心酸、冷漠的洗礼之后,成为了时代淘金梦的牺牲品完稿这天正好是星期一早晨,刘培文收拾好文稿,跨上摩托去了燕京文学。 六部口的风物依旧,张德寧和周燕茹的笑容也未曾消减。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从米国回来的?”张德寧本来在埋头改稿子,见到来人是刘培文,不由得有些惊喜。 “前两天回来的,这不是一回来就赶紧过来报到嘛。”刘培文嬉皮笑脸道“德性!”张德寧伸出手,“稿子呢,有没有?” “不急,我先贿赂贿赂你们!”刘培文从包里抽出两只纸盒分別递给张德寧和周燕茹。 张德寧喜气洋洋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细长的纸盒里躺著一支钢笔。 “这是什么笔?”张德寧好奇道。 刘培文真想接一句这是我装的笔,只可惜场景不合適。 “派克45飞行家,不算贵。”他说道。 这款钢笔是他挑选的回国伴手礼,不锈钢的笔身搭配金色装饰,让这款笔显得实用又不小气。 “真要是贵了,我们还不敢收呢!”张德寧白了一眼,却是珍重地把这件钢笔放了起来。 “稿子总该拿出来了吧?” 刘培文自然是把稿子递上。 “这次写的稿子不长不短,10万字,咱们合適发吗? “合適!有什么不合適的。”张德寧隨口应著,翻开稿件看了起来。 题目《燕京人在纽约》几个字,瞬间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只翻看完前几页,她抬头看著刘培文,“培文,你这个稿子的立意,是暴露米国的不好?” 刘培文点点头,“现在出国热,很多人其实並不了解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跟没头苍蝇似的衝出去,才发现自己並不能適应外面的社会,往往结局悽惨。我这也算是从小说的视角,尝试让更多人了解实际情况吧。” “你对米国持批判態度?”张德寧眉问道。 如今国家与米国建交、正处於关係升温的时间段,这样一部批判米国的作品,需要谨慎。 “实话实话,怎么能算批判呢?”刘培文笑了。 张德寧闻言,点了点头,以刘培文如今在国內的影响力,这样的作品至少发表没问题。 而且这样轰动性的选题,恐怕也会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討论。 她扭头走向不远处的周燕茹,把稿子递过去。 周燕茹了半小时简略翻看,连连点头,“確实是好作品,只可惜赶不上一月號了,二月號上吧?” 刘培文自无不可,交代好相关事宜,就要起身离去。 “你等等,多久没来了,好多事儿还拖著呢!”张德寧把他按在座位上,开始翻抽屉。 “这是两张稿费单,《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单行本现在发行20万册了,后续的印数稿酬一直没来得及给你呢!拖了好久了。” 刘培文伸手接下,两张稿费单加起来不足一千元,不过也算是意外之喜。 “还有一件事儿,”看刘培文想跑,张德寧再次把他按住。 “怎么老有事儿啊?” “最后一件、最后一件。”张德寧凑过来问道,“那个话剧《驴得水》是你写的吧,我们想把剧本刊发了,你什么想法?” “稿费也是十块吗?” “还十块呢?”周燕茹笑著走过来,“明年开始,稿费要涨啦!” “是嘛?”刘培文喜出望外,“能涨到多少。” 1984年,稿费重新调整,范围变成了6元-20元。 “像你这样的,直接翻倍。”张德寧开口说道,显然他们早已对刘培文的稿酬有了定论。 “二十块钱!涨这么多啊?” “谁说不是呢!怎么样,剧本拿到我们这儿来发吧。” 周燕茹解释道,“你这几个月不在国內,不知道你那部《驴得水》前一阵子火成什么样了!人艺的演出场场爆满,连演一个半月!燕京日报、文艺报、人民日报,大小报纸连篇累瀆的报导,想不知道都难。” “也就是你这段时间不在,”张德寧幽幽说道,“不然怎么也得托你找两张票!太难买了。” “你们评价这么高?”刘培文笑道,“给我讲讲,现场反馈怎么样?” “別提了!基本上从一开始剧场里笑声就没停过,等到张一曼剪头髮的时候,都有人哭出了声。”张德寧说道。 “最后那一下子撒彩球,你都不知道当时剧场里欢呼成什么样!”周燕茹接著说道,“很多人看话剧看了一辈子,也是头一遭能跟台上產生联繫。” “现在你別看已经过了演出的时间,群眾对於继续演出这部话剧的呼声还是很高的,加上这部话剧算是个喜剧,喜欢的人更多些,说不定过了年就又要重新排演。” 听著二人的描述,刘培文点头答应了剧本发表的事儿。 《驴得水》计划在84年第三期发表,剧本大约是五万字,如今稿酬提升之后,竟然有千元之多而《燕京人在纽约》则是第二期发表,稿费更是达到了2000元, 离开了燕京文学,刘培文不打算停下脚步,他直接骑著摩托到了朝內166號,朝后楼上走去。 之前香江行之所以能成行,还多亏了当代从中帮忙,如今稿子写出来了,自然是要投桃报李。 何其志见到刘培文的时候,高兴地跳了起来。 “老何你稳重点!”刘培文看著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大哥蹦蹦跳跳,真心害怕他忽然散了架。 “我高兴啊!”何其志笑著说,“去了米国一趟,收穫不小吧?怎么样?有作品了?” “確实有,在米国写了一部小说,你看看。” 刘培文把《马语者》的稿子掏出来递给何其志。 同样放到他手里的,还有一样款式的派克45飞行家。 其余的几根分別送到了龙时暉、孟委哉、秦朝阳手里。 马语者是个长篇,何其志一时半会还看不完,只说过一两天给消息。 不过一样是按住刘培文不许走。 “《黎明之前》的印数稿酬,这次加印了五十万册!总量足足80万册了。” “印这么多?卖的完吗?”刘培文有些意外。 “《黎明之前》之前上了央广的小说播讲,增加了不少听眾,小说的销量也跟著涨,前面三十万册早就卖没了。之前社里打听了,听说是电视剧年后就要上映,估计还能再涨一波,所以乾脆直接印五十万!” 何其志的解释倒也合理。 《黎明之前》这部小说,可以说是他目前最受欢迎的一部小说了。 50万册加印的印数稿酬,足有一万两千五百元,刘培文的小金库瞬间又丰盈起来。 “对了,你这刚回来,別忘了去前楼一趟啊!”何其志嘱咐道,“《1942》听说也加印了!” 一个小时之后,抖著手里两张崭新的稿费单,刘培文从人民文学编辑部出来。 《1942》加印20万册,又是四千多到手,《没事儿偷著乐》如今也开始出单行本,首印就是20 万册,也有三千多块。 刘培文算了算,今天这一天他光收稿费单就足足收了两万多块钱,再想想帐户里躺著的外匯券,刘培文愁得直嘬牙子。 这钱,怎么不完了呢? 第118章 下海 第118章 下海 听到马未督踢院门的时候,是上午九点, 刘培文打开门,不由得乐了。 此刻的马未督抱著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堆起来的高度已经超过了他的额头。 “我今儿个来,耽误您休息了!劳驾帮我接一下!” 今天正好是元旦放假,由於是元旦当天是星期日,明天还会补休一天。 刘培文见状赶忙伸手接过一部分,这才勉强让他看见了路。 到了书房里,把手头的大小盒子一件件摆在桌上,刘培文好奇地问道:“你这搬来的都是些什么呀?” 马未督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之前您去米国的时候不是给我留了六千外匯券嘛,我这找房子找得费劲,寻摸好东西却特顺利。这些都是我去寻房子的时候从老乡手里收的,有贵有贱,不过您放心,我都找国营商店的朋友验过了,今儿拿来的保证都是真品。” “这些东西了六千,看来好玩意儿不少啊!”刘培文感嘆著,隨手拆开一个小盒子。 “没这么多,大约了两三千,我那儿还有不少富余呢。” 盒子打开,是个巴掌大小的碟子,盘身和盘底都是青龙纹,刘培文看了半天,翻到底下,只见款识上是致远堂。 “致远堂是什么呀?”刘培文指了指“这个呀,乾隆时期的官窑,这小碟子您別看个头不大,收过来可不便宜———“ 俩人閒聊两句,马未督终於说到正题。 “您去的时候瞩咐我帮您寻摸房子,这房子我到现在为止,寻摸了两处,一处高,一处低。” “怎么个高低?”刘培文问道。 “低的呢,五千外匯券就能拿下,高的呢,房主开价就要三万块钱。” “五千外匯券,大概就是七千块钱?”刘培文皱眉,想起了自己早期看房的经歷,“不会在远郊吧?” “那不能!”马未督摇摇头,“地方是好地方,但是房子不行了,不然不能这么便宜往出卖。” “那高的呢?有什么说法?” “高的那个,房子確实不错,二进院子带抄手游廊,地方也好,就在帽儿胡同!內一片从过去到现在住得也都是达官贵人、文人雅士,茅盾老先生不就在那片儿住过嘛。” “帽儿胡同——” 看刘培文一脸迷茫,马未督提示道:“中戏旁边,南锣鼓巷往西。” 刘培文这才恍然。 俩人把手头的这些文玩都整理好了,刘培文拉著马未督就要去看房子。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藏书全,??????????????????.??????隨时读 】 “先等等!”马未督赶紧摆手,“您容我一会儿,让我给您做个访谈,记点东西,我回去也好交差啊。“ 二人自从结识至今半年多时间,马未督三番五次,愣是没把这访谈做完。 刘培文一听也乐了,转身去湖了一壶好茶,俩人畅聊了一个小时,把去米国几个月的经歷挑了一部分给他讲了讲。 “这么说,你关於米国的新作品马上就要发表了?书名能告诉我吗?”马未督喜出望外,如果这篇访谈能够与作品互相借势,那无疑效果会更好。 “书名叫《燕京人在纽约》。” 刘培文又把大概故事走向与自己採风的见闻讲了讲。 “您这书,我得给您挑大拇哥!”马未督一脸敬佩。 马未督是空军大院出身,对於米国並不怎么感冒,从內心里讲,他对於那些拋弃国內的一切润去米国的人是看不起的。 自己国家不好,那就去搞建设!跑了?那叫逃兵! 基於这样的情感,对於能够在这样两国蜜月期写这样一部作品的刘培文,他是由衷的佩服。 “走!我带您瞅瞅內俩房子去!” 两人骑著摩托车出了门。 第一站在景山公园附近。 马未督介绍的房子位於景山公园北侧的恭俭胡同。 恭俭胡同是一条贯穿南北的长胡同,但是道路实在是不宽,左右宽不过四五米。头顶上是杂乱无章的电线,胡同两侧一水的青砖黛瓦四合院墙。 “从这边儿胡同往西一走,就是北海公园,往南边一瞧就是白塔,风景確实不错。” 马未督带著刘培文在胡同周围逛了逛,才引著他去了要看的房子。 宅子是空的,所幸这户人家就目前就住在附近,片刻之后就赶到了。 大门就是最普通的隨墙门,推开门后,发现是个二进院子的规制。 只是进了院子之后,刘培文就皱紧了眉头。 连著外面墙的倒座房倒是完好无损,但院子里乾枯的黄草委顿在地,本来高挑的垂门如今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直接塌了。 “李叔,这损坏有点严重啊?”刘培文的目光看向房主。 “唉,谁说不是呢,但是我们现在是真没钱维修了。”李叔头髮白,一脸苦相。 “最早这房子是用的都是好材料,您看这木头,都是上好的松木,只是年头太老。 “我们上一辈儿是在燕京城戏班的,家父那时候还干过几位大老板的跟包,后来凑钱买了这个宅子。 “这宅子到手的时候,就有年头了,买来的时候重新修整过。” “后来前些年地震的时候,这房子就已经塌了,中间也不在我们手里,等房子发还回来我们再来看,根本不能住人了。” “再后来,我儿子考上大学,分配到了甘州,他在那边油田工作分了房子,我们老两口就准备卖了房子投奔儿子,就是这房子拖著,一年了还没卖出去。” “油田好啊!石油工人多好!”马未督捧道。 想想后世油田工人买断工龄的故事,刘培文心有戚戚然。 翻过垂门进了內院,刘培文打量了一番,內院倒是不小,只可惜满地都是荒草。方正的院子里,东南角有一棵一人环抱的大树,抬眼望去,足有十几米高。 马未督也凑了过来,“过去老话讲:“树小房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內务府”,光看这大树,就知道房子確实有年头了。” “可不是嘛,当年马老板、梅老板,可都在这树底下吊过嗓,练过唱!”老李满脸回忆神色。 刘培文忽然想起一句唱词,“原来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实在是塌得厉害,要想翻修根本不可能。”刘培文指了指。 此刻正房三间,一半都没了瓦片,徒留几根木橡,东西厢房倒是没塌,但是进去看看,就发现地上的砖都没留下一块,墙面破损也异常严重,塌的地方,刘培文伸手直接捏断了半块砖一一都酥了。 整个房子的建筑寿命已经终结了。 “房子就这样,放著没人住,不几年就塌了,有人住的时候,几十年都没事儿。”马未督感嘆道。 一圈看下来,隨著刘培文和马未督的点评,房主老李的眉头都紧了几分。 “就这房子,”刘培文扭头看著房主,“您打算多少钱卖?” “不瞒您说,之前我打算卖八千块钱。”老李开口道,“但是谁看了谁走,我们也不好意思要价了,马爷也是熟人,您给个七千块钱,房子您拿走。” “七千?”刘培文扬扬眉,“我也不瞒您说,您这房子,还不如一块空的地皮值钱。我买下来,还得僱人拆个乾净,平整土地,推倒重来呢。” “老李啊,我们呢也不光看你这一处,这么著,我们先走了,等改明天,我再来找你!” 马未督对房主並不客气,显然满能拿捏此人,跟他摆了摆手,俩人骑上摩托车离开了。 望著报价之后火速离去的俩人,老李悔恨不迭。 “你倒是还个价啊!万一我就答应了呢!” 只可惜摩托车的轰鸣早已远去。 等俩人到了帽儿胡同附近,已经快十二点了,马未督非要请刘培文吃饭,拉著他进了附近的一个小饭馆。 正聊著天,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道:“哎呦喂,这不马爷嘛!” 马未督正说著话呢,扭头一看,说话的人个子不高,圆脸寸头,一双眼睛泛著贼光,脸上的笑容却又有几分。 “哟,这不是硕爷嘛,还有晶爷!您二位好啊!”马未督看见二人,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培文,这二位是汪硕、叶晶,都是大院子弟,老相识了!”马未督给刘培文介绍道。 刘培文跟两人打了个招呼,马未督催著二人坐下,又叫服务员加了两副碗筷。 “你们面前这位是刘培文,青年作家!他写过一一“介绍了,我们门儿清啊!”汪硕笑了,眼里有几分莫名的笑意,”《1942》、《步履不停》、《没事儿偷著乐》,谁没看过?” 叶晶接过话茬,“前一阵我还去看那个叫什么驴打滚一一不对,《驴得水》!天天爆满啊!我加钱搞来的票!看完乐得不行!” “叶晶你没文化,人家那是讽刺喜剧!” “硕子你充什么大尾巴狼呢!”叶晶被汪硕喷了一句,脸上有点掛不住。 “你就说你乐没乐吧?” 几人笑著聊了几句,马未督又跑去加了两个菜。 饭菜上来,汪硕言明下午还有正事儿,几人都没喝酒,马未督以茶代酒端了一杯。 “今天是相请不如偶遇,在座的都是好朋友,我敬大家一杯。” 几人都举了举杯,这才开始吃饭。 “哎,硕爷,晶爷,你们这干嘛来了?”夹起一块熘肝尖,马未督隨口问道。 “嗨,还能干嘛,看女学生啊。”叶晶倒是直爽。 “喷!是找服装模特!”汪硕伸手都没拦住,气得臊眉搭眼地低下了头。 中戏就在南锣鼓巷里面,往来的学生大多英俊漂亮,很多女生都当得上一句美女。 “晶爷倒是性情中人。” 马未督硬捧了一句,又转头问汪硕,“硕爷,我听人说您辞职了?” “你啊,整一头拍子!消息太不灵了!我早辞了!这逼班儿谁爱上谁上!”汪硕倒是颇有整顿职场的风骨。 “那得恭喜啊!”马未督笑道,“您这是要响应国家號召?” “嗨,別提了!”汪硕闻言,一脸倒霉官司。 “我俩倒电子表,五块钱进来,卖八十五,你知道这玩意儿多挣钱吗!结果刚乾了几个月,就让人逮住了!抓现行啊!你都猜不到谁告的密!” “谁?”刘培文好奇道。 第119章 我全都要 第119章 我全都要 “他爹!”汪硕指指无奈撇著嘴的叶晶, “伯父真高!大义灭亲啊!”马未督惊嘆。 不得不说,老一辈的人是有这种觉悟的。 “那你们现在什么打算?”马未督追问道。 “打算?接著干老本行唄!” 叶晶因为这次倒卖被关进去好几个月,虽然没有龙场悟道,但是思想上也没有被成功改造,反而路径依赖愈发深重。 “不过不卖电子表了,就弄点服装什么的,风险小得多。”汪硕补充道。 “其实钱也挣了不少,实在不行,咱也开饭店去!我最近正琢磨著呢!”叶晶狠狠地咬了一口嘴里的排骨。 “我听都督说,你也是作家,写的东西也发表过,怎么后来不搞创作了呢?”刘培文好奇道。 “我原来觉得自己牛啊!”汪硕闻言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嘆了口气。 “內时候年轻,看这些老傢伙写的书,哪本儿我都不服,什么玩意儿?我写肯定比他们强! “结果写了俩短篇,从此老实多了。” 刘培文万没想到,后来在国內文化圈、影视圈掀起风潮的汪硕,此刻竟然是个扑街。 或者说,此刻的汪硕,已经沉迷在商海之中难以自拔,根本无心写作。 等等吧,等再穷点就知道努力了。 几人吃完饭,汪、叶二人洒然离去,接著去校门口蹲点了。 刘培文则是带著马未督前往不远处的帽儿胡同。 “这房子在帽儿胡同16號,对,就这儿!”马未督指了指门上的红牌子。“这儿啊跟隔壁的15 號是一家。原来呢是一个大户人家的房子,格局是两路二进院。” “两路二进院,什么意思?”刘培文站在门外,打量著大门,隨口问道。 “您看旁边那门了吗”马未督指了指靠西侧一点的广亮大门。 “原来呢,这宅子只有那一处门,进来之后,前院是通的,里面分別是东西跨院,东边院子是少爷家,西边院子是老爷家,算是大府邸了。这种就叫两路二进院。” “那现在是拆成两个院子了?”刘培文指指东边一侧的蛮子门。 “对,这蛮子门就是后来修的,里面的前院现在也都砌了两道墙,各自隔开了。 “咱们今天看的是西院,也就是原来老爷住的房子,比东院大,也更规整。” 马未督介绍完毕,带著刘培文走到门前叫门。 不多时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带著一个金丝边眼镜,一副斯文模样。 “马编辑,欢迎啊!这位是?” “高先生,这位是我之前说的想买房的朋友,姓刘。”马未督简单介绍几句,也没透露刘培文的身份。 “好!看房子我欢迎啊!”高先生客气的笑了笑,伸手往前带领两人。 “这个房子最早是个跨院,我们家买了之后呢,拆成了两个院子,手续也是两套。现如今家里人都去了南方谋发展,我也有心去做点事情,所以打算把西边这个院子卖了筹点本钱。” 刘培文点点头,像他这种情况,並不罕见,如今改开浪潮之下,机会遍地都是,把握得住,也许就是鱼跃龙门。 “这边是三间倒座房,右边原来有个月亮门,现在砌了墙,跟隔壁分开了。” 几人往前走,刘培文抬眼就看到了二进院的垂门。 垂门可以说是二进四合院里一个极尽展露奢华的地方。 由於四合院的外观大都低调內敛,与旁人区分不大,但二进院子的垂门不同,这里设计出来就是为了让主人炫耀其品味或財富。 故事里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门指的就是垂门。 这里的垂门有点像刘培文前世对府院大门的印象,大门高出地面四个台阶,门上是四枚梅门簪,门前还有一堆门墩,两侧面墙则是漂亮的装饰砖,上面雕刻的都是大卉。 推门进了內院,这里是一个阔大的空间,比百深处34號的院子足足大了一大圈,满铺的石板地面,四个角落里,靠南的两个种著石榴,贴近正房的两处则是两棵海棠。 抄手游廊环抱整个院落,把东西南北四处的房屋联繫在一起。 “南房、东西厢房都是三间,正房三间带耳房。”高先生大概讲述了一下布局。 刘培文一边跟著前进,一边细细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从垂门到抄手游廊,漆面和陈设保存的都很好。 “这房子住起来很舒服的,”高先生说道,“外院倒坐房里有土暖气,正房和耳房打通做了单独的厕所,室內的!你看我们把这些窗户都换过了,採光也好!” 刘培文四下里看完,心里倒是非常满意。 “怎么样,刘先生,我这个房子卖你三万块不多吧?” “三万块钱,未免有些太高了吧?”刘培文隨口说道,“两万四,您意下如何?” “两万四!”高先生睁大了眼! “这可是我上一辈传下来祖產啊!得加钱!” 马未督一看这架势,也加入谈判阵营,仁人你来我往谈了半天,高先生咬死在两万六不肯再降了。 刘培文也没思付太多,直接拍板同意。 不过这两天正放假呢,交割手续还得过一段时间。 “培文你真是大手笔啊!”回去的路上,马未督感嘆道,“两万六,眼晴都不眨一下!” “我觉得相比我收藏的那些真品古画,这栋房子真不算什么。” 马未督只觉得这话有点枯燥。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您这边儿要是能定住,恭俭胡同那个房子我明天跟他说说去。” “说啥?”刘培文隨口问道。 “不是不买那边了嘛,我跟人言语一声。” “没说不买啊?”刘培文摇摇头。 “啊?” 马未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房子您不是没看上吗,既然选了现在这个,怎么又决定买了呢?” “小孩子才做选择,”刘培文摇摇头,“而我全都要!既然能买得起,那全都买了吧。” “那您是打算,拿这儿放著等拆迁?”马未督眼晴一亮,想起一种可能。 “那倒没有,我是想趁这个机会把整个房子重建一遍。”刘培文说,“就比如我现在住的这个百胡同,装潢陈设也不是按我的想法来的。” “您要是完全重建,这里外里可要不少钱啊!” “倒不是钱的事儿。”刘培文其实也有些纠结,“我正愁上哪找合適的施工队呢。” 马未督闻言,也点点头。“您要说买古董,我能帮您找人,但是盖房子,那我也是没辙。” 俩人聊著天,刘培文又骑著车回到了恭俭胡同。 这回老李明显更客气了,握著刘培文的手愣是不撒开。 “我说小刘啊!上午你们走得太匆忙,你说咱们这价钱都没商量呢,你觉得你能出多少钱,你先说来听听啊!” 这次是马未督开了口,“老李,您这房子不能住人,大家都清楚,说到底,现在大家討论的是这地面,跟房子没有多大关係,这么著吧,您看五千行吗?” “五千?”老李有点犹豫,“能不能再涨点?” “再涨点也行啊,五千五,但是这房子你得自己找人给我拆嘍。”马未督摆摆手。 老李脸上顏色变幻,片刻后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五千就五千吧!不瞒您说,我们老两口在燕京光为卖这房子的挑费也不少了,再等也没意思。” 刘培文点点头,跟老李约定好转天一块去办手续,这才挥手告別。 一天买了两处四合院,刘培文心情不错,晚上又要留马未督吃饭,马未督却是有事儿错不开, 只得作罢。 刘培文在院子里坐了半响,从桌上挑了两样东西,骑车出了门。 一路直奔燕京大学,摩托车开到了镜春园的大杂院门口。 把车熟练地停在门洞里,刘培文就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 “哎呦!培文!好久没见到你啦!” 刘培文扭过头,笑了,“秦大爷,忙什么呢?” “刚打的蜂窝煤,我搬过来几个够今儿晚上烧的。”秦大爷笑眯眯地看著刘培文。 “培文啊,你写的那个《1942》大爷我可是看了好几遍啊,你跟我说说,你那个老太爷,是不是比著我写的“ 应付完强行蹭角色的秦大爷,刘培文提著东西朝大杂院里走去。 自从去年买了四合院,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杂乱的陈设没变,住客也大都照旧,大杂院依旧是闹哄哄的模样。 推开黄成民家的门走进去,头一个看见刘培文的是黄母。 “培文!你怎么来啦!快坐,快坐!” 今天正值放假黄成民一家都在,听到刘培文来了,正在厨房炒菜的黄成民露出头来,一脸的惊喜,“培文!来得正好啊!菜快得了,咱俩喝点!” “刚从米国回来两天,今天实在不想做饭了,这不是过来蹭你一顿嘛。” 刘培文把自己路上买的烧鸡递过去,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两支钢笔,递给老三老四,“好好学习啊!” 黄母站起来推让半天,眼看不过,又看到老三老四眼巴巴的样子,这才让他们收下。 刘培文也不客气,自己径直坐下喝茶。 一会儿饭菜齐备,一家人都围坐在桌子前。 “培文,我先敬你一杯!”黄成民一脸喜气,“我跟小琴的事儿,定得差不多了。” “哎呦!恭喜啊!”刘培文笑道,“不过你谈恋爱我又没帮忙,你谢我干嘛?” “那不一样,没有你那时候帮我有扬名,人家未必能想起我来!”黄成民嘿嘿一笑,“我第一次去她家,她爸张嘴就说,你就是那个『张大民』啊。” “这能帮到你自然好,我就怕別对你產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刘培文笑道。 “其实就是知道我家穷嘛,”黄成民自嘲道,“不过我现在怎么说也是有正式工作了,家里人口多点,过两年就轻快了。” “也是,你们这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过年之前吧!”黄成民精神振作了几分,“我打算跟学校里再租间房,就这大杂院里就行, 到时候我俩住那边,晚上吃完饭过去睡觉,这样也简单。” 吃过饭,刘培文又陪黄母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黄成民送他出来,俩人低声聊著天。 “培文,你看当初咱俩约定的时间確实也过了,当初这钱,我过后一定还你,估计等结婚之后就差不多了。” 黄成民喝了点酒,说话有些絮絮叨叨。 刘培文推让了两句,看到不起作用,转头提起另外的事儿来,“成民,我这儿有个事儿你帮我参谋参谋” 把自己打算翻盖一座四合院的想法跟黄成民说完,他嘆了口气,“我再燕京城认识的人不多, 能干建筑行会翻盖四合院的更没有了,你怎么样,有认识的吗? “还真有!”黄成民挠了挠头,“我有几个之前的同学现在干这个,手艺没的说,要不我帮你介绍介绍。” “別!”刘培文伸手压住他的肩膀,“別人我信不过,这事儿你要是能操心,我就交给你来办,你觉得行吗?” “我?”黄成民有些惊讶。“我能行吗? 此时二人已经走出了大杂院,站在离大杂院不远处的小河边,冬天的河岸已经冻出了厚厚的冰层。 “这有什么不行?”刘培文挥手,“到时候我把工钱、材料钱都交代给你,你帮我操操心!我呢也不是特別著急,有个一年半载的,把活儿干好就行了。” 黄成民思付半天,重重地点头,“行!我帮你弄!” “不过这次我就不给你算工钱了!”刘培文笑道,“你欠我那三百多,就抵了这次的挑费,你吃了亏我可不补给你啦!” 黄成民吐了口白气,心知这是刘培文在帮他,不过想想自己眼下还要结婚,家里处境又要难上几分,也没犹豫。 “培文,这事儿我得感谢你!你放心,我肯定把这些事儿料理明白,隨时跟你匯报,爭取半年把房子盖完!” 刘培文笑著拍了拍黄成民的肩膀,俩人都没再多说话。 第120章 你们配合的挺好啊 第120章 你们配合的挺好啊 元旦过后,刘培文先是去跟两个房主办了手续,把两处房子转到了自己名下。 这两处房子情况都很简单,老李把钥匙一交,根本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高先生那边也早就把东西挪到了旁边那处宅子里面,从此成了刘培文的邻居。 等到星期三,阔別档案馆四个月的刘培文终於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培文,你可算回来啦!”潘丽丽一脸惊喜,“怎么样,米国到底什么样啊?讲讲!” 办公室的眾人此刻都无心工作,围到了刘培文的身边,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跟大家分享完这几个月的见闻,周庭朝他眨了眨眼。 “培文,我听说你鞋帮做帽檐一一升啦?” “啊?”刘培文愣了,自己这夜大学的毕业证都还没拿到,周庭怎么知道的? “老吴那天说漏嘴了。”周庭压低声音,“那天我在那算过年的职工福利呢,老吴看名单的时候,自言自语说得问问你的福利是从哪里算,我就明白了。” “你就知道这么一句啊?”刘培文失望了,他还以为有什么確切的消息呢。 “你傻啊,咱们档案馆属於校办管理,你要不属於校办直管,肯定是去院系里,说不定就是做教授去啦!”周庭解释道。 刘培文闻言笑著摆了摆手,“估计也就是当个讲师吧?我才多大,当教授也太离谱了。 “那倒也是—”周庭点点头,“讲师也不错啊!讲师收入也不低!怎么也得有八十块钱吧?” 刘培文听到讲师这几个字,脑子里只能想到“又要到饭了。” 过了一会儿,吴纲走过来把刘培文叫到了办公室。 刘培文在办公室坐下,吴纲照例给他倒上杯茶。 “培文啊,我马上就要退休了。”吴纲笑著说。 “过了年档案馆也会换领导了,学校里的意思呢,让我趁著退休前把你调岗的事儿办完。” “那您这边的意思是?” “夜大学那边我问过了,你呢本身是插班到毕业年级,可以申请提前毕业的,过两天你去一趟办公室那边,把流程走完,领个毕业证。”吴纲介绍道。 “等过了年,你直接转正成中文系的讲师,具体的工作我就不知道了。” 刘培文点点头,对於去当讲师这事儿他早已知晓,只是想想自己要去学校里给学生们讲课,心里还是有些志芯。 从吴纲那出来,刘培文刚进大办公室,就听周庭说道,“培文!央视打电话过来找你!让你下午去找王扶临导演。” 得,下午又要请假。 广播大厦,王扶临办公室。 下午两点,刘培文推门进来,此刻王扶临正忙著整理材料,一见刘培文来了,赶忙站起来招呼。 “你来的正好!《黎明之前》已经杀青两个多月了,后续的剪辑工作也快做完了,现在台里的领导在研究播出时间和宣传工作,我正愁怎么匯报呢,你帮我出出主意!” 刘培文也没客气,接过方案看了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按照前世甲方的话来说,那就是“从你这个方案里我没有看到亮点。” “报纸宣传、预告片没了?”刘培文抬头问道。 “预告片这东西都是才兴起来的,往常也都是报纸宣传一下就得了,你觉得,还能怎么搞?” 刘培文思了半天,忽然张口说道,“今年春晚筹备得怎么样了?” “啊?”王扶临有点懵,“你意思是说,我们去春晚放预告片?” “放预告片倒是也行,”刘培文点点头,“我的想法是能不能让主要演员去亮亮相,最好是带妆的那种,说一两句台词,让观眾找找感觉。” “这个想法好!”王扶临掌讚嘆。 这种藉由电视节目特別是综艺节目跑宣发在后世几乎已经成了电影电视剧宣发的標准操作,只是此时在国內还没有过, 后世西游记剧组就曾登上过春晚的舞台。 “走!说干就干!我带你找老黄去!” 王扶临在方案上记了几句,就拿起方案带著刘培文冲了出去。 正在紧张筹备节目的黄一贺最近有点犯愁。 自从去年第一届春晚直播大获成功之后,台里自然是希望他再接再厉,能搞出新的声势。 但是要说创新,哪儿那么容易? 第一届的春晚效果空前,这第二次自然是要总结成功经验教训, 去年他觉得舞台小,今年本来他想找个大点的舞台,结果条件不允许。 去年大家喜欢的那些东西,电话点播还要吧?相声节目还要吧?舞蹈演出还要吧?再加上杂技杂耍动物表演一圈算下来,黄一贺发现,这除了节目不太一样,好像跟去年比没什么区別? 此时距离春晚还有一个月左右,黄一贺每天在体育馆盯排练,盯得头髮都快掉光了。 今天是第几轮排练了?来到现场,黄一贺才发现今天陈小二没来。 “陈小二人呢?”他扭头问旁边的工作人员。 “呢,今天没看见他。” 黄一贺坐下,陈小二逃排练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他依旧是非常不爽。 今年的春晚,喜剧节目没什么突破点,还是之前的人,从编排上来讲,显得有些成色不足。 幸亏姜坤发掘出来两个新人。 说是新人,其实陈小二和朱世茂都是名动一时的电影演员,表演功底没的说。 最早来的时候,俩人搭档在体育馆餐厅里排了一出“考演员”,逗得筹备组的同事们前仰后合,但节目30分钟的时长不太合適。 后来姜坤带著二人一起改本子,最后攒出来一个《吃麵》,试著排了一次,效果非常好。 但问题是陈小二这傢伙不怎么服管,一开始排练还都按规矩到点来,后来乾脆能逃就逃。 按陈小二的歪理:“排得也没问题了,反覆的演对演员的情绪是一种伤害。” 这话气得黄一贺看见麵条就心烦。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本子和表演真的好。 就这样,他就一天天在节目爆炸和节目真的爆炸之间又爱又恨,反覆纠结,难受万分。 “先按照目前的节目排练!”他过去叮嘱了几句,自己在角落里盯著节目的推进。 大凡直播节目,难点就在於內容衔接和时间把握,这方面他盯得非常紧。 等感受到有人拍自己肩膀的时候,他眼晴还盯在台上王璟鱼的哑剧上,一回头,不由喊道:“老王,你怎么来了?” 身旁的人自然就是王扶临。 “黄导,我得找你取取经啊!”王扶临笑著说道。 “找我取经?”黄一贺疑神疑鬼,“我又不是西天,你找我取什么经?你不是忙著拍戏呢吗?” 王扶临坐下来,把刘培文说的主要角色登上春晚舞台做宣传的事儿讲了讲。 “.—所以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先跟你探討探討这做法可行吗?” “要说影视剧人物过来上春晚,其实顏顺开的阿q表演就是个例子。”黄一贺眉思索,“但要说还没上演的电视剧来做宣传,確实没有过。” “毕竟是咱们国家首部20集长篇电视连续剧嘛,头还是有的。” 王扶临劝说道,又伸手往刘培文这边比了比,“都是台里的项目,帮帮忙。再说了,培文这部《黎明之前》也是受眾广泛,我听说小说销售马上都要超过100万册了!” “这位是?”黄一贺这才注意到王扶临身旁的俊朗青年。 “嗨!你看我,忘了介绍了!”王扶临拍拍脑袋,“这位就是《黎明之前》的编剧,也是小说原著作家,刘培文!” “哦!是你啊!”黄一贺顿时乐了,“我可没少听杜鹏提起你!闻名已久!” “杜鹏?” “他呀,是蓝田野他哥,同父异母!也是做话剧出身。前阵子还帮著姜坤一起给陈小二、朱世茂改本子来著。”黄一贺介绍道。 蓝田野这一家子很有意思,本名姓王,但姐弟三人都是用艺名活动,而且三人姓氏各有不同, 大姐名字叫石枚。 “你不知道,他那会儿在剧场,天天就是《驴得水》里怎么样怎么样,光你的名字就提了不下几十回!” 刘培文万万没想,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拥有“刘吹”。 “培文你来了好啊!” 黄一贺此时一反刚才的审慎,绕过王扶临住刘培文的手,“好不容易来了,我得找你取取经啊!” 王扶临愣了:合著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是吧! “不是,咱们刚才说的那事儿—.”王扶临试图把话题扳回正轨。 “这事儿我觉得问题不大,你们俩一个导演一个编剧,得上吧?还有哪几个主要角色?你定好了几个人,我还得往上报。” 黄一贺用嘴踢起了皮球,手上可没放鬆。 “培文啊,你不知道,我们现在晚会正缺节目啊!像你这样优秀青年,太適合咱们春晚舞台啦!” “不是,您要干嘛呀?”刘培文有点懵。 黄一贺把自己目前遇到的问题大概讲了讲,一脸悽苦,就差抹眼泪了。 “眼下呀,语言节目、喜剧类节目有点不够稳当,这可是全国人民热切期盼的一台晚会啊!你就当看在老王的面子上帮我个忙,好不好?” 嘿!我的面子怎么卖到你那去了?王扶临在一旁不是滋味。 只是想到还有事儿求黄一贺,只好捏著鼻子打配合。 “是啊培文,黄导也不容易,这春晚很多领导都盯著呢,反正到时候主创亮相你也要在的,不如趁这个机会搞点创作!咱们电视剧的宣传也能顺利开展,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刘培文越看眼前这俩人越觉得不对劲,又是全国人民,又是服务的,你们俩配合的挺好啊?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主要也是觉得確实费不了多少功夫。 黄一贺见状大喜,直催促刘培文快点把本子拿来,到时候直接安排进最后两轮彩排里。 晚上黄一贺脱不开身,王扶临坚持请客,俩人就跑到了东来顺。 看著眼前的锅子热气蒸腾,羊肉在翻滚的水中跌岩起伏,王扶临开口说道。 “培文啊,实不相瞒,忙完《黎明之前》,我准备要换地方了。” “啊?”刘培文放下蘸好麻酱的羊肉,“这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因为自己世界线改变,王扶临不拍《红楼梦》和《三国演义》了? 第121章 排小品 第121章 排小品 看著刘培文一脸忧虑,王扶临笑著解释起来。 “今年一一哦不对,元旦刚过了一一去年其实就有这个打算,去年不是成立了一个国家电视剧製作中心嘛,我马上要调到那边去,那边算是台里一个独立的单位,专门做电视剧。” “那是好事儿啊!”刘培文这才舒了一口气。 “但是困难还在后面。”王扶临低声说道。 “不瞒你说,作为电视剧导演,我一直有个想法,那就是把咱们国家的这四大名著,用电视剧呈现出来。” “可是困难很大啊。” 他嘆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把这个想法跟台里领导提了之后,领导就问我,你觉得这四大名著先拍哪部合適?” “我就说,《红楼梦》吧?没什么大场面,室內戏多,顶天了建一个大观园,也就够了。” “然后呢?”刘培文追问。 “然后就是现在啦!”王扶临苦笑道,“从《黎明之前》拍到尾声,我就开始研究筹拍红楼梦的事儿,可是越看越觉得难!” “不是拍摄难,而是选角难、表演难、剧本难!” 刘培文默然。 王扶临的说法自然没错,前世红楼梦从84年开始筹拍,足足用了四年时间才终於上映,演员光学习培训就用了好几个月。 “所以我想请你来帮忙!”王扶临一脸恳求之色: “我?怎么帮?” “你来做红楼梦的编剧,怎么样?” “那不行!”刘培文严肃地摆了摆手拒绝, “《红楼梦》这样的小说,研究者眾多,编剧其实並不是单纯的改编小说,更多的是对原著的解读和延伸,这可不是我这种对原著没有研究的人能参与的。” 王扶临显然对刘培文的拒绝早有预料。 “那这样,你来当个顾问,等拍摄有问题的时候,一起过来研究研究、把把关,如何?” 刘培文闻言点头答应。 顾问嘛,掛个名字,摸鱼最开心了。 辞別王扶临,刘培文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 坐在寒冷的书房里,刘培文捧著杯热茶等待屋子热起来。 该写个什么样的本子呢? 思了半天,他眼晴一亮,拿起笔开始刷刷点点。 第二天,刘培文照例是上了半天班,下午请假跑路。 不过今天他是去了人艺。 到了於適之办公室,刘培文讲明了来意。 “找演员上春晚?”於適之笑了,他翻看著小品剧本,“这是好事儿啊!你看看需要谁来演, 我来协调,隨你安排!” “不一定能上,只是报个节目,我这个本子,就是戏剧小品的长度。”刘培文先是做了一下预期管理,这才开口道:“之前《驴得水》演张一曼那位,还有里面演慈善家的那个胖子,这俩人不错,形象气质都很符合。” “你说的是松丹丹和梁冠樺?”於適之立刻反应过来,接著打了个电话,安排去找人。 “我看这里面还有一个村长的角色,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个我倒是没什么想法。” 刘培文之所以写这个本子,就因为他此刻所能想到的喜剧明星里面,唯一能找到人的就是松丹丹,至於剧本里的村长,他確实没想到谁来演。 “朱续怎么样?”於適之问道“他年倒是龄符合,但是形象会不会太严肃啊?”刘培文想像著自己前世看到过的表演,试探问道。 “那不是问题,”於適之自信地答道,“一个演员可能会擅长某种风格,但不能只会演某种风格,朱续在我看来是挺合適的。” “那行,听您的!” 不一会儿,三位演员到了。 本来松丹丹和梁冠樺最近就没演出,俩年轻人来得飞快。 听说刘培文钦点他们给春晚排节目,俩人眼睛都是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鞠躬感谢。 “不用谢我,我主要是觉得你们俩形象合適。”刘培文解释道。 过了几分钟,朱续也到了,听於適之解释完,他也是笑著点点头,“刘老师,您这本子我试试看,如果不行您再换人。” 几人来到一个小排练室,梁冠樺主动拿过剧本去复印了。 不一会儿,四个人开始读剧本。 松丹丹被里面的方言设计笑得前仰后合,梁冠樺则是琢磨著自己的形象怎么才能更像懒汉。 “你还用琢磨,你往那一站,嘿!你就是!”松丹丹笑道。 朱续也在一旁点头,“刘老师的眼光不错,小梁这查拉眉毛和微胖身材,要是穿件旧衣裳,確实像是村里的閒汉,就是脸嫩点儿。” 剧情设计里,懒汉的年龄其实是偏大的, “这没关係,化妆弄老点儿就是了。”梁冠樺连连摆手,生怕刘培文一听把他给换了。 几人熟悉了几遍剧本,开始正式排演。 一开始演出,刘培文就发现於適之看人真准。朱续在其中穿插对话,台词和动作神態拿捏的都很到位。 这才是第一次排练啊!不愧在舞台上磨链出来的。 而一旁担纲主要角色的两个年轻演员,明显適应能力就要差一个档次。 这时候就显示出老带新的作用了,三个人对著剧本,根本不用刘培文参与,朱续就把人物分析和动作教学全给来了一遍,因此进展飞快。 排了一下午,几人磨合得已经非常好,甚至开始根据自己的表演特色调整台词了。 刘培文非常满意,在他看来,如今的表演水平跟他记忆里的小品水平已经相差不大,更何况比原先诞生的时间提早了五年,在这个年代这样的作品无疑更有吸引力一些。 晚上刘培文招呼著几人一起去了便宜坊,又约定过两天一起去彩排现场,这才各自回家。 转过天来,刘培文终於觉得自己最近摸鱼摸得有点过分,打算好好上一天班了。 正当他坐在办公桌前,开始认真填写档案表单的时候,电话又来了。 “我就说不该装这个电话!老吴那有个电话还不够?”周庭嘟嘟地接起来,听了片刻,张口喊道:“培文!来接电话!” “又是找我的?”刘培文愣了。 黄成民在一旁打趣道,“要我说,这电话搬你桌上得了!从办了这个电话,一半都是找你的! 走过去接起电话,听筒里是何其志的声音,“喂!培文吗?你今天有空吗,来趟编辑部吧?” 没从电话里听到具体事情,刘培文感觉有点不妙,不过还是答应下来。 掛了电话,他跟周庭告了个假,转身往外走,警了一眼墙上的表,瞬间不淡定了。 我才上了半个小时班啊! 从百深处骑半个小时车到单位,上半小时班就就又要再骑半小时跑去朝內166號。刘培文感觉自己这根本不是上班,纯粹就是来等任务点刷新! 骑著摩托,一路南下到了朝內166號,刘培文下了摩托车,只觉得浑身冰凉,要不是头盔保暖效果不错,人都要冻傻了。 快步走到后楼二层当代编辑部,刘培文刚进去就看到几个人在爭辩。 “这还违反道德,没有天理!” “关键是標准!二十多年前写这些都没事儿,怎么现在反而不行了?” “聊什么呢?”刘培文好奇道。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何其志勉强笑了笑,一脸无奈地指著手里的稿子,“培文,稿子没给过。” “我那个《马语者》?”刘培文凑过来问道。 “对。”何其志重重地点头。 “怎么说的?” “说是对特定群体的描写有违道德规范,要求刪减。” “刪减?”刘培文挑挑眉,“怎么个刪减法?” “说是要么把主要人物有妇之夫的身份改掉,要么就把俩人的感情內容都刪了。” 刘培文直接笑了,何其志也苦笑起来。 真要按这个要求去改,小说的核心內容都没了,就好比给正常人做大脑摘除术一一真的是莫得灵魂。 能提出这种建议给作者,还不可笑吗? “我也反映过,你像邓有梅的《悬崖之上》当年不也是讲婚外情吗,56年就发表了!结果领导说,现在形势不同。” 刘培文拍了拍何其志的肩膀以示安慰。 “实在不行就不发了,让我刪稿,那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作品!”何其志嘆息道,“我们编辑部討论了一圈,觉得就是茅盾文学奖也是有希望的。” “好饭不怕晚嘛,等以后说不定就能发了呢?”刘培文倒是看得开,“我这小说反正也在米国发了,都收了一笔稿费了,也不算浪费心血。” 说罢,他又把在米国得知的稿酬制度跟眾人分享了一下。 眾人对於版税都有耳闻,但听到米国居然还有预付款,都挺惊讶。 “不过他们和咱们不一样,更商业化一些,这样的制度,主要也是为了吸引投稿。” “咱们不也一样?”龙时暉凑过来说,“当代每年收到的海量投稿,其实百分之九十九都达不到採用要求,等到组稿的时候,大家照样犯难!” 几人討论一阵,刘培文又开口把《马语者》的手稿要了回来,这才告辞。 从后楼下来,还没走到前楼,刘培文忽然被路过的李清全叫住了。 “培文!”他低声说道,“我听说燕京大学那边,打算让你去中文系当讲师?” “行啊李主编!”刘培文打趣道,“我这事儿还没办呢,你都知道全了?” 李清全闻言笑了,“你当是我愿意打听呢?你这点儿动静燕京的高校圈知道的不在少数。” “怎么?”刘培文好奇道,“我这么抢手?” “相当抢手!”李清全点点头。“你以为为什么燕京大学这么著急把你提成讲师?那是因为燕京师大在后面著呢!” 看到刘培文一脸茫然,他又解释道:“去年你发《1942》那会儿,燕京师大那边听说你还是临时工,当时就决定把你聘来当文学系的老师,只不过燕京大学反应挺快,用转正考核的理由把他们打发走了。” “您別管抢不抢手,”刘培文摆摆手,“真要去当老师,我觉得自己能力確实也有限,写作或许行,但是教別的恐怕抓瞎。” “那要不,你来我这儿?”李庆全满脸堆笑。 “你这儿?” “文讲所,知道吗?” 刘培文点点头,“知道啊!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进修?” 文学讲习所是自建国初就创立的专为作家提供学习进修的机构,不过此前开设班级並不固定, 而且大都是短期的。 “不是!”李庆全摇摇头,“你这样的水平再去进修,能当你老师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且你跟文讲所的一般学员也不在一个水平上,一起进修没有意义。” “那你是说?” “我今年调到文讲所了,当所长。”李庆全低声说著,“马上文讲所要调整,名字还没公布, 但你要是想调过来当老师,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刘培文摇了摇头,“燕京大学对我挺不错的,我还是想留在那儿。” “没不让你留在那啊!”李清全笑著解释道。 “文讲所是一种兼职借调,课也不多,一个星期顶多一节课。培训班又都是短期班,半年结束,剩下的时间就是放大假!你的单位关係不还是在燕京大学嘛。” 刘培文听到放假眼睛亮了,不过一时间也没想明白,只说再想想。 从朝內166號出来,刘培文眼瞅著刚到十点钟的太阳,心里犯了难,这班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第122章 美中不足 第122章 美中不足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好了!” “好!暗示自己,不要紧张!来,自我介绍!”朱续看著二人,提醒道。 “大家好!我叫不紧张!” 此刻,刘培文和松丹丹三人正在一个小排练室里做著最后的排练。 对松丹丹、梁冠樺来说,台词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连动作都快刻在骨子里了,但说到马上要让人检阅,决定能不能有机会登上全国舞台,他们的心中无疑是志芯的。 与这俩人相比,经歷过大风大浪的朱续明显就好得多。 几分钟后,春晚总导演黄一贺带著负责节目策划的一眾人来到了排练室。 “培文啊,”黄一贺进门就说道,“咱们抓紧看看节目,下午还要进行整体彩排,如果节目没问题,下午接著就会安排到彩排里去,咱们各位演员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放心吧黄导!”刘培文对於几人的表演颇为有信心,拉著黄一贺等人坐下,小品正式开始。 首先登场的是梁冠樺饰演的懒汉“潘富”,他抱著一个大盒子,与台下的“观眾”们互动著。 潘富:“啊,买的什么?办的年货,过节了嘛。啊?什么年货?让你们看看,你別看这三个挺大的,加一块才一毛钱还饶一大鞋盒子。” 说话的功夫,村长正式登场。 俩人的对话围绕村里“消灭光棍”展开,村长为了解决懒汉的单身问题,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 听到找对象,懒汉也来了精神,终於配合起来。 村长明知姑娘眼神不好,乾脆拿鞋盒子套上布套充当电视机,气球点在椅子上,盖上布样装沙发。 终於,松丹丹饰演的“魏淑芬”穿著大红袄,繫著大绿围巾登场。 一出场,松丹丹满口齐鲁普通话就把在场的眾人逗乐了。 到了互相介绍的环节,一句“俺叫魏淑芬、女、29岁、至今未婚。”说下来,那种乡土气息和滑稽感油然而生。到了后面,一口一个“俺娘说咧”,朴实可爱的农村未婚妇女形象直接演活了。 整个小品表演下来时间不长,只有十分钟。但村长扮演电视机的滑稽剧情,懒汉与眼神不好的姑娘之间的戏剧张力让人难忘。 而整个小品的调子是讽刺形式主义,鼓励劳动致富,可以说既兼具了喜剧效果,又確保了主题先行,可以说是非常標准的“春晚小品”。 当然了,此时大家並没有这种明確的概念,动不动就“咱们一起包饺子”的剧情离这个舞台还很远。 “好!” 节目演完,黄一贺带头站起来鼓掌! “培文!感谢你啊!给我们春晚的舞台贡献了一个好作品!”黄一贺抓住刘培文的手,激动得不撒手。 台上的三人听著掌声,看著眼前激动的总导演,都是相视一笑,心中的巨石终於落地。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 有了上午的成功表现,黄一贺拍板,把这个小品加入到了整个节目单中,去掉了一个原本有些鸡肋的杂耍。 下午,体育馆內,整个春晚团队迎来了倒数第二次彩排。 开头的歌舞结束之后,上来就是王炸节目《宇宙牌香菸》,刘培文坐在下面看著马驥的巔峰单口,感嘆不已。 整场晚会进行到一个小时的时候,终於到了《吃麵》 陈小二一身过便装,跟西装革履、浓眉大眼的精英范儿“导演”朱世茂,一上场就吸足了眼球。 只是刘培文怎么看陈小二这稀稀拉拉的头髮,有些彆扭。 你怎么没戴帽子呢! 一会儿俩人演完了,坐到了刘培文身旁。 又过了半个小时,松丹丹三人登场,表演《懒汉相亲》。 与其他节目不同,由於是头一次登场,在座的演职人员们都聚精会神地看著。 不得不说仁人的表演非常到位,松丹丹作为其中的亮眼角色,从台词到动作收割了一大片笑声“嘿!这本子弄得好!”陈小二坐在那儿直乐。 “比你们的还是差点。”刘培文在一旁点评道。 这也是客观情况。 为什么陈小二的很多小品能做到常看常新?就是因为他的作品和表演形式大多都是脱胎於戏剧表演,內核都是非常经典的题材,放在任何时空中都不存在过时的问题,跟很多小品一比,简直是降维打击。 陈小二闻言得意地笑了,“您这话我爱听!还没请教您是?” “我是刘培文,这个小品的编剧。” “您?刘培文?”陈小二一脸的惊喜,“假的吧?不是重名吧?我没听错吧?” “怎么了?”刘培文反而有些懵。 “哎呦!”陈小二激动地眼睛都找不到了,“您內个《驴得水》,演多少场我看多少场,我是场场买票啊!” “是嘛!”刘培文没想到陈小二居然还是个铁粉。 “只可惜美中不足啊,有一点美中不足!”陈小二捶胸顿足地说道。 “你说说?” “您说这张一曼,她怎么不是我演的呢?要是我—” “打住吧!”刘培文拍了拍一脸痛心疾首的陈小二,“你什么形象,演张一曼?演张大妈还差不多!” 一旁朱世茂听到这里真是忍不住了,捂著嘴浑身发抖。 “真要是说美中不足啊,我给你们这个小品提个意见。”刘培文说到。 此时松丹丹几人终於下场回来,换了一位歌唱家联唱歌曲。 几人赶忙站起来挪座位,陈小二愣是靠著刘培文不肯离开。 “什么意见,你赶紧说呀?” “你这脑袋啊,得改改!” “脑袋?”陈小二伸手摸著自己稀疏的头髮,“什么意思?” “你这头髮啊!在人物形象上有点出戏。”刘培文点评道,“要我说,你呀,要么戴个毛线帽子,显得年轻点儿,有那种混不吝的劲儿,要么就乾脆把头髮剃乾净!更亮眼。” “光头?” “光头怎么了?光头也是一种髮型嘛。”刘培文笑道。 看著陈小二摸著脑袋牙咧嘴,朱世茂在一旁折衷调和,“戴个帽子確实不错,你这头髮稀稀拉拉,每次表演还都不一样。” 一连三个多小时,整一个下午终於排演完毕。 唯一让刘培文疑惑的是,之前所说的《黎明之前》主创亮相介绍的环节,似乎没有加入进来。 跑去问了黄一贺,才知道,除了表演节目之外,春晚还设计了好几段社会各界人士和事件的亮相,包括引滦工程、桌球教练等等,由於不算是正式表演,没必要让眾多各界人士提前来彩排, 《黎明之前》亮相环节跟这些一起,只会在最后一次彩排,也就是春晚开始前几天。 结束了今天的排练,松丹丹三人都很兴奋。 刘培文也得得为大家庆功,晚上一行人跑去东来顺,很是吃了一顿,才心满意足地各自离去。 骑著摩托到了家门口,刘培文远远地望见一个身穿军大衣的人站在门口,定住一瞧,才发现久未见面的弟弟此刻居然在门口等著自己。 “树根!”他惊喜地叫著,赶忙下车开门进了屋,烧热暖气,兄弟俩坐在书房里聊天。 “你这次去了得有七八个月吧,怎么样,在那边过得好吗?”刘培文也不好问弟弟具体做什么,只能关注於生活。 刘培德如今比前两年沉稳多了,肤色也愈发变白,明显是很少在户外活动。 “这趟学到了很多东西,”刘培德斟酌著,“只是很多事儿也不能说。条件確实艰苦,还不如在老家呢。” 刘培文点点头。 “对了,你在信里写什么了?八月回去的时候,小云看完信就跟我说,她想跟你结婚。” 眼下刘培文都有点想跟弟弟取取经了。 “啊?”刘培德愣了。 “我把她劝住了,我说的是,她要努力提高自己,至於结婚的事儿,你们怎么也得等到毕业再说。” 刘培德沉默半响,吐出几个字:“你说得在理。” “还有啊,”刘培文说道,“今年过年,我怕是回不去了。” 说罢,他把自己还要参与春晚,一起在《黎明之前》亮相的事儿说了。 “也就是说,到时候哥你在电视里面,我们在电视外面?”刘培德问道。 “你要这么理解也对。” “那,到时候我们在电视机前面,给你摆碗饺子吧?” “我还没死呢!”刘培文没好气地说道。 果然弟弟到什么时候,都是弟弟。 一夜无话,第二天,刘培文请了假,送刘培德去了永定门火车站。 按刘培德的话说,一年没回去了,过年不如多在家呆上一段时间。 站在月台上,刘培文跟车上的弟弟挥手作別。列车渐渐远去,此刻留在燕京的,只有他自己了。 从火车站出来,他决定去一趟对外部门,找一下周倩。 离开纽约的那天,何晴专门给周倩打了个越洋电话,告诉了她两人的情况。 之所以告诉周倩,主要还是想通过她这边传递信息。 这年头打越洋电话难度很高,邮件则是旷日持久,像对外部门这样拥有快速沟通渠道的可谓少之又少。 於是俩人约定半个月联繫一次,嗯,通过周倩。 刘培文也算是体验了一把公器私用。 算了算时间,他回来也一个多星期了,说不定已经有消息了,今天既然已经请了假,自然没有不充分利用的道理。 一路到了对外部门,通报进门,半响,周倩下来了。 见到刘培文,她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调笑道:“行啊大作家!这才几天呀,就把我们对外部门的一朵金给摘走了!” 刘培文也不多说,伸手就是一支派克钢笔,周倩喜滋滋地收下了。 “哎,何晴过年要回来啦!具体航班时间在这个纸上。还有两个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不会又是一好一坏吧?”看著一直傻乐的周倩,刘培文试探道。 “我可没说啊!”周倩转了转眼珠子。 “我觉得有好有坏,也算是不好不坏,坏里透著那么点儿好,说好吧还有点儿坏。” 刘培文腹誹:你搁这儿废话文学呢? 思付片刻,他开口说道:“先说坏消息吧,我承受得住。” “坏消息是,別人找她妈妈告密,她妈妈知道你啦,要何晴回来的时候带你上家去见见面。 “啊?”刘培文傻眼了,“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啊—好消息是我就是“她妈妈”!哈哈哈哈~” 周倩一溜烟跑远了。 这都什么闺蜜啊? 第123章 名花有主 第123章 名有主 周倩最后还是跑回来了,要见家长的事儿確实是存在的,不过是何晴的想法。 俩人谈恋爱必须告诉彼此家里人,这也是他同意的决定。 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带著这个消息,下午回到档案馆上班的时候,刘培文浑浑噩噩,满脑子都在到时候想该怎么做,连办公室的同事都在看他都没注意。 “培文!恭喜啊!”潘丽丽凑过来嘻嘻哈哈。 “住口!”黄成民面色一肃,隨即又眉开眼笑道:“要叫刘老~师~” “上著班呢!少整这些洋景!”周庭批评道,“全体起立!我们一起欢迎刘培文同志转正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几人乾脆都站起来鼓掌起鬨。 刘培文一开始还没明白,一看放在自己桌子上的聘书,才恍然大悟。 “你们吶,总是能给我出点儿新样!”刘培文笑道,“晚上东来顺,都別走啊!” 听著同事们的欢笑,刘培文打开聘书看了看。 虽然就要去中文系报导了,但是寒假已经来了,根本没课上。 这岂不是公开摸鱼? 刘培文畅想著不上课工资照拿的美好景象,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挺开心。 摸起鱼来,连假都省得请了。 第二天,一觉睡到十点,才尝试去中文系点卯的刘培文到了系办才发现,除了一个留守的老师,大家都休息了。 而一刻也没有为新工作感到担忧,立刻跑去找老邓吃饭的,当然就是刘培文自己。 这顿约饭是几天前就说好的,定在了砂锅居。 刚进门,刘培文就被眼前这个足有一米多方圆的巨大砂锅给镇住了。 迈步往里走,中午的砂锅居里白雾繚绕,热气腾腾的砂锅均匀地布满每一张桌子,有些陈旧的店面满是喧闹。 “培文!这边儿!” 不远处的程建功朝著刘培文招手,一旁还有久违的退休二人组。 “老程,我算是发现了,这燕京城这么大,哪哪儿都有你啊!”刘培文开玩笑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可是支持咱们外联部主任的工作!”程建功挤挤眼。 “外联部主任?老邓?”刘培文递过一个眼神。 “不然呢!”邓有梅故作神气的挑挑眉,“就许你进步当老师啊?” “哪能啊!”刘培文笑道,“快!老程,快给老邓吹一波!我洗耳恭听!” “这还差不多!”邓有梅一脸孺子可教。 原来,今年文协改选,邓有梅选上了全国文协理事,又因为交游广阔,所以直接给安了个外联部主任的职位。 几人自然是一番吹捧,老邓也是春风得意,看那样子,还真是年轻了几分。 “这人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啊!”汪曾其酸道,“有了老婆,出来喝酒都少了!” “少废话!吃白肉锅子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菜是早就点好的,刘培文刚来,几样炒菜和砂锅就都端上来了。 挑起一筷子白嫩细长的五肉薄片邓有梅介绍到,“这砂锅居啊,得有二三百年了,最早呢就卖这个白肉锅子,早年间一天只卖一头猪,所以都说是『砂锅居的幌子,过午不候”!” 刘培文闻言夹了一筷子,正要张嘴,一旁汪曾其劝道,“蘸汁儿!蘸汁儿好吃!” 依言蘸汁,再放进嘴里,刘培文只觉得一股细嫩的肉感在口中爆发,属於五肉的香嫩和酸菜的爽口让人难忘。 “真不错啊!还是老邓会挑地方,不像我,只记得东来顺!” “你就是太有钱了!东来顺吃一顿多少钱,谁请客回回去那儿啊!”程建功不客气地说道。 四个人吃吃喝喝差不多了,邓友梅才从包里掏出一沓稿纸,递到刘培文这来。 “看看?” “《烟壶》写完了?”刘培文惊喜地接过来翻看。 看了足足半个小时,他抬起头来讚嘆道:“老邓这功力越发精进,这老燕京的风土人情写得可真好,人物刻画的也棒!” 邓有梅闻言笑道:“你们评价都不错,我就放心了!” “准备投到哪儿啊?”程建功问道, “本来吧,我是相投给燕京文学的,可是后来收穫的李小林找我说最近缺稿严重,加上我之前欠她一个人情,我就投到收穫去了。” “那你最近出门小心点儿!別让德寧逮著了!”程建功笑道。 几人笑了一阵,快吃完饭时,邓有梅忽然问道,“这光说我了,还没问问你呢?” “我?” “那天你嫂子可是嘱咐我了,害怕你这大小伙子去了米国,心就野啦!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她这里有一个通讯社的女记者,怎么样,想见吗?家境、人品没的说,端庄大方,长得跟明星似的!” 刘培文这边还没张口,汪增其就顺上了,“我说老邓,你小子存心的是不是,要介绍对象你得往后排!你家大嫂那多少小姑娘排著队想认识培文呢!” 刘培文看这俩人一唱一和,忽然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老邓!”他感慨道,“原来当年那次咱们吃饭的时候你是这么个感受啊,根本插不上嘴!” “哈哈哈!太对了!”邓有梅乐得直哆嗦,半响才回过神来,“我可不是开玩笑,人家姑娘还等你消息呢。” “那你告诉他,別等了!名有主了!” “名有主?” 程建功此刻化身瓜田里的碴,嘴里的问题跟子弹似的往外冒:“谁啊?哪单位的?怎么认识的?男的女一一不是,我是问多大年纪?” “说起来,这人你们都认识。” 刘培文面露笑容,把自己跟何晴的事儿大概讲了讲。 “好傢伙,远渡重洋追求爱情,你小子够浪漫的!”邓有梅感慨道。 汪增其则是笑个不停,看到大家投过来的目光,他才把自己当时跟施松青说的话讲了。 “那时候我还以为何晴是小韩带来专门给培文介绍的,没想到,还真是歪打正著了!” 只有程建功孜孜不倦的还在吃瓜,“这关係都確定了,你俩离这么远,以后打算怎么办吶?” “別提了,我正愁著呢!”刘培文苦笑一声,把准备见家长的事儿说了。 “你啊,当局者迷,想得太多!”汪增其指点道。 “这谈恋爱见家长,你觉得你被动?家长还觉得他们被动呢!所以你啊放宽心,你这个年纪、 个头,还是知名作家,什么家长看了不迷糊?” “我不是愁这个,我愁的是我这头次上门,没名没分的,我送点什么呢?”刘培文愁眉不展。 邓有梅和汪增其闻言都扭头望著程建功, “看我干吗?”程建功纳闷道。 “不看你?我俩最近三十年,谁送过上门礼啊?”汪增其说道。 “可我那时候拿的是一吊肉、一瓶酒、两双解放鞋啊?”程建功挠挠头。 一句话,四个人都麻了。 临近年关的首都机场,比往日更加繁忙一些。 冬日里的机场,往来的车辆都急匆匆的。 此刻时间已经是午后,开始偏斜的太阳无力地散发著余热,一大帮在出站口等著的人们大多瑟缩著身体,在寒风中把衣服儘量裹紧。 到了两点二十分钟,原本僵硬瑟缩的人们开始四处张望起来,有点人则是活动著身躯,使劲揉揉僵硬的脸。 又过了半个小时,一个面色疲倦的青年女子吃力地提著一个旅行皮箱,从机场出站口露出身影。 “何晴!” 何晴听到喊声,惊喜的扬起头四处张望,她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熟悉面孔。 “培文,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啦?不上班啊?”何晴一脸开心地笑容,言不由衷地说著埋怨的话。 “周倩跟我说你今天的飞机,我寻思这么冷的天,可別再跟人挤一趟车了,走!” 刘培文伸手接过何晴手里的皮箱,手顿时往下一坠。 女人的箱子真的是不可貌相。 带著何晴往停车的地方走,刘培文解释道,“我现在关係转到中文系去了,放寒假根本没事儿,天天在家閒著。” 走到停在角落里的拉达跟前,刘培文掏出钥匙打开了锁。 “从哪找的车啊?”上了车,何晴打量了一眼,开口问道。 “文协的!老邓现在当领导啦,找他借的。” 打火、鬆手剎,掛挡,一气呵成,拉达慢悠悠地驶出停车场,朝著首都的方向前进。 虽然只是时隔一个月,俩人似乎都有了说不完的话。 何晴在车上絮絮地讲述著自己最近的生活。当平凡的日子有了愿意倾听的人,似乎突然就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到了路口,刘培文踩下剎车,顺手往中间一伸手。 没抓到手剎,却抓到了一腿柔软。 “你往哪摸呢!”何晴脸一红,伸手把不肯挪走的手打开。 “哦,我抓手剎呢,开车不习惯、不习惯——.”刘培文嘻嘻哈哈的要著无赖。 看来档把还是有点作用嘛! 一路开车到了燕京城里,望著林里的楼宇和隨处可见的塔吊,刘培文才想起来问路。 “对了何晴,你家往哪儿啊?” 第124章 登场 第124章 登场 何晴的家在建国门外光华里,一个叫祁家园的地方,俗称为对外大院。刘培文一看,居然离当初买电视机的地儿不远。 到了地方,俩人聊了半响,才依依不捨地分开。 何晴这会儿正打算下车,忽然看见前面过来一个人影,又慌忙催促道,“快,往前开一点。” 刘培文麻利地照做。 在不远处停下,他才问道,“那是谁啊,不会是你家里人吧?” 何晴摇摇头,“对门叔叔。” “怎么,我还见不得人啊?”刘培文故意笑道。 “你別生气!”何晴一脸歉意地抓著刘培文的手,“我就是想等你上门那天再给人介绍,不想搞得大家都没有准备。” “我明白,”刘培文也没撒开手,揉捏著手里的软玉,他忽然问道,“那我年前来,还是年后来啊?” 何晴眨了眨眼,“除夕你不是自己在燕京吗?要不直接来我家过年吧?” “啊?”这下刘培文不淡定了。 “你不是说,春晚亮相结束,才八点多吗?”何晴转转眼珠,“到时候直接来家里,怎么样?” “这也太匆忙了吧?” “我不是不放心你自己在燕京过年嘛。”何晴嘟著嘴,肩膀依偎到刘培文身边。 此刻刘培文只恨中间的档把耽误事儿。 半小时后,目送何晴上了楼,刘培文回朝內166號还了车,换回自己的摩托,在寒风中回了家回到百深处胡同,刘培文哆哆嗦嗦地开门、推车。 想想刚才温热的娇躯,再看看此刻冻得通透的自己,他咬咬牙,看来得研究买个车了。 1984年的除夕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对外大院的住宅楼里,此刻也是年味儿盎然。 “何晴!还看书!春联贴了没有?” 一个中年女子推门进了何晴的臥室。 “哦!来了!”正在伏案书写什么的何晴闻言合上了书本,磨磨蹭蹭地起身。 “写什么呢?”女子凑过来一脸好奇地劈手夺过本子就要翻看,“你这一天天魂不守舍的?” “何雨!”何晴赶忙把本子夺回来,没好气地说道,“你能不能別看我东西!” “很好!我不看!”何雨一脸好事儿模样,凑过来悄声问道,“你那情郎几点来啊?你看看咱爸,都不会走道了。” 何晴朝外望了一眼,啥也没看到,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又骗人!” “我骗人!你別骗人就行啊!”何雨笑吟吟的坐在床上,“我说妹妹,你这丫头片子,大过年的,可別拿人开涮!” “我涮谁了?”何晴气不过,“他名字工作我都说了,我涮谁了?” “你不懂!”何雨把妹妹揽在怀里,“你这不声不响的,一回家就往出扔手雷,咱爸妈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她指指心臟位置,挤挤眼睛,“看著脸上没顏色,心里慌著呢。” “那我能怎么办?”何晴一脸为难,“他一个人在燕京过年,要是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多可怜啊。” “喷喷!”何雨笑著摇头,“还没过门呢,就知道疼人儿啦!” “我撕烂你的嘴!”何晴羞得满脸通红,伸手就要跟姐姐闹一场。 俩人正说话呢,一个小丫头开著疾跑冲了进来!“小姨小姨!我又叠了更高的高楼,你快去看看!” “张静月!说了不让你跑!”何雨瞬间变脸,训斥起孩子来。 “一会儿你楼下牛爷爷上来把你带走!”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何晴护了护孩子,好列没挨了打。 “你们几个干嘛呢?我贴著贴著怎么连帮忙的都没了?” 一个戴著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终止了这场闹剧。 “快,小月,跟你小姨一块儿给你爸帮忙去!”何雨一边安排一边把俩人往外推。 何晴不忘把本子放好,几人这才一起出了臥室门。 刚才来喊人的,正是何晴的姐夫张端,今年由於过年要值班,一家人都没有回老家,而是留在了岳父家一起过年。 前两天听小姑子说,她找了个大作家男朋友,一家子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文文静静的何晴,身在海外,居然还偷偷谈了个男朋友。 何晴提出让对象来家里一起过年的时候,当时一家人还在吃饭,除了还在嘰嘰喳的张静月小朋友,所有人都没声。 张端喝著粥,眼看著何晴眼泪都要下来了,对面岳父何华才点了头。 看起来好像何华似乎是不同意让人第一次见面就来家里过年,实际上张端和何雨都很清楚,老爷子恐怕是忽然有点不知如何面对。 当年他上门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脸冷得很。 几个年轻人通力合作,不一会儿,內外的对联、福字都贴好了。 对外大院住宅里是温热的暖气,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中午饭,到了下午,气氛才渐渐紧张起来。 晚饭准备了很多食材,但都放在一旁没开火。 一家人吃了点心,等到下午的时候点香祭祖,张端又带著张静月下楼放了鞭炮,全家人都端坐在沙发上,默默喝著茶水等春晚。 “小姨小姨!”被何雨抱在怀里的张静月挣脱开束缚,扭头好奇地问道,“是不是一会儿姨夫就会从电视里蹦出来啦?” “傻孩子,还不能叫姨夫呢!”何母笑著纠正道。 “姥姥,那我叫什么呀?” “你就叫刘叔叔!”何雨教育道。 “那刘叔叔什么时候蹦出来?”小姑娘眨了眨眼。 “说是开场四十分钟。”何晴下意识地回答著,眼睛却是望向墙上的掛钟。 时间马上到八点了。 忽然画面一变,一个粉色的屏幕上映出了春节联欢晚会几个字,紧接著播报员登场,开始介绍现场的情况。 一家人聚精会神地看著春晚,何晴六神无主地看著眼前的荧幕。 当大家看著电视机里马驥的《宇宙牌香菸》,一家人笑得乐不可支,唯有听不懂的张静月和心烦意乱的何晴笑不出来。 “小姨!你也不喜欢这个是吧!咱俩打电话去吧!咱们也去点节目!”张静月小脑瓜转得飞快,凑过来央求道。 “哦!好啊—”何晴这才回神,挤出几分笑意,带著张静月凑到客厅边几上的电话前面, 小月你想点什么呀?” “能点大闹天宫吗?我想看孙悟空!” “那个点不了——” 何晴在这里哄著张静月,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何雨喊了一声,“快看!来了!” 她也顾不得张静月在说什么,站起身来,转头盯著电视机。 只见此刻主持人姜坤站在舞台上跟马驥说著话。 姜坤:“咱们这几年电视节目多丰富?打开电视机看个不停,就有一点不好。 马驥:“您说哪点儿不好?” 姜坤:“这电视剧啊,不够看!太短了!动不动播个一集两集,我刚告诉朋友这玩意儿好看, 转天一瞧,没了!等重播吧。” 马驥:“你落后啦!现在有那个长篇的!” 姜坤:“长篇?三集长篇?五集长篇?《敌营十八年》才就九集,我就没听说过第二个!” 马驥:“谁说的!今年有二十集的长篇电视剧!有请我们《黎明之前》的创作团队和演员们登场!” 此刻萤屏之外,何雨使劲儿拍著丈夫的腿,忽视了张端的牙咧嘴,扭头找何晴,“快!指指!哪个是啊?” 何晴红著脸凑到电视机前面,指了指一个穿著蓝色西装的俊朗青年,“这个就是。” “这么帅啊!”何雨惊讶地说道。 “小点声!到人家发言了!”何母罕见地开口。 只听电视机里,这个穿著蓝色西装的年轻人带著一脸自信的笑容说道:“全国的读者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黎明之前》的作者刘培文。” “培文你太谦虚!”姜坤在一旁摆著手指头开始贯口,“我们都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每天《步履不停》,最喜欢的就是《没事儿偷著乐》!这些作品,大家都读过吗?” 一片喝彩声过后,又开始下一位主创的介绍。 这个功夫眼,何雨偷偷瞅了瞅站在旁边的何晴,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双目含情,恐怕是心都要化了。 主创人员介绍完,紧接著就是黎明之前的预告片播放。 黑暗的巷子里,人影晃动,然后是一声枪响。 接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一切就像一场赌局,筹码是你的生命,而我,是你的入场券。” 剧中的精彩镜头与人物特写闪回出现,最终落在主演汤国强的画面上,此刻他正被一把枪指著。 不屈、怒火此刻在他的脸上展露无疑。 画外音传来:“我希望你明白,最黑暗的时刻,总在黎明之前。” 又是一声枪响,画面变成了两行字:二十集长篇谍战电视连续剧:黎明之前。 等预告片播放完毕,舞台上早已不见人影。 “我去做菜去。”何母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 “我也去帮忙。”何雨兴冲冲地跟著进去了,张端则是站起身张罗著收拾餐桌。 这哪是去的厨房,这根本就是去的瓜田啊! 瞬间,客厅里只留下了何华与何晴一对父女,以及此刻抓著电话,还在思考点什么节目好的张静月小朋友。 “爸。”她低声开口。 “小伙子不错。”何华点评了一句,也站起身,去了书房。 而此刻,奔出广播大厦,套上厚厚的外套的刘培文,来不及跟同行的王扶临、汤国强、宫雪等人招呼,直接骑上摩托车,消失在寒风中。 “培文怎么这么著急啊?”汤国强好奇地问道。 “他呀!去见老泰山嘍!”王扶临笑道, 一旁的宫雪看著远去的摩托车最后的灯影,默然不语。 第125章 下回小心点 第125章 下回小心点 刘培文一路骑车到了何晴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门卫確认过后,才放他进去。 到了楼下,摘下头盔、手套,他揉了揉有些冻僵的身躯,正要拿著东西上楼,一道纤细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楼下。 “何晴?”刘培文惊喜地凑到跟前,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下来接你。” 此刻看到急匆匆赶来,有些风尘僕僕的刘培文,她细心地帮他授了授衣袖,伸手挎过刘培文的胳膊,跟他依偎在一起,然后展顏笑道,“走吧!” 提著几样礼品,俩人上了楼。 鑑於此前没有收穫什么有意义的经验,刘培文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准备了一些菸酒、点心。 毕竟能住在这里,生活上应当是不匱乏的,聊表心意、不显廉价即可。 到了门口,刘培文有些紧张,而一旁的何晴则更是满面通红,她镇定了一下,才把门敲响。 刘培文就听到屋子里有个小孩子尖叫著“姨夫来啦!”,然后紧跟著的是一个女人的纠正:“要叫刘叔叔。”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书海量,??????????????????.??????任你挑 全手打无错站 片刻,屋门打开,隨之而来的一股暖暖的饭菜香。 “培文是吧!快进来!” 开门的是张端,刚才大呼小叫的张静月此刻被她母亲死死钳制。 俩人进了屋,在寒暄中放下东西,何晴开始鼓足勇气做起介绍工作。 “这是刘培文!” “培文,这位是我父亲,何华。这是我妈妈,李慧兰一位一位的介绍下来,最后才是小姑娘张静月。 “姨一一刘叔叔好!”张静月喊道。 “小朋友你好呀!”刘培文蹲下跟她打了个招呼,又从兜里掏出几块奶递给她。 “哇!大白兔!”张静月顿时馋得流口水,赶紧伸手接过。 对於孩子来说,奶永远不嫌多。 “培文也来了,咱们赶紧开饭吧!”何雨在一旁张罗著。 一家人落座,刘培文本来想坐在下首,奈何张端把他推让到了何华旁边,眼见著何华和李慧兰也点头,刘培文只得不再推辞。 年夜饭的宴席非常丰盛。何华一家都偏向南方口味,鱼头、鲜虾,酿豆腐、白切鸡等好几样广式菜餚赫然在列, 何华也没说太多话,只嘱咐大家好好吃饭,然后又端起酒杯跟刘培文、张端碰了碰。 刘培文提心弔胆地陪著酒,看到满桌子的菜,夹起一块酿豆腐尝了尝,当场夸讚起来。 “这个酿豆腐做得好,豆腐煎得软嫩適中,馅料用汤汁煨得鲜美,伯母您真是好手艺!” “哈!”何雨笑出了声。 一旁何晴见状,低声提醒道,“这是我姐姐做的。” 刘培文万万没想到马屁拍错了人,不由得有些尷尬,不过还好何雨及时解围。 “我这酿豆腐也是妈妈教的,不算夸错人!” 打了个哈哈,眾人继续吃著年夜饭,何雨左看右看大家都不开口,忍不住问道。 “培文啊!虽说是初次见面,我可没少熬夜看你的小说!也算是你的读者啦!之前看你在小说序言里写你是中原人对吧?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啊?” “姐!实不相瞒,我父母早都去世了,我现在是一个人在燕京生活,老家还有叔叔一家人。” “哎呦,你看我这嘴,姐姐给你赔个不是!” 一家人闻言都沉默了,何雨暗地里却为妹妹高兴。 有车有房、父母双亡这种概念虽然在这个年代还没有,但若真嫁过去,对面没有公婆总归自由得多。 “大过年的,你这孩子不容易啊!”李慧兰嘆了口气,“来,多吃点!” 眾人这才终於又动起来。 几人吃著饭聊著天,气氛逐渐热络起来,此时聊到了这两年的文学热,张端笑著开口问道,“培文,听说今年稿费又提高了?” 刘培文闻言,大概把稿费调整的事儿讲了讲,又给眾人科普了一番稿费结算的方式。 “你这好几本书都出过单行本了吧?”何雨著手指头算著,“这书发完了,后面还有稿费吗?” 刘培文笑了,给我机会装逼是不是? 不过他还是很低调地解释道:“每次加印都有收入,另外我这些作品有些在米国、泥轰、香江发表,还有版税收入,总体来说收入还不错。” 一席人听闻刘培文的作品竟然远播海外,不由得又高看了几分。 客厅的电视机此时还开著,节目里的声音不时传过来。 “培文,我听说你还编了个节目,叫什么呀?”张端开口问道。 “哦!叫懒汉相亲,是个小品,这会儿还没到呢。 听到没有错过,一家人又吃起饭来。 席间大家隨意聊著天,刘培文也是小心应付著,唯独何华不怎么开口。 由於时间晚了,再加上刘培文第一次登门,年夜饭吃得並不久。 等眾人起身,刘培文要张罗著帮忙收拾碗筷,又被何雨拦了回去。 “哎!来了来了!”张端指著电视上的节目,这时,松丹丹刚刚登场,一家人赶紧凑过去看。 何华却是叫上了刘培文,起身去了书房。 何晴本来在收拾东西,此刻望著两人离去的身影,忽然动作僵硬起来。 一旁的何雨擦著桌子,讥笑自己的妹妹,“怕什么,咱爸还能把你的小情郎吃了啊?” 何雨黑著脸走开了。 书房里,一老一少俩人对坐。 何华没说话,打量了刘培文半响,刘培文则是有些尷尬地陪著笑。 许久,他终於开口。 “我是搞对外工作的,文学的事情我不懂。但是你的事儿,我听说过不少,人优秀,立场也坚定。” 刘培文心想,这怕不是把自己查了个底朝天。 “既然何晴把你带回家,以后你有空就常来坐坐。” 刘培文闻言心中大喜,赶紧点头应是,脸上还是一副诚恳之色。 “行了,我就是一退休老头,也没那么多规矩。” 看著一副谨言慎行模样的刘培文,何华自嘲了一句,又说道,“你们俩谈朋友,我不反对,但有一点,何晴脾气倔,还请你包容她、理解她,愿意容忍她的生活方式,如果你接受不了,也一定不要伤害她。” 何华说得言辞恳切,刘培文赶忙答应, “行啦,我看会儿书,你出去跟他们热闹一会儿吧。”何华刘培文闻言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感谢了两句,这才出了门。 一出门,他立刻感受到几道目光扫向自己,望向此刻坐在沙发一角盯著自己的何晴,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到十点多,小朋友张静月先打起了哈欠。 刘培文见状,適时告辞回家, 何晴赶忙开口道:“我去送送你。” 两人下楼交流父亲对话,调笑、拥抱,离开,后面尾巴门关上了。 望著一起辞別离去的情侣,屋里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何雨眨眨眼开口道:“要不,我下去看看?” 下了楼的俩人都没有接著分別的意思。 摩托车还在楼下,二条人影则在昏暗的路灯下散著步。 此时还不到子夜,放鞭炮的人群们还没出动,大院里並无人影。 此刻的路上刮著风,刘培文见何晴有些瑟缩的模样,伸手把她的手抓过来,在自己的手里暖著。 低头走了半响,何晴才抬起头,“你在书房里跟我爸聊得怎么样?” 刘培文闻言,嘆了口气。 “怎么?他说你了?”何晴了眉。 “没有,你爸只是怕你受委屈。” 刘培文把自己跟何华的对话讲给何晴听,几句话听得何晴眼睛都红了。 “哎呦,怎么哭啦,我的刘夫人?”刘培文伸手拭了拭她的眼角,故意逗道。 “討厌!你才刘夫人呢!”何晴破涕为笑,娇嗔道。 “今天过去,咱们也算是光明正大了,”刘培文眼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道,“抱一下。” 何晴眨了眨眼,望望四周,確定没人,一下子扑到了刘培文的怀里。 俩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此刻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除了远处的射灯。 “干什么的!” 灯光来回摇晃,差点照到俩人的脸,听著不远处巡检保安的远远的吆喝,俩人拉著手,做贼似的落荒而逃。 一路跑回楼底下,俩人停在摩托车旁大口喘著气。 看著身旁笑意盈盈,面色红润的姑娘,刘培文忽然有些衝动地凑过去,在她白皙地耳垂上亲了一口。 “呀!你疯啦,让人看见怎么办?” 何晴羞得锤了刘培文一拳,不敢抬头。 俩人在楼下闹了片刻,何晴自觉时间不早,再不上去有些说不过去了,才与刘培文依依惜別。 上楼到了门口,何晴才又恍然觉得不妥,慌慌张张的理了理头髮衣服,深吸一口气,装作无事发生地进门。 幸好客厅里此时没有人,她赶忙推门进了臥室,才发现何雨在屋子里等她。 “哟,还捨得回来呢?我还以为你跟小情郎跑了呢!” “你再说!” “行!我不说,”何雨看笑话似的站起身,凑到她耳朵边上说,“这回儿我当没看见啊~下回小心点。” 说罢,也不管雾时心乱如麻的何晴,施施然推门离去。 第126章 你懂什么,这是课本! 第126章 你懂什么,这是课本! 春节过后,一直到元宵节这段时间,看起来日子一如往常,但是却挡不住鬆懈下来的精神。 孩子们闹著四处看灯、赶会,单位里上班的人也是习惯性摸鱼。 王府井大街190號,一个风尘僕僕的身影走进办公室。 刘振云过年回了趟老家,今天刚回来销假。 进了办公室,看到编辑部里一个个呵欠连天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 “你们怎么了这是,一个个的都没睡觉啊?” “编辑能为什么不睡觉?熬夜看书唄!”身旁一个戴眼镜的青年隨口说道,“不然学那些作者,熬夜码字啊?” “小李你经常熬夜看书,我能理解,”刘振云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一旁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老云你为啥熬夜?你不是最喜欢养生吗?” “没办法,兴致来了,挡不住啊。” 刘振云咂摸著这句话,恍间觉得老云在说一些不好描述的东西。 正想继续问呢,就听后面“啪”地一声,显然是有人书本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老高—” 刘振云觉得今大自已无力吐槽, ,“你又发什么疯啊,你好岁是编辑部主任,注意形象啊!” “咱们办的是《中国农民报》,应该和农民群眾们一样,没有形象。”小李横插进来吐槽道。 “一个妙龄少女,找一外国小伙,这也就罢了!”老高愤愤然,“结果最后还特么跟小伙他爹勾搭上了!这不乱伦吗?” “人家小姑娘说得挺对啊,跟她亲爹才叫乱伦呢!哈!她这呀,只能是扒灰!” 小李慢条斯理地扶了扶眼镜,“要不说人家写的好呢,这资本社会的丑恶,不就来了嘛!”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书啊?”刘振云终於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们文学社內大作家啊!” 老云去墙角拿了暖瓶,给几人的杯子里都续满热水。“哎,这名字在嘴边就是想不起来,就是你老乡!那个中原的那个一—” “—一刘培文?”刘振云打断道。 “对!昨天刚发的,燕京文学头一篇!”老高伸手把手里的燕京文学递了过来,“看吧!” “你看完了?”刘振云接过杂誌,下意识地问道。 “没有!”老高摇摇头,“太生气了!我得缓缓。” “你別管生不生气,故事写得是真好啊——·就拿我——” 刘振云此刻也不管身旁几人嘰嘰喳喳,翻开了手里的燕京文学。 目录开篇第一部小说,赫然是《燕京人在纽约》,作者刘培文。 刘振云想想,反正今天没什么事儿,乾脆坐下摸鱼看小说。 通篇小说十万字,刘振云足足看到下午才看完。 燕京人在纽约通篇围绕王启明的人生经歷展开。最初的王启明和老婆郭燕是在燕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文化人,带著改变生活的梦想,他们来到了纽约,然而事情却变得飞快。 无人理会的大提琴技艺,让他的“米国梦”几乎在一开始就宣告破灭了。 而他的经歷也足够传奇,在两三年的时间內从一个中国餐馆的小洗碗工变为身价百万的製衣厂老板,从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到路身上流社会的华人富商,其住处也从阴暗的地下室搬到纽约皇后区的豪宅。 只可惜一切收穫早就在寞冥之中標註好了价格。 在社会的异化之下,为了“成功”王启明不择手段,不惜牺牲朋友和亲人的情感、人格尊严。 当王启明的不动產投资损失惨重,为了有足够的流动资金,王启明在大西洋赌城孤注一掷。然而, 好运尽逝,他输掉了一切。 跌岩起伏的米国生涯,一无所有的开始和最后。 这部小说在技巧方面並不突出,刘振云甚至没怎么察觉到其中有写作技巧的存在。 但故事在刘培文的笔下,一直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此刻刘振云正读著最后一段。 【王启明把他肥大的凯迪拉克直接停到了路中间。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把喇叭按得震天响。 他却乾脆仰在车里,此刻的纽约终於成了他的精神主场,多年来身处异域的胆怯被他丟得粉碎,与他的梦想、良知、尊严一起被当成尾气排走。 身后的车辆衝到侧前,高鼻樑的女人衝著他讲著听不懂的话。 他哈哈大笑,优雅地伸出一根中指。 欢迎来到纽约。】 合上杂誌,刘振云一时间觉得这部小说给他的衝击远比想像中的大。 “米国,米国原来是这样的?”他的双眼有些失焦。 “正常,有好就有坏,什么社会能十全十美啊?”老云嘬了口茶,把嘴里的茶叶沫子吐了,继续说道,“你看这小说里,发財和发疯没什么两样,有钱了人模狗样,没钱了狗都不理!这社会太可怕了。” “怕什么,咱们又不会有这一天!”老高反驳道。 “那为什么这么些年,我听说的跑去国外的那些人,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呢?”小李抬眼问道“废话!”老高笑了,“你跟老家报信儿的时候,会说你挨打丟钱吗?” “嘿!我是丟过钱,我可没挨打!”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聊到下班才一鬨而散。 又是美好的一天。 走的时候,刘振云把那本燕京文学放进了包里,他决定试试给这篇小说写个评论。 刘振云的评论还没写完,马未督的评论却已经发出来了。 借著《燕京人在纽约》的影响力持续扩大,刊载马未督与刘培文的访谈內容的青年文学也在近期发行,一时间洛阳纸贵。 此刻,马未督正坐在什剎海冰场的边上。 看著冰场上喧闹的人群,马未督朝著远处披著一个军大衣,正在冰上瞎溜达的圆脸寸头喊道, “硕爷!” 远处的人正是汪硕,听到马未督的声音,他著急往河边衝过来,差点打一溜,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慢慢地凑到马未督跟前。 “书呢?”汪硕一屁股坐在马未督旁边,伸手討要。 “给您!” 马未督从包里掏出三本燕京文学,三本青年文学。 递过去,他好奇地问道,“您要说看作品我能理解,要这么多干嘛呀?” “你懂个屁!”汪硕隨手递过两块钱,算是付了书钱。 此刻他冷笑一声,指指手里的燕京文学,“你当这是看小说呢?” “不然呢?” “这是课本!” “啊?”马未督好奇,“您说的是《燕京人在纽约》吗?” “多新鲜啊!”汪硕撇撇嘴。 “培文这小说,看小说的人看的是情节,想出国的人看的是细节,懂吗你?” “说说!”马未督直新鲜。 “你就拿第一章来说吧,”汪硕翻到一页,指著说。 “你看,申请签证的时候、怎么糊弄签证官,拿了签证怎么买飞机票,坐哪个航班,到了之后怎么去打黑工、刷盘子,用什么办法换绿卡,什么叫唐人街、哪个叫法拉盛—-你看看!这多全啊这!” “好傢伙!”马未督点点头,“怪不得说是教科书呢,您这思路真行!” “你不知道!”汪硕低声说道。 “这年头,你真以为我们这些人有什么本事发家呢?不都是趁別人不知道赚傻子钱吗?我们卖电子表也一样,就是欺负你不懂! “现在可好了,原来不懂出国还怕有人整你,现在这本小说全告诉你了!我就问你,你要出国你买不买?” “你是说,这玩意儿成了出国手册?” 此时,燕京文学编辑部里,刘培文指著手里的杂誌,一脸不可思议。 张德寧也是满脸詼谐地点点头,“就这么一个多星期,都从王府井传到十三陵了!多少人都凑著头抢著去买这一期呢!” 看著刘培文无语的样子,张德寧又补充道,“对了!马未督写那个访谈你看了吧?” 刘培文摇摇头。 张德寧隨手递过一本,“现在黑市上,这个青年文学跟燕京文学绑在一块儿卖。” “我没记得说什么特別的呀?”刘培文纳闷道。 “你不觉得而已。”张德寧摇摇头。 “在米墨边境躲过检查站、从南美到北美的迁徙链条,虽说也没有详细讲,但是光这一行字, 就不知道能启发多少人! “你再看看你说的这些见闻,打黑工的价格都说出来了,別人一算,说不定直接心动了!要不是我知道你是去採风,我都怀疑你是干蛇头的!” 这几句话,直接把刘培文干沉默了“都是这些人买,不会影响读者吧? “应该不会,”张德寧摇摇头,“我们首印直接80万册起跳,不过到现在已经售了。” “那你们还不赶紧加印?”刘培文好奇道, “肯定啊!”张德寧点头,“又加印了五十万。” 说完,她凑过头去,压低声音说道,“领导害怕后面不让印了,连夜安排的,生怕上面突然说出国的人太多,再给禁了。” 刘培文点点头,不过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大势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两个人而彻底改变。 所以一定要应润尽润!多走点恨国党,国家说不定就好起来了。 “对了!你不是说你现在转讲师了吗?打算教什么呀?”张德寧好奇地问道。 第127章 王二!果然是你! 第127章 王二!果然是你! 元宵节过后,燕京大学的校园又重新热闹起来。 春上柳梢,未名湖畔再次布满了大声背诵英语的学生,乌压压的人群朝著自习教室和食堂衝刺的场景重新上演,校园里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刘俊今天跟同学一起出门买书去了。 作为燕京大学的学子,去一趟王府井新华书店可以说是不远万里,三个同学在新华书店流连忘返,最后才带著两本杂誌和一本英文诗集回了燕京大学。 从公交站下了车,三人嘻嘻哈哈聊著天往里走,到了离宿舍不远处的布告栏,三人中的瘦高个忽然停住了脚步。 “刘俊!刘俊!看!选修课!” 刘俊闻言,赶忙凑到布告栏去。如今学校开选修课很少,大多数教师都只开本职课程,而算算学分,选修课也低得可怜。 不过求知若渴的学生们依旧是趋之若鶩。 而在布告栏上贴出来的选修课,一般都是第一年开设。 凑过去一看,另外一个眼镜男同学忽然失望了,“中文系的选修课啊。” 他们都是英语系的学生,报中文系的选修课,不是不行,多少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 刘俊却看得格外认真。 红通通的纸上,墨跡淋漓,写著选修课程四个字。 瘦高个凑到跟前,乾脆念了起来。 “今有我校中文系青年教师刘培文,於本学年开设创意写作选修课程,各院系学生皆可报名, 仅限二十人,限大二及以上—-刘俊,这个好啊,你不是喜一一” 说到一半,扭头看向刘俊,却只见到一个身影狂奔远去。 “他这是去哪了?”眼镜男望著他远去的身影,喃喃问道。 “系部吧?”瘦高个伸手指了指布告栏上写的报名地址。 中文系在五院。刘俊上气不接下气地衝到系部办公室的时候,前面早就围满了人。还有老师叫著“排队!排队!” 刘俊运气不错,他排在办公室外面不远的位置,数了数前面的人数,他有些志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二十人之內。 不过大多数人並不打算走,而是照样排起队来。 上课嘛,就算不能选上,没学分旁听也不错,先进去混张课表! 看著前面的人一个个减少,刘俊的心里渐渐升起希望。 他虽然是英文系的学生,但热爱文学、特別喜欢诗歌,眼前这门课,居然是教人如何写作,那简直是正中他的下怀。 最关键的是,这个开课的人可是刘培文啊! 前年文学社的读书分享会,他跟嘍囉一样站在后面,而台上的青年温文尔雅,讲课犀利。 如今他已经大三,偷偷摸摸写诗,也只是跟自己那个小自己一岁却已经毕业一年多的“师哥”廝混,自娱自乐。 冥冥之中,他觉得今天这节选修课就是指引自己方向的那颗星。 “老师,二十个人,能排到我吗?”他前面有人问道。 排课的老师抬眼一看,“能啊,你是第十八!” 此话一出,后面的人马上躁动起来。 乍暖还寒的春天里,刘俊之觉得自己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数一数,十八、十九、二十-自己居然是二十一? 差之毫厘的大起大落,让他瞬间沮丧起来, 不行就去旁听!他劝慰著自己,坚持排著队。 到了前面第二十位的幸运儿,刘俊弯腰往前凑著,试图先瞅一眼课表。 只听前面的同学抱怨道:“啊?一节课,三个小时?” “对!报不报?不报想旁听的,拿张课表走吧。”老师倒是挺淡定,看来这哥们也不是头一个抱怨的。 前面这位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泄了气,拿了张课表走了。 刘俊只觉得忽然有一束光打到了自己身上,似乎有一个宏大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迴响著“you arethechosenone!“ “同学!同学!报吗?” “哦!我看看要求!”刘俊从突如其来的幸福中回过神来,拿起课表来看。 总结起来,一共是三点。 1.除了第一节课,上课地点不固定,每周指定时间在未名湖畔集合,然后跟隨教师行动。 2.每节课时长约为三个小时。 3.本课程每学期共10节课,修满10节课,考核通过,可得1个学分。 怪不得前面那哥们不报了呢,刘俊思索著。10节课,每节课三个小时,一个学期就是30个课时的量,但是只给一个学分,这在选修课程里都算是性价比最低的。 而上课地点不固定、时长不固定这件事儿,更是能劝退一大批人。 “报吗?”排课的老师催促道,“报的话填表。” “填填填!马上填!”刘俊好不犹豫的落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星期一下午,刘培文准时出现在了五院的一个小教室。 走进教室的时候,他嚇了一跳。 说好的一节课二十个人,如今教室里差不多挤了足足四十个人。 打上课铃的时候,还有人往里凑,刘培文只得安排同学把前后门先关上。 抽出教务给他的学生名单,他清了清嗓,开始点名。 点完名之后,看著几十双望向他的眼晴,刘培文捏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们的课程是创意写作,作为今天第一节课的第一个环节,请大家给自己起一个笔名,笔名起好之后,我在课堂上不会再叫大家本名,以后点名也是用笔名来。” “我的笔名是我的本名,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来,5分钟之后,叫到名字的同学请上来写下自己的笔名,然后介绍一下自己的笔名。” 课堂里顿时喧譁起来。 10分钟之后,刘培文敲了敲黑板。 教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第一个,白高兴— 同学们一个个上去发言,不时有充满巧思或诗意的笔名贏得同学们的喝彩。 “下一个,刘俊!” 刘俊赶紧站起身来,迈步走上讲台。 拿过粉笔,他伸手写下兮川两个字。 “我喜欢诗歌,中国的、外国的,我觉得楚辞里的兮,特別能代表诗歌的韵味; “我喜欢旷野,广大的、晴朗的!我觉得一马平川的大地,才是浪漫的远方!” 他激动的讲述完自己的想法,隨后在同学们的鼓掌声中坐下。 不一会儿,黑板上已经满布大大小小的名字。 刘培文再次站到讲台中央。 “刚才我听有同学上来介绍的时候说,希望可以通过这个课程成为一流的作家,首先我要给他道个歉,我自己都不是。” 学生们鬨笑起来。 “其次,有很多同学可能好奇为什么写作要从笔名开始? “因为在我看来,人有三次出生,第一次是肉体的出生,代表著生命的觉醒;第二次是精神的出生,代表著自我的觉醒;第三次是信仰的出生,代表著追求的觉醒。 “你们觉得,自己现在是第几次出生? “而赋予自己一个笔名,是我们文学创作路上的第一步,也是很多人第三次出生的开始。” 说罢,刘培文笑著说:“创意写作是一个枯燥、艰难、痛苦的过程。 “这个过程跟生孩子很像:我们在內心中小心孕育著自己的灵感,不断地编织,为它结成厚厚的茧,等待破茧而出的美丽蝴蝶。 “只可惜,破茧而出的不一定是蝴蝶,也有可能只是扑棱蛾子。” 不少学生都被刘培文的比喻逗乐了。 “所以在接下来的学期里,我们要跋山涉水,要餐风饮露,也要走进天上人间—” 刘培文一合手,“总之,这是自由的课,自由到我可能不会直接教你们任何技巧、方法。” 说罢,他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衝动。” “衝动,是一切的开始,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是自由活动时间,请你们回顾、思考、找寻自己心里的那份儿衝动,然后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回到这里分享衝动的诞生。” 说罢,刘培文拉开凳子,坐在了讲台上。 台下的学生们面面相,什么情况,上课还带课外活动的?一个半小时?都够看场电影了! 而不少本来打算来蹭课的学生不明所以,乾脆离开了。 加上听了刘培文的话,开始出门寻找“衝动”的学生们,教室里一下子空旷起来,只留下小猫三两只苦思冥想。 刘培文乐得清閒,打算直接从包里摸出一本杂誌来看。 反正是选修课,你就说我上没上吧! 只可惜他的摸鱼计划接著就被打断了。 “劳驾,您是刘培文老师吧? 1 望著这个从教室后排凑过来的男人,刘培文一脸困惑。 他仿佛听到了前世的那句“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男人碘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习惯性確认。” 他这一笑,刘培文忽然浑身打了个激灵。 上下打量一番:这过的服装,过长的油腻头髮,黑的面孔上隨意搭配的五官,偶尔还有疙瘩出没,咧开嘴之后愈发丑陋的容顏,对味儿了!是那个人没错。 “你不是燕大的学生吧?”刘培文问道男人也不意外,毕竟他那张脸,怎么看也不像学生。 “我是人大一分校的青年教师,我叫王晓波。” 王二!果然是你! “你今天这是?” “实不相瞒啊!我是来取经的!”王晓波有点不好意思,只可惜他起来,原本就不好看的脸,愈发丑陋。 “取经?” “我今年年初啊,本来是想出家的。”王晓波介绍道。 “啊?为什么?” 刘培文没想到自己记忆里写出《黄金时代》的王二,居然还出过家?不是有老婆吗? “老婆出国留学了,我一个人苦哇!” 王晓波感嘆。 “前两天过年的时候,忽然觉得一一他妈的,四大皆空!儿女情长有什么用?不如断个乾净! “我这人说到做到,我接著就给佛教协会的会长赵普初先生写了封信,我插过队、能吃苦,坚决要求组织上考虑我出家的事儿!还求他打听出家的手续只可惜,至今没收到回信。” 刘培文直给干沉默了。 还回信?你这欲求不满的劲儿都快从信纸里溢出来了! 跟和尚说想老婆,可真有你的! “然后呢,找我取什么经啊?”他开口问道,觉得嗓子有点干。 “当然是取『西”经啊!” 王晓波一脸渴求,甚至掏出了笔记本。 “別的没什么,求您给我指条明路,怎么样才能偷渡到米国啊?” 第128章 到处都是熟人 第128章 到处都是熟人 王晓波的问题让刘培文有几分尷尬, 算了!往好处想,这又是一个《燕京人在纽约》的忠实读者。 刘培文想了想,斟酌著说道:你看过我的小说我很高兴,但是你也要明白,我这小说主要是批判这路人,我不能帮你成为那种人。” “明白!明白!”王晓波连连点头,一脸苦相,“我也不是一定要偷渡,我是想去米国陪我爱人,没有她,我活不下去。” “你就没去探探亲什么的?”刘培文问道“哪能啊,飞机票太贵了。”王晓波苦笑,“所以我想长期去,平均到每一天里,成本就低了。可是单位不给我开介绍信。” 刘培文摇了摇头,如今赴美还是很有难度的,单位如果不配合,就很难继续。 思半天,他忽然有了灵感,“你有阅读习惯,又能打听到我,多少爱好文学吧?有作品没有?” “写过一些,”王晓波有些苦恼,“发不了。” 他的处女作《绿毛水怪》写成后,在朋友之间颇受好评。因为这篇小说的机缘,他还找到了现在的老婆。 但是作品送到人民文学之后,没能发表,被认为充满自由主义的思想。 “不能个个发不了吧?有存稿没有,我帮你问问去。”刘培文低声询问,然后凑到他耳边把自已的主意讲了讲。 王晓波不算大的眼睛明显亮了。 “我回去!我回去整理!”他站起来,高兴得不知道手往哪放,脸上显得愈加丑陋。 甩下一句“明天找您!”王二撒丫子走了。 送走了王二,刘培文慢条斯理地看起书来一个半小时说长不长,学生们也都回来了。 刘培文再一看,原来旁听的的人几乎销声匿跡,班里如今剩下的人还不到二十个。 居然还有人逃课! 也没有再点名,刘培文笑著说“看来有同学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当然他也可能確实找到了他的衝动。” 坐在下面的兮川差点笑出声,一衝动把课逃了是吧? 望了望台下的人,有人手里著东西,有人捧著书本,还有的人已经写了好几张纸,!甚至有人端来一饭盒的红烧肉。 “砂锅!你先讲讲!” 砂锅是这个同学的笔名。 砂锅也不含糊,“我领了题目就出去在学校里散步,走著走著就走到食堂了,下午两点半,没饭了吧?我就走进去看,发现中午窗口剩下了一大碗红烧肉,我一衝动,就跑过去打了一盒。” 在大家的鬨笑中,砂锅有点不好意思。刘培文却是给他一个讚赏的眼神。 “爱与美食,是人最根本的衝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笑著说,“我认识一位前辈,就特別会吃,认真的琢磨研究,美食也会是非常好的题材,这一碗迟来的红烧肉,是个不错的开篇。” 此刻,大家的眼神里又有了羡慕。 一个个点评了同学们对於“衝动”的想法,几十分钟条忽过去。 刘培文鼓励道:“看来大家都有认真思考,那我问大家,衝动过后,接下来是什么?” 半响无人应答。 角落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试探著问道:“惩罚?” 这下刘培文都绷不住了。 一教室的人笑完了,刘培文才继续道:“当我们產生了文学的衝动之后,我们会进入冷静期, 在这个冷静期里,我们一方面要把自己的那点儿衝动和灵感记录下来,另一方面也要从內心评判自已能否把灵感写就成篇。” “所以接下来的一周,请各位根据自己的“衝动”,写一篇作品,多少字都行,什么文体都可以,但有一点,保护好“它』!” 布置完作业,刘培文顺势宣布下课。 他的选修课是一学期十节,正好是两周一节课,这意味著他即便还需要经常参会、偶尔写写材料,仍然有著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下了课已经是五点,他骑著摩托车跑去档案馆接上了黄成民,朝东南走去。 一直骑到三里河,摩托在一个新建的大厦下停住, “就这儿了!西苑饭店!” “这么高档啊!”黄成民下了车,抖数抖擞寒冷的身躯,仰头看著大楼感嘆道。 “今天请的可是位大专家,你多听听、多学学!”刘培文叮嘱道。 黄成民连连应是。 今天的局是刘培文请託了张白驹赞的,只不过老头最近不爱出门,所以就安排了娄玉栋帮忙。 说到底还是为了翻修自已买的那个破败院子。 现如今燕京对於翻修院子並没有明確的样式规定,但刘培文还是想在兼顾舒適的同时,儘量保持古建筑的形制,这其中施工设计就成了最关键的东西。 走到西苑饭店的大门口,马未督正在外面等著。 此时春寒料峭,他等了半天,明显脸上有点泛青。 “培文!等你多时了!”马未督笑道。 “章老师到了?”刘培文问道。 “刚到!娄先生陪著呢!” 推门进了包间,刘培文只见一个矮胖圆脸的女人正在和娄玉栋聊天。 “章老师,不好意思!来晚了!”刘培文过去跟女人寒暄起来。 今天请的这位老师来头不一般,名叫章克群,师从梁世成,是古建筑的大家,如今跟丈夫高立仁都在水木教书。 眾人落座,互相介绍的功夫,饭菜也上来了。 西苑饭店今年刚开业,主打的是西域特色,油的手抓羊肉,香气扑鼻的红柳大串、清爽可口的酿皮一道道美食上来,眾人大快朵颐。 刘培文一边吃,一边拿著自己的四合院草图向章克群请教。 “章老师,说了这么多,这事儿还得麻烦您操心,我这兄弟的施工队干民房没问题,弄古建风格的也没经验,还得您帮衬指点。”刘培文笑著说道。 过年之后,他和黄成民去了恭俭胡同几趟,尺寸规制都想好了,但是要说如何做现代化改造, 又如何能保持古建风貌,黄成民的几个伙计没这水平。 “嗨!这太正常了!”章克群爽朗地笑著,“我是干这行的,咱们全国缺乏修的古建多到数不清,专业工人非常难得,到时候我给小黄介绍几个老师傅,搭著伙就干起来了。” “哎呦!太谢谢您了!”黄成民笑著夸道,“我说今天出门怎么喜鹊叫呢,今天这一桌子都是贵人吶!”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对黄成民的观感也好了几分。 吃著吃著,大家不免又把话题聊到刘培文身上。 “培文你真是有才啊!”章克群感嘆道,“你最近发表的那个《燕京人在纽约》,我看了直睡不著觉。” “老章你净说瞎话,”娄玉栋调笑道,“培文没来的时候,你还跟我说你睡不著是因为儿子玩吉他呢!” “他那是上半夜!培文是下半夜!”章克群嘴上绝不能认输。 好嘛,出走半生,我竟让老大姐夜半难眠。 “我说,改天叫小松来认识认识啊,他也算是跟培文同辈的了。” “他?”章克群摇摇头,“培文六一年的,他六九年的,算什么同辈!那小子得管培文叫叔!” 刘培文听来听去,不由得问道,“您这儿子叫高小松?” “多新鲜啊!”娄玉栋笑道,“不是说了她爱人姓高嘛。” 刘培文默默点点头,他只是没想到,找个古建专家,居然都能找到前世的“熟人”。 一场酒宴,敲定了四合院的改建思路,刘培文心满意足。 把章克群送走之后,刘培文正打算跟娄玉栋作別,却被娄玉栋抓住。 “你最近要是有空,去看看老爷子吧。” “我姥爷?怎么了?”刘培文一听顿感不妙。 上一次去看张白驹还是大年初三,他带著何晴一起去拜访了老头,也算是正式把她介绍给自己的长辈。 当时刘培文还觉得张白驹精神头挺不错的。 “最近糊涂了,”娄玉栋低声说道,“天天闹著吃冰淇淋,还非得是起士林的。” 起士林是津门乃至全中国最早的西餐厅之一,小白楼开业的时候,大清国还没亡呢。 张白驹幼年到津门,可以说从小到大没少在起士林吃饭。 “这半年,他越来越常说起天津时候如何、小时候如何,还经常犯糊涂叫错名字,人已经有点不清楚了。”娄玉栋说道。 人之大限將至,总有种种表现。 “要不,我去给他买点?”刘培文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津门离燕京不算太远,骑摩托车三四个小时也就够了,比当年树根卖冰棍儿强多了。 “你別由著他胡来!”娄玉栋叮嘱道,“他这肠胃,79年就住过院,哪能乱吃东西。” 刘培文只好点头。 將黄成民送回大杂院,自己回到家,刘培文躲进书房里坐了很久。 昏黄的檯灯下,他手里握著熟悉的钢笔。 回顾张白驹八十多年的风雨人生,他是富二代、是戏迷,是热爱文物,心怀大义的爱国者。如今暮年將至,该如何如果挥笔写就记录他一生的文字呢? 如果单纯以他的人物形象写一部书,那跟回忆录又有什么区別? 在这纷繁跌岩的一生里,到底是属於张白驹不变的底色? 刘培文思付良久,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第129章 真话不肉麻 第129章 真话不肉麻 转天早晨,刘培文早早起了床步入春季之后,深觉自己需要注意身体管理的刘培文开启了晨练计划。 从百深处胡同出来,在一条条胡同里闪转腾挪,一直跑到什剎海公园,再绕著公园跑上一圈,然后绕回家,这一趟五公里的路程,跑得刘培文大汗淋漓,最后到了胡同口乾脆放慢脚步,喘著粗气走到门口。 此时一个丑男百无聊赖地背著包站在四合院门口,像极了一根老树疙瘩。 “来啦!”刘培文这会儿累得够呛,也没跟王晓波客气。 俩人进了书房,刘培文疯狂灌水的工夫,王小波把自己的破本子摆满了桌子。 刘培文耐心地翻看了半天,抽出一本有些发霉的本子:“这个故事不错,层次很好,对於爱情的探討也很深刻。” “是吗?”王晓波闻言异常兴奋,他今年32了,而立之年,吃了多少批评和冷眼,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的作品表示认可。 “比你那个什么《绿毛水怪》写得好多了!” 刘培文说的这篇內容名字叫做《舅舅情人》,也是王晓波的早期作品,只是他没想到这篇內容此时竟然已经写完了。 在前世,不被理解和接受的王晓波,直到九十年代才开始展露他的文学魅力,即便如此,过於黄暴的內容也是让他的文字饱受垢病。 “能出国吗?”王晓波眼里都是渴望。 刘培文的计划很简单,推动王晓波的作品在国內发表,然后通过文协推荐和匹兹堡大学双方面的推动,把王晓波的出国定义为访学加陪读。这样有了官方背书,学校方面的阻碍就不存在了,去掉了最大的阻碍之后,剩下的都是个人问题。 这其中,发表文章和文协是最关键的。 但是关键岗位上,咱都有人啊! 带著王晓波来到六部口的燕京文学的时候,张德寧刚从外面回来。 “德寧!”刘培文在院子里远远地打著招呼。 带著王晓波走到近前,张德寧看著眼前这个过大哥,满眼好奇。 几人进了编辑部,刘培文才介绍道,“我给你推荐个奇才!王晓波!稿子写得比我好多了!” “真的假的?”张德寧跟王晓波招呼了一声,伸手要过了稿子。 一看是个陈旧发霉的笔记本,张德寧皱了皱眉。“你这文章写完多久了?” “记不清了。”王晓波抬眼想了想,额头上的皮肤皱成沟壑,依旧一脸茫然, “反正是在前几年的时候。” 张德寧不再废话,给俩人找了椅子坐下,自己埋头看稿子。 陈旧发霉的味道刺激著她的鼻腔,她只能强忍著往下看。 一万八千多字,她看得不算快。 “稿子真是好!”她合上笔记本,“就是本子味道太大。” “那,行是不行啊?” 张德寧点点头,站起身来又拿给周燕茹看。俩人都觉得不错。 “行了,第一次发稿,按现在的政策,我们一般是给千字8块钱,”张德寧介绍道,“不过既然培文介绍过来的,稿子確实也好,给你按12吧!以后有稿子,记得投给我们就行!” 以后?刘培文心想,这以后可太远了。 《舅舅情人》已经算是王晓波眾多作品中,最容易发表的了,其他的稿子,刘培文根本不敢往这儿送。 发稿的事儿定了之后,刘培文又把王晓波的情况给周燕茹讲了讲,总之就是俩字儿:我,王晓波,打钱! 下楼的时候王晓波整个人都是懵的,有种一级小號被满级大佬带队通关的失真感。 看著手里的稿费单上的数字,他情不自禁地问道:“这就成了?” 刘培文笑了,“以你的才华,投稿还不是手到擒来,只不过你不愿意屈就罢了。” 王晓波一时间有些难以自持的感动,他自从上大学开始,自从投稿碰了几次壁之后,乾脆闷头写作,如此多少年来,除了老婆李寅荷对自己青睞有加,从来没有人觉得自己写的那些玩意儿有多高的价值。 而此刻的刘培文对自己的评价居然这么高,这让他打心眼里觉得刘培文才是自己的知音。 刘培文看到他一脸惶恐的样子,又劝道:“你不要觉得这话肉麻,真话不肉麻。” 这才是伟大的情操啊! “谢谢!谢谢!”王晓波此刻心中已经把刘培文当做知己,但嘴上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只是一直不停地感谢。 送走了王晓波,刘培文骑著摩托去了电话局。 如今的燕京城里,挤著接近一千万人,公共电话少得可怜,大部分人打电话依旧只能去电话局今天刘培文是来打国际长途的。此时距离《马语者》签约发布已经接近三个月时间了,彼此之间远隔重洋,刘培文想问问进度都挺困难。 虽说对电话局的忙碌早有准备,走进去之后,刘培文还是嚇了一跳。 乌压压的黑色脑袋,或站或坐,整个电话局大厅里挤得乌烟瘴气,刘培文只觉得呼吸都侷促了几分。 好不容易排队挤到前面,刘培文伸手就是外匯券。 “同志您好!打国际长途!” 电话局的工作人员一脸生无可恋,扔过单据,刘培文开始填写一系列文件,来解释打电话的原因。 填好文件、把號码告诉工作人员,再用外匯券付了一笔押金,刘培文得到了一句话。 “找地方坐著吧,到了叫你。” 漫长的等待让人抓狂,刘培文在电话亭外打量著里面的人。 国际电话亭是一个个小隔间,白炽灯黄澄澄的光线下面,是一个小桌子,上面是一部电话机。 此刻里面的人姿態各异,有的兴奋地挥舞著手臂,有的则是不停地自己的头髮,唯一的相同点, 就是他们都在扯著嗓子大喊。 这种状態,即便每个电话亭都装有玻璃门,也依旧显得嘈杂。 如今国际长途的价格非常高,所以大多数人都是长话短说,但即便如此,排到刘培文的时候, 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等得头晕眼的刘培文精神一振,站起来进了电话亭。 即便支付了高昂的价格,越洋电话的通话质量也只能说是勉强能听。 刘培文下意识的大声喊著说话,此刻他恍然明白了为何刚才里面的人为啥都这么激动。 艰难的交流完毕,刘培文掛上电话出了电话亭。 “再交188块!” 周遭几个正在填表的人闻言猛地抬头,异的看著正在交钱的刘培文。 仁月工资打一个电话,这事儿得多严重啊? “不会是老婆跑了吧—.”后面一个青年下意识地说道。 “瞎说什么呢!”旁边一个通天纹大姐不乐意了,“这小伙子这么帅,跟他结婚谁能跑啊? 而交上电话费洒然离去的刘培文也是一阵肉疼。 接近三百块钱的外匯券,够吃好几顿大餐了! 跟乔治的沟通倒是很顺利,乔治很兴奋地告诉刘培文,《马语者》这三个月已经在全美的书店渠道铺开,由於书名具有一定的神秘性,而且情节故事的创新也吸引了不少读者购买,如今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居然已经售出了三万册。 这还仅仅是在部分书店的新书推荐位置上拜访而已。 按照乔治的说法,新人作家能有这样的成绩,这本书已经是畅销预备役了,所以他们准备邀请一些知名作家阅读《马语者》並撰写书评,再將书评运作到多家报纸媒体上,以期获得更高的销量。 刘培文自然没意见,反正又不他的钱, 长途电话的事儿结束,但是想著刚才的高额话费,他咬咬牙朝旁边的柜檯走去。 安装电话这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原本他在档案馆,办公室新装了那部电话之后,一多半都是联繫他自己的,如今关係转到了中文系,平日里又不坐班,这些人想找自己除非到家里来。 如此一来,装个电话的必要性还在持续攀升。 燕京开始试点安装私人电话,大概是从1982年开始。农丰里小区开通了一部交换机,此后两年时间,这个“平凡而普通”的小区,才装了不到五十部电话,说进展缓慢都算是夸奖了。 也就是到了今年,隨著交换机的分布越来越多,私人电话的安装需求才旺盛起来。 “劳驾,安装电话怎么办理?” “填。”伸手递过来一张单子。 “那个,能给我三张吗?” “多少?” 营业员上下打量了刘培文几眼,又扯了两张单子递过。 三张单子,六千块钱初装费取了钱再来交上,营业员忙活半天,递给他一张收据,上面写下了三个电话號码。 刘培文明白说了有一处房子需要返修,营业员倒是摆摆手,说能不能装,到时候要去勘察情况。 第二天,邮电局的工作人员来看过现场,刘培文又带著他们去了恭俭胡同和帽儿胡同。 安装都没有问题,至於要改造的恭俭胡同,则是临时安在了前院完好的倒座房里,弄一铁皮箱锁上了。 回到百胡同,看著放在书房里崭新的电话机,刘培文有些感慨:这也就是现在这两年,由於刚放开安装,价格又实在是太贵,居然没费多长时间,再过几年,恐怕排队能排到姥姥家去。 拿起电话,他就打到了燕京文学编辑部“喂,燕京文学,我是周燕茹。”周燕茹的声音传来。 刘培文恍然感觉回到了当年在镇上等电话的时候。 “是我啊,刘培文!” 听到刘培文的声音,周燕茹的声音生动了几分,俩人聊了几句装电话的事儿,刘培文才开口问道。“我看上午走的时候,德寧有话没说出来,什么事儿啊?” 不一会儿,声音换成了张德寧。 “你这小子,脑子挺活泛!”张德寧夸了一句,又解释道,“过两天有个聚会在李拓家,想叫你一起,但王晓波在那儿,我没好开口。” 俩人说了时间,刘培文终於掛断电话。 在电话机前,刘培文翻找著自己的电话本,一个个的拨过去,让对面的人存录號码。 要不说电话就是快呢,给章广年打电话的时候,他得知了一个消息。 一个北上拍戏的大导演,正在寻找自己。 第130章 约稿 第130章 约稿 章广年所说的这位北上的大导演,正是这两年在燕京赫赫有名的导演李瀚祥。 这位来香港的导演近两年在燕京拍摄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两部清宫戏在香江分別取得了1500万和1200万的佳绩,均位列同年港片票房前十。 与高额票房同时到来的还有在內地的巨大影响力,接连北上拍片,作为香江与內地交流的重要文化届人土,他的想法是很受重视的。 所以约见的想法传达出来之后,很多人立马就得到了消息。 恰巧章广年接到刘培文的电话,顺势就把这事儿讲了。 果不其然,等到第二天上午,相关部门的人已经登门拜访。 与李瀚祥见面的地方是在故宫,千百年皇家威严的权力中心,如今只是片场。 见到李瀚祥的时候,剧组正在休息,一见刘培文,他高兴地站起来握手。 “刘作家你好!你的小说在我们香江鼎鼎大名啊!” 刘培文还没来得及谦虚,只见李瀚祥扭头四处张望,然后拽著他去了大殿外的一个角落。 此刻,角落里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在仰著头看大殿的屋檐,阳光洒下,檐子拉出修长的影子。 “金泉,別构图了!人我给你叫来啦!” 男人此时才回过神,看著走过来的刘培文,他面色沉静,开口就是流利的燕京话:“您好!我是胡金泉。” 刘培文闻言一愣。 这个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自从70年代以来,拍摄出一系列经典武侠片的胡金泉,可以说是这个类型片的开山怪之一。 《大醉侠》、《龙门客栈》、《侠女》、《忠烈图》,可以说属於这个时代武侠的浪漫,就是在他的手中诞生的。 如今,他站在刘培文的面前, “北上这一趟,我主要就是为了找你。” 不理会刘培文疑惑的眼神,他继续说道, “我近些年在湾岛拍片,很晚才读到你的小说,在我看来,《龙门客栈》很好,但在我心中, 不如《双旗镇刀客》纯粹。” 他笑著说,“我们把它拍出来吧?”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明明知道胡金泉是在故意夸讚自己,刘培文还是非常高兴。 不过想想这位大导演作品常常叫好不叫座,他还是试探著劝了一句。 “您想改编我的小说、拍电影,我自然欢迎,只是我觉得小说內容不算太长,拍成电影的话, 內容有点太少了吧?” 谈及剧情,胡金銓渐渐兴奋起来:“我一直想拍一个华工血泪史类型的故事,不如把这个双旗镇刀客搬到米国西部怎么样,弄一个华工背景。” 好傢伙,刘培文心里乐了。 本来《双旗镇刀客》就脱胎於米国西部片的决斗类型,现在你再搬回去,真就原汤化原食是吧? “我觉得不怎么样。”刘培文实话实话,“《双旗镇刀客》的美好与壮烈,在於中国传统的情怀和任侠精神。 “再说了你把它搬到米国,搬到华人最憋屈的歷史环境里,他怎么战胜对手?总不能在对面的枪管子底下耍刀吧?要是也改用枪,那不就是西部片?” “也不是不行吧?”胡金泉依旧不愿放弃。 “要真是拿刀剑硬对面枪炮还能贏,那已经不是武侠片了,是幻想的范畴。” 胡金泉这才点点头。 『有道理。这样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开始筹措资金搞剧组,到时候再来这边取景拍摄跟中影合作嘛。你有兴趣的话,编剧的工作也交给你,怎么样?” “让我当编剧倒是没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稿费得按照香江的来。” 胡金銓闻言哈哈大笑,“这有什么难的?” 刘培文闻言默然,指指不远处的剧组,“也挺难的吧?” 这话一出,旁边的李瀚祥脸上也有些掛不住。 强如刘小庆,在李瀚祥的前两部戏里接连出演女主角,然而没有片酬,在剧组还吃馒头咸菜, 甚至比不上香江来的杂工,后来很是闹了一回,才多少为內地的演员和工人们正確到一点点待遇。 指望香江、湾岛的资方能放下盘剥利润的本能,恐怕比改变人的灵魂都难。 胡金泉是內地出身,如今在李瀚祥剧组呆了几天,自然知道刘培文是在说什么。 他情绪复杂地嘆了口气,只是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 “我生在燕京,如今却常常在湾岛拍片,我有时候经常自嘲说我是过客、是难民、是中间的人,但如果能为家乡的人爭取点东西,我还是愿意的。 “权利要自己爭取,稿费也一样。如今你在香江是有名气的作家,《甜蜜蜜》、《一代宗师》 都有很多拥是,他们自然能买你的帐,不过要让他们买所有人的帐,不容易。” 两人商量了几句后续的事情,胡金泉只瞩咐刘培文抓紧时间搞剧本。 “等我啊!我去拉投资!我很会拉投资的!”临走的时候,胡金泉挥手喊道。 刘培文只能尬笑,对胡金泉的话不置可否。 1975年,胡金泉將《侠女》剪辑成3个小时准备参展,但投资方不相信这部电影能获奖,所以拒绝再出无谓费用。结果最终侠女收穫华语圈首个国际a类电影大奖,从此胡金泉拉投资容易多了。 再加上胡金泉讲故事能力很强,所以在墨镜王还没横空出世之前,胡金泉这样拉来投资慢工细活一两年的拖延症导演,已经是魔王级別。 然而自从去年《天下第一》票房惨败之后,他拉投资的“能力”又开始急转直下。 所以刘培文对胡金泉拉投资还真是没什么信心。 辞別了胡金泉,刘培文回到了百胡同。 铺开稿纸,钢笔蘸墨,刷刷点点,《双旗镇刀客》的剧本渐渐展露雏形。 了四天时间,一部剧本写完。由於电影对话內容不算多,时间充裕,逐渐找回前世当牛马的感受的刘培文,决定乾脆按自己的想法,把分镜脚本也给写完。 写分镜脚本大概还需要一周的时间,刘培文决定暂停一下,先去参加李拓周末的聚会。 周六这天上午,朝外东大桥一栋高层住宅楼下,刘培文停下了车,提著东西上了十二层,李拓的家就在此处。 开门的是程建功,他一看是刘培文,本来高兴的脸立刻聋拉下来了。 一旁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是李拓,他倒是兴高采烈:“好啊!建功输了!快,给他记上!” “怎么了这是?”刘培文进了屋,把手里的酒和菜放下,好奇地问道。 “嗨!我就不该打赌!我啊,逢赌必输!”程建功气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起来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笑弯了腰。看刘培文愈发好奇,李拓这才给刘培文解释起来。 今天程建功是头一个来的,由於往来李拓家的次数太多,他今天空著手。 结果接著来了三位,个个带酒带烟,要么就是提著菜餚。李拓便跟程建功打赌,说下一个肯定还会拿东西,程建功立马就同意开局。 “结果我一看来的是培文,我都不用往手上瞧!他去谁家基本都没空过手!”程建功一脸怒其不爭,“你就不能晚点来吗?” 此时屋里是四五个人,刘培文基本都认识。 “祝伟,你也在!”他跟站在角落里一个三十出头的眼镜男打了个招呼。 这个叫祝伟的是去年年底刚分到人民文学的编辑,目前负责小说组,刘培文回国后去领稿费单的时候见过。 祝伟的个头不算高,此刻站在“巨人”冯冀才旁边更显矮小。 “要我说还是拓爷面子大啊,”刘培文夸道,“大冯都来了!” “特殊情况!”李拓摆了摆手,“所以把大冯搬来助阵啦!” “你可拉倒吧!”不高兴地程建功现场拆台,“大冯一个月来一回,回回特殊情况?” 过了一会儿,退休二人组也来了。老汪一见刘培文,赶紧凑过来问:“今天带酒了没有,是茅台吗?” 看来是最近家里肯定是又管得严了,酒癮难耐。 刘培文点点头又摇摇头。 汪增其却懂了,“不是茅台,带的什么?” “汾酒啊!”刘培文指了指自己提来的酒,“拿了四瓶,茅台最近不好买啦。” 在88年之前,白酒完全是计划经济,国家实行名酒价格管控制度。 茅台多少钱呢?答案是8元,而玻汾也是8元一一因为名酒价格最高8元。 “我们那茅台是8块加上五十块侨匯券,不过也没货。”冯冀才点评道。 这忽然启发了刘培文,他在思考,要不要去友谊商店搞一批茅台存著? “汾酒也好哇!”汪增其两眼冒光,此刻恨不能先喝一杯。 “行啦,老汪你一会儿过来帮厨!等会儿再喝!”李陀毫不客气地点名。 “那你拿瓶酒进来,我今儿给你做醉虾!” 好傢伙,全是办法! 陆陆续续的人都来了,足有十三四位酒足饭饱,一杯高碎端上来,大家都有些醉意酣然, “今天大伙也喝尽兴啦,来,帮我参谋个东西。”李拓从书房里取出几页纸,递了过去。 大家依次阅读、传递,等邓有梅递过来的时候,刘培文一眼就看到“创作通信”几个大字。 又搞新的研究了? 刘培文继续阅读下去,发现其主要內容是针对《百年孤独》的感悟以及由此產生的对文学道路的思考。 “拓爷这个写的深刻啊!”他讚嘆道, 眾人了点时间才传阅完毕,李拓这才说道:“我也是心中有所感悟。” “过去咱们最早跟隨苏联老大哥,在建国以后的文学创作上,是以现实主义为主,到了前两年,王濛倡导大家学习现代主义一一当然现在不让提了,现在是先锋文学。” “到了去年年底,我发现形势还在变化。”他总结道。 “一方面是,自从马尔克斯这部小说得了诺奖之后,国內评论界认为他的写作是具有开创性的,对咱们国家的文学创作很有借鑑意义,取了个名號叫做『魔幻现实主义”。 “另一方面呢,这两年大家逐步的从之前混乱的状態恢復过来,越来越关注个体发展,而不是集体。 “这两个相结合,就让我有了一个想法。” 看著在座的作家们都饶有兴趣地听他讲述,李拓笑了笑,“我在想,假如我们八十年代是中国文学重新出发的年代,那我们的出发点、起跑线,在哪呢?” 大家思虑了半响,还是一旁的郑万龙先开口:“乡村吧?” 这人是《十月》的编辑,刘培文不是很熟“对!”李拓拍手,“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最近翻了好多书,还是受了老汪的《受戒》的启发,忽然觉得,乡土的生活,是我们国家的文学发端。” “所以呢?”邓有梅问道。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如发起一项活动,就叫『文化寻根”怎么样?”李拓激动地说,“没有回不去的故乡,只有失了根的人,人丟掉了根,就丟掉了魂,文学也一样。” 说到这里,他挥舞著拳头,“咱们把中国文学的魂找回来!” 一眾客人慨然允诺,作家们筹划作品,评论家和编辑们则是负责理念的传达。 眾人此刻兴致高昂的討论起来。 对於大多数作家,灵感是最关键的,不知道写什么的时候,往往只能灌水。 此刻,祝伟看著跟汪增其討论著乡村故事的刘培文,忽然凑过去低声问道,“培文,有想法了吗?” “有点,但不多。”刘培文点点头。 “那我跟你把这稿子约了,发在我们人民文学上吧!” 看著祝伟突如其来的组稿行为,刘培文愣然地点了点头。 你们这些编辑,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本职工作啊! 殊不知,不远处的郑万龙看著这一幕,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过去。此刻他只好对著別人故技重施。 一群人聊了一下午,等到尽兴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橙红色的暮光透过树荫投射到地上,洒出一片金黄,刘培文骑在摩托车上,特意放慢速度吹著春风。 乡下可以写的东西可实在太多了。 不过既然要寻根,那就往深里挖掘,毕竟挖得越深,就越容易出水— 嗯,就写那个吧。 第131章 这不亚於愚公移山 第131章 这不亚於愚公移山 刘培文想到的,是一个打井的故事。 不过並不同於往常他写的故事里的乡村,这一次的故事发生在太行山上。 春风吹拂的夜里,偶尔有鸟鸣叫的声音,他开始把脑海中的故事记录成提纲。 了半个晚上,总算把故事提纲和人物关係抒顺,刘培文终於感受到了身体的疲倦,也懒得跑去臥室,直接躺在书房的臥榻上酣眠一宿。 第二天,睡到太阳高起,他才起来洗刷乾净,跑了趟燕京图书馆。 翻了一天太行山的地形地貌资料,又考据了许久古代打井的专业知识,把自己的本子记得密密麻麻。 思付良久,他乾脆又去了一趟恭俭胡同。 今天是周末,章克群和黄成民应当都在这里。 到了恭俭胡同,刘培文被眼前尘土飞扬的样子嚇了一跳。 “培文!”黄成民2了一口土沫,这才扯开嗓子喊道。 刘培文则还在张望著四合院, 此刻,四合院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已经拆得认不出了“马上拆完了,能用的材料都是些老木头,原来的砖头都不行了,全都推倒拉走了。』 “对了,电话放哪了?”刘培文忽然想起,急忙问道。 “那个啊,我们砌了坑,埋在里面了。”黄成民眨了眨眼,“等房子盖好了,直接就是出土文物!” 俩人说著话,章克群也过来了。 得知刘培文打听打井的事儿,章克群还以为要在四合院里打井。 “这一片我研究过,都是苦水井,燕京本身甜水井很少,现如今更没有打井的必要。” 刘培文摆摆手,又解释了一番,才知道是在山地打井的问题。 章克群摇摇头,“山地岩层坚硬,不容易下挖太深,如果说没有足够的工具和勘探技巧,打井几乎不可能。” “可如果非打不可呢?” “那需要找到有储水区域的地质条件,才比较容易打出水来。”章克群並非打井的专家,不过对地质也有研究。 確认了打井的方式和可能性,刘培文又仔细了问了一些技术问题,这才罢休。 “等等,你別走啊!”章克群拉住刘培文。“你有问题,我也有啊!” “按你的规划,正房五间,不带耳房,在正房东西两侧做室內卫生间和浴室,考虑到管道的问题,你这正房的地面得往上抬二十多公分,做出排水坡度,这里面” 刘培文不得不费了半天时间,跟章克群细细对完,这才被她放过,转身离去。 此后的几天,他才正式开始创作,又了一周的时间终於完稿。 完稿这天是周二,刘培文细细读了一遍,改过一些错误,站起身来,背上包,去了人民文学编辑部。 祝伟是完全没有想到刘培文交稿速度这么快。 “这才一个多星期吧?你就写完了?”祝伟惊喜地接过稿子,“怪不得好多人都说你快呢!还真是!” 可恶!刘培文愤怒了,到底是谁在造我的黄谣! 没发现刘培文的腹誹,祝伟安排他坐下,自己开始认真看稿。 翻开稿子一看,题目是《老並》。 祝伟乍一读就发现內容行文与刘培文此前的不同。刘培文在其他作品中很注重的敘事技巧在这篇文章里似乎看不到痕跡,而语言与描述也倾向於干练短促,读完两页,一种质朴的乡土感让祝伟讚嘆不已。 老井的字数大约是十万字,祝伟足足看了两个小时才终於读完。 看完之后,他依然有些意犹未尽。 “培文,你这篇稿子,不亚於愚公移山啊!”他笑著说道。 刘培文闻言也笑了。因为这个点评正是自己在后记里自己对故事中老井村几代人前赴后继,立志打井的评价。 《老井》这篇小说讲述的是在太行山里的一个老井村发生的打井故事。 故事以太行山里极度缺水的老井村为背景,这里祖祖辈辈的人都渴望打出一眼有水的井,解决长久以来挑水喝的困境。 可是,井窟窿挖了上百,人死了不少,从清朝挖到民国又挖到现如今,愣是没有挖成功一眼井,老一辈渐渐把打井的希望寄托在新一辈上。 然而主人公孙旺泉嚮往的却是外面的世界,想跟自己喜欢的巧英一起去外面闯荡。但是为了给弟弟换娶亲的钱,由於父亲的死亡和家庭的压力,他被逼著做小寡妇喜凤的倒插门女婿。而喜凤对他的关爱也让他渐渐融入家庭,至此,他开始把重心放在打井上。 等他从学习班归来,带著全村奋战时,塌方出现,孙旺泉与巧英被封在井下,死亡將至,他们终於放下一切,做成了“夫妻”。 最后,在全村人的捐献与帮助下,並终於出水了,而心知两人没有后续的巧英也带著遗憾离开了。 祝伟翻著稿子,认真点评道: “《老井》这部小说里透露的精神真是感人。 “你看,小说里这些被困在山里的村民,即使世世代代缺水,但没有人想过逃跑!他们把根扎在大山深处,即便是环境艰苦,还是与天斗、与地斗,那怕洒在石头缝里,还是要扎进根去,发出芽来! “这种生活的態度就像他们挖井的態度,埋头苦干,一日不达到目的,就坚持一日,永远不罢休!” 刘培文点点头,“这篇小说里,我想表达的就是这种人定胜天的精神。” 祝伟笑了,“没错!人定胜天,这就是中国人文化的根嘛!不过里面这个爱情与责任的纠缠, 倒是让我想起了你的《马语者》。” 这下轮到刘培文惊讶了:“你看过?” 明明手稿他都要回来了。 “跑去当代看的,”祝伟嘿嘿一笑,“那时候听说你把稿子送到后楼去了,我就去借来看了, 结果后来听说不让发,真是太可惜了。” 刘培文摆摆手,“不说那个了,《老井》总能发吧?” “能!下个月小说第一篇!”祝伟斩钉截铁,“这要是別人不让发,我第一个不答应。” “好!”刘培文笑道,“既然这约稿也交了,你是不是顺道帮我个忙?” “什么忙?”祝伟好奇道。 “一点点小事。”刘培文比出一个让南韩人民震怒的手势,从包里掏出一大稿纸。 “学生的习作,帮忙点评点评?万一有能用的呢?”他眨眨眼。 “好你个刘培文,你可真行啊!”祝伟笑骂起来。 “別人当老师都是自己备课自己批作业,你倒好,直接把作业拿来让我们批啊?” “那怎么能一样?我教的可是创意写作!”刘培文振振有词。 “这些学生学习写作,写了文章,算不算是未来的作家?” “那倒是。” “你们做编辑的本职工作就是审稿,有人投来稿件,你是不是要审,审完了是不是要给意见?” “那倒也是。” “这不就齐了!” 刘培文笑著摊手,“我可是给你们输送明日之星啊!” 祝伟挠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既然稿子都递到自己手里了,就看看吧。 翻了翻內容,祝伟头更大了,这林林总总一二十篇文章,有长有短,兼具散文、诗歌、隨笔、 小说。 “你这学生个个都是人才啊!”祝伟咬咬牙,乾脆站起来招呼其他组的编辑过来分稿子加快进度。 “对了!”刘培文拍拍脑袋,“还有一篇我挑出来的诗歌,给谁啊?这个能达到投稿的標准。” “好哇!”祝伟吐槽道,“你也知道其他达不到投稿標准是吧!” “行啦!”刘培文嬉皮笑脸地拍了拍祝伟的肩膀,“一次给你拿出两篇能用的稿子,还不用你去组稿,你就偷著乐吧!” 祝伟想想也是,朝旁边喊了一句:“韩左容,来诗了!” 只见旁边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赶忙起身,眯眼四处打望:“哪呢?哪呢?” 看到招手的祝伟,他迈步凑过来,从刘培文手里接过稿子,扫了一眼。 “秋声?”韩左容喃喃道,“名字普通,篇幅倒是挺长嘛。” “九十多行,我估摸得有一千字了。”刘培点评道如今诗歌的稿费標准是每二十行按千字计算,像兮川这篇《秋声》这样的长度,约等於五千字的稿费標准。 “诗人的名字是兮川,这名字听著就有点诗意了。” 韩左容隨口点评道,眼睛则是继续盯著內容。 【秋声让我咀嚼这秋声吧像一匹老马咀嚼散发著土香的草料像蔚蓝的天空咀嚼消逝的雷鸣..... 韩左容眼神不好,这会儿眼睛都快贴到稿纸上了,看到激动的地方,直接情不自禁的念起来。 “好诗啊!”看完了稿子,他猛地抬起头,一脸惊喜。“燕京大学的学生藏龙臥虎啊!” “怎么样,能发表吗?”刘培文问道。 “能!太能了!诗歌稿费不高,新人顶多是千字15元。跟你这小说同期怎么样!师徒齐上阵, 也算是一段文坛佳话!”韩左容笑道。 见到韩左容真的搞到了能发表的稿子,分到其他稿件的同事们也没这么牴触了,都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只可惜,屎里淘金从来都是个运气活。 过了半个小时,稿件又都回到了刘培文手上,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写满了人民文学编辑们的点评。 带著满满一包“批改”好的书稿,再次摸鱼成功的刘老师骑上了他快乐的小摩托。 第132章 这老师真能处 第132章 这老师真能处 草长鶯飞的春日里,大学生的心都是荡漾的。 刘俊走在燕园的一处河边,水光灩,春光正好,身旁还有一位女同学跟隨。 他此刻正在诵读著自己的那首《秋声》。 “刘俊,你这诗写的真好!”女同学看著刘俊纵情朗诵的样子,眼睛里有星星闪过,感觉他毛糙的鬢角都师气了几分。 刘俊直到朗诵完毕,才扭头说了声谢谢, “说真的,四月的诗歌朗诵大会,你也来参加吧!”女同学鼓动道,“我觉得他们都没有你朗诵的好。” “谢谢你学姐,但我现在只想好好朗诵诗歌。” “那你下午总有时间了吧?”女同学追问道,“下午咱们去博雅塔怎么样, 听说下午有大作家在那里开课呢!” “额,”刘俊迟疑道,“你说的不会是刘培文老师吧?” “没错啊!”女同学更高兴了,脸都有些红润,“你也喜欢刘培文吗?喜欢哪部小说?你肯定喜欢《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吧,那里面的语言就非常诗化!” “学姐,那个,我下午就是上那节课。”刘俊摆了摆手,拒绝了女同学的“约会。” “另外,下午请叫我“兮川”。” 刘培文下午赶到博雅塔的时候,才发现塔底下有不少人在此逗留。 其实自从上节课末尾告知大家第二节课会在户外进行之后,不少人都对刘培文要怎么上课感到新鲜。 而此刻,围在刘培文身边的二十名学生却神態各异。 马上要点名了,点的还是“笔名”。 有些人的笔名当时自己觉得很有意思,现在大庭广眾念出来,那就更有意思了。 “砂锅。” “到!” 砂锅同学在一阵围观同学的爆笑中硬著头皮回答。 “金古梁。” “到!” “开富贵。” “.—到。”“ 一轮笔名处刑完毕之后,刘培文看著周围看乐子的同学,开口问道。 “有没有哪位同学愿意帮我发一下作业啊?” 立刻有人举起手来。 作业一本本发下去,兮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己的。 “老师!”兮川举手示意,“我的作业没收到。 “兮川同学,你的作业也不在我这里,”刘培文摇摇头。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它下个月会出现在《人民文学》的诗歌版块。” 人群沉默了片刻,忽然爆发起一阵欢呼和掌声。率先鼓掌的是一个女同学, 她口中高喊著“兮川”。 那可是人民文学啊! 一份课堂作业,登上人民文学!这就好比二十岁封狼居背的霍去病,一书白金的网文大神。你的人生起点,就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终点。 哪怕在燕京大学这样的国家级学府,也是极其炸裂的成就了。 兮川本人此刻也懵了,瞬间的茫然之后是发自內心的狂喜,那种作品被认可的狂喜。 “来,兮川同学!”刘培文把兮川叫到跟前,面向围观的同学们。 “请你给大家朗诵一遍你的《秋声》,好不好!” 兮川此刻浑身战慄,感觉骨头都有些轻飘飘的,他抿著嘴,热切的点头,望著眼前无数围观的同学,声情並茂地朗诵起自己的诗歌。 “让我咀嚼这秋声吧!像一匹老马!” 周围的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里似乎都闪著火光。 这是一个诗意的年代,崛起的诗群背后,是无数热爱文艺的学生、读者,而诗歌,无疑是这个年代最受追捧的文体。 一首诗朗诵完毕,兮川只觉得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但文依然兴奋无比,而周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再次表达了对他这首诗的认可。 等他再次融入人群的时候,大家的目光才再次聚焦到刘培文的身上。 “事实上不止是兮川,上节课所有同学的作业,都是由人民文学的编辑们审阅、点评过的。大家过后可以看一下编辑们的意见。” 这一下,围观的学生们不光是羡慕能发表文章的兮川了,而是这个班里每一个学生。 而此时所有看著刘培文的学生,心里都有一个念头:这老师能处!有稿子他是真帮你投啊! 刘培文继续点评道,“大家虽然都有热情尝试写作,但是很多人对於自己的写作水平並没有一个客观的认知,甚至根本没有投稿的勇气。”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借这个机会认识自己。 “能成功投稿当然好,但哪怕次次失败,你们都已经快速获得了行业內一线编辑的点评分析,相信等这个学期过去,你们能够对自己的写作水平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认知。” 收穫了一阵掌声之后,刘培文点点头,“让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 说罢,他从身后拿过一个布包,从里面掏出了自己的板胡。 支开带来的马扎,刘培文给围观的学生们简单介绍了一下乐器。 而学生们则是满眼的好奇,內心则是阵阵恍惚:“我上的不是写作课吗,怎么老师拉上弦儿了?” 刘培文也没解释,抬手就是一段《公社春来早》。 板胡悠扬高亢的声音传播得很远,博雅塔下围观的人群日益增多,等到这一曲演奏完,刘培文面前的人已经是黑压压一大片。 站起身来,他看著鼓掌的学生们,笑著问道,“好听吗?” 喝彩声给了他热烈的回应。 刘培文又问道:“我刚才拉的是《公社春来早》大家听出了怎么样的感觉呢?” 这次砂锅抢答道:“欢快!忙碌!紧张!” “砂锅回答的很好!”刘培文表扬道,旋即又坐下,把《但愿人长久》演奏了一遍。 这次似乎有人听过,演奏的过程中惊嘆声不断响起。 再次演奏完毕,刘培文依旧是提问。“刚才这首曲子,又是什么感觉?” “悠扬的、舒缓的,有著浓浓的思念。”另一位学生抢答道。 “回答得很好,其实两首曲子,大家已经明白了,乐曲之所以能给人不同的感觉,关键在於什么?” 这次回答的是兮川:“是韵律、节奏!” “没错!”刘培文点点头,“节奏感,舒缓的节奏让人平静、引人深思,激越的节奏则引人发笑、或让人焦虑。这就是节奏的变化所带来的的。” “而节奏,也是我们这一节课的主题。 “对於写作来说,文章的节奏就是快慢、详略、起伏。 “当我们开始创作,我们会尝试积累大量素材,收集很多想法,但这些都只是脑海中的片段,跟故事无关。如何根据我们想要表达的主题,选择节奏的快慢,挑选描述的详略,构建故事的起承转合,才是一个优秀作品的核心。” “所以这节课,大家的上课地点其实不是博雅塔,而是图书馆,接下来请大家从近两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里面已挑选一篇作品,以作者创作的角度出发, 尝试解剖他是如何构建故事的。两个小时之后,我会在五院的教室等大家!” 讲完要点和要求,刘培文直接拍手解散眾人,围观的学生一看,不由得咋舌这老师的课堂自由是真的自由,难度其实也不低啊! 刘培文解散了眾人,围观的学生们也渐次离去,不过依旧有些学生围著刘培文,央求籤名,刘培文只好一一签了。 终於脱身离去的刘培文,刚喘了两口气,又被等在一旁的兮川拦住了。 “老师!” “兮川?”刘培文纳闷:“没去图书馆?” “老师,您帮我把诗推荐到人民文学的事儿,太谢谢您了!”兮川一脸郑重地给刘培文鞠了个躬。 抬起头,他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有一个朋友,写诗比我写得好多了, 只可惜他的诗也从来没发表过,您能帮帮他吗?” 兮川说的这个人名叫察海生,如今在政大哲学系当老师。 听闻这是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天才儿童,刘培文已然明白此人是谁。 当五院里下课的铃声响起,完成了今天的课程的刘培文早早骑著摩托车离开了。 往后的几天,刘培文期间除了去了水木给刘培德送了点东西,就基本没怎么出门。 他打算把此前想要写的一篇小说写完。 直到这天,小说终於写完了。 放下钢笔,揉了揉手腕,他沉思片刻,打算去后海南沿26號探望张白驹。 今天开门的是潘。 “培文啊!”潘笑著往回走,“有日子没见你了!” “可不是嘛姥姥!正好今天有空,过来看看您和我姥爷。” 刘培文没打算把娄玉栋说的东西讲出来。 “你姥爷这两天脾气不好,正闹著呢!”潘闻言低声说道。 “啊?怎么了?” “从过年就这样,天天闹著要吃冰淇淋。虽说如今开春了,但是天气还凉, 我主要是担心他肠胃”潘絮絮叨叨地说著。 刘培文点头听著,走进书房的时候,发现老头还正闹脾气呢。 “我就想吃口冰淇淋,怎么了,夏天吃得,春天就吃不得?”张白驹此刻坐在书房的圈椅上,对著张川彩就是一顿埋怨。 “医生都说了,你这肠胃不能乱吃,你还不听,不想活啦!”张川彩也是生气了,乾脆把话选在地上。 “活活活,就知道活!我还能活多久!我自己清楚!” 刘培文闻言,赶紧走进去喊道:“姥爷,我来啦!” “培文?”张白驹此刻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脸上终於有了点笑意,“你可算来啦,得有快一年没见你了吧?” 刘培文嘴上笑著说“可不是嘛,都怪最近太忙”,心却沉了下去。 其实从米国回来之后,刘培文已经来过两次,过年的时候还来拜访,还拿来一个从米国收来的三彩瓷。 如今瓷瓶好好的放在书房的架子上,张白驹竟然是都想不起来了。 “姥爷,您这壶从哪儿弄的呀?之前没见过。”他指著架子上的瓷器,故意问道。 “那个呀,叫贴凤首壶,我年轻的时候从米国买的,怎么,没跟你说过吗?” 刘培文跟张川彩对视一眼,明白老头这是犯糊涂了。 晚饭是留在张白驹家里吃的,今天老头要吃炸酱麵,照旧是张川彩下厨。 为了照顾老头的肠胃,肥瘦的肉丁熬得软烂,几样菜码也都是烫熟的,但张白驹吃得很少。 吃完了饭,有喝了一点乏茶,张白驹此刻似乎神智好了很多,说话清晰起来,也不再叫著要吃冰淇淋,反而转头问起刘培文最近的作品来。 “还真有一部作品,”刘培文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部作品,递了过去。 第133章 镜中人生 第133章 镜中人生 张白驹低头读了题目,透过眼镜望向刘培文。 “情人?” 刘培文点点头,“是一个异国故事。” 《情人》的篇幅並不长,总共六万多字。 张白驹慢慢看完,抬头问刘培文,“把书稿拿来让我看,除了上次的样刊没发表的,这可是头一回。” 刘培文笑了笑,“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老。实不相瞒,这本小说,是因为我对於您老的一些感悟,写出来的作品。” “我?”张白驹有些意外。 “这小说里面,跟我一点也不像。” “当然不像了。”刘培文点点头,“与您正相反。” 刘培文一提相反,张白驹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的时候觉得似曾相识,现在再看,这些事儿,其实好多我都经歷过,但是,我选的都不一样。” 情人的故事並不复杂,法国少女“我”与富商之子“东尼”在湄公河的船上相遇,一段美好的邂逅之后,“我”成了东尼的情人,然而这段灵魂互补的爱让东尼期望与“我”长相斯守,然而家族的压力最终导致了两人的分別,一场瀰漫於西贡的爱情故事也就此终结。 所以,《情人》中的一切,都是与张白驹的人生相反的“镜中人生”。 《情人》的故事发生在国外,小说中的“我”是故事的女主角,与张白驹的男性视角相反。 当初建国时,张白驹毅然与所有夫人解除婚姻,只愿与自己所爱的潘愫相守一生。而《情人》中的“东尼”,却在父辈的压迫下,与不爱的人结婚。 东尼由於財富的压力不敢违抗父亲,张白驹却视金钱如粪土。 但东尼与张白驹也有著共通之处。 那就是“情”。 这也是刘培文思索良久,打算写下这篇小说的原因。 张白驹这一生有无数的经歷,人生大起大落、跌岩起伏,直到老年才归於平静。他热爱文物,把国宝捐献给国家;他热爱京剧,拜京剧大师学习;他挥霍无度,当了几十年浪荡公子哥。 但他的人生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情”字。 他的性格真诚奔放,无论是爱情、才情、爱国之情,都是满溢的。归结到他的一生,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无非钱財,而最被人遗忘的,恰是他最看重的那个情。 有了这一层解释,张白驹忽然明白了刘培文的意图, 这部为他而作的小说,不是他的表扬信,更不是他的墓志铭,而是用另一种可能的人生轨跡,告诉张白驹:无须后悔、无需遗憾,你的选择是对的。 张白驹忽然笑了起来,连著笑了一分多钟,几乎笑断了气,才缓过来。 “你这部《情人》有意思,”他已经浑浊不堪的老眼里,透露著几分欣赏的光彩,“让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年轻时在天津的时候了。” 他费力地站起身来,刘培文赶紧过去扶著。 “培文,不瞒你说,转过年来,我就觉得时间不多了。” 张白驹缓步移动到书架前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册。 “这是我手里的家谱。”他拍了拍手中的书,破烂的封皮显示出了其悠久的时光。 “等我没了,我肯定是要葬在燕京了,老家也没有我的坟地,你啊,就帮我把这份家谱送回去吧,就说,张白驹这一脉没人啦。” 刘培文宽慰道:“姥爷!您春秋鼎盛,活到99都不嫌多,干嘛说这丧气话? ” 张白驹笑著摇摇头,“要不是你,两年前我可能就没了,人这一辈子,都有定数,能多活两年,我赚大啦!” 他指指稿子上的一句话,“就像你写的这句话一样。” 他指的这句话,是书中的一句评论: 【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人们。让他们明白,不朽就是朽,不死就是死,不死也可以死去,这是已经发生並且还在继续发生的事实。】 意思是说,生存与死亡是一种动態的持续的过程,衡量一个人或事物时,並非以物理的死亡为標准。 “我时间不多了,希望能看到这本书发表的一天。”张白驹笑著嘆了口气。 “等我哪天没了,你来看我的时候,给我拉一回《大宅门》,再把这书给我烧一份,我也就目了!” 刘培文听得心酸,也只能点头默默答应。 时间分秒过去,眨眼间到了四月。 这天傍晚,何其志和刘培文並肩走出五院。 “要说上课这事儿还是你有想法!”何其志吐槽道,“今天我也算是涨了见识。” 今天创意写作的第五节课,但是刘培文闹出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大到何其志已经听好多人提起,甚至还登上了燕京日报。 第三节课的时候,刘培文给的主题是重复。 他甩出要求同学们总结第二节课时所认识到的写作节奏与內容结构,做一次复读机,用前世的话说,就是“中译中”。 只不过比较特別的一点是,刘培文指定大家一定要改变文体。 於是有了诗歌版的《雷雨》,散文版的《狂人日记》,小说版的《关雎》, 甚至是《孔乙己》的报告文学一轮爆改之后,所有的作品占领了燕大的布告栏,公开处刑。 第四节课,刘培文定下的主题是倾听。 他带著学生们去了永定门火车站,在车站外面摆了一个免费的茶摊,过往的行人,只要愿意讲出他们的故事,就可以免费喝大碗茶,如果故事感人,甚至可以送两个馒头。 结果惹了祸,火车站门口的小茶摊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一大堆人捉著这二十个学生,都想要分享自己的故事。最后车站的人都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闹哄哄的场景直到天擦黑才结束。 第二天这事儿就上了燕京日报,虽然报纸上记者把这事儿评价为“新时代的蒲松龄”,但毕竟是惹出了乱子,刘培文被系主任顏家延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五节课,为了表达不搞事情的態度,这节课是点评上节课的作业。 那么谁来点评呢?当然是资深编辑何其志同志。 “这不都是老何你水平高嘛!你看看,你点评的时候,他们听得可比我讲课认真多了。” “哎!能给你帮上忙就行啊!”何其志摆摆手,“说实话,《情人》这回又没发出来,我都不好意见你了。” “跟这个有什么关係!”刘培文笑了,“这又不是你们当代的问题,人民文学不也一样吗?” 刘培文的《情人》是上个月送到当代的,当代的一眾编辑看完,如获至宝, 大家都对这个以外国女性为第一视角的小说故事评价甚高。 但就是发不了。 “我就不明白了!《情人》写得多好啊,女主人公父爱的缺失、家庭的压抑、金钱的诱惑、女性的自我追求,异国之恋的压抑与追求培文你写的这么好,他们就一句轻飘飘的'描写段落太多'就给打回来了,真把我给气得够呛!” 何其志此时说起来,心中犹然不忿, 这部小说在他心中,是做编辑生涯里难得一见的佳作,可是如今发表不出来,让他比刘培文这个作者都难受。 “对了,收穫那边怎么说?” “昨天也给我打电话了,”刘培文摇摇头,“一样的结果” “那你怎么办?去香江发?” 刘培文点点头,“都有认识的朋友,发表问题不大。” 他目前的打算是通过刘以昌或者董乔儘快把小说发表,然后直接出单行本。 动作再慢点,他真怕张白驹看不到发表的那一天。 如今稿子已经通过韩伍燕送过去了,估计回信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送走了何其志,刘培文又返回了五院,此刻兮川还等在教室里。 今天兮川说会带著他那的朋友察海生见见面,就约在了这间教室。 等刘培文回来的时候,发现教室里已经是两个人,兮川身旁有一个戴著帽子的青年,个子不高,长长的头髮、晞嘘的鬍子以及一副宽大的眼镜,把他原本略显稚嫩的脸庞修饰得成熟了一些。 此刻,看到刘培文返回教室,俩人都站了起来。 “坐啊!不用起来!”刘培文也乾脆地凑到近前坐下,笑著看这位眼神有些瑟缩的青年人。 “刘老师你好,我是察海生,目前在政大哲学教研室工作。”他地说道刘培文却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审视了他半天,直到青年有些坐立不安,才开口道:“你是有意掩盖自己的年轻吗?” 察海生闻言愣了,很少有人这样直白的关注他的长相。 他本人长相不出挑,生得一副娃娃脸,再加上以15岁的年龄直接考进燕京大学,虽然成为了別人口中的少年天才,但这也让他与同学们格格不入。 大家佩服他的才华,但是也常常由於他的年龄,下意识地把他归类为孩子。 这让他很不舒服。 所以大学后面两年,发育较晚的他发现自己终於长出鬍子之后,如获至宝, 乾脆把自己打扮成了鬍子拉碴的中年模样。 “確实是这样,我上大学的时候年纪太小,不是很自信,所以喜欢成熟一点。”他斟酌了半天回答道。 “我明白,但我希望你能知道一点,”刘培文笑著说,“青春可是比黄金都珍贵啊,为什么要在黄金外面盖上灰尘呢。” 察海生闻言,望了望眼前这个同样异常年轻的大作家,听说他走上写作道路的时候,跟自己如今的年纪一样。 这么自信吗? 看著察海生愣愣不说话,兮川有些著急,开口说道:“刘老师,您还是看看海生的作品吧!他写了很多作品!真的很好!” 说罢,他帮著察海生从地上的包里掏出一大稿纸。 好傢伙,刘培文震惊了,这比王晓波还要离谱。 “海生啊,你写了多少诗了?这么多稿纸!” “没数过,单算稿纸的话,可能有———·几十万字吧?”察海生思著回答。 “你写的字数,已经赶上好几部长篇小说了!”刘培文感嘆道,“这么多诗,怎么不发表呢?” “我—-我没想过发表。”察海生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觉得写诗是一种很私人化的表达,也是我的一种生活习惯吧?就好像一一写日记?” “所以你不愿意发表作品?”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习惯。”他如实说道。 “先看看作品吧,这些东西太多了,”刘培文点评道,“给我一首诗,我只需要一首你认为最好的。” 察海生思付了片刻,翻找出一篇。 刘培文看著手里的这篇《亚洲铜》,无限感慨。 【亚洲铜亚洲铜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臟叫做月亮—.— 前世他读这首诗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作家早已化作黄土。 把诗放在桌子上,刘培文忽然问道。“你喜欢钱吗?” 察海生愣了,这是他上大学以来,头一次从教师的口中听到这么直白的问题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说不喜欢。 但是嗓子仿佛失去了润滑的机械,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他生在皖省的乡村,家里还有三个弟弟,上学的时候,每天放学回来,都是弟弟吃完饭,懂事的他才去吃剩饭。 工作后第一个月拿到90元钱工资,他寄了60元给家里。 身处燕京,他的身边没有电视机、录音机、自行车,可以说是穷得盪气迴肠。 物质上的极度乏,让他说不出这句话。 刘培文点点头。 “当你犹豫的时候,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我说说我自己吧,”刘培文说,“我差不多就是你这个年纪开始写作的, 靠著写作,我在燕京买了三个四合院,买了摩托车,还有差不多六位数的存款。” 对面的兮川和察海生已经被刘培文的话震惊的眼睛都瞪圆了。 他们连万元户都没见过一个,对面这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人,竟然有这么多钱! 不过想想眼前这个人写出的那些书,好像也很合理。 “我高考落榜生,你是十五岁考上大学的少年天才。我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刘培文盯著察海生。 “我?”察海生有些失声。 “这篇《亚洲铜》,比前几天我送到人民文学的兮川的那首诗,艺术水平还要高得多。” 兮川闻言,同样点了点头,他与察海生多年朋友,同样认可这个结论。 “你是天才,你应该是中国的泰戈尔、惠特曼、叶芝!”刘培文鼓励道,“如果能把诗写给全中国的人看,这难道不浪漫吗?” 察海生的眼中终於有了火。 “那我试试?” “试?”刘培文笑了,他拍拍桌子上的诗页,“明天朝內166號,我带你去领稿费。” 望著眼前有些无措的察海生,他开口说道。 “现在呢,你需要想一个笔名。” 第134章 一个诗人的诞生 第134章 一个诗人的诞生 四月的燕京,告別了三月的风沙,终於有了几分春天的样子。 风也温热,太阳也温热,就连路边的柳树都含情脉脉。 当察海生看著这一切的时候,一阵摩托声由远及近,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扭过头,就看到刘培文骑著摩托车,如一个骑土般抵近。 他的长矛呢?察海生不由得想。 “海生!想什么呢?”刘培文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走,上楼去!” 他这才发现刘培文已经支起了摩托车。 跟著刘培文走进朝內166號,他觉得自己比一个人仰望这里的时候底气足了一些。 “祝伟!”带著察海生走进了编辑部,刘培文跟祝伟打了个招呼。 “培文?难得啊!”祝伟笑著站起来,看到他带著个青年,递过一个眼神, “这位是?” “韩左容!来诗了!” 韩左容依旧是赶忙站起来,眯眼四处打望:“哪呢?哪呢?” 祝伟看著眼前的一幕,这熟悉的也太快了吧?我的词儿也抢? “老韩!”刘培文双手搭在察海生的肩膀上,把他往韩左容跟前推,“给你介绍一位诗人!大诗人!” “你这什么情况?”祝伟惊讶道,“上次也是推荐诗,你这是捅了诗人窝子了?” “老祝你別不平衡!”韩左容嘿嘿一笑,眯著眼凑到察海生近前,“这位诗人叫什么?” “我叫察海生,笔名叫海籽。” 几人简单介绍过后,刘培文迫不及待地催促海籽拿出他的诗来。 “两首诗?”韩左容接过稿纸。 只见稿纸上分別写著《阿尔的太阳》和《亚洲铜》。 读诗用不了太长时间。 刘培文和海籽坐下不久,韩左容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 “好诗啊!哲学意味很强,意象也丰富!特別是《亚洲铜》,这种宏大的视野和深重的使命感,让我读起来直起鸡皮疙瘩!” 说罢,韩左容擼起胳膊来就让眾人看他的鸡皮疙瘩。 “能发?” 刘培文看著欲言又止的海籽,懒洋洋地当著他的嘴替, “这不能发,那还有几首能发?”韩左容凑到近前,伸出手使劲儿跟海籽握了握。 大哥,你好大的手劲儿啊。 海籽揉了揉有些疼的手,此刻心里却仿佛装了一千只麻雀,恨不能当时就起飞! “那我要告诉你,这位海籽,还有几十万字的诗歌存稿呢?” 刘培文开口又是王炸。 这下整个编辑部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有些过、 的青年。 几十万字,还是诗歌? 就算有百分之一能达到刚才这些诗的质量,不,哪怕比这些再差一些,这也是几十上首能够达到发表要求的诗歌啊! “弟弟!你就是我亲弟弟啊!”这下韩左容抱著海籽,直接不肯撒手,老脸笑成了菊。 看著海籽的表情从志芯到意外,再到如今的欣喜万分,刘培文知道,眼前的这个诗人,终於有了自信。 韩左容直接给了他顶格稿费的待遇。 两篇诗作,换算成四千字的规模,海籽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赚到了他一个月的工资。 俩人拿著稿费单下楼的时候,海籽终於从刚才的懵懂和惶恐中回过神来,巨大的喜悦涌入了他的身体。 “我,我成功了?”他不敢相信的看著手里的稿费单。 八十块钱,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诗换到了生活的资本。 看著眼前盯著稿费单出神的二十岁青年,刘培文仿佛看见了当初在燕京文学改稿子的自己。 “海籽,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吗?”刘培文突然说。 “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诗人的诞生。”刘培文郑重的说。 海籽闻言,嘴角上扬了几分,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他第一次被称为诗人。 骑摩托车把海籽送回昌平西环里的住处,刘培文望著此时荒凉的北方小镇摇了摇头。 孤身住在远离城市的郊县,家徒四壁,怪不得诗歌会成为他的精神寄託。 看著清苦的海籽,刘培文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没去看看刘培德了。 不会又玩消失吧?他心里嘀咕著。 水木,新斋宿舍。 “树根!树根!你哥又出新作品啦!” 张强捧著一本人民文学推开了宿舍门,高兴地喊著。 刘培德此刻正在奋笔疾书,张强的话是一个字儿没听见。 “写什么呢?”张强好奇地凑过去拍拍刘培德肩膀,只看了一眼,就摇摇头,“还没算完呢?” 刘培德这才恍然回神,“没呢,之前样本数量不足,我又增加了统计周期, 不过还是缺乏测速工具,只能根据平均值推算,跟结果偏差有点大,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怎么样,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做实验吧?” “啊?”张强闻言色变,赶紧拒绝:“我不去!” 俩人絮絮叻叻的说了半天,刘培德忽然想起什么,转而问道:“你刚才进门说的啥?” “你哥啊!新作品出来了!人民文学头一篇!《老井》?” “是嘛!不会是写老家的吧?”刘培德响应了三秒钟,然后继续埋头算题。 “不是我说你,这可是你哥的作品,你就不支持支持?” 刘培德摇摇头。 “支持又不是嘴上说,我哥现在越来越有名气,都开始拿奖了,那我更得好好努力,不然以后我哥真需要我支持了,我总不能说我口头支持吧?” “所以说,书等有空的时候看,关键还是要提高自己!” 刘培德一番理论讲完,继续沉浸数学海洋。 张强听完觉得很有道理,不过看看手里的人民文学管他呢!先看完再说! “哟,张强,买到啦?”李树生此刻优哉游哉地背著书包回来,嘴里还哼著刚学的合唱曲子。 “今天运气不错!”张强点点头,“而且第一篇就是树根他哥的一一” 《老井》,对吧?” “你看了?”张强此刻如临大敌。 “我不但看了,我还是跟合唱团的学妹一块儿看的呢,我跟你说啊——”李树生春分得意,一屁股坐在张强旁边,就要点评故事剧情。 张强哪里容得下他剧透,赶紧把他推到对面让他看刘培德算题去了。 捧著手里的人民文学,他美滋滋地看起了《老井》。 俩小时过去,张强终於把这部小说看完了。 放下杂誌,他默默地品读其中的滋味。 此刻,对面的刘培德终於把手里的题算完了。 “树根!”张强语重心长地开口,“你哥不一样了!” “啊?”刘培德愣了。 “就是,你看完《燕京人在纽约》,再看这篇《老井》,区別真的大!看起来用词很土,很普通,句子也短,乍一看好像中学生的作文一样,但是越读越有那种质朴的味道,越琢磨越觉得用词用得巧妙,越看越觉得身在乡村。 “我读完这篇《老並》,就觉得我就是一个扎根太行山的农民,我就是孙旺泉!” 张强说到最后,激动地站了起来。 “哟!你这是想当上门女婿啊!准备去哪个小寡妇家里给人挖井啊?”李树生嘲笑道。 “你住口!无耻老贼!”张强气不过,凑过来就要跟李树生辩论三百回合。 “谁要当上门女婿?”门口传来了刘培文的声音。 “大哥?”x3 刘培文提著一大兜东西走进来,费劲地摆到桌子上,“买了点门钉肉饼!趁热吃!都分分吧!” 虽然这会儿才十点多,但许久未曾被投餵的男生们好像久旱逢甘霖的沙地, 一兜子肉饼在宿舍里如风捲残云,顷刻间烟消云散。 刘培文没在意这些,扭头靠著刘培德坐下,扔给他一本牛津词典,“这个学期没去啊?” 刘培德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词典摆到书堆上面,形成新的塔尖。 “没去,老师说大三要写论文,不用去了,等大四毕业再说。” “什么意思,毕了业分配你去?”刘培文皱起了眉头。 “我听那意思好像是。”刘培德点点头。 刘培文闻言,沉默半响,岔开了话题。 “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有进展,但是数据支撑还不够。”刘培德摇摇头。 “千万別问他写的什么!”李树生赶忙阻拦,一脸的痛不欲生。 “这么玄乎?”刘培文笑了,满眼都是求知慾。 “树根你自己说。” “我现在写的是《人类步態与鸟类排泄拋洒速率的相对关係》” “嗯——你这些字儿组合在一起就很新颖。具体是干什么呢?” “简而言之就是看人走多快能躲掉鸟粪。” “別说了!別说了!”张强也是一脸痛苦,“他为了积累数据,弄了几身雨衣,我们宿舍哥几个轮流帮他去鸟道淋屎啊!” 原来,清华有一条通往图书馆的路,因为树木茂盛,鸟也格外多,大量的鸟在这里麋集,被学生们称为鸟道。 从鸟道走,基本就是找屎。 “唉!”李树生长嘆,“外面都传开了,说新斋有个『鸟屎宿舍』,住著一大帮子怪人,以吃鸟粪为生。你知道我们心里有多苦吗?” 苦?吃肉饼的时候挺开心啊? 不过这论文是有点抽象。 刘培文好奇地凑过去,从一堆演算纸里扒出一份论文,翻看了一下,只看到一堆“拋射初速度、拋射角度、x轴、y轴”之类的名字,脑袋就开始难受。 赶忙把眼晴从论文上移开,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哥!” 此刻叫哥的是张强,他满脸堆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帮我签个名吧。” 刘培文低头一看,他手里拿的竟然是一本《甜蜜蜜》的单行本。 这让刘培文大为震撼:“你这是从哪弄的?” 第135章 被岳父嫌弃的摄影师 第135章 被岳父嫌弃的摄影师 “我广州的表弟寄给我的,说是香江发行的,我在燕京就没看到过这个单行本。”张强一脸神秘地展示著。 “你看这封面,抽象的线条塑造人体,一看就特有艺术感!里面的排版也不错。” 刘培文不置可否,接过来翻了翻,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认识的印刷信息。细细地摸了摸纸张,略略发黄的纸张有些粗糙感。看看正文,都是简体字,看来並非香江那边流入的。 “这个应该是內地的盗版。”他篤定道。 “啊?“张强愣了。 刘培文笑著解释道:“因为《甜蜜蜜》压根就没有出过单行本,內地和香江都没出过。” “啊?这——.” 张强有些羞惭。 “不过这不是你的问题,盗版这个事儿也不是一天能解决。”刘培文解释道。 说罢,他还是拿过笔在这本书上签了名。 “好了!你现在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拥有《甜蜜蜜》盗版小说和正版签名的人了。” 刘培文开著玩笑,把书递给了张强。 此时已经是中午,十点多刚刚吃了肉饼的男大学生们仿佛飢饿了好几天的苦命人,个个催著去食堂。 刘培文閒来无事,乾脆跟树根跑去食堂吃了顿红烧肉,才跟眾人挥手离去。 远远望著离去的摩托车,李树生露出一副羡慕的神色。 “这大摩托真厉害啊!我要有这个,学妹是不是就喜欢上我了?” “你没摩托,学妹不喜欢你;你有摩托,学妹喜欢你。根据控制变量法,学妹喜欢的其实是摩托,不是你。” 刘培德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一宿舍的人都笑了,最大声的就是李树生。 如今是摩托骑行的美好时光,天气不算热,戴上头盔还不会出太多汗,春日和煦的暖风拂过面庞的时候,身体也不会发抖。 但刘培文想起被盗版的甜蜜蜜,心情还是不好。 不过这毕竟是一个时代的问题,他根本解决不了。 回到百深处34號,坐在书桌前思来想去,他还是给刘以昌打了个电话。 接通电话费了很长时间。 这次电话很快接通。刘以昌听说之后,开玩笑说,“培文,不如我帮你给这些武馆传话,让他们帮忙在香江打盗版啊。” 刘培文被刘以昌的笑话逗乐了。 武馆本质上只是道上的外围,让道上的人去打击道上人的產业,別人还以为你在抢地盘呢。 怎么,这栏杆东莞仔跨得,我飞机跨不得? 按捺住这个念头,刘培文又跟刘以昌说起了出书的事儿。 “说到出书,”刘以昌的声音急促起来,“你那本《情人》我已经拜读过一眼难忘,绝对大师级作品,有希望拿奖的那种。” “我跟三联那边商量过了,你这本小说,由於尺度问题,周刊是不能发的, 我们建议直接发表,版税的话,你可以拿到到12%!” 刘培文对这个分成相当满意,“那甜蜜蜜呢?” “正好一起发集子啊!”刘以昌敲敲桌子,“《甜蜜蜜》五万多字,《情人》六万多字,我看不如出个集子一起发表,书名就还用《情人》好了,这个书名,销量保你满意。” 果然,什么时代的文学,也要先看题目。 就像不管嘴上再怎么说,看人都会先看脸一样。 两人敲定了发稿的细节,刘以昌又开口道:“对了培文,多亏了你上次的提议,现在我跟內地的朋友在筹划新的杂誌了,进度快的话,这个月我就会离开星岛周刊,七月一號新杂誌就开始发行。” “刊物名字定好了吗?” “就叫香江文学。” 刘培文回忆著前一世对香江文学这本期刊的了解,然后悲哀的发现他回忆不起任何信息。 “虽说主要是以推荐香江作家为主,但我们这本杂誌目前的计划是月刊,用稿量很大,等刊物成立,还需要你的支持啊培文!” 刘以昌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钱。 “三联那边,我义务帮你操作,版税都留给你!看在我这么帮你的份上,能不能跟你约个作品啊?首刊我给你开到千字1000元怎么样?” 刘培文闻言思半天,忽然想起自己那本《马语者》的中文版至今还没有发表。 千字一千元港幣,就是250元外匯券,马语者十五万字的篇幅,足有37500元外匯券。 把情况跟刘以昌一说,刘以昌顿时兴奋起来。 他本来是为了结个善缘,只是有枣没枣打三桿子的例行公事,没想到一棍子下去,掉下来个西瓜,直接把自己砸晕了。 “这种题材好哇!”刘以昌的评论很实在,“虽然是严肃文学范畴,但是故事內核很有吸引力,有畅销书的潜质!这样,7月1日首刊我就把这篇《马语者》 发出去,如果效果好,等刊物发行之后,我再去帮你联繫三联书店刊印发行!” 两人聊了半天,终於把几本书的发行计划敲定完毕,只等刘培文把《马语者》的稿件送过去。 此时,西影厂的厂长室內。 吴天鸣此刻在看刚送过来的人民文学。 自从去年跟陆遥合作,拍摄了《人生》之后,吴天鸣就对文学作品愈发感兴趣。 《人生》的电影此时已经拍摄完毕,后期剪辑工作也接近尾声,吴天鸣已经看过粗剪的片子,对於影片的质量成竹在胸。 知名作品加优秀表演,他有预感,这部片子將帮助西影厂打一个翻身仗。 前几年,西影厂面临著管理混乱,效益下滑的问题,厂里的矛盾越来越大, 闹到最后,厂长之位竟然空著没人干了。 去年的时候,吴天鸣正在外景地拍摄电影《人生》呢,厂里却搞了职工票选,平日里为人热情的吴天鸣高票当选,他自此一跃从导演变成了西影厂广长。 如今一年多过去,厂里的经营渐渐稳定,而他付出巨大精力拍摄的《人生》 也终於要上映了,西影厂终於到了收穫的时候。 閒下来的吴天鸣,开始四处征订文学期刊,尝试著复製自己的成功经验, 毕竟如果有一个好的办法,从来都是只要能用,那就往死里用! 翻到第一篇作品,一看作者名字写著刘培文,吴天鸣格外重视起来。 这个名字他不止一次听陆遥提起,说是才华横溢的青年作家,被陆遥引为知己。 把心思放在阅读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 直到快看完小说的时候,门忽然响了。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长相老气,皮肤黔黑的瘦子,个不高,年纪轻轻就一脸褶子。 “章艺某!”吴天鸣有些意外,他笑著问道:“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有空回来了?” “唉,本来是休假回来,结果跟岳父母闹得不愉快。” “怎么,难为你了?” “也没有,他说的也在理。”章艺某套拉著脑袋,垂头丧气。 章艺某的岳父母是他的贵人。 为了让这个不受待见的女婿能有点出息,岳父母几年前托关係让章艺某拿到了厂里唯一的大学名额,上了燕影。 等大学毕了业,章艺某被分配到了桂省电影製片厂。原本跟老婆就聚少离多,现在更是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 一穷二白,又远在千里之外,这样的婚姻自然不会让岳父母满意。 到了去年,小两口的孩子出生了,老婆不能继续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就回了娘家,一家人的矛盾更加严重。 算起来,到1984年章艺某一家已经在岳父家寄居了一年多。 这次休假回来,他回平兴县城与妻女团聚。 岳父问他:“你打算怎样安排老婆孩子?” 岳母更是直接將话挑明:“你们都生儿育女了,总住在娘家,不合適。” 章艺某感到很痛苦,毕竟真话才是最伤人的。 而章艺某又不可能立刻放弃事业回到县里,他只能如实向岳父母诉说自己的难处。 结果就吵起来了。 讲到此处,章艺某一脸悲痛地站起来。 “我当时站起来就想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可是站起来我才发现我已经三十好几了,再过三十年,我都退休了!所以我张了张嘴,又坐下了——·唉,难啊!” 章艺某急得泪都快滴出来了。 “老师!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求您了!” 这两年,他的生活、工作都困难重重。 与自己同期的陈愷歌,已经拍出了《黄土地》,在电影的道路上高歌猛进, 而自己却呆在远离家乡几千里的地方,孤独的內耗,回一趟家就被人数落。 到了今天上午,他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了一上午,才下定决心来找吴天鸣。 吴天明嘆了口气。 章艺某的才华,他是很欣赏的,看到自己赏识的人如今陷入困顿,他也替他著急。 思了半天,他拍拍桌子,“等等吧,下部电影我调你来西影厂!” “下部电影?”章艺某闻言喜出望外,旋即又困惑起来,“那、那得什么时候?” 吴天明低头看了看手边的人民文学,想想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扎根大山的老並村,想想里面曲折动人的爱情、人定胜天的精神他斩钉截铁道:“不会太久了,明天我就去燕京找他去!” “他?”章艺某疑惑。 “对,就是他!”吴天明伸出手指,在人民文学的目录上点了点。 章艺某凑过头来,只看到三个字:刘培文。 “您这意思是?”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文学作品是电影的天然宝库!”吴天鸣点拨道。 “这个《老井》啊,不比《人生》差!这部作品要是能爭取到西影厂,我就把你调来!当摄影师!” “那太好了!”章艺某至此才觉得心中踏实了几分。他一脸恳求地凑过来。 “老师!我还有几天假期,不如我跟您一起去燕京吧?” 第136章 捅了导演窝子 第136章 捅了导演窝子 吴天明和章艺某来到燕京大学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落日的辉光照在云彩上,映出粉色的余韵。 守在五院的门前,章艺某望著远处即將消失的太阳,沉默不语。 陪在吴天明旁边说话的是中文系的系主任顏家延。 俩人聊的也是《老並》。 “培文的这篇作品不得了啊!”顏家延感嘆道,“一出来我就读了,比他以往的作品又有提高,他如今的笔力有一种清水洗过的美感。” 吴天明不太明白什么是清水洗过的美感,尷尬地陪著笑。 但他知道《老井》有个好故事。 “我是拍电影的,最在意的还是故事本身,这个故事不可多得呀,通过乡村反应时代变化,还能展现咱们中国人的精神面貌,难得的好作品!” 顏家延点点头,“我听说这是李拓发起的一个活动,叫做文化寻根,这篇《老井》也算是他们所谓文化寻根的第一桿旗帜。” “哦?”吴天明来了兴趣, 一部好小说就能拍一部好电影,这要是来个十部八部,那西影厂不得起飞嘍啊? 说话的功夫,刘培文终於到了。 今天刘培文照例是上创意写作课,但上课的內容却是看电影,具体的说,是在电教看电影。 所谓电教,在如今也只是一个教室里悬吊著两台电视机。 今天刘培文给学生放的是卓別林的默片。然后留的课堂作业是用文学再现影片中未曾出现的声音。 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观察和想像。 由於学生不可能在课后重新看影片,所以影片轮著播放了好几遍才罢休,导致今天的课直接上了四个多小时。 “培文啊!给你介绍一下,吴天鸣,西影厂厂长。这位是—————”顏家延看著章艺某语塞。 “我叫章艺某!摄影师!”章艺某满脸堆笑,笑得像朵菊。 刘培文则是意外地看著眼前的章艺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给力,??????????????????.??????书库广 】 前世影响力巨大的章国师,没想到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 而如今的国师站在几人面前,颇有一种“那年十八,母校舞会,站著如嘍囉”的感觉。 几人招呼过后,吴天明表明了来意,顏家延则是圆润的告辞回家了。 刘培文望望天色,此时他已经快看不清对面的脸了。 “吴导,不行你俩將就將就,在我摩托上挤一挤,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吧?” 不一会儿,cg125上驮著三个男人,终於实现了设计之初的多人用途。 一路摇摇晃晃到了便宜坊,烤鸭端上来,三人都觉得饿了。 几张卷饼下肚,刘培文缓了缓神,才开口问道,“您既然说想要拍这部《老井》,具体是怎么计划的?” “实不相瞒,自从《人生》拍完之后,我就一直在找好题材,前两天看到你这部小说,我感觉太適合我们西影厂了!”吴天鸣说起来,圆圆的脸上眉飞色舞。 “怎么样?”吴天鸣的口吻充满诱惑。“据我所知,培文你写了这么多小说,除了《黎明之前》编了电视剧,还从来没有改编成电影吧,你就不想试试?” 刘培文笑了,这老哥怪不得能当到厂长,画大饼蛊惑人心也有一手! “那剧本方面,是怎么考虑?” 吴天鸣介绍道:“我去年拍《人生》,编剧就是陆遥,现在既然想拍你的小说,你自然是不二人选!” 说罢,他又拍著胸脯保证道:“费用方面你放心,版权费六百块钱,编剧稿费能给到三千块钱,到时候出外景,食宿都是厂你给你掏!” 刘培文摆了摆手,“我这人对片场兴趣不大,您要是想找我做编剧呢,稿子我可以给您写,具体有不合適的地方咱们对过,后续的您可以自己修改,只要不是人物、情节上的改动,也不用跟我说。” 吴天鸣闻言很高兴,“这么说老弟你是答应了!来,艺某,咱们敬培文一杯!” 三人喝了杯酒,刘培文又说道,“其实我还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老哥你打算找谁啊?” 吴天鸣愣了,“现在谈这个还太早吧,剧本还没有、剧组还没有———” “我倒是有个人选,非常合適!”刘培文篤定地说道, 此刻吴天鸣的心情略有些糟糕。 他已经在想如果刘培文想硬推荐个没什么水平的亲戚朋友的,他该怎么处理了。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飞速闪过,他脸上依旧是爽朗的笑容,“兄弟你有想法, 儘管提!” “这个人说起来你也认识。 2 “哦?” 刘培文指了指一旁刚把烤鸭卷进小饼打算往嘴里塞的章艺某,“就是他。” 章艺某本来正在美滋滋地吃著烤鸭,没想到话题突然来到了自己身上。 “他?”吴天鸣一脸意外。 “他?他不是—-他?”吴天鸣本来想反驳一句章艺某是他找来做摄影师的,但眼睛盯著章艺某的脸,他越想越多,越想越出神。 是啊,眼前这个章艺某,一脸的褶子,眼睛里却有著青春的光,黑黑瘦瘦, 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孙旺泉”吗? “嘿!”吴天鸣佩服的讚嘆,“培文你是第一次见到章艺某吧?这才多长时间,你就能觉得他行?” 刘培文点点头,“不是我觉得他行,而是他肯定能行。” 笑话,一部《老井》,章艺某就拿了三个影帝,其中就包括东京国际电影节这个a类国际大奖,你说他演技能差? 刘培文依稀记得此刻的章艺某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家庭的苦闷,事业的不顺时时拷打自己,如今他却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里,得到了如此大的肯定。 这让他的双眼不自觉的有些湿润。 “行!”吴天鸣此刻越来越觉得让张艺谋当主角会是一个好主意,他拍了拍桌子,哈哈大笑,“我得敬你一杯!你这一句话点醒了两个人啊!” 章艺某闻言赶忙也站了起来,端著酒杯给刘培文满满地敬了一杯。 “我一直很看好艺某,”吴天鸣说道,“在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里,艺某老成、有才华,最重要的是肯努力,这种特质,现在看来,跟孙旺泉这个主角確实也是天然契合。” 几人足足聊到关门,才晃著身子出来,今天喝得都有些多。 吴天鸣俩人的招待所就在附近,於是三人挥手作別。 “那我就预祝咱们电影一切顺利!”刘培文笑著说道。 “那我可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刘培文自觉今天喝得不少,没敢骑摩托车,乾脆把车推到了饭店拜託存放, 自己散著步走回了家。 这一路足足走了两个小时,回到家,刘培文只觉得酒都醒了。 一夜酣眠,第二天又是大太阳地儿, 清早起来,刘培文终於觉得天气有些热了。今日无事,他在石榴树下呆立半响,才出门去取摩托车。 等到骑车回来,还没关院门,就听到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 匆匆进了屋,接起来才知道是对外部门打过来的,告诉他胡金泉已经到了。 效率可以啊!这才一个月,就拉到投资了? 刘培文心中满是讚嘆。 这次照例是去找李瀚祥,不过此时剧组已经转场,去了东冠英胡同40號。 刘培文还是头一次到这附近,一路寻摸著,看到一大堆人围在一个西式民居前,他就知道找到地方了。 摩托车骑到近前,刘培文下车打量著人群,却没见到李瀚祥和胡金泉的身影来迴绕了半响,倒是一个人影让他十分意外。 “亨特?”他出言叫道。 一个头髮乱糟糟的瘦高条外国人闻言回首,看著刘培文,他皱著眉半天没想起来。 “你说谁来著?” “我是树根的哥哥!” “蜀根?” “找你买过电视机,三百块钱!” “哦!是你啊!” 亨特的大脑里大概只有倒爷的经济活动存档。 此刻他一身西装革履,里面搭著个休閒的格子衫,脖子上背著一个老式相机。 “你这是在剧组拍摄?” “不不不!我是演员!来演一个外国记者。” 刘培文点点头。 这时就看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西装革履地出来,用脚的普通话朝著亨特喊道,“齐鸦哥!过来我帮你理你头髮。” 刘培文抬眼一看,这不是大d嘛,怎么不带头盔啊? 此时梁佳辉已经走到近前,扭头看著刘培文,问亨特,“你朋友?” “金钱朋友。”亨特耸耸肩。 “等等,你怎么又叫齐鸦哥了?”刘培文好奇道。 “我的英文名字是蒂亚戈,取了一个谐音。” “那你俩?”刘培文指指梁佳辉。 “一起学习普通话。” 哦,那就不奇怪了。 仁人说话的功夫,李瀚祥和胡金泉终於出现了。 亨特一见导演来了,立马溜號。 “培文!雷猴啊!”李瀚祥凑过来搭著刘培文的肩膀,一副熟稔的样子,跟平静站在一旁的胡金泉形成鲜明对比。 李瀚祥给在场的几人做了介绍,梁佳辉闻言一脸惊讶。 “你就是刘培文?写《甜蜜蜜》的刘培文?” “辉仔真的很喜欢《甜蜜蜜》啊!”李瀚祥笑了,“有人拍《甜蜜蜜》你记得应徵主角啊!” “我肯定要——等等!”梁佳辉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远了。 三人走进薄仪的故居,找了个角落坐下。 屁股刚亲到座位,胡金泉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培文啊,火线求救啊!!” “这么说,拉投资的事儿不顺利?”刘培文看四周没有旁人,低声问道。 “唉!”胡金泉顿时了,一副欲语泪先流的模样。 “我在香江遇到一个投资人,跟他吹一一不是,跟他讲了半天《双旗镇刀客》的故事,他很感兴趣,但是他看我两手空空,不敢信我,就问我半年能不能拍完,能拍完就打钱,拍不完就要我在中环裸奔!” 李瀚祥却是乐了,“让你回回坑他们,遭报应了吧?” “我那怎么能叫坑呢?”胡金泉据理力爭,“我只是慢工出细活、赶不及出片。” 他在拍《侠女》时,就为了得到更好的画面,让整个剧组陪他等了整整一年,直到芦苇长出,他才愿意开机。投资商早就麻了。 刘培文不置可否,转头从包里掏出一沓剧本,交给了胡金泉。 “写完了?”胡金泉面露喜色,“我就知道!怪不得好多人都说您快啊!” “你都听谁说的?我只是写字快。”刘培文耐心纠正。 “您连分镜脚本都写完了?”胡金泉翻了翻一眼就看到后面那本分镜脚本, 不由得喜出望外。 “都是顺手的工夫。”刘培文谦虚道。 “不不不!您这顺手的工夫,可是能省下我好多口水啊!那些老板看到联分镜脚本都做完了,肯定有信心!”胡金泉此刻喜上眉梢。 李瀚祥伸手要过《双旗镇刀客》的剧本,翻看了半天,点点头,“节奏很好,还有分镜脚本,这在香江几乎可以说第二天就能开机了。” 刘培文看著还在思考的胡金泉。 胡金泉想了半天,终於开口。“这样,剧本和分镜脚本先给我,我个人先付您一万港幣,等拉到投资之后,剩下再付您!如何?” 刘培文点点头,笑著说道:“那您可要加把劲儿啊!” 胡金泉把心一横,“大不了我回邵氏去!怎么也要把这片子拍了!” “你来真的?”李瀚祥闻言一惊。 当年胡金泉在邵氏被嘲笑鄙视,毅然出走才有了如今的成就,现在他竟然有这种打算? “目前还不至於,真逼到份上,我就去找邵氏道歉!”胡金泉此刻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这两年拍摄的不顺,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已存在的问题,《双旗镇刀客》未尝不是一次做出改变的机会。 李瀚祥则是沉思不语,满脑子都在震惊於胡金泉重返邵氏这个想像之中。 “刘先生!”梁佳辉找了半天,终於发现三人的位置,兴冲冲地拿著一盒磁带递到刘培文面前,“初次见面,没什么礼物送你,这张甜蜜蜜的磁带送给你当礼物。” 刘培文笑纳,隨即从包里掏出一本人民文学的样刊,签了个字递过去。 “这上面也有我的作品,没在香江发表过的,你有空也可以看看。” 几人又閒聊片刻,执行导演过来喊人,刘培文才趁机告辞。 回到家,刘培文打算下午去买点宣纸,很久没有练字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下午王扶临一个电话打到家里,刘培文的计划泡了汤。 骑车进了广电大厦,刘培文仰望著这个日渐熟悉的地方,不由得暗暗纳闷。 我这两天是不是捅了导演窝子了? 第137章 刘培文这孙贼 第137章 刘培文这孙贼 王扶临找刘培文来的原因也很简单,《黎明之前》终於要开播了。 今天是开播之前的一个宣传仪式,用刘培文的话讲,就是新闻发布会。 一番宣传口號合影流程,刘培文脸都要笑僵了。 从广播大厦走出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刘培文骑著摩托车就去了东冠英胡同40號他是来找亨特的。 走的时候王扶临一再叮嘱他记得收看,他才恍然想起来,自己这家里好像从来没买过电视机啊! 如今晚上八点电视剧要开播,他得赶紧去友谊商店买电视去! 大刘庄的夜晚,比平常开始的早一些。 自从前年刘培文带了台电视机回来,这台电视机已经成了十里八乡的吉祥物。 毕竟,没通电还能看电视,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乡村的夜晚除了草虫飞鸟,无聊得让人绝望,越是这样的时候,看电视就成了大家每天劳碌过后最好的放鬆。 刘环下午去了趟水寨办事,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满是看电视的人群。 洗手擦汗,他钻进了灶屋,掀开锅盖看看,一碗扯疙瘩留在那里。 刘环最爱扯疙瘩,尤其是放凉之后的扯疙瘩。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夏天蔬果易得,两个番茄炒到软烂出汁,撒上一把蒜片、一把荆芥,这一碗扯疙瘩, 好吃到让人发癲。 端著一大碗扯疙瘩从灶屋里出来,刘环也不拉凳子,就这么靠院子的角落里蹲下,呼嚕呼嚕吃起来。 一边吃,眼睛一边看著不远处的电视机。 此刻大家看的是中原台的节目,没过几分钟,就听有人喊,“换中央台!” 前面正在蹬发电机的青年停下身子,凑到前面去拧动旋钮。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音乐响起。 “开始了开始了!”在场的人不由得咋呼起来,接著就有人叫著“別说话!” 只见画面切换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巷子,一个人影飞速闪过,后面就是几个追兵,其中有人抬手就是一声枪响。 荧幕上露出黎明之前四个大字。 紧接著文字就切换成了“由刘培文同名小说改编”几个字。 村民们顿时嘰嘰喳喳议论起来。 刘环听著他们的夸讚,看著电视剧里人物表演,觉得嘴里的凉饭更香甜了。 大刘庄的夜里,属於刘培文的传说隨著电视剧的播放,在传播得更远。 作为迄今为止最长的电视剧,也是首部达到20集长度的电视剧,《黎明之前》的宣传排面异常充足。 不仅央视在开播之后又持续释放了几轮预告片,新闻发布会后,受邀的记者们的稿件也陆续刊发出来,。 只用了几天的功夫,《黎明之前》就已经成为无数观眾街头巷尾热议的热门话题。 这样的热度,带来了两个直接后果。 一个是《黎明之前》的小说迅速脱销,书店里一书难求,另外一个就是想办法买彩电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汪硕就是其中的一员。 打从前天开始,他就著叶晶帮忙倒腾了一台20寸的大彩电,今天终於到手了,下午忙著把电视机装好,到了傍晚,他早早地骑著自行车出了门。 东方歌舞团今天没有演出,所以下班的时间是五点钟。 “序佳!这边!”汪硕朝著前方身材窈窕,面容清秀的女子招了招手。 沈序佳看见汪硕,有点惊喜,凑过去问道:“大忙人,你今天怎么来了?” “嗨!爷们再忙也不能在你面前忙啊!再说了,不忙你我忙什么呀?”汪硕瑟的一甩头,“上车,请你吃饭!” “別太远了,晚上我还想回去看电视呢!”沈序佳侧著坐到自行车的后座,又出声提醒道。 “知道!今儿啊换个地方看!我带你去一好地方,看一牛的!” 吃完了饭,汪硕急匆匆地带著沈序佳赶到了自己的租房。 进了门,汪硕指著客厅里的大彩电,“怎么样?比你们內个强吧! “你说的好地方,就是你家啊?”沈序佳面色有点红。 “嗨!在哪看不是看啊!”汪硕厚著脸皮拉著沈序佳坐下,拉著小手,满心的得意。 八点钟很快到了,俩人本来打情骂俏的心思都淡了几分,眼晴都放在了电视机上。 《黎明之前》的剧本本来就是刘培文脱胎於前世的剧情精炼修改,原来三十多集的剧情浓缩到了二十集,一集足足五十分钟,剧情安排可谓一波三折,悬念层层叠叠连绵不绝。 电视机前的俩人都看入了迷,不知不觉都忘了时间的流逝。 等到电视剧夏然而止,汪硕指著电视剧留下的鉤子大骂。 “嘿!丫刘培文这孙贼真会编电视剧啊,这个节骨眼给停了,看把我给急得!” 沈序佳则是还沉浸在刚才的剧情里,缓了半天,才张口说道。 “汤国强是真帅啊。” 汪硕顿时儿了。 不过他立刻振作精神,嘴上绝不认输:“那演顾佳樺的宫雪也是一顶一的大美人儿啊!” “呵,那倒是。”沈序佳闻言冷笑一声,点点头站起身来,“宫雪漂亮,那我走?” “別!別啊!”汪硕赶忙嬉皮笑脸地拉住沈序佳。“你好不容易来了,多陪我会儿嘛!你要真喜欢汤国强,改天我让刘培文给你找来现场看总行了吧!” “油嘴滑舌!”沈序佳这才面露喜色,嗔了一句,被汪硕顺势楼在怀里。 租房里的故事,就不继续往下讲了。 此后的几天,隨著《黎明之前》电视剧的不断热播,这部电视剧不光是被观眾们在街头巷尾、饭桌上热烈討论,各个地方的报纸杂誌也开始加入了评价的队伍之中。 播放成绩越来越火爆,每晚八点准时坐在电视机前等著看《黎明之前》,已经成了不少观眾的必修课。 属於80年代的万人空巷真的来了。 “调查数据出来了!瞧瞧!这火爆程度,比当年《加里森敢死队》播出的时候还高!” 王扶临指著手里的数据单,兴高采烈地给身边的刘培文报喜。 八十年代,全国的电视机已经达到了接近五千万台,但是由於技术有限,调查收视率的方式还很原始。 即便先进入央视这样的单位,目前也只在燕京做寻访调查,一般採用的方式就是电话寻访和给有电视的家庭派发日记卡。 王扶临提到的《加里森敢死队》则是1980年引入国內的,当时是每周六播放,相传每个周六的晚上大街小巷空无一人,连小偷都没空营业,大家都围坐在当时还是財富象徵的黑白电视机前观准时追剧。 “这是好事儿啊!也算是给咱们中心的工作开个好头嘛!”刘培文笑道。 《黎明之前》的火热他並不意外,这两天上课,他听学生们討论最多的都是如何在准確的时间敲开熟悉老师的家门,进去蹭电视,或者怎样混进留学生宿舍楼,去他们那里看电视。 而刘培德宿舍的一群牲口,乾脆不顾山高水远,组团跑到刘培文家来围观,可见话题度之高。 “我听人说,你这小说又要加印?”王扶临眯著眼询问道。 “这都传到你耳朵里了?”刘培文有些惊讶,这个电话都不多的年代,大家到底是怎么做到把流言传播得如此之快的? “毕竟跟电视剧有关嘛,总有人报喜的时候说起来。” 刘培文点点头,“昨天我去了当代,何其志跟我说书店里之前加印的早就没了,各地书店都催得紧,他们紧急加印了50万册,要是到电视剧播放完销售情况好,就继续加印!” “哈哈!你让他放心大胆的印吧!”王扶临笑了。 “这电视剧好不容易拍出来了,你当是放一遍就扔啊?光咱们台里,今年就至少得重播好几回,现在地方上的电视台也有陆续打来电话要採购版权的,你这小说加印一百万怕是都不够卖!” 说罢,他凑过头来,低声说道,“你是不知道,这一部电视剧,帮台里赚了多少gg费,原来台长见了我,天天批我拍电视剧超支,现在见了我,脸上跟朵似的,拉著我就问我《红楼梦》筹划得怎么样了。” “对啊?”刘培文也好奇起来,“不是过年那会儿就说筹备著呢吗,最近怎么样了, 也没听到信儿。” “最近啊,办培训班呢!”王扶临隨口说道。 “去年年底,台里就用了你最早提过的海选演员的办法,发报登刊,全国广撒网。各个院团里都往这儿推荐人选,光选演员就用了仁月。你別说,这一弄,关注度是挺高,催问进度的观眾来信天天都有!” “你这培训都培训什么?得多久啊?”刘培文好奇道。 前世他只知道这电视剧足足拍了三年时间,却不知道其中关节。 “现在都在圆明园那边一个宿舍楼里住著。每周专家讲课、自己排选段小品。除此之外,就是琴棋书画。” “还学琴棋书画?”刘培文震惊了。 “都得学啊!特別是那些姑娘们,演的都是大观园里的富贵小姐,总不能伸手不会写字吧?” 刘培文想想前世自己参与的那些剧组,无一不是找人代笔,拍特写镜头,不禁有几分汗顏。 “不过眼下我心里有些没底。”王扶临嘆道,“一是按现如今的进度,恐怕明年也別想拍完,天天人吃马嚼的,费用实在不低,还要修大观园,又是好大一笔费。” “二是现如今编剧方面也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曹雪芹的原著可是没写完啊,这八十回的剧情拍完了,结尾怎么办?” 王扶临抬眼望著刘培文,似乎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第138章 站住了是个人 第138章 站住了是个人 刘培文闻言也有些呆愣。 “现在编辑们是什么意见?”刘培文问道。 “现在主要分成两派,”王扶临介绍道, “一派觉得既然现在通行本是曹雪芹的前八十回和程高本的后四十回在一起,那就按照这个来拍,观眾也熟悉,不容易出差错。” “另一派则是认为高鶚写的实在是跟原著背离太多,照著写,根本无法解释很多人物剧情忽如其来的转折,而且结尾也太差了些。” 刘培文回忆著前一世后来的结果,似乎最终也没有按照高鶚的续写拍摄。 他斟酌半天,才开口说道:“王导,我从作家的角度,说说我的想法。” “一个故事的起承转合,要符合故事本身的逻辑和人物的性格,不然就会出戏,但程高本已经通行多年,虽然有问题,也能忍受。” “所以为今之计,还是要看编辑团队的想法,看能不能自己写出一个符合曹雪芹原著的结尾。 “不过我得提醒你,就算这么做了,恐怕拍出来还是会被观眾骂的。” 王扶临闻言长嘆一声,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可那是曹雪芹啊,哪这么容易。” 刘培文也沉默了,他不是红学家,帮不了什么忙。 “真要需要帮忙做决定的时候,你儘管开口。”刘培文安慰道王扶临也点了点头,自前也只能如此了。 辞別了王扶临,刘培文时隔半个多月再次走出广播大厦的院门,回头望了望,上次来仿佛还是昨天。 这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此时的天气已经有几分热,回了家,刘培文给自己冲了个澡,振作精神坐在书房里。 《马语者》的英文单行本以及香江的《情人》单行本此刻都在桌上。 翻看了一番几本书的刊印情况,刘培文觉得无甚意思。乾脆收拢起来放在一旁,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王子看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他今天就是越看越不是滋味。 看到二十六章一句“你明白,路很远。我不能带著这副身躯走。它太重了。”他心生烦腻,乾脆把书合了起来。 站起来心绪不寧地步半响。他把几本新送来的书收拢起来,准备去给张白驹报个喜。 骑著摩托,一路飞驰来到后海南沿26號,什剎海的风景一如往常,此时夕阳西下,斜长的红色光芒把湖面铺满,微风吹过,波澜起伏的金光闪得刘培文紧紧眯著眼睛。 开门的是娄开兆,他抬眼看到是刘培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去关门。 “怎么了开兆?”刘培文笑著问道,“失恋啦?” 娄开兆垂头丧气地摇摇头,“姥爷怕是不行了。” “啊?”刘培文闻言心中一沉,赶忙往正房里冲。 到了院子里,就看到来回步的娄玉栋“培文?你怎么来了?”娄玉栋有几分意外,不过马上把这份情绪拋在脑后,“老爷子不太行了,从前天开始就吃不进饭了。” “去医院了吗?” 娄玉栋点点头又摇头,“去了协和一趟,医生说器官衰竭,没几天了,今天刚回来。” 刘培文沉默半响,吐出一句“我进去看看。” 进了屋,此刻张白驹正躺在床上,张川彩站著侍候在一旁,潘则是坐在床前,抓著张白驹的手。 “姥爷,我来看您啦!”刘培文凑到跟前,堆起笑容。 “培文?”张白驹僵硬的神色有了几分神采,挣扎著想起身。 刘培文赶忙把他按住,伸手从包里掏出那本情人来。 “姥爷,您看这是什么?”他把书的扉页翻开,翻到情人正文的第一页,递到张白驹的眼前。 浑浊的眼睛此刻已经有些发黄,不过当淡淡的墨香在身前縈绕,熟悉的文字展露在面前,张白驹终於还是精神了几分。 “发表啦!”他的声音有些哑,脸上是久违的笑意。 “是!”刘培文觉得鼻头有些酸,此刻强笑著,“总算没辜负您老的期望。” “好!好哇!”张白驹讚嘆道。 “培文你是好样的,不过以后我怕是见不著你的书了。”他面色平静,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昨天我看见小大帅了,”他笑著说,眼晴里满是对青春的怀念,“不光他,还有好多人。” “我还想起了好多画,《平復帖》、《游春图》———“ 他絮絮叻叨地说著话,节奏缓慢,时断时续。 刘培文低著头,心乱如麻,忽然看到潘的手有些颤抖。 “姥爷!”刘培文偷偷擦了擦眼泪,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您看看我,这趟忘了给您带吃的!我记得您上回跟我说,要吃起士林的冰淇淋来著,还想吃吗?” 张白驹闻言,神色有几分触动,他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忆。 “冰淇淋什么味儿来著,想不起来了。” 忽然他苍老的眼里涌出几滴浊泪,“什么味儿呢,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呢———“ “您別急!”刘培文吸了吸鼻子,强睁著眼晴,笑著说道,“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这给您买去!” 说罢,他转身出了门。 跟娄玉栋打了个招呼,刘培文出门跨上摩托。 “培文!”娄玉栋有些担心,“这都下午六点了,骑摩托去天津,路上危险,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没事儿!姨夫您还是留在这儿看好姥爷!”刘培文摇摇头,“看著姥爷这样,我在这呆著也是心里难受,还是去办点事儿吧。” 眼看刘培文態度坚决,一家人只得放任他离去,远远地看著摩托车的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 春末的晚风不算寒凉,刘培文把摩托速度加快,一路疾行,到了津门小白楼,已经是晚间八点多了。 饭店临近打烊,刘培文急匆匆地衝进去询问。 听闻刘培文的来意,厨师赶忙带著他去了后厨。 拉开冷柜,厨师问道:“你要嘛口味的?” 刘培文愣了,“最早是什么口味,您知道吗?” “那就是奶油的,倒是也有,你稍等等。” 从另一个冰柜里取出半桶冰淇淋,厨师给他挖了几个球,用保温的盒子盛放好。 刘培文依旧不放心,“这到了燕京能保持不化吗?” 厨师摇摇头。 “那就把这一桶都给我!再裹上被!到时候我自己取中间的。” 在刘培文的催促下,一切准备终於就绪,把冰淇淋桶扎好,摩托车爆发出高频的转速声,如风般疾驰而去。 黑夜里的城乡道路坑坑洼洼,回去的路上,刘培文的车摔了两回,胳膊都擦破了,所幸买了冰淇淋的桶是铁皮做的,虽然有点扁,但有被包裹,倒是没有损坏。 再回到张白驹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 从厨房里取出个小碗,刘培文颤抖著手挖了几个冰淇淋球,送了进去。 “姥爷,您看,奶油冰淇淋!起士林的!”刘培文一脸的兴高采烈。 此时的张白驹面色已有些泛白,依旧是挨在床上。听到刘培文的话,眼神转动了几分,却是望向了潘,满脸都是爱怜。 “潘妃,餵我吃一口。” 张白驹开口就是潘少女时的名字。 一旁的娄玉栋赶忙伸过手,跟刘培文一起把张白驹扶坐起来。 老人如今坐著也是僂著身躯,一副无力支撑的模样。 潘愫接过冰淇淋,餵了一小勺。 张白驹的眼睛亮了,“嗯!是那味!” 接连吃了几口,他的精神似乎又好了起来,坐得也比刚才直挺了。 “培文啊!”张白驹的口齿也恢復了几分,“取京胡来,我想听!想听你拉的那个《大宅门》 了!” “哎!” 此刻的刘培文已经是泪眼连连,压著嗓子答应了一声,出门去书房取京胡。 回来坐定,他思付片刻,一边拉著二胡,一边唱了起来。 “由来一声笑,情开两扇门乱世风云乱世魂平生多磨礪,男儿自横行站住了是个人! 无悔一腔血有意济苍生百年风雨大宅门!” 此刻刘培文心绪杂乱,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腔调已经走音,手里的琴弦也有些不听使唤,似乎心中的一腔酸楚都倾注了出来。 一家子人此时都沉默地聚集在房间內,听著刘培文的唱词,已经是泪眼朦朧。 所有人都知道,老头此刻怕是迴光返照,命不久矣。 就在这京胡的百转千回的乐声中,张白驹瘫软在潘愫的怀中,笑著合上了眼晴,没了声息。 四月的夜空里降下了一颗星。 “爹!”张川彩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噗通跪在了床前。 一家人哭成一片,鸣咽的声音中,刘培文犹自唱著这首歌曲,手里的琴弦片刻不曾停顿, 只是眼泪早已糊住了双眼三天之后,墓碑前。 张白驹的死是静悄悄的。没有英雄般的礼敬,没有公开的悼念活动,只有三两个还在人世的好友和一些单位领导现场悼念。 此时墓碑前,只有张川彩一家和刘培文, 此刻,刘培文正把一页裁下来的纸用石头压在香炉旁边。 “培文,走吧。”张川彩喊道, “哎!”刘培文给墓碑鞠了一躬,隨后跟上。 墓碑前只留下这张纸在被风吹得不时捲起边来。 那是《情人》的第一页,上面的文字是刘培文写的前言。 【古人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是个稀罕物,拥有金钱名望,未必有情。 情是个赔钱物,多了情,往往倾尽所有,身败名裂。 其实无论有情、无情,论到极致,都为人间正道。 这个有情人的故事,是为另一位有情人而作。他纵意人生八十余载,情字当头,未曾动摇,他比文中的故事更加传奇,以至於我所写下的故事,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的另一种可能罢了。 瑾以本文,献给我敬爱的张白驹先生。】 第139章 大咖竟是我自己 第139章 大咖竟是我自己 下午的课打响了下课铃声。原本沉静的校园顿时骚动起来。 无数的学生从各个教学楼里涌出来,大饭厅里没多久就挤满了吃饭的人群。 “听说了吗?他们说中文系有个老师上著课被公安带走了!” “啊?出什么事儿了?” “谁知道呢?总不会是跟女学生动手动脚,被人报了警吧?” “不能吧?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垃圾的老师吗? , 几个学生放下了手里的饭盒,嘰嘰喳喳的聊著,一旁却有人听不下去了。 “砰!”他重重地把饭盒摔在桌子上,一块红烧肉从里面起飞又坠落。 这个有些胖的留著寸头的男生直接跨步站上了餐桌。 在周遭同学异的眼神中,他高举双手大喊。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看我看我!我宣布个事儿!” 偌大的食堂里雾时间安静下来。 “刘培文老师不是被公安带走调查!他是去领锦旗了!是嘉奖!嘉奖!”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食堂里不知为何忽然鼓譟起来。 男生没想到大家这么认可自己的话,正得意呢,就听旁边同学喊:“砂锅,快下来!校长在你后面看著你呢!” 砂锅失魂落魄地跳下来,原来大家不是给他喝彩,而是看他的热闹此时校长已经走到了砂锅身后的舞台上,这里是放电影和搞活动用的场地。话筒拉过来,一阵啸叫后,现场归於平静。 “刚才那位同学讲的不错!我们学校的刘培文老师创作的《黎明之前》在被改编成电视剧並在近期播放之后,播放期间万人空巷、盛况空前!首都夜间治安状况明显改善!在此,我呼吁大家都向刘培文同志学习!” “不过,我这会儿来主要是为了宣布个消息,我们的大饭厅,將在接下来改名为大讲堂,重新安排桌椅,方便同学们后期使用!大家有想法,不管是看电影、搞诗会、比朗诵,都可以提出来!” 台下顿时响雷鸣般的掌声。 此刻刘培文在两位民警的陪同下到了局里。 上了楼,刘培文发现王扶临也在,在座的还有台里的几个领导。 因为电视剧而拿到治安嘉奖,这是刘培文没想到的, 前世他听说过90年代的渴望有过这种效果,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自己手里实现了。 “培文!”王扶临笑道,“这回可算是露脸了!” 刘培文跟台里的几位领导聊了几句,人也到齐了。现场没什么流程,大家一起拿著嘉奖奖状拍了张照片,各自散去。 不过事情却传得越来越玄乎,以至於星期天刘培文去看恭俭胡同那边的进度,黄成民都凑过来问。 “培文,厉害啊!”黄成民神神秘秘,“我在这监工,听胡同里的大爷跟我说《黎明之前》这电视剧拍的太真,拍出事儿了,从导演到编剧都进了公安局了!” 刘培文不由得咋舌,这些人是怎么做到听起来好像没说错,但意思还完全不对的? 跟黄成民在门口聊了两句,俩人迈步进了四合院, 如今房子基本已经改完了,在做內部的装修和完善工作。 依旧是二进的院落规制,只不过原来低矮的院墙加高了不少,大门改在了东南角。 进了门,是一个雕的影壁墙,往右一转,是一进院子,靠墙的倒座房少留了一间,留出了一个巨大的院子。雕樑画栋的垂门此时还没有上漆,进了二进院,左右两边是抄手游廊串起的东西厢房与正房。 所有的屋墙两侧为整砖砌筑,而中间用碎砖或碎石填充,做成了填馅儿的式样,用於保温。 正房则是根据前世的经验,规划了两个套房和一间客厅,虽然浴室和卫生间不算很大,但是已经是非常舒適。 “后面的活儿就慢了,”黄成民介绍道,“单说这漆吧,一道道上,弄完了就得一个月,还要按你的想法弄双层的窗户,都要费不少事。” 看完了进度,刘培文骑著摩托从恭俭胡同往五棵松赶。 到了五棵松附近,找人打听半天,又向南走了几百米,到了沙窝附近,三绕两绕,刘培文才在一个沿街的普通门脸处找到了今天的目的地:天府酒家。 到了门口,远远地就看到门口一个圆脸在招呼客人。 “哟!硕爷,怎么在门口啊!” “嗨!”汪硕一脸的春风得意,“非让我当法人,我只好投了一点小钱!” 原来自从上次找模特办服装生意失败之后,叶晶咬咬牙,真打算开饭店。 此时的燕京餐饮界只有两大流派,一派是老师傅坐镇的国营老字號,另一派是下岗职工等閒散人员开办的小馆子,叶晶和汪硕开的天府酒家,自然属於后一类。 现如今开饭店需要三个法人,还必须都是无业的,叶晶都不用想,头一个拽过来的就是汪硕。 自80年开始政策放宽,私人开饭店虽然已经一门合法生意,但並不被重视,大多人只觉得混不下去了才干这个。 “谁让我多才多艺,还有二级厨师证呢!都是帮朋友忙!” 刘培文笑著点头,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这是个元宝形状玉石摆件。 “你看看你!来就来唄!还搞这一套!今天计哥们帐上啊!” 汪硕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领著刘培文往里走。 “今儿朋友多!马未督在內桌呢!今儿你可算来著了啊!一会儿给你们弄点儿好菜!” 刘培文走近打望了一番,饭店里人確实不少,喧闹吵的声音在大厅里沸腾,他依著汪硕的指示去了里屋一个小间。 马未督此刻正与人说话,一见刘培文,赶忙招呼过来,跟眾人介绍。 只可惜与刘培文想像的不同,此刻的汪硕並不是什么京圈大佬,而那些同样起於微末的人们, 也都互相不认识。 一桌子人介绍过来,大多都是汪硕在大院里的髮小,看著其他人望向自己的热情眼神,刘培文赫然发现,他竟然就是这里面最大的咖。 不一会儿,到了吉时,汪硕出去挑了鞭炮放完,大家又闹哄哄地钻进饭店里。 天府酒家的名字起得大气,实际上饭店里只有小猫三两只,三两个服务员,一个四川大厨,再加上汪硕叶晶,就是全部工作人员了。 这会儿人满为患,服务员张罗著上菜,后厨已然忙不过来,汪硕这个二级厨师都跑去后厨帮忙了。 终於饭菜渐渐上来,汪硕和叶晶又开始挨桌敬酒。 “来来来!大家喝酒、喝酒!” 一群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却没见路上有閒人进来。 刘培文跟这群人都不熟,只觉得无趣,吃完了饭就准备起身告辞。 出了包间,刘培文跟汪硕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去,汪硕和叶晶俩人出来送他。 “今天这饭,多少钱?”刘培文伸手要掏钱。 “你丫打我脸是不是!”汪硕不高兴了,“今儿第一天,哥们乐呵乐呵,別跟我提钱啊!” 刘培文不干,好说歹说掏了一张大团结排在桌上,又朝叶晶开口道,“我还有事儿找你帮忙呢,你不收钱,我怎么好开口啊?” 俩人这才收了钱。 仁人出了饭店门了,耳根子终於清静了不少。 刘培文这才跟他说了自己的事儿:“我想买车,你这边儿有路子吗?” 1984年年初,国家发布了《关於农民个人或联户购置机动车船和拖拉机经营运输业的若干规定》,文件虽小,却是第一次明確私人购置汽车的合法性。从此个人拥有汽车成了一种可能。 但即便如此,买车依旧是个困难重重的事儿,特別是进口汽车,首当其衝就是目前进口实行配额制,需要批文,手续之繁琐,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跑得下来的。 而进口车的价格,也十分美丽,比国外要贵上数倍之多。 所以虽然政策上已经可行,普通市民几十元的月收入,是根本不用想的。 “你想买车?”叶晶抬了抬眼,有点惊讶。 他跟汪硕去年倒腾了半年电子表,大赚特赚,也不过十几万元,如今三弄两弄,连赔钱带开点,已经得七七八八。听到刘培文打听买车,他此时有点惊讶。 知道眼前这个大作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现在买车是两方面问题”,叶晶常年跑南方,关係也广,对这个门儿清。“一个就是跑批文,你最好是找个单位买名额,不然根本办不下来,第二就是你从什么渠道买车,反正在我看来, 不如走琼省。” “琼省?”刘培文有点好奇,他前世只听说过琼省房地產泡沫,却不知道如今这个年代琼省还有机会。 “今年不是划成特区了嘛,”叶晶解释道,“总之呢,有政策,关税低,当然具体要看你买什么车了。” “现在什么车划算?”刘培文好奇道。 “皇冠啊!泥轰的车配置高啊!”叶晶张口就来。“整个琼省,现在是一水儿的皇冠。 刘培文却摇了摇头,“皇冠就算了,我看燕京饭店门口那计程车也是皇冠,说出去跌份儿。” “嘿!你小子真装大尾巴狼啊!”汪硕听著来气,“一辆皇冠从琼省来,少说也得四五万,到你这儿就成了跌份儿了?” “你急什么,”刘培文笑了,“能进口皇冠也能进口別的车吧?奔驰怎么样,多少钱?” “行!我不跟你爭,算你厉害!”汪硕一听刘培文开口就是奔驰,顿时没了脾气。 “w123(奔驰e的前身)也有,不多,比皇冠要贵快一倍了,得八九万块钱。”叶晶想了一下说道。“具体的价格和车型,都得去问,这个不作数。” 刘培文闻言沉思起来。 “哥们儿!別搁这儿梦啦!”汪硕拍拍刘培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麻溜地想辙弄批文吧!多少英雄汉倒在这儿了!” 刘培文想想也是,自己在这一门心思的畅想买什么车,批文根本还是没影儿的事呢。 跟俩人作別,刘培文回了百胡同。 最近刘培文没什么看书的心思,乾脆躺在院子里的树下望天。 手里拿著个蒲扇,扇著小风,刘培文却在心里盘算著自己该怎么买车。 如今他手头的钱是不缺的。 香江那边《一代宗师》之前开印就是10万册,仅此一项的版税就是5万元的外匯券。 这个月《情人》和《甜蜜蜜》的合订本发行,首印五万册,由於定价比一代宗师高,版税足有3万多外匯券。 加上陆续结算的《但愿人长久》的歌曲分成一万多,仅香江一地,今年就有接近十万外匯券入帐。 再加上最近《双旗镇刀客》和《老井》的编剧收入,哪怕刘培文买了俩四合院了三万块钱, 翻修新房子又了两万,收藏了一大批古董文玩,他手里依旧还有差不多两万的人民幣,十三万的外匯券,这还没算米国户头里还存著至少两万米刀呢。 如果要外匯券买车,哪怕是奔驰w123,七八万外匯券也差不多就够了。 可批文去哪搞呢?刘培文犯了难。 去燕大吧,这么大个学校,配额估计早就用光了,再说自已就是个年轻讲师,学校凭什么给你配额。 至於別单位,与他最熟悉的,莫过於文协了,之前拉达还是托老邓借到的。 然而他熟归熟,还真不是文协的会员。而且此前章广年和邓有梅也都邀请过他总不能这会儿跑去跟章广年说,我看你们文协不错,你给我个汽车配额,我就大发慈悲的加入你们吧? 该找谁呢?刘培文陷入了思索。 第140章 那你说怎么办 第140章 那你说怎么办 六月末,燕京城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一早一晚的些许凉爽,已经抵挡不了中午炎炎烈日给人的巨大伤害。 刘培文到了广播大院的时候,摘下头盔,头髮已经湿了。 掏出汗幣擦了擦头髮,刘培文信步往会议室走。 今天刘培文是来开《红楼梦》剧组的研討会。 步入会场的那一刻,刘培文就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会场內各色人员群聚,各种討论声此起彼伏。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打望,最终定格在汪曾其身上。 “老汪!你怎么来了?”刘培文凑过去好奇地问道。 “培文?正说你什么时候来呢!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的恩师沈丛闻。”汪增其指著身旁一个头髮几近全白的老者,老者带著一个黑框圆眼镜,一副从旧时代走出来的模样。 “我老师五十年代做过《红楼梦》的注释,再加上对古代服饰很有研究,所以被央视找来做电视剧的顾问,今天我是陪著他来的。”汪增其解释道。 “什么顾问不顾问的,今天到场的,一半儿都是顾问!”沈丛闻笑著摇摇头,他这个年纪早已不在名头。 “倒是培文你,年纪轻轻就成了顾问,跟我们这一帮老傢伙凑在一块儿,倒是格外显眼啊!”沈丛闻挑挑眉。 好傢伙,给我拉仇恨呢是吧? 刘培文看著挤眉弄眼的沈丛闻,心想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跟小孩一样。 “培文,要是真闹起来,你別又跟上次新侨饭店似的!”汪曾祺低声劝道,“今天气氛不对。” “呵!能对才有鬼!”沈丛闻冷笑一声,“研究红学的这些人本来就互相不对付,现在要搞电视剧,都怕別人占了先。” “这什么情况?”刘培文好奇道。 沈丛闻显然知道的不少,当即指著场內的一些人,给刘培文讲了起来。 最初《红楼梦》电视剧项目立项的时候,首先找到的是红楼学会的会长风其庸,风其庸一开始是反对这个项目的,他认为以目前的条件,电视剧根本拍不出《红楼梦》的精髓,难免讹误,不如不拍。 后来王扶临登门拜访,言辞恳切。风其庸最后表示,当这个顾问也行,但是他提了个要求,那就是其他相关的电视剧顾问,应当由他来推荐。 其目的就是避免红学研究的另一派別的人物,例如周如昌等人进入电视剧的製作环节。 但这样的要求央视自然是不能答应的,於是风其庸乾脆退出了电视剧的工作,自此,王扶临邀请了包括周如昌在內的一大批红学家加入,唯独与风其庸相关的人士基本没参与。 但没参与,不等於他们不会反对。 《红楼梦》剧组的编剧组最初是由红学家蒋河森先生担任的, 只可惜蒋河森不知何故实在是太忙,王扶临催了几次,剧本一直难產,无奈之下,蒋河森主动放弃了这个工作,改做文学顾问。 现如今《红楼梦》剧组的编剧工作是由三人组成的编剧组负责的,分別是周雷、刘耕路和周岭而这三人也都是资深的红学研究者,其中编剧经验最少的周雷负责前四十回,刘耕路负责中间四十回,最后的四十回工作则是留给了周岭。 “现在剧本大纲出来了,学界几乎是轩然大波。今天恐怕是要爭论个是非出来。”沈丛闻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仿佛自己並不在瓜田之內。 “你知道最逗的是什么?”沈丛闻偷笑著说,“风其庸和周如昌这俩吵得厉害,真到了正事儿反而都没出头,真有意思!” 风其庸是没被邀请,而周如昌则是去了国外访学,总之俩人都不在。 三人聊著天,王扶临过来了。 “沈老!还有培文,走!咱们前面坐吧,正好跟各位顾问打个招呼。” 顾问团的专家眾多,研究红学的、研究歷史的,还有文学家、美学家、民俗学者、戏剧家、编剧、导演—刘培文定晴一看,启功老师都在列,看来书法家也是有份的。 “培文!这位是周杨——.” “这位是曹禺—” “这位是启功+ 陆陆续续介绍下来,刘培文发现整个顾问团除了自己,就是一群大师! 王昆伦、王潮文、沈丛闻、程荫、藺辰夫、阮若林、启功、吴世倡、吴泠西、周杨、杨奈济、 杨先益一共二十位顾问,唯独刘培文自己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其他人,最年轻的建筑顾问杨奈济,都是1934年出生的,如今已经五十岁了。 此时王扶临一介绍,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著刘培文,仿佛他是一朵格格不入的奇葩。 正式会议开始,討论的都是一些流程上的东西。等流程讲完,开始轮到各个环节的负责人开始介绍情况。 一开始,大家討论的都是一些服装、摄影等技术性问题,意见普遍相对一致,爭论的都是一些细微之处。 但当话题转到剧本时,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这次座谈会编辑团队拿出了电视剧的提纲,供大家参考。但仅是这一份提纲就引起了会议室內激烈的討论。 『我认为目前的剧本结构不合理。“一位学者首先发言,他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不满,“前八十回计划二十集,而后四十回只剩八集,这未免有些头重脚轻,只顾情爱,不能展现对封建制度的批判。“ 另一位学者紧接著补充道:“而且,咱们目前的本子完全跟《程高本》脱离了!人物结局的处理也太过武断。妙玉被强盗掳走也就罢了,史湘云直接变成了妓女!这我不能接受!“ 话说到这里,会场里的顾问、学者一时议论纷纷,刘培文只觉得雾时间耳內喻喻作响。 程高本是《红楼梦》百二十回印本系统,因最早由程伟元、高鶚整理出版而得名。基本是普罗大眾看得最多的一个小说版本。 而周如昌一派最推崇的是脂砚斋的评本,其中大量的点评涉及到后四十回的一些细节,被认为是研究后四十回人物剧情走向的重要线索。 周岭对后四十回剧本的编纂,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显然哪怕风其庸等另一派別的人没参与,这个写法也並不能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一群红学家分析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王扶临见状,乾脆叫停了討论,转而扭头看向刘培文。 “培文,作为电视剧编剧方面的顾问,你总结总结情况吧?” 哈?我总结? 刘培文对这种出风头的事儿一向敬谢不敏,只不过此刻王扶临都点了名,他也只好硬著头皮发表看法。 “首先,我非常认可周岭同志的编剧工作,在座的大多都是红学专家,可是后四十回到底什么样,谁都没见过,能有这个勇气根据资料编排出目前的故事,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汪增其心叫不好,培文不会又一头倒吧? “不过呢—”刘培文话锋一转,“我们也要看到一些客观情况。” “程高本的续文內容有没有问题?肯定有问题!这是大家都公认的。 “可是考虑现实情况,目前我们的读者接触最多的也是程高本,读者群体对后四十回的期待, 基本上与程高本是一致的。 “虽说程高本不好,但谁又敢说自己的改编內容就一定能够超越程高本的水平呢? 话说到这里,汪增其终於放心了:这小子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没得罪啊! “所以,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对於后四十回的编剧工作,我们要以程高本为基础剧情走向,以脂砚斋点评本作为线索补充完善角色,最后再填充目前学界的一些公认的研究成果。”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人们都点了点头,虽然这是一个和稀泥的说法。但是总体的思路却又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个人的建议!”刘培文又开口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看向他,期待著他能有什么高论。 “前面有同志觉得前四十回篇幅不够,我觉得恰恰相反,既然这些內容我们拿不准,想不明白,就更要把篇幅减少,精炼內容!我们要注意,这毕竟是拍电视剧,不是做学问,至於批判和揭露的问题,有前后的对比,其实也已经足够了。” 这观点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 往常大家都觉得內容要平均呈现,刘培文这样一说,不少人才恍然想起来,电视剧是一另一种艺术形式。而国內目前最长的剧集,也才二十集。 以《红楼梦》的內容丰富度,註定很多內容都是要被刪减掉的。 周岭则是一脸感激地看著刘培文。 这几句话看似没什么,却是结结实实帮他减轻了压力。 散会之后,王扶临叫住了打算离去的刘培文,叫著他晚上一起吃饭。 刘培文想起了汪硕的天府酒家,乾脆拉著王扶临去了沙窝。 饭店里人不多,汪硕和叶晶也没在。 菜上来之后,土扶临倒是好评连连。 俩人吃了半响,王扶临才开口感谢:“培文,今天多谢了你,不然我看啊,这个会怕是开不下去。” 刘培文笑著摆了摆手,“能给你帮上忙就不错了。” 王扶临笑了笑,脸上却忧虑更甚,“不瞒你说,最近台里压力很大。风其庸那边看似没动静, 其实跟谢铁丽联繫上了。” “谢铁丽?电影导演?” 王扶临点头,吃了口菜,才又解释道,“最近有消息说谢铁丽打算拍电影版的《红楼梦》,听说投资很高,不过还没有具体动作。但这事儿一旦开始,台里压力肯定很大。” 刘培文点点头,无论什么时候,竞爭对手才是最关键的。 一旦电影版《红楼梦》出现,双方的剧本、选角、服化道所有东西都会被拿来品评。 “实在不行!”王扶临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实在不行后四十回我就弄a、b两个版本,一个按照程高版拍,一个按现在的,到时候隨机应变!” 刘培文惊嘆於王扶临的决心,更惊讶於王扶临的预算。 “先是全国海选演员、然后集体培训几个月,还要全国取景拍摄、造大观园这么个搞法, 要是再弄双版本结尾,得多少钱?” 王扶临闻言了。“造园子另算,拍摄费用,台里给了三百多万。” 刘培文闻言咂咂嘴,三百多万,这么多人走南闯北,真喝西北风啊? 怪不得前世闹到最后演员都要罢工了。 “《黎明之前》了多少钱?拍了多久?”刘培文问道。 “內景戏多,取景都在近郊和北影厂,了一百万吧。拍了一年。” “那可是去年拍完的,今年这柴米油盐,涨了多少?明年呢?后年呢?这么大规模的电视剧, 又是培训又是全国取景,最快也得后年拍完吧?” ...... 1 刘培文一句话把王扶临说得闭了气。 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市面上东西的价格是一天一个样,如今已经有跡象了。 而隨后三四年的光景王扶临不知道,但刘培文可是听说过的。 “那你说怎么办?”王扶临乾脆摆烂了,气得抓起筷子往嘴里猛塞宫爆鸡丁。 “我有两个想法,一是拉投资、二是搞捐赠!”刘培文眼晴转了转,伸手蘸了蘸水,在桌子上画了三个圈。 “钱不够,就出去骗一一出去宣传,找地方企业投资,投了资给他们在片尾掛名,还给他们配送点台里垃圾时间的gg,这一家怎么得收个十万二十万的吧?碰上大户,一两百万也有!” 王扶临眼睛亮了,“那捐赠呢!” 刘培文嘿嘿一笑,“搞社会捐赠嘛,可以弄个红楼梦的基金会项目,名义上呢,用於资助所有红楼梦有关的研究和事业。当然搞起来的头一件事儿,就是拿这个钱给《红楼梦》拍电视剧。” “如此一来,台里三百万,拉投资三百万,捐赠再搞个一两百万,有个小一千万的成本,这电视剧也就问题不大了。” 王扶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如今越筹备越明白古装剧费钱,光剧中的服装,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拉投资我明白,但搞这个基金会,谁牵头?”他问道。 如今搞基金会还是个新鲜事儿,1981年,全国第一个基金会“儿童少年基金会”才成立。 “当然是现在电视剧的这些红学顾问啊!”刘培文说得理所应当,“他们又不喜欢红学会那些人,估计巴不得趁这个机会另起炉灶呢。” “一旦事儿成了,这些红学家肯定要支持,甚至还要自掏腰包、为项目摇旗吶喊。到时候台里再支持一二,两边这名声不都落下了嘛?” 王扶临此刻看刘培文的眼神都变了。 好傢伙,台里也就算了,连顾问的兜都要掏啊! “你小子,玩阴的是吧?” “我这可是阳谋!”刘培文耸耸肩。“再说了,弄好了基金会,我第一个给你捐钱!五万够不够?” “五万!”王扶临人都愣住了,他激动地劝说道:“你有这么多钱?你有这么多钱你也不能全掏了啊!” “谁说我就五万的!”刘培文反驳道。 王扶临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再说了,我也不白捐这五万。”刘培文笑嘻嘻地说道。 “什么意思?”王扶临这会儿觉得眼前的饭菜也不香了,一脸戒备的看著刘培文,生怕自己也被他“阳谋”了。 第141章 人在水寨,已老实 第141章 人在水寨,已老实 刘培文此时终於图穷匕见。 “基金会到时候弄起来,也算是个半官方的组织了吧?想办法给我弄个汽车批文!到时候我买了车掛靠在基金会名下。” “嘿!”王扶临算是明白了。 “合著你小子算计了一圈,就为了弄这么个批文啊?” “怎么能这么说呢?”刘培文痛心疾首地纠正,“我这一圈下来,咱们剧组钱也有了,红学家们命也有了,我的小汽车也有了,还给台里的项目做了宣传,谁有损失?” 王扶临咂摸了一番,好像確实如此。 “那就按你说的办!” 王扶临做决定很快,办事儿也是雷厉风行。 红楼梦基金会的提案一搞出来,果然如刘培文所料,根本不用王扶临发力,红学家们就已经开始鼓譟吶喊,甚至走动关係。 於是一个基金会的班子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光速建立起来: 刘培文也兑现承诺,一次性捐款五万元,成了第一位捐赠者的同时,也搞了个基金会荣誉副会长的名號。 一时间各种对於红楼梦基金会必要性的討论都开始见诸报端,基金会开始募集资金为电视剧捐款的事儿也隨之曝光。 隨后,全国大小报纸接连报导了知名作家刘培文通过基金会给《红楼梦》电视剧首捐五万元的消息。 看到有人带头捐款,各地响应捐款的人开始多起来。让人意外的是,这里面居然有不少人都是刘培文小说的读者,捐款纯粹是为了响应一下刘培文的举动。 到了六月末刘培文再跟王扶临见面的时候,基金会收到的捐款已经有二十万之多,陆续还有款项进来。 这些钱,百分之九十五都划拨给了剧组。 而刘培文也终於拿到了他期盼已久的批文, 拿到批文的当天,刘培文直奔天府酒家,把文件拍在叶晶和汪硕面前。 “哥们牛哇!”汪硕难得竖起了大拇指,“这才俩月不到吧,愣是搞到手了!你要是真有路子,要不跟哥们一起倒批文吧!赚得比你写小说快!” “少废话!”刘培文懒得跟他贫嘴,“晶爷,买车这事儿,就拜託您了?” “这事儿啊,前一阵我打听了,你先听听。”叶晶介绍道。 原来,目前琼省进口最多的就是皇冠,其次就是日產公爵、蓝鸟,而这几种车型也是燕京计程车中的绝对大户。 现如今燕京的计程车一公里是六毛钱,从燕京饭店去一趟首都机场,小半个月工资直接没了, 所以这些计程车基本被用作於对外服务,打得起的市民少之又少。 除开这两个泥轰品牌的汽车车,就是欧洲米国的车辆,这其中进口量最多的就是菲亚特126p, 波兰產,要价不足一万。 至於刘培文青睞的奔驰,叶晶却劝他等一等。 “我那哥们听到风了,下半年要发一新的!这w123马上要停。你要不是著急啊,等到年底,直接提一新的,多牛哇!” 叶晶所说的就是w123的升级款w124,也是被认定为初代奔驰e的一款车。 刘培文对於年底提新款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唯一担心的是琼省那边迟则生变。 叶晶却打起了包票,“你放心,別的不敢说,我那哥们的能力没问题~批文你先拿著,等到十月份再给我,到时候我给你弄车去!” 终於敲定了买车的事儿,刘培文也放下心来。 回到百胡同,收拾了两天行李,他和刘培德一起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此时已经是暑假,趁著空閒,刘培文决定把张白驹託付自己的遗愿送回去。 七月的大刘庄似乎变了,也似乎没变, 回乡的路上,刘培文跟刘培德依旧是中巴汽车换驴车。 往来路上见到的人们,依旧是拾粪的拾粪,拉磨的拉磨。 但是公社彻底没了,以后只有镇政府说了算。 习惯了城市里日新月异的建筑,熟悉了灯火通明的夜晚和一打就开的煤气,时隔一年多重新回到大刘庄,刘培文看著眼前碧油油的田野和顶著烈日的黑的村民们,恍如隔世。 “哥,去年你没回来,你是不知道当时你上了春晚的台,咱们村里多少人在咱家等著看你。” 此时是夕阳西沉,俩人背著大包小包走进院子里,看著依旧围坐在院子里的村民,刘培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兄弟俩回来了,最高兴的人非田小云莫属。 过年的时候,刘培文在燕京拜见何晴的家长,刘培德在老家也没閒著。刘环带著刘培德去了田四家一趟,跟田小云提了亲。 田小云纵使心里一万个愿意,也要红著脸等田四点头。 於是过了个年,两家人便成了“一家人”。 唯一的遗憾,是大刘庄三杰中的大作家刘培文不在,不然高低得让他给俩人写篇文章纪念一下。 嗯,就好像学计算机的就要帮亲戚修电脑,学考古的就要帮亲戚挖坟倒斗一样合理。 如今树根回了老家,俩人又能廝混在一起,田小云別提多开心了。 於是晚上点名要刘培文拉板胡庆祝庆祝。 “你们俩高兴,让我拉板胡庆祝?”刘培文吐槽道,敢情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是吧? “好久没听了!你就答应一回吧!等会儿我去家里偷生给你吃!”田小云央求道。 “这还差不多!”刘培文一听有生吃,点了点头。 红英婶煮的生確实好吃。 此时已经吃完饭,看电视的村民们还没散,刘培文乾脆拉上俩人跑去前院。 在菜地中间拉个凳子坐下,刘培文抖了抖弦子,一首《月牙五更》就飘了出来。 四下无人,田小云大胆地住刘培德的手,俩人靠在墙边上,欣赏独属於他们的表演。 一曲终了,刘培德又张口说想听《但愿人长久》。 刘培文却摇了摇头,“我给你拉个別的曲子吧!” 说罢,他埋下头,闭著眼开始演奏。 闭著眼,別人的很多动作可就看不见了。 这是他几年前就想尝试用板胡復刻出的《九儿》,最初自己的节奏把握的不是很好,到了今年,他终於有了大把的时间练习,这首曲子也敢拿出手了。 《九儿》的乐曲高亢有力,饱含著浓浓的情谊,刘培文拉得很用心。 在他心里,《九儿》这首歌是属於乡土的,有高梁地里的芳香。 结果睁开眼的时候,院子里围了一大圈的人。 “大作家就是大作家,拉弦子都比別人得劲!村里的驴听了都得多拉两圈磨!” “说啥不占贤嘞!人家拉得那是弦子吗?那是文化!还驴?我看你是驴!” 村民们说著话,嘻嘻哈哈的散场了。 只留下两个红温的青年在墙角里罚站。 转过天来,刘培文回乡的消息越传越远,这几天每日里都有来找他的。 不是给孩子起名,就是给杂誌签名,闹到最后,甚至有人来求他帮忙出国。 不是,村里也润吗? 好在本村的村民都很有分寸,后来把不少外村的閒汉都拦回去了,刘培文才清净了些, 在家里呆了几天,刘培文才想起来自己正事儿还没办。 於是他借了辆自行车,背上张白驹的族谱,就去了水寨舅舅家。 这天是星期天,张竹恰好在家。 听了刘培文的来意,张竹表情有些严肃, 张白驹去世的消息他早已知晓,老家也给张白驹做了牌位,就在他旧居里放著。 带著刘培文去找了张家现存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长辈,刘培文把张白驹的族谱交给了他。 老人郑重的將族谱收起,又跟刘培文拉了半天家常,刘培文才逮到机会离开。 出了门,刘培文开口道,“舅,咱们去看看白驹姥爷的老宅吧。” 张竹点点头,带他绕著走出去好远,找到了张家祖宅。 作为旧日里水寨的大户人家,张家的祖宅面积巨大,只不过到了现在,大部分房屋早已不属於张家人,很多原本封闭的巷子也都被拆除,变成了阡陌小路,张白驹的房子,如今也只留了一间正房,其他的早都没了。 正房足有五六米高,用的都是定好的砖石,刘培文推门进去,只见里面陈设一如老家的规制, 山墙下面是长条几,上面则是掛著当初张白驹送回来的那副中堂和对联。 如今,长条几上多了一个牌位,上面刻著张白驹的名字与生卒年。 牌位前还有个香炉。 刘培文过去点了香,拜了三拜,对著牌位细细地诉说自己这一路交还族谱的经歷。 等话说完,香也快燃尽了。 离去的时候,刘培文回头望了望,他知道,这个老人的一生就此终结,但属於他的传奇,或许才刚开始。 办完了事,时间已经不早,张竹叫住刘培文留下吃饭,等回到了家,看著有些平静的空间,刘培文有些不適应,下意识地开口问道:“张伟呢?” “他啊!考得不好,把自己关屋里了!”张竹没好气地说。 “我进去瞧瞧。” 刘培文推门进去,只见此刻张伟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扭头看看,一张大字报贴在墙上,上面竟然是一首诗。 “老树枝头新绿浓,实至名归自红。多姿多彩他们闹,了无牵掛我心空。” 刘培文越看越不对劲,仔细一瞧,好傢伙,居然还是藏头诗。 “写得怎么样?”张伟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 “写得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应该老实多了。”刘培文点评道。 “唉!快乐是他们的,我一无所有啊!” 张伟闻言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没劲儿地在床上摔出一个“太”字。 “考得有多差?”刘培文好奇地问道 第142章 我想出去闯闯 第142章 我想出去闯闯 “考的多差?估计也就比你强点吧。”张伟认真道这小嘴抹得什么?刘培文差点没给气死, “什么叫比我强点?我英语还二十呢!”刘培文不服气道。“这还没出成绩,你就这么颓废? 你看我那时候落了榜,我慌了吗?” “唉!哥,我要能有你一半的文采,这会儿我也不慌!大不了你投人民文学,我投故事会呢?”张伟自嘲道,“可是呢,我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稀鬆啊!” “那你这著也不是办法啊?明年再来唄!”刘培文劝道。 如今上了高中,並没有分配工作的机会,所以很多人上完初中,寧可直接选择上中专,毕了业就分配工作,就是怕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未来没著落。 张伟眨了眨眼,“哥,我不想考了,我想出去闯闯!” “去哪闯?” “燕京!你说我当个演员怎么样?你看我这身段,再看我这长相,活灵活现啊!”张伟一个跟头跳下床来,把自己扭得像个麻。 “可不嘛!栩栩如生!”刘培文点评道。 “別判死刑啊哥,我就不能抢救一下?”张伟拽著刘培文的衣角苦求。“哪怕带我见识见识呢!” “那我问你,你有什么优势?” “..写过上百封情书算吗?” 刘培文乾脆不理他,出了臥室门。 张伟追到客厅,俩人又在客厅里聊了半天,刘培文劝了半天,张伟才终於认清自己不適合做演员的事实。 “少来纠缠你哥!”张竹指著张伟的鼻子训斥道,“老老实实再考一年!爭取考上,你要是考上了,真跟老师谈恋爱我也不管!” 张伟只得哭丧著脸点头。 在张竹家吃完晚饭,第二天刘培文才又骑车回了大刘庄。 大清早趁著凉快出门,等骑到大刘庄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跳下车来,揉了揉酸麻的屁股,刘培文望著不远处路上拉板车的青年。 此时天气炎热,青年赤著上身,一根宽宽的带子斜套在肩头,勒出一道红红的摩痕。豆大的汗滴顺著脸颊一路滴落,他有些黑的上身上泛著油津津的反光,仔细一看,全是汗水。 而他的身后是一大堆宽大的绿色菸叶,这些叶片的枝头被麻绳扎在一起,一簇簇地堆叠在板车上。 此刻板车正好碰到进村的一个小斜坡,青年低头俯下身去,把身子压得很低,带子在肩头绷得笔直,就这样费尽全身的力气往前挪动。 “全有!我来帮你,你小心点別摔倒!”他伸手招呼著,把自行车支到一边,过去帮忙推车。 此刻正在奋力拉车的刘全有闻言赶紧把身子直起来一些,隨著刘培文的加入,他只觉得身上的带子勒得没那么疼了,身体也轻快了几分。 俩人一推一拉,好列是把板车拉上了坡。 到了平路上,刘全有把车歪到一边,一脸喜色地开口问道:“培文哥,你咋有空回来啦?” “正好有事儿回来,学校里放假了,在家里住两天。” 解释了几句,刘全有才明白此时刘培文已经成了燕京大学的老师。 “真好,一年还有三个月假,那你平常恐怕很忙吧?”刘全有羡慕地说。 刘培文忽然觉得自己上一次课休息十三天有点罪恶。 “不说我了,”刘培文转移话题,“你不是跟著连生叔去商州做工了吗,怎么回来了? “去年跟著连生叔干了一年,赚了三百块钱,那时候我可开心了!”刘全有回忆起来, “可是今年转过年来,连生叔就改了办法。” “改了办法?”刘培文好奇道。“什么办法?” “以前呢,连生叔是带著我们一起去工地上找活,我们干的都是盖房子的活,发了工钱就各自拿著。” “等到了今年,连生叔去找了工地,自己把活包下来了,我们原来是给工地干活,现在变成给连生叔干活了。” 刘培文拍拍脑袋,李连生这是摇身一变成了包工头了。 “连生叔这样办,有些人就不跟著他了,剩下我们几个,还跟著连生叔干。” 刘全有嘆了口气,“原来大家都是从工地领工钱,现在变成连生叔给我们开工钱,他管著我们吃住,不过钱也少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有人管也挺好的,可是给工钱变成后给了,又有人不满意。” 如今这年头包工,工地都是先给钱的。 “我没地方用钱,当时也没在乎,可是到了五月里,家里要用钱了,我去找连生叔要,他掏不出来。” “什么意思?他拖欠你的钱?”刘培文有些生气了。 “后来倒是要出来了,拖了半个月吧。”刘全有挠挠头,“我听別人说,他怕是把这些钱存到別处生利息去了。” “然后正赶上六月里家里收菸叶了,我就乾脆不干了,回家来先忙完这一茬吧。” 刘全有回忆著当时的情况,继续反思:“其实当时不光连生叔这么干,一些同来的人有关係的都跑出去自己找活承包,这样肯定比自己干挣得多。 “我也想去包活,可是別人都看我年纪太小,一找不到工地,二没人跟我干,也没辙。” 刘培文拍拍他的肩膀,看到上面勒出来的印痕,又问道:“你这是把菸叶拉到哪去?” “去烘房啊!”刘全有来了精神,笑著说,“哥你没见过吧?走!我带你看看去!” 推著车子,跟隨著刘全有的板车,俩人来到了村子南边的一片空地上,远远的看著两个足足五六米高的土坏房在场子中间立著。 土坯房看起来四四方方,除了有一扇小门之外,並没有窗户。 炕房屋檐下面还有一个非常小的圆口,屋檐上面则是一个烟肉。 转到炕房后面,是一个火灶,有专人负责管火、续柴。 此刻正是菸叶收割烘烤的时节,炕房四周挤满了村民,各家收来的菸叶都是排队进去烘烤,按量给管烘房的人交钱。 由於烘房是村里人掏钱弄的,当初掏钱的人只给一份师傅的工钱,没掏过钱的就只好多交一些。 此刻正好一间炕房到了开门的时候,刘培文凑过去看。 只见里面热气繚绕,蒸汽早已隨著气窗排走。里面是一根根铁棍,上面都是掛成人字形的菸叶搭在上面,这会儿里面的菸叶已经烤乾,变成了金黄的顏色,独有的香气满溢在四周,原本等在周围的大家都进去帮忙取菸叶。 刘全有这一车还要等很久,刘培文看了一会儿,跟他打了个招呼,就离去了。 转过天来的傍晚,刘培文正在家里写字,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培文哥!” 刘培文放下笔,出了门,就见刘全有提著半个大西瓜来了。 “我舅舅给的,家里吃不了,我拿来一半!这都拔凉了!快吃!” 刘培文赶紧吆喝叔叔一家出来吃瓜。 这两天村里忙著割菸叶,来看电视的人都少了,今天电视难得没开。家里人这两天也都累得够呛,这会儿有瓜吃,都挺开心。 半个西瓜切开,刘培文才发现刘英没在,正要问,就见刘英和李倩像一阵风吹了进来。 “哥!哥!你看!我包的指甲!嫂子给我弄的!”刘英凑到刘培文跟前臭美。 乡村里没有指甲油,染指甲都靠采了指甲捣碎了盖在指甲上,然后拿布头扎住,不一会儿就会染上粉嫩的顏色。 李倩此时看到西瓜,乾脆把手指头上原来包著的布头拔了下来,洗手就要去吃瓜。 “说多少遍了,现在叫小云姐就行!” 刘培德闻言呛了一口,纠正道。 “哦,”刘英眼神转了转,“那!我去叫小云嫂子吃瓜!” “全有!”刘培文吃著瓜,张口问道,“这菸叶过两天就收完了,你怎么打算的?” “还没想好。”刘全有此时打了盆水洗了洗脸。 “不行的话,去燕京吧?”刘培文建议道,“我认识一些做古建筑的,你去学学,以后也能闯出一片天。” 刘培文的想法是若是刘全有愿意,他就跟黄成民说一声,让他先在自己那干著。 刘全有却摇了摇头。“我妈前阵子生了场病,弟弟又小,家里顾不过来,现在商州我都觉得远了。不行我就在乡里找点活干,平常还不耽误地里的活。” 说话的功夫,田小云被刘英拽著进来了,她进来拿了块瓜,特意跑到刘培德跟前亮了亮自己的指甲。 听到一群人討论刘全有的事儿,她咬了口瓜问道:“全有你要不也跟我爸学石匠去吧?他刚收了个徒弟呢!” 田四这两年年纪大了,家里唯一的男孩田小飞也上了高中,手艺后继无人,就收了个徒弟。 “你净瞎说!”刘培德被指甲晃了眼,嘴上却不放鬆,“全有这么年轻,最应该的就是学习! 我觉得不如找点书看,要是有机会能报个夜校就更好了,出来就能找个好工作!” 刘培文內心对刘培德的说法是认同的,不过他不觉得刘全有有那个耐性。 全有这人有衝劲儿,能吃苦,但是学习上的天分確实不高。 “我还是过两天去李寨看看吧,”刘全有下了决心,“听说那边办了个砖厂,我去问问。” “哎?全有,你那相亲的对象怎么样了?就是当初相亲走错的那个?我听你妈说,她还来找你了?”黄友蓉忽然开口问道。 一群人都不说话,好奇地看著刘全有。 “啊,那个我走了!”刘全有低著头闷头就往外冲,拦都拦不住。 “怪不得不想出去了呢!看来这小姑娘才是主要原因啊!”刘培文笑道。 刘全有走了之后,刘培文回了屋。 回乡一趟,他对於如今乡村和城市的巨大差异有了更多的理解。 而刘全有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的选择,也让他心里產生了很多想法, “树根。”他忽然开口叫道。 此刻刘培德正一手拿著蒲扇,一手压著书认真阅读。闻言恍然抬起头。 “你还记得那时候咱们和全有在长安街骑车吗?” “记得啊!后来我算过,按咱们追上他的时间和找到他的地方综合计算,他最快的时速能达到四十公里!太厉害了!” 刘培德想起来满脸敬佩。他虽然屁股已经锻链出来了,但是爆发的速度远远不及刘全有。 还是要加强锻链啊! “我不是说这个!”刘培文扶额,“我是说,如果那时候全有没走,他就在燕京留下了,跟咱俩似的在燕京生活,又会怎么样呢?” 刘培德想了半天,才说道:“全有太实在了,怕是要吃亏的。” 连树根都说全有实在.刘培文点点头当一个乡村少年来到城市里,成了格格不入的异乡人,他会有怎样的故事呢? 他忽然有了个想法。 把油灯的灯罩取下,挑了挑灯芯,让桌子前更亮堂些,刘培文找出稿纸,伏案书写起来。 刘培德看著书,忽然听见书写的沙沙声,抬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刘培文。 他忽然有些好奇。 大哥是怎么做到把脑子里的想法变成这么神奇的文字的呢? 第143章 你凭什么排头一个? 第143章 你凭什么排头一个? 百深处34號今天热闹非凡自从刘培文七月底回来之后,李拓终於打通了他的电话,叫他去家里聚会。 接电话的那天,院子里足足三十八度,刘培文望著窗外热得冒油的石榴树直接表示:大热的天,没空调不去! 开玩笑,他那摩托车放在李拓家楼下,呆一中午,走的时候一屁股坐下能烫到原地起飞。 李拓却是机灵,立刻就明白了,刘培文这是家里有空调啊! 得了!全员大挪移! 刘培文从家里回到燕京几天了,脑子里的灵感也写了个差不多,来家里聚会自无不可,唯有一点,他表示必须做到。 “把老汪叫来做饭啊!我拿手的菜可不多!” “放心!只要是你这儿有好酒,老汪闻著味就来了!再说哦了,到你这儿还能吹空调,就这便宜,我们谁也不能空手来啊!” 约好的这天是7月29號。邓有梅在外面敲门的时候,刘培文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邓有梅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隨手放下,眼晴却是一亮。“你看的这是奥运会?” “开幕式啊!”刘培文点点头,“可惜你来晚了,没看到前面的演出。” “那不要紧,中国队入场了没有?”邓有梅追问到。 “还得等一会儿呢!”刘培文看了看刚开始,“按英文字母排序,智利完了是我们。” 俩人正聊天的功夫,汪增其也到了,把带来的一大兜子菜放进厨房,他也进来看起了电视, 这期间,刘培文除了看开幕式,就是忙著来回的开门、关门。 李拓来的时候是九点半,他跟冯冀才俩人手里都是滷好的鸡鸭,旁边还跟著一个刘培文没见过的人,约莫三十岁的模样,个子不高,看起来有些木訥。 “培文!我给你介绍!”李拓用空著的手拽过一旁的中年人,“这位是阿诚!特別会讲故事! 现在给《芙蓉镇》电影做编剧。” “我知道!”刘培文惊喜道,“7月份上海文学!《棋王》!” 阿诚地笑了笑。 几人聊了几句,李拓走到院子里的石榴树前,他指著冒油的树皮嘲笑刘培文:“招蚜虫了你都不知道!还热得冒油吶!” 刘培文挠挠头,这东西他哪懂啊。 进了屋,李拓立刻就舒服了,看著屋子里聚精会神看开幕式的人们,他不由得感嘆道,“空调彩电大沙发,我说培文啊,要不以后大伙聚会都来你这儿算了!” “我倒是没意见!”刘培文笑道,“不过倒不如等我在帽儿胡同那边的四合院整修完,去那边更合適!” “还有外宅?你小子可真有钱啊!”李拓闻言感嘆道,“前阵子捐了五万块钱!全燕京乃至全国的作家都轰动了!大家都说你手里至少有六位数的存款!六位数,那起码就是十个万元户啊!” “別吵!中国队入场了!”大冯在旁边喊道。 俩人闻言都盯紧了电视机,只听到熟悉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乐曲响起,中国队的运动健几们迈著整齐的步伐入场。 健儿们上身是统一的蓝色西服,下身则是白色西裤或裙子,看著这庄重又不失时尚的打扮,刘培文心中纳闷,这不挺明白审美的吗,怎么后来就只剩下番茄炒蛋了呢? 临近十点的时候,大部队基本都赶到了,刘昕武、程建功、祝伟—— 一群作家、编辑们围坐在空调屋里,愣是把三个钟头的开幕式看完,才终於各自行动起来。 要说最开心的人,这里面必然是汪增其。別看还得大热天里忙著做饭,但是刘培文把他带到耳房里一看,望看成箱的茅台,老注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做菜的动力顿时高了不少。 中午喝酒的功夫,李拓有些得意的拉出来个单子。 “我这篇《寻找文化的根》发出来之后,得到了不少响应,这架势,可比上次我们仁搞通信好多了。” 他说的正是上次和刘昕武、冯冀才搞的现代派通信,仁人因为这事儿很是倒霉了一阵。 “那能一样吗?”大冯笑道,“乡土的东西,永远都是大家最热爱,忌讳也最少的。” “不过就是评论出的快,作品出的慢啊!”李拓嘆了口气,指著刘培文夸讚道,“你们都学学人家培文和阿诚!阿诚这刚刚发了《棋王》,好评如潮啊!培文更是回去几天就写出了《老井》! 我听说西影厂都要改编电影了,培文,是有这事儿吧?” 刘培文点了点头,剧本写完之后,他直接寄给了吴天鸣,吴天鸣后来打电话跟他聊过几个细节,基本上没怎么改动。 不过据说正式开拍应该是要明年了。 “不能跟培文比啊!”大冯挤眉弄眼,“我在家里写几个字都要流汗,电风扇吹一晚上都没有培文这空调舒服。” “你別扯这些外在的东西,你就说人家培文快不快吧!” 快!我看你嘴更快! 刘培文心中腹誹,没想到一旁的刘昕武却凑了过来。 “培文,《老井》发出来都快半年了,有新作品没有,投给我们《十月》吧?” “老刘你不地道啊!”一旁的祝伟不乐意了,“我还没声呢!” “是你们人民文学厉害!但也不能仗势欺人啊!”刘昕武不服气道,“我上次没来,就让祝伟你钻了空子!要不咱们约好了排队!培文刚从你那发了,你排最后去!我排头一个!” “不对吧!”邓有梅打趣道,“没了人民文学,收穫还在前面呢!再说了,凭什么你们排头一个啊?” “收穫又没在燕京!”刘昕武理直气壮,“怎么,你们都约稿,我就不能约?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祝伟闻言正要说话,刘昕武却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別说啦,都知道发了培文的作品,当期销量会有提升,我们十月也想吃回饺子啊!培文,下回投给我们吧!” 话说得可怜,眾人闻言哈哈大笑。 “我还真有一篇稿子!”刘培文笑著说,“最近写了一个中篇!” “真的!”刘昕武高兴地站起身来,都忘了筷子还在手里。“快拿来我看看!” 转身去了书房取出稿子,刘培文把一稿纸递了过去。 在场的除了作家就是编辑,此时都感兴趣地凑了过来,唯独汪增其和邓有梅老神在在地继续喝酒。 一旁的程建功有点坐立难安,看看旁边俩老头如此淡定,开口问道,“还喝呢?你们就不好奇?” “稿子又没有腿!培文的文章今天早晚都能看,”汪增其夹了两粒生米,嚼得口齿生香,“敲开喝茅台的机会,你碰到过几回啊? 程建功一想是这个理,乾脆满上酒找刘培文碰了起来。 “《十七岁的单车》?”刘昕武看了题目,扭头问道,“培文,你怎么想起来的这个题材?” “主要是往来燕京和老家的一些感悟吧!”刘培文跟邓友梅碰了碰杯,隨口说道,“城市和乡村的差距太大了,我老家还有人拾粪呢,咱们这儿都遍地汽车了。” “这个题材不错!”李拓点评道,“文化寻根是深入乡村发掘文化的根基,但是当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发展展开矛盾衝突的时候,这其中对於社会的反思就很容易体现出来。” 刘昕武低头翻看小说,很快被內容吸引。 这是关於两个少年的成长故事,一个骑车送货的少年,他很不走运的丟了公司配给他的自行车;另一个上中专的少年却在黑市上买到了这辆车。丟车的少年四处寻找自己的车,当他找回自己的车以后,上职高的少年却因为这辆车而“失魂落魄”。 两个人被一辆自行车所牵连,他们甚至做出了一个人骑一天自行车的折中方案。可是结果他们谁也没得到这辆车,还遭到了一伙人的袭击,为青春的执著付出了血腥的代价。 这部小说是刘培文结合自己的想法跟前世看过的《十七岁的单车》魔改的。由於时代不同,很多细节和內容都做了调整。 不过这个中篇大约只有六七万字的篇幅,他粗粗地看完,没有费多少时间。 一目十行也算是编辑的必备技能了。 “写得真好啊!”刘昕武回想了一下小说里的故事,有些感慨。 “城市和乡村的两个青年,因为一辆自行车的矛盾、衝突,各自的成长与彼此的生存困境都展现得淋漓尽致,里面的『小贵”甚至给我一种骆驼祥子的味道,这么好的作品,我们十月收了!” “废话,你要是不收一—”汪增其一指祝伟,“—一培文就只能勉为其难投给人民文学啦!” 大家顿时大笑,刘昕武被调侃了倒也不恼:毕竟那可是人民文学啊,十月確实碰不了这个瓷。 中午吃完饭,眾人搭手收拾了碗筷、卫生,一群人重新在空调房里舒舒服服地看起稿子来。 不看稿子的人,则是继续围坐在电视机旁,看奥运会的比赛直播。 “这个姑娘的剧情设计的好!”李拓看著手里的稿子,遥遥地朝一旁正在分西瓜的刘培文夸讚道。 “两个穷小子远远地望著这个窗子里的姑娘,在两个人的窥视之中展露出少年的幻想,后来又亲手把这种幻想打碎,真好!” 李拓感慨道,“就几段文字,我就能感受到改开之后,人与人的巨大差异!” “那说明我的小说没白写。”刘培文笑著点点头,递过一块西瓜。 李拓放下稿子,啃了口清凉爽脆的西瓜。正要继续看小说,却发现已经被旁边耐不住性子的程建功拿走了。 最早看完的刘昕武听到俩人的討论,也拿著西瓜凑过来。 “现在改开,城市的发展是比农村快很多的,这种速度上的差异,让城市和乡村仿佛两个不同时空,不过我们常在城市里待著,感受不到。” “文化寻根也有这个问题。”冯冀才插了一句。 他点评道:“我们都在城市里,不少作家老是喊著『深入生活、深入生活”,可是这生活是別人的,你怎么深入?所以说还是没有长久的生活经验,东西写出来就难免浅薄。” 刘培文摇摇头,“我倒觉得重要的在於精神,小说的內容只是一种表现形式,而不是百分百的真实,只看真实,不如去看纪录片和报告文学。” “文化寻根,寻的是我们的精神家园,只不过恰好乡村內容更容易体现咱们千百年来的文化內核。” “培文这话说得在理!”李拓点点头,“我抄走了啊!改明我就发!” 在一群人的鬨笑声和李拓的“文化人的事儿怎么算偷”的辩解中,这一日飞速的过去。 84年的这个八月,註定是属於奥运会的的。 首度大规模参与现代国际赛事,中国健儿就取得了多项佳绩。 创造首金记录的许海峰,一人连夺三金的李寧,首夺奥运三大球冠军的女排姑娘—无数的传奇自此诞生,开启了属於中国的奥运时代。 而另外一个消息,也传到了刘培文这里。 第144章 直木奖唯一外籍得主 第144章 直木奖唯一外籍得主 “你是说,我的作品在泥轰获奖了?” 此刻刘培文坐在燕京饭店的咖啡厅里,跟眼前的中年男子確认道。 “嗨!”中年人猛烈的低头頜首,露出他久未谋面的谢顶。然后又抬起头一脸兴奋地说著什么。 一旁戴著方块眼镜的矮个子翻译开口道:“本来今年下半年的奖项是计划轮空的,正好开始筛选作品的那几天山崎先生回国述职,於是给评委会推荐了您的小说。《步履不停》蕴含的人生哲学受到了他们的认可。” 刘培文点点头,“不过一年两次颁奖,这个奖项的含金量不算高吧? 翻译擦了擦汗,思付了半天才翻译过去,看来没直说。 “直木奖!”山崎一郎介绍道,“是我们文艺春秋的创始人设立的奖项,跟芥川奖一样都是日本的著名奖项,不过芥川奖更关注短篇,直木奖则没有这种限制。” 直未奖作为泥轰影响力巨大的文学奖项,实际上更偏向於大眾文学,而且主要关注新人作家或者知名度低的作家,与芥川奖具有相同的新人赏属性。 不过事实上很多获得过直木奖的作家,在得奖之前也都已经名声在外,比如司马辽太郎和东野主吾。 而1984年的下半年,提名的作品在评委会中都没得到普遍认可,再加上山崎一郎的推荐,直木奖乾脆评给了刘培文这个外国人。 儘管山崎一郎说的挺好,但是刘培文印象里,直木奖似乎也就这么回事,而他对於跑到泥轰去领奖也没什么兴趣。 “麻烦你告诉他,我的行程不允许我去领奖,麻烦杂誌社帮我代领吧。” 山崎一郎似乎很失望,又接连说了很多话。 “他说您是直木奖歷史上首位获奖的外籍得主,还是非常有意义的。” “与其说这些—”刘培文话锋一转,“我倒是有几部新的作品,不知道山崎一郎先生有没有兴趣。” 把《情人》和《马语者》的情况一说,山崎一郎听到是內地禁止发行,就眼前一亮, 听到米国和香江已经有畅销的去世更是满脸欣喜,直接站起来鞠躬,亮出了他优异的谢顶。 “山崎先生说这两部小说在泥轰的发行工作,请务必交给他们文艺春秋。另外再次恳求你去参加这次颁奖典礼,他们说可以给你打造一个访谈活动,签字售书,还可以推售新作品。” 本身对於新人奖项兴致不高,再想想去了日本还要繁复的参加活动,刘培文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要是跟何晴一起去的话,那还差不多。 不过虽然没去领奖,直木奖的奖励还是不会少的。奖励是50万日元的奖金和一支金表,转到国內就是五千元外匯券。而文艺春秋也趁这个机会一口气把步履不停加印到了20万册,新加印的17万册,直接让刘培文获得了二十方外匯券的收入。 而对於《情人》和《马语者》,山崎一郎则表示会先各印三万册左右看看市场反馈。这些发行量,又是五万多外匯券。 刘培文有点麻了,没有外匯帐户就是麻烦,这外匯券得到什么时候? 想想未来几年的物价,他一咬牙一脚,买吧! 这天,他把马未督和黄成民找来,语重心长的跟他们“布置任务”。 俩人听说又要帮忙钱,都是愣在原地“总之呢,就是一个原则,成民你有空就去收一些不错的四合院,然后翻修的队伍就一直跟上改建,修好了如果確实也住不过来,还可以再租出去嘛。” “都督你这边就简单了,字画、瓷器、古玩,我全都要!” 俩人一人领了几万外匯券的指標,心事重重地走了。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超贴心,101????????????.??????等你读 全手打无错站 虽然刘培文对於直木奖並不如何在意,但是隨著直木奖八月颁奖正式公布,消息还是传回了国內。 等记者们找到家里的时候,刘培文依旧对获奖者事儿表现出不怎么在乎的態度。 “我的作品在泥轰藉此机会能够被更多的读者所知道,这当然是很好的,我也很高兴,不过我觉得因为这个事儿做採访,也没有多少必要,现在正是奥运会期间,大家不如多去採访奥运健儿和运动员们。” 记者们呆愣在原地:我们也不跑体育口啊? 不过哪怕不接受什么採访和諮询,消息该报导还是要报导的。 所以就在这个万眾瞩目奥运会的八月里,一则刘培文凭藉《步履不停》成为国內唯一荣获直木奖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什么?大眾不了解什么是直木奖?找专家来科普啊! 於是一时之间“专家评价直木奖,刘培文获奖含金量超越往期”、“点评刘培文《步履不停》,8个关键点让直木奖评委点头”之类的文章迅速见诸报端。 泥轰屈指可数的全国性文学奖项,与芥川奖並列的影响力,直木奖唯一外籍得主这些头,再加上刘培文本来因为偷懒拒绝去颁奖,又变成了某些人嘴里的“抗日”情节。 这些纷繁的消息混杂在一起,被媒体们杂颗成了一个斩获外国文学大家依旧低调的青年作家的故事,顿时突破了文化圈的范畴,成了全民热议的事件。 80年代的国人,刚刚从迷茫中走出,面对著改开后动態的、不確定的未来,太需要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给自己走下去的信心。 这种信心,可以来源於夺金摘牌的奥运健儿,自然也可以来自於刘培文斩获文学大家的喜讯。 如此高的曝光度之下,刘培文在二十多岁的年纪,竟然开始给人一种“他是大作家”的感受了。 到了八月中旬,洛杉磯奥运会终於画上了句號,万人空巷看奥运的燕京也重新多了几分喧闹。 中国健儿们首次参加奥运会,就一举夺取了15金、8银、9铜的好成绩,位列奖牌榜第4名,这无疑大大的鼓舞了国人的自信心。 而刘培文的八月,则是在座谈会中结束的。 一个中国作家,忽然成为了直木奖唯一的外籍获奖者,剎那间他就成了国內与泥轰文化交流的代表性人物。 作品重开座谈会、特邀中日文学专家共同参与刘培文也只能配合工作。 借著这个东风,燕京文学也趁机把刘培文的《步履不停》、《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甜蜜蜜》以直木奖获奖作品的名义出了本作品集,首印就是十万册。 忙著忙著,八月份就过去了。 八月底的这一天,刘培文骑著摩托车送王晓波去了首都机场。 这个月,匹兹堡大学的邀请信终於到了。 加上刘培文之前带著王晓波一起去找老邓搞来的文协推荐信,以及王晓波作品发表的杂誌,这些东西堆到人大一分校的领导面前,领导终於点了头,给王晓波开了介绍信,放他去米国访学、顺便攻读硕士学位。 “培文!我这去米国当“隨军家属”,怎么也得两三年,咱们各自保重!”王晓波一脸苦相, 眼神中有著几分诚恳。 “该说这话的是我吧?”刘培文笑道,“去了米国,生活压力肯定是有的,你不妨多写点稿子寄回来,说不定就有发表的机会。” 王晓波点点头,此刻他却没想著什么创作的事儿,能跟老婆生活在一起,他已经是心满意足了送走了王晓波,燕京的九月也来了。 这个学期,刘培文不能像上学期那样摸鱼上课了。由於原本担任当代文学讲师的洪自成要去国外访学两个月,於是前两个月当代文学史的课程落到了刘培文身上。 这课程对於刘培文来说简直手到擒来,毕竟很多当代文学史所讲述的人,就是他经常能遇见的,更有甚者如汪增其、邓有梅等,更是成天混在一块儿,其中的掌故都了解得明明白白。 只是再次回到燕京大学的课堂上,刘培文觉得气氛不对了。 以前他在学校里挺受学生欢迎,但毕竟上课是选修课,参与的同学也仅限於热爱文学的学生们,这些学生大多也很有分寸,不会隨时隨地来找他。 而这学期当代文学史的课程是每周两节,在固定教室上课,上了两节课,教室都被挤得水泄不通,下了课就有各种学生围著过来求籤名,走到哪都有人跟著,这让刘培文很不舒服。 他明白,这就是忽然出名的结果。 原来刘培文的名声只在文化圈內,隨著直木奖的出圈,越来越多的普通学生也通过报纸杂誌了解到了他,就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但本以为过两天就会消停的人群依旧不见减少。 这天,刘昕武跑到五院门口给他送样刊。 十月是双月刊,每逢单月发行,《十七岁的单车》正好在九月份的第一篇。 而十月与別的刊物不同的是,他们会在封面上搞大字推荐。作家和作品的名称会直接展示在最显著的位置。 这种办法无疑对销量是有帮助的。 “培文,你不知道最近你有多火!”刘昕武一脸笑容,“自从你在国外得了奖,这个月咱们十月又印上了你的名,发行部的领导直接拍板多印了二十万册,这个月起印就是五十万。” “这么多?”刘培文对十月的发行量是有了解的,一块钱一本的十月,每期的销量大约是二三十万册,如今起印就是五十万,显然对刘培文极具信心。 刘培文看著封面下端,写著《十七岁的单车》的书名,下面是一行小字,写的是“泥轰直木奖获奖作家刘培文最新作品”。 好傢伙,深得前世卖书必配腰封的精髓。 两人聊了儿句天,又说起工作上的事儿刘昕武对於刘培文一年能放三个月假不无羡慕,刘培文却是自嘲起来:“別提了,光因为创意写作上课的事儿,挨了几回批了。” 刘昕武倒是宽慰了几句,又点评道:“其实说实话,你那一套教人写作的东西,用在大学生身上,未免有点多余。” 刘培文点点头,其实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的授课方式主要是体验为主,然后以作家的视角切入,试图让学生能从中了解作家是创作作品的一些要点,但这些对於很多连基础的描写都做不好的学生来说,確实有难度。 到如今,除了少数几个学生对於教授的东西有理解之外,大多数同学只当是乐子。 “要我说,如果你確实想教点东西,或者把你那套东西传达给正確的人,你不如去文讲所。” “文讲所?”刘培文回想了一下,之前李庆全还邀请过自己。 “马上要改名了!”刘昕武介绍道,“前几天听李庆全说,要改成鲁迅文学院。” 原来是鲁院啊!刘培文恍然。 他前世对於文讲所的歷史並不了解,对於鲁院的大名却是有耳闻的。 那里是名副其实的作家进修学校,不少茅奖获得者都从曾在那里学习。 与刘昕武挥手告別,他把文讲所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第145章 青春!疼痛!小说! 第145章 青春!疼痛!小说! 九月的燕京是彩色的,黄绿的树叶,红色的果子,就连日暮里垂著头颅的芜草也带著几分金黄兮川跟罗一和骑著自行车,沐浴在夕阳的光线中,俩人一前一后,在郊野的路上拉出漫长的身影。 到了海籽在昌平的住处时,已经是傍晚。俩人推门进了屋,角落里的蜂窝煤炉上坐著一口铝锅,蒸汽从锅盖里爭先恐后地挤出来,海籽正在煮粥。 “海生!”罗一和开后喊道。 此刻的海籽正盘腿坐在床上,低头看著书。 “又看黑格尔?”罗一和瞅了一眼,开玩笑道:“你这本都快背过了吧?” 海籽摇摇头,“背过的哲学不是哲学本身,那只是哲学的尸体。” 兮川凑到书桌旁,一眼就看到桌子上几张凌乱的稿纸,他好奇地拿起来看。 “在昌平的孤独?”他读了题目,扭头看著海籽,“你要不然还是搬去政大附近住吧,在这儿呆著虽然省钱,也未免太苦了点。” “是有点苦,”海籽笑著点点头,“不过最近好多了!我又买了好些书。” 自从刘培文把他的诗介绍给人民文学之后,两篇诗稿发布,给他在诗歌圈子里打下了些许名气,不仅学校的同事们对他的才华有了认可,偶尔他还能收到一些约稿了。 不过他对於自己发表的作品依旧要求很高,总是精挑细选然后才投出去,但即便是这样,这半年时间,他也陆续发表了十几篇诗稿,陆续收到了五百多块钱的稿费,这让他的生活境况有了巨大的改观。他依旧是把其中一半的钱寄回老家,不过余下的钱和工资,已经可以让他吃得好一些,还多了很多买书的钱。 兮川看了一遍《昌平的孤独》,觉得意象很好,乾脆朗诵起来。 “孤独是一只鱼筐!是鱼筐中的泉水——” 朗诵一遍,他对这种竹篮打水的空洞与孤独的意境感染到,情不自禁地问道:“这篇总要发表的吧?这篇肯定可以!” 海籽还是摇了摇头。 罗一和乐了,“多少回了?你最近发表的诗不少,存下来的诗更多!” “他就像是冰山!”兮川也说道,“展露给世人的,只是尖尖的角峰,余下庞大的身躯,都浸没在大海之中!” “你这几句也挺有诗意!”罗一和笑道,“要不去我们杂誌发了吧?” 罗一和夏天刚刚毕业,九月被分配到《十月》做编辑。 “你说说你,当了编辑就开始惦记我们的稿子!非人哉!”兮川故意面无表情地摇头。 “那又怎么了?你知道我这种新人编辑组稿多难吗?”罗一和辩解道,“就算是我们编辑部主任刘昕武这样写出《班主任》的作家,也不是每次组稿都能成功!” 此时海籽却下了床,“別说了,拿碗去,吃粥!这回我加了一些红薯,味道肯定好!” 铝锅从炉子上移动到一旁用砖块起来的小台子上,海籽摸出几个碗洗乾净。 三个青年一人端著一碗热粥,看著蒸腾的热气,感受著手上的温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下不去嘴。 然后他们又都哈哈笑起来,不知是笑自己的窘迫还是笑大家的尷尬。 “对了!我还带了一盒东坡肉呢!都给忘了!”兮川拍拍脑袋,放下粥去找书包。 从包里拿出一个铝饭盒,他打开盖直接放在了蜂窝煤炉上。 “真香啊!”罗一和吸了吸鼻子,也把烫手的碗放下了。 海籽倒是还拿著碗,不过一直用嘴在吹,吹了半天,终於宣告放弃,也放下了。 仁人巴望著蜂窝煤路上开始冒热气的饭盒,不知谁忽然说了一句,“还是肉好吃!” “说起来,这肉还是我们的课堂作业呢!”兮川忽然笑起来。 “啊?”海籽想不出燕京大学的课堂上,什么课堂作业会是燉肉。 “创意写作课的刘培文老师!”兮川提醒道。 “他?他又弄出什么新鲜课了?”罗一和一脸好奇。 本来他也在燕大,只是年初刘培文开课的时候,他已经是大四,没有参加选课,但后来听兮川多次说起这个老师的种种神操作,让他每每嘆为观止。 “带我们二十个人承包了教师食堂。”兮川一脸难忘。“我们一点钟在食堂集合,听从食堂大师傅们的安排,负责乾食堂里的所有工作,洗菜切菜炒菜,打饭都是我们。” “这么做?又是锻链什么?”海籽有些不明白。 “这节课的题目叫『体验生活的方式”,”兮川回忆道,“老师开局就批判了一番深入生活的言论,表示深入生活是深入不了一点。” “然后我们就去了食堂,做了一天的义工。” “那这肉?” “老师说顺道体验了一下苏东坡苦中作乐的精神。”兮川解释道,“肉都是他买的,燉好了同学们一人分了一饭盒我觉得他就是嘴馋了。” “你们做了一天义工,有什么收穫?”罗一和关心道。 “没什么收穫,”兮川总结道,“一开始还新鲜,后来就是有点累。忙了一天,除了了解到了一些厨房的知识,果然跟老师说的一样,什么用都没有。” 此刻,肉热好了,兮川端下来放到桌上,仁人站著凑在桌前吃起来。 “什么用都没有?那他还带你们体验?”海籽又尝试端起粥,一边吹,一边忍不住问道。 “他说作家为了写作深入生活是句空话,但是大家一定会想尝试的,所以乾脆不如早尝试一下,断了念头,以后能省事儿,以后写作的时候,採风也就足够了。” “真是个妙人啊!”罗一和嘆道。“怪不得这么多杂誌都追著他想约稿子。” “你们十月不是刚发了一篇吗?”海籽指指一旁书桌上的杂誌。 “《十七岁的单车》,”罗一和点点头,“我印象特別深的就是最后小贵拿砖头砸了人,一声不的扛著坏了的自行车穿过街道的车流,这一段写得特別有张力,个体与群体、乡村与城市的碰撞在那一刻定格,看完了我半夜没睡著。” “確实是好作品,不过我最在意的是里面的那个红琴。”海籽说著,终於放下了粥,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页稿纸。 兮川抢了过去,大声的念起来。 【她走来,断断续续地走来洁净的双脚,沾满清凉的露水她有些忧鬱望望泥草筑成的房屋,望望父亲她用双手分开黑髮一枝野桃斜插著默默无语另一枝送给了谁却从没人问起春天是风,秋天是月亮当我意识到时,她已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雨后的篱笆像一条蓝色的小溪】 “这首诗叫什么?”兮川一口气读完,扭头问道。 “《女孩子》”海籽说道,然后扭头望著罗一和,“这篇我准备投给十月,怎么样?” “那太好了!”罗一和喜出望外,“到时候我就介绍这是因为《十七岁的单车》有感而发,也算是对红琴这个人物的註解!” 昌平的夜里,三个青年喝著粥、吃著肉,笑谈著文学,这个孤独的北方小镇似乎也有了活力。 同样在谈论文学的还有此刻的刘培文和汪硕。 “硕爷,稀客啊!”刘培文挪输道,“晚上不在饭店守著,跑我这里聊天,真是有閒情逸致啊i” “嗨!別提了!”汪硕一听饭店俩字,眯著眼一脸痛苦表情。 “怎么?赔钱了?”刘培文早就料到这饭店要赔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汪硕和叶晶都是不拘小节的人,平日里熟人来了连收钱都觉得跌份儿,这买卖还怎么干? “赔特么大发了!”汪硕爆了粗口,“这么多钱弄一饭店,越干越赔,我俩合计著,不行过俩月就关张了。” “赔钱还要过俩月关张?”刘培文有点奇怪。 “这才几个月啊,还不到半年呢,说出去太丟人了!”汪硕捂著脸。 好傢伙,敢情这老小子一辈子就活了张脸,你不赔钱谁赔钱? “那你今天是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借钱?”刘培文问道。 “开玩笑!哥们有钱!借钱?丟不起那人!”汪硕气得站了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咨稿纸,“看看!帮哥们提提意见!” 刘培文接过一看,题目上写的是《空中小姐》。 他不由得乐了,还说有钱,有钱你汪硕能想起来写稿子? 《空中小姐》算是个中篇,刘培文看得很快。 “写的有点意思,但是文字稀碎,內容拖沓繁芜,得刪减一些。” “就这点儿字儿还刪?”汪硕有些捨不得。 “我说硕爷,你让我提意见,我提了你又不听,你不如直接去投稿啊。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是怕自己去投稿被拒才来找我吧?” 一顿阴阳怪气的话说完,汪硕此刻仿佛遭受了致命一击,再也无力维持形象,一屁股坐在书桌旁,长吁短嘆起来。 原来,叶晶张罗开饭店那会儿,本来俩人手里都还有点钱,结果这个饭店开起来,就折了个差不多,陆陆续续半年不到的时间,除了开头的俩月还赚了点,后面都是净赔,这个月开完了工资, 俩人对了对帐,结余的钱还不够挑费的。 叶晶虽然亏了,但是当初底子厚些,汪硕就不一样,本来倒腾电子表那会儿他分的就少,如今更是身无分文。 再加上自从开始跟东方歌舞团的沈序佳谈起了恋爱,汪硕大手大脚的又了不少,这如今到了月底,居然反而需要沈序佳接济目己了。 但沈序佳毕竟是舞蹈演员,消耗、费都高,俩人看著手里这百十块钱直犯愁。 直至此时,汪硕才终於想起了自己丟了好几年的笔桿子,於是费了半个月功夫,整出了这么一篇內容。 果然,穷,才是一个作家最大的创作动力。 “刪吧,改改我觉得就能发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找认识的编辑。”刘培文画了一大堆修改的意见,把稿子推了过去。 “能投人民文学吗?”汪硕眼睛亮了。 刘培文看著眼前畅想投稿人民文学的汪硕,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你这稿子,改好了也够不上。到时候去当代问问吧。”他毫不犹豫地泼了盆冷水。 “我看你投稿挺容易的啊,怎么到我这么难啊?” 汪硕嘟嘟,“那个新写的《十七岁的单车》我也看了,也就这么回事儿嘛,哥们也写得出!我还跟沈序佳分析来著。” “分析的什么?” “我觉得,你这个小说很能吸引读者,城市、青春、衝动、爱情、伤痛占全了!”汪硕瓣著手指头说,“我看这个完全可以写成一个类型的小说,就叫青春疼痛小说怎么样?” 刘培文一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好傢伙,一说青春疼痛小说,他就想起那句“赌博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妹妹和破碎的她.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大脑。 “打住!改你的稿子吧!” 第146章 异乡来客 第146章 异乡来客 汪硕的稿子改得挺快,看得出是真缺钱用了。 九月底的时候,刘培文拉著汪硕去了朝內166號,给他指点了一番人民文学的编辑部位置,刘培文带他去了后楼的当代编辑部。 跟何其志打了个招呼,汪硕把稿子递了过去。 要不说汪硕这人不怯场呢,何其志低头看稿子的工夫,他已经跟办公室里的其他编辑融洽的侃起了大山。 何其志抬头的时候,只看到桌前闭目养神的刘培文和站在一旁跟人聊天,吐沫横飞的汪硕。 “稿子不错,有些细节不太好,改改吧?” “啊?还改啊?”汪硕闻言愁眉苦脸。 看到何其志一脸不解,刘培文笑著解释道:“之前找我,我给他画了好多修改的地方,这已经是从五万字刪到三万字了。” “哈哈,怪不得!”何其志笑了,又安抚汪硕,“都是小修改,措辞和病句的,你就在这改吧,改完了,我给你安排到下一期当代里。” 汪硕闻言这才来了精神,伏案改了起来。 改好了稿子,刘培文跟汪硕下了楼。 正要分別,汪硕却是搭住刘培文的肩膀。 “培文啊,我听老何那意思,下期发表,是十二月啊。” “嗯,怎么了?” 当代是双月刊,如今已经九月底,十月份出的第五期已经开始印刷了。 “下一期,那可是12月20號啊!”汪硕一脸愁苦,“见刊付稿费,我还得俩仁月呢! 务“那你的意思是?” “我把到时候的稿费单押给你,你—你先把稿费支给我能行吗?” “你要借钱就直说!”刘培文都乐了,什么压稿费单,绕了一圈,还不是借钱? “行行行,就算我是借钱行了吧!”汪硕嘴上依旧不放鬆。 汪硕的小说一共三万一千字,有刘培文的介绍,当代给的稿费是千字15,一共是465 块钱。 取了钱拿给汪硕,汪硕一脸激动,恨不能抱著刘培文亲一口。 “我那些朋友都大尾巴狼,也就培文你靠谱!多谢了啊!” “別忙著谢啊!”刘培文拽住他规劝道,“你赶紧趁这俩月再写点,要不然就这四百块钱,够你俩月折腾的吗?” “你放心!哥们心里有数!”汪硕此刻顾不了太多,四百多的稿费已经让他扬眉吐气了一把。 步入十月,国庆节假期如约而至,建国35周年的庆典也来了。 今天是一號,刘培文哪也没去,就待在家里看庆祝仪式。 这一次的庆祝仪式与往常不同的在於后面还有大学生的方阵,燕京大学的学子自然也在其中。 刘培文看著电视萤屏,只见学子们在走到金水桥时,一个竹竿撑起的横幅伸了出来, 这是个简陋的床单布,上面掛著四个字:小平您好。本来就挥舞著球与彩带热闹行进的大学生们此刻看到伸出来的横幅,顿时欢呼起来。 而城楼之上,总设计师的微笑挥手致意也成了最好的应答。 按理说,庆祝仪式这么严肃的事情,是不能往里私自带东西的,然而燕京大学的学生们偏偏就这么干了。当那四个大字展露在世人面前,这句话註定成为改开一页值得铭记的篇章。 据说参与的学生们本来是打算贴六个字的,结果最后製作的时候发现放不下,於是只好改成了四个字,而原来写的你字,也改成了您字。 刘培文坐在电视机前,看到这一幕,心生感慨。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忽然被这样普通的四个字连通。 国庆节的第二天,原本打算去去邓有梅家蹭饭的刘培文还没出门,就被响起的电话铃叫了回来。 燕京饭店谭家菜餐厅。 刘培文被对外部门的人引领到这里时,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谭家菜將广府菜与燕京菜相结合,口味自成一派,其特色尤为受外国人欢迎。所以这里是涉外招待的专用餐厅之一,大量时间都是招待外国礼宾,而歷史悠久的谭家菜,也是燕京饭店的金字招牌。 走到一个餐桌前,刘培文见到了今天要见的客人。 “乔治!好久不见!”见到来人是蓝登书屋的乔治,他高兴地凑过去。 这可是大金主。 “嗨!刘!”乔治本来在餐桌坐著研究菜单,闻言站起来跟刘培文拥抱。 “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他感嘆道,“我听何女士说,她也不是能经常联繫到你。” 那纯粹是因为我懒。 刘培文心中默默想著,何晴可是每周跟他打电话,说联繫不到纯粹是託词。 “这些都过去了!”刘培文转移话题“现在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远渡重洋来到了中国?” 乔治自然不是专门因为刘培文来的。 之所以最近来主要是参与中米之间的一些文化交流活动。今天有了空,正好来找刘培文吃个饭。 听著刘培文的介绍,乔治点了几道菜,俩人聊起了天。 “我不得不承认,跟你签约发行《马语者》简直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成功的一次投资之一。”乔治说起《马语者》,一脸的兴奋。 “几个月前我们打电话的时候,当时的销量是三万册,要知道当时我们没有做任何的宣传,只是把他们摆上了书店的书架,仅仅凭这个名字,就自然售出了这么多。” “后来我们邀约了一些知名的评论家和作家,请他们为马语者写评论,这篇作品获得了相当多作家的认可,五月的时候,我们把它摆到了书店最显眼的位置,还搭配了相关书评的报纸,小说销量直接飞涨,现在你的《马语者》已经爬到全米畅销书第12名的位置, 仅仅九月份的销量就超过了五万册!” “这么厉害?”刘培文有些出乎意料,“现在销量有多少了?” “截止到最近一次加印,《马语者》已经在全米发行了超过25万册了,预计到圣诞节能卖出40万册!”乔治满脸激动。 “你知道吗,在我经手过的新人作品中,很少有作家能第一本书达成这样的销售量, 哪怕是那些魔法、幻想类的娱乐书籍也是如此。我只能说,你的作品確实是市场上少有的类型,而且你的文字打动了很多人。” 刘培文闻言喜出望外,超过二十万册,就意味著目前的版税收入已经从8%变成10%。 目前《马语者》的单本小说价格是12米刀,原本的版税收入,他每本可以得到大约1块钱,如今变成10%,以25万册的销量计算,扣除当初两万元的预付款,他还將获得28万刀的收入。 当然了,这28万刀他就要自己交税了,根据两国的税收协定,中国居民在从米国获得收入的时候,要缴纳10%的税,所以他实际所得大约是25万刀。 即便如此,这也是远超刘培文目前所有作品的天价收入了。 果然还是版税香啊。刘培文心中感嘆。 想想存在米国帐户里的二十多万米刀,他笑著举起了面前的酒杯。 “来,为我们的事业乾杯!” 两人痛饮过后,乔治又催问道:“刘!现在你的作品在米国已经有了一定名气,我们为什么不把这份事业做得更好呢?” “你的意思是?” “跟我谈谈你的其他作品吧!”乔治满脸堆笑。 刘培文只觉得乔治的眼晴里都闪著米刀的符號。 他大概把自己目前的作品介绍了一番,这让乔治从满心期许变成了略带失望。 “这么说你的大多数作品还是植根於本国的,我想它们在米国恐怕很难成功。” 刘培文耸耸肩,“这些作品里恐怕只有《情人》符合西方人的口味吧?一个东方的神秘富商与一个法兰西姑娘的异国情缘。” 他把《情人》的故事內容大概给乔治讲了讲。 乔治终於来了兴趣,“这部小说给我感觉非常不错,让我想起了那些浪漫主义的作品。而且其中的法兰西文化背景无疑会更受米国读者的喜欢。” “並且,”他建议道,“如果你有法兰西的发行渠道,我相信这部小说在那里的销量可能会比米国更好,当然我说的是占比。” 俩人最终约定先把《情人》翻译成英语在米国出版,而法国的出版商,乔治给出了两种选择。 “蓝登在法兰西的影响力不算特別大,我建议你自己去联繫法国的出版社试试看,如果需要藉助蓝登的渠道联繫法兰西的书商,公司大约会收取5%的报酬,相信我,这个比例会让你肉疼。” 晚餐过后,临別时,乔治又抓住刘培文的胳膊,“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今年圣诞节期间,你有时间来米国参加一场签售会吗?我想那个时候何小姐应该也能把《情人》的翻译工作完成了,到时候可以一起来签订合约。” “如果你愿意的话,蓝登书屋会给你发一份邀请函,往返机票也由我们承担!” 想想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友,刘培文闻言有些意动,他点点头,“我得跟单位確认出国的事儿,儘快给你答覆。” 第147章 重回邵氏,竟然是为了他! 第147章 重回邵氏,竟然是为了他! 秋天似乎真的是个收穫的季节,或者说,是个好消息更多的季节。 国庆节过后,久未谋面的胡金泉终於来找刘培文,这次投资他是真的拉到了。 不过这次俩人见面的地方不在李瀚祥片场,而是在燕京饭店的咖啡厅。 此刻刘培文正在看著胡金泉拿来的几份香江报纸。 《胡金泉重回邵氏!二十年反目!今遭一笑泯恩仇!》、《为拍胡金泉新片,邵氏老脸丟尽低头求饶》,《一本武侠遭导演爭抢,胡金泉重回邵氏,竟然是为了他》 喷喷,不愧是香江媒体,这就是新闻学的魅力吗? “这么说,你这次算是为邵氏拍片了?”刘培文一脸好奇。 当年胡金泉与邵氏不欢而散,如今胡金泉声名远播,再回邵氏,媒体自然是大声鼓譟,各种评论声音纷至沓来。 而作为其中的关键人物和关键作品,刘培文的《双旗镇刀客》一时间也成为眾人关注的焦点。 胡金泉倒是光棍的很,“我在湾岛投资圈的名声已经完蛋了,要不是这次的剧本不错,又是邵氏最喜欢的武侠题材,我怕是连邵氏的门都进不去!” “至於这些评论,你就当做是电影宣传嘛。” 胡金泉嘴上说得惨澹,实际上情况要比他描述得好得多。 前一阵刘培文在邓有梅家做客时,几人聊起胡金泉,韩伍燕还介绍了最近的情况。 作为已经斩获国际奖项、把武侠的浪漫传播到全世界的知名导演,胡金泉的国际地位非常高。 虽然这並不意味著他的境况就好,但谁让邵氏也是问题百出呢? 步入八十年代,邵氏僵化的体制让大批的人才退出,特別是邵氏的掌舵人邹文怀七十年代出走自己创立嘉禾之后,邵氏的没落速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如今胡金泉的回归,算是给邵氏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也算是两个不如意的老相识重新抱团取暖。 所以邵氏方面给胡金泉的礼遇还是非常高的,手握无线台的邵氏立刻就把这部还未开拍的《双旗镇刀客》吹上了天。 对於胡金泉来说,別的都是空话,至少预算真的是拉满了。 “多亏了你的分镜脚本啊!培文!”胡金泉一脸后怕,“本来姓邵的也不相信我一年之內拍完片子的承诺。我当时就站起来把分镜脚本和剧本都摔到他桌上,跟他说,要是他不接,我就去嘉禾。” “后来呢?” “后来我就来找你啦!”胡金泉笑道,“我这次回来,一是跟你把合同签完,这样邵氏会把后续的两万港幣的稿酬给你转过去,二是准备去西部堪景,这次我要把大漠的唯美拍到极致!” 刘培文听到堪景,忽然想起了前世在寧省建立影视基地的张先亮。 上次去香江,张先亮还给自己讲了不少沙漠的故事。 “距离燕京最近的,是库布齐,”刘培文介绍到,“另外寧省那边也不错,沙坡头的风景更好,交通也方便。” 胡金泉自然是满口答应,反正他都要去考察的。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伴你读,101????????????.?????超顺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对了,这次邵氏准备推李联杰做这部电影的主角,你觉得怎么样?剧本是不是要修改?” 刘培文听到李联杰的名字,倒是不意外,自从《少林寺》火了之后,他功夫这么好, 去香江发展,自然受到邵氏青睞。 嘉禾有程龙,邵氏自然也想培养出自己的“程龙”。 “剧本问题不大,李联杰面嫩,演十几岁的少年自然没有问题,而主角孩哥本来就是一个非传统的刀客,倒也合適。”刘培文点评了一番,又觉得有些浪费,“只是可惜了他一身功夫,没什么施展的空间。” 胡金泉点点头,这是剧情和动作设计的问题,確实无解。 送走了胡金泉,到了十月底,恭俭胡同的四合院终於翻修好了。 这一天,黄成民叫上刘培文去收房子。 此时的四合院是崭新的,朱漆的大门,顶樑上是五个梅橡子,大门的两侧是两个方形石墩。 “那天你说了要买车,这边儿上又开出了一个车库门,电动的!全燕京都没几个!我专门找电工师傅改的,老费劲了!”黄成民带著他来到四合院的西南角,这里原本是垒好的砖墙,如今开出了一个硕大的门洞,正对著外面宽阔的街巷。 只见黄成民掏出一个钥匙,插进锁孔,瓣了一下,捲帘门开始缓缓往上收。 刘培文被这种脱裤子放屁的设计震惊了。 而黄成民则依旧是一脸骄傲,仿佛在说,你就说是不是电动的吧。 俩人打开车库门走进去,里面搭了个棚子。 “这儿再改屋顶不好弄了,所以改了个棚子。”黄成民带著他进来,往右一拐,就是一进院子。 此刻两间倒座房窗户明净,一旁还有一个小门,推门进去是锅炉房,隔间是放炭的地方。 一进院的角落里里种了一棵海棠、一颗丁香,大约一人多高,此刻海棠绿叶招摇,此时正开著粉嫩的。 迈步走过雕樑画栋的垂门,刘培文走进了二进院。 如今装饰完毕,刘培文顿时觉得二进院里顺眼多了。绿柱的抄手游廊,里侧是灰砖白墙,靠一进院的墙上还开著各色的窗。 “不得不说这修古建的老师傅懂得是多。”黄成民讚嘆了,一句,指著头顶的柱说道,“什么用灰、哪用漆,就这个这可都是一笔笔画出来的。” 刘培文环顾四周,二进院的四角种著木,分別是石榴和银杏,如此一来开结果、 风吹落叶,都有可赏的风景。 “东西厢房各三间,厨房和餐厅安排在了东厢房,西厢房还是你的书房,不过比百深处那里大了一圈。” 带著刘培问逛完东西厢房,再就是五间正房,客厅不算特別大,但是东西各做了一个小套房,生活起居可以足不出户。 俩人看完了出来,黄成民挑挑眉,“大作家,怎么样,满意吧?” 刘培文比了个二,“现在我就愁两件事儿。” “啊?” “一是家具,得催催都督抓紧寻摸,或者乾脆定上一整套。” “二呢?” “这么好的园子,起个什么名字呢?” “起名这事儿可是个大学问。”邓有梅如数家珍,“像是你们燕大的镜春园、燕园、 朗润园,再到畅春园,基本都是以景取名,或如颐和、圆明,是以追求意旨取名,你要是取名,总得有个说法吧?” 此刻,汪增其、邓有梅、程建功、刘振云、李拓、阿诚-七八个人围坐在百深处34號的庭院里,今天刘培文支了个大圆桌,弄了口黄铜锅子摆在中间,喊了一大帮人来涮肉。 此时秋意渐浓,夜里在凉风中吃著火锅,简直不要太愜意。 “你这四合院靠著景山公园,北海公园,这南望青山,西望白塔,青龙白虎就叫如意居怎么样?”程建功冒出一个想法。 “好啊!真好!”一旁的刘振云拍手讚嘆,“这如意居跟青山、白塔有什么关係,你叫龙虎居也算没瞎举例子啊!” “按建功的说法,应该叫公园居!”汪增其肉也不吃了,笑著打趣道。 “真起这名字,別说別人,我自己都觉得是公园办事处!”刘培文自嘲道。 “或者依你的兴趣爱好起名呢?”汪增其烫了片白菜心,隨口问道。 刘培文还没开口,刘振云就抢著说:“那培文这房子该叫『钱居』!” 一群人哈哈大笑。 如今在作家圈子里,刘培文又是捐款,又是买宅子,再加上之前豪掷千金“批发”文物、古董。虽然大家並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但不妨碍有钱的名声早已经传开了。 眾人笑了片刻,一时没有头绪,又转而吃肉喝酒。 过了半响,李拓忽然问道,“培文,我听说你谈了个对象,以后结婚打算住这个新盖的四合院吗?” “那倒不一定,”刘培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爱住四合院,要是嫌麻烦, 我就另买个楼房,团结湖什么的也行。” 听听这是人话吗?一旁至今在燕京毫无產业的刘振云听得牙咧嘴。 “我看你啊,不如用你俩的名字起名,到时候让老汪给你写个匾,也是一桩雅事。” 刘培文思付半天,还是觉得自己跟何晴的名字拼凑在一起不好取。 想了半天,他忽然有了灵感,“就叫晴园怎么样?” 旋即他又觉得有些托大,“一个四合院,叫园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不过寓意挺好!”汪增其听了眼前一亮,“晴园谐音就是情缘,是那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意思。单论晴呢,丽日晴阳弄影,这个名字也不错。” “你乾脆啊!就叫这名字得了!”李拓在一旁缀,“不是二进院子嘛,弄个匾额掛在垂门那,別人又看不见,看到的都是熟人,只会夸你有心!” “就是就是!来来来,晴园主人快来倒酒!”程建功在一旁高叫。 於是在一旁眾人的起鬨声中,晴园就这么诞生了。 商量完取名字的事儿,大家又聊起近况,得知刘培文又要去米国,一群人都有点美慕,唯独阿城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这趟是去纽约吗?” 见刘培文点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正好想把之前发表的小说寄给一个朋友,你能帮我送过去吗?” “这个简单,举手之劳!”刘培文自无不可。 三天之后,汪增其题字的匾额做好,望著眼前掛了匾额的垂门,刘培文忽然觉得这方天地也多了几分柔情。 终究是想她了。 十一月月中,刘培文在图书馆看著报纸,眼前这份燕京日报上,报导了文讲所已经更名为鲁迅文学院的消息。 想起当初李清全的邀请和如今自己教课遇见的问题,他忽然有了几分去鲁院试试的想法。 坐进李清全的办公室,刘培文把自己遇见的困难跟李清全说了说。 其中掺杂著他的各种“实验性教学成果”,把李清全乐得直咳嗽。 半响,他才给刘培文分析道,“其实你这样教学,已经有点陷入自说自话的境地了, 就是你认为你在教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学生则是完全理解不了。” “这本质上还是由於你的创作心態跟学生的创作心態完全不同导致的,他们还没学会走路呢,你告诉他们跑步的注意事项,你觉得他们能领悟多少?” 刘培文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觉得不如来鲁院试试看。” “那太好了!来鲁院当老师吧!在鲁院,跟你对话学习聊写作的,都是作家,他们已经踏出了最关键的一步,甚至有了不少创作上的心得,大家彼此之间交流起来会容易很多,” 李清全非常高兴。“我去打报告,等过了年把你调到鲁院来!” 就这样,李清全打了两封报告,燕大终於答应把刘培文借调到鲁迅文学院去,刘培文短暂的燕大讲师生涯宣告终结。 第148章 年轻真好,一次找俩 第148章 年轻真好,一次找俩 当波音747巨大的身躯带著呼啸的风降落在十二月的纽约,此时已经是夜幕深沉。 刘培文结束海关审查走出通道,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出口处穿著骚包的微胖中年。 “刘!”乔治热情地跟刘培文握手,“欢迎来到属於你的王国!” 出了机场,一辆凯迪拉克布洛海姆停在路旁等待。皮质的车顶、黑色的车身和浮夸的镀铬装饰,让刘培文对这个年代米国的豪车风格有了理解。 “今天的司机是杰克·马,他来自你们的国家!”他介绍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他和这辆车將专为你服务。” 前排的司机扭头给了刘培文一个和善的笑容,是个梳著油头的小伙子。 “这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乔治!”刘培文开口问道。 “对於一个出版界的明日之星,新人作家中的者来说,这样的待遇是理所应当的!”乔治从前排回过头笑道,“或许这在你们国家还太过於奢华,但在米国,这刚刚好!” 陷在后排的皮质大沙发里,望看车外的灯火,越靠近曼哈顿,他就越是想去找何晴。 再等等,他劝慰自己,赶紧把手头的事情忙一忙,然后给她个惊喜。 一路开到纽约的城市中心,轿车在第五大道旁一个看起来非常復古的建筑前停下。 “刘,我们到了!” 乔治指著眼前的酒店,浮夸地介绍道:“你现在看到的是城市文明的见证者,歷史人物的书记官,纽约城繁华的代名词一一广场酒店。” 望著眼前高耸的城堡式建筑,刘培文摇了摇头,他对广场酒店的唯一印象,就是米国与泥轰在这里签下了导致泥轰衰退三十年的《广场协议》,这里的广场,就是纽约广场酒店。 步入大厅,高耸的天板和来往的人群分明在告诉刘培文,这里的价格恐怕会贵到离谱。 乔治带著他坐上电梯,来到了建筑的顶层。 “为了保持私密性,我们没有为你安排下面的普通客房,那有可能会让你在纽约活动期间受到困扰,这里一” 他指著富丽堂皇的走廊,“——我们租下了一整间公寓,作为你活动期间的住所。” “披头士、滚石、玛丽莲梦露,那些世界级的乐队和明星都曾经在这里活动。 “菲茨杰拉德在这里写出《了不起的盖茨比》,卡波特在这里举办了著名的世纪派对。” 他指了指窗外,“从这里的窗户,你可以看见整条59號大道,等晚上整条街的灯火亮起,你能看到整座城市的繁华,而从这边的阳台,你可以一边俯瞰整个中央公园,一边喝咖啡。” “要我说,確实有点奢侈过头了!”刘培文摇摇头。 “不不不!尽情享受吧!这是你应得的。”乔治笑著走到酒柜前,打开了一瓶香檳, 倒了一杯递给刘培文“请你记住,你是跨越太平洋的异国文豪,是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单的最年轻外籍人士,如果蓝登没有给你这样的待遇,恐怕无数的出版社就要捷足先登了!” 在乔治爽朗的笑声中,刘培文终於放平心態,將手中的香檳一饮而尽。 “好了,现在时间正好,我们去楼下吃点宵夜吧!”乔治看了眼手錶,带著刘培文下了楼。 穿过酒店的大堂,俩人来到后面的棕櫚厅。 “这里是餐厅,不过他们的下午茶更出名,如果你需要找一位名媛陪伴,那么在这里点上一份下午茶,稍等片刻,也许就有人愿意与你聊天,”乔治眨了眨眼。 “这个我还真不需要。”刘培文敬谢不敏。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何小姐也在纽约!”乔治浮夸的表演著,脸上毫无愧疚。 “先別告诉她我已经到了,我还想给她个惊喜呢。”刘培文告诫道。 长途跋涉,刘培文的食慾不佳,乔治似乎也並没有太多真的吃饭的意思,俩人吃了几口,刘培文就被拽到了旁边的橡树吧里。 “今晚我们要开怀畅饮!”乔治红光满面,振臂高呼。 完蛋,刘培文捂脸,酒晕子的主场到了。 好在进去之后,乔治在酒吧里碰到了两个熟人,刘培文这才得以喘息。 “刘!这位是鲍勃·福斯!奥斯卡和托尼奖的宠儿!”乔治指著其中一位已经谢顶, 留著一脸大鬍子的老男人说道。“也许你並没有看过他的电影,但我要告诉你,他可是能从《教父》手里抢走最佳导演的狠人!” 刘培文其实对鲍勃·福斯相当熟悉,这得益於前世的经歷。毕竟眼前的这位可是拿了好几次奥斯卡最佳导演的。而且他在音乐剧方面也颇有建树,最知名的应该就是《芝加哥》。 “这位是史蒂芬·桑德海姆,我们伟大的前任剧作家协会主席!百老匯的王!” 桑德海姆同样大名鼎鼎,对於刘培文来说最熟悉的莫过於《理髮师陶德》,这部音乐剧后来被改编为电影,里面“杰克船长”的表演风靡一时。 “你们好!” 眼前的两个老傢伙看到刘培文这个生面孔,倒是没怎么在意,他们见过的人太多了。 “乔治,你的嘴还是这么会吹嘘!我们明明只是两个老酒鬼而已!”桑德海姆看,一手摇晃起手里琥珀色的液体。 鲍勃·福斯则是打量了一眼刘培文,跟乔治开起了玩笑:“你还没介绍这位师气的小伙是谁呢?怎么,你不会是换口味了吧?” “你个老混蛋!”乔治低声骂了一句,隨后才介绍道:“这位是刘培文,我们蓝登的签约作家,来自遥远的东方,他是《马语者》的作者,受邀来米国访问、签售!” 俩人听到《马语者》,眼晴都亮了几分。 桑德海姆一脸惊讶,“能写出这样的中年爱情故事的作家,居然这么年轻?” 他旋即坏笑起来,“所以,你其实更喜欢別人的老婆,对吗?” 刘培文此时一脸黑线,他已经不想跟这几个人继续聊下去了。 乔治却很喜欢这样的场合。拽著刘培文坐下,跟酒保要了两杯长岛冰茶,在这冬日温暖的酒吧里,几人吹起了牛。 刘培文很快就发现了眼前两个老头的心不在焉。 鲍勃·福斯如今正处於事业的低谷期,1975年音乐剧《芝加哥》惨败,而桑德海姆也是一身的不顺,今年做了个项目,勉强达到收支平衡,居然就已经感激涕零,可见前几年亏得有多惨。 两个不顺心的老头,酒杯碰到一起,都是心碎的声音,人生的苦酒是一杯接一杯,只留下一夜酪酊大醉。 第二天刘培文甦醒过来的时候,眼看著窗外斜照的太阳,確认了半天,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乔治来敲门的时候,刘培文才刚刚收拾好自己。 “昨天见过面的鲍勃和史蒂芬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他们说很抱歉第一次见面就把你灌醉了,所以今天想要补偿你一下。” “补偿?”刘培文一脸警惕,“不会是又喝酒吧!” “哈哈!不会!我们晚饭之后过去跟他们匯合,今天鲍勃的《芝加哥》要在外百老匯尝试重排,他邀请我们去观摩一番。” 百老匯是纽约最大的文化產业聚集地,以时代广场为核心,数不清的剧院在曼哈顿百老匯区域聚集,无数的剧目每天在这里上演,是米国可以与好莱坞並驾齐驱的文化產业。 俩人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跟在门口迎接的鲍勃打了声招呼,几人坐到了剧院的前排。 芝加哥是一出非常经典的音乐剧,可惜生不逢时,虽然鲍勃为它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但却依旧是在百老匯上演了三年草草收场。 很多人可能觉得三年时间不短了,但是要知道百老匯的优秀话剧、音乐剧可以演十几甚至几十年,三年对於一部音乐剧来说,是显而易见的短命。 今天的这次復排就是鲍勃的再一次垂死挣扎。 刘培文坐在前排,静静地欣赏著眼前的表演。如今眼前的表演与他前世所看过的表演几乎没有太大的差距。 《芝加哥》讲述了两个女杀人犯利用司法不公和媒体的曝光成功脱罪並成为娱乐明星的故事,司法不公、媒体丑恶、看客起鬨最绝妙的是,演出进入尾声,台上的角色还会向观眾调笑“感谢你们相信我们的无辜”。 可以说是非常优秀的讽刺音乐剧。 而台上的演员们各个身著黑丝服饰,若隱若现的体態与性感的动作让他们的表演非常吸睛。 让刘培文意外的是,他竟然在其中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復排演出长达两个小时,演出结束时,大家起身鼓掌。 鲍勃客气地询问刘培文的看法。 “很性感的爵士乐,跟黑色幽默的剧情相得益彰。”刘培文夸讚道,“我不觉得这样的剧目会失去演出的机会。” 鲍勃苦笑一声,“然而事实如此”。 临走的时候,刘培文看著早已落下惟幕的舞台,忽然张口问道,“那个,能不能过带我去趟后台,我看到了两个好像是我认识的人。” 鲍勃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笑容,带著他去了后台,乔治则是圆滑地约定好再见面的时间,就乾脆说了再见。 “车给你留在门口!”他眨眨眼。 “不是!真的是我认识的人!我的姐姐!”刘培文解释道。 “哦?”鲍勃露出几分意外的笑容,“你的喜好很特別,一般他们都跟我说是妹妹的多“好啦!不必过多解释,你是作家,即便一次找两个姑娘也没什么!我只能说年轻真好,去吧去吧!”鲍勃一脸笑容,直接推著刘培文去了后台。 进了后台,刘培文张望了半天,终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径直走了过去。 第149章 诱惑 第149章 诱惑 “可可!”他远远地喊了一声。 在不远处,刚刚脱下一身性感演出服,换完衣服的可可惊喜地回过头来,“培文?你怎么来米国了?” 一边说著,她又拽过身旁的一个黑髮姑娘,指著刘培文说,“吶,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作家表弟,我没骗你吧?” 刘培文定晴一看,他在台下看表演的时候还不敢確认,此刻凑过来的姑娘,果然是前两年在国內红极一时的程冲。 此刻程冲还没换衣服,一身短窄的黑色皮衣皮裤,浑身罩著一层渔网丝,脸上也是明艷的浓妆,与国內时的那朵明媚“小”相去甚远。 “来米国有个访问活动,其实主要是搞签售会。”他解释完可可的问题,扭头问道“你是程冲吧?” “你知道我?”程衝著看著他,惊喜地点点头。 “汤国强跟我提起过你。” “刘!你们居然真的认识?”一旁的鲍勃看著相谈甚欢的三人,满脸的难以置信。 来后台找女演员聊天,跟猴子定住仙女去摘桃子有什么区別? “好了鲍勃,我们只是敘敘旧!” “是嘛?”鲍勃望著对面的两位姑娘,笑了,“不得不说,培文你看人的眼光很准, 她们的表演在这些人中也都是很不错的。” “鲍勃先生你好!”程冲此时主动说道,“我是来自中国的演员程冲,23岁,此前在国內主演过很多部电影,如果您愿意给我试镜的机会的话,我想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鲍勃挑著眉毛看了看程冲,又看了看不置可否的刘培文,点了点头,“你的英语不错,我也很欣赏你的自信,有兴趣参演的话,可以隨后再联繫我。” 他掏出两张名片,发给了程冲和可可,跟刘培文挥挥手消失了。 等两女收拾完,刘培文三人终於从剧院走了出来,坐上了停在门口的凯迪拉克。 看著眼前的豪华轿车,俩姑娘都有些惊讶,上了车,程冲才低声问道,“没想到你还认识鲍勃·福斯。” 刘培文耸耸肩,“不熟啊,不过昨天被这老傢伙灌醉了,他大概还挺不好意思的” 程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小马!”刘培文扭头安排道,“去南华茶室。” 到了熟悉的南华茶室,几人隨意点了吃的,聊起天来。 “所以这快一年的时间,你就在百老匯当群演?”刘培文看著眼前狼吞虎咽的可可, 开口问道。 “不然怎么办?”可可把嘴里的叉烧包咽下去,又灌了一大口茶,才回道:“当初跟我同届的同学大都去了好莱坞,如今在百老匯我认识的人很少,现在能在剧院混个长约的群演就算不错了!” 说罢她还不忘带上旁边的程冲,“就是小冲这样从国內有名气有演技的,在百老匯没关係没路子照样没用。” 刘培文点点头,米国看似种族熔炉,实际上亚裔干什么都面临著歧视。 三人聊著天,程冲越来越发现刘培文的与眾不同。 她去年才从国內来到米国,自然也是听过、看过刘培文的作品,只是她真的没想到刘培文居然在米国的文化圈子还有人脉和影响力。 她知道刘培文写过《燕京人在纽约》,她以为米国会对於这样写作品揭露它的人表示反感,然而事实上刘培文似乎很受欢迎。 也对,《马语者》可是在畅销书排行榜上掛著呢,他这样的人,在米国也是人上人了吧? 一时间很多想法涌上心头。 “那现在你住在哪?你俩住在一起吗?”刘培文问道。 可可继续往嘴里猛塞,听到问话乾脆地摇摇头,“我自己住,在一个小公寓。” 看著眼前狼吞虎咽的可可,刘培文明白,自己这表姐恐怕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 “需要我帮你跟他们打声招呼吗?”刘培文挠挠头,“虽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可可赶忙制止,“千万不要!我这个人最討厌的就是欠人情,谁都一样!” 吃完了饭,刘培文带著仁人去广场酒店的公寓里待了一会儿。 两个姑娘无不惊讶於这里奢华的房间和无敌的景观。可可更是像小孩一样大呼小叫。 “这里还有钢琴!钢琴啊!”她感嘆著翻开琴盖,在黑白键上滑出一溜音符。 “你会?” “不会,”可可摇摇头,露出一脸迷恋之色,“我在一个酒吧认识过一个帅哥,他弹琴的时候特別性感。” ■ 时间不早了,刘培文乾脆又下楼送她们回去。 程冲却摆了摆手,只说是住处离这里不远,默默走了。 把可可送回她的住处,刘培文上去参观了一番,是个非常狭窄的一居室。墙角是一大堆叠好的衣服,各种行程贴纸胡乱的粘在门背上,几乎为零的餐厨空间里,只有几个杯子守在空空荡荡的架子上,剩下的地盘都是外卖的披萨盒子。 可可进了屋就把鞋踢掉,一屁股坐在角落的床上,刘培文这才发现她的脚尖上缠著纱布,隱隱还有血丝渗出。 “不疼吗?”他惊讶道,“脚这样刚才还能跳舞?” “不然怎么办?”可可翻了个白眼,“这个星期头一次有演出机会,一百米刀呢!我的钱包不允许我拒绝。” 刘培文沉默了。 “是不是觉得我过得特別惨?”可可自嘲地问道。 “从你在南华茶室那会儿我就知道了。”刘培文点点头,“想过回牧场去吗?” 可可坚定地摇摇头,“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让我觉得自己只是在参与一场自己的葬礼。” 刘培文嘆了口气,低下头发现角落里有一堆书,他蹲下翻了翻,拽出其中一本指著说,“这个不错。” 可可望过去,是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 “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的平庸,但却为时已晚,这才是最残忍的事。”她喃喃自语道。 “可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刘培文回答道。 两个人说的都是文中的句子。 ““—”可可沉默了。 “需要用钱的话,我先借给你点。” “哈!”可可昂起头,“开玩笑,你姐姐我还是有点钱的,心疼我还轮不到你。” 刘培文点点头,站起身来,没有回头,“我先走了,对了!我会呆到圣诞节,到时候一起来聚聚吧?” “哦,好啊。” 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可可。 她低头抱膝,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广场酒店的门口,確认刘培文今天不再用车后,凯迪拉克缓缓驶离街口。 寒风萧瑟,刘培文紧了紧衣服,准备赶紧上楼休息。 谁知一只纤细的手拦住了自己。 “程冲?”刘培文望著眼前的女子。 她不知道在楼下呆了多久,十二月的寒风凛冽,似乎脸都冻僵了。 “你別误会,我刚才没走,就是想留下来感谢你。”程冲笑的时候还在哆嗦,看起来冻得够呛。 “谢我?”刘培文想了半天,才恍然明白是鲍勃的那张名片,他笑了,“那是你自己爭取的机会,跟我有什么关係。” “不一样,”程冲摇摇头,“我在这里快两年了,我很清楚,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连这个面试角色的机会也不会给我的,在百老匯,像我这样的人太多了。” 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这一会儿实在是太冷了,我能上去稍微暖和一下吗?” 刘培文面色古怪地看著眼前的程冲,还是点了点头。 步入刘培文的公寓里,望著这个包含两层楼的巨大空间,程冲再次走进来,依然觉得有些炫目。 此刻的公寓里温暖得像是春天,她侷促地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有些脸热。 她站起身来,脱掉了厚厚的外套,露出內里轻薄的针织衫。 刘培文去吧檯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程冲接过来,抱看杯子暖看手。 望著眼前的刘培文,她忽然感慨道:“我真羡慕你。” “怎么说?” “羡慕你的才华,”她慨嘆道。“我原来在国內,演了两部电影,觉得自己有了名气,就想去更大的地方看一看。” “我们家里的人都是知识分子,听著奶奶、妈妈讲著他们当初在米国的经歷,我就特別想来闯闯。 “我觉得,她们能行,我肯定也行!何况我在国內也有名气,在国外起步总会快一些吧?” “只可惜,”她自嘲地笑了,“跟你在《燕京人在纽约》里写的一样,再有本事,来到这无依无靠的地方,都只能从最贫贱的地方开始。” “所以你这是后悔了?” “后悔?”她摇摇头,眼神中似乎依旧有不曾熄灭的火,“我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我一定要在这里拼出一片自己的天。” “像这样的公寓,以后我也能住得起。” 听看程冲的豪言壮语,刘培文只是沉默。 前世那么多年,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看著眼前这个面色渐渐红润,青春靚丽的女子,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希望你以后功成名就的时候,能记得一路走来,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程冲似乎一下子被打回原形,低眉嗪首,一脸自嘲。 望著不说话的程冲,刘培文站起身来送客,“不早了,我去帮你叫辆车吧。” 说罢,他就往公寓门口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开门,一个柔软的身躯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这么冷的天,我能在这里借宿一晚吗?” 程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软中透露著几分娇羞。 事实上,当程冲看到刘培文与鲍勃走进后台的第一眼,当她发现鲍勃这样在好莱坞和百老匯都拥有巨大影响力的人,刘培文居然跟他谈笑风生的时候,很多想法就已经在脑海里浮现。 刘培文只觉得浑身僵硬。 他的体温在莫名的升高,他明白程冲在做什么,二十多岁的身躯,被这样的柔软拥抱挤压,言语中的潜台词告诉刘培文,现在只要他现在转过身来,很多东西就可以立刻在手中把玩,甚至也不用负什么责任。 他喘了两口粗气,镇定了片刻,才终於艰难地拽开了那双轻抚著自己胸膛的手。 程冲的面色囊时变得惨白,只不过没有回头的刘培文並不知道。 他只是僵硬地打开了公寓门了,准备將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送到楼下。 十二月的纽约街头,亮如白昼的灯火里,又多了一个独行的外乡人。 第150章 我已在脑海中与你共度一生 第150章 我已在脑海中与你共度一生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程冲,刘培文在公寓里辗转难眠。 是不是太久没有抱过何晴了,他竟然被片刻的柔软诱惑晃了神。 睡不著的他,乾脆起来冲了个澡,才总算把心里的邪火压了压。 第二天的行程非常简单,乔治和刘培文去了一所大学参与蓝登书屋组织的一个读书分享活动,与其他两位作者一起討论创作思路,回答问题,然后现场签售。 刘培文年轻俊朗的外表和异国身份一下子吸引了不少大学生的关注。 现场也有不少热爱《马语者》这本书的人,好奇地提问这样的驯马师是否真的存在。 刘培文並没有直接透露巴克的马场的存在,不过他还是细心解释了一下这样驯马的合理性。 而更多人的提问则关注於男女主角这样的婚外精神出轨是否是对家庭的背叛。 刘培文则是回答道:“在我的国家,有一句古语,叫做『君子论跡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我们內心的很多念头其实都是放荡的、可怕的,但是幸好我们並不会把这些东西付诸实践,即便是在小说中,两人都互相確认了彼此的感情,但是家庭与责任从未在他们心中抹去。或许也正是这样,这个故事才是纯真而美好的。” 刘培文的解读贏得了现场读者们的阵阵掌声。 问答环节结束后,就是现场签字售书的环节,望著一眼看不到头的读者们,刘培文抿了抿嘴。 签吧! 两个小时的签字环节结束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 在米国签字也很奇怪,现场的读者们听说他是来自中国,都要求他签中文,即便他们根本看不懂,也指著刘培文写下的挺拔的字跡大声喊“wow!cool!” 到了下午五点钟,这一轮的签售活动终於结束。 刘培文只觉得自己上了鬼子的洋当。要不是何晴还在纽约,这个活他是一秒都不想干幸好下一轮活动还在两三天之后,刘培文终於获得了喘息之机。 今天晚上,他打算把阿诚交代的事情处理完,如此一来,明天他就可以心无掛碍地找何晴去了。 拨通了阿诚给自己的电话號码,过了半响,终於有人接通。 “你好,唐人街上海菜馆。” 刘培文有些愣,跟电话里的人再次確认了一遍號码无误之后,只好硬著头皮说,“我找程丹青,给他送个东西。” 电话那头忙碌了一阵,才有一个声音略显阴柔的男声回话。 “你是谁?” 刘培文只得再讲一遍。 男人立刻回道,“晚上九点,曼哈顿唐人街上海菜馆旁边的公寓楼上来,房间號是刘培文如约到了地方。 这里是唐人街上的繁华地段,上了楼,刘培文犹自听到下面吵闹的街面上的声音。 敲了敲门,很快有人答应。 刘培文一看开门的人,带著一个换眼镜,短促的头髮,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个程丹青。 “请进请进!”程丹青打开门,邀请刘培文进来。 进了公寓,刘培文只看到客厅里有足足七八个人,有几人在抽菸閒聊,更多的人在看电视机,此时播放的是邓丽珺的录像带。 “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邹龙章。” 一位矮个瘦小的青年笑著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一听他阴柔的声音,刘培文就知道是接电话的那个人。 gay里gay气啊。他心中暗自警觉。 “这位是我的老师,木心!” 刘培文抬眼望去,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有腔调的老人,一身的柔软面料,戴著个宽檐呢子帽。 余下的人皆是一些留美的在纽约的画家。 “这是钟阿诚托我交给你的杂誌,”刘培文从包里翻出来递过去。“他说当初你们约定过,若是发稿子了一定给你看看,我这趟来米国,正好给你捎过来。” 程丹青接过杂誌,翻看了一下,感慨道:“我跟阿诚当年参加星星画展认识,当时我们无话不谈,80年我发表藏地组画,他还帮我出了不少主意。” 刘培文点点头,只觉得一时没什么可聊的,加上事情已经办完,就准备告辞离去。 程丹青却把他拉住了,“你是大作家,来米国一趟不容易,大家也都是闻讯赶来,一起交流交流吧?” 刘培文心里不太高兴,本来就是顺手送东西的事儿,怎么就变成如今的模样。 眼前这些八十年代留美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各种原因不愿意待在国內,或者乾脆就是觉得国外的生活好,润过来,虽然都有歷史原因可以解释,但是其实刘培文內心里並不太喜欢这些人。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了,刘培文只好坐下跟这些人聊几句。 木心掏出一本燕京文学,指著上面的《燕京人在纽约》,笑著说道,“我们这些在米国的人也都看过这本书了,写得很好,把米国的阴暗面描述得很清楚。” “骂声也不少吧?”刘培文笑道。他很明白,润出去的人看自己这本批评米国的书, 恐怕心態上很容易爆炸。 “確实有,”木心皱著眉点点头,“总是有人来了这里,就觉得自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看到別人说实话,就无能狂怒罢了。” 大家聊了几句作品的事儿,后面一位叫“可鲁”的开口问道,“不知道现在国內发展怎么样。” “发展很快,但是差距也很大。”刘培文把自己在燕京和老家的见闻讲述了一番。 “国內真是没什么变化!农村依旧是愚昧无知。 “要追上米国!恐怕没什么指望。” 又有人问:“刘培文,你说你这次是来受邀做签售活动,是不是以后打算留在米国?” 刘培文摇摇头,“签售只是配合一下他们做书籍宣传,真留在米国没什么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一个姓冯的青年站起来辩驳道,“米国多好啊!如果有个米国身份,能一直在这里生活,不知道比国內自由多少倍!” 刘培文看著议论的人们,心中只觉得好笑。 但这是因为他前世知道后来米国进退失据的可笑样子和无数驰名双標的经典案例,早就祛魅了。但此时来米国留学的人们,无一不是觉得米国才是世界唯一的灯塔。 真没什么可聊的。 强行聊了半个多小时,刘培文看看墙上的掛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於是提出告辞。 眾人倒也客气,一起把他送下了楼。 “培文,要不我给你叫个车吧?唐人街这边晚上还是有点乱。”程丹青劝说道。 “不用,车在楼下等我呢。” 到了楼下,还没等刘培文招呼,黑色的凯迪拉克在从昏暗的灯光中驶出,停在了刘培文旁边。 杰克马很有眼力的过来给刘培文打开车门。 望著刘培文上车离去,一群人面面相。 “住在广场酒店、出入坐高档礼宾车”可鲁喷喷嘆道,“没想到国內的作家在米国还能这么受欢迎。” “他那本《马语者》据说销量已经三十万册了吧?”邹龙章解释道,“按米国的版税,他至少也能拿到十万米刀。” “十万啊!”一旁的画家失声了。 他们省吃俭用合租一个每月350米刀的画室,都是咬著牙。 程丹青看著远去的凯迪拉克尾灯消失在街道尽头,喃喃道:“真特么牛逼。” 十二月的纽约,何晴忙碌得像是个飞人。 今天进了单位,她的脚就没沾过地。接完电话就开始筹备会议资料,刚准备到一半, 外面又呼喊著叫她一起下楼去参与一个会见活动。 赶忙喝了两口水,她从桌子上抄起两个皮筋把自己有些散乱的青丝扎好,从一旁的衣架上捞过正式会见要穿的西装外套穿上,把笔记本用胳膊夹住,另一只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两个髮夹,继续固定自己的头髮。 会见活动很简短,不到一个小时,她已经从会场里走出来,正打算回楼上继续准备材料,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何晴,你的外送!” “哦!”何晴答应了一声。 只见一个送货员,正捧著一大束玫瑰,数不清有多少支,抱起来直接把何晴整个人都遮住了。 一旁来办业务的人们看到这一幕嘰嘰喳喳的討论著,何晴却觉得有些羞恼, 这傢伙,又在搞什么鬼。 抱著回到办公室,何晴一下子成了办公室里的焦点,在办公室里同事们一脸的羡慕和姨母笑里,她只从这束里取出了一支,插进桌子上的瓶里,剩下的则是放到单位各处的瓶里,或者乾脆送给同事。 此时瓶里已经有三朵了,第一天的香水百合,第二天的鬱金香,今天的红玫瑰。 而隨著鲜一起到来的,还有三张卡片。 第一张写的是:“日子在旅行的人看来真的不快,这一礼拜来,我不为车马所苦,不为寒冷所苦,不为饮食所苦,可是想你太苦了。” 她一眼看穿是沈丛闻的《湘行散记》。 第二张写的是:“有一些事情,明明不相关,但总能在心里拐几个弯想到你。” 这好像是——张爱灵? 今天的第三张尤其短小:“北风从耳边呼啸著划过,我已在脑海中与你共度了一生。 十没看过的句子,这是他自己写的吧? 心里甜蜜一阵,何晴望著桌上的瓶,又忍不住害羞苦恼。坐在桌子前,她咬著牙抽出个笔记本,翻开了一页。 【刘培文你今天要是再不出现就死定了!】 合上笔记本,再次陷入奔忙状態的何晴眨眼又把要拷问刘培文的事儿忘了。 直到下班之后,何晴才终於把手头的工作忙完。 抬头望去,办公室里早已没了人。 何晴收拾好东西,穿上大衣下了楼。 曼哈顿依旧车流如织,她四下望去,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或者黄色的菲亚特,嘆了口气,著嘴往公寓走。 只是才迈出一步,她的余光就扫到了拐角处鬼鬼崇祟,冻得一脸铁青的刘培文。 “你怎么来了!”她心中欢喜,却依旧是一嘴的埋怨,“还搞这么多阵仗,我都被同事笑了三天了。” “別说了,先上车吧!”刘培文本来想躲起来趁何晴出来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睛,结果等太久人被冻得够呛,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先被何晴发现了。 俩人上了一旁的凯迪拉克,何晴看著车,感觉有些不真实。 “咱们去哪?”她好奇地问道。 “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第151章 今晚不要走 第151章 今晚不要走 当凯迪拉克在广场酒店的门口缓缓停下,何晴有些惊呆了。 “你这几天住在这儿?”她惊疑道。 刘培文点点头,“蓝登书屋安排的,反正不用我自己掏钱。” 何晴闻言鬆了口气,旋即又担心起来,“他们对你这么好,不会有什么別的想法吧? “你啊!”刘培文颳了刮何晴的鼻尖,“知不知道我替他们赚了多少?” 拉著何晴来到了棕櫚厅,此刻这里的人並不多。俩人在角落里落座,何晴满眼好奇的打量著这里。 淡绿色的拼玻璃穹顶垂拱而下,大厅里洁白的雕石柱和巨大的棕櫚树把视野拉伸得更加高耸。 棕櫚厅在正餐时段提供的是法餐,等餐的工夫,刘培文给低声给何晴讲著《马语者》 的销售情况。 “总之呢,现在已经是十二月,目前销售数量已经超过了38万册了,”刘培文解释道,“我这接下来半个多月基本上每隔两三天都要去跑一场签售活动,还是全米国巡迴, 这么下去估计到圣诞节卖出40万册问题不大。” “这么密集的行程,很累吧。”何晴有些心疼的著刘培文的手。 她在对外部门,平日里没少参加活动,签售会也参与过一些,很多作者跑下一场来都觉得疲劳,像刘培文这样在一个月时间內连跑七八场,再加上舟车劳顿,在每个地方与人交往,工作强度其实很高。 “想要衝击四十万册的目標!累是肯定的。”刘培文笑著说,“不过为了能来米国能见你,这些都不重要。” 何晴闻言,脸上依旧著笑容,眼角却有些晶莹闪动。 一顿法式大餐吃完,刘培文带著何晴去了楼上的公寓。 望著眼前巨大的挑空客厅和楼上楼下眾多的房间。她有些吃惊,“就你自己住在这里吗?” “今天不就加上你了吗?”四下无人,刘培文嬉皮笑脸地伸手搂住何晴。 “德性!”何晴娇嗔著推开他,眼晴发光的走向大厅的角落。 那里陈列著一架三角钢琴。 打开琴键盖,轻抚著眼前的黑白键,何晴有点发。 “怎么了?”刘培文奏过来跟她挤在一个琴凳上。 “我小时候练了好久的钢琴呢。”她的指尖停顿在琴键上,满眼都是回忆,“那时候还想著考音乐学院,高中的时候努力了好久。” “啊?”刘培文奇怪道:“我在你家没看见钢琴啊?” “我爸不同意我考音乐学院,家里也没给我买过钢琴,那时候我都是在同学家或者琴房练琴。”何晴垂著头,“他坚持让我学外语,走跟他一样的路。” “所以你听了劝放弃了钢琴?” “也不完全不是,”何晴有些难为情地说,“一开始我很坚决,但是坚持了几年发现,自己確实没什么天分,反而是为了应付爸妈,根本没上心学的外语,学起来像喝水一样简单。” “..?到后来我去参加音乐学院的选拔,在现场才发现我的水平跟那些真正有天赋的人差距太大了,就自己放弃了。” 出走半生,才发现父母看人真准。 “弹一曲吧!”刘培文鼓励道,“当个爱好也挺好,回头我也给你买一架,放咱们家里。” “谁跟你一家啊!”何晴满脸笑容的著嘴,白了他一眼,只可惜没什么杀伤力。 把刘培文推开,她把心思放在黑白琴键上,《六月船歌》的音符在客厅里飘荡。 刘培文坐在沙发里,望著认真弹琴的何晴,忽然想起了昨天与可可分別之后,自己脑海里迴荡的故事。 一曲结束,他凑到跟前,“我脑子里有个旋律,你帮我弹出来吧?” 就这样,刘培文轻声地哼唱著,何晴一点点把这首乐曲復原出来。 “对对!就是这样,再慢一点点!” 一首缓慢的,诉说著无数的情感与忧愁的乐曲在何晴的指尖演奏出来。 曲子很短,只有一分多钟,何晴却觉得自己创造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这个曲子,感觉情感很仿佛,有很多故事!”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喃喃说道。 “具体来说,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把何晴拥在怀中,两人窝在沙发里,刘培文开始慢慢地讲述起来。 “米婭是一个只身来洛杉磯闯荡的年轻姑娘,一心想成为大明星的她,却总是不够顺心,比如这一天,当她在拥堵的高架桥上认真地读著自己的台词,完全沉浸其中的她却根本没有发现车流早已经开始移动。 “身后的一辆老爷车不得不艰难地把车从她的车后面开出来,当两辆车並排的时候, 一场爭吵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此刻的米婭与隔壁老爷车里的塞巴斯蒂安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次改变两个人命运的爭吵.—” 刘培文讲述的故事跟刚才的曲子一样,都来自於前世他特別钟爱的一部歌舞片《爱乐之城》。 一个在星光熠熠的梦想之城,一个有著演员之梦的女孩与一个有著振兴怀旧爵士乐梦想的男孩:沦落於饭店弹奏圣诞歌的塞巴斯蒂安梦想重现爵士乐的传统,他不在意別人的想法,为理想而活;屈居於咖啡馆做服务员的米婭则是坚信自己可以成为一名演员,她渴望掌声,渴望被认同,他们相逢於微时,互相鼓励,继而相爱,最终分开。 当多年以后,米婭与丈夫走进这家塞巴斯蒂安经营的爵士乐俱乐部,早已各有成就的两人再次相逢,感慨与遗憾满溢在心头,最后塞巴斯蒂安用这一首初相识时弹奏的乐曲为两人的重逢画上了句號。 “在他最后弹奏的动感爵土乐里,在他仿徨纷乱的脑海里,他遐想著一个没有遗憾的如果一一就像是另一个平行时空里的彼此。如果能再次重回当初见面的时刻,我们会丟掉语言,直接深情拥吻;如果你再一次表演独角戏戏剧,那必將座无虚席,而我也必將到场为你喝彩;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们肯定能找到梦想与爱情的平衡点,不会有难以调和的矛盾,我会有我梦以求的爵士乐俱乐部,你也会成为知名演员,我们跳舞我们歌唱、我们会有家庭会有我们的小孩。 如果一切都可以如此发生,今天本应是我牵著你的手,走进这一家爵士乐俱乐部,一起笑著看台上的表演.” 何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眼泪水,她窝在刘培文的怀里,有些伤感地说“他们明明那么相爱,为什么—” “是啊,他们明明那么相爱。”刘培文重复著,伸手拂去何晴眼角的泪滴。“但这就是生活,不是吗?” “不对!”何晴忽然气鼓鼓地坐起来,竖起了眉毛,“我发现你这个人有问题!” “啊?”刘培文愣然。 “你看看你写的这些涉及爱情的小说。”何晴抱著手盘点著,“从《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到《马语者》再到《情人》,你写的这些爱情故事无一不是悲剧收场,主人公天各一方,就连武侠小说《一代宗师》都是!” “《甜蜜蜜》总是在一起的吧?”刘培文倔强道。 “那也不是什么大团圆!”何晴反驳,“男女主角也都是经歷了各自的感情,遍体鳞伤之后在街头重逢,后面的故事你也没有写好不好!” “额”刘培文一时无语,怎么往下接?总不能拿《没事儿偷著乐》举例子吧?那里面感情根本不是主线。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来来来!”刘培文又过去拽住何晴,把她拉到钢琴前,强行转移话题,“我再跟你哼一下另外的那首爵士乐——” 两人就这样嬉闹著弹完了一首欢快的爵士乐,何晴终於高兴了一些。 此刻,依偎在刘培文的怀里,她轻声说道:“这个故事总得有个名字吧?” “《爱乐之城》,怎么样?英文名就叫《lalaland》 “真好。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吧。” “嗯?” “这么催泪的故事,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哭过。” “先说好啊,”刘培文笑道,“这毕竟是个外国背景的爱情故事,我也不打算拿回国內投稿,写倒是没问题,但是翻译可还是你的活。” “呵!小看人。”何晴眯著眼晴,“反正《情人》的英语版和法语版我马上都要弄完了。” “这么快!”刘培文闻言有些惊讶,“这才两个月多点吧?你平常还要忙工作,別累到自己。 “哼!”何晴扭过头去,嘴角勾起来了,嘴上却不领情,“我可不敢耽误大作家赚稿费。” 刘培文又是抱著何晴一阵软语求饶,俩人在沙发耳鬢廝磨了半响,刘培文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本来前两天他这脆弱的意志力就差点被人引爆,如今香软在怀,他有些蠢蠢欲动。 “说起来,”何晴忽然开口道,“我还没审问你呢!” “怎么了?” “我看《情人》里面描写俩人接吻和-和那啥的时候,你写的这么详细,这么唯美,你哪儿学来的。” 一句话说完,她脸都红了。 “你真想知道?”刘培文一脸坏笑。 “嗯———嗯?”何晴忽然觉得不对,猛地摇起头来,“不不不,不想不想。” “晚了!” 刘培文伸手搂过何晴的腰,无视她柔弱无力的挣扎,直接把她扛在肩头走向了臥室。 两人一齐摔在柔软的大床上,何晴还想挣扎,刘培文却忽然把她压在身下。 湿热的气体包裹著刘培文的声音,传递到何晴的雪白的耳际,她忽然浑身僵硬。 “今天晚上別走了,咱俩一块学习学习。” 第152章 爭起来了 第152章 爭起来了 学习这件事儿,讲求深入浅出,最终才能收穫宝贵的精神財富。 这学习啊,果然是越学越上癮! 翌日清晨,何晴从柔软的床上起身,肩头的被子滑落,露出一片白皙。 昨天晚上俩人学完习又复习了好几次,结果今天早晨只觉得浑身酸痛。 “不用著急,我给你请过假了。”一旁刘培文的声音懒懒地响起,何晴本来偷偷摸摸抓衣服的动作定了型。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昨天晚上好像发烧了,我带你去检查身体,你浑身烫得要命,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刘培文眨眨眼,他可都是实话实说啊。 “都怨你!”她觉得有些羞愤。“这下全单位都知道我夜不归宿了。” 刘培文嘿嘿一笑,凑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今天別去上班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望著眼前人俊朗的面容,想想昨晚两人的疯狂,她咬了咬嘴唇。 “不行,我怕你再学下去,累坏了身子。” 挪输了刘培文几句,何晴终於还是坚定了去上班的决定。 走的时候,何晴的动作还有些不太协调。 送何晴去了单位,刘培文回来休息了半天,开始把昨天答应何晴的《爱乐之城》写出来。 爱乐之城这个故事本质上並不复杂,两个心怀梦想的人在理想与爱情之间选择了理想,虽然多年后重逢再见,他们的心中对这份爱都怀著遗憾与难过,但实际上这对於两个人来说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为了儘可能还原他心中对於那个包含音符的故事,他儘量把其中的部分台词与內容都设计得更押韵一些。 写著写著,他渐渐感觉到自己的不满足。 文字的想像空间固然是最大的,但是用文字描述音乐,本身就是一种吃力不討好的行为。 果然,《爱乐之城》还是更適合用音乐和歌舞表现啊。 写完提纲之后,他靠看窗户,望看窗外的中央公园思付良久。 接下来的时间里,白日里刘培文除了写书就是和乔治一起前往各地做签售活动,只要从外地赶回来,晚上就是刘培文与何晴的情侣时间。 偶尔不学习的时候,何晴坐在刘培文的旁边,翻译著他已经写完的稿子。 如此一个多星期,《爱乐之城》的中文版稿件终於写完了。 此刻何晴正在看著最后的几张稿件。 刘培文特別重视最后一段男女主角的幻想。 最后幻想中的美好,是典型的以乐景写哀情,占据了不小的篇幅,刘培文尝试用意识流的方式把这段內心的幻景描述得极尽华丽与美好。在繽纷的色彩之中,场景更迭变化, 无处不是狂欢的笑脸,在迴荡的歌声与隨性的舞蹈之中,他们相拥、热吻、跳舞、歌唱, 然后他们再次穿过无数人生的关卡,饱含热情的面对著人生的每一次变化,最后他们手拉手观看属於他们的人生影片。 那是一个默片,亲昵、日常的动作之下是甜蜜美好的人生,看起来有些平庸,但看起来又岁月静好。直到塞巴斯蒂安牵起米婭的手,偶然间走进这家爵士乐俱乐部,一切泡影走向终结。 何晴正翻看著最后一段。 【他望著一脸微笑的女人,此刻平静的面容下是如山呼海啸的呼喊,还是火山爆发后凝固的岗岩?他多么想走过去告诉她自己心中的一切,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米婭”,他在心中缓缓地叫出她的名字,“即便今世不能相守,我已在脑海中与你共度一生。”】 “呼.”何晴长舒一口气,再次阅读这篇故事,文字带给她的感动依旧让她难以忘怀“说实话,”刘培文摇了摇头,“我写完了之后一直在思考,感觉这个故事距离我心中的情景还有很大的差距。” “为什么?” “少了很多音乐。”刘培文点评道,“其中很多场景,或许音乐和表演可以让这个小说变得更好。” “是吗?”何晴有些奇怪,“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啊。” 刘培文默然然,他还是受到前世电影精巧的摄影画面和音乐、舞蹈影响太大了。 “——不过,”何晴笑著说,“你又不是没有写过剧本,用这个小说写个舞台剧或者音乐剧,也很合理吧?” 刘培文点点头,也是,小说有小说的表达边界,不必再强求了。 至於音乐剧,他本人是没有这种创作能力的,这其中的歌曲和舞蹈设计太过於复杂, 他自己可操作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刘培文开始坐著飞机穿梭在全美各大城市。 这天在芝加哥,签售活动结束后,刘培文与乔治坐上汽车赶往飞机场。 “接下来就轻鬆了!”乔治愉快地笑道,“我今天收到了消息,公司此前设定的销售目標已经达成了。” 刘培文面露喜色,“后面还有几场签售?” “两场,”乔治想了想,“都在纽约周围,最后一场是平安夜的上午,在梅西百货。” 刘培文点点头,忽然又开口道,“乔治,有件事儿需要你的帮忙。” 把自己写了《爱乐之城》小说的消息告诉乔治,乔治高兴得眉飞色舞。 如果米国那些大作家都能像眼前这个东方来的年轻作家一样高產,他都不敢想像自己一年能拿到多少年终奖金。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乔治兴奋地说,“前几天《情人》的英文版我提交到了公司里,编审们对你的作品评价非常高,他们认为这是有希望竞爭文学奖项的优秀作品,而且也有成为畅销书的潜质。” “如今,你又带来了新的作品,这简直是我最好的圣诞礼物!” “打住打住!”刘培文拦住乔治的夸讚,“我还没说具体事情呢。” “隨便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此刻的乔治大手一挥,仿佛自己是世界之王。 “我想把这部小说改变成音乐剧。” 乔治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 他在纽约扎根多年,背靠蓝登书屋这棵大树,与无数的导演、编剧有过联繫,刘培文如果真想做音乐剧,难度並不高,无非是规模大小和能不能赚钱的问题。 “在改编之前,我们还是先谈小说的事儿。”他安抚道,“如果小说確实足够吸引人,到时候我再介绍合適的合作者给你,一定让你梦想成真。” 回到纽约之后,养治如愿以偿的拿到了《爱乐之城》。 “《lalaland》?”他有些惊喜,“你这是专为米国读者写的书吗?从书名就可以看出与往常的不同。” 刘培文点点头,“这部小说更偏向於通俗小说,故事也是发生在米国,所以我並不打算在我们国家出版,而且这也並不是什么严肃文学,內容也相对浅显,主要是讲述爱情故事和理想追求之间的关係。” “这就足够了!”乔治笑道,“无论什么年代、什么国家,最畅销的那些书从来都不是文学家的获奖作品。相信我,哪怕你更愿意专注於严肃的文学作品,多一部畅销书的收益也可以让你拥有更多的创作自由。” 稿子扔给了乔治,接下来的日子,刘培文乾脆躺平。 白天他就坐车去百老匯看剧,晚上则带著何晴在纽约到处寻找美食,然后不断加强学习,一时间竟有些乐不思蜀。 临近圣诞,刘培文的公寓里开起了沙龙。 这是乔治为了《爱乐之城》的音乐剧特意邀请的嘉宾。 不过在刘培文看来,来的四位有两位都是老熟人。 除了鲍勃·福斯跟桑德海姆两个老头,桑德海姆旁边是一个金髮红脸的中年人,一个毛头小伙。 “他是安德鲁·劳埃德·韦伯,伦敦西区的大才子,在音乐剧行业鼎鼎大名!”桑德海姆介绍道。 “至於这个跟你差不多的年轻人,这是我的学生乔纳森,刚开始涉足音乐剧的製作。 刘培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 这个名字,哪怕前世很多並不热衷於音乐剧的人也曾有耳闻。 毕竟他可是写出了《歌剧魅影》的人啊。 介绍完嘉宾们,乔治又转头介绍起刘培文与何晴。 眾人对於刘培文的《马语者》都非常熟悉,甚至鲍勃还曾经为它撰写过评论文章。 如今看到真人竟然如此年轻英俊,还是来自异国他乡的作家,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重视。 拳怕少壮,在米国,文化娱乐行业尤其如此,谁也不敢保证上一秒你看不起的人下一秒就成了大明星,所以大家都会维持表面上的客气,更何况刘培文已经是手握畅销书的明星作家。 今天何晴则是特意换了一身精致的礼服,站在刘培文身旁小鸟依人。 眾人落座,乔治也並不客套,就把早已复印好的稿件传递给了眾人。 “这是刘的最新作品,他描述了一个极具魅力的歌舞故事,所以希望这个故事能够在百老匯的舞台上走得更远。” 稿件看完,鲍勃摇了摇头,“刘,並不是我不愿意帮助你,主要是我对於这种青年恋爱故事並不热衷。” 桑德海姆则点评道,“恕我直言,这样的故事在音乐剧的圈子里不算出挑,只能是中上水平,要知道一部音乐剧的製作演出需要投资数百万米刀,这样的舞台剧或许能收回成本,但是盈利空间不大。” 韦伯倒是挺感兴趣,他笑著说道,“我听说你是一个中国作家,你在这篇英文小说里大量的使用了歌词一样的语言,这让我非常震惊。” “这要归功於我女友的翻译工作。”刘培文指了指一旁的何晴,“事实上,她还为这部小说的部分场景创作了音乐,或许这也可以成为音乐剧的灵感。” 几人闻言,互相瞅了瞅。 难道眼前这个青年作家是打算借舞台剧捧自己的女友? 不过很快,何晴演奏的音乐就征服了他们。 一首忧伤浓情的主题曲,一首充满活力与能量的爵士钢琴,两首乐曲演奏完毕,桑德海姆鼓掌时甚至吹起了口哨。 “这首曲子真棒,我都想隨之起舞了!”桑德海姆喊道。 “恕我直言,如果这部音乐剧以这两首乐曲打底,那至少成功了一半。”韦伯凑到跟前夸讚,一旁的乔纳森也跃跃欲试。 而刚刚讲过不感兴趣的鲍勃·福斯则是有点尷尬。 你说开口吧,刚说了不感兴趣,不开口吧,这俩曲子可是真好啊!而且还是自己最喜欢的爵士乐。 “还是交给我吧!”桑德海姆忽然抢著开口。 “你知道,韦伯也有能力把这部舞台剧做好,但是我更需要一次机会。我可以向你承诺,至少这部舞台剧能竞爭托尼奖。” 桑德海姆的意思很明確了,他可以接受比韦伯更低的分成,而且在態度上也会更重视这部音乐剧。 韦伯闻言,似乎也没有跟老前辈竞爭的意思,只是笑著耸耸肩坐下来喝酒。 一场沙龙结束,事情也隨之敲定。 桑德海姆的公司將参与製作这部《爱乐之城》的音乐剧,刘培文则以小说版权进行分成。这其中,桑德海姆的公司为首的投资人和创意团队团队將分走净利润的85%。 而桑德海姆个人將执笔进行音乐剧的编剧和製作工作,所以他还將拿到3%的版税收入和5%的利润分成。 刘培文作为原作者与两首音乐的作者,综合算下来大概可以分到7%的净利润。 看起来虽然不多,但是如果音乐剧能够在百老匯站稳脚跟,演出场次基本就是百场起步。如果火爆的话,几乎就是每天都会有演出。 以目前百老匯的票房收入,单场收入大约在5万米刀,其中净利润大约在1.5万米刀左右,7%大约就是每场1000米刀。 也就是说,哪怕《爱乐之城》最终表现一般,刘培文至少也能从中获得大约10万米刀以上的受益。 而一旦音乐剧爆火,刘培文每年获得的收益还要翻上几番。要知道,一部经典的音乐剧,可以在百老匯演出的时间是以十年计算,这其中的收益不可估量。 更不用提音乐剧的演出还会大大提升小说本身的销量。 送走了乔治一行人,此刻公寓里只剩下了刘培文和何晴。 望著眼前精心打扮、艷若桃李的女人,他激动把她抱入怀中拥吻起来。 “何晴,今天我想学法语——” 两个量子纠缠的身躯就这样跌跌撞撞闯进了臥室,尝试著再次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地。 第153章 没有白花的钱 第153章 没有白的钱 纽约的平安夜是三个人一起度过的, 这一天,在梅西百货结束了最后一轮的签字售书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刘培文跟现场来慰问的领事馆领导合影留念,结束之后乾脆拉起一旁面色微红的何晴匆匆离场。 一路回到酒店,周遭的一切已经装饰成节日的模样,甚至公寓里面乔治都安排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摆放在客厅,缠绕的灯泡和隨处可见的装饰宣告著这个节日的存在。 此时四周的空气中的味道有些酸爽,刘培文循著味道过去,发现可可正在公寓里尝试做菜。 “做的什么?” “鱼香肉丝。” 好奇地过去凑了一眼,他看著被切成手指粗的“肉丝”陷入了思考。 “可可,我觉得楼下的法餐其实也挺好吃的。”何晴则劝说道,“实在不行就去唐人街打包两个菜吧。” 可可犹自不服气,依旧想要做几个硬菜证明一下自己中华儿女的实力。 奈何她真的没有实力。 等刘培文跟何晴在客厅里看了半天的电视,可可还在厨房忙碌。 “收手吧可可!”刘培文一脸沉痛,“今天本来就是洋节,你就不要再出洋相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最终,三人还是吃著酒店送上来的圣诞晚餐,度过这个夜晚。 “明天呢,我就要坐飞机走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必假装成圣诞老人了。”刘培文笑著从身后摸出两样东西。 给何晴的是一支他提前买好的百达翡丽的女表,跟刘培文手里的是一对。 给可可的则是一个锦囊。 “过不下去的时候再打开,山人自有妙计。”刘培文抚著根本不存在的鬍子演道。 俩人倒也给刘培文准备了礼物,何晴是一件自己织的围幣,可可则是掏出不知藏在哪的一个大盒子,竟然是一台雅达利游戏机,还有吃豆人和太空侵略者的卡带,这倒是让刘培文有些惊喜。 一个欢笑的夜晚度过,终於到了睡觉的时候。 今天可可也在,何晴直接做主,安排仁人睡了三间臥室。 “也不用这样吧”刘培文嘀咕著,话说到一半就被何晴的眼神杀死。 夜里,躺在床上的他辗转反侧,总觉得身边少点什么。 涂,这些日子习惯了这种生活,回到燕京又要当和尚,难啊! 望著空荡荡的床,刘培文乾脆下了床手脚的开门。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被“偷袭”的何晴本来睡眼悍,只觉得忽然有个温热的身躯抱住自己,熟悉的味道让她睁开了双眼。 “嘘——.” 这一晚,被迫起身学习的何晴,跟刘培文练了一晚上哑剧。 第二天,在眾人的送別中,刘培文扶著有些酸的腰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旅途漫漫,等747最终落地燕京的时候,又是几十个小时过去。 回到百深处34號,烧起炉灶,屋子渐渐温暖,刘培文翻著桌上快一个月没动的檯历,此时已经是12月的尾声。 刘培文回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叶晶。 早在11月份的时候,叶晶从刘培文这里拿了批文,就开始运作进口汽车的事儿。 结果得到的消息是奔驰的新车国外刚开始生產,排產还需要半个月,等送到燕京,怎么也要十二月中旬。 跟叶晶约见的地方照旧是在天府酒家,刘培文骑著摩托到地方的时候,饭店门开著, 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正停在门口。 刘培文此刻见猎心喜,也顾不得叶晶还在屋里,先围著车看了起来。 w124这一代奔驰在属於这个年代的方正造型中多了几分圆润,前脸是方形的格柵与星徽立標,配合这敦实的造型,颇有一种虎头奔的味道,不过整体上比后来的虎头奔还是要小一圈。 车身通体黑色,漆面闪亮,前唇与侧裙包围都是这个年代常见的塑料材质,给人一种哑光的感觉。 全车看下来,刘培文最熟悉的是那个前世经典的大饼轮轂,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一种独特的雍容。 “嘿!孙贼!到了也不进来?我都听见摩托声儿了!净特么偷看了!” 饭店里伸出一个微圆的脑袋,衝著刘培文喊道。 这人正是汪硕,话音未落,他已走了出来,后面还跟著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子,正是沈序佳。 “自己的车怎么能算偷看呢?”刘培文笑著跟俩人打了个招呼。 “哈哈!”叶晶则是笑著走了出来,此刻他手里夹著未抽完的菸捲,对汪硕说,“就这车,谁看见不兴奋?你让他进来,他根本拔不动腿啊!” 说著话,他凑到刘培文跟前,掏出一串钥匙递过去。 “试试?” 刘培文接过钥匙,走到驾驶门前开锁,坐了进去。一旁的叶晶也掐了烟进了车,汪硕则是跟沈序佳上了后座。 这是一个米色內饰的版本,整体看起来非常整洁大方。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包裹著刘培文,他摸著眼前的方向盘,低头看了看一旁的自动档,非常满意。 在这个年代,这辆车无疑是属於国內难得的四门轿车了。 “手续、牌照都办好了。你看看这车里实木饰板、空调、磁带收音机!都是最新最好的配置!哦还有,这个车没有手剎,用的是脚剎,停车熄火要踩你脚左边那个脚蹬。” 说罢,叶晶按了一下车上的一个按钮,车顶的天窗缓缓打开。 “你看看!就这配置,满燕京城你扫听去,没多少车有!”叶晶详细地介绍著,满眼都是欣羡。 这样的车,別说他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他那些钱的来路,他也不敢买。 刘培文拧动钥匙把火打著,一阵沉闷的轰鸣后,车辆行驶在了燕京的街道上。 如今燕京路面上跑的最多的依然是那些东欧老爷车,一辆崭新的奔驰在车流中穿行, 有一种跨越时代的错位感。 “哎!”汪硕从后面凑过头来,“不是,哥们你有驾照吗?咱別到了路口让人逮了!” “少废话!”刘培文一脚油门踩下去,让汪硕好好坐下。 “这动力,怎么样?”叶晶笑道,“8万块钱外匯券不白吧?” “那肯定啊!”汪硕抢著说道,“就这车在四九城,那还不紧著你瑟?我听说前两年演少林寺那个演员,叫什么李联杰啊,赚了钱买了个菲亚特126p招摇过市!每过一个路口都有人找他签名,培文你开这车,你要亮出身份,不比他火?” “得了吧!”刘培文笑道,“真这样还有办法过日子吗?” 一圈试驾结束,奔驰再次停在天府酒家门口。 由於还要把摩托车骑回去,叶晶乾脆把饭店关了门。 “真不干了?”刘培文低声问一旁的汪硕。 汪硕默默的点点头,“正找下家呢。” 刘培文换回摩托车,叶晶几人开著奔驰,一路回到百深处。车停在门口,直接把胡同的小道占去了一半,就刘培文进去放摩托车的工夫,路过的街坊都在驻足围观。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大著胆子问起型號来。 几人聊了几句,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赶忙上车离去。 “我就说四合院也就这么回事儿,你这地儿停车也不方便啊!”汪硕点评道。 此刻四人正打算去烤肉宛吃饭,刘培文请客。 “没事儿,我在恭俭胡同那边又弄了个院子,带车库!” “嘿!”汪硕闻言气得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我一句话没留神让你丫给装上了!不是,你怎么这么有钱呢?” “这你还不懂?”刘培文笑了,“我这三四年工夫,写了多少作品?刊物的稿费、单行本的稿费,作品又改编电影电视剧的版权、编剧稿费,还写过话剧,加起来自然是不少。” 岂止是不少,汪硕歪头看著窗外,他可是听马未督那小子提起过,眼前这位光安排给马未督的“钱的任务”一扔就是好几万! 好几方啊!有好几方他还愁看没钱吗? “硕爷,要说才华,你比我强多了!你要能跟我一样勤快,別说奔驰了!劳斯莱斯也开上了!”刘培文挪输道,“上回我说让你赶紧继续写小说,你动笔了没有,不会没写吧?” 汪硕看看一旁瞅著自己的沈序佳,脑袋查拉下去,浑身上下只剩嘴硬,“谁说我没写!快了!” 烤肉宛里依旧是肉香四溢,只是刘培文觉得对面的汪硕吃得心事重重。 一顿饭吃完,开车把几人送走,刘培文去了恭俭胡同。 把车停进车库,他进去看了看情况,马未督的速度挺快,客厅里的沙发、组合柜早已摆放整齐,书房里则是一套金丝楠木的桌椅,两墙的书柜此时只放了一些收来的字画。 刘培文转身去了锅炉间,把暖气烧著,只拧开书房一处暖气片的阀门,屋子里暖和得很快。 得益於刘培文的高投入,如今的四合院让他打造得冬暖夏凉,如今家居、陈设一应俱全,搬进来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盘算著今年何晴回来的时间,他决定再等等。 反正再过几天,1985年就要来了。 第154章 又是这个刘培文 第154章 又是这个刘培文 对於冯木来说,1985年的1月是从没完没了的会开始的。 两年一度的全国优秀中篇小说评选正处於关键阶段。经过各刊物初步透选和报送之后,一轮轮筛选,自前送到评选委员会手中的稿件大约有不到五十部,而最终的评选目標是从这些稿件中间评选出二十部获奖作品。 对於评委会来说,这四十几部中篇小说平均每篇六七万字,长的十万字,阅读颇为耗费精力,每天集中读稿、分组討论都要浪费大量时间。 此时评委们都在给这些中篇小说打分排名,排名直接影响著最终评选的结果。 但在冯木看来,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对於评委会的主席和两位副主席来说,如何在选优秀作品的同时,做到对於各个刊物、地域之间进行平衡才是歷届评选里最关键的部分。 燕京作为眾多全国性刊物的聚集地,显然推举、获奖的作品肯定最多,但是其中的作家籍贯也要有所讲究,代表燕京特色的人物不会太多。 其次就是各个刊物之间的区別。 对於评选来说,自然都是作品质量先行,但如果不同刊物推荐的作品质量相若,那么就要考虑期刊之间的差別。 人民文学作为文协下辖最重要的刊物,作品质量一直高居榜首,所获得的的推选一般也是最多的。 至於其他地方文协下面的刊物、省里的期刊,则是在作品质量差不多的情况下,儘量能够覆盖更多省份、更多刊物、更多作品,突出一个皆大欢喜。 这一届评选,巴老依旧是评审团主任,不过今天不在燕京。 冯木负责目前的评审工作,是评审团仅有的两位副主任委员之一。与他搭档的另一位副主任则是此前在文艺报时的副主编唐音。 如今鲁院成立,唐音也被调去当副院长,主持日常工作,也算是这两年的平淡熬出了头。 不过前几天听说刘培文好像也调过去了,真是不知道这俩人碰一块会怎么样。 反正刘希成不在,这俩人此前没碰过面,总不会翻脸吧? 不过冯木想想唐音不饶人的性格和不讲情面的做事態度,再想想刘培文的少年得志, 本书首发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对人宽和却內心骄傲,別说,还真难讲。 正在胡思乱想著的时候,唐音扭过头来:“老冯,你什么想法?” “啊?哦!”冯木回过神,看著眼前的名单,“一会儿打分出来,先去掉低分的,剩下的各省刊物同分数量多的酌情去掉吧,跟上一届差不多。” 唐因摇了摇头,“我不是问你筛选办法,我是问你,刘培文怎么办?” “他?他又怎么了?”冯木疑惑地低头看了看作品清单,立刻发现了问题。 只见此时清单上,刘培文赫然占了三行。 《燕京人在纽约》,由燕京文学报送,发表时间1984年2月。 《老井》,由人民文学报送,发表时间1984年4月。 《十七岁的单车》,由十月报送,发表时间1984年9月。 好傢伙,上次燕京文学一次推了他两篇文章,会后委员会还跟杨墨交代以后別这样让大家为难。 这一回倒好,平均了!三家刊物每家一部。 合著你们商量好的是吧? 冯木看著眼前的三行字,犯了愁。 如果按往常,这三本最多只能留下一本,让刘培文的一篇作品获奖。可是想想前年评选的时候巴老的发言,他又有些拿捏不定。 看著眼前的刘培文三个字,他愈发难受:上回是你、这回是你,搞批评有你、评奖还有你,怎么老是你呢? 痛恨了片刻,他又颓丧起来:这三篇他都读过,风格各异,却都文采斐然,角度不同,却都剖析了社会现状,无一不是上乘之作。 看看这三篇,反映出国热潮的,反映城乡矛盾的,反映民族精神的,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好作品,在全国范围都掀起过討论的热潮。 让他只留下一篇,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选。 “老唐啊,”他张嘴把皮球踢了回去,“刘培文虽然年轻,但是这三篇作品都是一时之选,你什么想法?” 唐音此刻坐在桌旁,瘦削的身形依旧挺直,他扶了扶眼镜,“咱们毕竟是评优,不是发奖章,自然是弱者下、能者上。以我的意见,这次如果只选三篇作品,或许他三篇不能全占,但选二十部作品,比他作品优秀的我实在是凑不出十九本。” “那你的意思是,他一人独占三个名额?”冯木不敢相信,他原本以为唐音跟自己挑起话题,必有一番高论,结果居然直接全过了。 唐音点点头,“我这是就事论事。” 冯木看了看四周依旧在討论评分的评委们,低声说道,“17个名额,不够分。” “没必要,”唐音摇摇头,“就是剩下97个,该不够分,还是不够分。” “嘿!”冯木伸手指著唐音,“你也是副主任,说什么风凉话,真当咱俩没压力啊?” 评选从徵集作品开始,各种招呼、关说、引荐早就开始了,就算是人民文学这样影响力巨大的刊物,王濛不也专门来了一趟找俩人聊了聊作品情况吗? 看唐音不说话、一副满脸不在乎的模样,冯木嘆了口气。 “文坛的事,向来纷乱,我不是巴老,能够一声令下。”冯木敲了敲桌子上的名单,“我也不像你这么敢说敢做,不讲人情。” “但我还是要说,要是真按你们的想法定了名单,恐怕后面的非议还要大!” “老冯,聊什么呢?”此刻,顏家延笑眯眯地走过来,他递过几张纸,这是一份重新誉抄过的清单。 “四十多部作品都按评分重新排序了,目前来看前三十名评分相差不多,评分特別高的有七部。” 冯木低头看过去,高分的七部小说里,邓有梅的《烟壶》、张承之的《北方的河》、 阿诚的《棋王》、张先亮的《绿化树》赫然在列。 剩下的三部,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又是这个刘培文! “你看看!”唐音看了一眼名单,也笑了,“就算只选十部,都得有他三部。” 冯木沉吟片刻,抬头问道,“老顏,唐音觉得刘培文这三部都该获奖,你觉得呢?” 顏家延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培文的工作编制可在我们燕大呢。” 冯木看看他,又扭头看看一旁的唐音。 哦,一个老单位,一个新单位,原来就我一个外人是吧? “我再说一遍,十七个名额不够!”他敲了敲手里的清单,然后负气地扭过头去,环手抱胸,“得想办法!不然评委会就等著挨骂吧!” 沉默片刻,顏家延忽然开口道,“咱们评多少作品?” “二十。” “评多少作家?” “什么意思?”冯木被他绕晕了,“咱们评的是作品。” “最多能评多少作家?” “二十。” “要不这样,”顏家延提议道,“今年我们调整规则,改成评选获奖作家,这样刘培文一个人获得三个奖项,总行了吧?” “不可能!”唐音摇头,“咱们这个奖叫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而不是全国优秀中篇作家奖,改评作家就全乱套了,咱们还评什么优秀作品,论资排辈不就完了?” “那就改数量!”顏家延也不生气,继续提议道,“刘培文一人占了仁名额,不如乾脆扩到二十四个名额,这样老冯你就有二十一个名额了。” “妙!妙啊!” 冯木笑了,他立刻就明白了关键。 “为什么不是评选二十二个?”唐音问道。 “废话!”冯木说道,“不多拿出两个名额来,怎么转移注意力?” 只选22个,刘培文一人占仁,剩下还是十九个,大家都没有奔头,看到刘培文这样的情况肯定还要闹。如今多加了两个,所有人就都成了既得利益者,忙著爭抢多出来的名额,大家自然也就没意见了。 三人聊到此处,冯木拍板,“我去给巴老打电话,增加名额也不是小事儿,总要有个过程。” 说罢,他急匆匆地走了。 望著离去的冯木,看著眼前的名单,顏家延嘆了一声,又转头笑著对唐音说,“唐音啊!刘培文这小伙子是个人才,他去了鲁院你要是不满意,就赶紧给燕大送回来!” “呵!”唐音笑著摇了摇头。“他可是自己申请调过来的,我还要劝你別不愿意签字呢!” 俩人相视一笑。 第155章 这条狗到底叫什么名字 第155章 这条狗到底叫什么名字 元旦过后,刘培文成了閒人, 他去燕大销了假,正巧借调去鲁院的流程也走完了,临走时后勤还叫住他把工资给领了。 这天,刘培文拿著顏家延签好字的借调流程,开车奔东去了朝阳区红庙小学。 此时的鲁迅文学院虽然已经正式改了名字,但是办公地点依旧跟去年没什么区別。 1984年之前,文协会租用燕京小庄的朝阳区绿化队大院办起了文学讲习所。 到了1984年尾,绿化队的院子租期到期,文讲所改名的事儿也有了眉目。 等到更名鲁迅文学院的批文下来,鲁院已经搬到了离绿化队大院不远处的红庙小学。 说是红庙小学,其实更准確的说是红庙小学的旧址。学校里只有两栋两层的小楼,两栋楼构成了一个拐角却並不相连。正对著门口的长楼是学员们的宿舍、教室。一旁的短楼则是当做办公室和食堂。 楼前是一个小院子,中间是一个坛,两栋楼的南侧则是一个小操场。操场是煤渣铺成,驳杂的道线已经看不清楚,跑道中间则乾脆就是黄土,荒芜的杂草在冬日里被霜打过,一片白茫茫。 刘培文把车开进院,停到了一辆老爷车旁边,那是一辆米黄色的华沙223。 汽车发动机的动静惊动了大院的门卫,一个面色红润的老头从门房里走出来,盯著刘培文看。 “老张!”刘培文打著招呼,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递给他,“许久不来,把我忘了?” “你是—-刘培文?”老张眯著眼辨认了一番,才笑眯眯地接过烟,打量著一旁的汽车:“哟!奔驰!喷喷,你不是骑摩托吗?” “换车啦!”刘培文拍了拍身旁的奔驰,“冬天骑摩托太冷了!” “你这小子,说话可真气人啊!”老张指著刘培文鼻子笑骂,“咱们单位的人,都是自行车,就所长配了个十几年的破车,到你了骑摩托还嫌冷!我看你就是有钱烧的!” “..要不你把烟还我吧。”刘培文伸手。 “那不能!”老张摆摆手,一脸微笑,“你这车看著就贵,还差我一盒烟?” 俩人说笑著,一个头髮杂乱,带著黑边圆眼镜的清瘦男人走过来,宽大的风衣依旧遮不住他的瘦削。 “刘培文,”他著眉头,“你今天怎么来了?” “唐院长!”刘培文笑道,“燕大的材料弄完了,我过来送材料。 1 眼前的人正是鲁迅文学院的副院长唐音,如今李庆全是院长,但是年龄大了,而且眼神越来越差,所以日常的事务基本都是唐音主持操办。 “不要乱叫,我是副院长,或者你可以叫我唐老师。”他走到近前,伸出手,“文件给我吧。“ 刘培文打开车门,从副驾座位上拿过文件袋,递到唐音手里。 唐音歪头了瞅眼前的轿车,没说话。 接过文件,他平静的说:“上我办公室吧。” 唐音的办公室在短楼的二楼,副院长的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另一张是徐纲的,不过他临近退休,已经不再来了。 推门进去,唐音也不招呼刘培文,而是径直去办公桌前坐下,开始看文件。 翻看了几分钟,他点点头,“文件没问题。刘老师,你既然工作关係借调到鲁院,以后就要听从组织上的工作安排。” “咱们鲁院的第一批短期班学员班是三月份开始,从现在开始,还需要你兼任两方面的工作,一个是过两天要考试,你得协助咱们院办做一些考务工作,另外就是开班之后, 还要给学员安排导师,基本是两位学员配一位导师,你也在其中,导师主要是平常的写作指导。” “至於日常授课內容嘛,倒是不多。”唐音拿出一份课表递过来,“这是目前的课表,还没完全排好。” “总之呢这个学期每个月大概会有你两节课,主要是当代文学史,另外是创意写作方面的讲座。” 刘培文接过课表看了看,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唐老师,过两天考什么试啊?选学员吗?我还不知道咱们这些学员到底是怎么选出来的呢?你给讲讲?” 刘培文不知道的东西,於华三天后都知道了。 此刻他正从绿化队院子里的一间教室里出来,一脸的愤慨。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气冲冲的往外走,半响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於是又折返回来,望了望门口的方向,闷闷的向前。 “哎!於华!於华!”后面一个青年喊著他的名字跑过来。 “老赵!你跑哪去了?我找你半天了!”於华张口就来,丝毫不提自己找错路的事儿。 “我没看见你啊?”赵锐永挠挠头,“不说这个,你考得怎么样啊?” “唉!”於华一听,垂头丧气,“我完了!” 於华和赵锐永都是从浙省过了初试,来到燕京参加复试考试的浙省青年作家。 此时,对於想要进入鲁迅文学院参与作家培训班的各地作家来说,流程都是初试、复试两道关。 初试是由各省作家协会推荐作者、报送作品。报送来的作品统一送到鲁院,交由专家评判打分,优秀者才能取得复试资格。 对於鲁院来说,这里所说的专家基本上就是鲁院的老师们和一些资深编辑。 生活在海边小镇的於华是近几年才崭露头角的青年作家,仅仅1984年一年,他就在燕京文学上发表了《星星》《竹女》等三篇文章,一下子受到了县里的重视,8月份刚刚调到县文化馆工作。 由於近期发表的作品多,而且都是在知名刊物上,所以於华的初试轻鬆通过。 1985年的元旦过后,鲁院第一批学员的考试选拔进入了复试阶段。 整个浙省,一共有两个复试名额,於华占了其中之一。 复试就是到燕京来现场进行文化考试了。於华生怕自己文化水平不足,跟赵锐永俩人在火车上背了一路,开考前还在临阵磨枪。 结果一考完试心態直接崩了。 “你先別急,我问问你,”赵锐永还惦记著对答案,“里面有一道题,是“月食是月亮挡住了太阳,还是地球挡住了月亮”答案是什么?” “地球啊!”於华开口道,“月亮挡住太阳那是日食。” “你这不做得挺好嘛!”赵锐永嘆了口气,“这个我都不会。” “关键是那条狗啊!太过分了!”於华愤愤不平,“这狗叫什么名字居然也要考!” 於华所说的狗正是刘培文的那篇《老井》中的提到的孙旺泉的狗。 虽然考卷里还有不少考察阅读量的题目,但仅此一题,就让於华见识了考试的威力。 这一会儿的他查拉著脑袋看地,又想起自己当年高考失败的时候了。 “干嘛垂头丧气的?”赵锐永劝道,“你看看前面那个津门的张大哥,人直接就说自已是来交朋友的,考试成绩无所谓,只要能在燕京多呆两天就行。” “拉倒吧!”於华摇头,“他还说他跟刘培文一块儿改过稿呢!你问问他那条狗他认识吗?” “行啦!”赵锐永倒是挺乐观,“这一期学员班一共要三十几个人,每个省怎么也能选上一个吧?我是没指望了,你说不定就能行!” “再说了,考不上,不也是回文化馆嘛。” “那倒是。”於华一想起自己在文化馆天天閒逛,再也不用在牙科看別人的口腔,又美滋滋的乐了起来。 此刻的办公室里,几个人正在收拾这次的考卷。一旁的李庆全隨手翻看了几张卷子, 笑著打趣道。 “培文,我看你那条狗可是难住了不少人啊!” “还別说,这题我自己都不会!”刘培文自嘲道。 前世看过太多作家做自己文章阅读理解零分的故事,如今刘培文终於感同身受。 作者懂什么作品?都让读者给懂完了! 收拾完卷子,在场的几个老师分了分题目,直接开始阅卷。卷子並不多,一共六十多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完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眾人四散归家,刘培文也开著车回了百深处。 把车停到胡同里的宽阔处,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是不是要找上两块木板挡住车轮,以防止路过的狗儿在车轮上撒尿,思付半天还是摇摇头回家了。 现如今城里养狗的不算多,流浪狗基本没有,还不必如此担心。 走到四合院门口,一个穿得仿佛白熊一样的人正坐在自行车上拨铃鐺玩。 刘培文越看越熟悉,认了片刻,开口喊道“陈小二! 1 陈小二闻言扭头望去,看到刘培文的时候喜出望外,“哎呦我的亲兄弟,你怎么才回来啊!” “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刘培文开门把陈小二往书房里带。 “哎!別提了!”温暖的室內让陈小二冻得通红的脸好了不少,他捧著刘培文递过来的杯子,诉起了苦。 陈小二自从去年跟朱世茂登上了春晚舞台,一场《吃麵条》让全国人民记住了这张脸。这一年的发酵,让陈小二收穫良多。 一方面他收到各地的演出邀请,通过走穴演出赚了不少,另一方面,春晚强大的观眾认知度也为他的电影事业提供了巨大助力。 所以到了今年年末,他开始筹划跟自己的父亲一起拍一部新的电影,名字叫《父与子》。 如今尝到甜头的他已经认识到,春晚这个舞台是不能轻易放弃的,他还要上。 不过他一时间並没有什么好本子,於是又从去年跟朱世茂排演过的《考演员》里面摘出了一段,改了个名字,叫做《考试》。 结果第一次排练就被黄一贺给毙了。 “你说他怎么就这么狠呢!”陈小二此刻表情激动,仿佛受到了巨大的迫害,“是, 我是没准备,可是我这效果也不差啊!” “效果要是真不差,黄导不可能会拿下吧?” “不不不,你听我说—”陈小二一脸神神秘秘,“今年黄导心气儿太高了,现在搞得场面很乱。” “嗯?怎么说?” “这不前两回很成功嘛,今年黄导就想更进一步,今年的春晚,要搬到工体去举办! 昨天第一轮彩排,我等了半宿,差点没冻感冒了!” “啊?”刘培文闻言,立刻把眼前的事情跟自己前世的记忆对上了號。 1985年的春晚,已经成功两次的黄一贺决定大刀阔斧的来一次创新。 觉得此前的现场不够气派,1985年的春晚,黄一贺把演出场地换到了工体,现场直接坐了一万五千名观眾。 气派確实气派,但是这可是燕京的寒冬夜晚啊!偌大的工体,从演员到观眾都冻得够呛,再加上现场灯光不足,场面昏暗难看,现场连对讲机都没有,调度也谈不上,最终效果不尽如人意。 “我现在就是来找你想辙的!”陈小二脱下帽子,指著自己没什么头髮的脑袋,“你看我这脑袋,我可是听了你的都剃光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刘培文看著眼前求知若渴的陈小二,忽然笑了。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有点损。” 第156章 你的读者有很多 第156章 你的读者有很多 “不可能!”陈小二断然否定,“你儘管开口,我眉头都不眨一下!” “算了算了”刘培文直摆手,想起前世陈小二演完小品冻得重感冒,他有些不忍心。 “別啊!你先说说!”刘培文越是不讲,陈小二越是焦急催促起来。 等刘培文把想法说完,陈小二眼里有了几分光彩。 刘培文此刻说的正是前世陈小二在这场春晚上表演的节目,剧情依旧是《吃麵条》的延续,不过故事名字成了《拍电影》,喜剧內核则是如何在寒冷的气氛中表演夏天汗如雨下的场景。 “不过这个演法实在是太残酷了,这么冷的天,一身单衣演这个太遭罪了,不如换个別的吧,其实我还有个別的主意。”刘培文建议道。 “不!不用!”陈小二一脸沉思地挠著头。“这个故事真巧妙,巧妙就巧妙在它真实!观眾跟我的感受是一样的,我演出五分,大家的感受就能有七八分,我要演到十分, 这小品非成不可!” 说罢,他一拍大腿,“横竖就是冻这么十几分钟,就这么著了!我回去赞本子去。” 陈小二走得乾脆,刘培文也没再过问春晚的事儿。 毕竟今年何晴要值班,过年回不了家,刘培文可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燕京过年。 不过既然不打算在燕京过年,必要的拜访还是要有的。 腊八这天,刘培文带著四样礼品去了对外大院, 上楼敲门,就听里面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姨夫来啦!” 屋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姑娘透过门缝笑嘻嘻地看著刘培文。 “小月!”刘培文照例从兜里掏出几粒大白兔递过去。 小姑娘一把抓过,这才把门打开。 何雨此时才从厨房里跑出来,“张静月!又偷吃!” 此时何母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小刘来啦!快!快坐下喝茶!老何!人呢!” 书房门开,何华与张端走了出来。 三个男人在客厅里落座,张端倒著茶。 “培文!好久不见你,听说你去米国了?”张端隨口问道。 “是,受那边出版社邀请做个访问,顺便搞签售会。” “签售会?”张端不解。 刘培文大概讲了讲签售会的流程。 张端咋舌,“那岂不是不管你之前买没买过,都要现场买一本?” “確实是这样,”刘培文笑著解释,“为了销售嘛。” “说起来,你这本《马语者》没能在国內发表,如今在米国成绩这么好,也算是墙里开墙外香了。”张端感慨道。 此前《马语者》和《情人》无法发表的消息,他也听自己的老岳父提过几句。 “其实这本来就是在米国写出来的外国故事,跟国內情况不一样,没法发表也正常。”刘培文解释了几句。 何华忽然问道,“我听何晴说,她给你翻译了英语版和法语版的《情人》?” 刘培文点点头。 “乱弹琴!”何华点评道。 “你啊,不能因为你跟何晴有感情就把什么工作都交给她,我对她是了解的,翻译英文作品,倒也能胜任,但是翻译法语作品,也就是普通。” 刘培文默然,这话他没法接啊。 顺著点头,大姨子在一旁看著呢,说不定转头就告诉何晴了。 反驳老爷子?那他今天来干嘛了? “爸,培文这不是也不认识什么翻译家嘛。”张端开解道,“不如您给他介绍几个, 等转过年来改好了就能在法兰西发表了。” “说起来,还是平常不注重交流,”何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现在去了鲁院,但之前在燕京大学,这么多的教授学者,你交往过多少?” “不说別人,许元冲不就是燕大的嘛,他可是翻译过《包法利夫人》的。” “您说的是,我这人平常懒散惯了,確实这方面没怎么在意。”刘培文著脸陪笑。 “行了!”何华摆了摆手,“我也知道,你平日里醉心写作,恐怕最烦的就是搞人际关係,这事儿我帮你问吧一—” “一一还有,”他又说道,“何晴前几天打电话来,说你们还没想好联繫哪一家法语出版社,如果你没什么想法的话,我帮你推荐到午夜社去吧。” “午夜社?”刘培文两世为人,都没听说过。 “这是一家左翼出版社,目前在法国也很有影响力。”何华点评道,“而且跟咱们这边一直也有联繫,它的创始人是法共的成员。” 三人说著话,张静月瞪瞪跑过来大喊,“吃饭啦!” 一时间,放下的茶杯、何雨的呵斥,小孩的笑闹,端菜的声音匯作一团。 午饭过后,何华招刘培文进了书房。 “!”张静月望著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好奇地说道,“爸爸你怎么不进去了,姥爷不喜欢你了?” “傻孩子瞎说什么呢!”张端笑道,“去!进屋背唐诗去!今天我考考你———“” 书房里,何华接过刘培文拿出来的一书册。 《马语者》的外文版,《情人》的汉语原稿、英法译稿,《爱乐之城》的原稿,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何华首先拿起《爱乐之城》的稿子,翻看了一会儿,点评道:“这篇故事过於浅显了,不在国內发也对。” 说罢,他望著眼前依旧是毕恭毕敬的青年,笑著问,“连著好几本书没能在国內发表,你有什么想法?” “肯定不开心嘛,”刘培文自嘲道,“不过在国外发表给版税,收入也多,没什么好抱怨的。” 何华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好,有这个心態就挺好。” “对了,”何华提示道,“你这些米刀之前存在米国也算是迫不得已,毕竟回来换成外匯券对於个人而言確实不方便,但是目前上面政策已经確定了,到85年3月份,个人就可以开外匯户头了,等过了年,你看可以把手头米刀转到国內银行。” 他嘆了口气,“这两年开放的步调越来越大,外匯消耗可以说入不敷出,能有一点流入,总是好的。” 刘培文点头,“那我这也算是『出口创匯”了吧?” 俩人都笑了。 “好好干吧!”何华勉励道,“其实你不知道,自从《1942》之后,你的每一部作品,上面的领导们都在看。” 望著刘培文一脸惊疑,他笑著伸手往上指了指,“你的读者有很多。” “自从你得了直木奖,很多领导都希望你的作品能够在国外也有好的成绩,不仅仅是销量方面,奖项方面最好也能有所突破,毕竟是为国爭光的大事。” “这次我建议你把稿子投给午夜社也是同样的道理。《情人》的写作风格跟午夜社力推的“新小说派』有些不谋而合。很多作家通过跟他们合作,在奖项上都有所收穫。咱们国家与法兰西的关係不错,如果以后能有机会在法兰西评奖,那也是要尽力去爭取的。” “至於许元冲那边,你今天就可以去把稿子送过去,翻译稿弄好了跟我说一声,午夜社那边我通过对外部门的同事都联繫好了。” 刘培文真没想到为了自己一篇小说,自己这位准岳父竟然做了这么多工作。 怪不得何晴说自己的父亲是面冷心热。 “说到写作,我还有个建议。”何华开口说道。 “12月的时候,我在大会堂见证了中英联合声明的发布,香江已经確定了回归时间。 这些年咱们国家在对外工作方面做了很多努力,我们这些对外工作者也是个很好的题材嘛。” 何华脸上带著几分笑意,“对外部门的同志们宵衣旺食,也需要宣传和认可啊!” 刘培文闻言,心中暗暗想著:不愧是父女,闺女催我写书,父亲也催我写书。 不过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说要回去思考思考。 从何晴家出来,恰巧何雨一家也要回家去,听说几人是坐公交过来的,刘培文乾脆提议自己开车把他们送回去。 “哇!大汽车!”下了楼,张静月指著眼前的奔驰,嘴巴张得老大。 一家三口上了车,张静月闹著要坐副驾驶,结果被何雨无情镇压。 此刻,张端坐在副驾驶上,东摸摸西瞧瞧,一脸的稀奇。 “培文,你这车可是不多见啊!新款吧?” 他伸手按了按门上的按钮,“连车窗户都是电动的,比我们单位的波罗乃兹好多了, 那个车摇玻璃都费劲!” “笑话,谁拿奔驰跟东欧四大破比啊!你单位那车连空调都没有,就这还宝贝得很吶!”何雨靠在后座嘲笑道。 如今的燕京汽车市场,最多的车辆仍然是从东欧进口来的拉达、伏尔加以及波兰车们,这些车普通粗糙,皮实耐用,但性能不佳。 把何雨一家送到地方,张静月死活不肯下车,非要多坐一会儿,被何雨扭著耳朵臭骂也不撒手,刘培文连忙做起了和事佬,又带著一家人绕著故宫、北海公园绕了一圈,小姑娘这才破涕为笑。 第二天,刘培文跑了一趟燕京大学,在朗润园找到了许元冲。 接过《情人》的手稿,许元冲有点激动,“我一早听朋友说这本书在香江发行,卖得很火,只可惜不好带进国內,这也算是解馋了!” “有这么离谱吗?” “主要是有法兰西元素,”许元冲笑著解释道,“我们这些专研法语翻译的,还是头一次看到有国內的作家写出这样以法国人为视角的小说,肯定新鲜。” 俩人谈了几句,说到翻译稿酬,许元冲只说按国內的来,刘培文却不同意。 “既然是打算在法兰西发表,自然按法兰西的稿酬来,不能让你吃亏。” 看到刘培文这样说,许元冲自然高兴,俩人约定好年后交稿,便各自离去。 从燕京大学出来,刘培文顺道去接上了刘培德。 “哥!你那摩托才骑了两年吧?”他惊嘆道,“奔驰?我只在杂誌上看过,好像特別贵。” 上了车,刘培德找出说明书来,结果一翻都是德语,只好放弃,转而开始孜孜不倦地尝试车辆的各项功能,直到快停车的时候才终於罢休。 一夜过去,刘培文熄灭了百胡同的炉火,与弟弟再次踏上回乡的旅程。 第157章 我有一个想法 第157章 我有一个想法 大刘庄的冬日傍晚,天总是黑得特別的早。此时头顶上还有些微微的光,可在地上行走的人,都已经是漆黑的形状。 两兄弟正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村子里。 这两天村里化雪,到处都是烂泥地,自行车根本骑不了,俩人只能穿著草鞋走路来回。 到了家,俩人都累得够呛。 “你俩可回来了!”黄友蓉见状赶忙端了两杯水放在堂屋桌上,“冻坏了吧? 1 “倒是不算冷,就是走路费劲。”刘培文脱下草鞋,一大堆麦屑顺著袜子飞扬出来。 他换了双布鞋穿上,提著草鞋在院子地上磕起来。 “哥,磕泥太慢,还是得刮!”刘培德不知从哪摸出两个木片,递过一个,俩人颳起鞋底的泥来。 “回来啦?”刘环从里屋出来,看著兄弟俩,张口问道:“你俩去瞧人,情况怎么样?” 刘培文摇摇头,“不占啦。”说罢讲起了情况。 兄弟俩这一趟是去看望家里的一个亲戚,前两天他一个人出来拾粪,栽倒在沟里,虽说沟里此时已经结了冰,但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坏了。 七十多的老人,被眾人抬回到卫生所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如今只能在家等死, 刘环闻言嘆了口气。 “今天都二十八了,这人要是死年头里就麻烦了。” 发丧一般是三天,但不兴跨过年头,所以越是到近前,越是麻烦。 “这种事儿还少了?”黄友蓉给兄弟俩一人端了一大碗麵条,“南边那个谁,年三十死家里了,又能怎么办。” 刘培文吃著麵条,看著碗里层出不穷的肉条,咧嘴笑道,“叔,今年弄嘞不赖啊?” 刘环嘿嘿笑了几声,此时陆续有村民搬著凳子来看电视,他低声说道,“前两年村里看形势的多,今年不少都加入进来跟著种烟,旺季的时候烘房日夜人不断,今年菸叶也不赖,好的能够上二等,都挣钱啦。” 说罢,他指了指刚刚进来的一个头髮白的老头,“恁伟忠爷,他家里今年才种,几个儿掏劲干,兜了三百多,还算是少的。” 刘培文闻言也心中兴奋,种菸叶这事儿有了结果,总算一庄子的人没白忙活。 “现在都知道大刘庄发啦,不少来学的,恁叔都成了教师爷了。”黄友蓉笑著在一旁补充道。 几人说著话,麵条也不那么烫了,刘培文三下五除二吃完,把碗端去灶屋里。 此刻天早已黑透,电视台里正在放新闻,从灶屋出来,刘培文看了会儿电视,便起身准备回屋看书。 “培文哥!”一旁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一扭头,刘全有站在门口探头。 刘培文跟著刘全有出了门,俩人站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只有隱约的一点星光。 “全有,”刘培文望著眼前漆黑的身影,“咋不进去?” “不进去了,”刘全有笑了一声,“前两天在砖窑干活划著名脸了,还没恢復好呢。” 怪不得刚才好像看到脸上贴看什么东西。 “脸上有伤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去屋里也行啊? 1 “算了吧。”刘全有支支吾吾,“我看连生叔在堂屋里看电视呢,我不想进去。” 刘培文心下恍然,“九婶跟我说他也不在商州干了?” “嗯,人家说他在商州干了活赚了钱还扣人家工资,结果闹起来,那几个人把他打了。”刘全有说道,“后来工地上知道了,也不叫他包活了。” 刘培文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他跟我说打算去鹏城闯闯呢。” “你等等我,咱俩出去聊。”刘培文回屋换了草鞋,俩人出来,沿著村边的大路走。 “你这半年在砖窑干活,收入怎么样?” “一个月有二十多块钱,我挺知足了,不过就是累。” “去看胡同第一家的那个姑娘了吗?” “没有。”刘全有迟疑片刻,补充道,“哥,她上个月已经嫁人了。” 没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培文沉默了片刻,才笑著说道,“嫁人就算了,你好好干,以后有的是姑娘喜欢你“可我还是觉得她好看。”刘全有停住脚步,低著头。 俩人绕了一圈,此时又跑到了后塘边上,坡上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塘里的冰层在夜里反射出淡淡的光。 刘培文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冰上扔去。 “哗....” 石头滴溜溜滑出老远。 “我有个想法,”刘培文慢慢说道,“这两年不愁吃粮食了,都愿意吃得好一些,村南边不是有块荒地嘛,包过来弄个养鸡场,你觉得怎么样?” “养鸡场?”刘全有有些疑惑,“村里不少人家都自己散养鸡,咱们办养鸡场,鸡卖给谁啊?能挣钱吗?” “自然是往乡里、县里卖。”刘培文解释道,“活鸡批给县里的收购站,鸡蛋也不愁卖,鸡粪也別浪费了,堆熟了也能卖。后期鸡多了,还能卖鸡娃子,一举多得。” 刘全有听著刘培文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疑惑地问道,“哥,你不是大作家吗,哪有空回村里搞鸡啊。” “我不搞,你搞。”刘培文笑了,“我只掏钱,拿主意,具体的事情,你去办怎么样?” “啊?我办?”刘全有有些不自信。 “你放心,政策我去跑,技术员我去请,建场的费用也是我掏,运转起来的事儿就都是你的事儿了,有问题就去问技术员。你就算是给我打工,一个月给你开五十块钱,愿意吗?” “那我当然愿意!”刘全有抢著说道。 他去商州干了一年半,平均下来一个月也就挣这些。 “那就这么著!”刘培文笑了,“上来规模不用太大,慢慢摸索,等弄好了,可以从村里多雇些老人、妇女,也算是给咱村谋点福利。” 刘全有此刻已经被他的话激发起来,开始絮絮叻叻说起了自己道听途说的一些经验故事。 望著头上璀璨的星光,刘培文出了神。 在时代的大潮里投一块小石子,不知道能掀起多大的浪呢? 过年依旧是熟悉的节奏,唯一的变化就是这两年大家收入多了些,也终於开始学著采布缝衣,村头巷尾都能见到过年穿新衣服的。 过年的时候,刘培德跟田小云两家里约定好了,等夏天俩人毕了业,就回来结婚扯证。 转过年来,刘培文去了一趟水寨,一位常务副县长热情接待。 虽然常年在燕京,但如今声名在外的刘培文自然是备受县里文化部门的重视。 只是听说他是想在老家开养鸡场,眾人的面上都有些尷尬:我们跟你谈文学,你开口就是鸡粪的处理过程,未免有点不搭调。 不过技术员依旧来得很快,刘培文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在县里跟人合几张影。 带著两个技术员回了村里,沿著村南的荒地考察半天,技术员已经把养鸡场的基本规划做好了。 如何引水、怎样处理堆肥,技术员们都规划得清清楚楚。 最终决定先期以育种、养殖为主,后期还可以扩展两排鸡舍专门產蛋。 问到计划投入时,刘培文来了一句“两万块钱够不够”,技术员手里的笔都掉了。 “一个鸡娃子才不到一毛钱,你想养多少?”技术员捡起笔,劝说起来。 “一个小养鸡场,一年买上七千个鸡娃子,出栏5000只鸡,按这个规模盖三间鸡舍绰绰有余,再弄一个猪栏消化下脚料。算上饲料,第一批的成本差不多六千块钱,后面赚了钱,就没什么太多投入了。” 就在刘全有听著六千块钱的天文数字喷喷称奇的时候,刘培文闻言大手一挥,“八千块钱,把后续的鸡舍一起建好,把养鸡场地面硬化也做了,够不够?” “够!肯定够!”技术员在乡里呆惯了,就没见过弄养鸡场这么捨得下本的。 养鸡场这活算下来刘全有一个人是干不了的,至少要三四个人帮忙。 刘培文把技术员送走之后,带著刘全有回家跟刘环合计此事。 “这事儿你交给全有是对的,他这孩子老实听话,人也勤快。又不像我们天天忙著弄菸叶,他时间充足。不过养鸡场里这活不比种地有忙有閒,还是从村里找几个老实本分的人来干...” 刘环推荐了几个人,看到黄友蓉在旁边挤眉弄眼,又连忙把黄友蓉那个守寡的姐姐也加上去。 而一旁的刘培德则是算起了经济帐。 “一个肉鸡从进场到出栏大约是三个月,按技术员说的,综合成本大概是三块五毛, 一只鸡大概能卖到六块钱,再加上存栏的六头猪——”他抬起头,“哥,你这一个养鸡场,当年就能回本,第二年就是一个万元户啊!” “这么赚钱?”刘英张大了嘴,“那十里八乡咋没人干呢? “废话!”刘培德只觉得妹妹不动脑子,“你有八千块钱吗?就算有,大哥办下来的那些手续,你能跑下来吗?” 刘英不说话了。 “赚不来这么多。”刘培文摇摇头,“我平常又不在家,这一摊子都交给全有,刨去人员的工资和一些损耗,一年能赚个两三千就算是顺风顺水了。” 这些钱可能还没有他在米国卖书一天的版税多。 “赚多少放一边,”一旁的刘英满眼放光,“哥你干了养鸡场,是不是咱们家天天都有鸡吃了!” “你这孩子!”黄友蓉拍了拍刘英的脑袋,“那都是你哥用来卖钱的,你天天吃?你自己掏钱买吧!” “哦—.” “你啊!好好学习!”刘培文鼓励道,“爭取考个中专,说不定到时候养鸡场做大了,还要你来帮忙呢!” 刘英的眼睛又亮起来了。 第158章 对早八深恶痛绝 第158章 对早八深恶痛绝 二月底,天气渐暖,养鸡场终於开始动工的时候,刘培文早已回到燕京。 回到红庙小学,刘培文去了办公室,周爱若此刻正在埋头写字。 “老周!” 周爱若是鲁院的教务长,此刻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到是刘培文,笑著打趣道:“培文啊!咱们鲁院本来就都是散兵游勇,就你年轻,你还是最后一个来上班的。” 刘培文也有点汗顏,此前的通知里,只说是二月底,他这磨磨蹭蹭的,今天已经是27 號了。 “培文来啦!”周爱若对面桌子坐著一个中年人,此时站起身来笑道,“快来快来, 这是最新的课程安排!” 说话的这人叫顾建资,圆脸分头,是鲁院教研室的主任。 刘培文接过来一看,从三月到七月,五个月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课程和活动?”他抬头看著顾建资。 “没办法,之前咱们还是文讲所的时候都是长期班,一弄就是一两年时间,现在培训就变成了短期,很多內容就要都塞进来,只能一口吃成胖子了。” “新学校选在哪了?什么时候建完啊?”刘培文低头看著安排,隨口问道。 顾建资闻言来了兴致,“离这儿不远!就在八里庄!我听说要修两栋楼,规格很高!” 周爱若听到这个话题,也奏过来说,“那天清全跟我说,恐怕得明年夏天完工。” “明年夏天?”刘培文愣了,“那明年的短期班下半年开始吗?” 顾建资闻言笑著摇头,“你忘啦?去年的长期班还没毕业就都回家了,当初说给他们弄个研究生文凭,闹到最后还是你们燕京大学说明年九月份让他们入学,进去就是大三, 所以为了课程衔接,明天上半年是文讲所最后一期的学员回红庙小学这里来上课,到九月份他们就去燕京大学。” 说起来也是非常神奇,文讲所这样一个文协下面的三无单位,给作家们培训一年半载,就敢跟文化部门张口要研究生学歷,结果理所当然的被否决了。 文讲所的领导们来回闹了一年多,最终上面才鬆了口。不过即便如此,研究生学歷也是不可能直接给的,所以自前的计划是把这些当年承诺过文凭的作家学员们统一安排到燕京大学的中文系,成立个作家班,再上两年学,然后给予一个燕京大学的文凭。 由於文件审批的流程和燕京大学的入安排都要做工作,就造成了这一批学员先回家, 隔一年重新来上学的局面。 “先不谈这个,今年短期班可都是新学生,培文,你也是初来乍到,对於作家们一定儘量宽容,毕竟很多人年纪比你都大,並不会像学生一样好管理” 顾建资跟刘培文聊著教学心得,俩人一谈就是一个钟头,直到唐音进来找人才停下。 唐音看到刘培文也在,点了点头,就叫著周爱若出去了。 “老唐这人啊,做事儿不留情面。”顾建资看著俩人离开,跟刘培文聊起了领导的八卦。 “听说他有个朋友在龙江省,最早把他调回了北方文学当编辑,结果后来朋友拿著辛辛苦苦写的长篇,寄过来让他给评论。他直接说:『评什么评,狗屁不通。用一些华丽的词藻写放牛娃,你说我怎么评?如实说?那我评了他能满意吗?我不评那是给他面子。』” 刘培文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前世的那句“这很难评”,不由得直乐,笑著说道,“那说明他其实原则性很强啊,而且不愿意说假话。” “他啊,自己认为正確的东西,谁的帐也不买。”顾建资说到这里,低声说道,“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义硬。” “这种人往往有魅力啊,”刘培文点评道,“按过去的话说,叫文人风骨。” “可有几个人喜欢这种朋友?”顾建资撇撇嘴,“孤高刚直,那就是海瑞,海瑞有几个朋友?” 两人又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周爱若回来了,刘培文才告辞。 出了办公室门,刘培文正好撞上唐音在楼道里抽菸,他笑著过去打了个招呼,唐音却把他叫住了。 “下个月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就要颁奖了,你的三篇小说都得了奖,我替评委会通知你,提前准备个感言。” “三篇都获奖?”刘培文瞪大了眼。 “你的作品比別人好,就是推十篇二十篇获奖,那也是你应该的,如果作品不行,推一万篇也没用。”唐音笑看说。 刘培文只当这是夸自己了。 三月一號,是鲁迅文学院第一期作家短期培训班报到的日子。 於华提著一大包行李走在人群中,肩膀被行李的重量拽得歪到了一边。 出了燕京火车站,於华扫了一圈就看到了“鲁迅文学院”的接站牌子,牌子旁边是一辆黄色的华沙老爷车。 他心中一热,犹如见了亲人,赶紧提著行李凑了过去。 一大包行李塞进了后备箱,华沙的“屁股”塞得满满当当。 “走吧,最后一个就是你。”司机说了一句,催促於华上车。 於华钻进不算宽的后排,只见旁边还坐著一个人。 这人看起来四十岁不到,长脸阔嘴,梳著分头。 他立刻有了印象,指著人回忆道:你是津门的那个张、张“张国威!”那人开口就是津门口音,“弓长张,扬我国威的国威!” “对对对!”於华满脸笑容,心里想的却是,这大哥真能装,说好的只是来交个朋友呢?这不也录取了。 这就好比你跟学霸对答案,学霸说这次胡乱写的,结果出来结果比你分还高。 老爷车一路走走停停,终於到了红庙小学。 下了车,小郑带著他们去往长楼二楼。 此刻二楼的走廊里支著一张桌子,一个年轻人坐在那里。 “小周!今天最后两位!”小郑交代了几句,下了楼。 小周抬头看看俩人,要了两人的介绍信和身份证,確认无误后,就是发东西。 “咱们宿舍不提供被褥,要是没有的话你们得去买一套,出了院往南边走俩路口就是商店·” 一边说话,小周一边给他们发东西。 端过两个脸盆,小周分別往里面放了一个胸牌、一个笔记本,以及塘瓷缸子和暖壶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两背票证,分別交给了两人。 “介玩意儿不错!”张国威拿起胸牌直接別在胸口,“爷们也算是跟鲁迅打了交道。” 於华接过来翻了翻,种类非常之丰富,粮票、布票、糕点票、油票、澡票、卫生纸票於华数了数,林林总总居然有十几种之多。 “因为是短期培训,所以一共只有一百块钱的补助,但这个要开学之后再发。” 小周说看话带看俩人进了一旁的宿舍。 “一个宿舍四个人,现在其他人还没来。行了,你们先收拾收拾吧,晚饭可以去斜对面楼的一楼食堂吃。” 说罢,小周告辞离去。 於华和张国威都选了下铺,各自收拾了半天东西,又互相介绍起来。 “我叫於华,从浙省来,原来干过牙医,现在在县文化馆。” “我叫张国威,津门人,天拖保全。” “天拖保全?” “津门拖鞋厂啊,”张国威笑著介绍道,“我是保全科的科长,专业术语讲呢就是看大门儿的,我还有个伙计叫丁文元。” 说罢,他开始从包里往外摆东西,钢笔,笔记本,参考书—— 在燕京的一天就这样飞速度过了。 三天时间过去,宿舍里的人也都来齐了,明天就是正式开学。 这天,张国威起了个大早,在楼下厕所外的一大排水龙头打了水,用冰凉的水把自己冻得精神抖擞。 回了宿舍,一宿舍几人都收拾停当,於华才终於被乱了起来,如同死鱼一样穿好衣服,跟上大部队一起去一楼的食堂吃饭。 想著接下来的五个月,他每天都要早八,於华就觉得生无可恋。 一群人端看缸子排队打饭,早饭非常简单,馒头咸菜小米粥。 “这什么破早饭!清汤寡水。”於华抱怨道。 “行啦爷们,又不要你钱。” “哦,那肯定挺好吃的。” 一群人吃完了饭,从食堂里出来,发现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正停在办公楼前。 “这什么车啊?真特么好看!”於华感嘆著。 一宿舍的人围著奔驰转了好几圈,又凑到车窗前往里观瞧了半响才罢休。 作家们陆续吃完饭,都去了一楼的一间大教室。 教室里的桌子被排成了回字模样,顾建资安排大家都坐到一侧,然后介绍道,“今天是第一天,我们会开一个欢迎会,邀请在京的一些知名作家跟大家见面聊天,最后呢,还会给大家分配导师,每两位同学一位导师,导师会负责大家日常写作的交流。” 过了一会儿,一群作家鱼贯而入,顾建资一个个介绍著名字和作品,丁灵、王濛、邓有梅、章广年、秦朝阳一个个知名作家的名字引来学员们的阵阵欢呼和掌声。 ““.—刘培文,代表作《1942》。” 一听到这个名字,张国威睁大了眼,於华紧了拳。 只见一个俊朗的高个青年走进来,冲大家温和地笑了笑。 “看没!”张国威拐了拐一旁的於华,低声说道,“介就是我跟你说的刘培文,我俩一块儿改过稿!” “那你知道那条狗叫啥吗?” 俩人说话的功夫,各位作家已经落座,座谈会正式开始。 早已习惯了文化馆十点上班都排头一个的於华,此刻还接受不了早起的时间差,整个座谈会都昏昏欲睡。 直到他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才忽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嘴里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到”。 教室里哄堂大笑。 顾建资也被他逗乐了,摇摇头,“於华,你不用站起来,你下课去找你的导师就行。 於华不好意思地坐下,只看旁边的张国威恋笑得满脸通红。 “怎么了?” “分导师了,咱俩是同一个导师。” “谁啊?” “刘培文。” 下了课,眾人散场,各位作家们也都离去了。 刘培文叫著邓有梅章广年王濛,准备送他们回去,下到一楼的时候, 张国威凑到后面喊了一声,“培文!” 刘培文扭过头,从一堆人里看到了阔別已久的津门大哥。 “张大哥!”他惊喜地凑过去跟他握手,“这回没带儿子相片吧?” “那玩意儿不可能不带!”张国威笑著说道。 此刻刘培文的眼神却落在了一旁那个头髮潦草、眼神迷离的青年身上。 这造型,几十年如一日啊。 “你好啊於华!以后我就是你的导师了。” 刘培文朝他眨眨眼,“那条狗的名字你现在知道了吗?” 於华感觉如坠冰窟,完蛋,我骂题目的事儿不会传到他耳朵里了吧? 第159章 创造歷史 第159章 创造歷史 不过与於华预想质问的不同,刘培文此刻並没有与他俩有太多的沟通,只说后期如果写了作品,可以找他討论,他也可以帮忙推荐到各个期刊去。 开班仪式结束后,就是忙碌的课程:每周四次讲座,文艺理论、文艺政策、现代文学、外国文学、当代文学,作家们在进行一系列补课的同时,还要看电影、搞集体创作、 参加运动会,排的满满当当。 鲁院里,学员们充实的学习生活刚开始,刘培文却忙著领奖去了。 三月中旬,两年一度的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颁奖典礼如期举行。 刘培文来到大会堂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是人头赞动。 “培文!来来来!”离门口不远处的刘昕武看到他,赶忙叫住。 刘培文走到近前,看到一个三十来岁长脸浓眉,一脸愁苦模样的男人站在他旁边,这张脸他可太熟悉了。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贾平娃。在秦省做编辑,也是这一次的获奖者之一,我们十月推荐上去的!” 刘培文笑著跟他打了个招呼,“前两年跟陆遥在老莫吃饭的时候,他还提起过你呢! 他说他在延河做编辑,你记在秦省文艺,你俩为了组稿子没少拌嘴。” “陆遥这人太坏了!”贾平娃笑呵呵地骂著,“明明是他把我的作者拉跑了。” “一晃也好几年没见他了,他怎么样?”刘培文隨口问道。 “他啊———”贾平娃面色有些凝重,“他情况不算好。” “怎么了?” “他这个人,钱太大手,又爱抽菸,上次来燕京领奖,又加了一条喝咖啡。”贾平娃点评道,“当时的收入不错,他还过得去,到今年钱的差不多了,就难过了,再加上他平常在外面神龙见首不见尾,家里我弟妹也埋怨他,身体也不好。” 刘培文闻言沉默了,想想前世陆遥耗尽心力写完《平凡的世界》没几年就撒手人寰, 不由得有些晞嘘。 三人聊了几句,刘培文继续往大厅里走,看到了一大群熟悉的面孔,这次获奖的邓有梅、冯驥才、阿诚、姜子龙,还有过来参会的张德寧、祝伟-跟一群人寒暄完,站在一旁的张先亮把他拽了过去。 张先亮的《绿化树》也获奖了,不过他过来却是问別的事情。 “培文,去年有个大导演去我们那边,我当时作为文学顾问负责接待,叫胡金泉你知道吗?” “怎么了?”刘培文闻言,给张先亮讲了自己小说改编的事儿。 “那这老头神神秘秘的干嘛?”张先亮一脸奇怪,“一开始只肯说是过来考察外景, 我问他拍什么电影,不开口,最后只说了一句是你的小说。” “估计是为了保密吧。对了,最后结果怎么样?” “他倒是挺满意。”张先亮笑著说,“当时就决定在那边开始搭建外景场地了,估计再有一个月就弄完了。” 说到这里,他搭住刘培文的肩膀,“这次我仔细去看了好几回,发现这个影视基地还真有搞头,他们搭一回就要浪费掉,可以后这些拍电影的多了去了,总有要拍这些沙漠场景的,要是搭个固定外景,肯定能赚不少。” “怎么,你这是要下海?”刘培文打趣道。 “下海?”张先亮摇了摇头,“我倒是想,但是没本钱啊一一不说这个了,我还有个事儿问你。” “什么事儿?” “去年你寄给我的那个《情人》,我看是香江出版的,到底因为什么没在国內发表啊?” 刘培文低声解释著:“主要是两性的描写太多了吧,而且因为小说主人公之一的法国少女在咱们这里的標准是未成年人,所以就——” “哦”张先亮闻言恍然,迟疑了一下,他说出了自己的情况。 “我最近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快写完了,但是越写我越怕发表不了——— 张先亮所说的这篇小说名字叫做《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这是一个討论两性关係与个体矛盾的小说。故事中,主人公的青春岁月在劳改队度过,人近中年时与一个同病相怜的女人结婚。然而,过去的经歷带给他难言的痛苦。新婚之夜,他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男人的尊严,起不来了。 不行了之后,妻子出轨,他又只能默默承受起屈辱与自卑。直到有一天,他又忽然变成了一个“升鸡勃勃”的男子,可他没有原谅妻子的背叛,反而是变本加厉地发泄著自己的痛苦· 张先亮长嘆一声,“这个小说我倾注了很多热情,故事也是取材於很多我劳改时候的经歷,可以说也是我前半生的写照”说到这里,他格外解释道:“当然了,我不是那个,这个是我一个朋友———” “我懂、我懂——” 刘培文听了故事,感慨道:“你当初写《灵与肉》,许灵均的人生美好的跟童话一样,如今再写《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更让我感受到属於那个时代具有普遍性的东西,思想深度高了很多。” “高也没用,”张先亮苦笑,“这要是发不出去,那就万事皆休啊。” “別灰心啊!”刘培文鼓励道,“今天颁奖,巴老肯定是要来的,我看你不如去求求他老人家,你这个內容,哪怕是男女的描写多一些,只要没什么忌讳的东西,总归还是能发的吧?这方面《收穫》也算是最敢发的了。” 张先亮闻言眼晴亮了几分,他点点头,“你说得对!等开完会我就去找巴老哭去!” 俩人正聊看,巴老正好缓缓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俩人乐了,各自坐好准备开会。 开会的流程依旧是领导讲话,现场颁奖。 一个个作家被点到名字,上台领奖、合影。 直到前面所有的作家都领过奖之后,好多人忽然发现刘培文还没上台。 一时间不少朋友都在往刘培文的方向看。 “怎么不叫培文啊?”阿诚低声问旁边的邓有梅,“总不会他的奖出变故了吧?” “不可能,”邓有梅摇摇头,“我在文协没听到风声,有变化总要提前说的,估计是流程上的安排。” 果然,此前上台主持的章广年再次站到了话筒前。 “在我国文艺发展的歷史上,有过很多优秀的作品,但是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持续、高產地写出优秀的作品。 “如今我们有了这样一位作家,他二十多岁,两年前第一次登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的颁奖台就是两部作品同时获奖,他的出现,既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也是评委会坚持只评优秀作品的理念的展现。今天,他又有了新的成绩,让我们恭喜以下三篇作品的获奖者, 他是” “《燕京人在纽约》作者刘培文;《老井》作者刘培文;《十七岁的单车》作者刘培文!欢迎刘培文上台发言!” 此刻,整个会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刘培文的身上,摄影师的镁光灯也对准了他的脸。 在万眾瞩目中他站起身来,一如往常带著微笑上了台。 在章广年手中,接过三张奖状,刘培文走到了一旁的话筒前。 “感谢章广年老师对我们『三个”的表扬。” 眾人闻言都低低地鬨笑。 “刚才章广年老师介绍我的时候,说了很多夸讚的话,实在不敢当,但同时我还是要纠正一点他讲话中不对的地方。”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章广年则是一副好奇的神色。 “准確的说,两年前咱们的颁奖典礼並没有颁奖台,所以我跟大家一样,今天都是第一次登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的颁奖台。” 台下的人们顿时笑了起来。 “开个玩笑,接下来是我的一些感想。”刘培文正色道“我刚刚在跟很多作家朋友聊天,他们都是本次颁奖的获奖作家,其中还有引领我走上文学之路的张一公先生·他们的作品同样优秀到让很多作家嫉妒,我不敢说我的作品一定就比他们的优秀。 “但我可以说,此刻站在台上发言的我,肯定比他们幸运。 “《燕京人在纽约》也好,《老井》也好,《十七岁的单车》也罢,他们都是我从时代的浪潮中记录下的片刻的浪。 “说到底,是时代塑造了我们的文艺作品。我们的作品之所以能够得到读者们、评审们的认可,也是因为作品与这个时代相通,与每个人心中的美好与真诚的追求相通。 “能够同时收穫三个奖项,我很高兴,但当我拿到了这个奖项,它就已经成为了过去式,所以最重要的,依然是坚持笔耕不輟,用手中的纸笔,为大家带来更多的感动与感悟。”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最后我还要感谢一些人,首先要感谢我的编辑们能够让我的作品发表,因为稿费对一个作家的生活真的確实很重要。 “其次就是感谢所有批评我的人,当然了,这些批评的意见我没怎么仔细看“ “但是知道依然有很多人批评我,我就放心了,这说明我有血有肉,是个真实的人。 “最后,我还要感谢我们的评审委员会他望了一眼前排落座的评委会成员们,笑著说道,“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傢伙肯定给评审工作造成了很多麻烦,不少评委可能为了我的事儿夜不能寐,头髮都不知道掉了多少.—” 说到这里,他分明看到冯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上面的头髮稀疏肉眼可见。 “一一但是他们依然给了我三个获奖名额,在我看来,这无疑是一种偏爱!感谢评委会对我的偏爱、对文学的偏爱。” 在眾人的鼓掌声中,他鞠躬下台。 一上午的颁奖典礼过去,下午是座谈会和看电影。 而记者们早已赞够了素材。 第160章 要整就整十八岁的 第160章 要整就整十八岁的 第二天,当刘振云展开眼前的燕京青年报的时候,一个大標题立刻吸引了他。 《一届颁奖连中三元!获奖作家刘培文亲口承认:这是评委会的偏爱》 “不是吧,培文不是这么不知分寸的人啊?”他嘟囊著继续看下文。 果然,文章其实是夸讚刘培文的作品受欢迎的,所谓的“偏爱”也只是刘培文的谦辞“燕京都市报的记者真是有一套,怎么能这么写標题呢?”一旁站著凑过来的老高正吐槽著,忽然看到一旁的小李掏出了笔记本。 “小李你干嘛呢?” “记下来啊!分析分析这个起標题的方法,说不定下回咱们报纸能用得上呢?”小李头也不抬。 当看热闹的人还在质疑的时候,有心的人已经学起来了。 而刘振云想学的则是另外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跟刘培文见面的时候,刘培文给他的鼓励:“你逻辑这么强, 写文章一定可以很厉害。” 分配到报社两年了,他忽然有些手痒一一要不再试试? 而在昌平简陋的房间里,此刻的海籽则是看著人民日报上对於颁奖大会的记录。 《1983-1984全国优秀中篇小说颁奖在京举行,刘培文三篇小说同时获奖》 报纸上全文刊载了刘培文的获奖感言,看著其中刘培文关於稿费的话,海籽不由得回忆起那个在燕大五院教室里的傍晚,张口问自己“你喜欢钱吗”的青年。 “还真是纯粹啊!”他感慨道。 此时房间的门开了,一个身材玲瓏的女孩走进来,手里还提著一个大大的饭盒。 “波宛!你怎么来了?”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刘培文三篇小说同时获奖的消息在各大报纸的推波助澜之下,以极短的时间传遍了全国各地。 一时间,所有的评价纷至沓来,讚扬、认可、质疑、谩骂、最多的还是各种点评,刘培文似乎变成了这段时间的流量密码,只要开篇跟刘培文能扯上点关係,这文艺评论看得人都多了些。 而此刻的鲁院里,余华捏著手里的光明日报,看著上面对於这次小说获奖的点评,心中无限憧憬。 “两年才选出二十四篇,他一个人就占了三篇嘶—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於华喃喃自语。 “不行!”他站起来开始翻找稿纸,铺在桌上开始苦思冥想。 “我说,你干嘛呢?”张国威端著搪瓷缸子在一旁喝水。 “写小说!” “来灵感了?” “.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写?” 於华指了指报纸上刘培文作品的名字,“导师写《十七岁的单车》,我写不了十七岁的,咱要要整就整十八岁的!” 说罢,他在稿纸上先写下了题目:《十八岁出门远行》。 此时,刘培文正在当代编辑部里听著何其志诉苦。 “我们容易嘛我们?”何其志一脸愁苦,“你看这次颁奖,《十月》三篇获奖,《燕京文学》两篇获奖,《人民文学》两篇获奖,《钟山》、《城》、《崑崙》“-就连《丑小鸭》都有一篇获奖作品,我们堂堂当代,人称四大名旦之一呢,一篇没有啊!老秦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没这么严重吧?”刘培文疑惑地说,“我看老秦脾气挺好啊。” “那是对你!”何其志面色沉重,拍著刘培文的肩膀,“培文啊,我知道之前你两篇稿都没从我们这发出去,但是你下一篇一定投给我们,一定啊!” “好好好!投给你们!” 看著此刻重新眉飞色舞起来的何其志,刘培文深感一个编辑的不容易。 《黎明之前》如今再次加印,他是来拿稿费单的,算上这一轮加印的数量,这本小说的总印数已经突破了两百万大关。 能够持续热卖的原因,自然是跟电视剧的热播分不开。 自从去年4月份央视首播之后,央视又在当年重播了两轮,与此同时,版权也开始卖给地方电视台,各省级的电视台也开始在去年年底开播《黎明之前》电视剧,这让小说的销售业绩持续提升。 从当代告辞,他又去了前楼人民文学的编辑部。 时隔两年,《没事儿偷著乐》也要出单行本了。 “按理说呢,这本书83年就该出单行本,但是这本书地域特点非常明显,当时相当多的读者都是燕京本地的,外地的不算多,可是要发单行本,燕京本地的人都看得差不多了,杂誌保有量也高,所以拖来拖去,到了今天。” 祝伟解释著原因,递过一张稿费单。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首印就是二十万册,我估摸著,燕京本地卖个七八万册问题不大。” 二十万册,印数稿酬三千多点。 刘培文把稿费单放进包里,只是笑著说道,“到时候给我留上几十本,我给当初大杂院里的人送去一些。” 从朝內166號离去,刘培文收穫的不仅是两张稿费单,还有塞满了一后备箱的读者来信。 这些还只去年冬天开始的部分。 开车去了帽儿胡同,这里如今也已经修完毕,整个院子的漆面、地面都翻新了一遍,又换了瓦片,如今看起来更加气度不凡。 作为刘培文买过的几个四合院里最大的一个,如今刘培文却只把它当做存放自己古玩字画和读者来信的地方。 西厢房里的几排书架如今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刘培文只好又费力地扛起麻袋去了正房的东屋。 忙忙碌碌地整理著一封封读者来信,把它们在东屋的架子上码放整齐,刘培文擦了擦头上的汗。 思来想去,他觉得不是办法。 这才几年啊,光是挑出来保留的读者来信就有上万封之多。 而隨著古玩越买越多,百深处、恭俭胡同、帽儿胡同三个四合院里都已经放了不少,除了日常赏玩的一些,大部分其实都是封存在箱子里。 像是帽儿胡同的倒座房里,乾脆就是箱子箱子。 而长此以往,安全也是个明摆著的问题。 他思付良久,觉得自己还是得另找一个地方,把这些古玩和读者来信存放好。 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在文物出版社做编审的娄玉栋。 “保存文物?”娄玉栋兴致勃勃地问道,“培文,你手里有多少古玩?” “这几年收过来的,大大小小有一两千件了。” 刘培文其实也没具体数过,主要是马未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来一大批,这些古玩他也並不懂得鑑定,所以马未督都是拿到国营商店去鑑定好了开单子,更多的乾脆就是从国营商店和博物馆买回来的。 “一两千!”娄玉栋惊呆了,“你这都够开个国营商店的了!” “不谈这个,”刘培文:“您就说我要是想好好保存,该怎么处理?” “这文物保存主要是温度和湿度,文物一怕霉菌,二怕病虫,这些东西都是湿热会出现的。”娄玉栋介绍到,“博物馆一般都是避光的库房,你自己保存,最好是隔热防水的地下室,但不能太深,不然冷凝水也麻烦。” “这样吧,”娄玉栋开口,“我给你找个博物馆的专家,帮你设计一下,具体施工呢,你还找成民干就是了。” 第二天,刘培文带上黄成民和专家去了帽儿胡同的四合院。 按专家的规划,从书房开一个地下室入口,在地下朝院子的方向开挖一个百十平方的空间,依次用石灰、水泥构筑,地面再铺上除湿的材料,然后安装专门的换气孔避免缺氧就可以了。 后期里面全都使用不锈钢架子,再把需要密封保存的文物用专门的包装封住,基本万无一失。 送走了专家,拿著手里的图纸,黄成民笑著说,“培文啊,我这刚给你买了两处小院子准备翻修呢,这是年三十晚上的案板——一刻不得閒啊!” “谁让你干我放心呢!”刘培文笑嘻嘻地推心置腹,“这活也就交给你,不然看著几千件文物,有几个人不动心?” 黄成民心中感动,也知道刘培文这是给自己找赚钱的机会。 自从开始借著修房子弄了这个建筑队,黄成民手底下也渐渐有了一帮能修古建的师傅,再加上他嘴又甜,到了今年,除了给刘培文这些大大小小的房子做修,外面陆陆续续也开始有人找他干工程,这一年下来,算上刘培文开给他的工资和外面接的工程,他赚了快两千块钱,家里的条件顿时好多了。 “好好干!”刘培文诱惑道,“我那还有一摩托閒著呢,到时候一千块钱卖给你!” “太低了,一千五!” “—千一!” 俩人反向砍价砍了半天,最终一千二百块成交。 “你放心,我不白占你便宜!”黄成民此刻动力满满,“活儿肯定给你乾的明明白白!” 跟黄成民作別,刘培文开车回了百深处。 算计著五月份何晴就该休假回来了,刘培文估计自己是最后俩月待在百深处了。 如今他在构思此前何华跟他“定製”的作品。 过完年他回到燕京,给何华家送土產的时候,何华就提到,今年五月份,中英就会把去年年底约定的公文最后確认通过,標誌著香江的回归正式开始倒计时。 五月五月—刘培文看著桌子上的檯历出神,思付了半天,他忽然翻到了五月四號。 青年节。 这一天可说的故事可太多了。 他想起的是五四的开端,当年的丧权辱国与如今的合约签订,收回疆土,不正是鲜明的对比吗? 想到此刻,他已经明白自己该写什么了。 第161章 明明我先来的 第161章 明明我先来的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中旬,这天下午是刘培文的当代文学课。 当代文学对於目前的学员们是最容易学习的课程,毕竟很多来进修的作家也都三四十岁,对於建国后的很多文学发展也都有耳闻,刘培文今天差不多已经要把十七年文学的部分讲完。 下课之后,於华追了上去。 “刘老师,有个问题找您请教。” “什么问题?”刘培文望著眼前的青年於华,感觉他此时的状態远不如老年时的挥洒自如。 “我写了个小说,就是抄一一仿著你那篇《十七岁的单车》写的,”於华差点说漏了嘴,“我想写个十八岁的青年骑自行车出门的故事,但是感觉写完了之后很空洞。” “你在动笔之前,没想好些什么吗?” “没有,”於华挠挠头头,“一时衝动,但是又觉得这题目真他么好,不想放弃。” 刘培文笑了,“那就从自身经歷出发嘛,你想写的是十八岁的少年离开了家乡,那跟自行车有什么关係,不要硬靠,而是多从自身经歷上去挖掘。” 告別了若有所思的於华,刘培文开车离去。 於华的小说难產,刘培文的小说却已经写完了。 由於是何华的“约稿”,他写完之后仔细斟酌修改好了,又重新眷抄了一遍,准备先拿去给何华看一看。 到了对外大院,刘培文把车停好,提著东西上楼敲门。 “来啦。”李慧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培文!”打开门,看著手里提得满满当当的刘培文,李慧兰满脸笑意,嘴上却埋怨道:“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吧,每次大包小包的,以后可不能这样来啦。我跟她爸都退休了,什么也不缺,你有空就来家里喝茶就行!” “哎!这没几个钱,都是一些吃的,我就是顺路买来让您和伯父尝尝。”刘培文一边笑著解释,一边把东西放到餐桌上,也不听她嶗叨,下次一准还是不空手。 “老头子!你看谁来了?”她喊了一声,转头叮嘱道,“你去书房吧,我给你俩沏茶去一一今天晚上留下吃饭啊!” 刘培文推门进了书房,此刻何华正在书桌上写毛笔字。 他凑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的是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园序》,里面刘培文最喜欢的一句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此时文字已经写到最后,何华收笔,默默的看著眼前的文字。 “写得真好!您这隶书骨力分明,虚实相生,有一种气魄雄健的美感。”刘培文讚嘆道。 “少夸我,我写得好不好,我还不知道?”何华嘴上不留情,嘴角可是勾起来了。 俩人又聊了半天书法,刘培文还献丑写了一番行书,足足谈了快一个小时,何华才恍然问道:“你今天来有事儿吗?” “是,”刘培文点点头,“上次您说的那个小说,我记在心里,如今写完了先拿来给您看看。” 何华闻言,把桌子收拾乾净,接过刘培文递来的厚厚稿纸,正要开始读,李慧兰推门进来催促道:“別聊了!吃饭吃饭!你个老头子,也不怕把人家小伙子饿坏了!” “光知道吃!我们討论的是文化!”何华觉得面子上掛不住,瞪了瞪眼,才把稿子放在书桌上,对著刘培文说:“走吧,先吃饭。” 晚餐是一碟咕肉,一碟白灼菜心,还有一小碟生米。 “喝酒吗?”何华问道。 刘培文摇摇头,“开车过来的。” 何华点点头,“我听说你买了个奔驰车,路上注意安全总是好的。” 说罢,他自己倒上了一小盅。 老两口吃得都不算多,一顿饭吃下来,刘培文算是知道何晴为啥这么苗条了。 刘培文边吃边夸讚李慧兰手艺绝佳,最后还多吃了半碗饭把汤汁都吃个乾净,惹得李慧兰笑个不停。 吃完饭,何母收拾碗筷,去客厅看起了电视,何华跟刘培文则是端著一壶新沏的茶进了书房。 刘培文拿来的稿子,何华足足了一个多小时,才草草翻看完毕。 他看完之后,眼角有些湿润。 “写得真好啊,以小见大。”何华点评道,“从几天的人物对话中,道尽了我们百年的屈辱,那个年代对外工作的艰难写得淋漓尽致。” 他长吁一口气,“如今不同了,马上香江就要回归了,濠江也是早晚的事。” “正是您这一辈对外工作者的努力,才有如今香江回归的局面。”刘培文捧道。 何华摆摆手,“你不必夸我,咱们国家的崛起,靠的是千千万万的人民,而不是一个两个官僚。” 他指指刘培文的稿子,“你这小说里写的不是很明白嘛,弱国无外交,自古如此。” 刘培文郝然,感觉自已这一波拍到了马腿上。 “稿子很好,”何华总结道,“先放在我这儿吧,我再拿去给一些老同志看看。” “啊?”刘培文迟疑道,“我这篇稿子还答应给当代发稿的。我想著您这边要是可以,我就给他们送去了。” “不急,”何华说道,“明天我去印几份,手稿还存在我这里,等能投稿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话说到这里,刘培文自然只有点头的份。 何华並没有让刘培文等太久,六七天过去,对外部门的一通电话打到了鲁院。 此时刘培文正在操场上跑步,忽然看到平日里开车的小郑在楼边上朝自己招手,走过去才知道电话来了。 接完电话,一旁的顾建资好奇地问道,“怎么对外部门还找到你了,什么事儿啊?” “写了个小说,他们要去审查了。”刘培文解释了几句,跟一旁的周爱若请了个假, 就下楼开车离去了。 一路开到朝阳门大街225,刘培文下车登记,才把车开进了大院。 走到大楼前,刘培文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旁还有几个陪同的年轻人。 “伯父,您怎么也在啊?”刘培文走上前去,跟何华问好。 “你这部小说送上去之后,几位老同志看了,都很受触动,他们主动给单位打电话, 说想见见你,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你毕竟跟这些老头子不熟悉,所以我过来看看。” 刘培文闻言心中有几分感动,明白何华是怕自己说错话,主动过来帮帮衬自己的。 进了大楼,几人进了一个接待室,宽大的沙发两两一组,沙发背上与两个扶手都搭著一个蕾丝方巾,中间是一个小方几,上面则是带托盘的瓷杯和菸灰缸,一幅典型的八十年代对外接待的规格。 被引导到下首坐下,不一会儿,几位老人出现了,其中还有两位刘培文在前世歷史书上见过的人物。 会谈的內容比刘培文想像的简单的多,除了表达对刘培文作品的认可,大家更多的是在回忆当年的一些个人经歷。 傍晚,刘培文与何华从大楼走出来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时间过得飞快。 “这么说,他们觉得在《当代》发,影响力不够?”刘培文再次確认道。 “是啊,”何华点点头,“领导们还是更认可人民文学的,估计也已经打好招呼了, 你明天去问问吧。” 第二天,当刘培文站在当代编辑部的时候,何其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他愤愤不平地说道,“凭什么人民文学发这篇小说?你咋不敢跟领导们爭取爭取呢?” “我也没办法啊!”刘培文只得安抚道:“领导们点名要在人民文学上发。” “我们当代比人民文学差哪儿了!”何其志不甘心地驳斥道。 “是,我们是知名度上差点,我们是双月刊发的慢,我们是发行量比不上,可是,可是一” 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啊!”他长嘆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垂下了手。 怎么办,那可是人民文学啊。 “行了老何,別激动!”刘培文拍拍何其志的肩膀,“你放心,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啊!在当代发,我说的!” 重新鼓舞起何其志的斗志,刘培文才转身去了前楼。 祝伟明显比何其志高兴多了。 “培文,不瞒你说,”他乐呵呵地说道,“我也是头一次从对外部门的手里收到稿子,当时还嚇我一跳呢。” “瞧瞧你这脸,都笑成菊了。”刘培文调侃道, “笑成什么都行!”祝伟一脸无所谓,“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可不多见。” “稿子看了吧,给个评价?”刘培文问道。 “非常好!最关键的是意义非凡,鼓舞人心!”祝伟点评道,“我跟主编匯报了这个事儿之后,我们一致决定,临时把这一期的发行时间调整到五四当天,而且还要在王府井的新华书店外面搞活动,做宣传!” 祝伟又小声说道,“而且人民日报当天还会发社论呢,王濛老师亲自写。” “阵势这么大!”刘培文咋舌。 “培文啊!”祝伟一脸严肃,“这阵势,是理所应当的,且不说书里那些振聋发的句子让我看得都直流眼泪,要我说,光凭你这个小说名字,就值得我们这样做。” 此刻他的指尖划过复印稿的標题,上面赫然写著:《我的1919》。 第162章 掀起全国阅读的狂潮 第162章 掀起全国阅读的狂潮 1985年的5月4號,农历三月十五,月圆之日。 民间大多说这一天是財神爷赵公明的生日,是泰山老奶奶碧霞元君生日,是普贤菩萨生日,但这些都是民俗节庆。 对於这个国家来说,这一天是青年节,不过並不放假,所以街道上显得与往常並没有什么不同。 但在於华看来,处处都不同。 首先这天是星期六,鲁院不安排课程,没有课程就没有早八,开心。 其次於华早已在报纸上看到今天人民文学会在王府井新华书店搞活动,所以鼓动著一整个宿舍的人坐上公交车,一起去了王府井,美其名日:进城採风。 而且人民文学会免费送出500本期刊,说不定还有机会白人民文学,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 等到一行人从公交站走到新华书店门口,望著乌压压的人头,於华有点后悔:没有早八的结果就是来晚了。 他扭头问旁边的张国威,“大哥,看看!” 张国威个子高,他四下望去,看到一旁有个石阶,乾脆跳上去望。 “看见了嘿!前面有个横幅,写的是『五四青年节读书明志活动”。”张国威描述道,“前面都排著呢,刚开始动。” “就五百本,能排到咱们吗?要不然走吧。”於华看见排队就浑身难受。 “我估计也差不多,这可是免费送书,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张国威劝道。 “要是等不到,这队不白排了吗?”於华依旧忧头。 “嗨!排不到就买一本!一本人民文学嘛,三毛钱!不就是少吃三套煎饼果子嘛!”张国威是会安慰人的。 眾人隨著人群蠕动,幸好在还剩下百十本的时候终於排到了跟前。 领到了杂誌,於华满心欢喜,把崭新的人民文学往包里一放,就想溜去王府井百货逛街,只可惜乌压压的人群,根本是出都出不去。 “挤嘛挤!看书吧!”张国威建议道,“这玩意儿奏跟钓鱼一样,你得有耐心。” 此时,前面后面几乎所有的青年都是一个动作,打开手里的人民文学,低头翻书,有的乾脆席地而坐,就这么看起书来。 於华也只能撩住性子,翻开了眼前的杂誌。 书这个东西,从来都是借来的最宝贵、免费的最嫌弃,无论从阅读速度和专注度上, 都是如此。 但这次不一样。 翻开第一眼,於华就看到了刘培文的名字,第二眼才看到旁边的题目:《我的1919》。 什么意思?写五四运动?他好奇的翻看起来。 在中国近代史上,一九一九是一个风云激盪的年代,过於宏大的歷史背景之下,描写时代往往流於抽象化和概念化。 而刘培文的这篇小说则给了於华不同的感受,他的笔下,小说的视角並不在激盪的国內,而在方里之遥的巴黎。 从一个个体的外交官顾维钧的经歷出发,串联起了巴黎和会的前前后后,以外交官, 爱国青年等眾多人物的不同表现,书写出了民族危难之际,觉醒者和爱国者们的热血。 顾维钧是新中国建立后第一批国民党战犯位列22號的人物,按理说是一个反动派,但是放在1919那样的歷史背景下,他却与这个国家的命运是相通的。 於华细细地看著,整个会场的青年们都在认真的读著,一时间混杂的现场竟然有些安静。 小说中,近代沉重和屈辱的歷史在个人的视角下,如同一座巨大的高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於华看得闷,心里难受。 当他看到文中牧野男爵登场辩论,大言不惭地讲述《二十一条》的法理时,气得手都哆嗦。 而后,当他看到文中顾维钧那句掷地有声的“四万万中国人该不该愤怒?”的时候, 他仿佛觉得有一股热血涌上自己的灵台。 “中国不能失去山、束,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这一句台词一出,他不由得想振臂高呼。 然而已经有人替他振臂高呼了。 无数看到此处的青年们,挥动著胳膊,高喊著这句台词,仿佛在为小说里的顾维钧加油鼓劲,又好像在为这个沉睡中崛起的国家鼓劲, 不远处,已经停止分发刊物的祝伟站在那里,望著大声疾呼的热血青年们,不由得激动地湿了眼眶。 他从78年开始,怀揣看文学的梦想,在中国青年呆过、在朝华呆过,再到如今的人民文学,他一直坚信著文字之中包含著鼓舞人心的力量。 如今,在这个热血激昂的青年节,这正是他见证这一切的时刻。 与此同时,人民日报已经悄然邮递到了全国各地。 开篇的正是纪念五四的特別评论文章。 此刻,《农民日报》的编辑部里,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看这份独特的报纸。 题目叫做《中国人,要永远记住这段屈辱史》,作者正是人民文学如今的主编王濛。 几个人看到了文章中反覆提到的小说《我的1919》,都按捺不住了。 “我出去买去!”小李直接撒腿跑了出去。 “我也去!”刘振云怕买不到,也跟著出了门。 不一会儿,两人都空著手回来了。 “没了!一本都没了!”小李垂头丧气,“说是上午人民日报一发出去,一中午的功夫,全城的人民文学都脱销了。” “一篇小说,能够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可真厉害啊!”老高嘆道。 “废话,这可是刘培文啊!想想人家连中三元呢?”小李说道。 而刘振云则是摩著手中的人民日报,望著眼前的评论文章出神。 在租房里,完小说的注硕则是刚回过神。 他摔下手里的人民文学,痛心疾首道:“言语拖咨、词不达意、人物虚浮、嬉皮笑脸—我怎么跟刘培文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一旁的沈序佳都愣了,“你是骂你自己?” “废话!”汪硕指著杂誌,“人刘培文这《我的1919》,谁骂得了?我告你別说我, 我爹看了都说不出半个不字儿!” 沈序佳还没看过小说,一脸懵懂。 “好比说咱俩合写的这小说吧,名字叫《浮出海面》。” 他解释道,“咱们这才刚浮出来呢,一抬头,丫刘培文都站南天门上面了!他这小说,最难得的就是占著民族大义,却没把故事写俗,虽然故事屈,但是人的精气神没屈,谁看完了都想喊两嗓子!这叫什么,这就叫民族精神!” 沈序佳望夫成龙,“说的这么好,那你想不学学?” 汪硕闻言,一下子委顿在原地,垂头丧气的摆手,“学,学个屁!学不来啊!” 这个青年节的夜晚,隨著人民日报和人民文学的双重传播,《我的1919》悄然成为无数人的深夜读物。 而这样的作品当然不会止步於青年节当天。 第二天,学习阅读《我的1919》,竖立坚定爱国信念的批示隨著新闻传播开来,全国上下顿时陷入了巨大的学习热情之中。 等到第三天,刘培文打电话问祝伟销售情况的时候,人民文学首印的一百万册早已一抢而空,社里已经紧急安排印刷厂开足马力,爭取短时间內加印二百万册。 “培文!这次不会等了!”此刻手持电话的祝伟忙碌得嗓子都有些干哑,但却是红光满面,“单位已经决定了,这二百万册刊物加印完,马上出单行本,这篇本身就七万多字,单行本预计起步就是一百万册!” 他的话音中满是自豪,“文学作品首印一百万册的成绩,也足以创造歷史了!” 隨著批示的传达,这个五月,全国上下都掀起了一阵阅读《我的1919》的高潮,无数的教师、单位的领导们带著这部小说搞起了宣讲,传播著这个让人心碎、沉重,又让人难凉热血的外交故事。 对於鲁院的作家学员们来说,他们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自己的师资力量有多么强大。 刘培文啊,这样能够连中三元的顶尖作家,能够写出《我的1919》这样激励奋进的作品,他们几乎每周都能当面交谈,这是多么大的鼓舞! 而作为能够直接与导师沟通的於华和张国威,更是成了大家的羡慕对象。 到了五月中旬,隨著中英月底互换批准书,正式宣告香江回归时间的消息传出,现实中的胜利与小说中的愤慨交织在一起,在中国的大地上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风潮。 “.请你们记住,请你们记住!中国人,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沉痛的一天!” 燕京大学,博雅塔下的朗诵会上,兮川手捧著杂誌,朗诵著顾维钧最终拒绝在巴黎和会上签字时的发言。 周围的学生们听到这里,暗自起的拳头,难掩心中的意难平。 建国三十余年,此前百年屈辱依旧让人觉得近在眼前。 一篇七万字的文章,兮川挑出了那些最有力量的句子整理、朗诵。隨后,这份整理稿成了大学里同学们爭相抄录的文本,甚至出现在了水木、在燕京师大,在各个高校里。 跨越几十年的时光,如今的青年们,依旧与当年的那些青年一样,以家国天下为己任事实上,每一代的青年人,何尝不是如此? 作品被提到了如此的高度,作为作家的刘培文自然也受到了各方面的关注。 当全国各地的读者来信如雪片一般涌来,刘培文光是写回信就写到手软。 而其中影响力最大的莫过於上新闻联播。 “昨天晚上我可是掐著秒表看的。” 办公室里,顾建资比刘培文还激动,“光是採访你的镜头就足足有十秒钟!这下你可真是出名了!鲁院都跟看你沾光啊!” 採访刘培文的镜头,李庆全专门安排在鲁院门口牌子旁边拍的。 刘培文则是苦笑,“今天早晨我去胡同口早餐店买油条还有人认出我来了,早饭都没吃好。” “你啊,这叫成名的烦恼!”周爱若此时正在沏茶,放下暖壶,他乐呵呵地说,“今天早晨小郑还跟我说呢,昨天晚上学员们教室里一起看的电视,看到你出现的时候全都在鼓掌!这说明了大家的认可啊!” 几人聊看大,周爱若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喂!我是鲁迅文学院。几点?好,好。”周爱若半响掛了电话,衝著刘培文说,“你看,又来了!” 第163章 改编话剧 第163章 改编话剧 下午两点,黑色的奔驰车驶入了首都剧场的大院。 停下车,许久不来的刘培文已经想不起怎么去排练厅了。 正站在门口迟疑的时候,身后有人喊道,“刘培文?” 扭过头去,正是曾经合作过小品的朱旭。 刘培文赶紧上去握手,“救星啊!老哥你快帮我指指从哪去排练厅。” 朱旭乾脆带著他过去,到了排练厅,刘培文一看,足有十几位头头脑脑坐在那里,而人艺这边的领导也都列席,不光是於適之,甚至他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上次遇见还是在红楼梦开会的时候。 他走上前去,恭敬地说道:“曹老先生,怎么这事儿还惊动您了!” 曹禺此时已经七十六岁高龄,虽然依旧担任燕京人艺的院长,但是由於身体不好,早就不负责人艺的日常工作了。 “我来看看你啊!”曹禺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你这部《我的1919》,真是一部以小见大的好作品,是我们宣传战线上的一桿好枪啊!” 看到刘培文来了,於適之起身为他介绍著现场的领导们,跟这几位尚书、侍郎打过招呼,大家重新坐下来。 “培文啊,最近这个星期,人艺的编剧、导演们集中阅读了你的小说,我们觉得这个小说无论是从篇幅上,还是剧情设计上,都很適合改编成话剧。如今好找全国共同阅读《我的1919》,我们人艺也不能落后啊,怎么样,有没有意愿跟我们一起把话剧改编的工作做起来?” 於適之的话说得柔软,但是看著满屋子领导、编剧、导演们专注的眼神,刘培文明白,这玩意儿其实没有什么討论的空间。 按前世的话说,这泼天的富贵你是不接也得接! 不过刘培文確实也没啥意见就是了。 “《我的1919》如果能改编成话剧,我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刘培文解释道,“不过最近实在是需要参与的活动和会议太多,我怕自己写还要耽误不少时间。” “这个不要紧,人艺也有很多优秀的编剧可以配合你的工作嘛。”说话的是欧阳山樽,是人艺的另一名副院长,也是一位资深话剧导演。 说罢,他扭头望向坐在后面的一个短髮女子,“小贺,这个工作你来完成吧。” “刘作家您好,我叫贺季萍。”女人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刘培文抬眼望去,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大姐,短髮圆脸圆眼,带著一个细框眼镜。 人他没见过,但是名字可太熟悉了,贺季萍,那不是《天下第一楼》的作者吗? 不过此时她应该还没有写出过这部作品。 开会的时间並不长,各位领导发言也大都是阐述了一下话剧作品改编的重要意义,另外便是对刘培文的勉励。 一场会议开完,各位领导起身离去,於適之带著刘培文跟贺季萍去了办公室。 “培文啊!这次辛苦你啦!”於適之笑眯眯地说,“说起来,自从《驴得水》之后, 咱们院里都期待你能够继续创造新的经典啊!” 如今驴得水已经成了人艺每年都会復排的必备剧目,由於其荒诞喜剧的特色一直广受观眾的好评。 刚刚过去的四月,驴得水在人艺復排,演出了二十多场,依旧是场场爆满。 “您错爱了!”刘培文谦逊道,“《驴得水》距离真正的经典还差得远。” 於適之笑了笑,指指旁边的贺季萍,“小贺是这一代编剧里面最优秀的,非常有才华,这部《我的1919》虽说你可能精力不会投入太多,但是毕竟小说原本设计的场景並不是非常复杂,而且最关键的几场的台词其实也都可以照搬,让她先写一版吧,等她写完了来找你修改,怎么样?” 刘培文自然没什么意见,他衝著贺季萍笑道:“贺姐,我这人懒惯了,剧本就拜託你啦!” 贺季萍笑著点了点头。 几人又对著小说聊了聊话剧剧本的思路,刘培文才起身告辞。 送走了刘培文,於適之扭头问贺季萍,“感觉培文这人怎么样?” “天纵之才。”贺季萍一脸感慨。 “我们想一个题材故事,从开始动笔到最后完善,往往一两年,但听说《驴得水》也就写了几个月。” “这篇《我的1919》更离谱,听说就是別人委託他写一篇关於对外部门的小说,就两个月,他就能拿出这样一部全国人民都在看的作品。於院长我说句心里话,像他这样的才华,我连嫉妒的心情都没有。” 於適之点点头,开口鼓励道,“这次创作对你来说是个机会。一来学习学习他的创作方式,二来嘛,多交流交流,大家成了朋友,说不定他还能看在情份上给咱们人艺写点新东西。” “啊?卖人情,能行吗?”贺季萍並不擅长与人交际,此时听到於適之的嘱咐只觉得头大。 “废话!”於適之说道,“你以为《驴得水》怎么来的,不就是老蓝的人情卖来的! 想想你自己的优点,关键时候,得懂得发挥自己的价值!” 贺季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到鲁院,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今天下午是朱光乾老师的美学课,刘培文把车停下的时候,下课铃已经响了。 当朱光乾的清瘦身躯出现时,一旁的顾建资上前招呼了几句,早已等在门口的司机小郑便领看老人家上车离去。 隨后是从教室里四散出来的学员们。 刘培文此时正跟顾建资聊著去人艺的经过,却见到一个推著轮椅的青年从教室后门出来。 红庙小学的基础设施显然並不包括关爱残障,出门就是一个门槛,费了半天劲出来了,外面走廊与院子之间还有二十公分的一个台阶。 幸好一旁於华、张国威等几个学员衝过来帮忙,乾脆把他抬了下来。 刘培文遥遥望去,看著青年脸上宽大的的眼镜与灿烂的笑容让他一眼就认出来。 顾建资察觉到刘培文的目光,介绍道:“內个小伙子叫石铁生,名字硬,命也挺硬, 听说之前插队发高烧差点死了,他愣是挺过来了,当时人没事,只可惜后来还是瘫了。以前在绿化队大院那会儿,他就经常过来蹭课,小伙子虽然瘫了,但是心態挺好。” “他这怎么回去啊?”刘培文问道。 “有时候他爹推他过来,有时候也自己过来,去公交站坐车,司机师傅也照顾,叫两个年轻的乘客就给抬上去了。”顾建资嘆了口气,“不容易啊。” 刘培文点点头,“我早退一会儿啊,正好把他送回去吧。” 顾建资眨眨眼,没说话, 石铁生下了台阶,跟学员班的同学们说了几声感谢,一再言说自己不需要帮忙,而后便自己推著轮椅往校外走。 红庙小学前面的路不算宽,更没有什么人行道,石铁生要向南推过两个路口,去大道上坐公交车。 望著眼前有些坑洼的路,石铁生戴上了手套,准备咬牙推车。 一辆黑色的奔驰在旁边缓缓停下,石铁生愣神的工夫,车窗摇了下来,是一个面带笑容的英俊青年。 “你是叫石铁生吧?” “是,您是?” 刘培文下了车。走到跟前,“我是鲁院的老师刘培文,正好这会儿回家,把你捎回去吧。” 石铁生闻言有些犹豫。 车他刚才是从鲁院里见过的,话应当可信,而刘培文的名字,更是鼎鼎大名,这张脸他最近也从报纸上见过。 只是素未谋面总觉得有些唐突。 “想什么呢?”刘培文笑道,“从这儿到公交站还有好远呢,早点回家歇著不香吗?” 石铁生头一次听『不香吗』这种说法,但是意思他明白。 “那谢谢您了!” 刘培文摆摆手,打开车门,把他抱到副驾驶上,关上门,又抱起轮椅,这轮椅不知道用了多久,四处是磨损的划痕和锈斑,靠背乾脆只有一块铁皮,座位上倒是加了一层垫子。 后备箱放进去合不上盖,刘培文乾脆打开后座门,把轮椅平著放进去。 “不好意思了,我这轮椅这么脏,又把你的车弄脏了。”石铁生回头望望躺在那的轮椅,轮子上面碾过的灰尘此刻曾在后座上,让他感觉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刘培文发动汽车,向前驶去。“你这也是四个轮,我这也是四个轮, 你告诉我,哪一个是高尚的,哪一个是齦的?” 石铁生笑了,他忽然觉得旁边这个开车的人还挺有意思。 石铁生的家住在雍和宫大街26號,那是一座临街小院,刘培文靠著门边停下车,一套动作走完,把史铁生抱到轮椅上。 把他推到门前,刘培文上前拍门。一个圆脸姑娘探出头来,看到轮椅上的史铁生,赶紧开了门。 “哥,这位是谁啊?”石嵐从刘培文手里接过轮椅,把石铁生推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墙面漆成了白色,让逼仄的空间儘量显得亮堂些,窗台上和地上有不少草“这是刘培文!今天从鲁院把我送回来的。”石铁生介绍道,“你不是最喜欢他的《没事儿偷著乐》吗?” “我现在最喜欢的是《我的1919》”石嵐纠正了一句,才扭过头来夸道,“你本人比电视上看起来帅多了!” 几人聊著天,石父走过来了,听到刘培文把石铁生送回来,他感谢了几句,又说,“ 留下吃晚饭吧?” “那太好了!”刘培文笑道,“我光棍儿一个,正愁没饭辙呢!” 见刘培文欣然答应,石父高兴地转身做饭去了。 刘培文则是起身出了门,去后备箱里拿出来两本书。 一回身,发现石嵐还跟在后面。 第164章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第164章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这是你的车啊?真漂亮——.”石嵐惊讶的围著车看起来,小心心翼翼地,不敢触摸“要不带你去兜一圈?” 石嵐赶忙摇头。 刘培文笑著把手里的书递过去一本,然后往屋里走去。 就听石嵐在身后惊呼:“《我的1919》!” 进了屋,刘培文把另一本递给了石铁生。 石铁生接过来一看,惊讶地问道:“这部小说发表了没一个月吧,单行本就出了?” 刘培文摇摇头,“还没正式发行,提前给我了一些样书。” 石嵐凑过来,“你这本能不能给我签上名啊,赶明我拿到班上给她们看看去。” 刘培文拿了笔,给石嵐签了一大段文字,石嵐美滋滋的捧著书跑了。 “真羡慕你啊。”刘培文望著石嵐欢快的背影,听著厨房里滋啦的油响,由衷地说道。 “羡慕我干嘛?”石铁生自嘲道,“羡慕我到哪儿都有个座吗?” 刘培文被石铁生的地狱笑话逗乐了,他笑完了才说道,“一家人在一起,就很好。” 听到刘培文介绍,石铁生这才知道刘培文父母早已离世,如今在燕京也是子然一身。 他嘆了口气,“原先在车上的时候,我看著你开这么好的车,想著你写了这么多知名的作品,只以为你年少成名,志得意满,如今才知道命运真是不可捉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 两人聊著天,不一会儿石父已经把炒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四人围坐在饭桌前,石铁生给他介绍著自己家这些菜的妙处,一顿饭吃得颇为愉快。 刘培文则是把眼前的菜夸出了话,一句一句让石父笑得合不拢嘴。 吃完饭,与石铁生作別时,石父还拽住他嘱咐:“铁生的朋友不多,能说上话的少, 有空就常来坐坐,想吃什么叔给你做!” 等回到百深处,初夏月亮已经在夜晚登场,风依旧沁凉,颇有几分寂寞空庭春欲晚的味道。 刘培文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合上眼,四下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整个五月中旬,忙碌是刘培文的代名词。 除了鲁院里的工作外,做报告、搞座谈会等等活动排得紧凑,刘培文忙得脚不沾地竟然有了几分前世当社畜时的感觉。 等到一切节奏终於放鬆下来的时候,何晴也终於要回来了。 5月20日这天是星期一,刘培文没课。 去鲁院点了个卯,又在操场上跑了几圈锻链身体,回到办公室里刘培文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里步。 “我说培文,別转了!你不晕我看著都晕了!”顾建资本来在一旁打著电话,这一会儿的工夫眼看看刘培文转了不知多少圈。 “嗨!这不是想事儿呢嘛。”刘培文汕汕地坐下。 “我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出什么事儿了?”周爱若此时刚忙完,抬头问道。 “没有没有,一点小事儿,”刘培文比出南韩震怒手势,“女朋友今天回国了,下午的飞机。” “哈!”顾建资乐了,他扭头衝著周爱若笑道,“老周你看看,这小子平常看著成熟得不像话,也就这种时候,才有点儿年轻人的感觉。” “爱情嘛!”周爱若眯著眼,“本来就是青春里最美的诗篇!” 此时正赶上唐音进门放材料,看著三人,有点奇怪地问道,“聊什么呢!” 顾建资兴冲冲地给他把刚才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唐音打量了一番有些不好意思的刘培文,莞尔一笑,“行啦!放你假!抓紧滚蛋!少在这里丟人现眼!” 刘培文闻言如蒙大赦,抄起掛在一旁的包,跟三人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下了楼。 一路开车去了趟恭俭胡同,把里外布置好了,他才终於觉得安心了几分。 下午,刘培文开车直奔首都机场。 在出站口等待了快一个多小时,一个纤瘦的身影终於在人群中出现。 “何晴!”他挥了挥手。 看到前来接机的刘培文,何晴的眼睛亮了几分,紧走几步走到跟前,俏生生地笑道:“才几个月没见,就这么一一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刘培文一把抱在了怀里。 “想你了。”他吸了一口髮丝间熟悉的香气,耳语道。 何晴赶紧挣扎著推开他,羞红了脸,“你疯啦,这么多人呢?” “那你意思是说,等人少的时候———” 刘培文嘿嘿一笑,抢过她手里的行李赶紧往前走,结果还是没躲过何晴的粉拳。 上了车,何晴四处打量著眼前崭新的一切,“这就是你说的新车,看起来好先进啊, 我在纽约也见到过。” “喜欢吗?” 何晴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我还是喜欢当初你去纽约找我的时候,开的那辆黄色老爷车。” “我也喜欢那个,”刘培文点点头,“两个人可以离得特別近。” 说著话,作怪的大手已经跨过档杆,伸到了副驾。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晴也不去捉他的手,只是红著脸颊不看他。 奔驰一路开到了恭俭胡同,刘培文也兴冲冲地下车给何晴演示起电动捲帘来。 车停在院子里,俩人下了车。 “这是你新买的四合院吗?”何晴满眼好奇。 “准確的说,是买了一个废弃的宅子重新盖的。”刘培文伸手比了比,“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新建的。” “真漂亮!”何晴打量前院的漆柱、门廊,感嘆道。 “还有更漂亮的呢!”刘培文牵著她走到垂门前,雕樑画栋的华丽近在眼前。 何晴望著梅橡子下面被红布遮盖的匾额,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啊”刘培文走到门前,摸索出一根细绳,递到何晴手里。 “咳!”他站得板正,一脸郑重道:“下面有请我们的特邀嘉宾何晴小姐揭晓四合院的命名!” 何晴被刘培文的装模作样逗笑,“那我可揭了?” 说罢,绳索轻动,红绸飘落,两个烫金大字展露在两人眼前。 “晴园?”何晴喃喃念出来,满脸的惊喜,望向刘培文的眼神里有些晶莹。 “怎么样,喜欢不?”刘培文把眼前娇俏的身躯环在身前,望著头上的牌匾。“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天地。” “都用上我的名字了,我可不敢说不喜欢。”何晴打趣道。 结果一句话刚说完,整个人忽然被刘培文打横抱起,刘培文带著何晴迈入了二进院。 何晴挣扎著下来,看著刘培文眼里的情意,坚持要仔细逛逛院子。 刘培文带著她看完厨房,顺著来到宽敞的正房客厅,看著里面的梨木打制的家居, 散布其间的电视、冰箱、空调四合院古朴外表下的现代化內心让何晴颇为惊喜。 看到桌角放著的双卡录音机,何晴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找出一盘磁带递过来。 “之前那两首曲子,桑德海姆找了位知名的钢琴家重新录了一遍,你听听。” 刘培文此时哪有听曲的兴致,他想听的是別的曲子。 继续带著何晴观览,推门走进正房旁边旁边的臥房,看到布局舒適的一切,何晴嘆道:“这里面的东西,除了风格不同,在规格上,也不输广场酒店多少了,就是——“ “就是什么?”刘培文凑过来问道“就是没有那架钢琴。”何晴想起当时跟刘培文尝试弹奏乐曲的时候的时光,不由得有些恍惚。 “谁说没有?” 刘培文反驳道,他拽著满脸惊喜的何晴去了一旁的书房。 此时的书房已经重新调整过,北侧依旧是刘培文的书桌,两旁摆放著书架与文玩,而南侧则变成了另一种风格。 一台三角钢琴摆放在厅堂中间,墙上掛著的,则是一把京胡、一把板胡。 为了消除混响,刘培文还特意安置了一些消音板。 心满意足的何晴软软地靠在刘培文的怀里,仰头望著他的容顏,嘆道:“你真好。” “是嘛?”刘培文坏笑道,“我怎么觉得我还可以更好一点呢?” 在何晴的惊呼中,刘培文抱起她,俩人重新回到了臥室。 很久没复习的俩人都非常努力,不知过了多久,俩人才告一段落。 理智终於重回大脑的何晴锤了锤一旁的刘培文,“都怪你,下午两点的航班,这都几点了,我还没回家呢!” “没事儿—”刘培文嘿嘿一笑,“你就说飞机误了点,路上又堵车了,疏通了好久。” “这也太假了吧?”何晴反驳道,“飞机晚点可是能查到的。” 俩人重新整理好行装,何晴把满头散乱的青丝重新扎好,俩人这才重新出门去了对外大院。 几次三番来到,如今这辆奔驰到了大院门口,连招呼都不用打了,直接放行。 提著东西上了楼,何晴敲了敲门。 这次抢著开门的依旧是张静月小朋友。 “小姨!”她尖叫著衝过来抱在了何晴怀里。 身后则是担心孩子受伤跟出来的何母,看到何晴回来,她埋怨了一句,“不是说下午两点到燕京吗?这都几点了!” “飞机误了点,路上又堵车了,疏通了好久呢!”何晴一脸苦笑地应付道。 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何晴难得回来,一家人自然是尽情欢聚,何雨跟李慧兰做了一大桌拿手菜,把张静月馋得到处偷吃。 饭桌上,张端今天陪著何华喝了不少,吃著饭,几人聊天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培文啊,你发这么多稿子,燕京的刊物、编辑都很熟悉吧。” 刘培文点点头。 “前两天我一个战友托我帮忙,我想了想,这事儿还得麻烦你。” 第165章 臥龙与凤雏的首次相遇 第165章 臥龙与凤雏的首次相遇 从何晴家辞別,转过天来是星期二, 下午只有一节刘培文的当代文学史课程,下课之后,学员四散,刘培文解答完几个学员的问题,刚走到教室外,就被於华叫住了。 “刘老师!刘老师!” 於华的手里捏著一叠稿纸,递到刘培文面前,“我的那个《十八岁出门远行》写完啦,您帮我审审?要是能行的话,我就投到燕京文学去。” 张德寧和周燕茹也是於华的老熟人了,最早於华来燕京改稿,就是在燕京文学。 “行啊。”刘培文本来正要上车,接过稿纸,翻看了前面两页,点评道,“思路调整的不错,这次的內容是对路了。不过这应该不是你的个人经歷吧?” 於华点点头,“我在一个地方报纸上读到的一个小消息,根据这个思路写的,半天时间就写完了!” 刘培文点点头,“天赋强大!不过我这会儿还有事要出去一趟,稿子先放在我这儿吧,明天我仔细审过跟你討论,怎么样?” “老师老师,”於华拽住刘培文,眼晴望著一旁的黑色奔驰,“您这会开车出去吗?” “是啊。”刘培文点头。 “还回来吗?”於华碘地问道。 刘培文扭头看看车,又看看於华眼里新奇的神色,笑了。 “正好今天也没课了,走,顺路带你兜一圈!” 於华闻言大喜,小跑著绕过去,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坐进车里,他瞬间变身好奇宝宝。 “喷喷,真好啊,刘老师你这车座位都是真皮的?不知道是牛皮还是羊皮?”於华摸摸身下的座椅,好奇的问道。 “反正不是鸡皮。” 得到了刘培文的答覆,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中控台的磁带收音机上。 “刘老师,您这车上还有磁带机呢!我头一次在车上见到这个。”他两眼放光,“您平常都听什么歌啊?” “行啦!不用假模假样的问我。”刘培文乐了,“想听磁带,你前面扶手箱里有,你自己挑吧。” “太好了!”於华乐了,看著眼前的扶手箱,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除了燕京地图、全国交通图册,最显眼的就是几盘磁带。 一个个看过去,他满脸惊喜:“成方元、郁钧见、李谷依,还有个电视剧音乐选集! 都是我爱听的!刘老师,咱俩爱好还挺一致!” 最后,纠结半天,於华终於还是把李谷一的磁带塞进了磁带口。 李谷一的歌声在车厢里飘扬起来,於华眯著眼,满脸的沉醉。 一曲结束,於华长嘆一声,“有车可真好啊!” 他扭头望向正在开车的刘培文,好奇道:“老师,您这车得多少钱?” “买的时候了八万外匯券。” “多少?”於华只觉得自己大脑里无数的事物飞驰而过,他绞尽脑汁想著8万外匯券是多大一笔钱。 “我听说两千外匯券都能买摩託了,您为什么不买摩托呢,您一台车这就是四十辆摩托车啊!” “我有摩托啊。”刘培文的答案理所当然。 於华只觉得有些恍惚。 瘫坐在副驾驶上,平日里最喜欢看的燕京城市风景此刻对他毫无吸引力。 不知多久过去,汽车开到了一个门口,刘培文下车填了个手续,半响又上车往里开。 於华这才缓过神来,“刘老师,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军艺,”刘培文答道,“过来找个人,也是个新人作家。” 张端所说的这个老战友,是军艺文学系的业务干事刘怡然。 车辆开到文学系办公的时候,刘怡然已经在楼门口等待。 看到刘培文和於华从车上下来,他衝著刘培文走过来,老远就伸出手来要握手。 “你就是刘培文吧!”刘怡然笑道,“我找了很多人帮忙,没想到还是张端我请了一尊真佛!” “不敢当!”刘培文谦和地摆摆手,“我也是適逢其会,能帮上你的忙那就最好了。 ? “肯定行!肯定能行啊!”刘怡然乐呵呵地带著两人上了楼。 到了办公室,刘怡然关上门,先打了个电话,“小李啊,我是刘怡然,对,对,你去叫他来我办公室!” 掛了电话,刘怡然给刘培文讲起了情况。 “我们军艺也是去年才开始办这个文学系,徐怀衷主任也是费了很多心力啊,这个文学系办起来,从全军招录了一批优秀的文艺兵。 “其中有个之前在延庆当兵的山东小伙,这小子之前把李存宝的获奖作品批的什么都不是, “结果呢,今年那本小说得了奖一一就是跟你连中三元一批获奖的《山中,那十九座坟莹》,同学们骂了好几个月,说他“狂妄自大』、“自己写不出来怎么有脸批评別人”。 “他气不过,了一个多月写了个东西,前一阵找我来审稿,我一看,写得確实好, 灵气十足啊!所以这不是想找找有资歷的作家、编辑帮他审一审,看看能不能推荐发表。” 刘培文点点头,“徐怀衷主任的作品我也看过,水平很高,您则呢么没找徐主任先审审?他认识的编辑、名家肯定比我多啊。” “实不相瞒,”刘怡然解释道,“一来呢,徐主任最近去了南方,人不在;二来呢, 徐老师此前也因为他这个事儿批评过,倒不是觉得文学批评有什么问题,而是这小子公开的讲一些话,徐主任觉得不利於团结,毕竟是部队的学校嘛。” 几人说著话,门被敲响了。 “进来。” 办公室的门推开,一个身穿绿色军服的青年走了进来,左手拿著一叠稿纸, “报告领导!管漠謁前来报到!” 於华顺著声音望过去,只见这青年体態清瘦,圆脸蝌蚪眼,稀疏的眉毛向下聋拉著, 长了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明显不如我帅,他在心中暗暗评价。 “小管,来!”刘怡然给刘培文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小伙子,管漠謁,笔名呢叫漠言。小管,这是院里请来的大作家,刘培文!来,叫刘老师!” 漠言见到刘培文,激动地手足无措,“刘老师!您的好多作品我都认真读过,我最近的这部《我的1919》太打动人心了,我看完都激动地睡不著觉!” 刘培文客气了几句,四人重新落座,漠言把手里的稿纸递给了刘怡然。 从刘怡然的手里接过稿纸,刘培文翻看了起来。 眼前的这部小说,题目叫做《金色的红萝下》,文章里讲述了一个大脑袋的主人公黑孩,他从小受到继母的虐待,变得沉默寡言,经常对著事物发呆。因此,他对大自然有著超强的触觉、听觉等奇异功能,並由此视角展开的乡村里的故事。 这是一部中篇小说,刘培文看得並不算快。对面的刘怡然点了一根烟,又散给一旁的於华、漠言,三个人默不作声地吞云吐雾,等待著刘培文。 过了一个多小时,刘培文终於看完了小说,他抬起头来,一脸兴奋地看著漠言,“你这篇小说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跨时代的好。” “真的?”漠言震惊於刘培文的夸奖,手里的烟快烫到手都没察觉。 “我看完全篇之后,感觉其中主人公的象徵意义非常强,对於乡土的描写也非常特別,你一定有个参照对象吧?” 漠言点点头,“主要就是以我的老家东北乡为基础。” 刘培文指著手里的稿子,“这篇文章受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很深,其中的夸张变形、 魔幻象徵的段落写得很好,你没少读马尔克斯的作品吧?” 漠言眼睛闪亮,连连点头。 “这么说,稿子可以发表?”刘怡然身体伏案前倾,急促地问道。 “岂止是发表。”刘培文讚嘆道,“我也教文学史的课程,在我看来,像这样的作品,註定是要在文学史上留下一两笔的。” 此刻漠言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作家。 “对了,对於稿子我倒是有一点想法。”刘培文对漠言说,“题目现在是《金色的红萝卜》,我看不如改成《透明的红萝卜》,你觉得怎么样?” “透明透明—”漠言呆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原本在小说中,黑娃看到的是“金色外壳包著银色液体的透明的红萝卜”。 而当黑孩眼看到手的“透明的红萝卜”飞了之后,他不停地去人家地里拔萝卜,每拔出一个,都在阳光下照照,发现都不透明,都没有包孕银色的液体。这其中最关键的要素,也是透明,而不是金色。 作为文章中象徵著纯洁、希望与美好的红萝卜,透明也显然比金色显得更加纯粹。 刘怡然想通了关节,拍手讚嘆,“好!这个“透明”改得好,比原先『金色”来的更好!一词之改,意境全有了,培文你这堪称一词千钧啊!” 几人聊了许久刘培文看看墙上的掛钟,此时已经快六点钟,“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再过来,接上漠言,咱们直接去人民文学,你这样的稿子,肯定要推荐到他们那里!” 漠言闻言喜出望外,他在部队写稿这些年,投的最多的就是《莲池》,人民文学他真的想都不敢想。 “培文,不早了,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吧?”刘怡然热情地说道。 “不好意思,晚上我確实有点事儿—” 刘培文晚上跟何晴约了看电影,七点半开场,时间已经不早了。 听说是陪女朋友,几个人都笑了,刘怡然也不再坚持。 约定了明天的时间,刘培文带著於华驾车离开。 快到鲁院的时候,神游天外的於华忽然开口问道,“老师,漠言的文章,真的这么好?” “特別好。”刘培文眼晴望著前方的道路,口中点评道:“《透明的红萝卜》这样的作品,对於漠言来说,或许是他写作上的起点,但恐怕是99%的作家的终点。” 於华明白了刘培文的言下之意,喃喃问道,“那我这《十八岁出门远行》差在哪呢?” “你也不差呀!” 刘培文拍了拍於华的肩膀,鼓励道:“改天我再带上你,你投燕京文学,他投人民文学,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於华低下头,看看放在自己手边的稿子,忽然感觉到了人世间的参差。 第166章 投稿 第166章 投稿 恭俭胡同的早晨远比百深处热闹刘培文昨天早早睡下,今天醒来时一看表,才刚刚六点。 起来上个厕所,他有心当一次回笼觉教主,一阵由远及近的大榔子声却让他睡意全无。 乾脆洗漱乾净出门。 恭俭胡同是一条大胡同,旁边还有很多分支的小胡同,沿著恭俭胡同的北头街口,炸油条、打烧饼、卖餛飩的一字排开。 “劳驾,两个焦圈、一根油条、一碗豆腐脑。” “好嘞!一共一毛二!” 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盛出来,浇上一勺口蘑汤,又留上一勺羊肉末,一勺辣椒酱,妻时间香气扑鼻。 刘培端著豆腐脑坐在了摊子旁的小桌上,咬了一口焦圈,酥脆的滋味在口中爆开,刘培文终於开心了:这个大早算是没白起。 正要大快朵颐,一旁却传来一声笑。 一个中年人此刻正捧著一碗淡绿的豆汁望著刘培文。 “您这路,一瞧就是外地人。” “怎么呢?”刘培文好奇道。 “老燕京人谁拿焦圈配豆脑啊,都是配豆汁儿。还得再来根咸菜丝儿。”说罢,他夹起一根咸菜塞进嘴里咀嚼起来,仿佛在吃山珍海味。 刘培文闻言来了兴致,“为什么非得有这根咸菜呢?” “你想啊,“那人摆摆手,一脸得意洋洋,“这豆汁儿没有咸淡口,又是酸的,进了嘴里,那嘴里的哈喇子都不带停的,没这辣咸菜丝儿顶回去,谁吃谁吐!” 刘培文正若有所思的时候,一旁的摊主笑了。 “我说王爷!你少在这儿胡沁!什么吃这个必须配那个的,豆汁儿这玩意儿就是下苦力的吃食,吃这个过去来说一为生津止渴;二为咸菜不要钱,拿来就家里的大饼!真当你是学问家啊?说这么热闹,你不也踏三轮儿嘛!” 刘培文歪头看过去,果然那人手边放著半个大饼,不远处,一辆三轮车停在路边,还写著燕京旅游几个字样。 真相大白,这下那人不说话了,低著头继续抿自己的豆汁儿。 刘培文捏著手里的油条,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摊主叫你王爷啊?” “搁旧社会,我还真是王爷!”那人又来了精神,“我们家是姓爱新觉罗的,我全名叫爱新觉罗·安丰,按辈分,溥仪那是我亲叔!” 刘培文望向摊主,摊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那你现在怎么蹬上三轮儿了?” “小贼,你怎么专挑败兴的问啊!”王爷放下豆汁,把咸菜和大饼往嘴里塞。“这前朝的王爷,还能当本朝的官啊?” “还能怎么回事儿,单位里效益差,乾脆主动下海嘍!” “你別听他瞎说,”摊主专业拆台,“他早年在居委会帮忙,年纪大了混不住了!” 刘培文点点头,临时工转正失败。 “那又怎么著,爷们蹬三轮照样挣钱!昨儿我挣两张半呢!”王爷被人说破也不生气,此时大饼和咸菜早已香无踪影,只剩下大半碗豆汁还在荡漾。 如今的钱最大面值是十元,两张半就是二十五。 “就你这年轻人,你一天能有两张半吗? “没有没有——”刘培文摆摆手,“我那点工资根本就不够的!” “你看看!”王爷摊手,“要不说人不能抱怨环境呢,咱就是蹬三轮那也得当头一把!” 一顿饭吃完,刘培文起身往胡同里走,没多久,后面传来车铃声音。 “小贼,去哪儿啊,本王爷梢你一段!” 看出刘培文的犹豫,王爷扬扬下巴,“不要你钱,今儿就拿你热身了!” “那麻烦您了!”刘培文乐得省事,“我就到前面第三条路口。” “那正好,我刚听见那边又卖豆腐的,我去买一块。” 刘培文上了车,王爷蹬得不快,“你住那边儿,你见过那个新修的四合院的人家没有?” “怎么了?” “內家人,绝对是这个!”他比出一个大拇指。 “我在北海这片蹬三轮,带游客逛胡同,没少从这儿路过,那傢伙整个从里到外盖了一遍!听说都是按古代那么来的,光青石地砖就送来十吨!这得有多少钱啊!” 王爷描述了半天,下了个结论:“我估计这家主人,说不定就是那种归国富商,你要是住那片儿,俩灯泡亮著点儿,说不定就有你发財的机会!” 刘培文郑重点点头:“那我谢谢你提醒了!” 到三条路口不过二三百米距离,王爷鬆了脚,抓住手剎往下按,车停住了。 “今天谢谢你啊!以后有朋友来燕京,我找你坐车!”刘培文笑道。 说罢,他在王爷的注视下打开了一旁的车库门,发动机的轰鸣响起,奔驰从院子里缓缓驶出,然后消失在街角。。 此刻三轮车上的王爷下巴拉得老长,看著远去的奔驰,他狼狠给了自己大腿一巴掌。 我还在这儿劝人家发財呢,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瞎家雀! 刘培文开车一路到了军艺,接上早已在校门口等候多时的漠言,俩人去了朝內166 號。 祝伟见到刘培文一大早来了,还以为是来领稿费单的。 “培文,《我的1919》单行本的稿费单,一共是两千八百块钱。” 刘培文接过稿费单,指著一旁有些侷促的漠言,“其实今天我是为他来的。” 约略地介绍了漠言的情况,漠言把带来的稿子递了过去。 祝伟也是个识货的人,三万两千字的小说,看完开头一万字就直接拍板刊发“这篇稿子的创作手法和描写方式,让我耳目一新,非常先锋啊!”祝伟总结道,“估计全国的作家、读者都得夸你写得好!” 漠言此刻却只觉得编辑部眾人的目光让他难受, “那、那个——”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说出一句:“谢谢您!” 看著如今还有些自闭的漠言,刘培文笑了,果然再牛的作家也有初出茅庐的时候啊。 祝伟没在意这些,反而是开起了刘培文的玩笑。 “我说,算上之前的俩诗人,你这也往我们这送了不少作家作品了,我看你这是要抢我的饭碗啊!” 旁边的韩左容难得耳朵灵了一回,也在一旁帮腔:“要不培文你別在鲁院干了,调我们这儿来吧,说不定还是老祝的领导呢!” “那我可不干!”刘培文振振有词,“当编辑连寒暑假都没有,谁爱当谁当!” 在眾人的笑闹声中,《透明的红萝下》定了发布时间。 把漠言送回学校,刘培文才回到鲁院。 看著起了个大早精神不振的刘培文,顾建资神秘地笑了笑,“培文,陪女朋友也要注意身体啊!” “哪儿啊!”刘培文苦笑道,“昨天去军艺见到了一个青年作家,天纵之才!稿子写得真好,我今天带著他把稿子推荐给人民文学了。” “真有你的!”顾建资点评,“咱们鲁院的这些苗子经过了推荐、考试,即便如此也不能確保以后发展怎么样,你一出门就能找到一个『天才』,这运气挺好啊。” “运气好不好放一边,”周爱若一脸古怪的玩笑道,“就是“青年作家”这四个字从培文嘴里说出来这么不对劲儿呢!” 办公室里的人都会心一笑。 下午下了课,於华钻进了办公室。 “刘老师,我那篇稿子您看的怎么样了?” 刘培文掏出稿件,指了指旁边红色的批註,“修改意见我都列出来了,你坐下慢慢看,有不理解或觉得不妥的咱们再討论。』 於华坐在椅子上,刚看第一眼,就喊起来:“好!好!” “你看见什么了就好?”刘培文纳闷道。 於华指著批註,“刘老师的字写得好哇!” “你少来这套啊,別拍我马屁,好好看稿子!”刘培文板起脸来说道。 於华这才低头认真看起来。《十八岁出门远行》本身就是个短篇,他很快就看完了修改意见。 《十八岁出门远行》的故事並不复杂,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我”,背著父亲给的“红色背包”在家附近搭车转悠,后来汽车拋锚,车上苹果被人抢了,心怀正义的“我”出言阻止,结果惨遭毒打,苹果也没保住,最后少年躲在汽车座位上独自疗伤。 如果仅仅是看概述,那么这个故事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年成长故事,但是在於华的笔下,这篇小说的表达实际上在另一个维度:在一个虚偽俗套的故事形式之下,追逐对於真实的表达。 这里的真实就是在一个十八岁的青年眼中,他到底是如何看待成年人的世界。 以这样的视角去观察,文章中很多人忽然的態度转变以及剧情的推进一下子就顺理成章起来。 而刘培文所给他提议的修改內容,也大都与此相关,关键就在於把很多下意识的写作状態被重新挖掘出来,让它们成为主题表达的一部分。 於华看完修改意见,激动地说不出话:“刘老师,我原本以为我写的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居然还可以更好!” 刘培文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等你把这些细节修改好,把你的思想表达出来,你就已经走到当代文学的前列了!” “前列!”於华喜出望外,忽然又想起刘培文夸讚漠言的话,追问道,“我也能超越99%的作家吗?” “很有可能!”刘培文点点头,反正只要作家够多,总能达到比例。 於华闻言美滋滋,心里来了动力:我比那个受气包也不差嘛。 他又追问道:“那我这题目呢?还需要改吗? 1 “那倒不用。” 於华闻言,更加开心:他的题目要改,我的题目不用改,岂不是我比他强? 送走了一脸振奋的於华,刘培文也起身驾车,打算去对外部门接何晴。 何晴回来的这两天,俩人除了第一天缠绵了一会儿,也就昨天看了场电影,这两天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见面的时间反而紧张起来,这也太耽误学习了。 到了对外部门,何晴此时正和周倩在门口聊天。在周倩挪输的眼神中,何晴红著脸拽看刘培文落荒而逃。 “你们聊什么了?脸红什么?”刘培文上了车一脸好奇。 第167章 百万美元 第167章 百万美元 “说—哎呀不告诉你!”何晴红著脸不肯说刘培文用膝盖都能知道俩人聊的什么。 接上何晴,奔驰开回了恭俭胡同,今天是晴园头一次开锅,俩人打算做一桌好菜纪念一下。 何晴做菜水平著实一般,她坦言自己唯一会做的菜就是葱姜鸡。刘培文又炒了几个小菜,再摆上买来的滷味,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俩人一边吃,何晴一边讲著最近米国那边的情况。 “我回来之前的时候乔治给我打电话,说是今年《马语者》已经售出20万册了,加上去年的,一共是65万册。他说上半年是图书销售的淡季,能有现在的成绩,今年有希望突破一百万册。” “《情人》怎么样?”刘培文夹了一筷子葱姜鸡塞进嘴里,只觉得鲜嫩爽滑,口味丰郁。 何晴摇头,“《情人》是一月底才开始销售的,借著你之前《马语者》攒下来的名气,首印就是20万册,不过內容少点,单册价格只有10米刀左右,乔治当时只说是20万册还没卖完,没说卖了多少。” 刘培文点点头,如今《情人》的英语版已经开始在米国开售,许元冲翻译的法语版则是上个月中才翻译完毕,如今已经发给了法国的午夜社。 五月初《我的1919》发表那会儿,法国午夜社曾经发来消息,表示对这部作品“怀有巨大的热情”,邀请刘培文过去谈签约的事情,可是当时刘培文实在太忙,只好通过何华授权委託了当地的对外部门帮忙对接。 最终,《情人》法语版以10%的版税签约,签约区域涵盖了所有法语地区,首印8万册,可谓诚意满满。 不过法国的图书售价並不算高,一般都在60法郎左右,刘培文的这本《情人》法语版售价按匯率换算大约是6.5米刀。 “我在想,是不是这本我翻译的不够好啊?给你拖了后腿。”何晴放下筷子,著眉望著刘培文。 “怎么会?”刘培文笑了,“这部小说本来的期望值就没有那么高,毕竟阅读门槛放在那里,所以虽然题材很受欢迎,但是读者未必有这么多。” “再说了,光《马语者》一本小说,现在稿酬就已经是78万米刀,再加上《情人》的英语版、法语版的收入,足足有一百万米刀了!”刘培文盘算著收入,“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止!”何晴提醒道,“《爱乐之城》的小说二月份也发表了,首印五万册,据乔治说卖的很好。加上这个小说的5万米刀,差不多接近110万刀。” 百万美元的衝击力无论对於刘培文还是何晴都是巨大的。 “说起来,”刘培文忽然想起了音乐剧,“桑德海姆那边进度怎么样了?” “还早呢!”何晴夹了几筷子菜,“那天听可可说,乐师在根据两首曲子进行改编, 舞蹈也在排练,再快也要年底了。” 刘培文点点头,一部音乐剧从创意到完成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桑德海姆更是精益求精的创作者,更何况还希望拿这部音乐剧打个翻身仗,更是不会怠慢。 俩人聊了半天,刘培文恍然想起,好像自己的准岳父当初跟自己说办外匯帐户的事儿来著。 “完了,直接把这事儿忙忘了!”他拍拍脑袋。 一顿饭吃完,俩人望望外面,微风吹得院子里草木摇曳,天色刚刚暗下去。 何晴站起来要收拾餐桌,忽然被刘培文从后面环抱住身躯。 “桌子不忙收拾,你先收拾收拾我吧”他有些热切的呢喃道。 热爱学习的俩人今天劲头十足,足足学到晚上九点,才鸣金收兵。 第二天上午,刘培文跟李庆全和唐音里讲明了情况,俩人虽然震惊於刘培文居然还有大量的海外稿费,不过也没追问太多。 单位里开了介绍信,这才请假去了中国银行。 到了银行,刘培文进去找到办事员,“您好,办外匯帐户在哪里。” 办事员面无表情,冲旁边的拐角一努嘴,“拐去后面厅,右边第一个排队。” 刘培文走进去一看,,排队的人还不少。 走到队尾,前面的人扭头看过来看他,“哥们,没见过你啊,混哪一片儿的?” 刘培文愣了,那人看刘培文表情不对,自知失言,乾脆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刘培文此时才恍然明百为什么办事员如此冷淡,敢情这里排队的大部分人都是倒爷。 在今年允许个人办理外匯帐户之前,根据要求,所有的外匯进入国內是必须强制卖给中国银行的。这也是刘培文之前一直用的是外匯券帐户的原因。 但由於民间大量存在换匯的需求,且官方匯率与黑市有较大出入,所以搞换匯的倒爷们一直是层出不穷、屡禁不止。 刘培文细心观察前面的几个人,果然每个人开户排队手续齐全,但是也就存个最低限额就完事,主打的就是开个户方便。 终於排到刘培文,柜员也是死气沉沉,“办什么外匯?” “米刀。” 柜员木然地点头,在这里开外匯帐户的,十个里面有十一个是米刀。 递过身份证、单位的介绍信,柜员从旁边一册子上拿过一本,刘培文望过去,只见上面写看外匯帐户存单本(丙种)。 “这丙种什么意思?” “丙种就是个人业务。”柜员隨口答道,然后找出了一大堆文件递到刘培文面前, 填吧。” 刘培文埋头填写文件的功夫,柜员又问道,“根据规定,开户起存金额不低於人民幣150元的等值外幣,您这是米刀帐户,目前匯率是两块八,所以至少要存54米刀,钱带够了吗?” “啊?”刘培文这才恍然,自己手里也没有米刀现金啊。 他只能如实说道:“我没有现金。” “没钱?”柜员皱眉,“没钱办不了,那你別填了,等凑够了钱再来。” “等等,”刘培文问道,“我开帐户是要国外转帐进来,直接转不行吗?” 柜员笑了,“您问问谁不是要转帐进来呀,要不然弄外匯帐户干嘛?” “不是那个意思,”刘培文解释道,“我在国外有一笔稿费,想转回国內,打个电话的事儿,能不能直接让他转了,省得我再跑一趟,要不然我手头也没有米刀,还得再拆兑,太麻烦了。” “办不了!不符合规定。”柜员摇摇头,“再说了,柜檯打不了国际长途,这边只有行长能打。” “一百万也办不了?”刘培文不死心地问道。 “夺少?”柜员收拾单据的手停顿下来,眼睛忽然圆了。 “一百万。” “人民幣?” “米刀!us刀乐!” 柜员这下激动了,“你要真有一百万米刀要转————-你別走,我去找宋行长!” 不多时,柜员引著行长下来了。 “您是刘培文同志?失敬失敬!”宋行长满脸堆笑,“刚才他们跟我说您要转一百万米刀,能说说情况吗?” 刘培文把自己的情况说明之后,宋行长鬆了一口气,稿费基本上是来路最清楚的资金来源了。 “原来您就是那个刘培文啊!大作家!这样,我先让她给您办手续,弄好之后,我带您打国际长途!” “不是有规定必须要存钱吗?” “这钱我先替您存上!”宋行长拍著胸脯保证。 接下来自然一路顺利,刘培文拨通了乔治的电话的时候,乔治刚准备睡觉,他表示会为他安排一名律师代为处理,不过要等天亮之后。 第二天,一百多万米刀如期打到了刘培文的外匯帐户里。 刘培文並没有再来,消息是宋行长打电话告知的。 如今一百万米刀,对於全国上下只有一百多亿米刀的现状而言,换言之,刘培文一个人的外匯就占据了全国將近万分之一的规模! 尤其是昨天听到刘培文告诉他后续还会有很多的时候,宋行长已经恨不得天天抱紧刘培文的大腿了。 就他一个人存的外匯,就够整个支行完成任务了,这样的大人物,简直就是他命中的福星! 刘培文存款百万米刀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只在银行的工作人员中流传。 很快,不少文艺圈的人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只用了三天时间,整个燕京城的作家圈子就传遍了。 这天,刘培文把何晴送上飞机,回到鲁院,就发现一群人盯著他看,让他忽然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怎么了?都看著我。”刘培文纳闷道。 原本在角落跟人聊天的小郑凑过来好奇地问道,“刘老师,你真的有一百万元的存款?” “这都谁乱传的?”刘培文闢谣道,“纠正一下,是米刀。 办公室一片譁然。 周爱若忍不住咋舌,“一百万米刀,按官方匯率,那也是將近三百万人民幣啊,八里庄的新学校才了多少钱?” 顾建资则笑道,“老周你別算了,咱们那点工资,算到天黑也没用啊!” 说罢,他扭过头来问道:“怪不得他们传说鲁院有个刘百万呢,培文,你现在恐怕是中国文坛的首富了吧?” “这从何说起啊?”刘培文笑道,“也没人统计过啊。” 看到刘培文居然没有否认,大家聊得更热情了。 这时唐音正好进来拿资料,看见刘培文,挖苦道,“哟,百万富翁还亲自上班啊?要不我再给你批一个月假?” “就这几天,这不是女朋友刚走嘛!”刘培文汕笑著解释。 顾建资此时兴致勃勃地总结起来:“要说培文这条件也真是没谁了,作品畅销海外、 收入突破百万,最气人的是居然才二十多岁,英俊瀟洒,也就是有女朋友了,不然你这条件要是撒出去,全燕京的媒婆能踏破你们家的门!” “岂止是媒婆?”唐音摇摇头,“人红是非多,你看著吧!” 在1985年的初夏,属於刘百万的传奇还在延续。 第168章 我要发出一个倡议 第168章 我要发出一个倡议 等到刘培文再次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他的收入已经从“刘百万”变成了“六百万” 今天鲁院的课程是读书分享。 由於是短期班,原本教学过程中大量的阅读课程被压缩,如今只剩下一周两节,不过即便如此,鲁院的老师们仍然鼓励所有的学生在课余时间专注於阅读。 对於任何阶段的写作者来说,大量的阅读都是非常必要的。 读书分享课由於课程內容都是学员们自己上台进行书籍分享、解析、推荐工作,所以没有专职老师,而是由所有授课老师轮流代课。 今天代课的是刘培文,上课铃还没响,他已经在教室里等待著,而台下的学员们看著站在台上的人,有的低头私语,有的定神观瞧,有的上下打量。此刻刘培文仿佛成了新来的陌生人。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打铃之后,刘培文维持了一下秩序,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读书分享四个飘逸大字。 “今天的读书分享课,有同学想主动上来分享吗?如果没有的话,就按照上节课的分享顺序继续。” 刘培文环顾台下的学员们的时候,於华第一个举起了手。 “於华!”刘培文点名道,“来,讲讲你要分享的书。” 於华拿著书一溜小跑上台,刘培文则是坐在了於华的座位上,跟张国威重新当了同桌。 “今天我要分享的书是一本没有在国內发行的书,甚至可以说是『禁书”!” 於华把手里的书拿起来亮了亮,同学们听到是“禁书”都睁大了眼睛。 “这本书就是刘培文老师的《情人》,目前由於种种原因,这本书没有办法在国內发表,但是已经被翻译成多国语言,累计在香江、泥轰、米国、法兰西等国相继发表,可以说是刘老师一部畅销世界文坛的佳作!” 课堂里的学员们闻言都扭头朝著刘培文望去。 他们很多人都是通过国內发表的刊物和单行本了解刘培文的作品,对於《情人》並不知晓。 其实於华也是现学现卖,他手里这本《情人》还是昨天跟刘培文討要来的。 就在昨天上午,於华请假去了六部口的燕京文学编辑部,把《十八岁出门远行》交给张德寧,果然收穫了非常高的评价。 正当他不无得意地吹牛说“我在鲁院的导师是刘培文,这稿子可是他帮我看过的,肯定没问题!”的时候,没想到张德寧却是眼晴一亮,跟他分享起刘培文的最新八卦。 得知自己平日里相处的青年教师居然拥有百万米刀稿酬的时候,他被震惊到说不出话,而听到张德寧告诉他这是一部在国內不允许发表的小说之后,更是激起了他无限的好奇心。 很多东西本来其实没什么,可一旦打上“禁播、禁刊”等標籤之后,反而摇身一变, 同时拥有了被害者同情与神秘主义两个標籤,於是成了大眾吹捧的对象。 当然对于于华来说,《情人》並不在此列。 昨天回来之后,他死乞白赖地跟刘培文討到了一本香江出版的《情人》,连夜攻读, 今天乾脆拿出来分(装)享(逼)一波。 还是我牛吧?你们都没看过! 於华对於《情人》的分享非常丰富,在讲述完小说故事內容本身之后,他又从敘事方式的角度吹了起来。 “这种文字的散漫流淌、口语化的第一视角敘述方式,是作者刻意构筑的现实主义幻觉,是用话语和声音创作小说的杰出典范!” 他对著刘培文总结道,“要不是刘老师是个男性,而且时代不符,我都要怀疑这是作者的自传!” 在於华终於吹完之后,刘培文再次上台,正准备询问下一个分享者时,忽然有学员举起了手。 “刘老师,我不是想做读书分享,而是想问您一个问题。” “说吧。” “我听好多作家、编辑朋友跟我说,您这篇《情人》在海外销量很高,稿酬有六百万,这是真的吗?” 话音落下,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紧紧盯著刘培文的表情,等著他开口。 刘培文是没想到流言越传越离谱了。 “首先我要澄清一下—”刘培文看著一片求知眼神的学员们,心想吃瓜果然是信息传播的第一推动力。 “我目前並没有六百万的稿酬。” “啊—”眾人的脸上都是“果然如此”。 “传言並不准確,原来传的是『刘百万』,而不是六百万。”他在黑板上写下这三个字。 “哇!”眾人的眼神重新亮起。 “当然,《情人》其实没这么高的稿酬。” “啊——”眾人失望。 “但是海外稿酬確实有百万米刀。” 所有的学员此刻都欢呼起来,教室里直接炸开了锅。 在人均月收入几十元的1985年,在万元户还是十里八乡的稀罕人物的时候,他们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居然有超过百万米刀的稿酬! 那可是稿酬啊!是无可爭议的乾净钱! 张国威此刻在於华旁边喊道,“介尼玛铁扇公主夸自己老公一一真牛啊!” 早有心理准备的於华,此刻听到刘培文亲口说出来,依旧是无比震撼。 眾人欢呼过后,一群学员又开始说“老师您放心我们会帮你保密的!” 刘培文连標点符號都不相信。 转天到了周日,李拓组织的聚会再次到来,不过这一次,大家的由头变了。 “培文!恭喜你乔迁新居啊!”上午十点钟,李拓带著礼物走进了晴园。 “培文!恭喜你稿费百万啊!”大冯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 借著给刘培文乔迁贺喜的理由,这次李拓直接邀请了十几位相熟的作家、编辑。刘培文一看这阵势,乾脆又把弟弟刘培德以及自己相熟的一些朋友也一起叫来,,足足二三十人,一次把温居的饭吃完。 人这么多,再让老汪下厨就有点难为人了,所以刘培文乾脆去请了厚德福的大厨来做家宴。 餐厅一出手就跟作家们这群业余爱好者不同,连带著桌椅板凳、专用餐具、炊具拉了一车,早早的就在二进院里摆下两张大圆桌,大厨带两个小伙计进厨房就开始忙个不停。 朋友们陆续驾到,刘培文一时间只顾著迎来送往。 “哟!这不刘百万嘛!这么大的腕儿还亲自开门呢!”汪硕带著沈序佳出现的时候, 张口就调侃起来。 “不亲自开门,我怕硕爷不给我看你的新作品啊!” 一句话汪硕没了脾气,没好气地伸手指了指刘培文就往里走。 进了院子,垂门前,汪曾其、邓友梅和冯驥才正在点评老汪的书法作品。 “要我说你这晴字写得太正,应该写得似是而非一些,有点跟“情”字相近,反而更妙。”邓有梅说道。 “確实妙啊!”汪曾其笑道,“可谁让培文没找你呢!” 此时刘培文带著汪硕进来,招呼过几人,刘培文又叫过马未督陪著汪硕,自己又迴转到门口。 “导师!”正巧於华推著石铁生走到了门口。 “於华!铁生!”刘培文跟俩人打过招呼,又专门叮嘱道:“我特意安排了大厨给你做了几道清淡的菜,到时候放在你跟前!” 把两人领进院子,於华摆手说要自己带著石铁生参观,不用刘培文带领。 等刘培文再来到门口,此时已经是快11点钟,该来的人都差不多了。 不远处,两个青年的身影走过来。 “刘老师!”兮川远远地激动招手,身旁的海子则是笑著不说话。 走到近前,几人握握手,刘培文带著他们往院子里走。 平日居住在简陋平房的海子看著雕樑画栋、建制精美的崭新四合院出神。 “刘老师,这次来没带什么东西,我俩各写了一首诗送给您!” 刘培文接过俩人递过来的稿纸读了读。 兮川的作品名叫《在云与水之间》,刘培文没有读过,浅读两句,感觉是专门给自己写的讚美诗。 海籽的作品更特別一些,名字叫做《活在珍贵的人间》。 最后三句是“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刘培文看著海籽的诗,忽然笑了。 他扭头望向海籽,“你小子,是不是谈恋爱了?” “哈!”兮川忍不住笑了。 “诗歌果然是灵魂的写照。”刘培文扬了扬手里的稿纸,“很少见到你的诗歌意向里有这么积极与热情的內容。” 兮川打趣道:“我就说把小武一起叫来吧,你还不好意思!” 此时人都已来齐,刘培文乾脆关了门,把兮川和海籽带到院子里,领著他们四处逛了逛。 指著垂门上的“晴园”牌匾,他满面春风地给俩人讲其中的故事,海籽在一旁听得心驰神往。 有一座以爱人命名的大房子,这是他做梦不敢想的美景。 宴会的场面热闹,精致的菜餚也不多让,厚德福的豫菜大厨除了拿手的铁锅蛋、核桃腰、蜂蜜肘子,还特意应刘培文的要求做了鲤鱼焙面和胡辣汤,吃得刘振云泪流满面。 对於海籽来说,这是他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的丰盛筵席,更何况还有管够的美酒。 大家吃到尽兴时,程建功叫著让刘培文说几句“百万稿费感言。” 刘培文端起一杯酒站起身。 “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实话实说。 “有人问我,这钱多到不完,还有有什么用?我只能说他们不懂钱! “有人羡慕我,酸溜溜地说我拿著钱开心坏了,我要纠正:我的快乐你根本想像不到! “其实我也受到过批评,有人私下说:『刘培文拿著外国的稿费逍遥自在,这是向资本主义投降!』我当然不这么认为。” 刘培文摇摇头,“能拿到这些稿费,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自由表达的保障。” “很多时候,我们的作家无法专注於写作,就是因为稿酬不足以支撑生存的需要,在座的大家都深有体会,很多人都是编辑、是教员、是单位职员,作家只是我们身份的一环,根本原因就是写作很多时候並不能保障大家的生活。” “拿秦省陆遥来说,他收入不少,但是为了创作去採风,一去就是很久,这样巨大的费,也都是自己苦苦支持。” “远的不说,看看铁生,他一直在跟病魔抗爭,仅仅靠写作的稿费收入,对於生活的帮助也很有限,他甚至自嘲说『我的职业是生病,业余写点东西。』 石铁生笑了,举起手边的水杯跟刘培文敬了敬。 “又比如说我身旁的海籽一一家里负担很重,为了维持父母兄弟的生活,自己付出了很多,即便他写了大量的诗歌,可这依旧不能让他的生活改善太多。” 海籽闻言有些脸红,他还觉得自己最近过得挺好。 刘培文望向眾人:“所以,在这里,我要发起一个倡议!” 第169章 一代人的表率 第169章 一代人的表率 “我要发出一个倡议!” 刘培文望向坐在旁边的章广年、王濛,“我们应当为作家们弄一个保障,应当建立一个基金会,应当用集体的力量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作家群体,保障他们创作的自由和生活的便利!也让大家知道,我们的作家群体是温暖的,是有力的!” 说罢,他比出一根手指,“既然大家都叫我『刘百万』,那我肯定身先士卒,为这个倡议,我计划捐出一百万人民幣!” “后生可畏啊!培文你比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有气魄!”章广年此时也站了起来,一脸敬佩地喊道:“来,我们大家一起具备,敬刘培文,敬作家保障倡议!” 眾人轰然允诺,共同饮下了这豪情万丈的一杯酒。 大家都落座之后,一旁的王濛忽然问道,“培文,你既然是首倡者,那你觉得这个基金会叫什么名字好?” 刘培文思付片刻,张口说道:“我们筹备这样的基金会,核心是为了帮助作家扫清创作障碍、提供生活保障,其主旨就是为了促进我们国家文学的发展,以后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看不如叫“中华文学基金会”怎么样?” 眾人一片叫好声。 汪硕在一旁看著挥斥方遒的刘培文,满眼都是羡慕,“你瞧瞧人家培文,一百万说捐就捐,都不带打马虎眼的。” “你呀,少看人家,自己有进步就行了!”沈序佳宽慰道。 酒足饭饱之后,眾人四散在四合院里休憩。 刘培文此刻坐在客厅里跟眾人喝茶聊天。 “培文,你听说了吧?”章广年低声问道,“下半年,茅盾文学奖的评选就要开始筹备了。” 刘培文摇摇头,好奇道:“现在是几年评选一次?” 一旁的王濛喝了口茶,解释道:“第一届的时候为了照顾此前的一些作家,评选的范围是五年。如今第二届改了规则,目前的想法是三年一届,一届只选三部作品。” “这么少?”刘昕武惊讶道,“第一届可是六部啊。 ” 章广年点点头,“所以这一届竞爭激烈,评选难度也大,昕武你的《钟鼓楼》和培文的《1942》都是有力候选。” “能轮到我?”刘昕武不太自信。 第一届获奖的作家,与其说是颁给作品,很多不如说是作家荣誉。 “这一届不一样嘛,”章广年宽慰道,“我还是很看好你俩的作品的。” 眾人饶有兴致地討论了一阵自己心中的名单,但也都没有什么定论。 这时,一旁的祝伟开口说道,“培文啊,九月份人民文学准备搞个笔会,你有没有兴趣?” “笔会?”刘培文刚放下茶杯,有些疑惑地问道,“都有谁啊?” “包括你在內,老汪、老邓还有全国大概十几位作家都去,最近不是兴这个嘛!” 一旁的张德寧凑过来吐槽道,“82年《钟山》搞过一次太湖笔会,十几个人;去年《当代》也搞过笔会,四五十人参加,去的秦皇岛;你们人民文学搞笔会怎么也才十几个人,总得弄点大阵势吧?” “不一样,”祝伟解释道,“这次的主题是作家西部行计划,打算从燕京出发,去晋省、寧省、秦省好几个地方。”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那这笔会,打算去多久啊?我可还有课呢!”刘培文问道。 “拉倒吧!”邓有梅笑,“我可都听说了!你们鲁院这一期短培学员七月结束,下半年你有个屁的课!” 刘培文闻言,磕磕绊绊地爭辩道:“没课又不是休息,没课我也忙得很—” 隨后便是什么“体验生活”、“学习外语”之类的话,引得客厅里的作家们都鬨笑起来。 房子內外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乔迁宴过后,刘培文倡议创立“中华文学基金会”並决定捐款一百万的消息不脛而走。 章广年回去之后,很快就把刘培文的这个倡议和捐款的想法匯报了上去,立刻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认可。 毕竟出发点可以说是帮助文协与文化部门补充解决了相当多的问题。 而且这可是一百万人民幣啊! 有了这个倡议之后,文协立刻由此生发出了很多想法,各个单位商不断。 领导们的事情暂且不表,百万元捐款的口號一出,基金会还没正式成立,不少新闻媒体已经闻风而动。 坐在鲁院的办公室里,顾建资这一会儿功夫接电话已经接麻了。 但他还不能让刘培文自己接。 早晨刘培文来了之后,单位里几位领导和他紧急开了个会,李庆全和唐音的想法很一致,那就是事情还没有定论之前,儘量不要接受採访。 在这个要求之下,外地报刊打来的电话顾建资是能推就推,本地的大报则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安慰他们暂且等待。 但是有的单位,光靠安抚是没有用的。 “你不用说不行,我们已经跟上面领导和文协都沟通过了,肯定行!” 顾建资听著听筒里人民日报主编的声音,冲刘培文撇了撇嘴。 下午两点,人民日报的记者还是来了。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韩伍燕和通讯社的一位领导。 这么大的阵仗,李庆全和唐音也都过来迎接,一眾人去了一间会议室。 “燕姐!”刘培文走在路上,低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你小子,吃个饭的功夫闹这么大动静!老邓还能不跟我讲?”韩伍燕笑盈盈地说道,“这个事儿本来我没往单位里说,但是现在上下领导都知道了,所以社里就要求做个內参送上去。” 一听是內参,刘培文点点头,这个反正是內部资料,不会公开讲。 不过一旁的人民日报就不是了,他们是带著宣传任务来的。 进了会议室,大家坐定,周爱若明显与人民日报的人相识,介绍道,“培文,这位是人民日报的主编,谈文瑞,参与起草过《告湾岛同胞书》,老报人了!” 谈文瑞与刘培文握了握手,打趣道:“刘培文同志,想採访你可真难啊!” 刘培文尷尬地笑了笑,解释说,“这都是领导们对我的爱护之心啊!事情这么大,上面没有定调子,怕我说错了话!” “能理解!”谈文瑞点点头,“现在通讯社的同志们也在,我们也不会谈一些出格的东西,目前宣传方面的需要呢还是把你捐款百万元的事情传播出去,用这件事情带动基金会的工作开展。” 人民日报的採访內容也很简单,刘培文详细讲述了一番提出倡议的经过,以及自己的稿酬收入,也就差不多了。 韩伍燕这边则要问的仔细得多。 “培文,刚才听你讲述,一切的起因都要从你办这个外匯帐户说起,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办外匯帐户,继续把钱存在米国,也许谁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巨大的財富呢?” 刘培文点点头,“我確实可以这么做,但我还是转回了国內。一方面是国家目前政策允许,另一方面也是受到了一位长辈的建议。” “国家如今改开,可以说是路蓝缕,全国上下一共才一百多亿的外匯,国计民生都要钱,外匯自然多一分都是好的。 “再者说,我个人的稿酬收入来路正当、问心无愧,把外匯存回国內,国家的储备就多一点,於国有利,於我无害,自然是要做的。” 谈文瑞在一旁问道“於国有利,於我无害,为什么不谈牺牲个人为国奉献呢?” 刘培文笑了,“牺牲个人为国奉献固然值得讚赏,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敢於自我牺牲的人都是英雄,但这世界上还是普通人多。” 谈文瑞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还有一点,”韩伍燕问道,“培文你目前在海外收穫高额稿费的作品包括《马语者》、《情人》都没能在国內发表,对於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我坐著看唄。”刘培文开了个玩笑,“我当然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在国內发表,但很多时候,作品能不能发跟实际情况有关,並不是说我的作品能在米国发表,米国就比我们更自由,只是每个国家的禁忌都不一样而已,就好比我在米国骂总统可以,但是骂犹太人就不行。” 这个观点让大家都觉得很新颖,在这个多数人都视米国为自由灯塔的年代,他们只觉得米国一切都好。 一番採访结束,两天之后,一篇名为《刘培文捐款前后》的內参悄悄提递了上去。 与此同时,人民日报刊发了报导:《关注作家群体发展,知名作家刘培文捐资百万发出倡议》。 此消息一出,各地报纸、记者譁然。好傢伙,不让我们採访,你先抢跑是吧? 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咬牙转载,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毕竟那是人民日报。 隨著各大报纸的推波助澜,刘培文捐资百万为作家群体谋福利的事情一下子传播开来。 这天,刘培文照例去拜访何华。 书房里,何华看著眼前的青年,越看越满意。 “你这次捐款的做法很对。”他夸讚道,“本来你身怀巨款,哪怕来路正当,也会会被人关注,虽然说不上题,但是真需要钱,找上门来也是很可能的。” “可是你这次捐款百万的事儿出来之后,这就是化被动为主动,目前无论是媒体、领导还是银行,所有人都在关注著你,这对你来讲不是坏事。更何况,经过这次的事儿之后,官方有了表扬的態度,以后你收入再多,很多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说到这里,何华微微一笑,“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 “我这点心思,哪能瞒住您啊。”刘培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早其实我是想帮助一些作家朋友,能让他们生活好一些。后来存款的流言出来之后,传言越来越多,我就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 “你啊!”何华笑著指指他,“虽说是小聪明,但是毕竟占著名分。这件事儿,放到现在就是爭当先进、爭做表率、有大局观,放到过去你知道叫什么吗?” “什么?” “叫投名状!” 刘培文闻言,脑海中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看过的这部电影。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此时,何华继续讲述:“昨天,我去了一趟海里,主要是去聊香江和濠江的事务毕竟还是顾问嘛,正事谈完了之后,大领导又跟我谈起了你。” “大领导?谈起我?”刘培文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 “怎么了?”何华笑道,“他还知道你跟何晴谈恋爱呢。” 刘培文一时间脑子里纷乱无比。 “对了,”何华看著刘培文,“领导还有有句话,是评价你的。” “什么?” “把国家装在心里,这样的青年是一代人的表率!” 第170章 就叫《天下第一楼》 第170章 就叫《天下第一楼》 人艺的演出基本都集中於晚间,这是观眾们休息的时间,也是演员们工作的时间。 而白天的人艺,大多数时候是寧静无声的。 今天则略有不同,排练场里,光线昏弱,舞台之上,唯一的一束光打在男人的身上, 此刻他慷慨激昂,青筋暴涨,目光炯炯。 “.—·鲁省的三千六百万人民该不该愤怒,四万万中国人该不该愤怒!” 一句台词之后,他没有继续表演,而是在台上等待下面的回音。 第一排的几个身影交头接耳,一个年纪大些的人扭头望著一旁端坐的青年:“培文, 你觉得怎么样?” 要不是声音不一样,刘培文都觉得此刻坐在自己旁边的不是夏春,而是王扶临。 此时此刻,刘培文正在跟夏春、贺季萍一起参与《我的1919》的主角选拔。 五月底,贺季萍的剧本拿出来之后,与刘培文討论修改了足足半个月,最终剧本才成型。 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人艺对目前的进度已经不太满意,整个单位都在努力加快进度,爭取七月一號能够做到话剧首演。 “顾维钧”作为整部戏最重要的角色,人艺內部的男演员自然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过受限於形象要求,年纪偏大的一批老戏骨是无法竟爭的,目前上台的都是二十多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咳,感觉效果也不错,但是形象是不是太有进攻性了?”刘培文点评道,“顾维钧是一个外交官,他的形象首先是温文尔雅的,他在反驳的时候,所代表的是一个屈辱的国家,这种愤怒不是那种攻击性的愤怒,而是一个民族主义者的悲愤与无奈。” 夏春点点头,“小李你先下去,换小杨上来。” 说罢他又给刘培文介绍:“小杨这孩子天赋不错,外形也很好,让他试试。” 望著登上舞台的年轻人,刘培文乐了,人艺果真臥虎藏龙,这不是“贾志国”嘛。 此时的杨立辛27岁,走上台的他梳著背头,西装革履,颇有一种精英气质。 一遍台词说完,刘培文点点头,主动说道,“这位同志比刚才的几位都好。” 夏春对杨立辛的表演也挺满意,把他叫过来跟刘培文见面,杨立辛一听就知道自己这是选上了,下了台握住刘培文的手连连感谢。 一番选角工作忙完,於適之开口留客:“培文啊,中午別走了,咱们全聚德!” 全聚德依旧是人头攒动,喧的大厅里,四个人边吃边聊。 “哎,培文,我前两天看报纸,说你捐了一百万,是真的吗?”夏春卷著鸭子,好奇道。 “嗨!別提了!”刘培文笑了,“我现在可以手拿百万元,愣是找不到接收人。” “这什么意思?” “基金会到现在还没成立,我这钱啊,一时半会还能在手里捂捂。”刘培文笑道。 “还得是你啊!”於適之感嘆道,“年轻人敢想敢做,要是我这个年纪,我怎么也得多存两年,现在一年利息都有七个点啊!多存一年,这可就是七万块钱啊!” “废话!”夏春吐槽道,“这一年年的,烤鸭都多少钱了,利息高又有什么用?” 八十年代中后期,隨著经济发展和货幣贬值的步伐,银行的存款利率高得嚇人,动輒百分之十的利息不要太常见,不然这个年代的人们为什么这么爱存钱? 但刘培文知道,即便是这么高的利息,也赶不上通货膨胀的脚步。 “不说这个!俗!咱们还是聊话剧吧!”他试图扭转话题。 “唉,话剧也难啊。”於適之又是长嘆一口气。 “这从何说起啊?”刘培文望著三人。 贺季萍放下筷子,解释道,“从78年以后,这么多年,今年人艺是第一年出现话剧不满座的情况,多的时候空几十个座位。” “一叶落而知秋啊!”夏春夹了口菜,点评完这一句,跟於適之干了一杯。 一杯苦酒下肚,两个人心事重重。 “这事儿其实院里也早有预期,”於適之夹了几粒生米,“如今这电视机一年比一年销量高,到了今年,据说全国的电视机光產量就要超过一千五百万,我们查到的数据, 说是目前全国至少已经卖出去了五千万台电视机,以目前看电视的方式,一台电视机背后就是五个观眾,这就是2.5亿人啊!” 说著说著他有些失声,“一部《黎明之前》,可以有上亿的电视观眾,这比我们《茶馆》演了几十年加起来的观眾都多!” 刘培文闻言也沉默了,技术的进步改变了娱乐方式,属於中国话剧的黄金年代已经迎来了它的拐点。 他只能劝慰道:“有空座,说到底还是作品大家太熟悉了,实在不行就多排不同的作品,观眾觉得新鲜,也就好了。” “难啊!”於適之一脸愁容,“这么多年了,人艺常演常新的话剧,也就这么十几个,新作品说著容易,但很多都活不长。” 说罢,他图穷匕见:“要不,培文你再帮我们写一部?” 刘培文一拍脑袋,“我就知道老於的饭不可能白吃!” 一桌人哈哈笑了起来。 欢笑过后,刘培文还是摇摇头,“不瞒您说,我最近工作实在是忙,这写剧本我是真没时间。” 看到面前三个人忽然平静下来的表情,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有几个点子,你们要不要听听!” 三个人眼晴又亮了。 “就拿眼前这鸭子来说吧,”刘培文指指桌上片好的鸭肉,“一个全聚德,就是半部近代史。” “故事开始,是清末民初,一家濒临倒闭的烤鸭店,换了一个新掌柜———“” 刘培文所讲述的,正是前世贺季萍所写的话剧《天下第一楼》。 名噪京城的烤鸭店“福聚德”濒临倒闭,老掌柜年迈多病,两个儿子不堪重用,在咽气之前,老掌柜请来了新掌柜卢孟实,卢孟实苦心经营,在玉雏姑娘与大厨罗大头、堂头常贵的帮助下,几年时间让福聚德东山再起,盖起了二层楼。 然而两位少东家在怂下与他爭起了权,常贵一辈子卑躬屈膝任人差使,被逼得竟在端盘走菜时气绝身亡,雪上加霜的是侦缉队查出罗大头私藏烟土,危急情况下,卢孟实挺身而出为一向有矛盾的罗大头作保,愿意担当一切责任,换得罗大头活命。 最终,福聚德的生意走向破败,卢孟实也离开了燕京。 “临行之时,卢孟实托玉雏姑娘给少东家留下了一幅对联。”刘培文的故事讲到了尾声。 “对联?”夏春下意识地当起了捧眼。 “上联是: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下联是: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刘培文说道。“横批:没有不散的宴席。” “绝了!”夏春拍著大腿叫好,“这对联真绝了!” “好!真好!”於適之也猛拍大腿,拍的也是夏春的大腿。 他一脸震撼:“我听你讲完,满脑子都是茶馆,这故事给我的感觉,不在茶馆之下! + 一旁的贺季萍听得不禁然,《茶馆》是什么?那是人艺的镇馆之宝! 老舍先生的一部《茶馆》,人艺演出几十年依旧场场爆满,那可是话剧界青史留名的作品,如今在於適之看来,刘培文的这个故事,竟然堪比茶馆! 於適之追问道,“这故事总得有个名字吧?” “就叫《天下第一楼》怎么样?” 如此引人瞩目的名字,让桌上的三人都失了神。 “培文你说句实话,这故事首尾这么周全,你肯定想很久了吧?”夏春半响才追问道刘培文谦虚地摆手,解释道,“《桃扇》里有一句唱词,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故事的灵感就是来源於此。跟茶馆一样,兴衰荣辱匯聚一堂,自然能够精彩。” 说罢,他望向一旁的贺季萍,“贺姐,这剧本,你来写怎么样?” “我?”贺季萍不敢相信,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刘培文看著於適之和夏春二人,无赖道:“反正故事我讲给你们了, 写不写你们看著办!” “写!肯定要写!”於適之抢过话头,满口答应,他可不愿意让这种故事溜走。 “等小贺的本子写完了,培文你来一起参谋,到时候把你的名字放到编剧头一个!” “那怎么行?”刘培文摇摇头,“谁写编剧就是谁,我不能沾光!” “这有什么!”於適之拍了桌子,“就排头一个!谁敢说风凉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就这样,一部话剧的製作提上了日程。 辞別了於適之几人,刘培文回了鲁院,刚坐下喝了几口水,顾建资就喊道:“培文! 上午冯木打电话了,今天下午还要过来!” “又来?”刘培文有点头大。 冯木来找他,自然是为了中华文学基金会筹备的事情。 他这次来还领来了另一个人。 “培文啊,这位叫张契,以后专门负责基金会筹备的事情!” 张契个头不高,是个圆脸,此刻笑眯眯地看著刘培文,给人一幅老好人的感觉。 “咱们还是先说说情况吧,其实要我说,你们很多事不用跟我商量嘛。”刘培文抱怨道。 步入六月之后,基金会的筹备成了文协的最高级工作。 本来刘培文想的是,建立一个作家的补贴、保障、帮助机构,但是呈报上去之后,文协的同志们表示:“小了!格局小了!” 经过几轮商討,如今的工作范围,已经变成了为全国作家提供福利服务、推动文学工程发展、举办文学奖项、创办报刊、出版等多项职能於一身的综合性文学基金会。 刘培文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自己的倡议还在其中就行,其他的事情毕竟也是有利於文学发展的。 但是摊子大了,需要的人就多,人多了,需要的钱可就更多了,一百万看著是笔巨款,人吃马嚼还能剩下多少,事情还干不干了? 所以筹委会目前最关键的工作,依然是筹款。 刘培文已经確定捐资一百万,筹备委员会自然不能再向他伸手要钱。 所以张契这次来,是想看看刘培文的海外关係能不能有所帮助。 “你说蓝登书屋?”刘培文笑了,“他们都是商人,做图书生意一样是讲求投资回报,咱们基金会管人家伸手,人家顶多捐个三千五千米刀意思意思,就这还是看在两国友好的面子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契点点头,“目前的想法是去找香江的几个知名爱国商人募款,可是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目前去问了几次,都没鬆口。” 刘培文眼晴一转,开口说道: “基金会嘛,还得巧立名目,拉拢豪绅,这豪绅捐了,百姓才能捐,所以得钱之后不是,所以捐钱的关键,还是巧立名目。” “你的意思是说?” “人家香江的豪商是爱国,但不是撒幣,想让他们掏钱,一要有人带头,二要有回报,不然他们凭什么出钱支持一个刚冒出头的基金会?” “有道理!”张契若有所悟。 一群人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把爱国商人的名单列了一长串,最后一致觉得霍鹰东先生最合適。 张契咬咬牙:“那这样,我先去香江面见他一次,看看他的想法,毕竟有培文你珠玉在前,他答应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看著张契和冯木离去的身影,刘培文只能默默祝他们好运。 第171章 我看到了希望 第171章 我看到了希望 六月下旬的燕京是炽热的,下午三点,平坦的大道上热气升腾,乾旱了好几个月,道路旁的土地都有了几分龟裂的模样。 此时的水木校园里,一年一度的毕业季正在悲情上演。 刘培德在毒辣的日光下站了许久,终於拍完了毕业照,宿舍的兄弟们在路上踩著树荫往宿舍走。 “树根,听说明天还有舞会呢,你真不参加了?”李树生躲著日头,隨口问道。 “不了,”刘培德摇摇头,“时间不多了,我得一” “— 一我得早点回家做准备,结婚不是小事。”张强摇头晃脑地把词儿背了出来。 “你这傢伙,不声不响地就结婚!还特么青梅竹马!”提起结婚,李树生依旧是一脸悲愤,“兄弟们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像话吗!” “岂止这个!”高树增插了一嘴,“咱们都分配了,树根可是保送的研究生!” “这个我倒不羡慕!研究生固然好,可是分配工作也不赖啊!” 李树生蛮不在乎,“你看我分配到我们地方五金站,那可都是香饶饶!一准儿有人给我介绍对象!说不定还有漂亮的纺织女工呢!” “谁说不是呢!”张强一脸羡慕,“不像我,分到石化公司,估计也没什么效益,难嘍!” 几人聊著天上了楼,回到宿舍,刘培德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 离別在即,宿舍里满是不知所措的沉默。 翻了翻自己这四年看过的杂誌,刘培德想了想,一一分给眾人,“每本我哥都签过, 我家里还有,你们拿去收藏吧。” “好你刘培德!”张强气急,“毕业了才说!你可真能藏啊!” “张强你也要?”刘培德愣了,“你不是有吗?” “少废话!”张强从刘培德手里夺过一本燕京文学,赶紧翻看起来,嘴里还嘟著“这还有人嫌多?” “唉,咱也毕业了,以后也吃不著大作家带的好吃的了。”李树生接过杂誌,嘆了口气。 “谁说的?” 此刻,宿舍门打开,刘培文提著一大兜粽子来了。 “稻香村买的,趁热吃!” 一兜粽子很快一扫而光。 张强接过一个粽子,却没著急吃,他掏出一个本子递过来,著脸说:“哥,这是我们毕业的纪念册,你给我签个名唄。” 宿舍里几人闻言均是眼睛一亮,只恨自己此刻手里的粽子还没吃完。 刘培文还真没想到这个年代就已经有这些东西。给他们每个人写了一大串寄语,又签了名字,这一通忙完,刘培德收拾得也差不多了。 “走吧!哥。”他低著头,看不出表情。 “等等!”李树生叫住刘培德,“还没唱歌呢?” 宿舍的几人闻言都会意地唱了起来。 “.这是最后的斗爭,团结起来到明天! 一曲国际歌,宿舍的兄弟们的臂膀紧紧地搂在了一起,久久不愿鬆开,他们都知道, 唱完这首歌,大家便是各奔天涯,再难相见了。 刘培德坐上车的时候,楼上的舍友还在朝著汽车招手。 汽车朝著永定门火车站驶去,车里空调的凉风让人舒爽很多,刘培文隨口问道,“我听他们说,你是保研,可是你不是说跟老师去参加项目吗?” 刘培德点点头,“对外说是保研,確实也有研究生文凭,只不过不上课,一直都在项目所在单位上。” “那田小云咋办?刚结婚就两地分居啊。” “单位照顾我,会把她就近安排到项目驻地的后勤部门。” “那还挺好,总算你也有人照顾。”刘培文点点头。 “哥—”刘培德欲言又止,“以后恐怕一年都不一定见一回面了。” “別搞得像生离死別一样,回去先把婚事操办好。等七月底我肯定回去了。” “..—.嗯!” 送別了弟弟,刘培文开车回了鲁院。 今天下午是上刘培文的代文学史的课程,今天恰好石铁生也在后面旁听。 一节课上完,於华推著石铁生走到了前面。 “你们俩什么时候混这么熟了?”刘培文好奇道。 於华不说话,只是一脸得意。 “培文,这两天过节了,我爸听说你一个人在家,问你要不要过来吃饭?”石铁生问道。 “吃饭?好哇!吃什么?”刘培文对於蹭饭这事儿来者不拒。 “炸酱麵!” “竟然是炸酱麵,那不得不去了!”刘培文笑道。 把石铁生抱上车,於华则是將就著跟轮椅一起坐在后面。 “哎?要不要叫上张国威啊?”刘培文忽然想起。 “他呀!早溜了!今天跟人约好去钓鱼!”於华乐道。 看来是在燕京呆了几个月,中年人的热爱觉醒了。 奔驰启程,一路到了雍和宫大街26號。这次是於华敲门,他把门敲得巨响,石嵐出来开门的时候都有点不乐意了。 不过於华依旧是乐呵呵没事人一样,进去之后就在石铁生家里东瞧瞧西看看。 刘培文推著石铁生去了客厅,俩人看著还在四处摸索的於华,石铁生笑道:“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好奇心。” “好奇心是作家的第一要素啊!”刘培文评价道,“於华的作品之所以在先锋中有那种真实感,还是他观察生活的结果。” 石铁生闻言笑了,伸手从旁边小桌上拿起一本燕京文学,递给刘培文,“你看看。” 刘培文翻开杂誌,目录第一个就是於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他望望石铁生,石铁生示意他继续看。 翻到最后,只见作家寄语那里赫然写看: 【这部短篇小说的创意对我来说是个意外,它不是深思熟虑的作品,而更像是一个衝动的结果。在此,我要感谢我在鲁院的导师刘培文,没有他的批阅修改,我的作品达不到如今的高度。 对我个人而言,《十八岁出门远行》是对刘培文老师《十七岁的单车》的拙劣模仿, 只是我有幸通过一些写作技巧的运用,让这篇內容看起来不那么平淡】 刘培文笑著摇头:“这傢伙,明明自己写的挺好,还不忘了吹捧我“不能这么讲,”石铁生有不同理解,“当老师的,有时候只需要付出一个名字,就可以让弟子横行天下,更何况你还肯帮他改稿子呢。” “你这样说,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文坛恶霸呢?”刘培文挠挠头。 “哈哈哈,”石铁生被逗乐了,他笑道:“怎么能说是恶霸呢?光是为了作家们捐款百万这一点,所有人可都要念你的情。” 刘培文嘿嘿一笑,“我做这些,主要也是为了自己,別人都说我稿费多,那我主动拿出来一大笔钱,谁还好意思盯著我看?按別人的话说,这叫投名状!” “你这未尝不是在困境下的自我解嘲!”石铁生说道,“虽然身不由己,依然保持乐观,这样的品质是很好的。” 俩人正聊著天,石父回来了,看到几人陪伴著石铁生说笑,石父很高兴。 “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做炸酱麵!”他提著刚买来的肉扭头进了厨房。 於华这时终於坐下,他看著刘培文手里握著燕京文学,一脸兴奋。 “老师老师!我给你讲,前天德寧跟我说,这一期的销量有希望突破五十万册!” 刘培文笑著点点头,心里却想,自己的记录是多少来著,好像突破过百万。 他敦促道:“你的作品能够得到读者们的认可是好事,你得抓住机会,再接再厉啊! 可別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於华闻言心中一惊:三天打鱼?完蛋!张国威今天去钓鱼,昨天、前天、大前天可都是我去的,刘老师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几人聊看创作的事儿,石铁生从一旁的桌子上掏出一叠稿纸。 他家面积很有限,平日里写作、吃饭、看书都是在这间不大的客厅里。 “我最近写了个短篇,还没投出去,培文你看看。” 刘培文接过来,看到题目写的是《命若琴弦》。 小说里讲述的是“老瞎子”与“小瞎子”的故事,老瞎子年轻时坏了眼睛,他对生活绝望了,他的师傅却告诉他:弹断一千根琴弦就能去抓那副灵药,吃了药,就能看见东西了。 老瞎子的师父说,他当你把数字记成了八百,所以到死都没能看见。当时老瞎子替师父惋惜,自己则夜以继日地弹琴,只为了能早日弹断一千根琴弦。 而小瞎子则是遭遇了作为一个残疾人士理所应当的“失恋”,当他痛恨於自己是瞎子的命运,却又无法开解自己时,老瞎子重新说起了自己师傅讲过的谎言,只不过这次变成了弹断一千二百根琴弦:因为他知道,一千根是能做到的。 生命如同琴弦,断了的弦,是希望的寄託。 小说是个短篇,刘培文很快就看完了。 石铁生文字之中流淌的那种自然天真与故事中人物的坚韧让他久久无法释怀。 “克鲁利曾经说:对一切人们的疾苦,希望是唯一价廉而普遍的治疗方法;它是俘虏的自由,病人的健康,恋人的胜利,乞弓的財富。” 他放下稿纸,对石铁生说,“我从你的小说里看到了希望。” 第172章 新郎不是我 第172章 新郎不是我 石铁生闻言笑著点头,於华则是迫不及待的拿过稿纸看了起来。 “我从插队那时候开始生病,到后来瘫了,再到现在憋在家里写作,中间我也曾经愤怒的歇斯底里,就像“小瞎子”一样,但愤怒过后,我自己也在思考—” 石铁生说道,“我思考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靠的是什么?我又该如何走下去。” 他笑著说,“后来我想明白了,人活著,应当是要有希望的,这个希望有时候是被亲人的关怀赋予的,有时候就像这小说里一样,只是一个不忍心拆穿的谎言。 “但希望就是希望,哪怕这个希望並不会实现,它也会像远处的群山、海上的灯塔、 地平线上亮起的光,让人追著往前走,让人能忘记平日里琐碎的苦痛。” 刘培文很高兴,“你这是跟自己和解了!” 石铁生也曾痛苦过,挣扎过,从坐上轮椅,到后来的尿毒症,每一天都在经歷痛苦折磨,但支撑他微笑面对的,就是对生活的热爱,和从未熄灭的希望。 “某种意义上是吧!”石铁生自嘲道,“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年纪大了,也思考了很多,人生的路,不跟自己和解是走不下去的。” “吃饭啦!”石嵐推开门,端著一大碗炒好的炸酱放到饭桌前,唤醒了三个还在畅谈文学的人。 新鲜出炉的肉炸酱泛著油光,赤红的顏色和浓郁酱香味瞬间四溢。 於华咽了咽唾沫,站起身去跟石嵐一起端面,刘培文则是把石铁生推到餐桌旁,这餐桌不高不低,正好適合石铁生吃饭。 麵条是过凉的手擀粗面,一旁是摆上桌来的三大盘麵码儿:黄瓜丝、心里美、熟黄豆。 刘培文各种面码都来了点,又留上一大勺肉酱拌进面里,炸透了的干黄酱均匀地裹挟著麵条,一口下去,肉丁的香气和酱香味在口中爆发,然后就是面码提供的各种口感,这一碗麵刘培文吃得不亦乐乎。 一旁的於华更是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 看著面前疯狂嗦面的两个客人,石父开心地笑了。 吃完饭,几人聊起了最近的情况,刘培文说起自己九月份要参加人民文学作家西部行计划的事儿,石铁生忽然有些扭捏地说:“你们具体行程如何,去西安吗?” (请记住 读小说就上 101 看书网,????????????.??????超顺畅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刘培文乐了:“什么事儿?” “帮我送点东西。”石铁生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给谁啊?” “笔友,一个笔友。”石铁生强调道。 “你就说男的女的!” “.—.女的。” “我明白了!”刘培文掌大笑,“怪不得小瞎子遇到了一场失恋,你这灵感不会是来自於自己吧?” 石铁生恼羞成怒:“不送就算了!” “別生气啊!”刘培文赶忙拽住作势要推轮椅的石铁生,“谁说不送了!快快,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原来,1979年时,史铁生的一篇小说发表在一本名为《希望》的杂誌上,当时与他联繫的一位编辑叫做陈西米,后来她从杂誌社离职,去了西北大学教书。 在那之后,他们一直保持书信往来。 “那你俩这算是男女朋友吗?”於华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吃瓜。 “不算吧?”石铁生沉默了,“谁都没提过这个。” “那你有她照片没有,我看看。”於华追问道。 “没有。我也没给她寄过我的照片。” “不是吧铁生?”刘培文惊讶道,“六年了,她能跟你书信往来六年,其中什么意思还用我说吗?你还在这儿送东西呢?要我说,我就该把你打包送去!” “我我不敢说。”石铁生查拉著脑袋。 刘培文看著石铁生座下的轮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你想想,你俩通信六年,彼此的情况都是很清楚的,她肯定对你也有感情,你难道,就甘心这样做个笔友?”刘培文循循善诱。 “那你说怎么办?” 刘培文比出两根手指,“两个选择:一、你跟著我一起参加作家西部行,自己去见你的女笔友;二、我替你写封告別信转交给她,就跟她说你已经心有所属,大家不要再联繫了。” “你这是无赖!”石铁生没好气地说。 “不然呢?现在不努力,你就不怕等到你年过四十了,忽然有一天她给你寄来请柬, 让你参加她的婚礼?” 只可惜石铁生没听过《说谎》和《嘉宾》,不然他可能此刻脑海里全是旋律。 此时此刻,石铁生忽然没了脾气;石父和石嵐坐在一旁静静地望著,於华则在一旁喝著茶,沉默不语。 “铁生!”刘培文抓住他的肩膀,“你比我年纪大,比我想得多,你就更应该知道, 像你这样的人,遇到一个能谈得来的人多么不容易,这要是错过了,不得后悔一辈子。” “可我—.” “可我什么,觉得自己是负担、是累赘,怕自己耽误人家一辈子?” 刘培文驳斥道,“我告诉你,你在这里犹犹豫豫,不肯让一个爱你的人加入你的生活,才是真正耽误人家一辈子!你还真想跟老瞎子一样,弹断一千根弦啊!你的解药可就在眼前!” 石铁生闻言,双手使劲儿拍著轮椅的扶手,咬牙开口:“好!我跟你去!” 等晚上走出石铁生家的时候,石父在门外握著刘培文的手,久久不愿鬆开。 “培文谢谢、谢谢—.”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老眼淌著泪。 石父一天天苍老,石铁生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每每夜里惊醒,他总是深怕自己走后,儿子没人照顾。 姑娘总是要成家的,到时候,石铁生可真就只剩下自己了。 而如今,刘培文的一番劝诫,说动了石铁生,也让石父心中的重担松解了几分。 “叔!不必谢我!”刘培文拍拍石父的手,那鬆弛的皮肤有些凉意。“哪怕我不说, 铁生早晚也会踏出这一步的。” “不——-不一样。”石父摇摇头,到了这个年纪,他很清楚:很多事情都是一步错步步错,开始的时候浑然不觉,最后追悔莫及。 奔驰驶离雍和宫大街的时候,清凉的车厢里,只剩下刘培文和於华两个人。 “於华,你今天状態不太对啊。”刘培文目光看著前方的路,隨口问道。 於华本来靠在座椅上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被刘培文的一句话叫醒。 “啊?什么不对?”他在脸上挤出几分笑容。 “一开始你兴致还挺高的,怎么最后我在那劝铁生追求爱情的时候,你反而不说话了呢?有热闹不往前凑,这可不像你。” 於华闻言尷尬一笑,“还能是什么,刘老师你那些话说给了铁生,却扎在了我心上啊!” 自从去年进了文化馆之后,於华认识了一个叫小潘的姑娘,於华这人脸皮厚,说话又好听,很快贏得了姑娘的芳心。 可谈了快一年,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俩人却越来越凑不到一起。 於华总是想出去闯闯,想四处结交朋友,去外面看看。可小潘不这么想,她只觉得一家人就应该守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那句歌词怎么说的来著,“我们都没错,只是不適合。” 到了84年秋天,他跟著赵锐永俩人结伴坐火车出去旅行了一个多月,期间一封信、一个电话都没有,这让小潘出离愤怒了。 到了年底,小潘果断跟他提了分手,於华只觉得万分痛苦,但想想自己做的事確实也对小潘不够公平,他最终忍痛同意了小潘的决定。 转过年来,他发奋努力,通过考核进了鲁院,俩人更见不到面了。直到前几天,於华打电话给单位报信的时候,同事才告诉他,小潘上个月结婚了。 刘培文听到这里目瞪口呆,这什么女频剧情? “记得那时候我们俩去我们县的海边,那个大海是黄顏色的,但是课本上说大海是蓝色的,我就想,能不能一直游一直游,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地方去,但是当我说出这个念头,小潘只觉得我这样会死。” 於华惨然一笑,“所以后来我反而替她庆幸,我想哪怕我们结了婚,就这样继续下去,早晚也是要离婚的。” “那你现在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於华失焦的眼晴望著窗外,“我不想回文化馆了,我怕我看到她心里难受。” “逃避也没什么,”刘培文宽慰道,“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啊!” “老师,”於华又说了一遍,“我想留在燕京,我不想回去了。” “那你准备去哪儿?总得有单位接收你吧?” “谁知道啊———”於华又颓了。 刘培文看看丧气的於华,忽然开口说道,“不如去做编辑吧? ? “啊?”於华愣了愣,有些艰难地说:“当编辑,当编辑是不是要天天上班啊—“” 刘培文乐了,“你以为都跟你们县文化馆一样啊?” “你发了《十八岁出门远行》,算是在文坛站稳了脚跟,真想去燕京文学、当代、十月做个编辑,总是有机会的。但是你要想在燕京,还能像县城文化馆那样天天不用上班, 那不可能。” 车停在路口,红灯在不远处,映照著俩人的脸色都成了紫色,刘培文指指自己。 “我这么懒的人,在燕京一年都要上五个月班呢!” 於华哑然望著被灯光照得充满神秘色彩的刘培文,心里想的却是:他妈的,这傢伙稿费上百万都还这么努力,我为了留在燕京,上班这事儿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当编辑总比当牙医好吧? 刘培文继续说道,“你知道当初我怎么留在燕京的吗?” “怎么弄的?”於华好奇起来。 “当初我高考失败,开始写作,第一篇稿子是《双旗镇刀客》,来燕京改稿的时候又写出了《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所以一” “——所以老师你是凭才华留在燕京的?” “那倒不是,我是单纯的靠关係。” 刘培文解释道:“我之所以只能托关係留下,是因为我在老家没有身份、我个人也没有成绩,当时虽然写了两篇小说,可是刊物还没发表出来呢,对於別人来说,我就是个落榜生。” “但你不一样—” 此刻绿灯亮起,车辆再次前进。 ““..—你有单位,有单位就可以调动;你有作品,有作品就有调动的理由。所以你现在需要的,就是让理由更充分一些。” 於华闻言,盘算起来。 距离鲁院的培训结束只剩一个月多点的时间,按刘培文的意思,他怎么也得弄出点动静。 “刘老师,您是说我得在这一个月之內,再写一篇稿子投出去?” “错。” “啊?” 刘培文解释道:“一个月內投稿,发稿最快也是八月份,黄菜都凉了!所以你真想留下,三天之內必须写出一篇比《十八岁出门远行》更好的小说。” “啊?三天!” 於华无力地瘫在副驾上,心中忽然充满了紧迫感。 “京师居,果然大不易啊。” 第173章 我们电影也要上! 第173章 我们电影也要上!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於华的才华就像八月末的暑假作业,不逼到份上,是真的一个字都写不出。 原本在县文化馆经常三天出六个字的於华,自从跟刘培文確定了三天写出一部新小说之后,当晚就被刘培文带到了百深处34號。 长夜將至,他將从今夜开始写作,三日方休。他將不梳头、不洗脸、不换衣服,不管白天黑夜,打开一背稿纸就是干!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至於每天的饭食,则是刘培文託了附近的小饭馆给送来,於华只管开门就行,仿佛是关进了小黑屋。 这三天,於华只有这片四合院,只有书房的一张桌子和一席臥榻。 三天的昏天暗地过后,看著眼前写完的稿子,再看看丟了一地的废纸,於华感觉自己仿佛从地狱中归来的王者。 “难道我真的是天才?”他兴奋地喃喃自语。 这功夫眼儿,四合院的门响了。 於华看看桌上的檯历,今天是他跟刘培文约好的“解禁的日子。” 恋了三天的他如今既有刑满释放的感激涕零,又有稿子写完的志得意满,一时间纷乱的情感信號在脑海中混杂,直到他开门的时候,人还是懵憎的。 刘培文不知从哪买来一兜子鲜麵条和几样菜码,进门看到头顶著一堆枯草,双眼满布血丝,神情却是一脸振奋的於华,明白他应该是写完了。 “饿了吧?来,我下面给你吃!” 厨房的炊具碗筷都是现成的,调料还未过期,刘培文炒了个三鲜滷子,撒进去一大把木耳、鸡蛋、肉条、虾仁,一锅热面捞起来过了凉水,俩人就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嗦起了打滷面。 於华此时化身饿狼,一碗没够,又去盛了一大碗,两碗麵条吃完,打了个长长的隔, 他忽然觉得有点困。 “老师,我先去书房眯会儿,稿子在桌上,您先自己看吧!” 进了书房,於华打起了呼嚕,刘培文把凌乱的地面和书桌收拾停当,这才坐下看起了稿子。 稿纸的第一行写著:《西北风呼啸的中午》。 看到题目,刘培文觉得於华这回稳了。 这个小说前世他就读过,可以说是於华短篇小说的代表之作。 小说讲述了一个非常荒诞的故事:在一个西北风呼啸的中午,原本岁月静好的主人公“我”在家里舒服的抠著眼屎,忽然有陌生的彪形大汉一脚踢开“我”的房门,硬是给“我”送来了一个“我”根本不认识、不想要的朋友,而且还是一个行將死去的朋友, 霉时间所有莫名其妙的关係、责任忽然降临到“我”身上,而“我”却只能默默承受,甚至在別人的道德绑架下,待在那个“死鬼”的身旁。 小说总共三千多字,还没有於华的呼嚕长。 刘培文看著睡觉的於华,也不打扰他,只是伏案细细看著其中的文字,做著修改。 於华醒过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光线已经暗下来了。 完了,我不会睡了一个白天吧!刘老师等多久了? 他打了个激灵,从臥榻上翻下来,慌乱地找鞋穿。 只听刘培文的声音响起,“这么快就醒了?不多睡会?” 他只当是讽刺自己,扭头衝著刘培文苦笑道:“我这一觉都快睡到天黑了,刘老师你別笑话我啦。” “啊?”刘培文愣了,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大太阳地。 於华有些尷尬,扭头看看墙上的掛钟,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行了,反正醒了,聊聊稿子吧!”刘培文笑道。 於华这才振作精神,坐到了书桌旁。 “你这篇稿子,给我一种加繆的《局外人》的感觉!有点存在主义的味道。”刘培文夸讚道,“极度荒诞故事之下,又有著真实生活的內核,非常精彩,短小精悍。” “那,能成吗?”於华期期艾艾地问道。 “包的。”刘培文点头,“现在轮到你思考了,当代、十月、燕京文学,你想去哪一家呢?” 於华这下真的醒了。 7月1日的晚上,首都剧院人头攒动, 早早来到人艺后台的刘培文此刻正在陪著於適之说话。 “就这半个月的工夫,话剧排得怎么样?”他好奇道。 於適之哈哈一笑,“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们全院上下齐动员,半个月时间一出话剧还是能排好的,只不过最近大家都在加班,休息得不够充分,早晨到点来,晚上还要排练到很晚才走,周末也不休息。” 刘培文默默点头,这种情况他前世也很熟悉,俗称996。 俩人聊著天,贺季萍凑了过来,“培文!上次你说的那个故事,我把思路理的差不多了,大纲你看看!” 刘培文惊了:“贺姐,你们这半个月不是都忙著排《我的1919》吗?” “剧本早就定了,我一个编剧能有多少事儿?”贺季萍笑著说,“平常他们在那通宵排练,我在旁边没事干的时候,我就琢磨故事,半个月不短了!” 好傢伙,原来不是996,是007啊! 接过稿纸,刘培文翻阅片刻,给他指出了几个人物设计的问题。 等俩人说得差不多了,一旁有人过来叫於適之,“院长!广电局的领导到了!” 於適之拽过刘培文,“走吧!咱们接客人去。” 刘培文怎么听怎么彆扭。 今天是《我的1919》话剧首演,现场来观摩的领导不少,除了人艺的院长曹禺先生, 广电局的吴冷西局长、通讯社社长牧青、燕影厂厂长胡启明一眾大佬尽皆出席,第一排直接坐满了。 跟一眾领导打过招呼,刘培文终於落座。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第一排中间偏左一些的位置,旁边就是胡启明和於適之。 作为话剧,《我的1919》时长是比较短的,跟动輒三个小时的演出相比,《我的1919》情节紧凑,焦点都在核心人物的对话上,仅仅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却是亮点频出。 作为主演的杨立辛不负眾望,把外交官顾维钧刻画得有血有肉,直至影片高潮部分, 当杨立辛喊出那几句震撼人心的台词,全场都在欢呼雷动。 刘培文坐在前排,看不到后排观眾们的动作,不过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观眾们的热情。 “请你们记住!”舞台中央的杨立辛悲愤而郑重的说出:“中国人永远不会忘记这沉痛的一天!” 他的手重重地敲在桌面的文件上,也敲在在场每一位观眾的心上。至此,人物定格、 光线收束、惟幕落下。 等剧场的灯光尽数亮起时,是震天动地的欢呼和没有尽头的掌声。 这部剧刻画了中国外交史上第一次对列强说“不”的时刻,这个时间也是民族觉醒的时刻,是新与旧的分界线。 所有人都在为精彩的演出鼓掌,为这样的时刻而鼓掌,为如今的国家而鼓掌。 一旁的胡启明满脸兴奋地鼓著掌,凑到刘培文旁边说:“培文同志!厂里已经决定了!打算把《我的1919》搬上大银幕,这样的好故事,不能只出现在话剧舞台,我们电影也要上!” 胡启明的想法很快落实了下来。 由燕影厂出品的电影版《我的1919》正式立项。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电影在国人心中的地位要高过话剧太多,《我的1919》刚立项, 就收穫了一大批报纸、杂誌的报导,足见期待值之高。 当然,这也与话剧《我的1919》首演后的超高评价分不开关係。 首演之后,隨看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戏剧报等多家报纸连篇累读的报导、採访,以及新闻联播的播出,《我的1919》瞬间火爆,整个七月都是一票难求的火爆局面。 而作为原作者,刘培文也成了不少朋友求票的对象。 “我是真没有票啦!” 鲁院办公室外,看著眼前的汪硕,刘培文摊了摊手,“人艺送给我的票早没了!” 首演之后,於適之给他的票,他除了送给何华一家,就是给了黄成民、石铁生,给鲁院一眾同事的票都是他后来又厚著脸皮要的。 “哎呦,培文你帮帮忙嘛,哪怕明天、后天的场次呢?我掏钱也成啊!主要是沈序佳想看,天天闹我,烦!”汪硕死乞白赖地贴在旁边,愣是不肯走。 “你就不能自己排队去买?” “別提了!”汪硕一脑门子官司,“昨个我去排队,下午七点的场,我早晨九点一刻到了首都剧院,人告诉我,没了!我说我买明天的,人家说那只能明天排队,把我给气的! “今儿我早晨七点就去了,结果呢,前面有个单位的,他一个人拿著介绍信买了一百二十张! “一百二十张啊!”汪硕咬牙切齿,“到了我又是毛干鸟净!再排队?我疯了我!” 刘培文见状也只好安慰道,“我再给人艺打电话问问吧。” 一通电话下来,总算是帮忙预定到了明天的票,前三排,让汪硕下午去窗口付钱取票,汪硕这才喜笑顏开地感恩戴德起来。 “对了,你上次说你俩合写的小说怎么样了啊?”掛了电话,刘培文隨口问道。 汪硕跟沈序佳如今打得火热,俩人乾脆合写了一部小说,叫做《浮出海面》,此前吃饭还跟刘培文提起。 汪硕刚翘起来的尾巴又垂下去了。 “提了!前两天我投给当代,何其志这小子嫌写的不好,给了我一大堆意见,正改著呢。” 这句话说完,,他垂头丧气的摆了摆手:“哥们儿走了!別想我!” 送走了汪硕,刘培文拿上自己刚改出来的电影剧本,开车去了燕影厂。 如今电影项目已经正式立项,导演的工作交给了厂里的资深导演程怀。 刘培文前世对於这位第三代导演的最深刻印象大概就是有一个儿子,叫做程凯歌。 程怀此时已经年逾六十,已经到了退休的时候,不过对於拍电影依旧是游刃有余。 接过刘培文的电影剧本,程怀翻看了半响,一脸满意神色:“培文啊!剧本我是一百个满意,跟原著契合、人物设计也很饱满。” 他话锋一转,“就是现在厂里希望抓紧把这个电影拍出来,时间紧迫,干什么都要快,所以选角上,你有没有好的想法?话剧我也看过,你觉得那几位演员怎么样?” 刘培文没接话,而是反问道:“程导您现在心中肯定也有备选名单吧,咱们討论討论?” 程怀点点头,拉开抽屉递过一个文件夹。 刘培文翻开一看,好傢伙,汤国强、孙纯、周礼京、马小伟这名单是把全国的俊后生都找来了是吧? “怎么样?”程怀催促道。 刘培文摇摇头,“您挑的这些,长得都太英俊了,没有那种苦大仇深而又温文尔雅的劲儿。” 程怀咀嚼著刘培文的话,“你这话说得具体,是不是心里有人选?” 第174章 小还乡 第174章 小还乡 陈道鸣被一通电话叫到燕影厂试镜的时候,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只知道是试镜, 进了燕影厂的化妆室,先是来了一套西装,然后头髮涂满髮蜡向后梳起,都拾缀完了,他志芯地问道:“麻烦问问,这是试镜什么戏啊?” “民国戏。”化妆师直接把他推进了隔壁的排练室。 只见几个人正坐在桌前望著他,中间那个头髮白的老者点点头,笑著对旁边的青年人说道,“培文眼光真不错!” 陈道鸣望著一旁的青年,依稀觉得自己从哪儿见过。 副导演翻著资料,“陈道鸣,男,29岁,演过《一个和八个》,对吧?” 陈道鸣点点头。 副导演站起来,递过一张纸,“突然把你叫来是有点冒味,我们这是电影《我的1919》的试镜,你先试试这段台词吧。” 陈道鸣接过台词看了一眼,立刻抬起头来,眼中是不可思议,“我,演顾维钧?” “试试。” 陈道鸣心中激动,自从83年拍完《一个和八个》之后,他本以为自己的表演应该能获得不少机会,哪怕去年电影上映了,自己的表演也受到了不少认可,但依然没人找他拍戏。 无人问津的状態,让他演戏的心沉寂下来,埋头在央视的电视剧製作中心做起了导演。 虽然这两年娶妻生子,生活过得顺遂,可偶尔夜里想起片场的时光,他总还是喜欢那些站在摄影机前挥洒表演热情的日子。 如今,《我的1919》要拍成电影的消息最近甚囂尘上,不少演员都在打听消息,他只当是另一个吃饭时的谈资,没想到自己竟然意外受到了青。 可是他,能成吗? 压下內心的患得患失,他低头看起了台词。 过了几分钟,他抬起头来,眼神中多了几分自信和渴望。 程怀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陈道鸣的变化,他有些惊,既是惊讶於陈道鸣对於表演的热忱,更是惊讶於刘培文挑人的眼光。 这小子怎么能发现陈道鸣適合演顾维钧的呢? 你別说,看人真准! 陈道鸣试著演了几个片段,又在副导演的提示下反覆朗诵了几遍关键的台词,这个过程中,陈道鸣慢慢融入了自己对於人物的思考,表现愈发挥洒自如。 一番试镜结束,程怀非常满意,当即拍板。“就你了!” 看到这一趟有了成果,刘培文起身告辞。 走到楼外的时候,陈道鸣追了出来。 “刘老师、刘老师!”他追得有些气喘,看到迴转身的刘培文,他一脸感激地鞠了一躬。 “我听了程导的话,才知道是您推荐的我,谢谢、谢谢您!” “不用客气,”刘培文笑著眨眨眼,“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留下摸不著头脑的陈道鸣,刘培文驾车离开了燕影厂。 確定了核心人物,《我的1919》的剧组飞快地组建起来,不过后续就不需要刘培文投入太多精力了。 一晃到了七月的末尾,鲁院迎来了这一批学员的送別仪式。 三十多位作家,在5个月的培训生涯中,不少人都有了新的作品问世,很多都相继投稿成功。 当然也有像张国威这样,每天只顾著苦思冥想打窝到底该用什么料比较好的钓鱼佬。 但无论如何,大家都收穫满满。这五个月,他们与无数知名作家见面、交谈、学习, 很多人更是头一次发现了文学天地的广阔,更多的人也收穫了回家之后的单位提拔。 分別的时候,鲁院的老师们成了最忙碌的明星,学员们一个个排队合影留念,有的人激动地泪洒当场。 合影、签字、互赠礼物,刘培文今天被学员们团团围住。 不知多久,人群才渐渐散去。 离愁別绪在一声声再见中愈加浓厚,望著这一批来自天南海北,年龄差异巨大,平日里说起文学神采飞扬的作家们一个个消失在鲁院门口,刘培文心中晞嘘不已。 有人走,就有人留下。 培训班一起拍合影的时候,於华的笑容就没从脸上掉下来过,不少人听说他如今借调留在了燕京,也纷纷过来恭喜。 “弟弟!我是真没想到,来时咱俩坐一起,走时就剩我自己,心中千言又万语,我是真的羡慕你!” 张国威抓著於华的手不放,满嘴四六八句,临走了还不忘叮嘱:“別著急结婚啊!过几年好日砸!” 送走了同学们的於华,此刻心中虽然也有些惆悵,不过很快就被即將迎来新生活的期待冲得无影无踪。 《西北风呼啸的中午》被刘培文推荐给了人民文学,如今已经正式发表。 凭藉两个短篇,於华告別了业余作家的身份,一跃成为先锋文学的“先锋”。 通过刘培文的举荐,刘昕武打了报告,於华就这样从县文化馆借调到了《十月》,成为了一名编辑。 “走吧!”刘培文拉开了车门。 於华点点头,上了车。 帮於华把行李送到了单位的职工宿舍,刘培文也开始了採购计划。 八月將近,刘培德的婚事已经近在眼前。 等刘培文和一板车的东西一起回到大刘庄的时候,距离婚礼的时间还有两天。 走进家门的时候,刘培文都愣了半天。 原本漆皮斑驳的大门如今重新粉刷一新,院子里的地面明显是重新平整过了,就连那口井都重新砌了一圈石栏。 “叔!弄嘞不赖啊!” 刘环此刻正忙著安排人把刘培文买回来的菸酒块都搬下来,闻言咧著嘴笑道,“不光后院,前院你那里也都重新整了!你去看看吧!” 刘培文闻言,放下行李去了前院。 原本前院里的菜睦如今都没了踪影,地面上跟后院一样,铺了新的砖石,三间老屋也粉刷一新,虽然依旧是大门紧闭,但是看起来清爽多了。 “哥!”刘英此时正在前院洒扫院子,看到刘培文回来,扔下扫帚衝到近前,一脸激动。 “你怎么晒黑了?”刘培文看著往日里最喜白净,出门必戴草帽的小妹,好奇的问道“没办法呀!”刘英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想攒点钱,暑假里就跟李倩一块去养鸡场打零工,收拾鸡舍、翻翻鸡粪啥的,一天五毛钱呢!” “是嘛!”刘培文一脸笑容,低声问道,“赞了多少了?” 刘英伸出一个拳头,“十块钱!等开学我就能买新磁带了!我要买《东京之夜》!一盘磁带五块五,剩下的钱留著买电池,能听好久呢!” 之前过年回来的时候,刘培文把自己两年前从米国买的索尼隨身听留给了刘英,让她听听磁带学英语。 不过很显然,对於即將初中毕业的小姑娘来说,学个屁的英语,隨身听就是用来听歌才是王道! “树根这两天结婚了,你別去打零工了,过两天再去啊!”他嘱咐道。 “我知道!我今天就没去!”刘英扭头找到扫帚,头也不回,“你忙去吧!” 刘培文摸摸鼻子,扭头回了院子。 刘环院子里没怎么变化,唯独原来放杂物的一间屋子清理了出来,如今成了刘培文的住处,而兄弟俩原来的大屋,则是成了刘培德的婚房。 进了屋,刘培文却看到弟弟如今还在自己这个屋里看书。 “树根!” “哥!” “怎么样,结婚激动不?”刘培文眉开眼笑地拐了拐刘培德。 此时的刘培德已经收拾得前所未有的乾净利落,头髮刚刚剔成寸头,又修了眉毛,连眼镜框都难得换了个新的。 刘培德套拉下脑袋,“原来结婚到跟前了俩人还不能见面,今天就没见著田小云。” “正常!”刘培文拍拍刘培德,“这你都不知道?” “我又没结过婚,凭什么知道?” “.—有道理。” 看著貌似一心看书,实则只是掩饰心中焦躁的刘培德,他摇了摇头。 如今结婚在即,来家里帮忙的人不少,刘培文四处打望,发现確实用不上自己,乾脆借了自行车溜去了养鸡场。 刚走到养鸡场门口,他正好看到一个解放车停在空地上,后面几个人在往上码放鸡笼“全有!”他衝著正站在车上码笼子的青年喊道。 刘全有扭头看到是刘培文,一脸欣喜地从车上跳下来。 示意其他人继续干,刘全有指著车得意道:“哥!今年第三批出栏的!现在都被水寨那边订走了。” 刘培文点点头,“价格怎么样?” “咱们的鸡养的肥!收价都是最高的!”刘全有兴致勃勃,“我按你讲的,定期找技术员来调整饲料,科学餵养,这鸡很少生病,长得也快,半年不到,大刘庄养鸡场的名声已经在水寨打出去了,好多公家的市场都指定要收咱们家的鸡。” “那天我算了算,加上卖鸡粪的钱,这五个月,咱们养鸡场就卖了將近两万块钱,刨除后面的本钱、人工,还能落下三千呢!” 看著眼前干劲十足的刘全有,刘培文勉励道:“好好干!等过两年,哥再给你娶一嫂子!” “好嘞!”刘全有喜出望外,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第175章 结婚,青春的终结 第175章 结婚,青春的终结 看完了养鸡场,刘培文骑著车继续在村里閒逛,烘房的蒸汽、鸡场的喧闹以及即將到来的婚礼,让整个村子有著一种格外的活力,在改开大潮的暴风骤雨里,如今的乡村还有著它最后的寧静时光。 到了结婚前一天,刘培文专门去水寨请了放映队,下来到村里放电影。 为了怕村里人不知道,他还专门找了九婶一趟,给她拿了两包黄金叶。 八十年代,在电力还没有普及的乡村里,放电影几乎就是夜间最高级的娱乐。 到了下午,放映队来了家里,一顿款待过后,刘培文叫上刘全有、李金梁、田小飞等人一起去帮忙布置场地。 幕布展开之后,是个薄而坚韧的半透明白布,两个小伙子主动爬上了树,在放映员的安排下收紧了绳子一个巨大的幕布在扬场的空地上拉起,场地顿时有了样子,放映员们开始调整起放映机来。 晚上八点,刘培文看著村里的男女老少来得差不多了,过去递了句话,电影开始播放。 除了本村的人们,附近十里八乡听说放电影的人也在陆续赶来,有的搬著凳子,有的乾脆就扯个粗布袋子铺在地上席地而坐。 幕布前挤满了人,偶尔还有调皮的孩子从放映机前跑过,把幕布挡得一片漆黑。 晚上放的电影是少林寺,算是这两年大家最喜欢看的电影,声音跟隨画面响起,人群安静了许多。 老人们喜欢坐著,年轻人嫌坐著看不清楚,大都站著看,有的小伙子乾脆爬到树上、 角落的麦秸垛上,还有些特立独行的人们,则跑到幕布后面去看,美其名日“反正都能看”。 哄哄闹闹地放上一场电影,就是这个年代的乡村里金榜题名、婚丧嫁娶的最高礼仪了一场电影放完,在放映员告诉大家明天晚上还有一场《庐山恋》的时候,全场的人们都欢呼雀跃起来,小伙子和大姑娘们尤其眼里放光:那可是有吻戏的电影!村里可是不经常放的。 电影放完,刘培文回到家,四处打望了一遍,发现白天自己写好的喜字都已经张贴好了,四散的红纸、码放整齐的鞭炮,都宣告著明天的意义重大。 刘培德的新房如今已经布置完毕,刘培文进去参观了一番,屋子里都粉刷一新,新买的组合柜码在墙角,大大的镜子上还贴著双喜;八九床绿绿的被褥在床头,床上撒的儘是些生、瓜子一一这床今天是没法睡的。 此时在这里铺床的是一群姑嫂婆娘,看著新郎官,她们脸上都是一副爽朗的笑容,嘴里却说著什么新婚之夜听墙根的荤话,別说刘培德这个小伙子,连两世为人的刘培文都觉得招架不住。 今晚两兄弟都躺在了刘培文如今的房间。在黄友蓉的催促下,刘培德早早的就躺在了床上。只是半夜刘培文还听到他在床上翻来覆去。 第二天清早,还在睡梦中的刘培文就被弟弟摇了起来,大喜的日子终於到了。 望著外面蒙蒙亮的天光,刘培文伸手打了个哈欠,“田小云家离这就一百米,有必要这么早吗?” 刘培德此时已经无暇思考这么多问题,只催促著刘培文他帮自己收拾衣服。 刘培德今天穿的是刘培文带回来的一套薄西装,他脚踩皮鞋,搭配上一条大红色的领带,算是如今的乡村里最时髦的结婚服饰。 兄弟俩各自收拾完,走到院子里,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男人们聚在一起抽菸,女人们则是低声说话,照看著灶台。看到刘培德西装革履的走出来,大家都凑过来夸讚打趣。 为了照顾今天的婚宴,院子的角落里已经搭起了一组泥糊的大灶,除了专门请来的以为掌事的厨师,其余都是一些娌来帮忙。 黄友蓉不知道几点起来的,如今已经熬了一大锅鸡汤,一旁坐著的小锅则是滚著水, 隨时准备下麵条给早来的人吃。 胸前別上刘培文带回来的胸,一家人都看著喜庆了几分。 等天光大亮的时候,外面忽然喧闹起来,在门口守著的李建国喊了一声“抬轿的来了!” 院內眾人赶忙让开一条道,一台四人抬的大红轿进了屋。放好轿子,娌们招呼著轿夫们吃饭,此时人愈发热闹起来,大家都嘰嘰喳喳的说著话,静静等待著吉时。 批判吉时是马有才如今最畅销的业务,毕竟谁家结婚都愿意討个好彩头。 刘培德的吉时换算过来是上午七点五十七分,刘培文知道后总觉得马有才先定好时间,才批的卦辞。 吉时一到,一声锣响震天动地,隨后就是里啪啦的鞭炮,在檳相的招呼声中,刘培德领著轿,远赴百米之外的田四家。 刘培文只觉得这一趟轿夫真是赚麻了,没有拦路討喜的人不说,路程更是短得惊人, 直接光速下班。 但仪式总是要有的,到了田四家,鞭炮响起,进了门,田四家的人要先管新郎官的饭,刘培德象徵性吃上几口,便在檳相的引导下敬酒、敬茶,然后再进里屋去娶媳妇。 由於距离近,一村子的人几乎就是从刘环家平移到了田四家,再一路走回去。 在眾人的起鬨声中,身穿红色纱裙、头顶红盖头的田小云被刘培德牵著上了轿。 轿一上一下摇得老高,不过总算只有百米的距离,田小云恐怕还没有晕的机会,就又要下来。 隨著轿一起来的,还有娘家人与一件件嫁妆,各色的物事都包著红布,把婚房里塞得红光遍地。 刘培德则是与田小云一起拜了天地,这才在起鬨的孩子们的尖笑中送入洞房。揭了盖头,俩人便可略作休息,只需要等到十点开席时出去敬酒。 总算有了一个钟头的閒空,刘英赶紧给他俩送去两把扇子,让他们凉快一会。 乡村的婚宴是流水席,开始的早,结束的晚,如今临时搭建的大灶早已经乾的热火朝天,炸得焦酥的丸子在大锅里冒著尖儿,高高蒸笼上一屉屉的杂麵饃饃,还有炸好的酥肉、早已准备好的各色鲜蔬、佐料码放齐整。 刘培文此刻在跟一大帮村里的青年们一起摆放吃席用的桌椅板凳。 如今吃席不比后来,大都是各家借来的八仙桌子,配上四把长条凳,一套套摆满了前后院和巷道,足足有快二十张。 在大门口外面则是一张隨礼的帐台。 现如今办婚礼能隨礼的钱少得可怜,大多是五毛、一块,极多的也就是一张大团结, 所以办红白喜事註定是赔钱的,只是图个热闹喜庆。 由於是流水席,相熟的人大都不著急去吃,多是让外村隨了钱的的人先坐桌,一桌凑满八个人就上菜。 四凉四热八个菜,以及一大碗丸子汤,一人还有一个杂麵饃饃,这就是吃席的全部了唯有內院的几张桌子,专用来款待娘家亲戚,菜餚多一倍,还有酒喝。 十点多,坐桌的人多了起来,灶台也开足马力,此时刘培德和田小云这对新人也走出来,在檳相的介绍下挨桌敬酒、说话,角落里还有找来的嗩吶、笙簫吹著百鸟朝凤的曲子,一场婚礼终於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刘培文自然是没空吃饭的,除了迎来送往,他还要兼职处理各种找上门的杂事。 正忙著,忽然有人喊住了他。 “培文!” 刘培文扭头一看,笑了,“舅!你啥时候到的?” “刚来!借了个摩托下来的。” 此时张竹和张伟俩人刚走进院子,看著刘培文满头是汗,张伟凑过来要给刘培文帮忙,被刘培文按住坐下。 “你们远来是客,坐下吃饭吧!” 站著陪俩人聊天,刘培文这才知道张伟今年又没考上,怪不得平常懒得要命的他今天竟然跟看舅舅出了个门了,还主动要求帮忙。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刘培文问道。 张竹气不打一处来。 “我託了人,打算把他弄进味精厂里上班,味精厂现在效益多好啊!过年发福利都双份的!这小子非不愿意!” 张伟撇了撇嘴,张口说道:“哥,我还是忘不了我的演员梦—” 张竹站起来就想去找混子。 “好了舅!消消气!”刘培文好说岁说把他按住,又对张伟说,“这样,你先听话去味精厂干著,你不想当演员吗?那你也得学学怎么当演员吧?等你学的差不多了,我推荐你去当群演,怎么样?” “群演是什么?” “群演就是群眾演员。” “听起来不如主角厉害。”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群眾?” “是” “演主角的人,是不是也是群眾?” “肯定是啊。” “你看,大家都是群演,一样的!” 张伟被刘培文糊弄得喜笑顏开,终於点头答应去味精厂上班,张竹见状,神色也轻鬆了几分。 “等著吧哥!”张伟又自信起来,“我指定能学出点名堂来!” 安抚好俩人,刘培文继续四处忙碌,一场婚礼闹闹哄哄,流水席吃到下午两点才散, 著实把他累得够呛。 到了傍晚,乡亲们都散去了,此刻只剩下刘环和田四两家人在院子里,此时才是吃饭的时候。 大灶还没撤掉,红英婶和黄友蓉俩人就著剩下的材料操办了一桌席面,两家人一起喝著酒。 刘培德今天一天敬酒已经喝了不少,下午吐了一会,这会儿还有些头晕。 刘培文则是在一旁陪看田四喝酒“培文啊!”田四此刻面色有些红润,他举起酒杯,“恁三个都是一块长起来的,他俩结完了婚,又都要去燕京的单位,在那边人生地不熟,全仗著你这个当哥嘞多操心了!” “应该嘞!应该嘞!”刘培文陪著喝了一盅,心里却是知道,往后自己哪能操得了心,恐怕见一面都不容易。 总归两家今天喜事办得很圆满,眾人都很高兴。 今天晚上还安排了一场《庐山恋》,大家吃完饭也都去看电影消遣,连带著刘培德和田小云一对新人也是如此。 到了现场看电影的时候,看到接吻的镜头,一旁的人们还起鬨让他俩亲一个,把田小云羞得够呛。 等到《庐山恋》放完,眾人散去,想要闹洞房的小青年们却跟著回来了。 这会儿刘英竟是拿出了几分主人家的气势,黑著脸拿著棍子乱冲,把一群打算听墙根起鬨的人得一乾二净,全家人这才得以休息。 三日后,大刘庄三杰再次踏上前往燕京的旅程。 一路顛簸,等出了火车站已是傍晚,远处一辆部队的吉普车在等著小夫妻俩。 分別在即,三个自幼在一起的年轻人却都没了话。 刘培文想了满肚子的祝福语,如今半句也吐不出,了半天,才开口道:“你俩还年轻,在外面又没人照顾———別轻易把肚子搞大。“ 田小云闹了个大红脸,刘培德也尷尬地低下了头。 匆匆互道离別,一男一女背著行李,在橙色的光晕里转身走向了吉普车。 望著他俩渐渐远去的身影,刘培文忽然大声呼喊道:“喂!” 小夫妻茫然地回头。 “再回老家的时候,咱还去抓泥巴龙啊!”刘培文挥舞著手,呼喊道。 “哎!”刘培德和田小云远远的答应著,脸上忽然笑了起来。 夕阳下,影子被拉得无限长,青春在此刻定格。 第176章 这戏你不能改 第176章 这戏你不能改 “人都齐了没有?”祝伟扯著嗓子喊道。 “没来的举手!”刘培文推著石铁生,在一旁起鬨。 作家们都笑起来,彼此看了看左右,应该都在了。 祝伟又不放心地数了一遍,这才带著眾人上了火车站的月台。 此时,作家西部行计划的第一站已经宣告结束,眾人群集在云州火车站准备继续坐车前往寧省硕方。 火车早已经在站台停靠,距离开车的时间还早,作家们却都不著急上车,都在月台上三三两两的抽起烟来。 不抽菸的刘培文倚在石铁生的轮椅旁,望著一眾男人吞云吐雾,也挺有意思。 “铁生,来!”汪曾其掏出一根红塔山递过,“续上一根!” “你这是干什么?”邓有梅面色一正,伸手把汪曾其的烟截到自己手里,“这烟也给铁生抽?培文啊!你那儿还有三五没有?给铁生来根健康的。” 一群人嘻笑起来。 从燕京出发之后,不抽菸的刘培文,由於日常携带好烟,已经成为这些老烟枪的完美蹭烟对象。 “你们几个也真是的!”一旁的老大姐章洁迈步走过来,直接把石铁生刚夹在手里的那支烟抽了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点著,幽幽地吸了一口。 “一群老爷们也不知道给我让一根。” 几人面面相,都被章洁的泼辣作风逗笑。 抽过烟,作家们上了火车。 西部行计划的基本行程是火车环线,先从燕京到云州,看过云冈石窟和悬空寺,作家们又在晋省开了一场座谈会,今天再次上车,前往寧省的朔方。 人民文学的活动级別挺高,一路火车都是软臥,在这个年代可並不是说买就能买的。 挤过狭窄的过道,刘培文把石铁生推进软臥车厢,把他从轮椅上抱下来放到下铺上。 他扭头跟上铺的邓有梅说道,“老邓,到了朔方还得麻烦你照顾铁生几天,我得去办点事事儿。” 刘培所说的事儿,源自於胡金泉前一阵打来的电话,他告知说电影拍得差不多了,让刘培文过来看看。 到了朔方,刘培文与大部队们分別,坐上了前来接他的吉普车。 车上的机油味道让刘培文泛著噁心,在顛簸难行的路上晃了快一个小时,等到快傍晚时,吉普车才终於停下。 如今《双旗镇刀客》的剧组正驻扎在距离城市边缘的镇北堡,这里是一片巨大的荒滩,胡金泉在这里辟出一片空地,拿夯土堆出了一个沙漠城镇。 刘培文走到剧组的时候,一场打斗戏正在拍摄,李联杰与一个老者俩人对战,一个个武打动作连贯好看,一套打完,两人场面上不分胜负,刘培文却是楞在当场。 这戏,他没有写过啊? “咔!”一场拍摄结束,演员休息、摄影復位,刘培文凑了过去。 “培文!”胡金泉看到刘培文,惊喜地站起身来,“你总算来了!什么时间到的?” “刚到,没打扰你拍戏吧?” “哈哈哈,没有没有!刚才拍的都是备片,不一定用得上。” 听到这句话,刘培文稍微鬆了一口气,但是心中的疑惑却並未减少。 “来!这会儿外面热,咱们屋里说!” 胡金泉示意旁边的执行导演先继续拍摄,他带著刘培文走进了旁边的土坯房。 这间屋子是用来拍摄瘤子的饭店的,里面摆得都是破破烂烂的八仙桌。俩人落座,刘培文就迫不及待问道:“胡导,咱们这可是刀客,怎么打上拳了?” 胡金泉一脸不好意思,“哎呀,这个李联杰的功夫真是俊啊,我也是见猎心喜。所以我拍著拍著就觉得不能把这点东西浪费了,就改了两场戏、加了一场戏!一共三场!” 刘培文皱起眉头,“到底哪三场?” 胡金泉拉他坐下,慢慢说起来。 这三场戏,一场是好妹被欺辱时,孩哥挺身而出与一刀仙手下的对打的戏;一场是一刀仙与孩哥最终决战,最终两人的打斗过程改了两段飞檐的戏;加的那场戏,是子试探孩哥武艺,在刀割马肉之前,加了一段两人比拳的戏份。 “这样改?”刘培文眉头紧锁,再次跟胡金泉確认。 胡金泉点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刘培文气乐了,直言道:“你姓胡,不代表就可以胡来!这戏你不能这样改!” 一时间屋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静了下来,无言的望著两人。 胡金泉面子上掛不住,站起来把屋里的人都了出去。 “培文啊,我也是为了增加点场面,把电影丰富起来啊!” “丰富?”刘培文笑了,“一个刀客,跟人打拳比试,两个绝顶刀客一刀定生死的快意恩仇,怎么还吊上威亚飞檐走壁了?” “这不都是为了电影场面嘛!” 胡金泉一脸苦口婆心,“邵氏想把李联杰推出来,觉得给他在电影里的武打场面太少了!” “那也不行!”刘培文摇摇头,“你是导演,你应该明白《双旗镇刀客》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双旗镇刀客》的故事並不复杂,却足够惊艷, 十五岁的“孩哥”在父亲死后,继承遗愿来大漠中的小镇来娶指腹为婚的媳妇“好妹沙漠里有一群让人闻名丧胆的匪徒,其中的马匪头子因杀人只用一刀,人称“一刀仙”。 孩哥来討媳妇,子岳父不愿意,却碰到,“一刀仙”的兄弟意图欺辱“好妹”,“孩哥”为救人,第一次挥刀战斗將他杀死,也闯下大祸。 “一刀仙”发誓要血屠全镇报復,“孩哥”胆怯,决心请大侠“沙里飞”帮忙,结果“沙里飞”是个活名钓誉的假侠客,答应帮忙却躲起来了。 经过希望、失望、紧张、逃避、等一系列心理挣扎,在最终目睹了瘤子岳父、铁匠、 钉马掌老人轮番被“一刀仙”杀死后,当“一刀仙”的屠刀伸向“好妹”时,孩哥终於觉醒,鼓起勇气与之决斗,最终杀死了“一刀仙”。 “这本来就是一个少年侠客克服恐惧的成长故事,是一个古龙一样的武侠故事,只需一刀,厘定生死,快意恩仇,你加上武打场面,整个都变味儿了!” “那怎么办?”胡金泉了头髮,诉苦道:“你说的是不假,但这是一个武侠片, 功夫不露,打斗场面全靠旁人的反应与电光火石的剪辑,这、这能成吗?” 刘培文望著眼前苦恼的胡金泉,感觉有些陌生。 “胡导,你当初跟我说拍这部小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想的! “你当时想拍的可是西风烈烈、马鸣萧萧,刀客一刀出鞘,生死见分晓的壮志豪情! 是用西部片的结构讲述大漠刀客的故事!怎么现在就全变了?” “喉——.” 胡金泉长嘆一声,仿佛被放了气的皮囊,整个人都了。 “我难啊!”他指著屋子里的一切,解释道,“因为盖这个沙漠小镇,整整超支了八十万港幣,我跟邵氏要钱,邵氏说,加钱也行,但是怕我的片子赔钱,所以监製要调整片子的內容,我不点头,片子就不用拍了,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你跟邵氏到底怎么签的合同?”刘培文纳闷道:“就算超支,只要上映票房能有所斩获,对邵氏也不算什么吧?” “这——”胡金泉脸上一阵羞惭,他苦笑道:“我这些年拍的片子,已经有好几部都是巨亏了,所以“” “所以邵氏只想用你的名字,却不想让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拍,对吧?” 胡金泉神色复杂的点点头最早他离开邵氏,就是因为邵氏干涉他拍摄,如今重回邵氏,竟然依旧如此。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刘培文忽然开口道,“不如这样,我们先按原计划拍,剧本一个场景、一句台词都不改,摄影、美术可以调整,但是那种一刀决死的感觉不能变。” “不变?那这片子恐怕邵氏会压著不让我上映。”胡金泉摇头。 看著眼前这个颓丧起来的男人,刘培文有些不適应。这还是自已第一次见到时在角楼望著日光,细心寻找每一处光影魅力的大导演吗? 江河日下,他竟然也要低头了。 “胡导,会骑马吗?”他忽然问道。 “会啊,怎么,你想学?”胡金泉疑惑道“出去逛逛吧,散散心!”刘培文拍拍胡金泉的肩膀。 两人推开门走出来,发现门外所有的人都在望著他们。 “大头张!给我牵两匹马!” 剧务转头离开,没两分钟牵来两匹骏马。 胡金泉把韁绳递给刘培文,有些不確定地问道:“你会骑马吗?” “学过一点点。”刘培文比出一个手势。 他靠近身旁的骏马,回忆著当初巴克教授的驯马诀窍。 几分钟之后,在眾人仿佛观看魔法的震惊眼神中,刘培文踩著马上了马,只需轻轻牵著韁绳,骏马已经自如的奔腾起来,在小镇里扬起一片飞沙。 胡金泉赶紧骑马赶上。 落日將近,两匹马一前一后出了沙堡,奔驰在附近的荒芜之地上。 两人打马飞驰,骏马沿著路奔上了远处的山坡,这里是贺兰山的延伸。 骏马迴转身,俩人在大山的阴影中望著远去依旧在落日中发著光的沙堡, 翻身下马,刘培文往前走了几步,骏马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胡金泉见状,也下了马,与他一起站在这片芜草杂乱的野丘上。 “老胡,你的人生中,做过什么疯狂的事情吗?”刘培文眯著眼睛望著远处的沙堡, 隨口问道。 胡金泉对被称为老胡有些不满,但他还是思付著这个问题, “当年出走香江,和如今重返邵氏,都算是吧?”他试探著答道。 “我曾经听过一段话,”刘培文扭头看著胡金泉,说出了一段前世著名台词。 “我等了二十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爭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只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胡金泉闻言一阵心神动摇。 他从拍完《大醉侠》之后从邵氏出走,到了今天,恰好二十年了。 二十年风雨走过,胡金泉拍出过《龙门客栈》、《侠女》,收穫无数讚誉和掌声,也拍出过《天下第一》,被人骂烂尾、无聊,赔得一塌糊涂。 英雄迟暮,悲歌渐起。 二十年再回首,他还能拿回自己最在意的那份“尊严”吗? “邵老板只是商人,他懂个屁的电影!”刘培文鼓动道,“就算听了他们的,片子最后成功了,可这种成功,跟你还有关係吗?” 看著若有所思的胡金泉,刘培文举著马鞭指著远处即將被阴影吞没的沙堡,灿烂的笑容掛在脸上。 “吶,就这一回啊,我陪你疯狂一把!” 第177章 爭做全国第一 第177章 爭做全国第一 “所以,培文你真的要把镇北堡的那个沙堡买下来?” 此时,作家们正在嚮导的指引下观览贺兰山的风光,秋天的贺兰山层林尽染,山脚明媚的金黄与高处的苍翠並驾齐驱,偶尔有深红色的灌木点缀其间,別有一番情趣。 刘培文和张先亮俩人远远地缀在后面。 虽然已经確认过好几遍,但张先亮依然震惊於刘培文这个看起来非常荒唐的决定。 “確切的说,不仅仅是沙堡,而且还有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刘培文解释道,“不过这件事还是初步的计划,並没有完全想好。” “得很多钱吧?”张先亮皱著眉,“我听说这沙堡了好几十万呢。” “准確的说是八十万港元。” “那你这是楞要买啊?”张先亮担心道,“不怕亏本?” 刘培文低声解释道:“我买沙堡,本身就算是投资电影了,我的计划是追投一百万港元,包含沙堡在內,这样电影最终的分成会给我百分之五的分成,所以说本身还有钱赚。 至於沙堡你还记得当初咱们聊过的影视基地吗?” 俩人在山间遥望著远处几乎看不清的沙堡,张先亮有些心驰神往。 当初去香江参观,他就对影视基地念念不忘,总觉得其中很有机遇,只可惜自已没有本钱。 如今,眼前这个青年谈笑间就买下了沙堡,还要圈下镇北堡周边的大片土地,尝试打造自己曾经梦想过的“影视基地”。 他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你小子,可真有钱啊!” “你也不差啊!”刘培文笑道,“我听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出单行本了,卖得非常快?” 张先亮闻言尷尬地笑了笑,“也算痛並快乐吧!” 自从年初俩人在全国优秀中篇小说颁奖现场时听了刘培文的劝,张先亮会后找到了巴老,一番陈述之下,果然获得了巴老的支持。 最终,稿子分成上下两期,在今年的收穫上连载,第二期的时候,收穫销量直接突破了一百五十万册,张先亮的这部小说可以说一炮而红。 隨之而来的,就是全国上下的广泛討论和层出不穷的批评声音。 但无论如何,作为当代文学中第一部衝破“性禁区”的小说,文中对於两性的描写, 对於特殊时代下人格的扭曲,都让这部小说赚足了眼球。 八月份,这部小说就出了单行本,到如今据说发行量已经破一百万册了。 这速度,就连刘培文的《黎明之前》都赶不上。 “十三万字,稿费加上印数稿酬,你怎么也能落下三万块钱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刘培文笑道。 张先亮却摇摇头,“你不知道,就你们来的前一个星期,省里的文协还组织开会批评我—” “唉,別提了!我要是专职作家也就罢了,谁让我还是朔方的主编呢,这事儿现在从批评我作品已经慢慢开始转到批评我工作上了。要不是最近巴老发了篇评论维护我、风评有所好转,我这会都见不著你嘍!” 刘培文看著满腹心事的张先亮,边走边隨手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纠结什么?你有这样的才华,改做专职作家也能过得挺好。” 张先亮则有不同的想法,“我还是想下海经商。” 说罢他又自嘲道,“年轻的时候只觉得父亲弃政从商,而不是去陕北,活像个傻子,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反而开始理解他了。” 张先亮出生於民国的首都金陵,家世显赫,其祖父是民国外交官,父亲毕业於哈佛商学院,回国后最先开始从於张学良手下,后来经商,家中財力雄厚。 张先亮又是家里的长房长孙,从小到大,可以说耳濡目染了太多財富故事。 “质疑父亲、理解父亲、成为父亲。” 刘培文点评过后,扭过头来,一脸情真意切:“咱俩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有经商头脑干脆,你辞职下海跟我干得了!这镇北堡影视基地的总经理留给你干,往后你也能入股,怎么样?” 张先亮证在原地良久,呆望著选下一句话就继续往前走的刘培文。 想想已经立在那里的沙堡,想想那如同空白宣纸般待人作画的镇北堡,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发出诱惑的邀请,他的心跳不爭气地加速了。 “他妈的!干了!”他咬咬牙,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刘培文再次脱离了在寧省周边观览的作家团,不过这次他的身旁还有张先亮。 “要不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呢,有了你,事情办起来就是不一样!”刘培文夸讚道。 此时刘培文、胡金泉和张先亮三人刚从政府大楼里出来。跟市里的领导商谈了两天, 借著胡金泉香江大导演和刘培文內地知名作家的名號,镇北堡影视基地出现在这里的时间比上一世早了数年。 “还是培文你这个名字起的好啊,”张先亮捧道,“西部影城,这个名头要是落在了秦省、陇省,跳著脚骂娘的可就是省里的领导啦!” 按照跟市里领导的约定,影视基地规划在镇北堡,將以古朴原始、粗獷荒凉、深厚民俗为特色,採用西北风格建设沙漠、绿洲、三座不同风格的城堡以及年代街区。 这將是整个西北最大、设施配套最全的影视基地,也將是全国第一个民营的影视基地。 这样可预见的改开成绩,试问哪个领导能轻视?当然是全力支持! 当然了,宏伟的目標吹出去之后,饭还是要一口口吃,目前西部影城的核心工作就是接收沙堡,並依此延伸打造第一个拍摄街区,慢慢地把商业模式跑通了,再继续兴建新的建筑。 等到几人把所有的事情敲定,胡金泉也终於跟邵氏谈好了新的计划,《双旗镇刀客》 终於得以按照预想的风格继续前进。 事情忙到这里,刘培文也要继续前进了。 这段时间他单独行动,作家团们已经从要从金城出发前往长安了。 祝伟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告诉刘培文,不必再去金城,而是直接去长安与大部队匯合。 作家团们从长安火车站走出来的时候,刘培文正和贾平娃站在一起等待,身旁还有已经是一省文协副统领的程忠实。 “哎呦!这小伙子是谁啊?看著眼熟!”看到刘培文走过来接过石铁生的轮椅,邓有梅出言打趣道。 “他呀,不光眼熟,烟也熟啊!”章洁倒也不客气,过来討烟抽。 刘培文直接递过一包三五,“没了再找我!” “好小伙!”章洁这下乐了,眨眨眼,“回去我给你介绍漂亮闺女!” 一行人坐上了中巴车,去了文协的招待所住下,晚上还有一顿欢迎宴。 进了招待所,刘培文去洗了把脸,出来看著有些不安分地敲著手指的石铁生,他乐了:“这一路上等急了吧?怎么样,见面的词儿想好了没有?” 石铁生仿佛斗败的公鸡,“——·没有。” “你啊你!”刘培文指著他,“非憋著自己想,结果半个月了也没憋出什么好屁!” “我不像你,年轻有才华、长得还好,往那一站,就招小姑娘喜欢。”石铁生没好气地看著刘培文,眼里都是羡慕。 “那有什么用?”刘培文摇头,“我女朋友不也是看上我的文采吗?” 他蹲下身子望著石铁生,“我告诉你铁生,对於一个热爱文学的女青年来说,你笔下的文字,才是你的容貌,你脑子里的才华,才是你的身高!听我的,明天就直接衝进她上课的教室当场送,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回忆!” “文说离谱的!”石铁生撇撇嘴。 不过前半句话確实让他心中的自信恢復不少。 到了晚饭的时候,听说石铁生要去见女笔友,作家团一群老头在旁边胡出主意。 有说买礼物的,有说送的,还有离谱的乾脆说先去拿下丈母娘的,聊得好不热闹。 一旁章洁看不下去了,“你们都消停点儿吧!人家女孩子要的是真心诚意,搞这么些东西干嘛,依我看,铁生你不如写首诗,明天给她朗诵朗诵,说不定小姑娘当时就扑到你怀里了。” 於是大家有开始討论起情诗如何写,把石铁生说得满脸通红,最后乾脆自已推著轮椅夺门而逃。 第二天,作家们跟著程忠实去看古城墙,刘培文跟石铁生则是坐车去了西北大学。 到了西北大学的校门口,刘培文发现石铁生的手不停地敲著轮椅扶手。 “这就紧张了?你好列坚持到见真人啊?” “少废话!”石铁生咬著牙,“要不你走吧!” “我走?”刘培文乐了,“我走了你敢进去吗?” 他推起轮椅,不由分说地迈入了校门。找了几个人问到数学系的教学楼之后,俩人直奔教学楼下。 数学系的办公室在三楼,刘培文背起石铁生上了楼,把他安顿在楼梯拐角的长椅上, 自己又下来取轮椅。 俩人进了办公室一打听,才知道数学系今天没课,老师们可能不在学校。 “劳驾,您就告诉我陈西米宿舍在哪就行。”刘培文张口问道。 “你们找陈西米?”那人打量了两人片刻,才说道,“那不如去中文系的文学社碰碰运气,她没事儿的时候经常去。” 得知了中文系在不远处的另一栋楼之后,刘培文再次把石铁生背下了楼,推著他往中文系的楼走去。 再次来到楼门口,石铁生显得放鬆了许多。 “怎么样?不紧张了?” “刚才在白紧张了一遍,这会儿紧张不起来了。”石铁生苦笑道。 “贤者时间好啊!”刘培文笑道,“昨天写的诗呢?” “脑子里呢。” 刘培文刚想继续说话,忽然听到后面有个声音传来。 “石铁生?” 第178章 终於见到活的了 第178章 终於见到活的了 男女主角彼此寻觅时的意外相遇?校园门前不期而遇的感人瞬间? 无数经典影视镜头画面在刘培文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时候,他推著石铁生转过身。 一个不算高的清瘦女子笑著站在身前,长发飘飘,笑语嫣然。 在她的身后,是一片乌压压的人群,人群中挥舞的旗帜此时垂了下来,二百多双眼睛好奇地望著他们。 跟预想的有很大不同啊。 “我是石铁生,你是?”石铁生望著眼前的女子,心中有些激动,又不敢確认。 “我是陈西米。” 石铁生笑得灿烂,“是我想像中的样子。” 陈西米笑得恬静,“文学社里今天搞远足活动,刚回到学校,我刚才还遇到同事,说有人推著一位坐轮椅的来找我,我当时就猜到是你!” 意想不到的相逢,让两人都有些惊喜。 半响,陈西米才望向石铁生身后的刘培文,“这位是?” “他是刘培文,大作家!” 原本听到石铁生名字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此刻听到刘培文三个字,直接轰然爆发。 “真的假的,他说那是刘培文” “都说是大作家了,肯定是吧——我看著也像—— “刘培文在哪?我看看!我看看。” 一时间人群开始围凑,后面的人推揉著往前,个子矮的乾脆开始蹦高。 “您就是刘培文!”前面一个学生大著胆子衝过来,拽住刘培文的胳膊不撒手,“太好了!终於见到活的了!” 看到蜂拥而上的学生和马上要被围在中间的三人,刘培文果断把轮椅推到有些不知所措的陈西米手中。 “快!快推著铁生跑啊!” 陈西米下意识的接过扶手,看著周围的人群,一瘤一拐地推著石铁生冲了出去。 此刻,被围绕在人群中央的刘培文看著远去的俩人,咧嘴笑了。 中文系门口的喧闹很快惊动了更多的人,不少学生听说有名人来学校,还没搞清楚是谁就跟著人流往前冲。 而此时的刘培文也是有苦难言,被眾人裹挟的他不断的催促大家保持秩序,只可惜声音並不能传播得太远。 幸好几分钟后,校领导们已经闻讯而至。 “同学们!”一个谢顶的男人拿著大喇叭喊道,“首先让我们鼓掌欢迎知名作家刘培文来到我校座谈!” 学生们都鼓起掌来。 刘培文乐了,座谈?我还站著呢! “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我们换个大教室,让刘培文同志给大家讲话,好不好!” 学生们轰然充诺。 刘培文这才在校领导和附近学生的护送下挤出了一条小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长舒一口气,刘培文赶忙向一旁的领导致谢。 “不用谢我!”领导满面春风,“像您这样的大作家能够来到我们学校,我们举双手欢迎啊!走,咱们去阶梯教室吧!” 在校领导与学生们的簇拥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朝著教室走去。 不远处的树林间,一个清秀女子推著轮椅上的男人佇立其中,俩人正透过树荫的缝隙远远观瞧。 看到刘培文没事儿,石铁生这才长舒一口气。 “放心吧!”陈西米安慰道,“他这么有名气,同学们虽然热情,但也不会伤害他再说了,领导都来了。” “哎,培文为了我的事儿操了不少心,这次来找你都是仗著他的帮助。”石铁生感嘆道。 “话都说到这儿了”陈西米慢慢走到轮椅前,巧笑倩兮:“你怎么想起来学校找我了?” “我————”石铁生望著眼前的倩影,忽然语塞。 另一侧,刘培文已经在校领导的引领下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阶梯教室。 “这是我们这里最大的教室,能坐好几百人!”校领导笑著介绍道。 安排刘培文坐下休息,他又跑去维持秩序了。 此刻,从各处闻讯赶来的学生们已经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刘培文这一场演讲算是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掏了出来,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讲遍了国內国际、古今文艺,一句句风趣幽默的点评让台下的学生们欢笑不停。 演讲结束后,又是蜂拥上来求籤名的文学青年们,等到刘培文精疲力尽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看著在外面等待自己的石铁生和陈西米,刘培文却是故作忙碌地摆了摆手,“铁生啊!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好岁请人家西米同志吃个饭,至於我嘛,你们校长还在旁边等我呢!我下午还有个讲座,不说了啊,我走了!” 俩人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校长,校长还乐呵呵地冲他俩挥了挥手。 给石铁生创造了俩人独处的条件,刘培文自己则是像个孤独的勇土,独自挑战整座大学的文学青年。 不得不说西北大学的消息非常灵通,打听到刘培文和石铁生这次是借著人民文学作家西部行计划来到长安之后,直接派人去邀请作家团来开见面会。 在得知作家们早已定好了西交大的行程之后,校长一面遗憾,一面牢牢地拽住刘培文这根独苗,千叮哼万嘱咐让他明天还来,在学校开一场《我的1919》的座谈会。 刘培文自然是满口答应,言语之间还把石铁生和陈西米的事情卖了个乾乾净净,就差直说让校领导帮忙创造机会了。 校领导也很高兴,陈西米一条腿不方便,作为校內相当知名的残障人土,她的个人问题也是学校一直关注的,如今竟然有希望跟另一位在文学创作上颇有影响力的作家走到一起,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 傍晚,刘培文在校门口等著石铁生出来。 看著陈西米一步一停地把石铁生送出来,他分明读出了两人之间依依不捨的味道。 接过轮椅,俩人跟陈西米挥手作別。 望著渐渐远去的身影,刘培文好事儿地凑到石铁生跟前,拐了拐他的胳膊,“铁生, 行啊你!这就拿下了?” “少胡说八道!”石铁生有些不好意思,“什么拿下不拿下的。” “明天不来了?”刘培文打趣道。 “那不行。” 刘培文闻言笑得爽朗。 晚上俩人回到文协的招待所休息,一眾作家看到两人出现,跟闻见荤腥的猫一样好奇地凑到跟前嘰嘰喳喳问个没完,石铁生心中高兴,这会儿不觉得不好意思了,反而跟他们谈笑风生。 “铁生,你俩相隔千里,见一回面不容易,你得想想以后。”一旁的汪增其劝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刘培文对著一旁的邓有梅说道,“老邓你也看见了,这样的事儿你们文协不能不出力吧?铁生怎么说也是燕京文协的一份子啊!回去赶紧研究研究,给人姑娘调到燕京来!” “这夫妻分居两地,请求调动工作理由也是常见的,”邓有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眯眯地看著石铁生,“你抓点紧,赶紧把结婚手续办了!” 眼看著几人越说越不像话,石铁生再次鸣金收兵,溜了溜了。 刘培文跟眾人在大堂里聊了半响,等回去的时候,石铁生正凑在桌前写著什么。 “写的什么?”刘培文凑过头去。 石铁生捂得严实,“一边儿去!” “呵!男人!” 刘培文躺在床上,出言提醒:“你不会真就写首诗送给人家吧?” “那我送什么?”石铁生反问道,“你不跟我说文字就是我的容貌吗? “所以你就打算送她一张脸?”刘培文又坐起身来,语重心长道,“你俩聊天这么多年,她喜欢什么?你得投其所好。” “她——.她———”石铁生忽然语塞。 “哥,还是你厉害!”刘培文服了,“写信六年你俩就光討论文学啊?” 刘培文看石铁生一时半会没有答案,扭头去自己包里翻出来一个细长的小礼盒,里面是一支派克钢笔,“给你!” “送这个给她?” “热爱文学的人,总不会拒绝一支好笔吧?”刘培文指指这支派克金笔,“上次去米国买的,我就带了一支,本来打算给陆遥的,你拿去用吧!” 要是按照石铁生平日的性格,他绝对要拒绝,可是想想脑海里姑娘笑如的场面, 他就说不出口。 “多少钱?” “就当是给你俩的份子钱。” “——你这么有钱,一支笔未免少点。” “嘿!还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啊!”刘培文骂道。 俩人“友好对话”了半天,石铁生把钢笔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包里。 第二天,依旧是在西北大学门口。 今天陈西米乾脆请了假,准备陪石铁生在长安逛逛。看著谈笑间愈发自如的俩人,刘培文心中暗暗替石铁生高兴。 上午在西北大学的讲座结束后,刘培文趁著无事去了一趟延河编辑部。 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陆遥八月份就去了同川的鸭口煤矿,说是去採风了。 寻人无果的刘培文只得再次回到了西北大学。 作家团明天还要集体参加一个活动,然后当天就会离开长安返程,所以今天就是石铁生和陈西米分別的时刻了。 刘培文在校门口看到俩人的时候,正是临別之际。 只见石铁生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正是刘培文给的那支钢笔。 陈西米打开一看,似乎颇为欣喜地说了什么,然后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件毛背心递给石铁生。 刘培文只感觉陈西米眼中的柔情蜜意根本藏不住,而石铁生乾脆是嘴角都快咧到后槽牙了。 等从陈西米的手里接过石铁生,俩人作別的时候,刘培文振臂高呼,“嫂子,明年来燕京玩啊!我让铁生带你爬山!” 陈西米闻言有些脸红,却还是笑著点头答应下来。 “怎么样?够兄弟吧!”刘培文推著石铁生,得意洋洋,“你看嫂子可都点头了,等明年放暑假,你赶紧给她打电话,到了燕京,就跟她求婚!” 刘培文的大胆规划让石铁生激动得有些口吃。 “这,这不会太快了吧。” “这还快!”刘培文一挑眉,“你也不看看你这脑门,再等几年还有头髮吗?” 石铁生这下没话了。 返回燕京的火车开速度依旧缓慢,在铁轨的当声中,九月的这场长途旅行迈向了终点。 第179章 荣誉主席刘培文 第179章 荣誉主席刘培文 燕京的秋天是响晴的,北海公园的白鸽偶尔飞过天空,在一片秋声里,时隔大半年, 恭俭胡同里的刘培文终於再次感受到了摸鱼的快乐。 参加完作家西部行之后,回到鲁院点卯的他发现,除了小猫三两只,根本没有boss在此地刷新。 无事一身轻的他又恢復到了最自如的状態。 今天早晨,刘培文起了个大早,出了门,绕过旁边的街巷,围著北海公园跑了一圈, 才大汗淋漓地回了家。 冲个凉水澡,精神抖擞的他重新出了门,去路口的摊子吃早点。 自从搬到了恭俭胡同,懒於做饭的他基本就是街口的几个摊子换著吃。 “哟!大作家来啦!”摊主熟稔地打著招呼,“吃什么?还是老样子?” “今天不要焦圈了,给换两个炸糕尝尝!” “好嘞!” 端著豆腐脑、油条、炸糕坐下,刘培文先夹起一个油炸糕咬开。 薄薄的酥脆外壳之下是软糯香甜的味道,与刘培文前世记忆中別无二致。 乘兴把两个炸糕乾掉,刘培文开始慢慢喝起豆腐脑。 低头的工夫,忽然听到一阵响脆的车铃鐺声,然后是剎车皮的鸣咽。 再抬头,带棚子的人力三轮正好遮出一片阴影。 “哟!您也在啊!”王爷从车上下来,跟刘培文招呼了一声,扭头跟摊主说,“三根油条我拿走。” 摊主应了一声,夹起油条分成两份,一份是一根,一份是两根,都用油纸夹住中间, 递了过去。 “没错吧?” “没错,倍儿地道!” 王爷夸了一句,转身把两根油条递给了三轮后座的一个小孩,“贝勒爷,趁热吃!” 那小孩白白胖胖,看著有八九岁模样,此刻背著书包瘫在后面座位上,接过大王递来的油条,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儿啊,我上学要迟到啦!” “知道知道!这就走!”大王对儿子一脸宠溺,把手中的油条掉在嘴里,鬆开闸,蹬著三轮远去了。 望著三轮走远了,摊主忽然开口道,“这王爷,人没挣到,帽子戴得挺稳当。” “什么意思?”刘培文忽然觉得手里的豆腐脑也並不是那么著急要吃。 “人家遗老遗少都是正黄旗、正白旗,唯独这位王爷,正绿旗的!替別人养儿子。” 这会儿人少,摊主干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跟刘培文讲起了八卦。 原来,王爷当年的青梅竹马跟人跑了,如是两年之后,姑娘回来了,非赖著要跟王爷结婚,俩人婚后五个月,生了一大胖小子,就是刚才后座那个孩子。 生完了孩子,前妻几年又不见了人影,现在家里就剩下他跟这倒霉孩子了。 “平常他自己管儿子叫『贝勒爷”,这一家皇亲国戚当得,就剩下一三轮了。” “五个月生孩子,这王爷就没起过疑心?”刘培文不敢相信。 “哈!起疑心?” 摊主笑了,“內姐们明摆著告诉他的,说『虽然我肚里这个不是你的,不过我心里只有你”,王爷也真敢信!” “那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爷也没混出头,还跟宝贝似的守著这没关係的“贝勒爷”, 他呀,人善被人欺!” 刘培文默默吃起了早饭,心中为王爷晞嘘一秒。 吃过早饭,刘培文开车出了门,去了文协大楼,今天是中华文学基金会正式成立的仪式,张契特地上面送了请帖,邀请他务必过来拍照。 到了文协大楼,早就等在楼下的张契带著他去了一间大会议室。 俩人进了会议室,发现里面人已经不少,章广年、冯木、王濛几位文协的领导都在, 后面更是座无虚席,还有不少手持相机的记者在一旁等待。 又过了几分钟,一位领导在眾人的簇拥下进了会议室。 很快,成立仪式正式开始,张契上台主持发言之后,第一步便是揭牌。 “下面有请·同志与刘培文同志共同揭牌。” 刘培文没想到揭牌这事儿居然自己也有份,他理了理衣服上了台,与一旁笑意盈盈的领导一起揭开了盖在牌子上的红布,一时间台下的镁光灯闪烁不停。 隨后,大会宣布了基金会的领导班子,宣讲完毕之后,张契又说道:“为了感谢知名作家刘培文同志对於本基金会的首倡之功与巨额捐助,基金会特別授予刘培文同志为『中华文学基金会』名誉主席!请上台” 在台下一片掌声雷动中,刘培文再次上台,由领导颁发了名誉主席的证书。 大会落幕,刘培文跟著张契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刘主席,坐!”张契给刘培文拉开了凳子。 刘培文听得浑身难受,赶忙摆手:“你还是叫我培文就行,叫主席听著还是不习惯。” “慢慢来嘛,总要习惯的!”张契笑道。 两人落座,张契正色道:“这次把你留下来,还是为了之前说的那个找豪商募捐的事儿。” “怎么?不顺利?” 张契苦笑著摇头,“岂止是不顺利,可以说毫无进展。我去了香江两次,两次拜访霍鹰东,不过目前他还是兴致缺缺,文协这边觉得一直拖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成立仪式,我们想著是先把架子打起来,做起事情来,再继续募捐。” 刘培文点点头,再拖下去,自己那一百万都没转过去,基金会其实不是更加一穷二白? “现在我们遇到的困难还是打不开局面,所以还是需要培文你的帮助啊!” 刘培文没接话,反问道:“现如今募款的主要目標是谁,只有霍鹰东吗? 张契摇摇头介绍道:“不止他,包船王、李超人、邵老板都是目標,这些人我也都拜访过了,大家都是嘴上说得客气,尤其是霍鹰东听说你捐款百万,表示也愿意捐款,但是並不愿意捐助大额,总的来说態度都在观望。” “咱们上次说,一要有带头人,二要有回报,现在基金会都给了他们什么许诺?” “跟你的待遇一样。”张契说道,“捐款五百万港幣,给个名誉主席的头衔。” 刘培文摇摇头,“香江那些豪商,哪个人身上没有一大堆荣誉头衔,一个基金会的名誉主席没什么吸引力。” “唉,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张契一摊手,愁眉苦脸。 刘培文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步,沉思良久,忽然开口,“这几个大富豪里,我觉得有一个人有希望成为突破口。” “谁?” “邵老板。”刘培文解释道,“我不是跟张先亮在镇北堡打算搞个影视基地嘛,这个由头就是从拍摄《双旗镇刀客》开始的,拍这个电影的大导演在香江很有人脉,如今也正好在邵氏旗下,或许可以由他当个说客。” “那敢情好!”张契的脸上终於有了几分希冀,“只是之前的许诺都说出去了,现在换人去说,能有用吗?” 刘培文篤定道:“肯定要改。” 他眼晴一转,开口说道,“这位邵老板主业是拍电影,我们中华文学基金会背靠文协,可以在作品改编版权方面给他们提供帮助,这样庞大的作品库,他肯定心动。” “啊?”张契愣了,“这版权都在作家手里,咱们能帮什么忙?』 “其实就是牵线搭桥,我们基金会既然主要目標是为作家们提供帮助,那帮作家们寻找赚钱的机会当然说得过去,作家们也会愿意的。有了我们基金会做中间人,双方也多了分保障嘛。” “太好了!”张契想通其中的关节,兴奋地站起来跟刘培文握手,“培文,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谁让我是刘主席呢?”刘培文打趣道。 话说到这个地步,刘培文也是送佛送到西,在张契办公室里就打起了电话, 跟胡金泉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胡金泉自然是满口支持,表示自己马上就跟邵老板沟通。 刘培文还觉得不够保险,又拜託胡金泉再托一托他的好兄弟李瀚祥,让李瀚祥也给邵老板打个招呼。 在张契一声声“感谢刘主席”中,刘培文挥手离开。 午间无事,刘培文乾脆在家看书,等到下午,他復盘了一遍今天的计划,又开车去了通讯社。 为了毕全功於一役,省得张契过后再来烦自己,刘培文乾脆又来拜访韩伍燕,打算通过韩伍燕在香江的人脉关係再为基金会摇旗吶喊一波。嗯,然后去老邓家蹭饭也很合理。 韩伍燕自然是满口答应,两人敲定好了,她忽然问道:“前一阵有个香江的女导演托人打听你,你听说了没有?” “啊?谁啊?”刘培文好奇道。 “姓许,名字我忘记了,要不我一块帮你问问?” 刘培文自然乐得答应。 俩人又聊了半天家常,韩伍燕才起身送刘培文离开。 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通讯社楼里没什么人在,下楼的时候,刘培文正打算去韩伍燕家蹭饭,不知从哪个屋子里传来一阵朗诵诗歌的声音。 “这是谁啊?下了班不走,朗诵诗歌?”刘培文有些好奇。 “今年从燕京大学分配过来的新人,叫刘俊。”韩伍燕低声解释道,“鬢角留得挺长,人有点怪。” 刘培文闻言愣住了,刘俊?那不就是兮川的本名吗?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此时的兮川正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抒发著自己对诗歌的热爱。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朗诵声条忽停止。 兮川开门望去,一个俊朗青年微笑著站在门口。 “老师?”兮川喜出望外的喊道,“你怎么来了?” 第180章 主角和配角 第180章 主角和配角 东来顺的火锅店里多出了两个年轻的身影, 切片的细嫩羊肉一盘盘端上来,一个塘瓷托盘盛放著芝麻酱、酱油、黄酒、辣椒油、 韭菜、腐乳、虾酱7种蘸料,旁边则是白菜、粉丝、豆腐热腾腾的铜锅里汤头翻滚,兮川还在忙不迭地调著蘸料。 “没来吃过?”刘培文扒出一粒蒜塞进嘴里,酸甜脆爽的滋味在口腔中四溢。 兮川碘地笑著摇头,“我在通讯社刚乾了不到仁月,买了辆自行车,兜里根本没剩下几个子儿。” “那就多吃点!”刘培文捧起一碟羊肉下进沸腾的锅中,雾时间水面平静下来。 片刻过后,兮川还在愣神,刘培文已经催促他赶紧往上捞肉。 捞起几片已经烫得变成淡棕色薄薄肉片,在酱汁里打个滚,兮川吹了吹肉片上的热气,一口塞进嘴里。 肉的鲜甜、酱的浓厚兮川吃完这一口,满足地嘆了一口气。 “真好吃啊—.” 片刻后,他又惋惜道,“只可惜海籽不在。” “他还在昌平住吗?”刘培文吃著涮肉,抬头问道。 “是。” “有女朋友·不住得近点?他这平常去学校不嫌麻烦吗?” “坐345路唄,海籽在政大弄得诗社就叫这个名。”兮川介绍道,“只是他刚跟女朋友分手。” “分手了?”刘培文好奇道,“不是说那小姑娘非常喜欢海籽吗?” “是喜欢,但是她家里不愿意。”兮川摇了摇头,“他们哪管你是什么诗人,一听说海籽家里条件很差,而且身高才一米六、跟小武一般高,直接就不愿意了。”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小武她妈来学校闹了一回,说海籽勾引他闺女,在学校搞师生恋道德败坏,虽然说学校维护海籽、把事情压下去了,但是这恋爱自然是黄了。” “笑话!”刘培文无语,“两个成年人谈恋爱,说什么师生恋?他俩也没差几岁吧! 海籽64年生人,小武如今大二,俩人其实就差两三岁。 “唉,总之,他最近很颓废。写的诗风格变化也很大。”兮川说道,“我刚才在办公室朗诵的那个《夏天的太阳》,就是他谈恋爱时候写的,多么热情、奔放——唉!” 说到最后,兮川只觉得眼前的羊肉似乎也不那么香甜了。 刘培文也停顿下来,不同於兮川,他是想起了海籽前世自杀的经歷,第一次自杀,好像就是在1986年吧? “好好劝劝他吧,”刘培文开口道,“昌平这地方,离城市太远,离孤独太近。你们就不怕他一时想不开?” 兮川闻言骤然色变。“你这么说—” “怎么了?” “那天我去找他,天很晚了,我就睡在他那,晚上我们出去散步—”兮川回忆道,“小镇北边有一条长长的铁道一—好像是京张铁路吧一—我俩就沿著铁道走“然后他跟我说他说你知道铁道象徵著什么吗? “我说我不知道,他拉著我走到铁轨中间,然后拿著手里的手电筒往前照,当时天很黑,我只能看到铁轨的反光和一条条枕木。 “他说:『你知道吗?如果你站在火车上,夜晚的时候车头的探照灯会把铁轨照得很亮,却看不清其他的一切,火车登山的时候,这条铁轨和一节节枕木,就像是光芒铺出的通向天空的阶梯。』” 兮川面色有些凝重,“我当时只觉得他说的意象真美,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怕。” “多陪陪他吧!”刘培文叮嘱道,“他需要朋友,或者你带他来鲁院来找我,我请你们吃饭!” 兮川点点头记下了。 转过天来,刘培文去了一趟广播大楼。 黄一贺见到刘培文的时候如蒙大赦,“培文啊!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85年的工体春晚,成了一场转播史上的灾难,灯光昏暗、视角混乱、无数寒风瑟瑟中现场参与的观眾们看完整场春晚,回去之后更是写了大量的批评信件寄到央视,甚至台里还不得不专门向全国人民道歉。 当时的风浪之大,让黄一贺万念俱灰,他本以为自己要告別春晚的舞台了,没想到, 到了今年下半年,领导们开完会,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春晚总导演还是自己。 一时间,他都闹不清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接受了去年的教训,黄一贺把所有的创新全部推翻,回归到84年的状態。 可节目形式没有亮点,就只能死磕节目內容了。 於是两届春晚都出过好本子的刘培文成了黄一贺的爭取对象,这次还给他安了个语言节目顾问的名头。 “先说好啊,虽然是顾问,但是我也就帮咱们晚会出两个节目,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 黄一贺自然是满口答应,俩人聊了聊今年的节目安排,刘培文挥手离去。 回到家,刘培文没费多少功夫,刷刷点点写了两天,两个小品就算收工。 写完本子,他先给陈小二打了个电话。 二子来的很快。 今年陈小二可以说是春风得意。跟老爹合作的《父与子》已经拍完,只等著明年上映,自己和老茂四处演出也捞了不少。如今来到恭俭胡同都是骑著摩托来的。 “怎么样?哥们还行吧? 一身暴发户气质的陈小二进屋把皮草帽子往桌上一扔,翘著二郎腿,刘培文怎么看怎么彆扭。 “摩托不错!”刘培文点评道。 “你瞧你,那时候还不让我骑你那摩托,现在怎么著,哥们儿这不也骑上了吗?哎? 没看见你那摩托呢,借走了?” “哦,我换奔驰了。” “你!”陈小二一拍桌子,“欺人太甚!” 说罢,站起身就往外走。 “小二你干嘛去?” “你奔驰呢?我开不了我坐一回总行了吧!” 俩人开著车绕著北海公园附近转起了圈,陈小二把副驾的椅子放倒,舒服地眯著眼。 “要不说还得是汽车呢!你等著!等明年!我也弄一个!” “也弄个奔驰?” “废话!波罗乃兹!” 俩人白话半天,终於说起正事儿,刘培文问起陈小二今年还上不上春晚。 “那肯定上啊!不过本子还没影儿呢!”陈小二隨口回答,旋即眼晴一亮,满脸惊喜地坐直了身子。 “你是不是有好本子给我?” 刘培文点点头。 陈小二连忙埋头在车里四处搜索,“本子、本子在哪呢?” “本子在家啊。” “你!”陈小二气急,正要发作,忽然想起好像是自己要坐奔驰· “咱回去吧?” “怎么?”刘培文调侃道,“不坐奔驰了?” “唉——.欺人太甚啊!” 回到晴园,刘培文把写好的本子递了过去。 陈小二接过本子,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读著读著眉开眼笑地夸了刘培文一句。 “你说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呢?你这才是几千年才出一个啊! 3 看完手里的《主角和配角》,陈小二非常明白,这就是刘培文给自己量身定做的。 “你说这么好一本子送给我,我怎么感谢你呢?” 刘培文笑著摆摆手,“就当是你欠我的,等我找你討债的时候你別忘了就行!” 陈佩斯自然是满口答应,捧看本子离去了。 刘培文则是拿起手里的另一个本子出门直奔燕京人艺。 “又找他们演小品?”於適之笑了,“你这小子,要不是知道你有女朋友,我都得觉得你对人家丹丹有点意思。” “拉倒吧!”刘培文笑道,“谁家追女孩子两年见一回啊?” 两人说笑的工夫,松丹丹和梁冠樺也到了。 从刘培文手里接过小品剧本,俩人都是连连感谢、满心激动。 1984年一个《懒汉相亲》,至今松丹丹在街上还能被人认出来,足见一个好作品对於演员的加成有多大。 “今年这个作品也是有恋爱元素,”刘培文笑了笑,“不过本质上还是通过两个人聊天的口吻谈產品质量问题,以东北方言为特色,表演难度不大。” 刘培文写的这个小品叫做《手拉手》,讲述了一个街头卖鞋小贩与买高跟鞋的小姑娘因为一管胶把手粘在一起的喜剧故事。 俩人接过本子,研究起来,被一些台词乐得不行。 “你们好好排,过几天我跟黄导约个时间审节目!” 跟俩人约定好,刘培文摆摆手准备告辞。 “別著急走啊!”於適之拽住他,“我听小贺说《天下第一楼》写得差不多了,你给审审?” 松丹丹俩人见状赶忙告辞。於適之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贺季萍来了。 刘培文翻看了贺季萍的稿子,默默点点头,毕竟贺季萍上一世就是原作者,如今有了刘培文给的创意和故事內容,一部话剧敷衍成篇自然是毫无问题。 俩人对著其中的具体段落与台词仔细討论了一番,刘培文笑著对於適之说:“在我看来,剧本已经成了,恭喜咱们人艺又添一部经典剧目!』 “真有这么好?”於適之不放心地问道。 “贺姐对於剧本拿捏得很好,人物处理恰到好处!於院长你就放一百个心! 於適之这才高兴起来,他就一直认为有著不亚於茶馆的潜力,如今剧本敲定,话剧的灵魂已然成型,刘培文的评价如此高,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也多了几分自信。 “多亏了你啊培文,”於適之握著刘培文的手,满口感激,“今天別走了,我还请你吃饭!” 看到刘培文一副防备的眼神,他补充道,“你放心,这《天下第一楼》至少也能管你十顿饭!” 三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回到家,刘培文钻进了书房。 从西部行之后回来许久,他今天才想起来,当初答应祝伟写个西部行的散文他还没交稿呢。 第181章 看好了!我只演示一次 第181章 看好了!我只演示一次 写散文並不费太多时间,他只需要把自己的见闻感想与当地风物结合起来,略作记述,就是一篇內容。 这种文化关怀式的散文,后世的代表人物就是余秋宇,不过此时的他应该还在搞戏剧研究呢。 刘培文这一篇散文,写得是自己造访贺兰山与镇北堡的一些感悟,以贺兰山的西夏传说起笔,用一座为电影而筹建的沙堡为意象连结起文化的变革,写到最后,他才补上题目:《在镇北堡的黄昏》。 把写好的散文搁在一旁,望著眼前依旧厚厚的稿纸,刘培文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搞点什么创作了。 今年一年,他除了写了一部《我的1919》,以及几篇应约写成的评论文章、散文,並没有沉下心来写点新东西。 到如今,了半年,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一种想要动笔的衝动,颇有一种水满自溢的味道。 拿出稿纸,在书房列了一大堆题材,刘培文思量著自己应该写点什么好。 就这么想了三两天,刘培文却並没有什么太好的思路。 苦思无果的他乾脆跟何晴打起了越洋电话。 “大作家也有灵感枯竭的时候啊?想写东西还写不出来?”何晴打趣道。 刘培文嘴硬道:“我再说一遍,我打电话主要是想你了!跟你分享一下自己的状態只是附带的事情。” “我当初学习学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弹琴,你不是喜欢拉板胡吗?怎么不拉了?”何晴问道。 “板胡”刘培文低了低头,自从送走张白驹之后,自己也就在老家给刘培德小两口拉过一次板胡,回到燕京之后,墙上的京胡和板胡都当年张白驹赠送给他的,他每每看到,內心总是不愿意去动它们。 当一把乐器经歷了死亡,它似乎成了某种寄託。 “我最近不想拉板胡了———”他勉强解释道。 “那你学个乐器吧?”何晴来了兴趣,“钢琴太麻烦,学吉他怎么样?我记得上学那会儿,学校里会弹吉他的同学一扫弦,周倩他们可激动了。” “那你呢?你也喜欢吗?”刘培文没好气地问道。 “谁的醋你也吃啊?”何晴在电话那端咯咯笑,“你快去学吧,我就想听你弹!行了吧?” 得了何晴的鼓励,刘培文第二天去国营商店买了一把吉他,顺带一本教材。 结果练琴的第一天,他就被找上门来的於华打断了。 作为十月的新人编辑,於华最近忙得昏天黑地。 由於没有相熟的作家,分在小说组的他的主要稿件来源就是投稿信。 在重复了拆信、看稿、挑毛病、回信一系列流程的磨链之后,於华突然发现,他这上了两个多月的班,愣是一篇稿子没选上。 虽然说十月是双月刊,但一期、两期刊物的周期里,一篇稿子都没推上去,多少还是有点恼火。 这时刘昕武给了他一个建议:“你还是要坚持写作,写东西可以免除很多烦恼。” 听从了建议之后,於华回到宿舍就拿起了笔一一然后屁都没出来一个。 如此几天,他忽然有些怀念当初的小黑屋了。 创作效率是真高啊。 所以今天他乾脆借著出来组稿的名义来找刘培文,看看能不能让自己再关一次小黑屋。 於华敲门的时候,刘培文正在院子里弹吉他弹得欲仙欲死,弹上吉他,他只觉得手都不是自己的。 “老师!”於华热情地打过招呼,却发现刘培文有些的,“老师你怎么不高兴啊?” “没有没有~”刘培文摆摆手,尝试抖数精神,“你今天怎么来了?” “唉!別提了!老师,我觉得我完蛋了!”於华一边走,一边诉苦。 到了內院,看到院子中间搁著一把吉他,於华好奇的走上去扒拉了两下,吉他很配合地发出几声噪音。 “老师你还会弹吉他?”於华好奇地问道。 “咳,略懂,略懂。”刘培文说著话,不著痕跡地收起吉他,带著於华去了书法。 俩人落座,刘培文换了一壶新茶,“说说吧,怎么又完蛋了?” “写不出东西啊!”於华锤了锤自己的大腿。 “老师我跟您说句实话,最近我一直想写一部长一点的东西,原因嘛——”於华有些不好意思,“想多挣点稿费。” 如今於华来了燕京,生活压力比在县里不知大了多少倍, 虽然说住在单位的宿舍楼不钱,但是他买了辆自行车、又请几顿饭,钱包就迅速了下来。 这时候再看看自己的稿费,《西北风呼啸的中午》,千字20块是挺高,但是这一共也就三千字啊,算下来才六十块钱。 身在十月,见识了眾多作家的稿费之后,於华悟了:赚钱还是得写长篇。 “写长篇当然稿费多,那你总要有个想法吧,你想写什么呢?” 於华张口吹上了:“我想写得多了!我想写社会现实、想写爱情故事、想写生老病死,我还特別想把这些元素都融入到一篇以当代发展为主题的大部头里,写一部鸿篇巨製!” 刘培文乐了,不过他也並不直接否认於华的想法,而是说:“这样一篇大作,你得写多久?你的钱包,还能支持多久?” 於华了,“我一个月工资才六十块钱,吃顿饭就没了,支持不住啊!” “那我劝你不要好高警远,”刘培文劝说道,“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天才一上来就能写长篇的,你现在写短篇已经驾轻就熟,就应该尝试写中篇才对。” “中篇—一个中篇多了十万字,也有两千块————”於华一盘算,当即决定,“老师你说得对!那就写中篇。” “好,”刘培文循循善诱,“决定了篇幅,那你现在要找一个学习的对象,你想写出什么样的作品?” “当然是《1942》了!”於华脱口而出,说完才忽然想起《1942》好像是长篇。 不过他却忽然想起什么,一脸神秘地跟刘培文说道:“老师,应该还没人跟你说过吧?我先提前恭喜你了!” “提前恭喜?”刘培文不明就里,“你恭喜什么?” “我那天听我们主编刘昕武说的,你的这篇《1942》,这次茅奖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不是说十一月底才出结果吗?”刘培文纳闷,“这才十月,评选还没结束,你怎么知道板上钉钉。” “別人是没结束,但是你这个《1942》不一样!”於华低声道,“我们主编说,他那篇《钟鼓楼》也有希望,但是还要跟其他作品比较,但是您这部,当初大领导可是有评语的!” 说罢,他又摇头晃脑地学了一遍:“咳!这部小说用独特的视角把民族的屈辱史、灾难史展现在读者面前,我认为,这样优秀的作品值得每个中国人认真阅读。” “本来你这篇作品就写得特別好,无论是先锋的写作手法,还是民族敘事,都是第一等的,再加上这评语,哪个评委能说个不字?” 於华自信摊手,“我连半个对手都想不到!” 刘培文摆摆手,“行!就算我选上了,先说你选题的事儿,你为什么觉得《1942》 好,或者说,它哪方面是你觉得最好的?” “我最佩服的、觉得最好的,就是人物处理!”於华夸讚道,“在刘老师笔下,那基本没有活人啊!嗯,我的意思是,人物的命运安排得合理、有悲惨,看得催人泪下!” “你就是想让读者哭是吧?”刘培文面色怪异地看著於华。 “对对对!”於华忙不迭点头,“我觉得一个悲剧故事是非常有感染力的,也特別有生命力。” 是,你的作品是有生命力,你笔下的角色生命力可都归零了! 刘培文心中腹誹,却又不好说什么。 半响,他才开口道,“如果你想写一个悲剧,你觉得什么样的悲剧是最可悲的?” “什么样的是最可悲的——” 於华低头喃喃复述著这句话,眼神迷惘。 过了片刻,他试探著问道,“好人被坏人杀死,是不是最可悲的?” 刘培文摇摇头。 “那,有情人破镜难圆、生离死別,是不是最可悲的?” 刘培文还是摇头。 “那——被人误解、唾弃,被孤立於社会之外,是不是最可悲的?” 摇头。 “那什么样的才是最可悲的?老师你直接告诉我答案吧!”於华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喊道。 “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就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但是坏事还是发生了。” 於华闻言,愜愜地重复著这句话,反覆地念叨。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感觉似是而非,似乎有一层壁障阻拦著自己。 “可是怎么样才能写出这种故事呢?”他不太明白的问道。 刘培文摇摇头,“很难,这是一种理想情况,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往这个方向努力。 北“那比如我想写一个故事,主人公很努力,却一直遭受厄运,老师你觉得怎样?” 刘培文不由得另眼相看,这傢伙不会现在就想写《活著》了吧? “你有思路了?” “没有。”於华果断答道。隨后著脸说道,“老师,如果你写,你会怎么写呢?” “如果我写?”刘培文捫心自问。 刘培文想到了一个故事。 “那我可能会写这个人出身寒微,碰见了一群贵人,这些人都认可他,赏识他,但是他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最终他与社会格格不入,在遗憾中死去。” “听起来是个边缘人角色,会不会写起来太无聊了?”於华好奇道。 “加点特色,比如他是一个演员?” “那他应该功成名就,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刘培文思片刻,回答道:“..—得不到的爱,怎么样?” “感觉这个故事不错!”於华有些纠结,“可是写出来也不容易。” “要不这样,”刘培文笑道,“我写一篇给你展示一下,如何?” “还可以这样?”於华敬佩得说不出话,“说写就写?老师你也太厉害了吧?” “只是忽然灵感来了。” 刘培文觉得手有些痒痒,看著眼前的钢笔,他有些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看好了!”他对於华说道,“我只演示一次!” 第182章 蝶衣!我的蝶衣! 第182章 蝶衣!我的蝶衣! 有了思路的刘培文並没有如以前一样写起来没头,作別於华之后,他用了两个晚上把自己的想法梳理完毕,又对著草稿细细的改过结构,觉得万无一失之后,放下大纲的刘培文倒头就睡。 等到睡醒了,他给自己燉了一锅烂熟的五肉,又了一大锅米饭,先造了两大碗, 又把剩下的饭菜按天分別冻好,刘培文又转头去洗了个凉水澡。 终於通体舒泰、精神饱满的刘培文一头扎进了书房,把电话线一拔,埋头书写。 这一写就是昏天黑地,刘培文仿佛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把所有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在眼前的稿纸上。 13万字的篇幅,他不舍昼夜地写了整整一周才终於写完。 写到最后一个字,刘培文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心里却是异常满足。 再次通读一遍內容,修改了一些笔误,刘培文终於觉得有些疲劳。 懒得再洗澡,他就躺在书房的臥榻上酣眠起来,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门铃正在响个不停。刘培文抬眼望望墙上的掛钟,上午九点。 我到底睡了多久? 暗自纳闷的他起身下床,打著哈欠去开门。 门口这人推著摩托,戴著一个皮草帽子。 “陈小二?”刘培文挠挠头,转身往里走,“找我干嘛?” “找你干嘛?”陈小二笑了,“黄导找你都找疯了!说是给你打了二十几通电话,愣是打不通,今天都第二回排练了,你又没来,他著急啊。” 刘培文摸摸鼻子,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被日常摸鱼的陈小二鄙视了。 “我这两天搞创作呢,电话线拔了。” 带著陈小二来到书房,看著书房里书籍遍地,纸张杂乱的样子,陈小二奇道:“你们作家写书,怎么跟拆家一样?” “社会上的事儿少打听!”刘培文隨口回去,又安排道,“你先坐会儿,我弄点饭吃。” “嘿!”陈小二无语,看著匆匆走向厨房的刘培文,耸了耸肩,得了等著吧。 閒来无事的陈小二在刘培文的书房里逛了起来,越逛他就越觉得这地方弄得舒坦。北边是书房,两边的书架满满当当的书籍文墨飘香,还有一张臥榻靠墙摆放,陈小二躺下试了试,只觉得垫子有点硬。 从臥榻上起来,他的眼晴又盯上了南边墙上的乐器。 吉他、京胡、最后那把是什么,跟京胡倒是挺像。 然后才是最吸引眼球的三角钢琴。 此刻琴上盖著专用的套布,看得出这並不是什么常用的乐器。 左等右等不见刘培文回来,陈小二乾脆在书桌前坐下,打量起桌子上的一切。 几沓稿纸放在正中间,显然这就是刘培文所说的创作。 这傢伙连电话线都拔了,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一时间,好奇心占据了陈小二的大脑。 他大著胆子拿过左数第一沓稿纸,第一页几个大字写得清楚,看来就是题目了。 “这题目?”陈小二喃喃自语,“这不是个戏名吗?” 翻开稿子,他一页页细细阅读起来。 刘培文是真饿坏了,刚才跟陈小二说话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是睡了一整天,怪不得起来之后肚子饿得直叫唤呢。 从冰箱里翻出最后一大碗红烧肉,刘培文却发现米饭早就吃光了。 乾脆起锅烧水,下了一大碗掛麵条,捞出来之后,把热好的红烧肉往里一浇,开吃! 面有些烫,刘培文一边吹著气,一边大口大口的嗦面、吃肉,吃得不亦乐乎。 一大碗麵条下肚,刘培文擦擦头上微微沁出的汗珠,终於觉得舒爽了几分。 站起身来准备跟陈小二了解了解情况,刚从东厢房迈出脚来,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蝶衣!”,把刘培文嚇了一跳。 他三步並作两步地衝进书房,只见得一个如丧考姚的光头男人此刻正泪流满面。 “蝶衣啊——蝶衣啊———”陈小二颤抖的手捧著手里稿纸,涕泪泗下,“怎么你老沾上坏事儿啊!!” 刘培文从陈小二手里接过稿纸,重新把桌上的稿子整理到一起,“这个故事怎么样? 北“我还没看完呢——”陈小二抹抹眼角,生气道:“故事挺好,就是作者不是人!” “怎么说话呢?”刘培文挑眉。 “你要是人,你能把他写得这么惨??你要是人,你能让他遭这么多罪啊——”说著说著,陈小二又满脸委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刘培文真没想到陈小二的共情能力这么强。 “不是,你才看到哪啊?就把自己哭成这样?” “我看到他救了段小楼之后,段小楼跟他反目那里了—!”陈小二吸吸鼻子,“他这命真苦啊,看见他我就想到我自己—少年辛苦学艺,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些我也有过,也就是我喜欢女的,没碰见段小楼。” “没有小楼,你不还有老茂呢嘛。”刘培文调侃道。 “说真的,”陈小二此刻终於心情平復,“你这故事太精彩了,人物、年代、故事都好,就有一点我闹不明白。” “哪一点?” “你这脑子怎么长得,这男人对男人的爱情,你都写的这么好-你不会是兔儿爷吧?” “你有事儿没有,没事儿走吧。”刘培文闻言,板起脸来人。 “我就是来传话的!走!这就走!你下午別忘了去。”陈小二也硬气,把帽子往头上一套,迈步就往外走,只是跨上摩托车了,又扭回头来。 “培文,你这书不著急发吧,我可是还没看完呢!” “赶明就投稿,不过原稿会返给我,你过后再看也是一样的!” 送走了陈小二,刘培文这才回书房,重新把电话插上了线。 还没来得及往外打电话,当时电话里就已经响起来了。 赶忙接起,是於適之。 “培文啊,你这电话好几天都没打通,忙什么呢?” 这就是如今时代的好处,你不接电话,別人只当你出了门忙去了。这要在前世的手机时代,別人两个小时联繫不上你,恨不能都想报警。 於適之打电话是为了松丹丹和梁冠樺的小品,如今这小品俩人已经排练得颇为默契, 本来想问问刘培文什么时候去现场参审,结果一连几天愣是没有信儿。 想著自己下午还要去找黄一贺,刘培文乾脆开车出门,去人艺捎上两人,直奔春晚排练现场。 到了排练场,站在角落指挥灯光调整的黄一贺一眼就看到了四处张望的刘培文。 “培文!”他远远地招呼,赶忙衝到了刘培文近前。 看到他旁边两个熟悉的面孔,黄一贺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另外一个小品吧?” 几人跟黄一贺打过招呼,看到刘培文点头,黄一贺也不含糊,喊来一眾评审,把舞台清理乾净,按照刘培文的要求找了一个长条凳,小品正式开始。 青春洋溢的松丹丹拽著一副街溜子打扮、脖子上掛著高跟鞋的梁冠樺上了台。 “走啊你一你別啊你—” 俩人上了台,剧情快速推进,黄一贺只觉得节奏不错,但有些平淡。 直到梁冠樺喊出那一句:“喊人干啥啊!粘上了知道不?粘上了!” 黄一贺的表情忽然亮了,这喜剧效果立刻拉满了。 紧接著,两个因为胶粘在了一起的青年男女聊起了天,从產品质量说到社会生活,竟然在一夕之间有了那么一点微妙的缘分。 就在此时,胶居然已经开了。 梁冠樺把发现开胶后的呆愣和故作镇定演绎得惟妙惟肖,而最终露馅之后的追悔莫及也成了小品最大的笑点。 10分钟的小品,两人演完鞠躬。一眾评审们都鼓著掌站了起来。 “这个小品好啊!”黄一贺连连讚嘆,“短小精悍,又道出了社会现象,好作品!” “黄导您过奖了!”刘培文笑道,“主要是他们两个演员肯下功夫,演得自然,要不然就很容易出戏。” “都好!都好啊!”黄一贺喜笑顏开。 一个《主角和配件》,一个《手拉手》,有这两个小品,再加上已经敲定的几个相声,黄一贺心中大定,这台晚会彻底稳了! 有心感谢刘培文的他主动张罗著要一起吃饭,推辞不过的刘培文只得含泪蹭了一顿。 一起吃饭的,除了演小品的四人,还有一个人让刘培文有些意外。 “刘老师!好久不见啊!”王纲凑到跟前,热情地跟刘培文握手。 “王纲?”刘培文惊讶道,“你是来—— 十“主持人啊!”王纲微微一笑,新换的宽大眼镜是细细的金边,更显得文质彬彬。 “今年的晚会广播电台那边要同步播声音,所以我就被单位派来当主持了。” 几年未见,刘培文只觉得他比原来的时候自信多了。 “你这小子,关键的地方怎么不说,等著装一把是吧?”陈小二急著刨活:“培文, 这小子可是英语主持!牛吧!” “牛!太牛了!”刘培文都没想到“和大人”还真会说英语! 歷史上的和坤,据说精通满语、蒙语、藏语,也会说英语,没想到这个王纲竟然也会,刘培文一时间只觉得选他演和坤真的颇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晚饭就在广播大厦不远的一个小饭馆,晚上还要排练,眾人都没喝酒,有陈小二这样的顶级气氛组在,大家全程欢声笑语都没听过。 吃完了饭,黄一贺去结帐的工夫,眾人出了饭店,陈小二又拉住刘培文。 “哥们儿!你那稿子还在家呢吗?” “在啊,怎么?” “我今天一整天了,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个故事,排练的时候差点都说错词儿!” 陈小二挠挠自己的光头,感嘆一声,“这故事在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到了这霸王出场到底要走几步就断了” 说到这里,他满脸堆笑地凑过来,“你让我看完再投!就看完!行吗?” 刘培文摇摇头,“你著什么急啊,我明天就得送去发表了,过两天手稿回来再看不迟!” “嘿你刘培文!押练我是吧?一晚上!就一晚上!明儿我给你送回来行不行?”陈小二拿出了泼皮的架势,拦著刘培文恳求。 “小二!干嘛呢?”黄一贺结帐出来,凑头问道。 “我借书呢!”陈小二解释道。 “什么书这么好看?” “《霸王別姬》!” 第183章 你这是要连庄啊 第183章 你这是要连庄啊 陈小二最后也没借到稿子,不过百折不挠地他还是在排练之后敲开了刘培文家的门, 愣是在书房里看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才红著眼晴离开了。 “培文啊!”走的时候,他拍拍胸脯选下一句话,“你放心!这小说以后要是拍电影了,再忙再累、我也来给你演程蝶衣!” “你可拉倒吧!回去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刘培文挥手关门。 第二天,整理好厚厚的一沓稿子,刘培文开车去了朝內166號。 先去了前楼上人民文学的办公室,刘培文把自己的那篇《在镇北堡的黄昏》递给了祝伟。 “你可真能拖啊!”祝伟接过稿子,笑著吐槽,“铁生都交稿半个月了。” “半个月?”刘培文咋舌,“这小子不会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內容了吧?” 祝伟指指桌子上的一大稿子,“除了我,咱们一共是十七位作家,现在剩下没交稿除了你,就是汪曾其。” 刘培文大乐,“那就行,反正我不是倒数第一!” “不一样!”祝伟摆手,“老汪其实早就写完了一篇,叫《烟赋》,不过他觉得跟这次作家行不太相关,所以决定另写一篇。” 原来以为最后交卷的同桌,其实是做附加题挣高分去了,这就让人难受了。 不过好在祝伟对这篇散文的评价挺高。 “你这散文写得大气磅礴啊!”祝伟讚嘆道,“以贺兰山下千年前的战场切题,用湮没的沙堡和如今电影中的沙堡作对照,给我一种史诗感和宿命感。写散文这样写的人还真是不多。” “你啊,就看成是我给影视城打gg也行!”刘培文笑道。 由於並没有公开传扬,目前知道刘培文投资了一家影视城的人並不多,更何况国人大多都不明百影视城是什么东西。 辞別了祝伟,又拿到了几份小说加印的稿费单,刘培文背著包去了后楼当代编辑部。 “老何!”刘培文推门喊道。 “培文?”何其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著刘培文挎著的包,他有些期待,却又不敢开口。 《马语者》没发出来,《情人》没发出来,今年《我的1919》被人截胡,当代好几次跟刘培文的作品擦肩而过,何其志总觉得自己有点走背字。 刘培文凑到近前,掏出一沓稿子递给何其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回总该能发了吧?”他眨眨眼笑了。 ““·我看看!”何其志觉得自己应该稳健一点。 毕竟《我的1919》这事儿一出,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哪怕煮熟的鸭子,也是有可能飞走的。 把稿子捧在手里,他第一页就看到了题目。 “霸王別姬?”他隨口问道,“这是京戏吧?培文你写的是戏曲故事吗?” “算是吧。” 何其志低头不语,细细看起了稿子。 【燕京的伶人之中,颇有一些掌故,我所知道的不多,唯一清楚的,还是前些年的一件事。 那是在七十年代末的一个昏暗的剧场里,天光不振、族旗低垂,两个扮著像的伶人走了进来。 黑默的走道里,传来了老者的一声问询:“干什么的?”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霸王別姬》小说篇幅有十二万字之多,何其志大概看了一两万字,看完了小豆子唱夜奔那段,何其志拍案而起。 “写得太精彩了!”何其志一脸激动,“这稿子肯定能发!” 看著拍了胸脯保证的何其志,刘培文选择做一下预期管理。 “咳,那个老何啊,你不著急告诉我能不能发”刘培文拍拍何其志肩膀,低声说道,“你先把稿子看完再说嘛。” 在何其志將信將疑的眼神中,刘培文果断挥手再见,回家练吉他去了。 从刘培文语焉不详的话语中读出了几分真意的何其志,强忍著直接翻结尾的剧透诱惑,按下躁动的心態,继续读起了稿子。 一看之下,他明白不对劲了。 这小豆子长大成人,艺名唤作“程蝶衣”,在戏台上是一身的本事,结果却爱上了自己的师哥,当年那菸袋捅烂他嘴的小石头,如今的“段小楼。” 同性恋这题材確实有点危险,何其志咂么咂么其中滋味,继续看了下去。 紧接著就是青楼名妓、前朝遗老、地主恶霸、鬨堂大孝、检举揭发一番番人生苦痛经歷下来,程蝶衣已经是万念俱灰,成了人间一句行尸走肉。 人至老年,他与师哥在无人的剧场重新走台,程蝶衣终究还是用那把真傢伙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看到这里,何其志抿著的嘴不知何时开始颤抖。遍布血丝的眼睛,从眼角挤出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此时,他终於读到了故事的结尾。 【两个经年未曾练习的老伶人,如同他们身上扎的这身行头一样,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辉光。 没有紧闭的大门留了一线光芒,仿佛给他们专门洒下来的光束。 “大王,快將宝剑赐予妾身!” “千万不可—咳咳—” 段小楼只觉得一时气短,调门上不去了,他精神一松,步伐不由得散乱下来,只得摆手说道:“哎,不灵了、不灵了。” 摘下鬍鬚,段小楼看著眼前的程蝶衣,四目相对,段小楼心中百感交集,忽然笑著开口唱道:“小尼姑年方二八!” 程蝶衣福至心灵,接道:“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髮。” “我本是男儿郎。” “又不是女娇娥!” 段小楼笑著指指,“错了!又错了!” 小豆子出神,复述了一遍,仿佛不知错在哪里。 良久,他忽然笑了,只说,“再来,再来!” 两人继续排演,动作渐渐灵活,腔调也如有往昔风采。 “大王,汉兵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在哪里?”段小楼依著台步侧身探望。 一时间所有的声响忽然寂静,只听到一声“鏘”,虞姬自。 “蝶衣一一”霸王抱著怀中的虞姬尖叫著,空荡的舞台满是迴响。 过了半响,小石头忽然明白自己叫错了名字。 “小豆子.” 故事,就从这里结束了。】 何其志看得泪眼沱,不能自已。 “他妈的!”何其志擦擦眼泪,咬了牙,“这样的小说要是发不了,我就不干了!” 站起身来,他拿著稿子跑到了孟伟哉的办公室拍了桌子。 孟伟哉只觉得自己冤枉得很:“我还没看稿子吶?你凭什么说我不给过?还跟我拍桌子?” “那你现在就看!”何其志乾脆一屁股坐在旁边,赖著不走。 孟伟哉只得乖乖就范,看起了稿子。 一看就是两个多小时,一看一个不哎声。 “他妈的!这稿子肯定能发!而且就得在咱们当代发!我说的!” 孟伟哉把厚厚的稿纸在桌子上一摔,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看著一旁等候多时的何其志,“走!找老秦去!他敢不发?我也不干了!” 第二天一早,刘培文接到了何其志的电话。 “通过了?” “通过了。” “下期发?” “发。”何其志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格外坚定。 等到刘培文再次来到当代的时候,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 何其志仿佛得胜回朝的將军,主动跟刘培文勾肩搭背,张口就是,“一个写稿,一个编辑,咱们两个可太厉害了。” 作为领导的孟伟哉还是稳重得多,只不过他从抽屉里掏出五种茶叶、咖啡,一脸春风送暖地问刘培文想喝什么的时候,刘培文还是觉得有些浮夸。 秦朝阳就直白得多:“单位已经决定了,你这部小说,单行本首印就要一百万起!” 好傢伙,以德服人是吧? 几人说了半响,秦朝阳又把他请到了办公室里,跟他聊起了天。 “你这篇《霸王別姬》构思了多久?写得可是真好啊,听说有人看完哭了半宿,当然了,这人不是我啊。”秦朝阳起手就是一招“此地无银”。 刘培文则装得坦荡:“其实时间还挺长,从构思到写完差不多十——天吧。” “十天啊,嗨!我还以为十天呢十天!”秦朝阳有点失神。 半响,他回过神来,笑了笑跟刘培文说道,“作品我们研究过了,虽然有些內容是有点敏感,但是我们觉得这不应该成为问题,这篇稿子,我们当代肯定是要发的,而且是头条!” 俩人聊完了发稿子的事儿,秦朝阳又笑著说道,“对了,还没恭喜你呢!这届茅盾文学奖,你是头一名啊。” “还没有公布呢,这哪能说得准?”刘培文摆摆手。 前有“飞龙骑脸怎么输”,后有“可以总结八冠生涯了”,君不见古今中外多少半场开香檳的人,最后喝到肚子里都是苦酒。 这种毒奶行为,刘培文可是绝对不敢认的。 “哎↑√,谦虚过度也不行啊!”秦朝阳语重心长,“我就这么说吧,別说这一届就选三部小说,它就是只选一部小说,你这部《1942》也肯定入选!” 说罢,他文拍了拍手里厚厚的稿纸。 “前有《1942》,后有《霸王別姬》,培文,你这哪是要得奖,你这是要连庄啊!” 第184章 该我上场表演了 第184章 该我上场表演了 对於1985年的燕京来说,12月是以一场鹅毛大雪开始的。 十月的职工宿舍里,於华正在檯灯下整理最近的日记。 【11月28日周四大风】 昨天晚上颳了一夜的风,今天也没停,来燕京快一年了我还是无法適应。今天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与罗一和一起拆信、回信,拆信、回信,这些读者可真有功夫! 【11月29日周五阴天】 新写短篇投给收穫,被拒,妈的。 【11月30日周六小雪】 今日飘雪,去石铁生家蹭饭、打牌,刘老师也在,带了五斤羊肉片,饱餐羊肉,开心。 【12月1日周日大雪】 作为一个南方人,不喜欢燕京的冬天,太冷,骑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没戴帽子,感觉耳朵都要吹掉。冬天的食堂里除了萝卜就是白菜,偶尔抓把粉皮,就是法外开恩。 作为一个南方人,也喜欢燕京的冬天,不潮,办公室里有热烘烘地暖气片,隔壁的女编辑喜欢把地瓜熥在上面,我则是更习惯把饭盒放在上面保温。每次等到周末的时候,就可以去找老师打牙祭,他那里往往都有涮肉,最差也是砂锅豆腐燉肥肠。 多美好啊!可惜是以前。 我从来没有感觉燕京的冬天像今天这样寒心。 早晨,书店认识的小玲约我逛街,我知道她打得什么鬼主意,无非就是让我掏钱请她吃饭,好自己省下两个子儿,呵!被我识破並质问后,她羞愧地红了脸,气冲冲地走了。 只可惜当时我太年轻,如果我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果我能让时钟倒转,我寧可答应跟她出去逛无聊的马路,看一个女人挑剔里胡哨的衣服,我也不会今天踏进老师的家门。 老师当然对我很好,今天依然如此,当我顶著风雪来到恭俭胡同的“晴园”,一个暖烘烘的羊肉锅子直接暖化了我的胃。 当时我还蒙在鼓里,吃得格外开心,喝酒的时候,我半捂著杯子,嘴上说“別倒了、 別倒了!”事实上却希望刘振云一定把我的杯子倒满。 那时我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標好了价码。 吃完了锅子,大家转战去书房。 一群人里,韩伍燕会弹钢琴,她跑到那里弹起音乐,老邓却贴心呵护,非让她歇著, 说什么怕动了胎气。果然,怀了孕的女人待遇就是不同,不但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连黑白琴键也沾不得,就连回家的时候,都有老师的奔驰去送。 大家在书房坐著聊最近的文学,我觉得,该我上场表演了。 我问程建功:“如果你想写一个悲剧,你觉得什么样的悲剧是最可悲的?” 程建功这傢伙,比当初我说的那些还差,哈哈! 我很得意,把刘老师的那句“所有的人都是好人,但是坏事还是发生了”讲给他们听,他们都很受触动。 刘老师自然是没有揭穿我。 我愈发得意,於是接下来我们谈论起文学作品时,我公布了我的写作计划。 “我要写一个出身寒微的人,他是一个演员,在人生中碰见一群贵人,这些人都认可他,赏识他,但是他却得不到自已想要的爱情,最终他与社会格格不入,在遗憾中死去!” 当时我的笑容一定很开心吧?至少嘴角是很难压的。 我说:“怎么样?这样写如何?肯定能一鸣惊人吧?” 我面前的一群人却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演员嘛,对得上!” “得不到的爱情—嗯,怎么不算呢?” “確实,从开头到结尾都格格不入。” “遗憾死去啊!唉,太难过了!” 正在我一脸憎逼,大惑不解的时候,何其志笑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於华!我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替自己的老师推书,你这傢伙可真是天才啊!” “?推书?我?” 正当我呆愣的时候,刘老师掏出一沓复印的稿纸递给我。 “上个星期我想给你看来著,结果老程拿走了忘了还我,今天正好有空,你拿去看看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恭俭胡同的,也记不清回到宿舍到底用了多久,我只觉得今晚的风雪都好像在嘲笑我, 不对,好像他们说我天才来著? 那没事了。 唯一难受的是,我自翊有点才华,自翊跟老师走得亲近,自翊平日油嘴滑舌,就连小玲都喜欢我.. 怎么偏偏老师写了新书,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是给我演示吗? 都怪老程!还书这么慢! 我要反思(划掉)算了,先不反思了,看书要紧。 【12月2日周一晴】 蝶衣!蝶衣啊! 一个人的生命如果走过了一分钟,那他肯定就失去了六十秒。 而对於程蝶衣来说,说好了是一辈子,少一年、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多么浓烈的感情,却是两个男人! 慢著,老师经常讲採风,这风————他从哪采的? 【12月3日周二阴】 今天分析了一下自己写出这个故事的可能性,发现几乎为零。 整个故事里面,我唯一学会的,大概就是死亡吧? 可是一个故事怎么才能只有死亡呢? 【12月4日周三大风】 把手稿还给了老师。 我要下定决心,不愿再受阅读的痛苦,我应该写小说,把痛苦留给別人! 《霸王別姬》说得对,不疯魔、不成活! 从今天开始,每晚都要写两千字。 奋斗百天,我也要有自己的长篇! 【12月5日周四晴】 石铁生家,打牌,刘老师也在,带了新侨三宝乐的麵包。 甜甜圈真好吃。 对於刘培文来说,十二月最大的消息,莫过於配酿已久的茅盾文学奖正式公布了获奖名单。 第二届茅奖一共有三部作品获奖,刘培文的《1942》赫然在列。 另外两部则是刘昕武的《钟鼓楼》和章洁的《沉重的翅膀》。 在对外发布了获奖作品和作家名单之外,评委会还宣布將在月底於大会堂举行第二届茅盾文学奖授奖仪式。 作为中国第一个以个人名字命名的文学奖,矛盾文学奖自诞生之日就是当之无愧的中国长篇领域的最高奖项。 80年代,是文艺的时代,在这个全民阅读的时代,读者们对於作品瞭若指掌,对於喜爱的作品能够获奖自然也是有看相当的期待。 所以这个消息一经公布,立刻占领了各大报纸媒体的头版头条,迅速吸引了全社会的目光。 而刘培文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接不完的祝贺电话。 这一天到晚,他至少接了几十个祝贺电话,文协、通讯社、对外部门、央视、燕大、 鲁院,作家朋友甚至远在香江的董乔、刘以昌都专门打电话过来祝贺。 此时正在跟他通话的是吴天鸣。 “恭喜你啊培文!”吴天鸣的声音中透露著几分欣喜,“我这几天忙著弄《老井》的后期,这都快晚上了才刚知道这个消息,恭喜你啊!创造了歷史!” 吴天鸣所说的创造歷史,是说刘培文在24岁的年纪荣膺奖项,成为了茅奖最年轻的获得者。 而从一般的规律来看,这样的成绩,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刘培文谦虚几句,又问道,“电影都做后期了,准备什么时候上映啊?” “估计要转过年来五月份吧,”吴天鸣笑道,“说起来我要好好谢谢你啊!” “当初你慧眼识人,我回去就让章艺某做了男主角,这小子可真卖力气,我们拍那个孙旺泉被困井下的镜头,他为了表演得贴切,愣是饿了三天没吃饭,真把这角色演活了!” 刘培文谦逊道:“我只是恰逢其会,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肯努力嘛。” “总之,到时候片子出来了,一定请你来西影厂坐坐!” “一定!一定!” 掛了电话,刘培文长舒一口气,今天这一天接的电话,感觉比这一年接的都多。 晚上刘培文算好了时间,总算拨通了何晴的电话。 听到刘培文的声音,何晴格外开心。 “声音这么开心?想我了吧?”刘培文打趣道何晴捂住电话,环顾办公室,看四下无人,远处的同事也在忙碌,才凑到电话旁轻声说道:“想你了。” 听到这话,刘培文只感觉浑身都轻了二两。 “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得奖了!” “又得奖了?”何晴开心道:“这次是什么奖?” “茅盾文学奖!” “真的?!”何晴不由得喜出望外。 对於一个热爱文学的女青年,这个奖的分量她心知肚明。 如今,与自己相隔万里的男朋友,居然在这个年纪就登上了国內文学奖项的顶端。 想到这里,她由衷地夸讚道:“你也太厉害了。” 对於一个男人来说,这可能是女人最高等级的夸奖。 刘培文嘿嘿一笑,转而问道:“就夸一句啊?有奖励没有?” “奖励—”何晴面色微红,“回去我陪你学吉他,总行了吧?” “学习好啊!还得复习复习之前的功课。”刘培文直乐。 掛了电话,刘培文豪情万丈地再次拿起吉他,整脚地练了起来。 第185章 茅盾文学奖得主 第185章 茅盾文学奖得主 1985年12月26日,星期一。 今天是茅盾文学奖举行授奖仪式的日子。 与刘培文参加过的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的颁奖典礼不同,这次的授奖仪式明显要庄重得多。 单论名字,颁奖、授奖,一字之差,感受就不一样。 再论会场,都是在大会堂,这次不知道大了多少。 如果硬要说与中篇小说奖的颁奖典礼有什么相同的地方,那就是每次颁奖,都像是一场文学圈子的內部聚会,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评论家、编辑、学者匯聚一堂,谈论著与文学相关的一切。 而作为如今全国唯一的以作家名称命名的奖项,茅盾文学奖的授奖仪式的参与者还不仅仅是文学圈子的人,更多的文艺界人士都加入其中,比如刘培文刚进来就跟於適之打了个招呼,不远处还站著王扶临。 环顾巨大的会场,看著摆放的桌椅,刘培文估摸著,这一次足有六七百人参会。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大会”了。 作为茅盾文学奖的第二届授奖仪式,文协的重视程度非常之高。 其中一个標誌就是获奖者之一的刘培文就不像之前优秀中篇小说奖颁奖的时候可以自由活动了。 今天的他全程由王濛陪同,少了很多跟台下的熟人们聊天的机会,直到准备登台之前,才跟同为获奖人的刘昕武、章洁打了个招呼。 大家都是老相识了,简单聊了几句,就已经到了授奖的环节。 三人依次登台,由巴老颁发获奖证书,然后是文化部门的领导授奖。 终於等到仪式完毕,三人依次发表感言,隨后下台,大会宣告结束。 会后,章洁拽看俩人去找巴老一起合影。 巴老看著三人,夸讚道:“你们几个的作品我都看了,我负责任地说,比第一届的一些作品要好不少啊!” 说罢,他又扭头望向刘培文:“特別是你的《1942》,不仅作品优秀,还通过作品弥合了一些文学爭论,用心良苦啊!” 最后他又勉励三人:“再接再厉!” 章洁笑道:“嗨,您说这个,我看我跟刘昕武都悬了,也就是培文,这么年轻,说不得还能多拿两次,就跟他的中篇似的!” 刘培文却知道,在前世,章洁才是那个唯一两次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人。 “可不是嘛,”刘昕武眯著眼,“昨天我还在看这一期的当代,《霸王別姬》让人难忘啊!” “不疯魔,不成活嘛!”巴老笑道,“我也刚看完!写的还是很大胆的!” 得到了巴老的讚许,三人合完影后一起离开。 此时大厅里已经不见人影。 “走啊!一块儿吃饭去!姐姐请你们!”章洁说道,“我知道有个东北菜馆,味道挺正。” 坐上刘培文的车,章洁坐在副驾驶指路。 “你这小子也太厉害了!”章洁喷喷称奇,“一个作家,居然比那些大老板都赚钱, 原来我听说他们都叫你刘百万,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坐在车上才觉得真是不一样。” 七拐八扭到了一个小巷外,章洁带著两人进去。 “老板,照旧!” —.好。 好大一会儿,几个菜端上来, 刘培文一看,!锅包肉、雪绵豆沙、溜肉段、地三鲜—-每一个菜都要油炸。 “好傢伙!你每次都点这几个菜?” 章洁点点头。 刘培文讚嘆道,“老板没跟你翻脸,看来你们关係真不错。” “我可没少给他带酒!” 几人吃著菜,聊起了刘培文的《霸王別姬》。 “你这部小说厉害!”刘昕武讚嘆道,“昨天我碰见当代的老秦,他张嘴就问我最近发行量怎么样。我一听就知道这老小子著吹牛呢。” “我说,第六期五十多万吧。他听完点点头,说他们这期首发就是一百万,而且现在已经在加印了。我就问他,加印多少?他就伸出手指头比了个1。” “我当时觉得太厉害了,问他,加印一百万?老章当时看我那眼神,就好像地主老財看乡下的土包子,一脸嫌弃。” “那他是什么意思?”章洁好奇道。 “他说——”刘昕武说起来就想笑,“我们一直在加印!就没停过。” 刘培文和章洁听得直乐。 刘昕武则是感嘆了一句:“这发行量,至少两百多万册啊!我们十月一样是双月刊, 一年的发行量也就三四百万,这个数量真是天文数字,连人民文学平常都达不到这个销量。” “要我说,培文这篇小说的故事性太强了!”章洁瓣著手指头数著:“京剧文化、国讎家恨、同性爱情、人性扭曲时间跨度还这么大,內容之丰富,感情之复杂,任谁都抵抗不了这种作品。” 说到最后,章洁羡慕地一拍桌子,“这桌真该你来请啊!” “那不行!”刘培文正嚼著锅包肉呢,赶忙摆手,“就我最小,怎么能让我请客呢?” “说起年龄,”章洁好事儿地凑过头来,“培文你有对象没有,我还有个妹妹—” “噗!” 喝茶的刘昕武直接喷了,“章姐,我记得你1937年生人吧?你妹妹?” 刘培文则是加速摆手,“有了有了、有对象了。” “唉!可惜!”章洁犹自不甘心,“我那个小妹妹是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今年刚进中戏,读大一,年轻漂亮著呢!真不用我给你介绍?” “你就別添乱了!人感情好著呢!”刘昕武跟刘培文走得近,把他建晴园的事儿给章洁一讲,章洁这才放弃。 一顿饭吃完,把两人送回家,刘培文才回到恭俭胡同。 回到书房里,刘培文拿出当代留给他的样刊,一本本的签上名,然后是写信。 除了寄回老家的样刊,他还专门给刘培德留下的地址寄了一本,至於收不收得到,那就听天由命了。 在刘培文写信的时候,《霸王別姬》的热度,还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膨胀。 有的人看完感慨,有的人读完痛哭流涕,有的人则是破口大骂,一时间舆论风向变幻莫测。 同样变幻莫测的,还有昌平西环里的风。 一到了冬天,西北风打著旋得来,刮个没完没了,就连晚上也是鸣鸣咽咽,好像哭过了一整夜。 345路末班车摇摇晃晃开到终点站,海籽下了车,冒著风雪走回了家,回到自己的陋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你怎么才回来?”兮川跟罗一和已经在小桌子上摆了一锅燉得热腾腾的牛肉燉豆腐,此刻在馏馒头。 海籽的眼镜上已经是白蒙蒙的一片,他狠狠地了脚,又隨意拍了几下身上的积雪,这才回答道:“跑了三个书店买书,费了点时间。” 摘下眼镜,他揪著衣服下襟勉强擦了擦,终於看清了,才把书包放下,从里面郑重地掏出了几本书来。 “当代?”罗一和一眼瞟过去,就辨认出这书里的杂誌。 “对,就是买这个,耽误了时间。”海籽此刻依然有点冷,他搓了搓手,接过兮川递来的大碗,里面已经盛了汤菜。 指尖传来的热度让他觉得有些疼痛,但他此刻依旧兴奋。 “我在路上已经看完了三分之一,《霸王別姬》这个故事写得真好。” “听当代的人说,一直在加印,就没停过,发行量早就过了二百万了。”罗一和感嘆道,“我们主编知道消息的时候,把於华叫到办公室聊了半个小时,於华被说得脑袋都快掉到肚子里了。” “说他干嘛?”兮川不解。“他不是新来的编辑吗? “他在鲁院进修的时候,导师就是刘培文啊!”罗一和看著兮川打趣道,“跟你算是同门师兄弟。” “最关键的是,这篇小说你们可能想像不到,这是一篇习作!” “习作?”海籽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於华说的,他说那时候他跟老师討论写作思路,刘培文提出来的一个思路,於华觉得自己写不了,刘培文就说:“看好了,我只演示一次!』十天之后,作品就出来了。” “十天—”海籽抱著碗,恍惚间忘了放下,直到手上烫得痛了才缓过神来。 “真是神了。”他喃喃道。 罗一和笑道:“听说於华最近正憋著给《霸王別姬》写评论呢,我准备也写一篇。” “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霸王別姬》火了之后,很多杂誌对於小说的评论文章也有很大需求,不光是十月,就连人民文学、收穫、文艺报最近也都在约稿,这个稿费好赚!” “还能这样?”兮川目瞪口呆,平日里埋头研究诗歌,偶尔写点文章也是关於诗歌评论的,从来没有了解过这种蹭流量热度的赛道。 “以前我也不懂,”罗一和解释说。 “我到了编辑部才发现,组稿的技巧很多,发稿的关键也有很多。有时候一个政策出来,忽然有人写了一篇相关的作品,哪怕品质差一些,通常也能发出去,就是因为有思想觉悟。 “所以庸俗一点说,想出名,最快的方式就是找清楚社会需要什么文章,你就去写, 保准容易发表,甚至容易获奖。你看看这次的茅奖,那个《沉重的翅膀》,就非常契合目前改开发展的社会趋势,这就容易受关注,销量、评论都会变多。” “那像《霸王別姬》这种呢?”海籽对罗一和的庸俗文学论无甚兴趣,指著当代问道。 “这种就是全凭才华啊!”罗一和感慨,“刘培文这样的人,都不能说是文思如泉涌了,简直是文思如尿崩!十天半个月写出来的东西,別人一辈子都写不出来,这就是才华。” 正如罗一和所说,如今《霸王別姬》洛阳纸贵,点评《霸王別姬》的文章都鸡犬升天了。 而於华的这篇评论,也不出意外地成功发表。 第186章 京城第一兔儿爷 第186章 京城第一兔儿爷 元旦这天,刘培文中午去了何华家吃饭,晚上则是跑去了石铁生家,却没想到於华也在。 “老师!”於华屁顛屁顛地凑过来,“我给《霸王別姬》写的评论,你看了没有?” 刘培文摇摇头。 於华立刻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燕京日报递了过去。 “《霸王別姬》:追求自我认同的人性悲歌。”刘培文读完题目,看著一旁一脸希冀的於华,继续读了下去。 【刘培文的小说《霸王別姬》在上市后引发了巨大的討论,笔者看到,有评论认为, 这部小说的很多內容是对过去国家发展的抹黑,而对於同性恋群体的描述更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扭曲。 笔者在这里不由得要问一句:能发出这样评论的作者,想必是盲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认真读过小说原文! 我们先来看这位评论家的第一个观点· 总体来说:如果单纯的挑剔情节,站在卫道士的道德高地上品头论足,实际上对作品的分析毫无意义。 在笔者看来,《霸王別姬》深刻地揭示了人性的矛盾和追求自由的渴望。程蝶衣和段小楼的关係充满了爱恨情仇,並非简单的同性爱恋,他们在传统的束缚下挣扎,同时也在追求自我认同和自由的道路上不断迷失。小说中这种对自由的追求和对传统束缚的反叛, 是能够引起读者们广泛共鸣的原因。 这样的优秀小说,如果非要抓住所谓道德標兵的准则上纲上线,无疑是荒诞的,而敢於这样对待一部优秀作品的评论者,才是大家真正应该批评的对象。 奉劝这些批评者们:歷史和人民终將告诉你,小丑就是你自己。 刘培文看著於华洋洋洒洒数千言的评论文章,把此前一位评论家的批评言论一条条逐一批驳,可以说观点明晰,结论准確。 “骂得真不错!”刘培文夸讚道。 “那肯定!”於华得意起来,“这些人就是看老师你的作品出了名眼红!我最看不得这种小人!” “你怎么也站到道德高地上去了?”石铁生则是在一旁笑道:“明明稿费也不少吧?” 於华嘿嘿一笑,“你別说,这写评论比写小说容易多了!同样是稿费,骂人就能拿钱,別人要是骂回来,你还能出名!怪不得总有这么多文学评论家,明明自已没什么作品,还能混得风生水起!” “怎么,你想转行?”刘培文调侃道,“你要是写评论,李拓可是要多个对手。” 於华摇摇头,“我还是想写长篇,不过偶尔写点评论赚点饭钱倒是不错。” 刘培文点点头,恰饭嘛,不寒。 几人聊著天,石嵐过来几次催促,才终於坐到了餐桌前。 今天刘培文拿来了一条大马哈鱼,足有七八斤,石父燉了一半,又加了豆腐、白菜, 烩成一锅白嫩鲜滑的豆腐鱼汤,在鱼汤上面了一锅米饭,可以用鱼汤泡饭吃。 石铁生身体不好,平日里吃得清淡,今天吃鱼汤,正好可以过过癮。 刘培文吃著吃著,忽然发现石铁生身上这毛衣不对劲。 “你这毛衣哪买的?款式没见过!” “西米给寄来的。”石铁生满脸幸福。 “怎么样?你俩有什么进展?”刘培文一脸姨母笑。 石铁生一时语塞。 “別提了!我哥成天给我嫂子写信,俩人今天谈文学,明天谈诗歌,就是不谈恋爱! 可急死我了!” 石嵐日常看著石铁生的操作,急得牙根痒痒。 好傢伙,连亲哥的信也偷看,是个角色。 “我总觉得缺少一个契机—再等等吧。”石铁生说得支支吾吾。 “说起来,刘老师你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啊?”於华眼睛一转,把话题引到刘培文身上。 刘培文直接回,“你有对象吗你就打听我?就算我跟何晴明天就结婚,你又能怎么样?有情人终成眷属,单身狗亲眼目睹是吧?” “单身————·狗?”於华只觉得两眼一黑。 石嵐却是拍手称快,“这个称呼贴切啊!单身的人就像一条狗,孤单且没有人权。” “你就不单身?还在这里叫好!”於华气苦。 “我还上学呢!”石嵐理直气壮,“你工作多少年了?” 於华无语,乾脆化悲愤为食慾,低头猛吃鱼汤泡饭。 元旦之后,鲁院的工作愈发稀少,由於明年是原先的长期培训班復学,所以招生的工作是没有的,再加上他们的课程基本不需要刘培文的参与,可以说直接给刘培文放了大假。 鲁院里,唯一的区別就是李庆全正式退休了,如今的院长已经变成了唐音。 这两天,刘培文跟黄成民一起去看了地下室的修建情况,如今一切已经完工,所有的文玩也都封装好放到了地下室,目前帽儿胡同的书房里,只剩下数量眾多的读者来信。 本来刘培文已经陆陆续续整理了不少,结果《霸王別姬》发行量爆炸,不过半个月时间他就收到了上千封读者来信,人都麻了。 拆信、阅读、挑著回信,光这个工作就忙活了好几天。 这天,刘培文实在是觉得疲累不堪,终於下定决心换换脑子,再次拿起了吉他。 经歷了一两个月的自学生涯,刘培文发现自己进度缓慢不说,教材上说的很多东西缺乏细节,总觉得似是而非。 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刘培文放弃了自学成才,乾脆决定:找老师! 开上车,他直奔百深处16號。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虽然他並没有去过百录音棚,但门口录音、教学的招牌也是看到了无数次。 推门进去,录音棚里並没有刘培文想像的忙碌,这个录音棚的面积不小,外面歪歪斜斜摆著几张桌椅,往里走是一间大录音室,一侧是控制室。 刘培文进去的时候,大录音室里有个十几岁的短髮青年正在后排面无表情地听著节奏器打鼓。 刘培文探头望去,他根本不理踩,等到刘培文绕去控制室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人又绕回他面前时,他才终於停下动作。 一时间安静下来,录音室里只有节奏器在响。 俩人对视半天,刘培文看少年不说话,张口问道:“您好,我来学吉他,从哪报名?” 少年放下鼓槌,站起身四处打望,发现没人,才开口道,“老张可能上厕所了,等会儿吧。” 说罢,也不管刘培文什么想法,他又回去打鼓, 鼓声的节奏有点乱,刘培文觉得有点闹心。 所幸“老张”很快回来了。 “您好!我是张晓伟。” 俩人握握手,刘培文表明了来意。 “学吉他没问题,可以教您,您有吉他吗?” “有。” “不买吉他的话,报名费一百,十节课,包教会。” “一百块钱?”刘培文咋舌,“不便宜啊。” 张晓伟拍拍他的肩膀,“兄弟,看你也是年轻人,玩这个都是想玩摇滚,组乐队,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就哥们儿这关係,学费真不贵!” “行。”刘培文懒得讲价,交钱了事。 著十张大团结,张晓伟態度终於好了点。 “登记一下吧!我这里学乐器的不多,那小伙子就是一个。”张晓伟朝录音室里打著鼓的少年努努嘴。 刘培文填了表递过去。张晓伟接过扫了一眼。 “刘培文?”张晓伟眯著眼睛,觉得似乎这名字在哪听过。 鼓声忽然停了。 “这条胡同34號有个刘培文,大作家!不过我没见过。跟你重名。”张晓伟隨口说道。 “就是我。” “你?”张晓伟打量了一眼刘培文。忽然笑了,“別逗了哥们儿!人是大作家啊!听说他朋友都是汪增其、王濛什么的,你看看都是多大年纪的?这天天跟老头儿混在一块, 能是年轻人?这刘培文肯定也是老帮菜!” 刘培文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因为朋友年纪大风评被害。 “这没什么必然关係吧?我就是交了一群年纪大的老师、朋友而已,我的朋友也有年轻的。” “呵!我给你讲!你可千万別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也装个正常的啊!” 张晓伟搭著刘培文的肩膀,语重心长:“这刘培文可不是一般人,他可能是京城第一兔儿爷!你知道吗?” 刘培文人都傻了。 “呵!”张晓伟一看刘培文呆愣在原地,为自己识破了年轻人吹牛逼的套路而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新写的內个-內个小说是叫《霸王別姬》吧?” “是,但是说鸡不说一” 张晓伟打断道:“一一我听朋友说里面那个唱旦角的,原型就是他自己!你想啊,里面那男人对男人的感情写得多好啊!说普通人了,就是兔儿爷,没三十年经歷都写不出那味儿。” 三十年?那不得从·变成0了? 刘培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角度的评论,很新颖,不得不夸一句逻辑自洽、角度刁钻。 但他还是努力辩解道:“没骗你,我真是。” “哈!行了哥们!”张晓伟这些年听过乐手吹的牛可太多了,根本不信:“你要是那个刘培文,这一百块钱我当场退给你!以后在我这儿录音我给你打对摺!” 你看看,本来都不想继续的,一下子就有动力了。 刘培文掏出钥匙,“要不去我家瞧瞧?” 百深处34號的门打开了,三人站在院子里看著有些乾枯的石榴树,表情各异。 “房本还看吗?”刘培文笑眯眯问道。 张晓伟把手里的十张大团结递了回去,只觉得无比肉疼。 三人回到录音室,一直没开口的少年忽然说道,“我叫竇为,特別喜欢邓丽珺的《但愿人长久》,你写的曲子很有诗意。” 是啊,你未来老婆也唱过。刘培文看著眼前抿著嘴、头髮茂密的单眼皮少年,心中腹誹。 张晓伟说话算话,回去就给刘培文上了第一课。 有了专业人士的指导,刘培文总算明白自己练的时候错了多少细节。 一节课上了两个钟头,刘培文收穫颇丰。 准备离开的时候,早已停止打鼓的竇为忽然递过一盒磁带,“这个翻唱的不错,送给你听听。” 刘培文接过磁带,碧绿的封皮上是一个身著红衣的青涩女生,手里拿著话筒。 刘培文差点笑出声,只见上面分明写著“风从哪里来一一王斐独唱” “这是一盘翻唱邓丽珺的磁带,唱得还行,送给你。” 刘培文也不含糊,从包里抽出一本样刊,签上了名字递了过去。 看著竇为也在往外走,他隨口问道:“去哪儿?” “回学校。” “高中?” “中专。” “学的什么?” “精神病看护。” 刘培文扭头看看旁边平静的青年,此刻他已经推起了自行车。 “那你精神状態还挺稳定的。” “我只是看护。”少年著刘培文。 当一个精神病看护看著你,那你只能是“回见!” 第187章 国家书评人协会奖 第187章 国家书评人协会奖 “什么?过年不回来了?” 时值中午,此刻的晴园里,原本正在吃饭的刘培文著手里的电话,忽然觉得刚买的肉饼都不香了。 “嗯,这边临时有个大型双边活动,部门要做配合工作,我们都忙疯了,天天加班, 过年回不去了。” 纽约现在是深夜,电话里,何晴的声音有几分疲惫和歉意。 “喉!都忙,忙!忙点好啊———“” 刘培文觉得自己过得像个留守青年。 “你別著急嘛,反正我6月份就调回国內了,到时候,我好好陪你。”电话那端的何晴娇声软语。 刘培文这才觉得有点希望。 俩人在电话里倾诉了半天思念之情,刘培文才把电话掛断。 掛断了电话,刘培文把食之无味的肉饼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又灌了一大杯凉白开, 脑海里盘算了半天,给乔治打了个电话。 “刘!我的朋友!听到你的声音我很高兴!”乔治的声音洪亮,显然还没有睡觉。 “乔治,很抱歉打扰你休息,主要是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想问问你。” “不不不,完全不打扰,你可是我的关键先生啊!”乔治笑著说,“你的《马语者》 1985年全年销售了六十多万册,目前已经累计销售超过110万册了,这样的销量非常惊人,坦率地说,我因为你获得了一大笔奖金!” “这是你应得的。”刘培文说道,“《情人》和《爱乐之城》的销量如何?” “这就是我把你称之为关键先生的原因,刘!”乔治哈哈大笑,“我们在宣传《情人》的时候把它宣传为你的禁忌之恋全新作品,所以虽然跟马语者內核完全不同,但是凭藉《马语者》常驻畅销榜的名声和《情人》非常优秀的作品质量,这部小说第一年就售出了三十五万册。当然,对情人来说,这个销量不是最关键的——“” “什么意思?” “米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的评委们现在对情人非常感兴趣,蓝登也在积极运作”乔治介绍说,“你將有极大可能在今年一一我是说1986年,我知道你们通常会按照农历来计算年份一一在今年获得米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 这对於刘培文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在他表达完自己的惊讶之后,乔治笑著说道,“这件事儿还没有定论,请你一定保守秘密,你懂的。” 说罢,他才谈起了《爱乐之城》。 “坦率的讲,爱乐之城的销售成绩相比《马语者》和《情人》要逊色一些,毕竟这样的好莱坞励志故事在米国是家常便饭,今年一开始的那段时间,这本书卖得很不错,甚至比《情人》还好,但是我们很快注意到它的读者比较单一,大多是大都市的女性,所以后续的销售潜力並不算很好,今年一共只卖了15万册。 “当然,说句很不尊重別人的话,即便是这样的成绩,可能很多作者一生都不会拥有。”乔治笑著说,“况且我听说这部小说的音乐剧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有希望在上半年正式上演,具体情况或许你可以问一下桑德海姆。” “对了,”乔治最后说道,“我们计划今年將你的作品推广到多个英语国家,加麻大、澳洲、不列顛·-你的小说都將会摆上书架,放在书店的显著位置!等著吧,你辉煌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掛断了电话,刘培文默默地盘算起来。 算了算与何晴回来时跟自己说的销量,如今仅在米国的三本书,自己就又收入了79万米刀的稿酬。如果算上这一年来泥轰、香江加印的稿酬,则足足有差不多85万米刀,这其中泥轰的销量占据了相当比例。 想了想自己这一年,为中华文学基金会捐出百万人民幣,投资镇北堡的时候,除了支付了百万港幣给邵氏,还另外又拿出了二十万人民幣作为影视城的启动资金,换算下来一共出去五十多万米刀。如今一合计,存款居然还又增长了。 与桑德海姆的电话要简短得多,桑德海姆倒是对於这部音乐剧信心十足,不过距离登陆百老匯还有相当漫长的过程。 不过聊天最后,他倒是提到了一些別的事情。 “刘,我要感谢你!你当初委託我帮忙照顾的那个coco,她让我的工作轻鬆了很多。” 1984年的圣诞节,刘培文给可可送了一个锦囊,让她过不下去的时候再打开。 不过可可显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回去就拆开了。里面是桑德海姆的名片与可以提供的职位,看到高达三万米刀的年薪,可可果断去了桑德海姆魔下做艺人管理工作。 第三个国际长途打完,刘培文开始收拾行囊。 此时已经是1月的尾声,刘培文本以为今年会在燕京跟何晴家一起过年,如今计划有变,那就不如回老家呆上一段时日。 就这样,给何华一家、张川彩一家提前拜过年,又把自己原先准备过年的一些物事送给一眾朋友,刘培文轻装简行,一个人坐上了回乡的列车。 一路顛簸,到了从陈州到水寨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雪,中巴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开得慢如龟爬。强撑著到了一个上坡,车子说什么也上不去了,於是全车的人下来帮忙,司机找来一些木条扎在轮胎上,眾人则是在后面帮忙推车。 总算过了这个坡,所有人才精疲力尽地上了车。 如是这般,等到了水寨,已经是半夜时分。 从汽车站下来,看看手上的表,刘培文决定还是不去打扰舅舅一家了。 汽车站距离父亲留下的老房子並不算远,他打算今天晚上去那边对付一晚上。 自从前两年房子归还回来之后,刘培文给张竹留下了一千块钱,让舅舅帮忙把老房子收拾一番,后来舅舅找人重新做了粉刷,添置了两张床,又弄了一套新家具在里面,不过刘培文只去看过一次,就再也没去过。 打开包翻找了半天,总算钥匙还在。 在风雪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老房子处,刘培文开门进了屋。 从包里翻出打火机照亮,好岁把电闸推了上去清冷的小院別无一物,刘培文径直开锁去了屋里。 久无人住的屋里,张口能哈出白气,与户外没什么区別。刘培文从柜子掏出崭新的被褥铺盖,把床铺好,自己只把外衣脱掉,钻进了被窝,直到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才在被窝里把衣服一件件脱下,照例塞进两床被子的夹层里。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冬日的阳光洒在眼上的时候,刘培文才终於醒了。 光速套上衣服,刘培文把铺盖捲起,出门去了张竹家。 中午妙子出门走亲戚去了,家里只有张竹在家,看到刘培文来,他喜出望外。 “走,今天你妙子不在,咱俩出去吃去。” 俩人去了离家不远的小饭馆,张竹要了一个大碗烩麵,两个炒菜。 “舅,咱俩人,就点一个大碗?”刘培文提醒道“有道理。”张竹点点头,扭头朝里面喊,“老板,给俺俩换个小碗的。” “好嘞!” 就在刘培文心生疑惑的时候,一个帮厨的伙计抱著一个满满热汤和面片的铝盆去了邻桌,还摆下了几个空碗。 “你看了吗?”张竹指指,“那个是大碗。一般一碗够两三个人吃。不过你在城里呆惯了,饭量小,咱俩一个小碗也就够了。” 炒菜很快端上来,还有“小碗”的烩麵一一分明是一个大汤碗。 俩人吃著麵条,就著炒菜聊起了家常。 谈起张伟,张竹依旧是满脸愁容。 “去了味精厂不好好干活,天天著工会里搞文艺团,还说他要当文艺团的演员, 我看他啊,有点魔愜了。” 刘培文想了想,开口道:“舅,我秋天的时候在寧省跟人弄了个影视城,要不然让张伟过去干群头吧。” “啥东西?硬石城?卖石头的吗?” 刘培文仔细解释了一遍,张竹明白之后连连摆手。 “这小子从小就偷奸耍滑,懒得要命,你让他去干啥?不怕他坏了你的事儿?” “不让他管事儿!他不是想当演员吗?我肯定不会托关係让他直接去人家拍电影的剧组,他没那个水平,但是他但凡学过一两天,当个群头总行的,一个月给他开上几十块钱,让他去领著群演拍戏,慢慢在影视城磨著,能混出头更好,混不出来,也饿不死。” 听到刘培文解释,在明白了群头实际上就是组织一些閒散人员为电影充当“人肉背景板”之后,张竹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想到寧省千里迢迢,他犹然不放心。 刘培文自然是打满包票,“等过了年,我带他去,那地方肯定要吃苦,他要是吃不了苦,自然也就回来了。” 张竹想想是这么个理,这才点头答应。 事情谈到这个程度,张竹乾脆下午请了假,带著刘培文去味精厂里寻张伟。 张伟嘛,不愧是张伟。 俩人找到张伟的时候,他正在跟车间主任吵架, “张伟你闭嘴!”张竹老远看见赶忙走了过去,先给车间主任道歉,“我是他爹,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 车间主任看到张竹一副卑微的样子,也没了脾气,只选下一句“看好你儿子。”快快离开了。 刘培文凑过去拐了拐一脸不服气的张伟,“你干啥了?” “明明他说的有毛病,非说我脑子有病,气死我了!”张伟说道,“我们今天搞检修,来了之后发现少拿了一个活扳手,主任就让我去拿。” “你没去?” “我哪敢不去?我肯定去了啊!当时他跟我说,拿一把活扳手,如果看到有平口螺丝刀,就拿两把。” “然后呢?” “然后我拿著两把活扳手回来啦。他就说我跟他作对!明明是他没说清楚!” 刘培文脸都红了,半天吐出一句:“数学学得不错。” 就这逻辑能力,在前世高低得是个穿格子衫的程式设计师。 张竹则是一脸嗨气,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跟人隔路。 刘培文搭著张伟的肩膀,把他的计划跟张伟娓娓道来,张伟原本忿忿不平的脸上瞬间兴奋起来。 “哥!你是我亲哥!”他兴奋地大呼小叫,还想捧著刘培文的脸啃上一口,所幸被张竹劈头打断。 仁人去了厂长办公室,敲门进去,李怀青正在翻材料。 看到张竹,他明显是认识的。 “张队长!怎么有空来指导工作啊?”他满脸堆笑,站起身来,看到张竹身后聋拉著脑袋的张伟和一旁的刘培文,一时间呆愣住了。 “你是,刘培文?” 刘培文点点头,“亏得李厂长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当然记得!没想到你跟张队长还有亲戚。”李怀青笑著说,“你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说,当年我住了文曲星家的房子,交了大大的好运!” 几人聊了几句,张竹说明了来意。 李怀青大手一挥,“停薪留职吧,毕竟是单位宝贵的名额,丟了浪费,大侄子你去闯闯也好,闯出名堂来,可別忘了家乡父老啊!” 说定了张伟的事情,仁人回了家,张竹说什么也要多留培文一晚,只说明天找个下乡的挎斗摩托捎他回去。 晚点时间,挎著篮子回到家的妙子王超英听说刘培文把儿子工作的事儿揽了过去,原本有些担忧,可看著张伟一脸的兴高采烈,也放下心来,张罗著做了一大桌子菜。 第二天,当刘培文坐著警用挎斗拉风地回到大刘庄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 第188章 人与人的差距 第188章 人与人的差距 大刘庄很神奇,原本它是有一年四季的,如今在刘培文的生活里,基本都是冬天。 提著从水寨买回来的一堆年货,刘培文呼著白气进了院子。 归来池苑皆依旧。 家里看起来与夏天树根结婚时没啥两样,但刘培文觉察得出,弟弟没回来还是让叔叔一家心有隱忧。 进屋放下东西,刘培文才发现家里的电视机跟以往不太一样了。 原本牵连著的一大串电池、发电机如今都没了踪影。 看到刘培文的目光,刘环笑著说道,“那些都用不上了!庄里前两天刚通了电,咱们家是第一个接上的,你前院那你我也给接上了。” 刘培文环顾四周,发现头顶多了个灯泡,角落里还出现了一个拉线盒。 “这本来乡里说的是明年开春了通电,咱们村年前能通上电,还是培文你的功劳。” “我?” “养鸡场啊!”刘环往外面指了指,“今年养鸡场效益不错,全有跟我说刨除各种销,能挣六千块,镇上按毛收入计算,直接给你安了个万元户的荣誉,还发了奖状。” “年前这段时间,正好县里的技术员下来研究扩產的事儿,全有就跟镇上提出来弄產蛋鸡舍需要上机电设备,镇上点了头,这电线啊,就先扯到咱庄了。” 刘培文闻言心中欣喜,没想到自己扔在一旁没怎么管过的养鸡场居然顺风顺水。 唯一让他好奇的是收入。 “怎么赚了这么多?”他有些不解,“我记得八月回来时候算帐,一年也就能剩下四千吧?” “当时確实没算错,”刘环解释道,“主要还是下半年县里的鸡肉开始执行双轨制了,这肉鸡直接批给个人商贩,这价格就比公家收购要高出一截,所以赚得多了。” 刘培文恍然大悟,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价格双轨制是1981制定,自1985年开始普遍执行的一项改革举措,简而言之就是一种商品会同时存在国家统一定价和市场调节价两种定价方式,由於改开以来物资紧俏的形势短期內无法改变,这就造成市场调节价格要远比国家统一定价高,那怕民生物资也是一样。 就拿养鸡场的鸡来说,一只鸡崽养足四个月出栏,能有六七斤左右,综合成本差不多是三块五,卖给县里国营单位平均是六块钱,而个体经营户过来批发活鸡的,养鸡场就能多卖一块钱,经营户们最后还会再加上利润,一只鸡就变成了八块钱。 对於买鸡的人来说,大家肯定更愿意买便宜的,但问题是国营单位需要凭票、定量, 没有票买不了鸡,而不需要票的市场调节价就成了这时候唯一的选择。 对於养鸡场来说,为了利润,当然是更愿意卖给经营户,所以如此循环往復,鸡都给了经营户,只有少量的进入了国营单位,所以低价商品数量不足,往往买不到,消费者只能去买不需要票证的高价產品,票证便在这一过程中逐渐消失,而价格也慢慢变成了市场调节价格为主的形式。 事实上,这就是国家实行价格双轨制所最希望看到的结果,由市场价格逐渐取代计划价格,转变为市场经济。 但是任何政策有正向的作用,就会有反向的作用。 刘培文立刻想明白了其中关键,“要是有人把国营单位里的鸡直接低价倒腾给经营户,岂不是就能赚差价了?” “鸡还不至於,毕竟是活物,不过別的东西真说不准。”刘环点评道,“你才回来、 不知道,你连生叔如今就靠这个发了大財!” “连生叔?”刘培文眨眨眼,“不是去鹏城闯荡了吗?” “对啊,他在鹏城攀上了一个高枝儿,跟著人家倒卖东西,就是把计划內的產品弄出来,变成计划外的。听连生说,他们弄的都是原材料,价格一下能翻好几倍,虽然他是跟著喝汤的,也赚了一大笔。” 说到到这里,刘环比出一个手掌,“据他说,去了这一年,赚了五十万。” “五十万!”刘培文都有些惊讶,这可是1985年,大刘庄种菸叶的村民一年能落下四百块钱,已经是周围村里的富户。 “真厉害啊。” “这傢伙,有了钱吹起来啦!”黄友蓉给二人递过两杯热茶,一脸嫌弃地说,“进了腊月,他回了家,给他和建国俩人家里一家买了一台二十寸大彩电,第二天又去水寨买了个摩托骑回来,要不是马上过年了,家里的房子他都要扒了,说是盖什么小洋楼!” 怪不得今天居然没有看到看电视的人,原来是都跑去看彩电了。 刘培文摸摸鼻子,忽然发现,这些事儿他好像也干过。 “这不算啥,”刘环摆手,“人家挣钱,咋是人家的事。坏就坏在他太狂啦!” “怎么?” “那天马有才跑来给他算卦,把他的运程说得可好了,他一高兴,给了马有才一百块钱!”刘环说道,“马有才平常一卦也就五毛钱。恁周静婶子当时就不愿意了,说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坏。你猜连生说啥?” “说啥?”刘培文愈加好奇。 “他跟周静干了一架,嘴说著『我有嘞是钱,小米一块钱一粒,也饿不死我!』” “你听听,这话狂的没边了。”黄友蓉点评道。“连生家(连生的老婆)上来就叫他兜了俩耳巴子,俩人打嘞哟,建国劝了半天。” “夜儿周静家弟弟还来了,守著连生家大门(骂)了一响午才走。” 刘环说完,嘆了口气,“连生这小子年轻的时候就不是安分人,觉著自己怪铁(二声),到最后二十六了才寻上媳妇,周静还比他大三岁嘞。” “也就是周静她爹那时候生病耽误了,不嘞谁家好人愿意寻给他?”黄友蓉一脸鄙夷,“连生家嫁过来吃多少苦啊,里外的活都是她干,连生种过几天地?现在有钱了,敢打老婆了,尻他娘,陈世美。” 仁人聊著村里的八卦,刘英背著个大包回来了。 “培文哥!”刘英满脸惊喜,“我还以为你今年也不回来了呢!” 看看刘英鼓鼓囊囊的背包,刘培文好奇道,“弄得什么东西?” “养鸡场发的过节福利!我们这些打零工的也有!”刘英一脸幸福,“五斤大米,两盒果子。” “这东西不错,全有走心了。 2 2 刘英纳闷道:“这玩意儿不是哥你提出来的吗?全有说都是你交代他办的。” 刘培文挠挠头,他跟刘全有说过的太多了,自己早已记不清哪次提起来的。 总之大家高兴就行了,反正钱不少赚。 说起刘全有,刘环和黄友蓉也是交口称讚。 “这孩子中!真掏劲!”刘环点评道,“这一年除了找技术员,他基本就没离开过养鸡场,在那个小屋里弄了个行军床,天天吃住在养鸡场,白天黑夜的守著,真不赖!” 此时距离午间还早,刘培文乾脆站起身来,“我去养鸡场看看。” 到了村南,养鸡场里屋舍儼然,比刘培文上次来时又多了两排房子。刘培文走进来的时候,刘全有正在推著独轮车把一车鸡粪堆到棚子底下。 “全有!” “培文哥?”刘全有喜出望外,把鸡粪倒完,停下独轮车,走了过来。 “哥,你今年也没提前说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刘全有从旁边屋子里拿出一个暖瓶倒在盆里,洗了洗手。 刘培文低头看著,发现他的手被冻得粗糙发红,还有好多冻疮。 “你不要命了?”他低声说道,“大冬天干活也不戴手套,信不信这样干三年,手都打不了弯了!” “嘿嘿,习惯了,主要是来回穿脱太麻烦。”刘全有笑著挠挠头,隨即一脸兴奋地跟刘培文讲起了今年的情况。 跟刘环所说的內容一样,多批次出栏之后,隨著市场价格的调涨,大刘庄养鸡场的活鸡供不应求。 “哥,要不是按你说的,还要给鸡打什么疫苗,估计收入能有八千块钱!”刘全有说道。 “家財百万,带毛的不算,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刘培文解释道:“一个瘟鸡不知道能传染多少鸡,搞不好就是一年白干,所以说,杀菌、疫苗、清洁咱们不懂技术,就要尊重技术员、尊重科学,这些事情多点钱没什么,图个稳当。” 俩人正说著,马惠敏挎著篮子走了进来。 “培文!你也在啊!”马惠敏看到刘培文,满脸堆笑,“俺们这个家多亏了你啊!” 絮絮叻叻地说了半响,马惠敏把给刘全有送的饭放下,这才离去。 刘培文看著她的身影,忽然问道,“现在养鸡场有多少人?” “加上我六个人,还有一些偶尔过来帮忙的,”刘全有盘算著,“明年继续扩大规模,就要十个人了。” 刘培文点点头,“我再给你转一笔钱,这两年可以扩展的快一些,但一定注意要正规,哪怕少赚一点。” 他指著刘全有的饭盒,“等人多了,就让婶子过来帮厨打杂,开工钱。” “哥,我赚得已经不少了,哪能再占你的便宜?”刘全有急道。 刘培文摆摆手,“你以为你哥我就这点格局?我告诉你,这个养鸡场,以后规模大了,说不定能养活咱们全村、全李寨的人!没有什么占不占便宜,你放心干就完了。” 逛完了养鸡场,刘培文在年前的几天基本就没出过门。每天就在房间里写写画画。 自从弟弟结婚之后,他也在思考著自己与何晴的未来。 等到六月份,何晴就会调回国內,而转过年来,他也要二十五岁了,何晴还比自己大两岁。 似乎也该定下来了。 此刻他在想如何跟何晴求婚。 其实俩人的关係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刘培文什么都不做,结果也是一样的。 但刘培文很明白,女孩子心中肯定还是有各种繽纷的浪漫幻想。 只可惜,晴园的牌子揭得早了点。 要不抄首歌唱弹吉他给她听?刘培文想了半天,觉得自己的吉他水平实在是拿不出手。 思半天,他忽然想起,当初在纽约广场公寓的时候,何晴好像吐槽过自己写的感情故事全都是悲剧。 完蛋,《霸王別姬》某种意义上也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写一个美好的故事吧,甜到爆炸的那种。 他忽然有了灵感。 第189章 成了! 第189章 成了! 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刘培文罕见地在村里待了半个多月,没有了燕京城优渥的环境,回到老家清冷的自然之中,他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灵感。 这几天,他仿佛回到了最初写小说的那个时候,满脑子的想法飞来飞去,各种有趣的桥段被他记录在稿纸上,而他也不著急把这篇小说写完,只是把大纲理清楚之后,就开始放飞自我。 半个月时间,他足足写了八九万的素材,但还没有停下来的跡象。 对於农村来说,这半个月属於绝对的休閒假日。没有种地的压力,每日里除了走亲戚喝酒,就是搓麻、打牌。 今天是元宵节,刘培文伏案写了一上午的草稿,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的时候, 就听到院子里啪啪的打牌声,间或还有哗啦啦的麻將洗牌声。 循声出来,只见院子里艷阳高照,晒得浑身暖洋洋地,院子里一桌大人在打麻將,还有两桌小孩在耍牌。 “刘英,玩的什么?”刘培文凑过去问道。 “七毛五二三!”刘英头也不回,看到一旁田小飞出了一对三,伸手就是一对二直接镇压。 刘培文一直觉得这是个奇怪的游戏,不知道哪位大神发明的排序,最大的牌是7,“毛”就是大小王,后面依次是5,2,3,其他的牌则跟正常的斗地主排序一样。 打起来也很有意思,一次摸五张牌,打完一轮,输家先补牌,贏家后补,直到最终看谁先走。 此时一局打完,李倩贏了,田小飞喜提最后一名,李倩兴奋地拍著桌子,“进贡!进贡!” 刘培文看了半响,又凑过去看麻將,此时桌上是刘环、田四、李连生、李建国四人。 刘环看到刘培文来了,赶忙站起来说道,“快来替我,我去上个厕所。” 这尿遁的姿势未免太明显了些, 坐下摸牌,刘培文手气好得爆棚,摸到第三圈居然就已经胡牌了。 把牌往前一推,正要张口叫胡,田四乐了,“打断门啊,忘跟你说了。” 重新再战,刘培文手气全无,对面李连生却连胡两把,贏得红光满面。 “培文啊,不是你手气差,是我运道太旺!”李连生笑得开心。 刘培文並不太想搭理他,奈何都是多年邻居,只得恭维了两句。 正打著麻將,忽然李金梁冲了进来,对著李连生就喊,“叔!快跑啊!那个人的大大又来啦!” 李连生闻言,一脸败兴,衝著不远处抽著烟围观刘英打牌的刘环说,“牌给你!” 说罢,急匆匆地走了。 看到李连生走得匆忙,李建国有些担忧地问李金梁,“儿啊,你在哪看见的那个人的大大?” “没看见啊。”李金梁背著手,笑得一脸狡点,“就是俺婶怕俺叔来牌输了钱,让我把他唬回去。” 一群人面面相。 周静这样弄,恐怕俩人回家又免不了一场舌战。 在刘培文看来,也就是周静脾气好,不然凭她壮实的体格,打个李连生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刘培文忽然开口说道:“连生叔这样下去,恐怕以后只能中午出门了。” “什么意思?”一桌人摸不著头脑。 “因为早晚要出事。” 眾人都乐了,唯独李建国这个做哥哥的乐了一半乐不下去。 半响,田四才打出一张两万,出言总结道:“也闹不了几天了,连生不是说过完十五就走吗?” 太阳渐渐没了温度,牌局散场,晚间又有扎灯笼的货郎推著车在村中过,刘培文去买了几个灯笼分给刘英、李倩他们。 “都多大了还玩灯笼!”黄友蓉看著一脸喜笑顏开、点起小蜡烛在灯笼座上滴蜡油的的刘英,埋怨了一句。 不过这根本拦不住孩子们撒欢的脚步。 夜晚的乡村难得有烟声,李金梁、李银梁兄弟俩提著灯笼追逐而过,刘培文开口逗道:“银梁,你灯笼底下有块泥!” “哪呢?”李银梁不明就里,把灯笼翻过来看,蜡烛倾覆,纸糊的灯笼瞬间燃烧起来小孩子忽然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围观的孩子们中,李金梁笑得最大声。 “好了好了!再给你一个。”刘培文递过一个崭新的灯笼,李银梁这才破涕为笑,又迫不及待地摆弄起新灯笼起来。 几人玩了一会儿,刘英忽然抓住刘培文的手看看表。 “不玩了不玩了!看西游记!看西游记!” 一群孩子忽然被施了咒语,整齐划一地把灯笼吹灭,哗啦啦围坐到电视机前,动作熟练地搬凳子、调台,看起了大圣。 如今的西游记刚刚拍出十一集,从过完年开始播放,迅速引发了全民观看的巨大热情。 刘培文望著电视机里活灵活现的六老师,想著前世的黑神话。 果然,什么年代,大家都忘不了大圣。 只可惜自己穿越太早了,没玩上,不知道虎先锋究竟是什么滋味? 过了正月十五,刘培文终於觉得该启程了。 搭了个大篷车去了水寨,带上满怀憧憬的张伟,俩人一路北上,到了镇北堡。 几个月没来,镇北堡的景状变化不算大,西部影城的牌子倒是打出来了,只不过除了沙堡,到处都是等待平整的土地或正在建的屋舍。 把张伟的事儿交代给张先亮,刘培文这才动身回到燕京。 红庙的一切依旧,鲁院安静地悄无声息。 二月的末尾,刘培文除了偶尔去鲁院点卯,大部分时间都在家继续琢磨自己的新作品。 这天,一个来自香江的电话打到了家里。 “培文!成了!成了!捐款的事儿成了!”话筒里是张契的声音。 刘培文闻言笑道:“看来是掏出大的来了?” “可不是嘛!还不止一个!” 张契笑道,“我后来跟胡金泉先生联繫了一次,讲明了情况,他跟我说,邵老板对员工抠得要命,自己积阴德的事儿可是最喜欢了,果不其然,有他们居中介绍,邵老板直接答应给基金会捐赠一百万港幣。” “除了他还有谁?” “捐献最多的是霍鹰东。邵老板捐了一百万之后,香江有些媒体把他吹成了一一他自己就有电视台嘛,霍鹰东觉得挺有声势,就捐了五百万港幣。除了这两位捐献的大商人,我还通过別人联繫到了濠江的马万齐,他听说霍鹰东捐了五百万,就说既然霍老板捐了钱,那他就捐东西,准备捐助我们盖一栋办公楼,还有办公用品!” 张契说到这里声音中难掩兴奋,“这下咱们基金会兵强马壮啊!总算可以解决一大批作家的生活问题。培文,你居功至伟啊!” 刘培文笑了:“我是荣誉主席嘛!钱都掏了,出点主意不算什么!我可是听说你来回奔波,还送出去不少珍藏的字画,你才是出了大力气啊!” 前世,张契为了中华文学基金会的发展可以说费尽心力,为了让基金会的资金能够滚动起来,除了募捐,张契还成立了一系列公司,亲自奔走在各个“衙门口”,一共盖了270多个公章,才办完所有的审批手续。 盖章的时候,如果陪笑脸、说好话还办不成,张契就得拿他所珍藏的名家书画去“公关”。中华文学基金会发展起来了,他也將百来幅珍藏书画送得一乾二净。 这样一心为公的人,理应受人尊敬, 掛了电话,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刘培文看看日历,背上吉他去了百深处录音棚。 今天的录音棚明显比上次来热闹多了,看到录音室里五六个年轻人正在激情地摇头晃脑,刘培文放下吉他坐在一边等待。 穷极无聊,他从包里翻出一本最新的人民文学看了起来。 这一期的人民文学上,有两篇內容让给刘培文印象深刻,一篇是迟子健的《北极村童话》,另外一篇则是海籽的一首《村庄》。 看完了《北极村童话》,刘培文在作者名字那里標了一个下划线,在一旁记录道:推荐来鲁院。 正写著字,忽然有个声音问道:“所以作家真的需要隨时阅读吗?” 刘培文抬头,正是竇为,他手里握著一根笛子,不知坐在自己身旁多久了。 “那倒不是,”刘培文合上杂誌,“个人习惯而已。” “哦。”竇唯坐在旁边,眼睛平静的望著录音室里面的人。 刘培文指著前面看起来有些熟悉的主唱问道“你来得多,知不知道里面这个主唱叫什么名字?” “崔剑,录新专辑呢。” “你会看嘴型?” 外面可听不到声音。 “看吉他啊,”竇为解释道,“看指法就就知道是什么音,你没学吗?” 过了半个小时,这首歌终於录製完毕,录音室打开了门,竇为默默走进去,开始练鼓,刘培文则是去控制室找张晓伟。 “培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崔剑!玩摇滚的,崔剑,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那大作家学生。” 俩人握了握手,崔剑没说什么,只跟张晓伟约定了时间就走了。 刘培文望著离去的崔剑几人若有所思。 张晓伟笑道:“你別看他一句话不跟你说,看起来挺冷淡,实际上这人害羞,看到陌生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在哪唱歌啊?” “嗨!都是瞎混,哪有地儿啊!”张晓伟摇摇头,“这小子的歌挺有劲儿,不过没什么机会,听他说录了歌准备去参加歌唱比赛呢。” 一节课结束,张晓伟给刘培文布置了一通作业之后,约定一周后再来。 接下来的几天,刘培文白天练琴,晚上写稿,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 这天一早,刘培文照例出去跑步,刚到家就听到电话铃声大作。 接起电话,只听韩伍燕说道:“培文,我这边刚得到消息,人已经到燕京了。” 第190章 头一炮由你来打 第190章 头一炮由你来打 韩伍燕所说的人,就是此前曾给刘培文提到的正在找他的女导演。 確切的说,是一位女监製和一位女导演。 燕京饭店的谭家菜馆,走过静謐的迴廊,刘培文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进了一个包间。 推门进去,只见韩伍燕和邓有梅正在陪著两位女士聊天。 “培文来啦!”韩伍燕率先看到刘培文,笑语盈盈地喊道。 几人见到刘培文进门,都站起身来,刘培文这才发现这两位女士都是身材高挑,差不多有一米七,韩伍燕站在她们身旁都显得娇小了几分。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厦梦女士。” 厦梦的名字,刘培文自然是听过的,眼前的这位厦梦女士可以说是中国最知名的电影人之一,被人称为长城影业的“长公主”。 而她更为人所知的身份,则是金鏞老爷子一辈子的梦中情人,“神仙姐姐王语嫣”的人物原型、西夏公主“梦姑”的名字由来。 如今她本应年逾五十,但在刘培文看起来却是艷丽端庄,感觉不过三十几岁。 看著如今的她,刘培文都很难想像在厦梦五六十年代火遍全国的时候,是怎样的风姿。 “厦女士您好!久仰您的大名!” 厦梦一脸温婉,笑著说道:“刘先生,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 刘培文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幸好韩伍燕继续介绍道,“这位是许安华许导演,拿过香江的金像奖最佳导演,她的《投奔怒海》、《倾城之恋》都很有名气。” 刘培文对於眼前的这一位面色沉静的短髮女子也是非常熟稔,毕竟这可是香江为数不多的女性大导演。 作为香江电影新浪潮的领头人,许安华生涯拿过六次金像奖最佳导演、三次金马奖最佳导演以及威尼斯的终身成就奖,无数经典影片在她的执导下诞生。 “许导演您好!” 两人握手之后,几人重新落座,邓有梅张罗著点菜,如今已经有些显怀的韩伍燕则是陪著他们聊天。 “说起来,我们想见刘先生你已经很久啦!”厦梦眉眼弯弯。 “前几年我弄了个公司做独立製片人,也算是出过几部不错的作品,安华的《投奔怒海》也是其中之一,去年年底的时候,安华找到我,给我看了你那本中篇小说的合订本, 里面两篇故事,一个是《情人》,一个是《甜蜜蜜》。 “我看过之后,发现这两个故事都非常不错,但说实在的,情人的拍摄內容涉及大量的外籍人土,拍摄难度有些大,所以我们这次来找你主要还是为了《甜蜜蜜》的电影版权。” 说到这里,她补充了一句,“版权应该还在你的手里吧?” 刘培文看著眼前巧笑倩兮的厦梦,在感嘆美人迟暮之余,依旧惊讶於她的美貌。 “这部作品的版权当然还在我这里,也没有被改编过。” 厦梦和许安华都点点头。 刘培文斟酌了一下词句,继续说道:“只不过自从去年之后,我对於作品改编电影有了一些想法或者意见,不知道您这边能不能接受。” “你儘管说嘛,公司是我自己的,导演就在我旁边,我们俩没意见就行嘍。”厦梦眨眨眼。 “这么说吧,如果说剧本有我不满意的改动,有违背小说原旨的改动,我无法给出授权。” “这个好说,《甜蜜蜜》呢,我跟安华都是认真读过的,故事结构很好,我们也並没有改变的打算,如果说你对剧本的具体对话台词有要求的话,剧本也可以由你来写。” 厦梦笑得温柔,眼晴就这样直勾勾地看著刘培文, 而一旁的许安华则是一脸郑重地点点头。 刘培文这下没话说了。 厦梦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上门求拍影视剧的导演们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她是真正的自已当老板,所以说话自然有底气。 “既然如此,如果您確实能承诺的话,我当然可以答应,不过这些內容也是要写进合同里的。” “没问题!”厦梦笑著伸出手,“刘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哦,对了!”厦梦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最近刚刚拜读完你的《霸王別姬》, 非常感人,这部作品也交给我们,怎么样?” 刘培文犹豫了,在他心目中,凯子的那一版《霸王別姬》的韵味,换一个香江导演, 真未必能玩得转。 他艰难地摇摇头,只是敷衍道:“我们还是先合作一次,看看彼此的诚意吧,您觉得呢?” 厦梦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她这一次的核心目標已经达到了。 正事谈完,自然是美食时间,一桌人在邓有梅的介绍下愉快地品尝起了谭家菜。 回到家,刘培文琢磨起了《甜蜜蜜》的剧本改编。 毕竟有前世的印象在,剧本写起来並不费力,由於小说在写成的时候做了一些情节的刪减与模糊,所以如今写剧本的时候,反而要再增添进来,把两条故事线讲述圆满。 在顺畅的笔触下,只费了一周的时间,刘培文就完成了剧本的编写。而此时,香江寄递过来的合同才刚刚送到燕京。 跟厦梦的委託律师签完合同,一万美元的高额编剧酬劳便已经打到了刘培文的外匯帐户。 在香江剧本价格普遍只有两三万港幣的情况下,厦梦能开出接近八万港幣的价格,可以说对於刘培文极为看重了。 终归厦梦是个人老板,掏钱就是爽快,不像胡金泉,从邵老板那最后也就给刘培文爭取到了三万多港幣的编剧酬劳。 当然,这也有看好刘培文未来作品改变潜力,想要提前笼络的意思在。 把剧本通过委託律师寄递迴香江,厦梦还专门来电致谢,只说刘培文的速度实在太快除此之外,她还顺便捎回一个消息,“我把你的新作单行本送给了刘以昌,或许最近就会跟你联繫。” 果不其然,刘以昌很快打来电话,恳求把《霸王別姬》搬到香江文学上发表。 最终俩人商定,香江文学发行后一个月,通过三联书店发行单行本。 “对了培文,”刘以昌最后又追问道,“你现在有这么多作品,有没有想过去湾岛发行?” “湾岛?”刘培文愣然,“那边的政策允许大陆的作品发行吗?” “三联的人跟我提的,”刘以昌介绍道,“说是那边的皇冠出版社联繫到他们,想要结集出版一些大陆作家的作品,其实主要就是你的几部,直接点名要出版一一他们说米国都有了,湾岛居然看不到,很不合理。” 刘培文闻言莞尔,“果然什么时候都是要看米国的脸色。” “不要说破嘛,”刘以昌笑道,“我们香江也就是现在两边谈好了,不然不一样是看总督们的脸色?” 刘培文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这事儿我自己说不好,还是要问一问的。” 这年头大陆的作家要在湾岛出版作品,可不是作家自己点点头就行的。 哪怕有很多单位本心是支持刘培文的,可將来要是报导上出了差错,谁负得起责任? 所以一定不要太年轻、太简单,更不要想得太天真。 想来想去,刘培文还是趁著周末去何华家给张静月小朋友过生日的时候,把这件事情拋给了何华。 “谨慎总是没错的。”何华讚许道,“自从改开之后,如今咱们和米国的关係在持续变好,湾岛那边总有些人会发现『春江水暖”嘛。” 好傢伙,说人家是鸭子是吧?高啊!刘培文默默想著。 “至於你的那些作品,湾岛想发行的其实无非是米国、香江都发行过的诸如《情人》、《马语者》那些,敏感度倒是不算高。”何华思付半天,最后总结道:“过两天我还要去参加濠江回归的討论会,到时候我帮你问问。” 他文补充一句:“当然了,这毕竟是文化交流方面的事情,也要通过文化部门的人沟通,你下午去找一趟王濛吧,你们也熟悉。” 刘培文闻言默默点头,心中则是对何华这位老江湖充满敬意。 动不动就去里面开会、做顾问,对於人事变动手拿把掐,谁要上来都门儿清啊! 这样的退休老干部,谁敢小? 中午吃完饭,张静月闹著要去动物园,刘培文开车把何雨一家送到西直门外,才又迴转入了人民文学编辑部。 祝伟看到刘培文,还以为他来送稿子的,不由得喜出望外。结果刘培文张口就是找五濛,这才明白稿子是不存在的。 “培文,这《霸王別姬》发在当代,下回排队也该排到我们人民文学了吧?” 带著刘培文往总编办公室走,祝伟低声问道。 “下次一定!” 刘培文熟练地拍著祝伟的肩膀,同时施展拖字诀。 到了王濛办公室,等祝伟走了,刘培文才说明来意。 王蒙有几分意外,“这个事儿跑来问我?有人跟你说什么消息了吗?” “王蒙老师,实不相瞒,我的准岳父让我来问问你的看法。” 王濛闻言瞭然,先是低声解释道:“最近组织上在跟我谈话,估计九月份可能要调到文化部门任职。” 刘培文则是连连恭喜,於情於理,王濛对自己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如今他去了文化部门,自然是好事一桩。 “至於你说的在湾岛发行作品的事儿,我看你不用考虑太多,文化部门肯定是支持的,毕竟这也是宣传攻势嘛,再者说,咱们的態度也一直很开放,就是希望两岸能够增强交往,我个人情感上来说,还是希望这头一炮由你来打的。” 在王濛看来,眼前的这个青年相继在內地、香江、泥轰、米国、法兰西等多国发表作品,这样的人才无论形象、作品、知名度都可以称得上是具备国际影响力,简直是搞文化交流的不二人选! 得到了王濛的首肯,刘培文这才放心下来,两人又聊了半天具体发行作品的事儿,刘培文才起身告辞。 “对了!”临走的时候,王濛出言问道,“北影厂那边打电话给社里,说《我的1919》电影出来了,约著下周一去看样片,你一起去吧? 第191章 中国文坛?哥们儿平趟! 第191章 中国文坛?哥们儿平趟! 辞別了王蒙,刘培文又回到办公室与祝伟聊天, 说起组稿的事儿,祝伟一脸的倾诉欲,“培文我跟你说,上回你给我推荐的那个叫漠言的小伙子,进步可真快!” “是嘛?出什么新作品了?” “小说名字叫《红高梁》!”祝伟说到此处还咬牙切齿,“就是我盯了半年,差点让十月给截了胡,还好我抢回来了。” “这怎么回事儿?”刘培文吃瓜的心態上来,也不著急走了,拉了个凳子坐下,“细说!” “自从漠言发了《透明的红萝下》,我就觉得他很有潜力,去年下半年,我没少证著自行车往军艺跑,这小子也爭气,去年年底的时候给了我一个中篇,叫《爆炸》,也不错,去年12月发表的。 “当时我跟他聊创作,他说『我老家高密有很多精彩的土匪传奇,高梁地为土匪出没提供了极其便利的条件”,想写一个关於土匪抗战的系列內容,我觉得这个角度的抗战题材是很少见的,就跟他约好了一定投给我们。 “这小子別的不提,码字是真快!听他说快的时候能每天写一万字——— 没想到还是日万强者!刘培文倒吸一口凉气。 ““-我呢隔三差五去,但也不好每次都催他,上个月,快过年了,我寻思我问问吧,结果一问才知道,漠言刚写完,稿子就被《十月》的老章一一就是章仲厄拿走了。当时我就急了,我说『我们事先已经说好的,怎么能写完就给了他呢?” “要不说这小子是“面瓜』呢!他一看我问,也很不好意思,只说是『章仲厄坐在那儿看完了就一定要拿走”、『他那么好的人,又是老先生,我实在没有办法”。” 祝伟说到这里,喝了口水略作停顿。 “我是什么人啊,哪能受这气?我就说:『那你就给章仲鱷打电话,帮我把稿子要回来,你是作者,你的態度必须明確!』后来啊,也亏得老章讲规矩,电话里没言语什么, 过两天就把稿子给我了,这不一—” 祝伟指指桌子上的一本样刊,“三月份就发!” “高!实在是高!”刘培文鼓起掌来,“老祝你这组稿能力,不愧是人民文学的当家编辑!” 祝伟说了半天,就等著这句夸呢,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又抓住刘培文叮嘱起来。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他们在我心中的分量都不如你啊!你可是拿过茅奖的作家“ 以后有了稿子可千万別忘了给我。”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刘培文多重复了一遍,试图展示自己的真诚。 转天早晨,刘培文在呼啸的风沙中出了门,只觉得一路上自己都要把车玻璃水喷乾净了。 奔驰一路开向北三环,到了燕影厂。今天是《我的1919》电影的內部放映活动,来的人不多,除了刘培文已经知道的王濛,就是燕影厂的诸位领导以及导演程怀。 “培文啊!来,我给你介绍。”程怀从旁边拉出一位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刘培文看著有几分眼熟。 “这位是梁晓升,厂里的编剧,你不在现场的时候,基本是他在做现场编剧的工作。 “久仰久仰!”刘培文这才认出是谁,“读过你的《今夜有暴风雪》。” “巧了!”梁晓升笑道,“那部小说改编的电影,也是陈道鸣演的主角。” 几人聊了几句,忽然有警卫开门进来,几位年逾耄的老者慢步走到前面,燕影厂的一眾领导都凑上去嘘寒问暖。 刘培文一眼就看到了陪在他们身边,略略靠在后面的何华。 是了,想当初他的稿子写完也是这些老先生先看过的,没道理电影不来审阅。 一路跟各位老者打过招呼,刘培文走到何华面前。 “伯父,您要来,前两天怎么没跟我说啊?” 何华微微一笑,“我也不想来啊,这些老头子非叫著我。” 刘培文面色一滯,低下了头。 行,论茶艺还得是您老。 社交完毕,眾人正式落座,照明关闭,银幕亮起, 一尊石狮子占满了荧幕,背后是滚滚硝烟。 然后是一声炮响,一个浑身掛满罐子的赤裸法兰西男子,狂奔著宣告战爭的结束。 1918年的双十一,一战结束,故事正式开始。 影片不算长,满打满算一百分钟,眾人却看得胸怀激盪。 对於刘培文来说,他重点关注的几场戏,陈道鸣都拿捏得非常好,特別是“四万万中国人民该不该愤怒”的台词说完之后,他望向牧野男爵一侧的眼神,真让人感觉到愤怒与杀气,是能让內心虚弱者感受到恐慌的凝视。 影片的內容与他的剧本几乎没有什么出入,唯有一些涉及外国角色的台词有所更改, 但在刘培文看来也都挺合理。 当片尾的字幕开始流动,观影的人们陆续站起身来,老人们都鼓起了掌,现场的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现场受到一眾讚誉的程怀红光满面,在把领导们送走之后,拉著刘培文又是一顿感谢。 “这电影,我越拍到后来越觉得人选得是真对!”程怀感慨道:“要不是拍得顺利,我都怕赶不上定好的上映时间了。” 作为一部主旋律的献礼片,《我的1919》擬定於五四青年节当天在全国上映,如今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说进度也颇为紧张了。 从燕影厂辞別,回到家,四合院里风声,刘培文望了望头顶灰黄的天,决定今天窝在家里看书。 今天他看的是乔治·欧威尔的《1984》,这本书还是当时在纽约买的。 嗯,“老大哥”在看著你。 正看得入神,电话忽然响起,接起来,立刻传来汪硕吊儿郎当的声音。 “不是,哥儿们!给你打个电话那么难呢?一上午了都!” “我上午也没在家啊!” “行了行了!解释,晚上哥们给你开一洋荤!” “老莫?” “什么意思,我就知道老莫?” 汪硕反驳道,“马克西姆听过吗!” “!”刘培文惊讶道:“硕爷你发了?那地方可不便宜。” “你少管那个!我又没说我请!” “那不会是我请吧?” “嘿你个刘百万,看把你抠得·叶晶回来了,叫你一起!”汪硕终於道出真相。 刘培文这才点头应允。 以汪硕如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状態,他要真是豁出去请客,刘培文还真得拦一拦,毕竟一顿饭要好几百,刘培文真担心汪硕的钱包。 傍晚,风沙俱静,刘培文开车来到崇文门西大街2號巴黎马克西姆餐厅就在此处。 说起这个餐厅的传奇之处,还要从一个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皮尔·卡丹”讲起。 最早马克西姆餐厅是巴黎一家俱乐部制的高端餐厅,接待的都是俄国的大公爵、南美的富翁,后来经营不善,每况愈下。 1981年皮尔·卡丹买下之后,把它作为了自己时尚经营的一种延伸,並改为面向公眾开放,一时间引发热潮。 到了1983年,皮尔·卡丹的商业触角伸到了中国,他在中国举办了第一场时装走秀、 培养了中国第一批模特,一时间名声大噪,而他的马克西姆餐厅也顺势在这里落地生根, 成了京城数一数二的法餐代表,在这里吃饭的多是驻京外国人与一些商贾。 在服务人员的指引下走进去,刘培文就看到角落一张雪白的餐桌上,叶晶、汪硕、沈序佳、马未督四人正在聊天。 “哎呦!可把你盼来了!”叶晶如今派头更胜从前,梳起了油头,手里还捏著雪茄, 乐呵呵地招呼著刘培文。 刘培文坐下之后,叶晶叫过服务员点了餐,几人继续聊了起来。 “晶爷这是发財了?”刘培文好奇地问道。 “嗨!跟人混口饭吃!不值一提!”叶晶嘿嘿一笑。 “那你倒是给哥们剩一口啊!”汪硕看著叶晶,羡慕得牙根痒痒,当年一起开店失败,这小子转头就东山再起,自己还在租房里著码字呢。 马未督更直接,“硕爷,这一桌子就咱们俩不行,要不咱们撤吧?” “你少来这套!”汪硕嘴上不留情,“你小子帮著培文收东西也赚了不少,真当我不知道啊。” 这几年的工夫,刘培文通过马未督出去的钱加起来也有十几万了,而马未督也在帮助刘培文买卖文玩收藏的过程中成了京城收藏界的一號人物,毕竟如此大手笔的搞收藏在这个年代確实少见,哪怕他从刘培文那里得到的收入並不算多,可是单单这份儿名声,已经让他获益良多。 马克西姆的餐食明显要比老莫精致许多,今天叶晶请客,眾人都吃得颇为尽兴。 吃得差不多了,汪硕掏出一沓稿纸,摔在刘培文怀里。 “哟!”刘培文接住稿纸,挪输道:“硕爷这么忙,还有功夫写作呢?” “少废话!”汪硕脸上有点掛不住,“哥们写完了可是还没给別人看呢!你就偷著乐吧!” 刘培文乐了:“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把“帮我改稿”四个字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这下连汪硕自己都笑了。 “別臭贫!赶紧看!” 刘培文低头看稿,只见题目写著《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小说篇幅不算长,约莫六万多字,是一个中篇。 翻开看了几页,他抬起头来讚许道,“硕爷这文字可比原来简练多了。” “废话!我都改一稿了!抓紧看啊!”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是个关於爱情与自我救赎的故事。书分成了上下两部分,上部分讲述了以诈骗客为生的混蛋张明与前途不可限量的女大学生吴迪爱恨交织的一生,最后一个灵魂死亡一个肉体死亡,下部分讲述了保外就医的囚犯张明与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叛逆少女胡亦亦真亦幻的爱情,最后一个得到了心灵的救赎一个得到了肉体的救赎。 全篇看完,刘培文冲汪硕笑道:“牛哇硕爷,故事真不错,有这么一篇小说,你也算是在文坛立住脚了。” 汪硕听完美得不行,顿时自信心又疯狂膨胀起来, “等著吧!”他狂言道:“三年啊!再有三年,中国文坛?哥们儿平趟!” 第192章 得!又疯一个 第192章 得!又疯一个 一顿马克西姆吃得眾人讚不绝口。 如今开完了洋荤,事儿也办了,大家起身往外走,各自道著別。 这时,刘培文忽然听到有个女人在一旁叫自己的名字。 扭头一看,不远处是此前在春晚有过几面之缘的刘小庆,身旁还站著一个青年,这人中短头髮,衣著休閒,高大的身躯、忧鬱的死鱼眼、澎湃的荷尔蒙,刘培文一眼就看出是江文无疑。 “刘老师!”刘小庆满面含春地招呼著,“今年春晚您没在现场呀,我当时还想找您合影来著,您这是?” “哦,跟朋友刚吃完饭,正要走呢?”刘培文望著一旁的江文,“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搭档!”刘小庆扭头看了江文一眼,满是风情。 “谢縉导演今年拍的《芙蓉镇》,我俩演男女主角,今天正好有空,我跟他过来聊聊剧本。” “聊剧本啊,好!好!”刘培文看了一眼一旁的江文,心中腹誹,总不会是夜光剧本吧? “刘老师!”江文开口道,“您的小说我都看过!真tm的好!” 刘培文隨口谦虚了两句,正要告辞,谁知江文又拉住刘培文,追问道:“刘老师,您的那部《霸王別姬》,如果拍电影,我能参与吗?” 这话问的冒昧。刘培文乾笑著说,“拍电影不是我的工作,这个我说了不算。” “那您至少也是头一个知道的,”江文摇摇头,一脸诚恳,“麻烦您到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十分想演程蝶衣!为了这个角色,我可以牺牲很多。” (江文试镜程蝶衣的妆造) 得!又疯一个。 刘培文只得笑道:“那你得做好准备,据我所知,想演这个角色的演员还有很多。” 比如陈小二。 寒暄过后,双方辞別。马克西姆里只剩下了刘小庆和江文,俩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刘小庆埋怨道:“你呀,第一次跟人家见面就抓著人家求这求那,未免有些孟浪了。” “没事儿!”江文摇摇头,“我看过他的书,我懂他!他是个好人。” “什么意思?” “好人就是你欺负他一下,他也不会轻易翻脸;你求他办个事儿,他通常愿意帮忙。” “你呀,別太自以为是了,”刘小庆规劝道,“刘培文这人看著脾气好得很,对谁都客客气气,实际上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她凑到江文身侧,低声说道,“李瀚祥你知道吧?我拍过他的《火烧圆明园》,那时候吃了很多苦。后来拍《火龙》,有一天刘培文来片场找李瀚祥的一个朋友,也是大导演,仁人说起待遇的事儿,人家直接指著大导演的鼻子说他们区別对待內地人,俩大导演一句话不敢多说。” “春晚的事儿就更不用提了,最近这两届春晚,陈小二火成什么样了?本子可都是人家刘培文写的! “不光是他,就连人艺那个松丹丹,原来还是不知名的,现在不也红了吗?刘培文这人,就连总导演都著脸求他帮忙,在现场也是一个唾沫一根钉。 “前一阵子,我还听人说,他在寧省,跟香江的大导演拍桌子,就因为导演改了了他的三场戏,就三场戏啊!结果你猜怎么著,到最后,剧本愣是按他写的重拍镜头,台词儿、分镜,一个都不许改。那可是香江的名导演———” 刘小庆絮絮叻叻说了半天,只为让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明白刘培文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只可惜此时江文只觉得香软在侧,心猿意马,全然没听进去。 “你好香啊。”他痴痴地回答道。 刘小庆忽然语塞,然后噗一下笑了,她明白刚才的话全都白说了,但看著这张脸就是生不起气来。 汪硕的稿子最后投到了当代,何其志直接拍板录用,比上次三易其稿容易多了。 和汪硕一起从当代出来的时候,汪硕依旧愁眉不展。 “我发现这千字二十块也不禁呀!”汪硕看看手里这稿费单,“六万字才1200 块。” “1200都嫌少?” “您是百万,您不瞧瞧现如今这东西翻成什么样了?物价都撒了丫子了!这一千二, 我最多能活四个月。” “不是说了你这小说有发单行本的希望吗?” “得了吧!”汪硕一脸败兴,“你以为都是你啊,一印十万二十万?我们平民百姓, 印三万五万就烧高香了,那才多少钱,几百块!” 说到此处,他义愤填膺,“你们这帮孙贼都不敢说,要我说,就该跟人香江、米国一样,改版税!” “你以为我没说过?”刘培文笑了,“领导只说“时机还不成熟”。” 汪硕一听,又了。 “多写几部吧!”刘培文拍拍汪硕肩膀,“你不是说打算跟沈序佳结婚吗?” 望著重重点头的汪硕,刘培文心中感慨,果然无论什么时候,生活压力才是写作的最大动力。 回到家,刘培文继续写著自己的“恋爱甜文”。 经过了一个月的疯狂积累,如今这篇小说的素材已经累积到了十几万字的规模。 一路养精蓄锐、积攒到了如今,刘培文只觉得自己已经满了,马上就要溢出来了。 整个故事的內容和细节都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刻画得栩栩如生,而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用笔把这一切记录下来。 奔涌的思绪与丰沛的灵感顺著一个个墨跡,从刘培文的笔下流淌出来。 在这个飞沙走石的三月,刘培文终於完成了这部关於爱与人生思考的小说。 到了四月初,当风沙与燕京城告別的时候,刘培文也在轰鸣的747里腾云驾雾,奔向米国。 《爱乐之城》舞台剧终於要在百老匯上演了。 当飞机在甘迺迪国际机场缓缓降落,夜幕已经笼罩在了纽约的大地上。 这趟行程刘培文没有提前告诉何晴,来接机的是可可。 “老板最近非常忙碌,实在没空来接你,他让我跟你说声抱歉。”可可开口说道。 “哟~挺职业的嘛。”刘培文笑道,“老板没压榨你吧? 2 “他敢!”可可扬声说道,“我可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什么来著那个词?” 显然,许久不说中文已经让她的语言模块逐渐失灵。 “软柿子?” “对!” 俩人聊著天走到停车场。 “给你开来了!这下满意了吧?”可可指著不远处那辆黄色的菲亚特850,“从牧场开到这里,你知道我遭多大罪吗?” “我也没不让你找拖车啊?”刘培文摊手。 不过看到这辆车,他还是由衷的开心。 这是他这一世拥有的第一辆车,与奔驰相比,它排量弱鸡,方向笨重,车头巨长,摇摇晃晃,可从未把他丟在路上。 更何况,这是见证了他爱情的一辆车“钥匙给我,我开。” 黄色小敞篷飞驰在高速路上,可可讲起了如今舞台剧的情况。 原来,最早桑德海姆確定的公演时间应该是下半年,可是隨著工作的逐步推进,资金已经开始有些捉襟见肘。 “为了还原你小说里描述的早高峰群舞和那些大量的舞蹈场景,他可是找了一大堆舞蹈演员,又聘请了专业舞蹈教练设计动作衔接,不得不说,开头和结尾的舞蹈都让人挪不开眼,但是价钱嘛——.”可可耸了耸肩。 “就这,他还想让麦当娜来唱那首《anotherdayofsun》呢!”可可至今觉得难以置信,“结果被投资人们否决了。” “最后在投资人们的推动下,这个舞台剧终於推到了4月份先在外百老匯上演,而不是按照桑德海姆原来的计划一—再打磨一段时间,六月或九月直接登陆內百老匯。” 刘培文点点头,他这次很罕见地跟投资人们站在了一起。 音乐剧就是现场的艺术,通过现场磨链显然比闷头排练好得多,当然前提是已经拥有了足够的水准。 而桑德海姆显然是想要精益求精,一炮而红。 在可可的指引下,汽车一路开到华尔道夫饭店。 “预算有限,只能委屈你住在这里了。”可可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要阴阳怪气,我又不是什么挑剔的人。” 更何况,华尔道夫也是鼎鼎大名。 刘培文下了车,望著眼前的高楼,心里想起的是《闻香识女人》的那句台词“我们在哪里? 切文明的焦点:华尔道夫酒店。” 这座巨大的建筑被岗岩覆盖,在夜幕的灯光下显得辉煌大气,塔楼的形状让人不由得想起一些苏式建筑。 作为纽约最知名的酒店之一,这里以接待过多国总统、政要闻名,还是一些总统的永久居所。 饭店高楼拥有1245个房间,其中有197个套房,而国家元首一般下榻的华尔道夫塔楼只有180个房间,其中101个是套房。 刘培文如今的住处就是一间塔楼的套房。 不得不说风景绝佳,但是论奢华程度是不如蓝登的那栋双层公寓的。 可可交代了几句首演的时间地点,就匆匆离去。 望著窗外的灯火,刘培文脑海里思考著如何给何晴一次惊喜的求婚。 第193章 反了,全都反了 第193章 反了,全都反了 大苹果城不养閒人。 当这个號称世界中心的巨型城市的步入夕阳之中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社畜们开始从无数的写字楼里涌出,拥挤著流向街道、餐厅、剧院,流向每一处能够接纳他们的地方。 处於曼哈顿中心的对外部门纽约领馆也到了关灯的时间。 人间四月,何晴终於有了几天喘息的时间。 她套上今天仔细挑选过的外套,匆匆下楼,在街角伸手打了一辆黄色计程车,去跟可可匯合。 今天是《爱乐之城》音乐剧的首演,作为乐曲参与人,何晴也收到了桑德海姆公司的邀请,一起见证这个歷史性的时刻。 坐在车里,她赶紧掏出化妆镜整理仪容,补了补口红,又对刘海略略修饰,计程车就已经抵达了终点。 要不说化妆浪费时间呢。 下了车,属於剧院的文艺气息顺著街巷亮起的灯光传来,此刻一席黑裙的可可站正在路边张望。 “可可!”何晴挥著手。 可可赶忙走过来,带著她往一旁的剧院走去。 “就是这里了,萝拉·皮尔斯剧院!”可可指著从巨大房檐下的发光字体。 《爱乐之城》音乐剧虽然选择了在外百老匯的剧院首演,但桑德海姆毕竟声名在外, 最后定在了这家剧院为数不多的地处百老匯剧院区的外百老匯剧院。 事实上,区分內外百老匯也並非是根据地理位置,而是根据座位数和是否是百老匯剧院的一份子。 大眾所认知的百老匯,即內百老匯,是由41家大型剧院组成的联合体。每家剧院的座位数都在五百席以上,多的能达到接近两千席。 而作为百老匯精神象徵的托尼奖更是只会评选在这41家剧院上演的剧目:这就是內百老匯的珍贵之处。 “这里基本上是我们可以找到的位置最好、座位数最多的外百老匯剧院了,我的老板桑德海姆先生总算保住了自己的顏面。”可可对著何晴吐吐舌头。 何晴笑了,是谁跟她说外国人不讲面子的? 步入剧院,上下两层、共计426个座位的剧场如今座无虚席,两个姑娘在第二排的中间位置落座,静待著舞台的开场。 “对了,怎么没见到你的老板?”何晴有些疑惑。 “这会儿应该在后台吧?演出最后的时候会上台的。”可可解释道。 此时剧场的灯光熄灭,舞台的惟幕次第展开,一个暖黄的光源打下,舞台上是无数的汽车道具。 这场精彩绝伦的音乐剧,就要从一场大堵车时的歌舞开始。 何晴仔细地关注著台上演员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 音乐剧对於俩人创造的乐曲进行了大幅度扩展,还依据小说的內容增添了不少爵士乐桥段。 不过最打动人的还是米婭与塞巴斯蒂安的爱情故事,理想与爱情的矛盾、得而復失的忧鬱在经歷了两个小时舞台剧的反覆拉扯之后。走过夜晚的山巔,走过最终以两人喜结连理的美好幻想结束,在哀而不伤的音乐中,两个演员穿梭在一个个布景之中,他们起舞、 歌唱,用精巧的道具演绎了另一种人生轨跡。 这样以乐静写哀情的场景,何晴哪怕看过无数遍小说,此刻看到舞台上的表演依旧觉得鼻子酸了。 而一旁的那些老外,有些抽抽搭搭,有些乾脆就是嚎陶大哭。 可可与何晴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是成功的欣喜。 乐曲终了,灯光亮起,剧场里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 何晴也站起来鼓掌,看著四周激动吶喊的人群,她心中由衷的高兴,为了刘培文作品的成功而高兴。 此刻,在主持人激情昂扬的介绍声中,一眾主创人员登台,而早已摩拳擦掌的记者们也都围在了台下。 何晴起脚尖努力在台上西装革履的人们中分辨许久,忽然嘆了口气。 要是他也在就好了。 “所以你在找我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耳畔响起。 何晴一颤,巨大的欢喜瞬间席捲了心房,她一脸惊喜地转过头来,原本站在身旁的可可不知何时消失的,此刻站在她身旁笑著望向她的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男子。 “培文!”她伸出双手,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也是刚到。” “骗子!”何晴仰头看著一脸笑意的刘培文,嘟起了嘴,“可可也是骗子!” 此时,台上主持人忽然叫到了刘培文的名字。 “让我们特別欢迎从神秘的东方来到纽约的客人,《马语者》、《情人》、《爱乐之城》的作者,《爱乐之城》音乐剧的编辑之一,刘、培、文!” 现场爆发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走。” “哎?” 刘培文拽著何晴上了台。 现场的访谈不算太长。当主持人提及一旁的何晴时,刘培文大方的抱了抱一旁的何晴,只说了一句:“她是我此生的挚爱。” 米国人眼里哪能容得下这个,现场观眾们立刻叫起来。 何晴分明听到台下还有人喊著:“嫁给他!” 完了,他不会真的现场求婚吧? 何晴心中忽然有些慌乱,她心中一点准备都没有。 幸好喧闹过后,刘培文只是著她的手,而不是单膝跪地。 她心中长舒一口气,雀跃的心平復之后,又多了几分失落。 不过望著一旁身姿挺拔的青年,她的眼里又迷失起来。现在也挺开心的嘛,感受著刘培文温暖的手掌,她甜甜的想看。 首演的巨大成功给了桑德海姆十足的信心,毕竟观眾的反馈不会骗人,记者们的眼神不会骗人,开始光速售罄的演出票务更不会骗人。 此刻的后台,桑德海姆开了一瓶香檳开始疯狂的庆祝, 疯狂过后,桑德海姆兴致不减,开始挨个跟后台的人拥抱,刘培文分明看到了可可被拥抱时的白眼。 “刘!我的朋友,没有你就没有这次的成功!” 桑德海姆此刻的內心是不平静的,多久了,他已经多久没看到台下观眾这样的反馈? 有时候夜深人静,他也怀疑自己:我到底是不是不行了? 但如今,一场首演过后,他知道自己又开启了新的金矿。 他的笑声如同洪钟:“让我们一起赚大钱吧!我的百万富翁先生,今夜之后,你距离千万富翁只是时间问题!” 作为一台精心筹备的音乐剧,一旦能够在百老匯的舞台上获得成功,那么寿命一般都是超长的,在桑德海姆看来,《爱乐之城》至少可以演出十年,这还是首轮。 这样的舞台效果持续下去,在外百老匯三个月的演出合约结束之后,他们就会进军百老匯,登上千人舞台,在这样的舞台演上一年,哪怕刘培文只分润7%,以如今的票价,他至少也可以获得將近二百万米刀的利润。 一年两百万米刀,动輒十年的周期,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躺赚。 晚上,桑德海姆在华尔道夫搞了一场盛大的庆祝晚宴,遍地的名流现场庆贺,刘培文甚至还看到了乔治的身影。 “我的刘!为什么来到米国却不告诉我?我们是朋友,你不能这样!”乔治挑著眉毛,“明天中午,老地方!咖啡我请!” 一场乱鬨鬨的晚宴过后,刘培文拐著何晴回到了华尔道夫的塔楼上, 在温馨的公寓里,看著被劝著喝了几杯酒、脸上有些红扑扑的何晴,刘培文从包里拿出了准备已久的手稿。 “吶!”刘培文把稿子递到何晴身前,“你不是嫌弃我写的爱情故事都是悲剧吗?这次我写了个喜剧。” 说完他又补充道:“专门给你写的。” 何晴瞬间来了兴趣,接过手稿,靠在刘培文怀里仔细阅读了起来。 故事的名字叫做《时空恋旅人》。 故事的开篇就探討了一个问题:当你有穿越回以前时空的超能力,你会做什么?追回自己以前错过的人?用这个能力是自己的变得富有? 带著这个问题,小说讲述了一个拥有穿越时间能力的男人的故事。 蒂姆21岁时,他的老爸告诉他,他们家族的男人都有时光旅行的能力,可他尝试了无数次,却发现他也並没有办法与一个原本不爱他的人相爱。 后来他去了伦敦,他在那里遇到了一见倾心的玛丽,利用超能力,跨越时空,只为再次与她相遇。 他最终贏得了本就喜欢他的玛丽,没有错失这段美好的姻缘。 在隨后的人生中,他一次次面临选择,最终也认识到了时空旅行的局限与人生的真諦。 当他的爸爸最终生病去世时,他发现要想改变这个病症必须需要回到孩子出生前,那就意味著此后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孩子不再是现在的孩子,妻子也不一定是现在的妻子。这种代价父亲没有去选择改变,而是顺应时间生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彻底失去父亲的蒂姆开始学会去发现普通生活中遗漏的美好,他最终想明白:要把人生变成真正想要的样子,唯有珍惜当下的一切。 《时空恋旅人》是一个毫无疑问的爱情甜文,也是一部思考人生的小说。 不知道多少次打掉刘培文作怪的大手之后,何晴终於把故事看完了。 放下手稿,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望著一脸微笑的刘培文,她恶狠狠地掐了他一把“骗子!” “为什么掐我!这明明是爱情喜剧!” “你这是爱情喜剧不假,可是主角跟父亲这一段写得也太催泪了。” 她原本就感动得不行,此刻说著说著,忽然想到刘培文的父亲早就撒手人寰,忽然明悟了什么,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鸣鸣鸣——培文—”她抽嘻著伏在刘培文的怀里,刘培文越是软语相劝,她就越是替他悲伤。 终於,她下定了决心,从刘培文的怀抱中仰起头来,刚哭过的眼睛里仿佛都是星星。 “刘培文。”她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不想再做你女朋友了。” “啊?”刘培文愣然,他捉住何晴的肩膀,有些急促地追问,“为什么?” “因为”她嫣红的脸蛋此刻仿佛有烈火在烧,眼晴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与爱恋, “因为我想做你的老婆。” 说到这里,她刚刚鼓起的勇气已经烟消云散,再次埋下头当起了驼鸟,闷闷地重复了一句:“刘培文,我要嫁给你。” 刘培文此时心中凌乱。 想想他已经安排好的等在顶楼的乐队,想想他已经存放在那里的999朵玫瑰和精挑细选的戒指,写著『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契书此刻,原本准备在何晴看完小说之后蒙上她的眼睛,在灯火辉煌的城市之巔向她求婚的刘培文彻底麻了。 我叫刘培文,万万没想到最后求婚还是成功了。 但是反了!全都反了! 第194章 那么,代价是什么 第194章 那么,代价是什么 沉溺於柔情蜜意的两人,最终还是来到了顶楼平台,只不过乐队已经消失不见。 生而倔强的刘培文还是坚持拿回男人的主动权,自己又把求婚流程走了一遍。 只可惜,很多东西一旦被解构,就再也回不去了。 在何晴接连不断的笑场中,他也被何晴逗乐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嘿嘿喜了起来。头顶著星光的俩人,放肆的笑著笨拙的彼此,直到喘不过气为止。 爱情在这一刻定格。 作为更热爱学习的人,晚上的复习课刘培文还是积极占据了主动,在塞满天鹅绒的毯子上,床儿唱起了歌,俩人冒著热气,洒出一片雪白。 第二天的清晨,望著依旧有些睏倦、打著哈欠梳头的何晴,刘培文忽然有一种真实的满足。 翻阅前世今生,来到这个世界几年时光,偶尔时他也会担心这不过是幻梦一场,多少个日夜,他首鼠两端,纠结於两世为人的思量和比较,如今看著眼前这个晨尽倦梳头的枕边人,那种强烈的归属感和真实感,让他有些热泪盈眶。 “怎么还哭了?”何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了头,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有哭,憋了一晚上,眼晴尿床啦。” 男人嘛,流泪绝不能承认。 开著菲亚特送何晴上班,俩人都觉得今天的风与昨天格外不同。 刘培文在眾人的眼中,手牵手把何晴送到办公室,又给办公室的同事们送了一大堆零食,这才挥手离去。 回到公寓,想起昨天跟乔治的约定,他整理了整理这次带来的稿子,准备一起交给乔治。 《霸王別姬》自然是何晴翻译好的,而这部《时空恋旅人》,因为心疼何晴的忙碌, 加之为了保密,刘培文却是自已翻阅资料、找许元冲参考,慢慢写出来的,几乎跟汉语版是同步写完。 依旧是那间熟悉的咖啡厅,熟悉的座位。刘培文好整以暇地喝著咖啡,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乔治是十一点到的,他看上去比上次见面又胖了几分,不过依旧是红光满面,一脸的春风得意。 “刘!不得不说,昨天晚上的音乐剧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乔治恭喜道,“我今天看到了大量的报纸都在报导昨晚的《爱乐之城》,受其影响,今天蓝登书屋的股价都涨了!” 说罢,他一脸正色:“鑑於目前音乐剧的巨大成功,我们已经决定再次加印《爱乐之城》,在我看来,有了音乐剧的加成,这部小说今年突破五十万销量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於加印刘培文自然乐见其成,一下子多印三十万册,这可都是米刀。 不过他还是保持住了镇定。 从包里掏出《霸王別姬》的英文版,刘培文朝乔治歪歪头,“乔治,我想我们是时候谈谈提高版税分成的事情了。” 乔治一边接过书,一边摇头,“哦不,我的刘,你要明白,以你的作品销量,10%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再往上,哪怕一个百分点都是巨大的利益,公司不会那么容易答应。” “先看看小说吧。”刘培文不置可否。 乔治先看到的是《霸王別姬》,“《farewelimyconcubine》!” 他惊嘆道:“你真可怕,你是怎么知道美国人最喜欢中世纪国王题材的?” 刘培文笑了:“这实际上是一个京剧桥段,京剧你知道吗?” “我只看过一个叫《三岔口》的喜剧节目,那是京剧吗?” “算!当然算。不过——-算了你还是看小说吧。” 乔治低头认真阅读起来。 直到十二点,当钟声响起,乔治才恍然抬头。 “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神秘东方戏剧、同性之爱、妓女、战爭、太监、斗爭-我的天啊!”乔治惊嘆道,“你这部小说,简直就是为畅销榜而生的,我敢打赌, 这部小说至少能在畅销榜呆好几年!” “凭这本书,版税能不能涨到12%?” 乔治一脸为难,“刘!你是知道我的,如果可以,我不会有半点犹豫,不如我们· 十“那如果再加上这一本呢?” 《时空恋旅人》拍在了桌子上。 “还有?”乔治的眼睛都直了,他赶忙把手稿夺到怀里,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看到题目名字《abouttime》,他还有点摸不著头脑,可是等他阅读完这个故事,他立刻就被这个带有奇幻、爱情、亲情的故事打动了。 “非常!非常难得!”乔治看完故事,有些感怀地长嘆一声,“我头一次看到能够把放弃超能力作为选择的奇幻小说,也是头一次因为一部奇幻小说而感到伤感,说真的的, 刘,他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这本书能够打动你,我很开心。” 如今刘培文把两部手稿在一起,“现在呢,这一部《霸王別姬》加这一部《时空恋旅人》,12%的版税,如何?” “成交!”乔治果断落锤。 最终俩人商定,两部新作品的稿酬均按照12%的版税计算,而此前的所有作品,则都按照销量超过100万之后的部分提涨为12%,此前的销量不再调整。 这对於刘培文已经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收穫。 两部小说在乔治看来都是白金之资一一能够在畅销榜上长期霸榜的精品。所以两部小说首印计划至少都是二十万册。 如此一来,加上目前在售加印的小说版税,不出三天,刘培文的银行帐户里將超过20 0万米刀。 “说实话伙计,”乔治推心置腹,“我认识的从作家中,很少有人能像你这么勤奋, 很多人在写出一本行销百万册的书之后,就直接失去了写作的动力,毕竟这些钱哪怕是在纽约也可以过得很好。” “而你,我的朋友,你是真正的英雄。”他讚嘆道。 “我很清楚,在你们国家,你之前百万米刀的收入已经足可以抵得上一个普通人数百年的收入,你却一直坚持写作,这才是真正的热爱。” 刘培文满脸笑容,心中却知道,乔治的热情是更多还建立在自己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之上的。 什么坚持、热爱的夸讚,都是催更的方法。 中午吃过饭,俩人跑去蓝登书屋签了合同,去的路上,乔治坐在刘培文的菲亚特上撇嘴。 “man! what canisay? 他感嘆了一句,补充道:“这辆车已经不符合你的身份了,为了纪念我们伟大的合作歷程,我跟公司申请送你一辆法拉利如何?” “250gt0吗?”刘培文开口问道。这款可是后世拍价上亿的稀世珍品。 乔治面色一滯,苦笑道:“这个肯定不是。” “那就算了,”刘培文摇摇头,“我没有儿法梦,这辆菲亚特就很好。” 一路籤完合同,乔治表示明天稿酬就会开始支付。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乔治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刘,以防你不知道,最近安德鲁·劳埃德·韦伯可能会找到你,如果他找你的话,请你谨慎考虑一些事情。” 刘培文有些疑惑:“你不妨直说,我不太明白。” “总之就是他现在缺一大笔钱,在找投资人,但是如今很多人都不看好他这个项目。”乔治耸耸肩,“他们认为韦伯只是为了捧红那个小自己12岁的老婆当然了,我只是善意提醒,或许他也並不会找你,不是吗?” 告別了乔治,当无事一身轻的刘培文回到了华尔道夫酒店时,侍者告诉他有位客人正在咖啡厅等他。 下来一看,一个金髮圆脸,肤色有些红的中年人正在那里四处张望,不是韦伯又能是谁? “嘿!安德鲁!”刘培文上前招呼,“我听说你在找我?” 韦伯苦笑一声,“事实上我在找每一个人,我的名声在整个百老匯已经快臭了。” “你很有自知之明,但你还是来了不是吗?”刘培文笑道,“说说看吧。” “老实讲,我创作的新歌剧一直在烧钱,这部剧是我倾其所有的精心製作,投入也非常巨大,差不多需要1000万。 “不瞒你说,我的全部身家都在里面,我还拉到了三百万米刀的投资,但是项目进行到现在,依然有上百万米刀的资金缺口,我知道你是畅销书作家,而且也能写出《爱乐之城》这样的音乐剧作品,肯定有眼光,所以来你这里碰碰运气。” 韦伯的態度近乎於恳求了。 刘培文著眉头,好奇道:“能告诉我这部音乐剧的名字吗?” “《歌剧魅影》,讲述的是一个剧院幽灵的故事。”韦伯把故事详细的阐述了一遍, 一脸诚恳道:“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获得你的投资。” 其实不怪韦伯难以为继,实在是歌剧魅影的投入过於高昂。 即便《爱乐之城》取得了空前成功,百老匯的钱依然不是那么好赚的。 据统计,百老匯平均五部音乐剧里只有一部能赚钱,而在所有的音乐剧中,大概只有三分之一能收回成本。而且只有足够幸运的音乐剧能连演六个月。 要知道,剧院不管座位填没填满,演员和场租的费用都是要付的,所以不管一部剧曾经有多红,连著几周票卖的不好,可能也会被砍。 像《爱乐之城》这样的作品,桑德海姆投入了几百万米刀,投资人依然觉得压力太大,敦促他提前上映。而韦伯的这部《歌剧魅影》,耗费了几年时间,已经投入八百万米刀的情况下,依然难產,投资人的耐心早已丧失殆尽。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传出韦伯搞这部音乐剧就是为了捧女人。 如果你是投资人,你敢继续梭哈吗? 可刘培文不同,他完全明白韦伯正在创作怎样的“怪物”。 这可是在全球演出三十多年,全球总票房金额超过二十多亿,仅仅百老匯就有十几亿米刀。哪怕百分之一的分红,都是以千万计数的庞大资金。 没错,韦伯是在捧自己的老婆,但谁让他老婆是月光女神莎拉·布莱曼呢? 刘培文依然很清楚地记得,08年奥运会的时候,她与刘焕的世纪合唱。 “你很幸运,我明天帐户里就有二百多万米刀了。”刘培文笑著说道。 韦伯原本失意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他激动地伸出双手与刘培文握在一起。 “谢谢!您有一个伟大的灵魂!” “先別著急给我戴高帽,”刘培文把手撒开,“要知道,这也是我所有的存款,如果我投给你,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第195章 我给你涨稿费 第195章 我给你涨稿费 “票房分成!”韦伯非常肯定地说道:“我可以为您提供高额的票房分成,相信我, 这一定会是一笔丰厚的回报。” “多少?” 韦伯咬了咬牙,吐出一个数字:“刘,如果你愿意投资二百万米刀,我给你8%的票房分成,如何?” 刘培文站起身作势要走。 “別!別走!”韦伯赶忙把他拽回来,“10%怎么样?这已经很高了,毕竟还有创作团队和其他投资人的分成。” “15%的票房分成,5%的周边衍生品分成。”刘培文亮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不不————”韦伯惊恐地摇头,“我没法答应你,这也太高了。”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从剧本逻辑讲到市场前景,从演员名气讲到演出效果,一番爭论之后,才最终敲定了方案。 刘培文投资二百万米刀,拿到10%的票房分成,8%的周边衍生品分成。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在韦伯看来,虽然他对这部剧很有信心,但是能演多久还是要看市场反馈,所以周边衍生品这种极具名气的爆款作品才能赚钱的东西实在是太过虚无縹緲,不妨多让渡一些利益,他本人更看重的还是票房分成。 刘培文却是心中大乐。 要知道,对於《歌剧魅影》这样的顶级音乐剧,衍生品才是名副其实的財富收割机。 在前世,刘培文所知的《歌剧魅影》衍生品多得嚇人,不仅包括音像製品、书籍、服装, 甚至化妆品都位列其中,足以想见其中巨大的利润空间。 等到第二天上午,签完了投资合同,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再次感谢你,刘!”韦伯依旧是满脸感激,虽然说刘培文敲了他一笔,但是没有这笔投资,他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等到《歌剧魅影》在伦敦西区首演的时候,还请你一定来观礼。”他补充道。 “期待你的好消息!” 与韦伯作別之后,刘培文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下午,何晴专门请了假送刘培文去机场。 分別在即,如今关係更进一步的俩人都有些不舍。直到机场的广播声响起,刘培文才撒开了抱著何晴的手。 “等你回去,我就去你家提亲!”他故意表现得像个土匪,“你们家答应也得答应, 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这压寨夫人,我要定了!” 何晴被逗得笑出声来,俩人这才挥手惜別。 回到燕京,刘培文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看著眼前隨处可见崛起的高楼大厦,那种属於时代的澎湃生命力,让他觉得,这才是属於自己的天地。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时空恋旅人》稿子投出去。 投给谁呢? 刘培文思考了半天,开车去了六部口。 燕京文学是自己第一次投稿的刊物,这是他第一次专门给何晴写的作品,投到燕京文学也有点不一样的意义。 刘培文进来的时候,张德寧刚好从主编办公室里出来,一眼看到背著包正要推门进编辑部的刘培文。 “你这小子?还知道来啊?”张德寧看著刘培文,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这不是来投稿嘛。”刘培文笑著推门往里走。 “哎呦,像你这样的这大作家,怎么不去人民文学啊,也不怕我们这小杂誌耽误了你的发行量?” 张德寧心中高兴,但嘴上该不饶人还是不饶人。 “看你这话说的,”刘培文也不生气,依旧是嬉皮笑脸地掏出稿子来递给张德寧。 在张德寧办公桌前坐下,张德寧定神看起了稿子,刘培文四处张望起来。 “找谁呢?”张德寧目不斜视,隨口问道。 “周大姐呢?”他问的是周燕茹。 “还周大姐?退休啦。”张德寧冷哼一声,“你看看,你成天不来,人走了你都不知道。” 刘培文挠挠头,转而问道,“那你这是高升了?” “哎呦你气我是不是?”张德寧放下稿子,瞪了刘培文一眼,“我才多大年纪?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且排不到我呢。” “那现在副主编是谁啊?” 张德寧继续埋头看稿子,张口回答道:“说起来,也是你的老熟人了。” “谁?” “见天儿组织作家在你那聚会的那位。” 刘培文脱口而出,“李拓?” “谁叫我?”门外忽然一个人循声进来,不是李拓还能是谁? “哟!培文?稀客啊!今天来干嘛呢?”李拓倒了杯茶递了过来。 “投稿!” “投稿?你投稿你来一一”李拓说到此处,恰好看到张德寧抬头怒目而视,自觉失言,赶紧往回找补。 “——来我们这儿算是来对啦!” 李拓满脸堆笑地叮嘱道:“德寧啊,培文的稿子不要怕有风险,有什么问题我担著! 说罢,他这才拍拍屁股溜了。 终於静下心来的张德寧总算是把这篇《时空恋旅人》给看完了。 放下稿子,张德寧神色复杂地看了刘培文半天,直到刘培文都有些毛了,才开口。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这脑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怎么能上一部小说还悲惨到极点, 这部小说就幸福得让人嫉妒的?关键是.. 关键是,还写的这么好。 事实上第一眼看到小说正文,发现主角能够穿越时空时,张德寧还以为刘培文写了一篇通俗文学。 但越往下看,她就越明白刘培文在一个魔幻的背景下试图探討的依旧是当年他在《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里探討的东西:人生会有很多不如意,我们该以怎样的態度面对这一切。 这篇《时空恋旅人》,在一个甜蜜喜剧的外壳下,讲述的是人如何面对自己的普通, 如何面对註定会存在的遗憾。 刘培文的答案也很简单,很朴实,那就是:坦然接受,並学会热爱生活。 而最让张德寧惊喜的是,这篇小说完全没有如今文学圈的各种主义、技法、思潮,而是用一种温暖、幽默的笔触,把所有的思考都融入到一个普通人的视角中,让一些决定自然而然的发生,让读者的认识在阅读的过程中自发的统一。 有一种大道至简的味道了。 “能发不?” 张德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这都多余问。” “稿费呢?” “你要多少?” “你给多少?” 周燕茹的淳淳教诲在这一刻灵魂附体,张德寧福至心灵,开口说道:“我给你涨!下篇还投我们,给你涨到千字二十五!” “嘶!”刘培文忽然感觉眼前这个相识多年的人有些陌生。 “你这话说得真有水平,有副主编那味儿了。”刘培文恭维道。 自从84年稿费上限调整到千字二十元之后,两年时间过去,大多数杂誌社的最高稿酬都已经达到了这个上限。 然而消费品的价格涨得远比稿费要快,所以如今有些杂誌社在用各种方式给作家提高稿酬。张德寧敢於提到千字二十五也算是很有魄力了。 “你就说行不行吧!”张德寧点了点手里的稿子,“两篇都给你按这个稿酬。” “行!”刘培文满口答应。 张德寧见状喜笑顏开,点评道,“这才像话。” 说完了正事儿,她也没放过吃瓜的机会。 “来吧,交代交代,你跟这何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她伸手指指手稿的第一页。 刘培文拿来的《时空恋旅人》手稿第一页上,在標题下面赫然写著:“谨以此书献给我的何晴女士” 还“我的”何晴女士,喷喷,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这个还说不好。”刘培文挠挠头,“她现在在国外工作,六月份调回国內,我俩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得了吧!”张德寧撇撇嘴,“大高个,长得好,年纪轻轻靠写作闻名全国,存款上百万我要是你丈母娘,倒贴钱我都愿意!我可不相信谁家能把你这么优秀的姑爷往外推。” 閒话聊完,张德寧带著刘培文把稿子递给了李拓,李拓看都没看,直接问张德寧:“下期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 “那就下期上吧,头条!” 他乾脆地写了批条,让张德寧带著刘培文直接去拿稿费单。 八万字的收稿,稿酬就是两千块,刘培文这次来还顺便领了《燕京人在纽约》的十万册单行本的印数稿酬,也是两千块。 看著刘培文一副云淡风情的模样,张德寧有些嘘,“我还是喜欢你当年见钱眼开的样子。” 告別了张德寧,刘培文开车回到鲁院销了假,顾建资拿过销假的单子调侃道:“你小子这俩月够舒坦的!” “哪儿啊!”刘培文诉苦道,“我除了写作就是学习,哪有功夫舒坦?” 顾建资满脸写看不信。 把假条收起来,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儿。 “最近有个人来了鲁院两趟,说找你,都让我请回去了。” “什么人?” “嗨!”顾建资回忆许久,“好像是叫吴海港,是中录(中国录音录像出版总社)的音乐编辑,具体找你嘛,我觉得就是化缘。” “化缘?” “一来求名、二来求財。” “他怎么找上我的呢?”刘培文纳闷。 顾建资晒道:“怎么,你还当自己无人知晓呢?现在满燕京城你扫听扫听,这文艺界,谁不知道你有钱?不少人都想找你拉点捐款!我告诉你,你的照片、你的车牌號不知道多少人都背过了!” 好傢伙!自己居然也成了《红楼梦》里“护官符”上的人物了。 “他为什么来“化缘”?” “忘了,反正我给你挡回去了,”顾建资摇摇头,“!抄了个电话,你要是在意, 就打电话问吧。” 第196章 刘老师,您也太快了! 第196章 刘老师,您也太快了! 从顾建资的手中接过纸条,刘培文下午回到晴园,给记下来的號码回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声,刘培文说明来意之后,吴海港很快接起了电话。 “刘培文同志!这个世界需要你的帮助啊!”电话里的声音无比激动。 一番沟通,刘培文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早在今年年初,中录的一位录音师去粤省探亲的时候,带回一盒水货磁带,专辑的名字叫做《明天会更好》。 《明天会更好》是罗达佑发起组织香江湾岛两地60多位明星演出,主旨是呼吁世界和平。 吴海港听到之后惊为天人,感嘆这才是胸怀大爱的歌曲。 恰好1986年是国际和平年,吴海港就想以此名义组织百名歌手创作一首属於內地的和平之歌。 中录直属於文化部艺术局,当时的社长比较开明,吴海港的想法很快获得了他的首肯。最初的计划是弄一首“大歌”,请100位流行歌手来合唱,然后录一盒畅销的磁带。 搞定了一切环节,最终到了写歌的时候,中录找到了东方歌舞团对流行音乐比较熟悉的郭丰,郭丰刚好郭峰那时候创作了一首《走向明天》,本来是要给韦为唱的。听说可以找这么多人一起唱,郭峰也很激动,於是回去改巴改巴,把这首流行单曲改成了三个乐章的套曲, 形式上更宏大了,但流行的那个味儿没有变。 闹到现在,作词的事儿一直没定好。 “所以你是听说我跟邓丽珺合作过,所以想找我一起搞创作?” “对对对!没错!”吴海港在电话那端连连答应。 之所以找到了他,还是出於对於流行音乐的定位考虑。吴海港不是不知道可以去找古建奋、王建、乔宇之类的知名音乐人,可是毕竟这首歌的定位是一首流行歌曲。 经过一番打听,在得知刘培文居然跟湾岛的邓丽珺月有过合作,他立刻就找上门来, 想要求助。 “可我怎么听同事说你是来化一—来找捐款的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 “那个是另外一个事儿,目前费用解决的差不多了,就暂时不用麻烦您了。” 敢情是顾建资帮自己躲过去了。 答应了一起研究作词的事儿,刘培文去了一趟中录。 “刘老师!感谢您啊!”吴海港激动地握著刘培文的手。 俩人上了楼,办公室里此刻人不少,刘培文一眼就认出了郭丰。 虽然此刻他还没有前世那標誌性的金色拉直长发,不过那种透出骨髓的艺术骚是遮掩不住的。 此刻他正在跟人爭吵。 “还这么弄?还这么弄那就完蛋!” “你別著急啊这不是领导—” “领导满意?领导满意你跟领导说去呀,你找我干嘛,咱们不是搞通俗吗、不是搞流行吗?怎么又搞起老一套了?你早说我早走了!”郭丰抓过一曲谱,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看著眼前的这一幕,站在刘培文旁边的吴海港有些尷尬。 “怎么回事啊?”刘培文好奇道。 “唉,都是这歌词闹的。” 原来,郭丰的曲子搞完之后,中录自己也找了一位作词,这哥们叫做陈泽,说起来也是位神人,后来写过《黄土高坡》和《同一首歌》。 结果第一版歌词写了一半,中录的人先拿著半成品去给一位资深作词人看了一下,结果这位老前辈给的意见是:歌词连主谓都没分清,写的过於朦朧。 这下领导们著急了,眼看著陈泽三天没憋出一个新屁,录音的时间一天天临近,赶紧去找了作词家王建。 王建了两天,写出了如今这一版,给各方面领导看了一下,大家挺满意,唯独郭丰本人和中录的编辑们都不满意。 歌词大毛病没有,但还是太“高大上”了一一这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就这样吵吵闹闹,直到今天,大家依旧是无法达成统一意见。 此刻,发觉刘培文进来,眾人都没了声音。 “郭丰!这位就是刘培文!跟邓丽珺都合作过的!怎么样?”吴海港笑著介绍道。 郭丰也不客气:“吴!老!师!我一直跟您解释,刘培文老师当时跟邓丽珺合作的是作曲,你拉刘老师来,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 “是!我是病急乱投医,你有办法吗?”吴海港摇摇头,转身陪笑:“刘老师,让您看笑话啦。” 刘培文摆摆手,“我既然来了,能帮忙肯定帮忙,先给我看,现在的曲子是什么样的?” 播放设备都是现成的,吴海港抓过双卡录音机开始倒带,不一会儿,音乐响起, 熟悉的旋律让刘培文有些触动。 多少年了,无论抗洪、无论抗震,当需要唤醒人们心中的温情、鼓舞勇气的时候,这首歌总会唱响,无论什么时候听,总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难忘。 只可惜,此时此刻,音乐中並没有声音唱响。 “现在的歌词拿来我看。”刘培文伸手索要。 接过郭丰递来的歌词,刘培文略一翻看,就发现与自己记忆中的歌词相去甚远。 放下歌词,他指了指《让世界充满爱》的歌名,“整篇看完,就歌名不错。” 办公室里的人们都乐了:“您跟我们想的一样!” 刘培文点点头,要过几张纸,又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钢笔。 吴海港有些不敢確定地开口问道:“您这是?” “不是写歌词吗?”刘培文扬扬眉毛,“时间紧迫,先不要跟我说话。” 就这样,刘培文循环播放著歌曲的旋律,回忆著脑海中的那些难忘的瞬间,把歌词一字一句的写了出来。 不过十几分钟,几张稿纸递到了吴海港面前。 吴海港捧著歌词吃惊到说不出话。 十几分钟,写出这样的歌词水平,这中间再去掉写字的工夫,思考的时间恐怕只有几分钟吧?这样的创作速度,真的是毫无瓶颈? “刘老师,您也太快了!” 在一旁不时观望的郭丰早就按捺不住了,凑过来抓过稿纸看了起来。 一旁的人喊著:“別光顾自己啊!念念!大伙都听听。” 於是郭丰乾脆念了起来。 “轻轻地捧著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乾,这颗心永远属於你,告诉我不再孤单——“” 屋子里的人都被歌词中直击人心的温暖打动了。 郭丰的心里早就如同疯子一般:臥槽,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作为歌曲作者,作为一群艺术工作者,他们很明白从特殊年代过来的中国人最需要什么一一就是一种温暖的释放。 而刘培文的歌词里,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真诚与热情,如同四月的春风,暖热了每一个人的心田。 “深深地凝望你的眼,不需要更多的语言,紧紧地握住你的手,这温暖依旧未改变·—“” 歌词一句一句响起,角落里熟悉乐曲旋律的人已经开始尝试轻声的唱和。 等到郭丰念到最后两句“真心的为你祝愿,祝愿你幸福平安。”的时候,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鼓起掌来。 一旁的吴海港擦了擦眼角,满怀激动地握住了刘培文的手。 “谢谢!谢谢刘老师!大傢伙都谢谢刘老师!” 刘培文在十几分钟的极短时间內写出了一版优秀歌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单位。 很快,中录的几位领导悉数登场。 跟刘培文打过招呼,领导们围在一起研究起了歌词,到最后,郭丰乾脆开著伴奏带把歌词唱了出来,让领导们对比其中的不同。 “好哇!真好!”中录的社长听完郭丰唱的歌词,眼睛里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刘老师,就用您这版!” 一切敲定,刘培文转身要走,却被中录的领导拦住了。 “我那还有本《我的1919》,劳烦您给签个名!” 满足了眾人签名、合影的要求,刘培文终於下了楼。 出门的时候,吴海港深深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回报一下这位救了急的大作家。 可是论钱,歌词版权一时半会对於刘培文来说分润不到多少钱,人家早就是百万富翁。 论名,则更不用自己提携,刘培文的名声早就隨著他一部部作品深入人心。 思来想去,望著拉开车门的刘培文,他开口说道:“刘老师,这次合唱的明星,您有没有喜欢的?” 刘培文虎躯一震,看著吴海港,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李胜利。 看著刘培文古怪的眼神,吴海港自觉口误,又补充道:“您喜欢哪位歌星,可以推荐给我们,我们邀请一起来参加合唱。而且单位还决定5月9號在工体举办百名歌星演唱会, 您到时候如果想来看,我给您留点票。” 刘培文这才放下心来,看著一脸希冀的吴海港,半天才开口道:“明星嘛,还真有一个。” 四月的末尾,草长鶯飞,趁著盛夏还没有到来,燕京城多了几分叫“春”的气息。 不过这种春日的萌发感显然没有影响到录音室里的这群青年。 前面的青年大声嘶吼,后面的贝斯和吉他摇头晃脑。 鼓手?谁看得到鼓手。 此时的刘培文正坐在控制室里,凑在张晓伟的身旁,跟他一起看著录音室里的排练。 “你觉得怎么样?”张晓伟靠著椅背,半天才扭过头问刘培文。 刘培文点评道:“表演一塌糊涂,编曲凑活,歌词真不错。” “哈,要不说你是作家呢!”张晓伟摇了摇头,“我觉得这歌儿其实不错,但就是不火。前两天崔剑带著乐队去参加那个孔雀杯通俗歌手大赛,赛前剑指总冠军,结果第一轮就让人刷下来了,脸都要丟光了。” 此时此刻,在百录音棚,崔剑已经结束了工作,从录音室里擦著汗走出来。 咕嘟咕嘟灌下一大杯水,他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小崔啊!培文有事儿找你。”张晓伟笑眯眯地朝崔健招手。 第197章 无可替代的一天 第197章 无可替代的一天 1986年的五四青年节跟往常不同。 至少对刘英来说是这样的。 陈州职业中专的下课铃准时响起,老师已经站在后门等待。 “好了好了!收拾好东西,抓紧时间啊!”老师催促著,“电影三点半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咱们整好对一块去!” 同学们此刻都兴奋地嘰嘰喳喳,一时间班里喧闹起来。 刘英的包里只有一个隨身听和两盘磁带,另外就是一个水壶。 此时太阳开始往下走,却是到了一天最热的时候,要不是看电影的兴奋劲儿,刘英可走不了这么长的路。 一路走到老街的人民影院,在门口整好了队点好人数,班主任把票发到了每个人手里。 “我再强调一遍,咱们进去之后男女分开坐,男生都在剧场左边,女生在剧场右边, 不对號,自己找座位,听懂没有!”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有几个男生顿时儿了,回答的时候也有气无力。 刘英则是四顾著寻找李倩的身影。 等到涌动的人潮带著她走到影院门口,她才听到了李倩的呼喊。 “刘英!这边!这边!” 她赶紧凑过去,此时的李倩已经找好了一个靠前的位置,正因为占座跟人吵嘴。 “来了来了!” 刘英赶忙衝过去落座,这才让对面无话可说地离开。 一阵哄闹过后,忽然灯灭了。剧场里的男女学生顿时一阵尖叫,旋即银幕亮起,大家都赶紧借著光找地方坐下,生怕错过了什么情节。 刘英前面的女生个子有点高,翘起来的马尾让刘英觉得有些遮挡视线,她不得不挺直了腰板,伸长脖子才能看全整个银幕。 李倩不知从哪里抓出一把炒生,往刘英的手里塞了几个。 “刘英,你说电影里有培文哥吗?” “肯定没有,培文哥都说了他是编剧,又不是演员,不过肯定有他的名字,你一会儿仔细看看。” 俩人说著话,电影正式开场。 泛白的银幕上率先亮起的是一行字。 【本电影根据刘培文同名小说改编】 李倩激动地指著说道:“你看!培文哥的名字!” 刘英连连点头,她只恨自己没有同学们传说中的照相机,不然就可以把培文哥的名字拍下来了。 电影正式开始,剧场里还有些人在嬉笑说话,刘英著眉,几次想站起来斥责,终究还是强迫自己认真看电影。 隨著剧情的推演,喧譁和浮躁渐渐沉淀下来。当看到作为战胜国,中国代表团本应有的五个席位在帝国主义的诡计之下只剩两个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开始沉默。 等到顾维钧为了鲁省据理力爭的场面上演之后,剧场一片叫好声不绝於耳。 在巴黎这个异国的舞台上,外交官、仁人志士通过自己的方式维繫著国家的尊严,其中的屈辱与屈让人看著难受。 刘英国分明感受到身边有不少女同学都在偷偷抹泪。 到了电影尾声,顾维钧的慷慨激昂,像是一声声重锤敲打在刘英的心上。而这一次又一次成功的演说的背后,毫无改变的歷史进程也让此刻的学生们明白了弱国无外交的真理。 一百分钟的电影转瞬即逝,当灯光亮起,整个剧场都是鼓掌的声音。 此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刘英发现眼前的银幕被挡住不少,她只能歪过头脚继续看,企图辨別大哥的名字出现在片尾的位置。 电影终了,老师的呼喊声文在剧场里响起。 “农技一班!农技一班!” 刘英正要挥手跟李倩作別,李倩抓住她,“说好的单放机呢?” 刘英恍然想起,从包里翻出隨身听和两盘磁带递了过去,“电池没电了你可得自己买啊。” “我知道我知道!”李倩捧著隨身听喜出望外,口中连连答应。 到了电影院外面,俩人分开去了各自班里。 “同学们!这个电影你们喜欢吗?” “喜欢!” “好!今天回去,每人写一份《我的1919》观后感,明天交上来!不少於一千字!” 同学们顿时一片哀豪。 整个五四青年节,在电影院观看《我的1919》的自然不止是刘英所在的中专。 这个青年节,全国上下的青年团体掀起了一股观影高潮,凭藉这波无与伦比的人气, 首映第一天,《我的1919》的票房直接突破了一百万。 两毛钱一张票的时代,一百万已经是惊人的高票房,这代表著全国有五百万人走进电影院观看了电影。 在接下来的几天,《我的1919》电影已经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一时间,这部主旋律的歷史题材电影竟然超过了猴哥,短暂地成为了最热门的影视话题。 “要不说还得是当演员呢!你看看《我的1919》这陈道鸣,多厉害!你以后也得这样 早餐摊上,刘培文默默喝著豆腐脑,一旁的王爷正在教育儿子。 今天时间早,爷俩坐下吃起了早饭。 贝勒爷对这个理论表示不屑:“厉害有什么用啊,我听同学说了,出去当演员,一个月也就是百十块钱,就这点钱,还不及你拉车挣得多呢。” “放屁!那你们体校那些师哥师姐怎么一门心思想往拍电影那儿钻呢?你看看李联杰,你看看大你们两级的那个吴晶,比赛拿奖、拍电影,这都是一条龙,你肯定也行!” 贝勒爷往嘴里送了一口炸糕,“他们是他们,拿我跟他们比?我也配?” “你怎么不配?”王爷不乐意了,“都是什剎海体校,许他们成,就许你成!” “可我这功夫练得也不成啊,我一点儿也不想上体校。”贝勒爷主打一个躺平。 刘培文在一旁听得直乐,王爷不乐意了。 “体校怎么了?我告诉你,让你上体校是为了你好,省得你成天就知道勾搭小姑娘。 “不勾搭小姑娘,难道跟你一样,老了去婚介所啊? 1 “噗!”身后一个喝豆浆的人直接笑喷了,溅出的飞沫都喷到了王爷的脚边。 王爷脸上掛不住了,“你这孩子,你给我闭嘴!” 说罢,他饭也不吃了,叼著没吃完的油条、拽著贝勒爷逃命似的往外走。 三轮加速离去,早餐摊上的人都放肆大笑。 刘培文则是好奇地跟摊主打听:“这王爷什么情况,还去婚介所?” “不是说过嘛,这王爷给人家养孩子,老婆跑了,自己到现在还是单身。他这个年纪、条件,不去婚介所,谁给他介绍啊?” 跟摊主再次分享了一通王爷相亲的八卦往事之后,刘培文离开了早餐摊, 今天他还要去中录的录音棚参与这次歌曲录製的一些採访。 等他来到录音棚的时候,整个录音室里密密麻麻挤满了来录製歌曲的歌手们。 韦为,茅阿敏,田振,陈林,蔡国庆、成方元中国最红的一百多名歌星齐聚在此,进行录製,这样的场面可以说前所未有。 《让世界充满爱》是一部组歌,分为三部曲,三部曲风格不同,但不停的递进衔接, 对於如今刚刚开始了解流行歌曲的人来说简直是眼前一亮, 由於不同的曲目需要分別排练录製,非常耗费时间。 而此刻的刘培文却是在控制室里,与郭峰一起接受採访。 记者採访刘培文时,他问道:“是什么样的灵感,能够让你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內写下如此美好的歌词?” 刘培文回答说:“泰戈尔曾经说过:世界以痛吻我,我將报之以歌。当我们发现这个世界充满了战爭、矛盾、痛苦的时候,我们更要放声歌唱,因为音乐是没有国界的,我希望我们的歌声能够唤起更多人的和平观念,为世界和平贡献一份力量。” 简短的採访过后,记者们匆匆离去,毕竟前面还有上百位明星要採访,这样的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刘培文跟郭峰聊了几句,就坐在那里默默地打量著中国乐坛最巔峰的这群人。 “刘培文是吧?” 刘培文扭过头的时候,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女子正站在身边。 “您是?” “古建芬。”她笑眯眯地伸出手。 “古老师!”刘培文有些激动,这可是中国流行音乐泰斗级人物。 由於她成名太早,又专心於音乐教育和作曲,很多人並不知晓她在行业內的地位。 可是看看她写的歌呢?《歌声与微笑》、《滚滚长江东逝水》、《思念》、《今天是你的生日》无数八九十年代膾炙人口的经典歌曲,其实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你写的词我看了,写得好!王建今天没来,她让我给你梢句话。” “什么?” “自愧不如!” 跟刘培文聊了几句,谷健芬才说道:“培文啊,我弄了一个培训班,这里面也有不少好苗子,我知道,你主要是写作,但是如果哪天有了歌曲作品,我的学生,你儘管挑著用!” 刘培文自然满口答应,虽然他並没有什么进军歌坛的想法,不过多结交一些朋友总是好的。 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录製现场终於告一段落。 5月9號的夜晚,工体里人头赞动,让世界充满爱一一百名歌星演唱会正式上演。 今天坐在刘培文旁边的於华和石铁生一家。 刘培文从吴海港那里搞到了二三十张票,除了送给鲁院的同事们,就留下了这几张自己用。 感受著体育场里万人狂欢的热闹场面,刘培文凑到石铁生旁边,笑著问道:“怎么样,热闹吗?” “太热闹啦!” 石铁生很少能参与这样喧闹的场合,他觉得有些吵闹,却又忍不住地要往台上张望。 而一旁的石嵐早已疯癲:她看到了她最喜欢的蔡国庆老师。 在喧囂中,晚会式开始。 率先登台的是中录的几位领导,和几位创作者是,在介绍作品背景时,郭丰郑重地说道:“在这里,我要郑重感谢一下歌曲的作词人刘培文先生,如果没有他的歌词,那么这首歌曲將黯然失色!希望大家今天在听这首组歌的时候,能够与我们一起感受歌曲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温暖!” 话说到这里,他深深的鞠了一躬,此刻,台上的歌星们纷纷鼓起掌来,台下更是一片雷动。 石嵐一边鼓掌,一边喊著:“培文哥!你真厉害!还能写歌呢!” 刘培文笑而不语。 音乐响起,歌星们的声音在工体里迴荡,在他们的歌声中,那充满希望与爱的歌词, 將乘著歌声的翅膀传播到全世界去。 《让世界充满爱》毫无疑问是今天的主角,三部曲演唱完,现场观眾的欢呼与喝彩不会骗人。 刘培文对此並无太多的感受,对於他来讲,接下来的部分才是真正的见证歷史。 在这个夜晚,合唱结束后,便是各位明星的表演时间一一当然也包括崔剑。 那一天,在百录音棚得知刘培文给自己找了一个这样绝佳的舞台时,一向酷酷的崔剑也是眼含泪。 对崔剑而言,连小舞台也没有上过多少次的他,居然可以成为百大明星之一,跟常款、蔡国青这样的大明星站在同一个舞台,这是从未有过的认可和尊重。 带著刘培文的这份鼓励,他和乐队登上了人生的巔峰舞台。 崔剑唱的是他前世最出名的曲目,也是他如今排练最久的曲目。 当他粗的歌声在工体的夜空中炸裂开来的时候,中国摇滚的星星之火,终於被他的这首歌点燃了。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毫无疑问,崔剑高亢而真诚的嘶吼、近似北方民歌的曲子和口语化的歌词,给现场的观眾们带来了强烈的震撼,刘培文分明看到一旁的於华已经开始隨著歌声喊了起来。 这首歌曲中那股无所不在的怒气与无力感,正是一路走来的青年们心中最大的公约数。 多年以后,人们或许再难找到像今天这样一个夜晚,它既是中国流行音乐的开端,也是摇滚乐登堂入室的標誌。 而刘培文,也悄然成为了这个夜晚的幕后推手。 第198章 诈死 第198章 诈死 五月的燕京,一场小雨过后,空气里有些湿润的气息。 早晨是最舒服的,夜晚的凉气还没有散尽,地上还有凉风吹过,只要不是在太阳底下,其实舒服得很。 这样的雨过天晴,最適合逛公园。 5月10日的地坛公园里,於华推著石铁生的轮椅,刘培文则走在一侧,三人一边聊著昨天晚上的演唱会,一边在公园里隨意走著,过了半响,才找了一条树荫下的长椅休息起来。 “你是说,你为了求婚,写了这么一篇小说?” 说出这话的是石铁生,此刻他的手里还著一本刚拿到不久的燕京文学。 这是刘培文从张德寧那拿来的样刊。 “谈恋爱”对於三个单身汉来说,这样的话题討论度直接拉满。 一旁的於华还没捞著看小说,此刻急得抓耳挠腮,但是这问题有那么吸引人,他又不由得看著刘培文,想知道更多的八卦。 “基本算是吧。” “什么叫基本?”於华道,“我看本来就是。” 石铁生摇摇头,“培文这么说也没错,毕竟这个故事里面,两个人结婚生子的时候故事才走了一大半儿,剩下的则是对如何度过人生的一种思考。” “或者说,其实通篇都是关於这方面的思考,只是前后表现方式不同,前面讲的是如何用超能力一一是这样讲吧?一一用超能力谈恋爱,后面则是通过对於这种能力本身的反思,来反哺主题,让人明白生命的意义不在於重来,而是在於积极地过好每一天。” “精彩!”刘培文鼓掌笑道,“哪天我这小说要是上了考卷里当阅读理解,铁生你这段儿就是標准答案!” “可你又是怎么想像到用超能力这种概念来塑造故事呢?”石铁生疑惑道。 在传统写作里,哪怕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写作里,超能力都是一个破坏剧情的东西,一旦拥有了超越人的能力,故事就会完全失衡,人的选择会截然不同。 “你可以这么认为,因为要求婚,所以我一定要写一个圆满的大团圆故事,大团圆故事里的反派是很难塑造的,所以我就取巧设置了超能力,超能力其实就是故事里的反派。”刘培文解释道。 “我懂了!”石铁生恍然大悟,“它象徵著捷径、象徵著一种改变人生的诱惑,之所以是超能力而不是一一” “— 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我刚开始看啊!”於华此刻刚从石铁生手里接过杂誌, 不满地道。 俩人偃旗息鼓。 “你先看,我推著铁生逛逛去。”刘培文乾脆起身,准备活动活动。 於华如蒙大赦,赶紧摆手。 推著石铁生走在地坛公园里,刘培文其实觉得这个公园相当之无聊。 八十年代的地坛公园並没有太多的可看之处,地坛本身只是一个方形的巨大空旷场地,缺乏建筑,也就没什么看点,唯一的好处就是公园里绿化不错,处处都有树荫,所以大多数时间,这里都是附近居民休閒散步的去处。 到了方泽坛,那里是两层巨大的夯土平台,如今放眼望去,儘是一些中老年人,不知道为何,他们身姿各异,有的乾脆趴在地上。 凑近观瞧只发现各人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干嘛的?”刘培文小声问道。 “练气功的。”石铁生即答,“我爸还练过一阵,觉得没用,就没再练。” “什么气功,骗人的吧?” “说是叫罗汉功,佛家功法,练了延年益寿。” “呵!骗子吧?” “你小声点。”石铁生叮嘱道,“虽然都是街坊邻居大爷大妈,要是这么说,肯定要骂你。” 刘培文有心上前去揭穿骗局,可是此刻都是一帮老人自行练功,连个挑头的都没有, 总不能上去挨个劝吧? 推著石铁生往回走,刘培文百无聊赖地看著风景,隨口问道:“你跟西米同志怎么样了?” “还那样吧。” “还那样?作何解释?” “当初没见过她的时候,我的心中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如今见了她,知道她並不在意这些,我很高兴,现如今,我也不知道我们这算是什么关係,男女朋友?还是笔友?”石铁生挠挠头。 “你疯了!还笔友?”刘培文骂道,“你现在跟她写信,那不叫写信,叫写情书,懂吗?” “我偶尔也写情书啊,”石铁生辩解道,“有时候会写几首小诗给她。” “那她呢?” “也写给我。” “所以你这个就叫异地恋,懂吗?”刘培文耐心解释。 “懂了。” “你真懂假懂?”刘培文质疑道,“暑假西米同志来不来啊?你赶紧也求婚得了!” “开是要来的,我们都约好了。不过求婚?”石铁生涨红了脸,“这、这——-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啊。” “那你就准备啊!”刘培文无语,“是你求婚,你不准备谁准备?” “你求婚怎么准备的?” “我?”刘培文指指自己,趾高气扬,“说出来你別不信,我女朋友主动求的我,厉害吧?” 石铁生一脸仰慕:“真厉害啊,那何晴怎么准备的?” “她—” 她確实没准备。 “..—·总之呢,你情况不一样,你得自己好好想想。” 俩人聊著天,终於回到长椅前,此刻,於华已经把小说看了个七七八八。 “好哇!”於华如获至宝,“这篇小说简直就是谈恋爱的宝典!” “哈?” “你看看!”於华指著一开始的一段,“蒂姆听到夏洛特的话,好像一盆水兜头浇下,心里凉得通透。他终於明白了:即便人生能够重来,不爱你的人也总会有拒绝你的理由。” “我看到这儿,算是明白为什么我看到小玲就烦了。”於华哈哈笑道。 “小玲是谁?”刘培文和石铁生异口同声地问道。 “啊———不重要、不重要。”於华乾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刘培文把石铁生的事儿讲述一遍。 “这事儿你问我啊!我懂!”於华顿时来了兴致,一脸兴奋地跟石铁生分享经验。 一时间,什么叫攻心为上、先拿下丈母娘,哪个叫暗度陈仓、生米煮成熟饭,他也不管石铁生能不能用,统统倒了出来。 看著胡吹大气的於华和求知若渴的石铁生,刘培文只觉得这俩光棍儿一个真敢讲,一个真敢听。 讲了半天,石铁生回过味儿来,“你说了半天,没有我用得上的啊。” 於华闻言,挠了挠头,忽然眼晴一亮:“我有主意了,你来一招诈死,怎样?” 刘培文闻言肃然起敬,没想到於华竟提前几十年领悟了韩剧的精髓。 “诈死?你是说?” “发电报,就说你死了!让西米同志来参加追悼会。然后当西米同志的泪洒在你脸上,追悼会达到最高潮的时候,你就当场復活! “想想吧!当你在万眾瞩目下甦醒,从寿衣里掏出准备好的玫瑰,我们所有人一起鼓掌一一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於华的脸上洋溢著感动,脑海中满是石铁生童话般死而復生的奇蹟大团圆场景。 “你才起来?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刘培文直拍脑门,只觉自己刚才的敬佩真的多余。 “这什么主意?”石铁生无语。 他点评道:“我怎么听著像是白雪公主还是睡美人呢?再说了,你就不怕我从棺材里面坐起来,把西米嚇个半死?” 刘培文闻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石铁生模样的睡美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仁人傻乐完了,石铁生才又愁眉苦脸起来。 刘培文看不过去,出了个主意。 “要我说啊,你装病得了!” “还笑话我?老师你这主意也挺啊!”於华不服气道。 “那不一样,”刘培文分析起来:“你那是欺骗,我这顶多算是顺势而为。” “怎么个顺势而为?” 刘培文教唆道:“铁生平常也难免有点头疼脑热,去医院的时候多了去了,只要把情况说得严重些,到时候我们就负责给西米打电话,等西米来了,她看见你一心疼,你再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事情不就成了嘛。” 石铁生心中还有些抗拒,“这—这不是骗人嘛?” “骗人怎么了?”於华在一旁帮腔:“你这是善意的谎言,怎么,老婆不想要了?” 刘培文的回答更加犀利:“你也可以不这么做,然后真等到有这么一天,你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西米急得要命的时候,说不定她还能主动跟你说呢! “你自已想想,你是愿意被动等待,用一个真实但危险的方式收穫爱情,还是主动出击,合理使用现有条件,提前拥有幸福?” “好一个合理使用现有条件!”石铁生指著刘培文笑骂道,“你可真是伶牙俐齿啊。” “你就说行不行吧!” 史铁生不敢答应,只说“我得好好想想。” 索性此时还是五月,距离暑假还有一段时间,石铁生还能再当一段时间的驼鸟。 这一天,隨著燕京文学五月號的发行,越来越多的人读到了这篇《时空恋旅人》。 86年的燕京文学学习十月的封面技巧,开始在封面上標註最关键的作者与文章名称, 以此来吸引读者,在这一期的燕京文学上,封面的正中间赫然是刘培文的名字下面则是“时空恋旅人”。 一时间,原本在销量上难敌四大旦的燕京文学难得支棱起来了。 而最让刘培文意想不到的,真正让他这篇小说大火的,竟然是一篇评论文章。 第199章 恋爱的22条军规 第199章 恋爱的22条军规 此刻的刘培文正坐在燕京文学的编辑部里,看著张德寧递过来的剪报。 从各种各样的报章杂誌上剪下自己需要的內容讯息,分门別类的夹在文件夹里、档案册里,就成了剪报。 在刘培文看来,这大概最早的“收藏按钮”。 “《恋爱的22条军规一一读时空恋旅人有感》?这是谁写的?”刘培文看著眼前的这份报导,感觉自己终於看到点新鲜东西了。 “你自己看不行?这不写著呢嘛,顏歌灵。”张德寧指指剪报末尾的名字。 刘培文没著急往下看,而是好奇地问道:“这个东西居然能提高销量?” “今天是—6月1號。”张德寧看了一眼桌上的檯历。 “儿童节快乐。” “別打岔!到今天是发行第三个星期了,这期刊物因为封面印著你的名字,所以发行部格外多印了二十万册,首发就是六十万册,三天售罄,第一个星期加印了六十万,第二个星期又加印了二十万,本来势头已经慢慢缓和了,谁知道月底这一篇评论文章竟然发在了光明日报上,结果硬是文加印了四十万!你说厉不厉害。” 一篇文章,让一篇杂誌多出几十万的销量,即便是刘培文也觉得咋舌。 他顺看题目往下看,开篇就让他震惊了。 【在中国,往往结婚光明正大,谈恋爱却偷偷摸摸,笔者私以为这样羞於谈情,耻於说爱的社会现象,是现代化国家中的“不正之风”! 君不见,如刘培文这样的大作家,即便获得过茅盾文学奖,写个大胆些、奔放些的爱情故事,也要把故事讲到国外去,恐是生怕国內的“卫道士”们说三道四了。 君不见,《庐山恋》里惊世一吻,才戳破我国电影长久以来耻於拍摄爱情的真相。 如今《时空恋旅人》广受读者们好评,一时间洛阳纸贵,一稿难求;我们的点评也要別开生面,不谈作品对於如何过好一生的討论,专来谈恋爱! 以下是笔者根据时空恋旅人的文章描述,总结出的“恋爱的22条军规”,当然了,所谓“军规”,不过是戏謔米国《第二十二条军规》作品名称,请诸位读者品阅。】 “这个作者真是个妙人!”刘培文笑道,“也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作品,不然我肯定要推荐她来鲁院进修!” 刘培文对於顏歌灵的名字自然不陌生,毕竟前世她有太多的作品搬上过大银幕,但那些熟知的作品时间都太靠后了。 “怎么没有?”张德寧毕竟干了这么多年编辑,对於作家们的情况瞭若指掌,“顏歌灵是部队出身,如今的作品大都是写女兵的,今年二月刚出版了一本《绿血》。 刘培文点点头,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阅读这篇文章的,自然不止是刘培文一个人。 “奇文!奇文啊!” 昌平的陋室里,兮川捧著手里的报纸,发出了这样的感嘆。 而一旁的海籽此刻正在写诗。 “海籽!写什么呢?” 海籽没有回答,兮川乾脆凑过去阅读。 “你的《太阳》·诗剧还没写完呢?” “嗯。”海籽此刻写完了一个段落,终於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刘老师的《时空恋旅人》你看了没有?” “看了!”海籽点点头,“內容非常精彩,他討论问题的方式也很特別,就是名字有点差,我看他在序言里写小说是中英文同时写成的,英文的题目叫abouttime,这个题目就贴切得多。” “先不討论这个,你看看这篇內容,奇文啊!借著点评刘老师作品的名义,居然在光明日报上讲怎么谈恋爱。” “哦?”海籽立刻来了兴趣, 自从与第一个女友分手之后,如今他的身边又多了另外一个女子,这个人不同之处在於,她有些平凡,也並不特別热爱诗歌,当他与她讲述诗歌的妙处,总是一知半解。 但確实极为体贴,对他也十分照顾。 原本这样也是很好的,只是如今她催著自己结婚,海籽却下不了这个决心,因为他觉得这对女子实在是不公平,所以很是痛苦。 他深感自己是个恋爱的失败者、情感的蠢猪,如今听到兮川说竟然有讲谈恋爱的文章,这下不得不看了。 略过开篇,第一条就让他大为震撼。 【1.人与人之间的第一重吸引,不是性,就是姓。一见钟情不过是荷尔蒙作崇,就像故事中的蒂姆遇见的金髮甜心,第一眼都是衝动。】 “不是性,就是姓—” 海籽咀嚼著这句话,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阿q正传里的那句“你也配姓赵?”,他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 【2.第一次相亲,看不见脸真的是绝佳选择,如同文中的蒂姆和玛丽,当他们只用声音交谈,他们眼里看到的是彼此的灵魂。】 海籽反思起自己来,这两段恋爱,似乎他都是被动的那一个,当別人喜欢上自己,他就会反过来热爱她们。 被动的爱就像接收到阳光的小草,点滴雨露,自会疯长。 可他看到过她们的灵魂吗?他不敢说, 【—12.在某个瞬间,你会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这辈子想要走到最后的人,这种判断並不依据於任何理性与分析,而是感性和直觉给你的答案,这样的答案往往准確。】 海籽在心中回想著前任的小武与如今的她,仔细想想,他曾经在某一刻幻想著跟小武结婚生子,但好像与她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幻想。 难道我真的不够爱她,对她的接纳,只是缘於我失去小武之后对自己的补偿心理? 海籽认真地剖析了一番,若有所悟,决定继续看下一条。 【13.前任总能帮你认清自己】 “+!” 海籽惊了,这迴旋鏢这么快就落到自己头上? “哈哈!我说什么来著!” 兮川看到海籽惊骇莫名的表情,笑出了声,“怎么样?是不是奇文?” “怎么没声了?你倒是继续念啊?” 匍匐在柔软的床上,沈序佳推揉著一旁步入贤者时间的汪硕。 此刻的汪硕正看著第16条发呆。 上面写著:【16.反覆在床第之间证明自己並非完全没有意义。蒂姆重来三次之后, 这份基於灵魂的感情自然而然的成了爱与欲的结合,不得不说,这对於爱情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nia们儿是真敢写啊——” “念不念了!”沈序佳催促道。 “哦哦!第十七条—” 【17.糟糕的过程有时候並不会影响结局的美好,数十年后,它或许就是你唯一能记得住的片段。蒂姆与玛丽的婚礼被狂风暴雨破坏得彻底,但这並不影响所有人的好心情, 哪怕重来,你能获得一个完美的结局,那有什么意义呢一一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糟糕的过程·汪硕低头向下看了一眼。 “丫的nia们儿真特么会贫!”汪硕嘴上不积德,“培文写一爱情故事,本来挺好的,这人给凑出22条军规,还军规呢!真当自己也是大院儿的呢?” “我怎么听说人家可是正经当过兵的,”沈序佳笑道,“不比你这从大院里走出来, 又叛变的强?” 汪硕不说话了。 “哎,我说你—”沈序佳看汪硕闷头不语,乾脆转身坐在了汪硕身上,著他的脑袋让他看著自己,轻声说道:“你这么熟悉大院儿里的事儿,怎么没写个大院儿的故事呢?” “哎?对啊!”汪硕眼前一亮,只觉得这个题材好,“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念头一起,这些年他的平生经歷、与大院子弟们的交往、血泪一一浮现在眼前。 “我这书要是成了,军功章有你一半儿!” 心中一高兴,他抱著沈序佳亲了一口,俩人又缠缠绵绵起来。 《恋爱的22条军规》不出意外的火出了圈,毕竟谈恋爱这种话题的討论度,可比文学作品要高多了。 八十年代的男男女女,可以不喜欢文学,但是不可能喜欢单身。 在这个农村还常有包办婚姻的年代,城里青年的恋爱观也都是异常朴素,当眾拉拉小手都心惊胆战,搂搂抱抱都可能被当成流氓被抓起来,如今这“22条军规”竟公然谈搞对象、谈性,这简直是往一锅热油里加了开水! 四个字总结:瞬间爆炸。 果不其然,光明日报在刊发过后不久,就挨了批评,不仅在后来的报纸上公开致歉, 更是主动回收了那一期的报纸。 但这反而更加剧了人们对於这篇內容的热情。 禁忌是杀不死的,因为好奇永远存在。 凡是禁止的,只会让人们的窥探欲空前高涨。 一时间,没了官方的报纸,各种手抄版、翻印版疯狂流行。读的人多了,无数的青年男女也渐渐发现,这个內容其实是植根於《时空恋旅人》这篇小说的,其中提到的诸多条目也都是跟故事情节相关性极强。 如此一来,1986年第5期的燕京文学瞬间成了市场的抢手货,二手的价格都被叫到了一块,比发行价还高。 不加印,岂不是让黄牛赚了大头? 一桩桩闹剧之下,燕京文学第五期再次加印六十万,总计发行量达到了二百三十万, 震撼了整个文艺圈。 与此同时,刘培文的作品也是火出了圈,燕京文学直接拍板,下个月就出单行本,首印便是五十万册。 得知这一切的刘培文若有所思:没想到身在1986年,我的作品居然被流量推书带飞了? 不过此刻的刘培文並没有太多时间得意,因为何晴终於要回国了! 第200章 咱们各论各的 第200章 咱们各论各的 首都国际机场出站口,刘培文跟何晴的大皮箱较著劲何晴这次调任回国,带回来的行李特別多,足足两个大皮箱,刘培文伸手提过来时, 忽然对何晴的臂力感到敬佩。 怎么女人的力气总能时大时小呢? 上了车,何晴絮絮地讲著自己离开纽约时的一些安排。 刘培文基本没听进去。 回到晴园,两具久未谋面的身体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今天算是上体育课了。 “你说,我这提亲该怎么提呢?” 此刻的晴园臥房里,刘培文抱著何晴,俩人消化著刚刚的余韵。 “你问我?”何晴茫然,“这我哪知道啊?” “那你姐那时候,张端怎么提的?” “我姐结婚那会儿是79年,我还大一呢,那时候天天在图书馆泡著,我一个小姑娘家提亲又用不上我”何晴回想半天,发现自己脑子里没有半点有用的细节。 “想不起来不要紧,回去偷偷打听打听嘛。”刘培文只能这样劝慰道,自己也是苦思冥想。 八十年代怎么提亲、订婚,他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看来还是得找人问问。 俩人聊著天,刘培文不安分的手又跳起舞来。 “还来啊?”何晴一声娇呼,“我下午还得去述职呢—” “再复习一遍!就一遍!” 作家们的聚会照例在晴园召开,这次正巧人不多,来的都是熟稳的朋友,刘培文思来想去,乾脆把自己的事儿端出来讲了讲。 果不其然,一眾老头听得有滋有味,酒都多喝了一杯。 “要我说啊,你就是考虑得太多!” 汪曾其滋溜一口酒,夹起两粒焦酥的豌豆粒,塞进嘴里,嚼得唇齿留香。 一旁的邓有梅则是开口说著自己的看法:“你这情况,他们家里也清楚,再说了,你们都是自由恋爱,搞这么复杂干什么,要我说啊,直接结婚得了!” “老邓你这话不对!”程建功放下筷子,提出反对意见。 “结婚可不是小事儿,按老话讲前后是过五关。就是再简化,总要有人说和彩礼吧? 你跟燕姐毕竟年纪在这儿,双方也都没啥要求。人家培文可是头婚!” “嘿!你这话说得?我们二婚怎么你了?”老邓不乐意了。 “行了行了,別吵吵!酒都堵不住嘴?”一旁的李拓出言劝阻,“建功说的有一点是对的,这提亲,说到底还是谈彩礼嘛,不过培文你这一—” 他朝著四周一比划,“你这啥也不缺,人家有什么好提的?” 刘培文只能在一旁陪笑。 现如今的彩礼与后世不同,大约都是几百元的彩礼钱,更多讲究的是三转一响、三十二条腿。 三转一响,就是手錶、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三十二条腿则是如大衣柜、五斗橱、写字檯、梳妆檯、沙发、床、组合柜等在內的各种家具,其实也並非一定之数,总归是家里有个七八件像样的家具,不止於家徒四壁,达到了三十二条腿,就算是小康之家了。 这三转一响、三十二条腿更多的是对提亲者的要求,而非彩礼,就跟后来的丈母娘们问你有没有车、房是一样的。 “那也得有人说呀!” 汪曾其终於放下酒杯,开口说道,“像培文这种情况,家里没长辈在,那就应该是单位里去说,工会哦你们没有,那就是你们领导,唐音嘛,让他去说!” 八十年代的城市里,单位就是职工一辈子的依靠,可以说生老病死、婚丧嫁娶无所不管,有什么事儿就问领导,总有人帮你出头解决。 大一点的单位,乾脆连子弟学校都有,孩子从育红班到初中毕业通通包圆,毕了业还能顶替老一辈再进单位,企业之內自成王国,可以说职工的一生都跟单位绑定在一起。 这种情况下,领导充当家人、介绍人是非常普遍的。 刘培文闻言点头记下,又拋出一个问题。 “那定亲宴呢?这双方家长可怎么搞?也让领导上?” “你不是有个叔叔吗?他不来?”程建功开口提醒。 “问了,叔叔这两个月忙著弄菸叶呢,村里一大帮人,他要是走了准乱套,实在脱不开身,只说等结婚的时候肯定要来。” “既然你老家的叔叔不来,”老汪同志眼晴一转,眉开眼笑,“我们这些在燕京的叔叔,你挑一个吧?” “老汪这什么意思?” 刘培文不干了,“平常一口一个老大哥叫著,到正事儿了,摇身一变成叔叔了,那不都差著辈分吗?” 邓有梅笑道:“不然怎么办?难道我们去了,就跟老何说『兄弟啊,我一个弟弟看上你家姑娘了,从今以后咱们各论各的,他管你叫爹,你管他叫弟!哎他爹你別生气啊,让弟弟给你倒杯水!?』” 眾人闻言都哈哈大笑,刘培文只能在一旁翻著白眼,脑海里是夏洛的那句经典台词。 造孽啊! 汪曾其看著刘培文一脸无语,调侃道:“成天嘲笑我们这群老傢伙,现在知道年轻的坏处了吧?” “就是!”邓有梅更是霸气侧漏,凑过来拍拍刘培文的肩膀。 “好兄弟,今天这个叔叔,你大哥我当定了!” 玩笑归玩笑,最后一群人玩闹过后,最后还是决定“竞爭上岗”,两轮酒令过后,老汪黄袍加身,成了刘培文的“临时叔叔。” 事有定计,刘培文隔天就去鲁院找了唐因。 “你小子,行啊!”唐音看著刘培文,似有若无地笑著,“对外部门的金,说摘就摘!” “金,什么金?”刘培文一脸茫然。 “对外部门里,何晴这一辈的人,有七个姑娘,对外大院里都叫七朵金,不仅人漂亮,家世也都是一顶一的,你小子有福了!” 刘培文哪知道这些,不过他回答得倒是理直气壮,“领导,虽然我学歷不高,但如今在燕京也算是小有成就,您说什么金不金的,我觉得就我这些稿费还是挺禁的。” “少贫嘴!”唐音笑骂道,“你当著老何的面也这么硬气吗?” “那不能。”刘培文打蛇隨棍上,諂媚道:“可现在是您去呀,这不全靠您给我美言两句嘛。” “行了!你这事儿明明都是板上钉钉了,还非得让我去做个人情,真是——” 唐音被他软磨硬泡,终於还是答应帮忙出头提亲。 刘培文拍著胸脯给唐音保证道:“您这差事简单,管人家提什么条件,您就答应著!肯定出不了岔子!” “怎么?”唐音闻言往刘培文的肚子上指了指,“你在关键位置上安插人手了?” “那倒没有。”刘培文听著唐音的话连连摆手,嬉皮笑脸道:“主要咱不是有这条件嘛。” 带著刘培文的无限许诺,唐音第二天提著东西去找了何华。 唐音去何华家拜访的那个晚上,何晴也在家里。 何雨今天带著张静月小朋友来娘家玩,此时张静月正聚精会神地看著电视上播的葫芦兄弟,嘴里的奶都忘了嚼。 唐音跟何华、李慧兰三人进了书房,屋门紧闭。 何雨看著一旁魂不守舍的何晴,调笑道:“哟!楼下亲嘴儿的时候不害怕,这会儿害怕了?” “你!”何晴脑袋都要气冒烟了,看著在一旁的张静月又不好发作,只好咬牙切齿地说:“你小点声!” “哈!不懂了吧?小孩儿看动画片的时候耳朵是聋的! 何雨很是笑了一阵,才又安慰道:“我真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就培文那样的大作家,要才有才、要人有人,我可不信老何同志能把他推走。” 话说到这里,她凑到何晴耳边轻声说,“你是不知道,前一阵子咱妈不知道从哪听说的,说是之前那个叫宫雪的大明星还喜欢过培文呢,可把咱妈急坏了,生怕你的情郎被人拐跑了,天天催咱爸,你那时候不在家,当时把我给乐坏了。” “那咱爸说什么没有?”何晴关心道。 “咱爸的原话说:『何晴都不急,你个老太太急什么?虽然说何晴跟培文情投意合, 但咱们老何家的闺女,总不能上赶著求著嫁给人家吧?』” 何雨复述一遍,抬眼看到何晴双眼失焦,脸上顏色变幻。 “怎么了你?” “啊?没、没事儿。”何晴勉强笑道。 “你不会是真求著嫁给人家吧?”何雨一脸好奇。 “谁说的!培文在纽约给我求的婚,可浪漫了!”何晴抢白一通,又把刘培文当时准备的那一套仪式拉出来讲了一遍,这才矇混过关。 何雨听到何晴讲述的求婚故事,感慨连连:“喷喷,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懂浪漫,不像我们家老张,那时候蹬个破自行车带我看场电影就把我给打发了!” 等到唐音从门里出来,看到母亲满脸的笑意,何晴心中的大石才落了地。 “妈,唐院长都说什么了?”何晴凑过去问道。 “你这死丫头,知道担心了?”李慧兰嗔怪一句,脸上的笑容却没减少,“他来帮培文说亲,就问问咱们家有没有什么想法,要不要提什么条件?” “条件?”何晴不满意了,“培文他什么都不缺,还提什么条件啊?” “你呀!胳膊肘往外拐!”何华嘆息一句,转身回屋。 “如意如意,按我心意,快快显灵!” 电视机里蛇精的声音在客厅迴荡,母女三人望了望关上的书房门,面面相。 隔天,难得准时来上班的刘培文早早地钻进了唐音的办公室。 “一切顺利,我把话一说,老何自然都答应了,问到彩礼的时候,他说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第201章 那你老实交代 第201章 那你老实交代 晴园的书房里,此刻刘培文和何晴在交流彼此手里的情况,学名接头。 刘培文楼著何晴在书房的臥榻上意图缠绵,一番挣扎之后,何晴才气喘吁吁地脱离掌控。 “你先等等,话都没说几句呢。” “好、好,说!”刘培文敷衍道。 “好好说!”何晴竖起眉毛。 刘培文赶紧举手投降。 “唐院长回来跟我说,岳父大人没提啥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我要真心实意对你好。”刘培文笑道,“我思来想去,这毕竟是个日久见人心的事儿,所以咱们得————“ “咱们得干嘛?” “咱们得干嘛!” “死相!”何晴红著脸捶了刘培文胸口两拳,刘培文只觉得绵软无力,反而有几分別样的风情。 “你那边儿呢?”他追问道。 何晴嘴里著笑,眉眼弯弯,“唐院长走了之后,我妈偷偷找我聊了半天,我听她话里话外,都快把你夸上天了,这些话,我就不说给你听了,怕你骄傲。” 刘培文刚要瑟,何晴又补充道:“但有一点” “什么?” “我妈让我以后得把你看紧点儿,怕你—.”何晴说到这里,面色羞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怕外面的诱惑太多。” “哈!”刘培文乐了,胸脯拍得震天响,“我跟你说,霸王別姬里的那句『从一而终”知道不,我这么专一,丈母娘根本不用担心!” “真的吗?” “废话!” 何晴追问道:“那你老实交代,那个女明星什么情况?” “女明星?”刘培文懵了,“哪个女明星?” “哪个?”何晴眼晴睁大了几分,“还有好几个吗?” “不是!”刘培文只觉得越说越离谱,“我哪认识什么女明星啊?” “就是那个黎明之前的女主角!”何晴提醒道。 刘培文想了半天,才恍然明白,“你说宫雪?” “我妈听人说,她和你闹过緋闻。” “我冤枉啊!”刘培文嘴上叫屈,手上却展开了死亡缠绕,把何晴搂在怀里,“当初我可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的意思是確有其事,是吗?” 刘培文分明感受到何晴的言语之中有一股杀气。 他赶忙把当时自己跟宫雪的前后经过都讲给何晴听。 “你看看,我冤枉啊!”刘培文诉苦道。 何晴却是伏在刘培文胸前,依旧忿忿不平。 “她凭什么?” “啊?” “她凭什么能拥有一个你的故事,还是从来没发表过的?”何晴的著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明明我也只有一个。” 宫雪当时听过的故事是《情书》,而刘培文当初告白时,讲过的故事是《你眼中的世界》。 就內容本身而言的话,《你眼中的世界》確实要逊色很多。 对刘培文来说,这些故事只是为当时的谈话服务的,但何晴不那么想。 “那我把《情书》的故事也给你讲一遍?” “不要,那是別人听过的故事。”她的眼睛盯著刘培文眨呀眨,“我要一个新的,只属於我的故事。” “这还不简单,”刘培文俯身嗅著何晴的青丝,“不过你得先给我点灵感。” 一个小时之后,风停云歇,涌出了很多灵感。 何晴依偎在刘培文的怀中,捏著他的软肉,“你的故事呢?” 刘培文耳中,这一声轻语,翻译过来就是:“你莫不是在消遣洒家?” “咳!”他把嘴唇凑到何晴的耳际,故意让她觉得有些酥痒。 “宋代有一位大诗人,叫做苏軾,他有一首诗,是写给两个朋友的,叫作《寄吴德仁兼简陈陈季常》。 “那时候苏軾刚离开黄州,非常想念当年在汴梁的朋友,所以写下了这首诗,其中有一句诗是『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讲的是陈陈季常怕听到老婆柳氏的声音就害怕。 “今天我要说的故事,就是一个怕老婆的故事——— 刘培文讲述的故事自然是前世的电影《河东狮吼》的故事,那时候电影上映时他还年轻,兴冲冲的跑进电影院,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首《菠菜进行曲》。 故事的情节其实並不复杂,月娥武功了得,行侠仗义,对爱情非常专一。一日在诗会上一表人才的陈陈季常,二人互生情。碰巧皇上为二人赐婚,成全了美好姻缘。 但是爱情的角力才刚开始一一月娥对陈陈季常严加管束,却適得其反,陈季常好友苏軾的带领下经常去寻问柳。柳月娥用计试探,终得知陈季常仍深爱自己。但是,当月娥外出归来,却发现陈季常竟搭上了郡主。她愤怒作河东狮吼,然后愤然喝下忘情水,与陈陈季常恩断义绝。 后来陈陈季常幡然悔悟,重新经歷了千辛万苦,遍体鳞伤,终於唤回柳月娥的记忆, 二人破镜重圆。 刘培文把这个天马行空的故事讲得妙趣横生,讲到关键处,乾脆取下吉他唱起了《菠菜进行曲》,把何晴逗得眼泪都笑了出来。 而等到最后,当讲到浑身是血的陈陈季常讲著当初的情话,二人重归於好时,何晴这次是真的感动落泪。 刘培文抹了抹她的眼角,郑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段故事吗?” “为了表达你的真心?”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故事都是假的,破镜哪怕重圆,裂痕也永远不会消失,故事里的大团圆,只是美好的想像。” 他握住何晴的手,“我们能做的,就是永远不让伤心的事情发生。” 何晴依旧沉浸在最后的情话里不能自拔。 “我不管,你把最后那段跟我说一遍。” “好。”刘培文把何晴拥在怀中,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著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得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心里只有你。” 一段情话讲完,何晴主动献上香吻。 六月又是朗朗的读书声。 六月二十二,农历五月十六,恰逢夏至。 订婚的仪式办得简单。 在这一年中最长的一天里,刘培文开车把何晴一家接到了晴园。 在张静月小朋友的大呼小叫中,刘培文领著何晴一家人观览晴园,何母看了垂门上的晴园牌匾,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进了二进院,管不住的张静月直接撒丫子在抽手游廊里奔跑起来,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洒满了嬉笑声。 何华则是对这个书房讚不绝口,尤其看到书房的一侧还有架三角钢琴,他饶有深意地朝何晴望了一眼,看得何晴心里紧张万分。 不得不说,刘培文对晴园的现代化改造是超出於这个时代普通人家的认知的,即便是住惯了对外大院,曾经派驻在多个国家的何华与李慧兰俩人也是如此。 一眾人观览完院子里的古色古香,再走进正房客厅,看著里面摆放讲究的各色古董家具和陈列其上的各种电气设施,以及那些让人看不懂的娱乐设施,只觉得这个住处真的是规划得內有乾坤。 刘培文打开电视机旁边的雅达利游戏机,插上吃豆人的游戏卡带,不用怎么教导,张静月就开始聚精会神地玩了起来。 果然游戏对每个孩子都有著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一番观览之后,刘培文才带著眾人去了餐厅。 除了何晴一家,何雨三口之外,刘培文这边则是请了王濛、唐音和汪增其以及他的夫人施松青作陪。 虽然是家宴,刘培文依旧是延请厚德福的豫菜大厨,置办了满满一桌的丰盛菜餚。 菜过五味,施松青讲起了掌故:“说起来,培文跟何晴的缘分,最早还是通过那场给老邓安排的相亲开始的。” 一桌子人,除了汪增其两口子和刘培文情侣二人,都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 刘培文看著桌上果盘里的西瓜,夹起一块递给了何晴。 “我还记得那天风沙特別大,吃完了饭,培文踏著自行车送何晴回学校,那时候我跟老汪俩人还嘀咕著,这俩人看起来真般配。没想到,如今几年过去,这一顿饭,竟然是成了两对佳侣!” 这话一出,话匣子顿时打开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讲起了他们所知晓的刘培文与何晴的故事。 饭桌之上,何华兴致盎然,似乎头一次听说这些故事,李慧兰看著自家老头,心中腹誹:其实你这糟老头子知道得最早! 难得的宴席,难得的经歷,这场双方都满意的订婚宴,在眾人的笑声中宾主尽欢。 隨后,劝进饮酒便成了双方的核心剧情。 隨著酒宴的进行,甘陪末座的刘培文呆滯地望著跟唐音、王濛、汪增其三人缠斗而在酒桌上不落下风,甚至还有些轻鬆写意的何华。 这位老丈人好像超级能喝啊,怎么办? 以后结婚回门,不会等不到热菜上桌就倒下了吧? 一旁的张端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知道老泰山多疼你了吧?” “之前几次,你不也没喝醉吗?我看都是点到即止。”刘培文纳闷道。 “要不说得赶紧要孩子呢。”张端低声说道,“前三年的时候,岳父端起来,我就陪著喝,结果每次我都醉得一塌糊涂,怎么也得在沙发上躺到下午。” “后来小月出生之后,他跟我说,『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以后可不能醉成这样了。』我心想,不是,这难道是我想喝这么多吗?” 此时刘培文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毛脚女婿登门之后,看著岳父大气不敢喘,岳父一举杯就赶紧陪同痛饮的样子,心里笑得出內伤。 送走了一屋子的宾朋,当晴园再次变成嫻静的模样,刘培文的订婚宴就这样结束了。 盘算著明年的婚期,刘培文只觉得后面还有好多事儿要忙呢。 刘培文忙著自己的家事,有些人却不远万里赶到,打算忙一忙文学的俗事。 六月的尾声,一个外国人出现在了晴园之外。 第202章 我出双倍! 第202章 我出双倍! 毫无疑问,这是莱昂头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 当他来到燕京的时候,他感觉非常神奇,四处在建设的高楼大厦让人明白这里即將成为现代化的大都市,可如今当他站在一个小巷子口等待主人开门的时候,他四处观望周围,这里的一切文古老得像是几百年前。 而此刻,院子的主人正在接电话。 “是,我知道,我已经听到门铃响了,”刘培文接著电话,撇了撇嘴,“你要是来做我的翻译该多好啊。” 跟何晴贫了两句,当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刘培文只得掛断了电话,跑去前院开门。 眼前这个一头棕红色捲毛,戴著墨镜的大高个,应该就是何晴口中的“莱昂。” 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对外部门的陪同人员。 看到刘培文的身影,莱昂迫不及待地开始碟不休起来。 “刘先生,他是法国伽利马出版社的对接人莱昂,这次来燕京是专程来拜访你的。” 刘培文点点头,开口问道:“你问问他,会说英语吗?” 莱昂闻言,面露喜色的点点头,转而说起了英语。 这下俩人就能直接交流了。 对外部门的工作人员见状,跟领导请示了一番,乾脆撤退。 之所以对外部门的人会跟来,主要是莱昂在找寻刘培文地址的过程中,委託了法兰西的大使馆,所以理所应当的產生了外交沟通。 但如今双方已经建立联繫,而且討论的都是业务问题,所以对外部门就果断开溜了。 传统功夫,点到即止。 带著莱昂参观了一番四合院,大大满足了他对中式古建风格的好奇之后,俩人坐在了书房。 莱昂打量著周围的一切,讚嘆地说道:“毫无疑问,你不仅仅是一位作家,而且还是一位热爱音乐的人。” 刘培文耸耸肩,“说说你的来意吧,莱昂先生。” 这名字总让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某些电影。 “不必著急!”莱昂有著法兰西人一贯標榜的“鬆弛感”。他笑著说:“我对燕京並不了解,但还是容许我请您喝杯咖啡。” 当然,这在刘培文看来,纯粹就是懒和不走心。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方便 】 开车带著莱昂跑去燕京饭店的咖啡厅的路上,莱昂看著刘培文的奔驰讚不绝口。 “我没有想到在中国居然可以这样!”他的眼睛中绽放著愚蠢的光芒,“我以为你们个人的一切都要交给国家。” 刘培文闻言,无语地拍了拍莱昂的胳膊。 “欢迎来到中国。” 在燕京饭店的咖啡厅里,看著周围三三两两的外国人和角落的钢琴声,莱昂似乎觉得回到了主场。 咖啡还没端上桌,俩人坐在这儿干聊。 “刘,让我们先说重点,”莱昂坦诚道:“你通过午夜社发表的那本《情人》实在是写的太好了。据公开的消息,他们在整个法语地区的销量已经超过了30万册,这对於一位在法语圈並没有太大名气的你一—不好意思我是陈述事实一—可以说是个天文数字。” “我是应该高兴吗?”刘培文挑挑眉,只觉得莱昂满嘴都是冒犯。 “当然应该高兴!据我的朋友们说,你的《情人》很有希望竞爭一下今年的龚古尔文学奖。”莱昂浮夸的比著手势,“可能你並不知道这个奖项,但是我必须要说,这个奖项即便在全欧洲的文学界也是非常重要。” “莱昂先生,你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就是为了帮你的竞爭对手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吗?” “当然不止!”莱昂摇摇头。 此刻服务员把咖啡端上了桌,莱昂一边搅拌著咖啡,一边继续说道。“作为一个文学家,你的一切都非常宝贵,如果我是你,现在已经是需要考虑未来的时刻了。” “你的意思是说?” “您还有很多书没有出过法语版本吧?”莱昂挥舞著双手,“考虑一下伽利马如何? 至於午夜社那边出什么价格,我们都出双倍!” “真的?午夜社可是给我百分之十的版税。” “您的其他作品,我们也可以给到这个数!” “等等,”刘培文皱著眉头,“你不是说可以双倍吗?” “当然!”莱昂点点头,“如果您可以现在把《情人》转而授权给我们,我们真的可以给你双倍的版税!20%不是问题。” 好傢伙,这么个双倍是吧?你怎么不说我的违约金呢? 刘培文只觉得这个这个哥们有点逗。 “那我把其他作品交给伽利马,跟交给午夜社有什么区別?” “伽利马可是拥有悠久歷史的大型出版商!”莱昂的眼神里是强烈的自信,“午夜社推出过诺奖作家,我们更多;午夜社只是十几个人的小公司,我们规模大得多。用你们中国人的话,叫做『眾望所归』,您当然应该选择我们!” 刘培文有些无语。 不是哥们,你连好处都不给我,还来挖墙脚? “要不这样吧。”刘培文开口道。 “您说!”莱昂兴致勃勃。 “这顿咖啡我请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莱昂还以为刘培文非常有意向,搓搓手一脸兴奋,“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买最近的机票回国,怎么样?”刘培文摆摆手,起身离开。 “喂!喂!”莱昂在后面看著刘培文离去的背影,站起来在后面连喊几声,也不见他回头。 本来刘培文以为,自己已经如此乾脆利落地拒绝了莱昂,莱昂就算不知难而退,也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给刘培文重新开出一个满意的条件才对。 可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三天,莱昂来的一天比一天早,可是每次见面就是大吹伽利马的光辉歷史,似乎觉得这才是他们的核心竞爭力。 被莱昂骚扰了三天,刘培文忽然有些怀念开价爽快的乔治。 要不说米国人的钱好赚呢,少讲些弯弯绕绕不好吗? 这天清早,刘培文照例早起,搞完了每日的“环北海公园迷你马拉松”之后,他回去洗了个凉水澡,一身清爽地去吃早餐。 一出门,顶著一头红毛的墨镜男不知何时又站在门口。 “莱昂啊。”刘培文和顏悦色,“我们国家有非常多的优秀作家,你不妨去別处碰壁。” 莱昂摇头,“不不不,刘!我相信你是不同的!” “我和他们最大的不同大概是只有我被你骚扰。”刘培文嘆了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讲清楚。 “吃早点了吗?”他往巷子外走去,隨口问道。 莱昂倒是厚脸皮:“可以没吃。” “走吧,我请你” 俩人到了巷子口,刘培文熟练地往小桌前一坐,“老板,照旧!” “他他他——”摊主看著一旁白皮的红毛老外,惊讶地有些结巴。 “来一套一样的———-再给他来碗豆汁儿。” “哎、好嘞!” 莱昂在刘培文对面坐下,有些惊讶地说,“刘,我一直以为你这样住在城市中心的別墅区、开著奔驰的人不会吃这些路边食物。” “城市中心的別墅区?” “对啊!”莱昂指著恭俭胡同,“这里难道不是每家都像你那里一样吗?这么大的房子,还有车库!” “哈!”刘培文乐了,纠正道:“这不是別墅区,这里叫胡、同。” “虎、痛——”莱昂学著发音。 “胡同只是燕京的老住宅,远远算不上別墅。再说了,这里的早餐也確实挺好吃的。” 看著摊主端上来的东西,刘培文坏笑道:“先试试豆汁儿吧。” 一顿饭吃完,体验了老燕京美食的莱昂现在看起来心情有些复杂。 俩人站起身来的时候,刘培文恰好看到了刚送完贝勒爷的王爷。 “王爷!拉我们一回!”刘培文遥遥招呼道。 王爷一把剎车拉住,扭头望过来,看到刘培文旁边的外国人,堆出一脸的笑容,“那您跟这位爷说,我虽然不收小费,但是带人逛街费用可不低。” “管他,钱我给你掏!” “得嘞!您二位上车!” 带著莱昂坐上了王爷的三轮儿,燕京的城市风情一点点展现。 “作家同志,我带著您二位绕北海公园,看完白塔咱们北行到穿什剎海,看恭王府, 然后走菸袋斜街到鼓楼,再迴转穿南锣鼓巷回来,您看怎么样?” 王爷跑的这趟线其实不算太长,约莫是十公里的样子,基本上已经把景山附近这一片的景点、公园、胡同都带到了。 “你儘管安排!反正这傢伙是老外!” 王爷闻言乐出了声。 “你们在说什么?”莱昂问道。 “我们在確定路线,不过这不重要——” 刘培文摆摆手,指著前面正在奋力证车的王爷,说道:“前面这位拉著我们的师傅, 他有一个外號,叫王、爷,用英语说就是亲王。” “汪夜?”莱昂重复道。 “干嘛叫我?”王爷回过头来。 “我跟他夸你呢!没事儿!” “那你跟他说说,我可是正黄旗!” 刘培文解释了一番王爷的身份之后,扭头看著莱昂,“你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坐他的车吗?” 第203章 《老井》上映 第203章 《老井》上映 “为什么要坐他的车?” 莱昂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哪怕他在前朝可以成为王爷,但如今他也只是一个人力车司机。 “所以你是想用他的身份告诉我,再光辉的荣耀也终究只是歷史,不值一提?” “你想多了,坐他的车是因为我只认识他这一位蹬三轮的师傅。” “但你这样想也没毛病。”刘培文对莱昂的自我迪化表示鼓励。 “我们的事情也是一样的道理,你跟我讲述再多伽利马的辉煌,那与我无关、与此时此刻无关,你如果真的想把我的作品带到法兰西,想要通过出版我的小说获得利益,那就要拿出你应有的诚意。” 莱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未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作为伽利马的代表,他已经经歷过太多次报上名来,別人纳头便拜的龙傲天剧情,在他的经验中,只要告诉一个作家他具备成名的潜质、 具备夺奖的能力,而伽利马將带领他们走向成功,这些人就会迫不及待地跟他签约。 如此往復,莱昂已经形成路径依赖了。 但是眼前的这个中国作家,似乎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看起来市偿得彻底,或者说,他根本不缺乏之前那些作家所追求的东西。 三轮上的老燕京之旅让给莱昂这个老外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圈逛完,刘培文掏给王爷两张大团结,王爷摇摇头,只取一张,还找回五块,上车挥手离去。 这次莱昂终於明白了什么是诚意。 在回晴园的路上,莱昂主动开口说道:“刘!我可以坦率的告诉你,出版社给我的权限是8%-12%,具体要根据你目前能提供的作品来看。” 看刘培文要开口,他赶忙继续说道:“虽然版税跟午夜社差不多,但是我可以向你保障,所有选定的作品,首印数量都可以从20万册开始。” 刘培文这才点点头,总算孺子可教,都已经开始抢答了。 时隔几天,两人重新坐在书桌前,刘培文从抽屉里拿出来几本书稿。 “刨除我已经在午夜社发行的《情人》,这几本书都是在米国发表过的,或许价值观跟你们更相近一些。” 刘培文递过《马语者》、《爱乐之城》的样书以及《霸王別姬》、《时空恋旅人》的手稿。 四部小说都是英语文本,莱昂读起来问题不大。 此时已经是中午,莱昂似乎也不著急离开,就这样伏案看了个痛快。刘培文递给他几个麻团,他图吞枣地吃完,沾了一嘴的芝麻。 小说一本一本看完,他眼中的震撼愈加强烈。 他最后一本看的是霸王別姬,本以为这会是一部中国宫廷爱情故事,结果莱昂大受震撼。 “杰作啊!”莱昂按捺不住欣喜,在书房里步,兴奋得手舞足蹈。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全 全手打无错站 “刘!”他指著四本书说,“你的这些作品都是毫无疑问的经典,哪怕是在我看来最浅显的爱乐之城,也有一定的畅销潜力。” “那么现在”刘培文放下手里正在阅读的书,面带微笑,“是不是该谈谈版税的事儿了?” 最终,莱昂以12%版税的合同签下了刘培文这四本书在法语国家的独家发行权,四本书总计首印一百万册。 临走的时候,莱昂將中英文的稿件一起带走,准备回法兰西筹备翻译工作,若是一切顺利,刘培文的这几部作品將在九月份摆上书店的新书货架。 送走了跟自己磨蹭了一周时光的莱昂,刘培文拿出稿纸,开始写《收穫》的约稿。 自从5月的演唱会过后,《让世界充满爱》的录音室磁带开始迅速铺往全国的书店、 音像店,而借著国际和平年的主题,这首温暖的歌曲也成了很多电台、电视台播放的对象。 收穫的编辑李小林在关注到这股社会热潮之后,一眼就看到了磁带上词作者一栏那熟悉的“刘培文”三个字。 她一开始还不敢相信,结果给刘培文打了电话,听到刘培文亲口確认之后,直接跟他约了一篇稿子,让他谈谈歌曲创作的前后的系列故事,以及他对於歌词本身的一些解释与评析,算是一篇纪实性的报告。 这样的稿子写起来並不复杂,刘培文起手就是经典的“华尔街日报体”结构,从百录音棚里崔剑的大赛失利作为切入点,將吴海港、郭丰以及自己在其中的经歷用人物视角一一展现。 讲述完创作过程,刘培文又把让世界充满爱三部曲每一部分的歌词主题一一点评。最后,又重新將视角聚焦在崔剑的身上,通过他参与现场演唱会的经歷,点出了这场演出的两个歷史性意义。 洋洋洒洒四千多字的內容至此完结,刘培文细细读过,改了几处错误,就把稿子装进信封,准备明天邮寄。 好久没有邮寄东西的刘培文,在贴邮票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久未谋面的弟弟。 也不知道这小子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刘培德自从结婚之后,便“保研”去了名字都不知道的单位,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邮箱號。 想到这里,刘培文又翻出稿纸,把自己的近况细细写来,又附上了一张他跟何晴的照片,让刘培德这小子好好认认嫂子。 两封信分別整理好,已经是深夜,窗外的月亮洒下一地的银亮。 第二天上午,刘培文寄完了信,才开车去了鲁院点卯。 一晃眼,这一届歷史遗留学员又到了学期的尾声,其实到这个阶段,鲁院能教授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大部分的学员每天除了泡图书馆,就是自行写作,今天刘培文难得有一节课,还是替其他老师上的写作指导。 90分钟的课程结束,刘培文擦擦汗,走出了教室。 红庙小学的基础设置,即便在这个年代也只能说得上是陈旧,教室里连一台吊扇都没有,六月末的天气,即便是教室里四下著窗户,依旧是让人不停流汗。 所幸七月马上就要到了。 回到办公室,刘培文一屁股坐下,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一粒,从桌上抽出一柄摺扇,展开就是一通扇。 本来正在埋头写字的顾建资听到刘培文扇风的声音,头也不抬,张口说道:“培文! 上午西影厂的吴天鸣打电话找你。” “留下號码没有?” “他打的是公用电话,只说是下午两点记得去首都电影院。” 西单路口奔东路南,对面就是电报大楼,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就是首都电影院所在的位置。如今的首都电影院是大名鼎鼎,外地人来燕京出差,如果能来首都电影院看一场电影,都能回家吹嘘好久。 这样的黄金地段、热情的观影群眾,导致的结果就是停车实在是困难。等刘培文停好车赶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一点五十了。 “刘老师!这儿呢!” 许久未谋面的章艺某跳起来朝刘培文招手,刘培文寻声望去,只看到如今的章艺某黑得如同一块儿炭,本来就乾的身躯更显的瘦削,乍一看,真如同老农民一般。 “艺某!”刘培文跟著章艺某挤过人群,从另一条道走进影院后台。 “今天什么情况?” “《老井》在燕京首映啊!”章艺某笑道,“之前六月份的时候,在西影厂內部小范围放映了一下,邀请了一些专业人士来看,大家的评价都不错,现在算是正式上映了。 “我跟吴厂长到了两天了,一直没跟你联繫上,我还怕你今天来不了呢!” 刘培文拍拍脑袋,估计是自己忘记把晴园的电话告诉吴天鸣,他要是还打百深处的电话,確实找不到自己。 从后台出来,俩人走到银幕前端,此刻吴天鸣正和电影局的一些领导们坐在一起,看到刘培文过来,他站起来跟刘培文紧紧地握手。 本来还打算跟刘培文介绍一下今天的嘉宾领导,谁知刘培文比他还熟悉,跟一眾早已结识的文化部门、电影部门的领导打过招呼,眾人才落座。 下午两点,放映正式开始。 在一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照在男人们黑的赤膊上,他们挥舞看工具,钉锤看石头。 砸出的第一声响传出,银幕上亮出一行字:本片由刘培文小说改编。 一列列字幕闪过,最后是编剧刘培文几个字,然后是导演吴天鸣的字样。 碎石从井中汲出,影片正式开始。 看著银幕上的章艺某把孙旺泉演绎得入木三分,刘培文不得不感嘆。 有时候人们常常羡慕八十年代,认为那个时代很多时候,风来了猪都能上天。 其实这个时代,更多的人仍然是埋头苦干,靠著把自己逼到极致,才成就了一段段佳话。 电影时间不算太长,老井村村民时代打井的“愚公移山”故事却足够吸引人,其中孙旺泉和巧英被困井下的感情戏,更是赚足了观眾的眼球。 等到影片最后,当镜头缓缓扫过那座鐫刻著千古流芳的打井石碑,电影院里爆发起了热烈的掌声。 《老井》的首映仪式非常成功,此刻观眾们的热情给了吴天鸣巨大的信心。 送走了领导们,他还在跟刘培文兴致勃勃地討论著票房。 吴天鸣分析道:“《老並》的票房肯定不能跟《我的1919》比了,我听说那部电影现在票房已经超过两千万了,就这个速度,到年底,估计怎么也得有个五千万吧?” 《我的1919》作为一部主旋律电影,在各地积极响应的观影潮下,票房比正常电影要高很多,再加上这部电影本身的品质非常过关,后续的票房竟然一直都保持得不错。 如今两个月过去,两千万的票房,放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是个奇蹟。 “我估摸著,《老井》怎么也能有个五六百万的票房。”吴天鸣琢磨著。 “五六百万也不少了!”章艺某算得一阵眩晕,他演男一號,片酬才五百元,五六百万的票房收益,就是他收入的一方倍! “咱们拍电影才了一百多万吧?那得赚多少?” “赚多少厂里什么事儿?”吴天鸣撇撇嘴。“中影又不给咱们分帐。” 现如今电影发行的方式与后世並不相同,在电影业改革之前,电影厂都是通过拍摄电影后,把拷贝卖给中影来获得收入。 比如《老井》拍摄了140万,但是中影给的拷贝收购价格也只有一百万元。哪怕电影上映后,还能根据票房再给与製片厂一些补贴,利润也是非常有限的。 不过刘培文却是知道《老井》肯定还是赚了的,毕竟这部影片后来拿下了东京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影片,而章艺某也凭藉《老井》夺得东京、百、金鸡三个影帝,声名鹊起。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吴天鸣坚持要拉上刘培文一起吃庆功宴。 仁人去了饭店,酒菜过半,章艺某小心翼翼地问道:“刘老师,您对文学作品熟悉,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第204章 这也是你搞的? 第204章 这也是你搞的? 章艺某想问的作品,恰好刘培文也挺熟悉。 他掏出一本人民文学,指著上面的名字说:“这位叫漠言的作家,您认识吗,我在人民文学上看到了他写的《红高粱家族》,哎呦,精彩极了!” 章艺某把欣赏掛在了脸上,刘培文就看到了一朵菊。 “我跟漠言挺熟的,给他帮过点忙,怎么,你是看中他这篇作品了?” “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章艺某笑道。 “少抬举我啊!”刘培文指著一旁的吴天鸣说道,“吴厂长,你这个弟子可是把你摸得够明白的。” “摸著石头过河嘛,没什么不好。”吴天鸣乐呵呵地说道,“艺某一直想拍点自己的东西,现如今,他当过摄影师、当过演员,就差当导演了!” 第二天,当刘培文开著车来到军艺找漠言的时候,漠言正在收拾行李。 听说眼前这个黑不溜秋的“猴子”想要把自己的小说改编成电影,他心中有些抗拒, 不过看到一旁笑吟吟的刘培文,他忽然又觉得抹不开面子,还是点了点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读 】 四人在附近找了个小饭馆边吃边聊。 章艺某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他並不急著去求漠言要把改编权给他,而是跟他討论起了如果红高粱是一部电影,它应该是怎么样的场景。 结果俩人越聊越投机,一幕幕小说中的经典时刻被摄影出身的章艺某描绘得生动立体,这一下就深深地打动了漠言。 “我说实话,”漠言笑得,小眼睛眯得很细,“刚才在宿舍楼底下的时候,我就是看在刘老师的面子上才点头的。不过现在听你讲完,我觉得这部小说交给你准没错!” 眾人皆大欢喜,举杯同饮。 杯酒过后,几人对剧情的討论越来越深入,终於討论到了拍摄时间的问题。 “这高梁一般七八月成熟,现如今剧本还没写,今年肯定是赶不上了。”章艺某分析道。 “可是上哪拍呢?这么多场戏,总不能糟蹋老乡的粮食吧?”漠言愁眉苦脸。 在这个年代,破坏庄稼、糟塌粮食可不是小事儿。 “这还不简单?”刘培文笑了。 “我在寧省朔方,弄了个西部影城,专门给电影提供拍摄场地的。你们需要高梁地, 就在那儿种上一片不就得了,也不用太多,十几二十亩肯定也就够了。等到时候拍完了戏,把高梁一卖,还能回收点成本。” “西部影城?”吴天鸣的眼晴亮了,“培文,我没听错吧,那个影城是你搞的?” “怎么,你听说过?”刘培文有些惊讶地笑道,在他看来,西部影城的事情到如今还不足一年,张先亮拿著那点钱,虽然偶尔跟自己匯报情况,但主要是告知工程进度,没想到吴天鸣居然已经知道了。 “不得了啊!”吴天鸣伸出大拇指,“真的不得了!” 原来,打从今年过了年,包括西影厂在內的全国大小製片厂的导演群体,都收到了西部影城发来的介绍文件。 张先亮把他优美的语言用在了商务介绍上,可以说是高射炮打蚊子。 搭配上其中一张张的彩色图片,一时间西部影城的各种优势亮点被他吹得让人心驰神往。 借著这股风,张先亮又拉著市里牵头,组织了好几轮採风活动,直接把製片厂的领导和导演们拉到现场,为他们介绍影城的各种场景、服务设施,配套工具,还组织他们游览贺兰山,不断加深西部影城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在製片厂时代,导演们大都是自行搭建拍摄场地、或者租借古建进行拍摄,很多具有特色的场地或耗费巨大,或遭受批评,电影甚至往往因此搁置。 如今导演们到了西部影城一看,!近处是大漠沙如雪,远处是连绵贺兰山。除了沙堡之外,西部影城里如今第二个影视街也趋近完工,从室內到室外,从塞上江南的亭台楼阁到大漠黄沙的粗质朴,多样的场景让导演们心动不已。 更不要提张先亮在刘培文的授意下进行了一系列的周边配套建设。 各色朝代的服装道具一应俱全,影视城还能隨时隨地给剧组提供餐食、饮水,甚至就连住宿问题,也准备规划建设一个大型的招待所,全部都有独立卫生间。 这样的配套和服务,在如今这个国內尚无大型影视基地的年代,可以说是绝对的降维打击。 吴天鸣跟著採风团去看过一次,颇受震动,如今听到这样一个在行业內的明日之星, 居然是刘培文投资的,更是佩服不已。 “老弟啊,跟你一比,哥哥我的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吴天鸣感慨著端起酒杯, “来,哥哥敬你一杯!” 一夜尽兴,章艺某如愿拿到了《红高粱》的版权,漠言则是收穫了版权加编剧稿酬三千元的报酬。 而刘培文则是更加坚定了搞影视城的信心。 七月,当骄阳如火、蝉鸣阵阵的时候,鲁院终於要跟这批老学员说再见了。 虽然燕京大学准备好了专给这两批长期学员开了作家班,但终究是还要再学两年才能拿到文凭。所以不少作家还是放弃了这个拿文凭的机会,只领了鲁院的毕业证。 不过即便如此,大多数人也能因此转入职业作家的行列,成为国家发工资的专职作家了。 这天,跟学员们拍完了合影,一群人回到了办公室。 “老顾!”刘培文张口问道,“八里庄那边什么情况了?今年能弄好吗?” 如今鲁院已经搬进红庙小学一年多,即將完工的正式教学楼已经成了所有人最关注的事儿。 顾建资对这个事情相当上心,“我那天骑车路过,看著里面都修完了,现在就是刷漆、晾晒,进一部分教具,估摸著八月怎么也得搬过去了吧?老周你知道吗?” 周爱若点点头,“说是九月一號之前交工。” 实际上鲁院下半年也没什么课程了,下一届短期班的招录工作,要等十一月份才开始。 无事一身轻的鲁院人,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摸鱼时间。 七月的好消息不断,最先传来喜讯的是邓有梅。 怀胎十月的高龄產妇韩伍燕同志,在邓有梅將近一年的精心陪护之下,於协和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娃,母女平安。 刘培文带著何晴,又拉上了汪增其两口子,一起去医院探望。 俩人不约而同地把递份子钱的事儿交代给了女同志,自己则是另外准备的礼物。 汪增其给女娃写了一幅字,刘培文则是送上了一套金锁。 一番推让过后,几人围在韩伍燕的床前聊天,女人们逗弄著孩子,汪增其则是开口问道:“老邓!名字起好了没?” “我们俩想好了,就叫邓小燕,怎么样?” “你这名字起得-挺好!天真活泼。”汪增其勉为其难地讚嘆道。 当年邓有梅跟前妻也有一个女儿,名字叫邓小梅。 只能说老邓起名是有点纯朴的,跟国外动不动让儿子叫二世差不多了。 说著说著,一旁的女人们著让何晴试试抱孩子。 何晴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只觉得怀中的的小娃娃软的像一朵云。这时怀中的小燕忽然打了个哈欠,嚇得何晴手足无措,浑身僵硬,有些无助地看著刘培文眾人看看直乐,话题又绕到了刘培文身上。 施松青抱著孩子,“老邓这算是老来得女,培文,下一个可就轮到你了,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 上次订婚宴的时候,何母李慧兰只说结婚的日子回头商量定下,结果一个月了还没信儿呢。 “目前的计划是明年春天!”刘培文笑著说道,“那时候我跟何晴都不忙,可以请假回老家一趟。” “回老家办婚礼?那燕京这些朋友呢?”汪曾其追问道。 “我们不打算办婚礼了,就单纯吃饭。”刘培文打趣道:“你放心,燕京也有一场, 少不了你的茅台酒!” 病房里又欢笑起来。 如果说老邓的好消息是老来得子,那石铁生的好消息则从一封让人志芯不安的电报开始。 今天何晴加班,刘培文正好在石铁生家蹭凉麵,一顿清爽的晚饭吃完,石铁生递过了这张电报。 “培文,西米说她下个星期二就过来,咱们那计划”他有点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了。 “星期二?那不就还有六天?” “对!” “石嵐!赶紧给你哥收拾东西!”刘培文招呼一声,推著石铁生就往外走。 “培文,咱们去哪啊?” “去医院!” “现在就去?有必要吗?”石铁生惊疑道,“不是还有六天吗?” “废话?”刘培文吐槽道“人家拍电报告诉你星期二要来,你星期二就准时病了?你这不成心的吗?” 石铁生恍然点头,“那咋弄?” “从现在开始!”刘培文严肃地说道,“你已经是个住院病人了!” “可,可我最近没病啊!” “这个可以有!”刘培文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第205章 西米,西米 第205章 西米,西米 在刘培文的安排下,石铁生当晚就住进了燕大医院。 之所以来这里,主要是考虑到其他的医院或许並不那么好说话。而燕大医院由於当年与张伯驹的掌故,刘培文在这个医院可以说是鼎鼎大名的刺儿头,轻易不敢得罪;再加上娄玉栋的关係在,住院这事儿办得畅通无阻。 至於生病,对於石铁生这副身躯来说,不能说轻而易举吧,至少也是手拿把掐。 按照刘培文的计划和石铁生的经验,只要饿上两天,大幅减少饮水,石铁生立刻就能变成了面色玄黄,嘴唇沉紫的模样。 只不过这样做对於石铁生的身体还是有风险的。 不过在爱情和短暂的不適之间,石铁生並没有犹豫。 於是乎,在还有五天的时候,一个大胆的求爱计划正式开始。 西北大学的单身宿舍里,陈西米正在收拾著东西。 这天是个星期三,时值七月,学生们都已经离校回家,校园里的人影稀疏得像英国男人的头顶。 结束了一个学期的教学工作,数学系的单身女教师们相约著去钟楼逛街买衣服,陈西米打算趁这机会给石铁生也买上一件衣服带去,当作再见面的礼物。 想想那个常年坐著轮椅的男人,她盘算著是不是该再买个夏天用的凉垫一起带去? 正在她沉思的光景,忽然一个人影跑著衝进了陈西米的宿舍。 那人喘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西、西米!有个电话,bj来的!说是、十万火急!” 陈西米原本雀跃的心登时坠入谷底。 她也顾不得太多,拖著微瘤的腿赶紧跟著同事跑去办公室里去接电话。 “喂!我是陈西米!” “西米同志!我是铁生的朋友。”电话里的於华声音里满带著哭腔,“铁生他—情况很不好!” “他怎么了,现在怎么样?”陈西米心中一紧,赶忙问道。 “这——”於华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半响才吐出一句,“现在意识不太清楚。医生说、医生说——” 说到这里,於华竟是硬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身边有人照顾吗?” “唉!”於华长嘆一声,“他爸爸都累倒了,这会儿石嵐陪著他,我才得了点空给你打电话。” 说罢,他继续补刀,“铁生清醒的时候,非不让我跟你说这事儿,可昨天他躺在床上,做梦都在喊你的名字,我实在是不忍心瞒你—— “我!我今天就去,你一定好好照顾他!”此刻的陈西米,原本心中百转千回的念头,只剩下了三个字,去燕京。 燕京这边,公共电话亭,於华掛了电话,一脸得意,“刘老师,我表现还可以吧? “不错不错!”刘培文不吝惜自己的讚美,“尤其是最后说不出话那两声硬咽,真是有那种几十年的老痰在嗓子眼蹦踏的感觉,太棒了!” 於华挠挠头,这听看怎么这么彆扭呢? 俩人勾肩搭背,互相吹捧著回到医院,病床上的石铁生石铁生听完俩人的描述一脸焦虑,“演这么像,等她来了,可怎么收场啊!” “行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刘培文嬉皮笑脸,“你就等著抱得美人归吧!” 说罢,他又详细地安排起石铁生这几天的吃饭饮水来。 “还要两天不吃饭?”本来已经面有菜色的石铁生瞪大了眼,“你真要我的命啊!” “你放心!医生都安排好了,这两天,一天给你打两个小时的营养针,饿肯定饿,但是对你身体没什么坏处,再说了,你还想不想娶媳妇儿了?”说到最后,刘培文也瞪起眼来。 石铁生本来还想反驳几句,谁知一旁的石嵐也开口补刀:“哥,抓住机会吧,我都要毕业了。” 石铁生顿时没了脾气,想想自己35岁的年纪,想想刘培文嘲笑过的开始谢顶的脑门, 他乾脆躺床上闭自养神,来个眼不见为净。 “叔!这两天你守在家里,石嵐,你跟於华倒班儿陪床,於华晚上、你白天,具体到时候的情况呢,咱们就来个“刚刚死里逃生”的情景——“” 刘培文把事情安排完了,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人,於华愣愣地问道:“老师,你不跟我一起陪床啊?” “废话!”刘培文甩甩手,“我又不是单身!不得陪女朋友啊?” 於华和石铁生望著溜號的刘培文,忽然觉得这傢伙有时候也挺可恶的。 心急如焚的陈西米回到宿舍,背上包就去了火车站,熬了几个小时,终於坐上了去燕京的火车。 往日心中舒缓悠閒的火车旅途,如今在她心中慢得如同蜗牛,恨不得下一秒就能飞到燕京去。 一天一夜的火车旅程,熬得她心力交。 终於到了燕京,满心焦急的陈西米才发现自己並不知道石铁生如今在哪家医院。 幸好她对平日里寄信的地址记得清楚,一路打听著找到了雍和宫大街26號。 看到头髮白的石父,她问好之余,赶忙问起了石铁生的情况。 石父带看陈西米赶往燕大医院。 到了燕大医院,看到这里糟糕的住院条件,再看到如今正躺在床上,气息疲弱的石铁生,陈西米还未开口,眼眶里的泪珠就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掉。 而此时的石铁生,已经正经饿了三天,哪怕营养针吊著,也是浑身无力,看见陈西米来了,面色极差的他眼睛一亮,嘴里的声音却是自然地虚弱,“西米,你来啦。” 他弯起胳膊想挣扎著撑起身子,本能地不想在爱人面前露出狼狐的模样,可越是如此,反而愈发显得他大病未愈的模样。 “你別动了!”陈西米赶忙过来按下他的身子,强忍著不断跌落的泪珠,“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 此刻,得到於华报信的刘培文拿著一沓报告单,忧心地登场。 “西米同志!你来啦!”刘培文跟陈西米打过招呼,把单据放到床头,又开始长吁短嘆起来。 “培文,铁生这情况,医生怎么说?”於华凑头问道。 刘培文摇摇头,“医生把我骂了一顿,说是他这边如今身边不能离开人,要是身边没有人看著,指不定就要有危险。” “都怪我!”石嵐一脸愧疚,“那天要不是我去学校忙得太晚,把我哥自己留在家里,也不至於今天这样!” “不能怪你,唉!”刘培文一脸愁容,“叔叔年纪也大了,你这马上也要毕业,事情也多,大家都忙得脱不开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有我呢!”於华大义凛然地拍著胸脯,“铁生还有我们呢,以后我们轮流帮忙照顾就是了!” “那怎么行?”石嵐摇摇头,“在医院这段时间麻烦你们帮忙陪护,我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她泪眼朦朧地表態。“哥!我不上学了!我在家看著你!” 石父听著几个人的话,也红了眼眶,不过还是摆摆手:“你们的好意我替铁生谢谢你们,以后还是我守著铁生,这么多年了,不能麻烦你们。” 事情发展到这里,除了铁生並没有病得太重,大家的感情倒是挺真挚的。 毕竟这也是石铁生面临的实际困难。 陈西米站在一旁,正要说话,却被石铁生拽住, “西米!我,我写了首诗给你!”他脸上有几分羞愧,不知是因为觉得欺骗爱人,还是因为写了情诗,当眾拿出来不好意思。 他抖抖索索地从身旁抽出两页纸,递到了陈西米的手里。 陈西米接过,是一首长诗,题目就叫《西米,西米》。 她眼里看泪,强忍看情绪读看诗。 看到其中的那句“那回我启程太过匆忙/独自走进这陌生之乡/看这山惊水险/心也空荒,梦也悽惶/夜之望眼直到白昼茫茫。”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感,滚烫的热泪再次流淌。 而最后的那句“陌路之魂皆可以爱相期?”更是让她心中触动。 俩人做了这么多年笔友,第一次相见之后就默许为男女朋友,可即便如此,她也很少见到右铁生这样热烈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叔!”此刻的她圆睁泪眼,心中已然有了决意。 “以后就让我来照顾铁生吧。” “可你、可你———”石父一脸感动,又止不住的担忧。 “没事儿!”她擦擦眼泪,挤出一个微笑,“我想明白了,工作没了,可以在燕京再找,可是如果铁生没了,我、我也就—”她说著说著,红了脸,没再继续。 刘培文见状,赶忙组织撤离。 “西米,铁生交给你,你们说会儿话吧,我再找医生问问治疗方案去。” 说罢,他又把放在床头的高仿病歷捡走,顺道带走了一帮围在床前的人。 此刻,病床前只剩下陈西米和石铁生。俩人的眼中都有著对彼此的爱恋, 饿了三天的石铁生此刻忽然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直烧得他眼睛晴发烫,烧得他心中的话再也不住。 “西米!嫁给我!”他的眼神真挚而热烈,口中是自己写过的情诗:“希米,希米! 你来了黑夜才听懂期待/你来了白昼才看破樊篱!” 陈西米接续道:“听那光阴恆久/在也无终,行也无极/陌路之魂皆可以爱相期?” “所以,你愿意吗?”石铁生期期艾艾地问道,等著陈西米用言语给他的人生予以最终的审判。 “我当然愿意!”她的眼眶里,那些晶莹的泪珠如今化作了瞳孔上的星星,“以后, 我就是你的腿,咱们一起走下去。” 酷热的燕京城里,闷闷不乐的医院病房,一对有情人的手在此刻紧紧握住,再也不愿鬆开。 第206章 中年男人的生活就是搞钱 第206章 中年男人的生活就是搞钱 “所以你说,西米其实一早就知道我们在演戏?” 在火车上熬了一个日夜,又经歷了大起大落的陈西米被石嵐带回家休息。 第二天上午拉著石铁生光速出院的刘培文在车上听到了这个消息,眼晴都瞪圆了。 “对,其实你们走了之后,我就跟西米坦白了。”石铁生嘿嘿一笑,挠挠头,“我就是不想骗她。所以我就一股脑都说了。” “不是,哥们!” 刘培文无语,“你自己上岸洗白了,合著我成了唯一的坏人了?” “你这是什么话?於华不是人吗?” “你赶紧说!后来怎么样了?” “西米跟我说,其实她来医院的路上,我爸就跟她交代了,只是说怕她生我的气。” “没想到啊没想到!”刘培文一拍大腿,一脸悔恨,“我的完美计划中出了叛徒。” 这波属於是开局自爆狼了。 “行啦!咱们演的漏洞百出,就算是我爸没说,人家西米也看出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培文矢口否认,“哪儿?哪儿有漏洞?” “於华演技浮夸,失败! “石嵐嘴里说的是轮流看护,现场却全员到齐,失败! “我住院好几天,病床旁边却没什么生活痕跡,你们几个连杯子都没有,失败中的失败。” “最惨就是你手里的报告单,西米了一眼,第一页上头直接写著孕38周,直接露馅,你有没有搞错啊?” 刘培文闻言如遭雷击,口中喃喃自语:“完了,这下我成小丑了。” “没有的事儿!”石铁生笑道,“西米还专门跟我说,要当面感谢你。” 刘培文这才振奋了起来,“怎么说?” “她说—.”此刻拥有了幸福的石铁生望了望窗外,只觉得天上的云彩都是粉红的。 “她说很多时候感情的事情难分对错,培文哄骗也好,假装也罢,都是为了推著咱们两个人走出关键的那一步,事到如今,想想咱们俩能够直面彼此的真心,我真的对培文生不起气,反而还要感谢他才对。” 刘培文笑了,“行,那算我没白忙活!” 说罢,他又问道,“现如今,你们怎么打算的?” “西米肯定还要回去,先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吧,然后看看在燕京找个工作安顿下来,估计也就秋天了,到时候我们就结婚!” “你这傢伙,看似推著轮椅,结果居然还跑到我前面去了!”刘培文调侃道。 “哈哈!”石铁生笑了,“这话可別让於华听见!不然他这个光棍儿更得著急了。” 接下来的几天,等刘培文来石铁生家探访的时候,陈西米都陪在石铁生身侧,如是几日陪伴,俩人渐渐步调一致,心意相通,石铁生的气色也好了起来。 不过西米总归还是要回去一趟的。她打算收拾东西,回去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就赶紧回来,石铁生本来打算跟她一起,却被她按住了。 临走这天早晨,下了好一会儿的雨,刘培文开车来送她去火车站。 七月的雨像是学生时代的暗恋,结束得飞快,上车前的月台,陈西米特意理了理石铁生的衣领。 “我办好了事儿就回来,你还没恢復好,可不能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陈西米细心叮嘱道,又扭头跟刘培文打趣道:“下次再让我们家铁生装病,不妨吃得饱些!” “一定一定——.”刘培文下意识地回答道,看到一旁石铁生的怪异眼神,才赶紧改口,“嗨!没有下次了啊!肯定没有!” 送完陈西米,带著铁生回到雍和宫大街26號的家,刘培文从后备箱里掏出一个大西瓜。 “来!哥们了儿今天蹭顿饭!不白吃你的啊!” 今天石父有事儿出了门,石嵐喜笑顏开地接过了瓜泡到水盆里,转身去张罗饭菜。 石铁生推著轮椅凑到书桌旁,半天掏出一稿纸,“看看?” “你这老小子,挺能藏啊?”刘培文乐了,“前几天西米在这儿的时候你怎么没拿出来呢?现在老婆走了,你拿我度阴天是不是?” 调侃归调侃,刘培文还是接过稿子读了起来。 作品的名字是《插队的日子》,一个中篇,不算太长。 刘培文没费太多工夫看完,扭头问道,“你这稿子写得,我一时间分不清是自传还是小说了都。” 《插队的日子》写得很散,跟石铁生短篇小说的情节先行不同,看起来像一杯温吞的水,行文间並不如何华丽,却也温柔质朴。 “其实还是怀念以前的日子,所以才写的。”石铁生笑著说道,“跟《我遥远的清平湾》一样。” “说起来,我也当过两年知青呢。”刘培文笑道,“不过那时候已经是最后了,我又刚初中毕业,就在邻县呆了一年多,就被打发走了。” “不像我们那一批,一呆就是好些年,我要不是因为治病,估计得呆十年吧?”石铁生感嘆道。 他从18岁那年去陕北插队,三年的艰苦生活,勾出一生的病根,回到燕京就坐上了轮椅。 刘培文思付著小说里的人物和故事,那几乎就是石铁生亲见的歷史。 “对了,你这不是去年就写完了吗,怎么一年了,还没发呢?”他指指稿纸末尾,上面的时间是1985年7月。 “改了好多次,”石铁生摇摇头,“总是不满意,现在也不满意。有时候痛苦的事情写得多了,又觉得煽情,不写,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很多时候人之所以怀念过去,不是为了歌颂苦难,而是那里有自己最好的年华。 刘培文点点头,还是劝道:“发吧!你这也有好几万字,你俩打算结婚,总需要钱吧?” 石铁生闻言沉默片刻,笑了,“谁说不是呢!” “就知道聊天!吃饭吃饭!”石嵐端上来两盘菜,又变出一盘切好的西瓜,三人就著馒头慢慢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刘培文忽然开口道,“这房子就两间房,你结了婚,怎么住?” 石铁生家的小平房满打满算不过七十平方,只有內外两间,石铁生和石父住外面这间大的,一家人吃喝休息看书写字都是在这里,石嵐则是住里面那间小的。 “这还嫌小呢?”石铁生笑了,“我那时候坐了轮椅,生活不方便,就为了换个平房,我爸可是跑了好多单位打报告,了几年申请才换下来的大房子,原来我们家才三十多平米呢。” 石嵐揪出一块馒头蘸了蘸菜汤续进嘴里,不清不楚地说道:“么事,等开学了我就寨学校住,毕了业就去单位漱舍唄。” 刘培文点点头,又开口问道,“铁生,你想不想换个地方?” “换地方?”石铁生愣了半响,“换哪儿啊,我们这个房子才住了几年,再打申请也不可能啊。” “我有个房子如今空著呢,租给你,怎么样?” “租给我?”石铁生有些惊讶。 “培文哥你还有空房子?”石嵐更惊讶。 “就我那个百深处胡同,34號那个,怎么样?”刘培文开口说道,“院子方正,空调、冰箱、电视机、洗衣机都有,还有淋浴呢!” 石嵐的眼晴一下亮了起来。 “那也不成啊!”石铁生摇摇头,“且不说你那房子我租不租得起,我们一家要是都搬过去了,这房子街道上可是要收回去的。” 这个时代的分房都是如此,你可以住,但是房子產权与你无关。 “石嵐可以在这儿住啊!”刘培文指指旁边的姑娘。 石嵐肉眼可见的不开心了。 “不、不,还是算了!”石铁生摇摇头,“我们家这收入也不稳定,你这房子这么好,我们怎么租得起?” “怎么租不起?”刘培文摆手,跟他算起了经济帐。 “等西米同志来了,她一个月工资也得六七十吧?我叔一个月也有几十块钱,至於你——”他指指一旁桌子上的稿子,“一个中篇五万字,就是一千块钱,你还怕租不起房子?再说了,你不也有工资了吗?” 石铁生闻言,有些意动。 今年,通过程建功和邓有梅的努力,他成了燕京文协的专职作家,虽然只有六十块钱,但是却能享受公费医疗了,这对於常年缠绵病榻的他来说无疑是减轻了相当大的负担。 刘培文此刻一脸的痛心,“你是不知道现如今燕京房子有多难往外租,到处都在盖房子,就我这么大个院子,一个月租出去也就一百六十块钱,就这也没人问。” “多少?”石铁生追问道。 “一百六呀!” 刘培文还真不是胡说,如今燕京市的规定,房租每平米的月租金大约是4分钱,算下来,百深处400平米的房子,就是160元。 石铁生盘算了一下,160元一个月,半年也才八百块钱,自己一个中篇,似乎就够了可想想自己並不稳定的写作收入,他还是摇摇头,“太贵了。” “铁生!你不为自己想,难道不为我叔想想、不为西米想想?”刘培文引诱道。 “我叔这高血压多少年了,到了冬天手都抖,住暖和点不好吗?” “人家西米同志,千里迢迢来燕京跟了你,拋家舍业,你就让她跟你在这房子里混著,连个衣柜都没有?” 石铁生闻言,眼晴渐渐红了。 “还有我呢?”石嵐指指自己,生怕功劳没自己的份。 “咳!还有石嵐——你看今天她这菜炒得,多好啊!” 就是没什么盐味儿。 石嵐皱著眉一脸不满,別人都是辛苦付出,怎么到了她一个炒菜就应付了? 不过此时的石铁生倒没关注这些,他喃喃自语道,“我明白,我就是怕,就是怕·..” “怕什么!”刘培文一拍大腿,“你得把缺钱的恐慌转化成写稿的动力!你看人家老汪,为了外孙女还要多存点钱呢!你就不能支棱起来?” 石铁生闻言,心中的衝动忽然放大了一些。 说到最后,刘培文问石铁生,“老男人喜欢逛公园,小男孩喜欢踢皮球,小青年喜欢逛街看电影,你知不知道中年男人喜欢什么?” “..钓鱼?” “错!中年男人,只喜欢搞钱!”刘培文斩钉截铁。 中年男人石铁生如遭重击,恍然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快別说了!这房子我租了!” 赶在刘培文继续拱火之前,他终於举手投降。 第207章 你命不久矣 第207章 你命不久矣 对於八月的燕京来说,哪儿凉快哪呆著去绝对是一句良言。 步入八月之后,刘培文就基本没怎么出过门,除了跑去人艺看了几次《天下第一楼的》排练,大部分时间都选择泡在书房里。 这年头,即便是在燕京城,有空调的家庭也屈指可数,以至於放了暑假的张静月小朋友自从来刘培文家做客一次之后,再也忘不掉了,总是闹著要来刘培文家“写作业”。 只可惜何雨不怎么乐意让她来,今天还是张静月听说何晴周末要来晴园之后,软磨硬泡才来的。 招呼著姐姐一家在客厅坐下,刘培文转身去角落的冰箱里掏出了一大堆好东西。 “哇!可口可乐!”小月这下开心了,伸手过去抱在怀里,被沁凉的玻璃瓶冻得牙咧嘴。 “你这孩子,就知道喝甜水!牙还要不要了?”何雨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训斥张静月了,只可惜此时的张静月仿佛龙游海底、鸟飞高天,根本不当回事儿了。 结果何晴打开盖的可乐,张静月吨吨吨往小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故意双眼紧闭,张著大嘴等著最后的声响。 “瞩~” 一声巨响发出,小姑娘捂著嘴咯咯笑了起来:“比麦乳精好喝!” “唉,不知道隨谁,没皮没脸!”何雨此时万分泪丧,瞪著一旁的张端说道。 张端摸摸鼻子,真是躺看也中枪。 眾人刚说了几句话,客厅里又开始响起游戏机的音乐,大呼小叫的张静月成功地摔走了大人,独占领地。 张端和刘培文跑去书房聊天,何晴两姐妹则是进了厨房研究中午的饭菜。 “培文,我怎么感觉你今年没怎么写东西呢?”张端翻了翻刘培文桌上的样刊杂誌, 隨口问道。 “还真是,”刘培文点点头。 一部《时空恋旅人》,他从二月初构思,三月底写完,到如今五个月的时间,除了一些约稿和小的隨笔,他就基本没写过什么东西。 “不过我感觉这才合理,”张端笑著说道,“我那些战友里搞文学的,基本上一年能写两个短篇就不错了,像你这样每年都能拿出轰动一时的新作品的作家,其实才是不正常的。” “我倒觉得主要是今年的精力都没怎么放在写作上吧。” 这大半年的时间,刘培文除了写作,还兼顾著国外的作品发表、音乐剧上演,国內的西部影城经营问题。 最重要的,还忙看跟何晴订婚。 “说起来,”刘培文反思道,“最近好像確实也没什么写作上的灵感。” 张端来了兴致,“灵感?我一直很好奇,你们这些作家,所谓的写作灵感到底指的是什么?” 刘培文解释道:“主要就是表达欲,当一个作家想写一部作品,他肯定是有表达的衝动的,只不过有的表达在文本之內,有的表达在文本之外。” “文本之外?”张端眉,“表达的东西在文本之外,那作家是怎么表达的?” “比如结构、比如某种精神状態和社会认知。”刘培文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去年的上海文学,翻到其中一篇递过去。 “《冈底斯的诱惑》?”张端好奇地念道,“这个叫马元的,没怎么听说过。” “这部小说很特別,”刘培文介绍道,“马元这傢伙与其说是在写小说,不如说是在实验一次敘事革命,简单的说,他在尝试创造一种很新的东西。” 张端翻看了一会儿,有些迷糊,“怎么人物换来换去的,故事还没头没尾。 “这就对了,他想要的就是这样,因为在他看来,生活中很多事情就是没头没尾的发生的。而他在通篇故事里,更多的也是在研究敘事的框架,研究怎么写的问题,你甚至可以这样理解,这个作品更多的不是给读者看的,而是给作者看的。” 张端没听懂,但大为震撼,“这就是先锋文学吗?” “確实如此。”刘培文点点头。 自从他一手提出“先锋文学”的概念之后,这个概念已经成了现代文学各种流派共同使用的標籤。 先锋是个筐,什么都往里装。 张端摇了摇头,把杂誌放下,“我还是喜欢现实主义作品,感觉离生活更近一些,读起来也有意义。” 刘培文正要点头表示赞同,忽然门铃响了。 打开门,一个圆脸微胖,头髮油腻,看起来有些邀过的男人出现在刘培文的面前,背后是滚滚红尘。 “陆遥?”刘培文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来燕京投稿!”陆遥默黑的面色看起来精神不佳,他强笑著跟刘培文一起走进了院子。 “上次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同事说你下矿井採风了,是跟这部作品有关吧?” “嗯。那时候我刚去,后来听人说起的时候,都好几个月了。” “採风怎么样?” “很苦。”陆遥眯著眼,仿佛一个刚从矿井里出来的人,在抵挡烈日射入瞳孔的痛。 “我只不过是体验几个月,他们却要『体验”一辈子。”他摇摇头,“太苦了。” 刘培文拍拍陆遥的肩膀,带著他钻进了书房。 一进门,刘培文朝张端打趣道。“哥!你要的现实主义来了!” 听说眼前的人是陆遥,张端异常兴奋地跟他握手,“你的作品好!我身边看过的没有不夸的!” 几人寒暄片刻,坐下之后,刘培文才问起陆遥此次的行程。 “说来惭愧”陆遥掏出两大厚厚的稿子,嘆了口气,“我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的,结果稿子写完了一部分,实在是没钱了,家里也不满意,所以我准备先把写好的这部分投出去。只可惜之前投给了两次,都被拒稿了,所以打算来燕京碰碰运气。 “你说没钱,什么情况?”刘培文问道。 “唉,”陆遥有些不好意思,“我钱大手,又喜欢抽菸、喝咖啡,人生发表之后, 为了写这部长篇,我没怎么写其他稿子,到现在两三年过去,当初赚的钱早就没了。” 说罢,他递过稿子,“这稿子,你帮我把把脉。” 捏看著手里沉重的稿子,刘培文估摸著其中的字数,“你这写了足足二三十万字吧?” “差不多。”陆遥说了几句话,下意识的往胸前的口袋摸,摸了半天发现没有烟盒, 有些尷尬地放下手。 刘培文见状从抽屉里掏出一盒中华,“,抽这个!” 陆遥乐呵呵地接过,又递给张端一支,俩人在书房里吞云吐雾起来。 刘培文接过稿子看了一眼,標题是:《黄金》。 他心中纳闷,前世没记得陆遥写过这个啊? 只翻看了两三页,他越看越熟悉,直到看到后面孙少平、孙少安的名字,他这才確认:自己手里的明明就是《平凡的世界》。 “你说这是一部分,后面还有多少?”他开口问道。 “计划三部曲,所以我想模仿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那样, 也起上三个不同的名字。” “第一部叫《黄金》、后面的呢?” “《黄土》、《黑金》、《大城市》,这样顺下来,三部曲。”陆遥介绍道,“估计三部写完,得差不多百万字了。” “一百万字的纯文学?”一旁的张端都震惊了,“写武侠小说呢?” 在网文还不存在的年代,武侠小说几乎就是文学作品中篇幅最长的了。 纯文学作品,写到百万字,是非常罕见的。 三十万字的鸿篇巨著,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看完的,刘培文粗粗看了半小时,开口说道,“你在我这儿住两天吧,我估计我看完就要一两天工夫。” 陆遥笑了,“那敢情好,省了我不少钱。” 此时饭已经做好,何晴过来叫几人吃饭。张静月小朋友被起来吃饭的时候,一万个不情愿,还是刘培文说下午让她摸钢琴才破涕为笑。 刘培文家有两台冰箱,存量颇丰,何雨今天作为主厨很是做了几个拿手菜。 眾人吃著饭,刘培文却发现一旁的陆遥总是挑挑抹抹,一副了无兴致的样子。 “怎么?广府菜吃不习惯?” 陆遥苦笑,“我不是挑嘴的人,就是,就是这半年熬得,如今看见荤腥就难受。” 何雨笑道,“我给你下碗清汤麵去,葱吃吧?” “太好了!都行!”陆遥连连感激“你这吃不得荤腥,怕不是生了病吧?”刘培文问道,“去看过没有?” “哪有工夫啊,”陆遥嘆道,“我这一年,除了在矿上,就是在村里,平常就干啃麵包,冲咖啡喝,好不容易採风结束,回到长安,老婆又天天跟我闹,闹得我烦透了,我又跑去文协的宿舍里写稿子,前前后后,根本没顾上。” “恕我直言,”刘培文正色道,“陆遥大哥,你这一走就是一年半载,身上的钱个精光,家里怕是也没管过吧?” 陆遥沉默了。 刘培文继续劝道,“你这也不能怨嫂子跟你闹,我要是跟了你,一年到头看不到人、 家里也没有进项,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我也知道她有怨气,就是、就是”陆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刘培文明白,陆遥是太沉迷於自己的写作世界了,他为了写作可以不惜性命,更不要说家里的老婆了,他根本顾不上。 何雨的清汤麵端上来了。 过了凉的清汤麵,撒了一把葱,点了几滴香油、酱油。陆遥端过来,又要过醋,加了好多,才大口吃了起来。 眾人看得膛目结舌。 只有张静月小朋友一脸好奇:“伯伯,这样好吃吗?” 中午吃过饭,张端一家又盘桓了一会儿,就趁著太阳西沉告辞离去,何雨还顺道拽走了妹妹,非说是要聊点事情。 书房里,刘培文一页页地翻看著稿子,陆遥则是左一根右一根抽个没完没了。 晚饭刘培文对付了几口中午的剩菜,陆遥依旧是麵条。 看著眼前的陆遥铁锅似的黑脸,刘培文忽然想起,前世陆遥似乎就是英年早逝。 “陆遥大哥,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陆遥满不在乎,“我这就是累的,过完这一阵歇歇就好了。” 刘培文眼看好言相劝不管用,把心一横,装起了神棍。 “不能拖了!我看你印堂发黑,气息虚弱,怕不是命不久矣!” 第208章 这就叫中国 第208章 这就叫中国 第二天,被刘培文强行押送到协和医院的陆遥看著医生递过的检查单,傻了眼。 “肝硬化?” “准確的说是肝硬化早期。”医生扶了扶眼镜,“幸亏你发现的及时,如果继续放任,按照一般情况呢,平均两年就是晚期了。” “晚期会怎么样?” “一般来说,肝硬化晚期的患者生存周期大概就是从三个月到三年不等。也就是说, 如果你一直没发现,可能距离死亡就是五六年的工夫。” 一向大而化之的陆遥此刻终於感受到了死亡带来的威胁,他一脸惶恐,“那不行、那不行,我小说还没写完呢。”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写小说?你当你是刘培文啊?写了就能拿奖不成?想活不想活了?” “想活。”陆遥老老实实。 “想活就听话。” 陆遥满怀希望,“听话就能活吗?” “听话不一定能活,但是不听话一定能死。” 医生一边吐槽,一边洋洋洒洒写下了一篇看不懂的鸿篇巨製,“先吃药,一个月之后复查。下一位!” 俩人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大堆药。 陆遥摸摸裤兜,一脸不好意思,“培文,让你破费了,等我有了钱一定还你。” “没事儿!等你有了稿费再说。”刘培文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对了,稿子你看完没有?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有病!”刘培文没好气道, “一个月不到一百块钱,你玩什么命啊!” 陆遥汕汕地扭过头,没再说话。 回到晴园,俩人进了书房。 捧著温水,吞了一大把药,陆遥只觉得自己瞬间就吃饱了。 吃了药,他冥冥中觉得自己好了几分,又故態復萌道:“培文,那稿子———” “你!打电话!懂?” 看著推过来的电话,陆遥有些胆怯,不过在刘培文的威逼下,终究还是给家里去了个电话。 电话对面的林答声音有几分冷淡,但是听到陆遥病得严重,终究还是急了,只说儘快过去。 一切安排妥当,刘培文才跟陆遥谈起了他的稿子。 “你这部小说,我看完之后,大概能明白编辑为什么拒稿。” “说说?”陆遥的眼神严肃起来。 “一来內容枝叶繁杂,看起来冗长拖沓,开头比较沉闷,二来写作方法上就是最传统的现实主义写法,现在也不流行。” “那怎么办?”陆遥看著手里的稿子,仿佛看著自己的孩子,明明自己精雕细琢,只觉得万分宝贵,但在別人眼里,竟依旧是个赔钱货。 “不怎么办。”刘培文笑道,“你这稿子,编辑会觉得繁杂、赶不上潮流,评论家会觉得老套,陈旧,但有一些人不会这么认为。” “谁?” “你的读者,准確的说,是这个时代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刘培文点评道,“你的这篇小说,写的是乡村与时代的碰撞,虽然题材不算新颖,但是却非常契合当下读者的精神需求,只要发出去,一定能广受读者好评。” 陆遥听到这里,原本眼中的光亮顿时熄灭,“可难就难在发不出去啊。” “这事儿交给我!”刘培文拍拍稿子,打趣道,“就是为了跟你討债,我也得帮你把稿子发了!” 按下陆遥的心思,刘培文只让他这两天好好休息,终於第二天,陆遥的妻子林答终於到了。 走进晴园,看到这个身前摆了一大堆药的汉子,风尘僕僕的林答背包落在了地上,飞起来的是如暴风骤雨的责骂。 她从无情无义骂到挥霍无度,从挥霍无度骂到婚外情事,直把一旁的刘培文听得一愣一愣。 陆遥则是全程垂著头,一声不,主打一个躺平任嘲。 说起来,陆遥这位结髮妻子其实对他非常包容和爱护,年轻时,她在陆遥最困难的时候和他订婚,为了供陆遥上大学,使出了所有的力气,结婚后甘当陪衬,勤勉地维持著这个小家庭,为了丈夫的事业,举家搬到长安,去了西影厂当编辑。 本来陆遥偶尔写一写作品补贴家用,日子过的也不错,奈何陆遥实在是能作。 陆遥是穷苦出身,自小连饭都吃不上,却对金钱没有概念钱如流水。 他平时喜欢喝咖啡、吸菸,现如今咖啡属於进口商品,价格昂贵,陆遥却每个月都要买一罐加上他一天要吸三四包烟,还喜欢三四元一包的高档烟,仅仅是喜好费就把稿费得乾净。 他不懂得量入为出,即便是挥霍无度还要好面子、充大款,除了要每月接济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两个家庭。他甚至连自己的十几个兄弟姐妹也都要管著,平日里米麵不断,还经常寄生活费。 陆遥自己的工资早已挥霍,自然拿不出那么多钱,每个月都是林答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才能勉强支撑下去。 而最让林答不能忍受的是,陆遥这一年去矿上採风写作,竟然还在外面有过一段。 刘培文听到这里都深感无语,乾脆帮著林答骂了起来,俩人直把陆遥骂得狗血淋头。 骂到最后,林答终於没了气势,无力地委顿在地上豪陶大哭起来。 刘培文给陆遥使了个眼色,让陆遥赶紧赔礼道歉哄哄老婆,自己则是赶紧溜了出去。 跑到北海公园旁边,在夏日的热风里跟王爷吹了一个小时的牛,再次回到晴园的时候,刘培文是满身大汗。 眼前的俩人也终於平静下来。 “培文,谢谢你!”林答红著眼给陆遥鞠了个躬。“这几天陆遥亏了你照顾了,我们赶明就回去。” “回去?嫂子,你们怎么打算的?”刘培文追问道。 “他这病是个长期病,总不能一直在燕京吧?”林答擦了擦眼角,“治病也要钱,他养身体又不能写作,我得回去上班。” “这样吧!”刘培文拦住林答,“我在燕京有几处空房子,我让人找一处租给你,你先住下,这治病不是小事儿,少说也得一两个月,西影厂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跟吴大哥打个招呼,你们就安心在这里治病。” “可是,这钱——” “陆遥有钱啊!”刘培文指指桌上的稿子,“赶明我帮他推荐给杂誌社,发了稿子, 不就有钱了?这可是三十万字啊!稿费有好几千呢!” 如此一顿安排,林答没了话,只扭头看著陆遥。 陆遥此刻满脸的感激,“兄弟、我——” “別说什么报答的话!”刘培文劝道,“你养好身体,把钱还我就行!” 刘培文说到做到,接著给西影厂打了个电话,把林答的事情安排妥当,然后又把黄成民找了来。 得知是要给陆遥找个住处,黄成民盘算了起来。 “你们一家两三口,一个平房小院就足够了,一个月租金—”他看看挤眉弄眼的刘培文,改口说道,“不过是三四十块钱!东四那边有两三个院子都合適,不行你们挑一个?”” “这还能挑?”陆遥震惊了,“培文,你到底有多少房子?” 刘培文微微一笑,摆摆手,“別问我,我还不如成民知道的清楚呢!” 黄成民也乐了,“人说狡兔三窟,培文吶,三十窟都有嘍!” 这几年他陆陆续续从刘培文手里拿著钱买房置地,光在燕京买的小院儿就足足有二三十个,大部分都是修一番就租出去了,赚的钱拿来继续买院子。 他还按著刘培文的吩附,专门成立了一个房屋租赁服务公司,已经不仅仅是帮刘培文弄房子,还做著中介、修、出租多项业务,营收也很不错。 听到黄成民的描述,终於对刘培文的財大气粗有了几分概念的陆遥夫妇这才放下心来。 带著陆遥一家选了个院子,陆遥从此开始了治病疗养的生活,而刘培文的下一站,则是帮陆遥的作品找个好去处。 “你说改名?”陆遥有些疑惑,“改什么名字,改了名就能发出去?” “你这名字太传统,不够吸引人。”刘培文点评道,“我看不如叫《平凡的世界》怎么样?” “平凡的世界”陆遥出神地咀嚼著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渐渐从疑惑变成了惊喜。 “这个名字好!”他感嘆著,“世界再大,终究也躲不过平凡的生活,书里的那些人物,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归到平凡的生活当中,这个名字好!就叫《平凡的世界》!” 定下了改名计划,第二天,刘培文带著稿子去了十月。 之所以选择十月,当然是刘培文的投稿技巧。 在燕京的知名文学杂誌中,十月属於队伍中后部,比人民文学还差得远,如今跟同为四大名旦的当代比,也差了点意思,如今就连燕京文学都动不动过来踩一脚,可以说成了標准的“战斗力参考、名刊守门员”。 这样的情况下,刘培文来送稿子,从於华到章仲厄再到刘昕武,可以说都是举手欢迎。 只是得知刘培文投的不是自己的稿子,而是別人的稿子时,他们的笑容才有所收敛。 听著刘培文的介绍,几人粗粗看过稿子,章仲厄有些犹豫,却没开口。 刘昕武则是点评得一针见血:“这稿子故事確实不错,但是问题也很明显。” “技法陈旧、行文冗长、故事很好,也符合时代,但是新意不多。”於华最后总结。 “你们说的都没错,”刘培文点点头,“那我要说,这小说能拿茅盾文学奖呢?” “啊?”於华愣了,他没想到刘培文给这部作品的评价这么高。 刘培文点评道:“你们看看这篇小说,劳动与爱情、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日常生活与巨大社会衝突,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这叫什么?” “叫什么?”於华下意识地捧眼。 “这就叫现实主义,这就叫中国!”刘培文的手重重地敲在稿子上,也敲在他们的心上。 “这样的作品,如果发不出来,在座的各位都是有责任的!” 一群人被这样的评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章仲厄点点头,苦笑道:“万一你的这份评价成了真,十月要是真错过了,怕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作品恐怕没这么容易推开的。” 不得不说,刘昕武作为一个资深编辑和作家的眼光並没有犯太大的错。 事实上前世的《平凡的世界》一开始也是饱受批评,多次遇冷,首印三千册竟然卖不完,自然是有其自身原因的。 刘培文据理力爭道:“老刘你听我一次,这部作品,真的有青史留名的潜质。” 刘昕武却是眼珠一转,开口说道,“培文,就算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十月发这样的稿子,而且还是第一部,这其中的风险也是不小,我们做刊物,压力也很大呀,这稿子既然是你推荐的,我们也不能不考虑,就是———“ “就是什么?” 第209章 写出一个现实主义 第209章 写出一个现实主义 “就是培文你能不能跟我们十月约一篇稿子?就別老说下次一定了。”刘昕武满脸堆笑。 “这算什么?”刘培文无语,“我来推荐稿子,又不是做买卖,怎么还要把自己当添头?” 刘昕武连忙否认,“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多么势利似的!你看看最近这些作品,在这几个刊物上发了一圈儿了吧?收穫上还发了个报告呢,就按之前说的,这排队也该排到我们了吧?” “好像是?” 刘培文忽然纳闷起来,这个从自己这里排队领作品的风气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既然本来就该排到我们了,那我们提个约稿,怎么能算占你便宜呢。” “不对啊!”刘培文反驳道,“约稿是约稿,排队是排队,本来我是自由创作,变成约稿怎么能一样?再说了,谁也不能保证短时间就能写出作品啊。” “哎呀!培文你这就谦虚了!”一旁的章仲厄拍拍他的肩膀,“你搁全燕京作家里面扫听扫听,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快啊!” 刘培文原本平静的血压陡然高了起来。 “你放心,我们也不提什么时间,你今年写也行、明年写也行,总之下一篇一定投给我们就行了!”刘昕武最终总结道。 “总算像句人话。”刘培文总算点头认可。 “刘老师,那您打算些什么题材,我再学习学习!”於华在旁边一脸諂媚。 “想学?我教你啊。” 刘培文指指桌子上那《平凡的世界》,“就写个现实主义题材,怎么样?” 帮陆遥把稿子成功投了出去,刘培文总算是没白跑这一趟。 临走的时候,他还发挥哭穷的传统艺能,把稿费单提前预支了出来。 一路到了东四十条的小院子,把稿费单递到林答手里,陆遥和林答都很高兴。 陆遥高兴得是自己屡屡碰壁的心血之作总算是发出去了,林答则高兴於在燕京治病期间的钱总算有了著落。 “行了!嫂子,有了这笔钱,你们在燕京安心养病!养好身体再写作也不迟。” 说罢,他又跟陆遥打了个预防针,“你这稿子,十月的主编刘昕武看了,给的评价跟之前你收到的也基本一样,不过被我顶回去了。我相信这是一部属於人民的好作品,你也应该有这个信心,如果说发行之后,小说评价不好,我劝你別放在心上,好好养病,至於稿子嘛,一天写个一两千字也就可以了。” 陆遥闻言,被刘培文的仗义与对自己的认可深深感动。 他认真地点点头,心想:渣更就渣更吧,毕竟性命要紧。 忙完这些事情,刘培文终於回到家里,则是开始认真琢磨新作品的事儿。 吹牛容易,把自己吹的牛实现了就难了。反覆在心中思考著该写什么內容,刘培文心中有些举棋不定。 不过这也不急於一时,他想了半天没有主意,就乾脆去弹吉他,胡乱放鬆一阵,再找几本书看,总算把心思沉定下来。 哪知刚静下心来,就有人砸门。 刘培文开门一看,果然是陈小二。 “来我这儿这么多朋友,就你最爱砸门。” 吐槽了一句,他也不管陈小二,自顾自地就往回走。 陈小二关上门追上去,笑嘻嘻地说道,“哎呦,我这不是来求你帮忙嘛,心急如焚啊!你看我这头髮都烧没了!” “心急,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刘培文吐槽道,“说吧,来干嘛的?” “我记得你说你有一朋友,开饭店失败了对吧。”陈小二挑挑眉,张口问道。 “你想干嘛?也要弄一个?” “弄个屁!”陈小二摇头,“乾饭店可是勤行,就我?我自己都不信!” 刘培文讚许道:“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我打算弄一电影,就拍一个开饭店、开旅店之类的故事,这不是想找人打听打听嘛北“打听什么?”刘培文好奇地。 “什么都打听!这就是你们圈子里的那个叫什么来著?採风!”陈小二一拍脑袋,还真说对了。 刘培文点点头,明白这斯是来舔包的。 “先说好,晚上你请啊!”刘培文確认道。 不给陈小二说不的机会,他径直往前院走,开车准备出门。 陈小二死乞白赖地坐上了车,一路到了汪硕的租房。 咪敲门的是陈小二。 为防不测,刘培文谨慎地把这个愣子护至身前, 所幸是沈序佳开的门,一看眼前的光头还有些惊讶,再看到陈小二身后堆著笑的刘培文,这才热情地招呼进了家。 “硕爷呢?”刘培文放下东西,隨口问道。 “屋里写东西呢。” 刘培文走进屋里一看,,汪硕同志竟然真的在写作。 汪硕写作的时候注意力非常集中,以至於刘培文走到他身后了,依然恍若未觉。 走到桌子一侧,刘培文伸手拿起稿子看了起来,此刻汪硕正在写的稿子是《橡皮人》。 继续往下看。 【一切都是从我第一次遗精时开始。】 不得不说,开篇第一句话就让人印象深刻。 “硕爷!矣!硕爷!” 看著眼前迟钝的汪硕,刘培文开口提醒。 半响,汪硕这页稿纸画下一个句號,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身边的刘培文。 他一脸惊喜,“培文?什么时候来的?” 刘培文指指汪硕的作品,“倒数第三段。” “怎么样,哥们儿这次写得好吧?” “好是好,就是有点不像你啊!”刘培文调侃道,“这么勤快?不会是著急结婚吧? 怎么,你关键位置有人了?” “哪儿啊!”汪硕拍拍裤兜,“准备买个房子,缺钱呢!” 俩人从里屋出来,一旁的陈小二早就坐不住了,上前连连自我介绍。 陈小二如今名声在外,谁看都是熟脸,倒是省了介绍的功夫,几人聊了几句,得知这位是来“取经”的,汪硕翘起了兰指,“今儿哥们豁出去了,给你讲一回!” 晚饭定在了全聚德,汪硕还特意打电话叫了个人。 “我哥们儿,也是做影视的,咱们一块聊聊!” 陈小二倒是来者不拒。 几人到了全聚德,经理居然跟陈小二颇为熟悉,直接带到了一个包间,陈小二顿时跟刘培文瑟起来,“怎么著,哥们儿这算是出名儿啦!” 刘培文不以为然,“出名有什么好?去哪都让人围著,跟看耍猴有什么区別。” 陈小二没话了,这话却把一旁的汪硕给酸坏了,“丫的,就老子没名儿!你们一个个的装什么大尾巴狼啊!等早晚有一天,哥们一大的!震死你们!” 仁人对著吹牛,沈序佳则在一旁笑吟吟地倒著茶,托著腮看乐子。 不一会儿,包间的门开了,服务员推门带进来俩人,前面这位头髮往左梳著,细眼垂耳,看起来慈眉善目;后面这位头髮更长,有几分文艺青年的姿態,瘦高条,一嘴的烂牙。 “培文、小二,给你们介绍一下!”汪硕难得站起来,拍了拍前面这人的肩膀,“郑小龙,跟我一个大院儿的,我那《空中小姐》就是他给拍的,只可惜那电视剧太短,就比三集片多一集。他那单位叫燕京电视剧中心,是这名吧? “是燕京电视艺术中心。”郑小龙纠正道。 “对!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艺术!” 汪硕拍了拍大腿,继续臭贫:“別看他现在是副主任!但是人家这姓起的好啊!所以我们都叫他郑主任!” “你这话说得,谁家姓是后起的呀?” “行!算你输了!我不跟你抬槓!”汪硕一副大度模样,旋即指指后面这位,“这丫叫冯晓纲,不过我们都叫他冯裤子,一天天的,净缝裤子了!』 刘培文自然看出后面这人就是冯晓纲。 冯晓纲听到汪硕的调侃,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说道,“看您说话说得,咱们干美术成了缝裤子了!您还不如叫我西粮太守呢?” “西粮太守?什么意思?”一旁的沈序佳有点好奇。 仁人都笑了起来,一群人落座,郑小龙解释道:“前两年部队精简,晓纲转业分配到西直门粮食仓库宣传科,那地儿一穷二白,所以乾脆自封西粮太守。” “后来,我去城建开发总公司做文宣,参加了《生死树》的美术,这才进电视艺术中心。今儿还是借郑主任的光,见到了这一屋子的文曲星啊!” 冯晓纲一脸笑容,嘴上的夸讚就没停过。 一旁的汪硕却揭露起来不留情,“培文我可跟你说啊!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可厉害, 你可別让他灌了迷汤!” 刘培文反唇相讥:“得了吧!我看最爱听这路的就是你!” 眾人都鬨笑起来。 不一会儿,全鸭宴上来,几个人吃吃喝喝,才说起了正经事儿。 说是正经,倒不如说是注硕一个人往外倒苦水,不过他生性乐观,讲话又逗,愣是把开饭店赔本儿这里里外外的事儿说得眾人笑声不断。 陈小二听得抓耳挠腮,时不时地还掏出小本记上几笔,偶尔则是与一旁的郑小龙討论那些情节是否適合放到电影里呈现,一顿饭下来,收穫不少。 饭吃到最后,几个人的话题又放到文学上来,汪硕得意洋洋地吹了半天自己的《橡皮人》,又扭头朝一旁的刘培文挑挑眉,“怎么样?哥们这回走你前面了吧?” “行行行!算你厉害!中国文坛,你一人儿平趟!”刘培文也不反驳,只管把汪硕捧上天。 汪硕在乐得眉开眼笑,一旁的郑小龙却是凑过头来问道,“培文,你那篇《燕京人在纽约》,有没有拍电视剧的计划?” “拍电视剧?”刘培文摇了摇头,“现如今,我对改编的要求很高,再说了,这个故事基本都在国外,你怎么拍?这成本可能要上千万了。” “一千万?”冯晓纲惊嘆,“我们中心一年的经费都不到二百万呢。” 郑小龙闻言点点头,悬著的心终於是死了。 隨后几人又閒聊起来,刘培文谈起自己计划写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时候,屋子里一群老爷们爭相推荐自己的人生经歷。 有黄成民珠玉在前,这几位都明白,要是成了,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尤其是陈小二,把自己小时候的东百往事掏的一乾二净。 一群人分享过后,刘培文敏锐地发现,大家出生的地方,基本都跟祖籍不同。 比如汪硕祖籍东北,却生在金陵、长在燕京。陈小二祖籍冀南,却生在东北。 “这太正常了!”汪硕总结道,“歷史上的几次移民潮,什么洪洞县大槐树,什么湖广填四川,再到后来的走西口、蹭古道、下南洋,多了去了,往上数三代,谁敢说自己是老燕京?!” 晚饭吃完,宾主尽欢,刘培文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夜里的抄手游廊被月光拉出黑长的影子,看起来有些嚇人。 刘培文在书房里沉思起来。 许久,他拿起稿纸,写下了一个题目。 第210章 越传越玄 第210章 越传越玄 刘培文计划写的小说就是《闯关东》,作为前世经典的影视作品,他对此印象颇为深刻。 电视剧里用朱开山一家闯关东的传奇经歷,勾勒出了一幅中国近代史的恢弘壮阔的画卷,里面一个个性格鲜明的人物,让刘培文反覆琢磨,至今难忘。 特別是那一口“筋头巴脑。” 確定好了自己的写作方向和题目之后,刘培文开始疯狂的寻找资料,毕竟这次要写现实主义题材,对於真实非常关注。 现实主义的真实与先锋文学的真实往往不同。 现实主义的真实,是细节与生活的真实,而先锋文学的真实,往往是情感上、认知上的一种真实,这是写作方法决定的。 这一次写《闯关东》,与刘培文当年写《1942》不同,一来中原的掌故刘培文烂熟於心,而从鲁省到东北的风土人情,他就並不清楚;二来《1942》为了结合现代主义的写作方式和现实主义內容特点,总体內容並不长,而《闯关东》无论人物数量、故事篇幅,都有相当大的提高。 久违地泡了好些天的图书馆,又从书店买来了不少歷史书籍,刘培文开始细心的阅读、整理,还託了不少朋友帮忙找寻有闯关东经歷的人。 一来二去,小说还没开始写,不少圈子里的人却已经知道,刘培文在写一部关於东北的现实主义题材小说。 传来传去,越来越多的人听说此事,隔三差五就有一些老人主动上门来跟刘培文聊他们的东北往事。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刘培文积累的素材就已经有厚厚的一大。 到了九月份,刘培文梳理好了故事纲要,正式开始动笔。 让他没想到的一点是,他小说还没写完,小说的名声却传扬了出去。 本书首发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方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就不得不感谢大嘴巴的於华同学。 於华自从写完《西北风呼啸的中午》之后,陆续发表了一些短篇作品,儼然成为先锋文学的代表人物,再加上如今《十月》小说组编辑的身份,平日里没少参加座谈会和各种聚会。 而他在整个八月份,谈的最多的一个话题,那就是“我师父即將荣耀归来,再临小说巔峰。” “我老师对於文学圈的阳盛阴衰、此消彼长深感忧虑啊,说起来,他可是启发了先锋文学诞生的作家,当年一部《1942》,惊了多少人?还调和了现实主义文学和先锋文学的认知予盾,如今传统的现实主义被不少人丟进了故纸堆,他却说这样是不对的,决定重新振兴现实主义文学,这样的情操,太伟大啦!” 此刻,於华正在一个饭桌前,端著杯子,遥遥朝向景山公园的方向,满脸敬佩的神色。 旁边一人问道,“你说了这么多,重点呢?到底是什么小说啊?” “不可说、不可说—.”於华一脸讳莫如深。 实际上他確实也不知道,所以乾脆装神弄鬼地说道:“陆遥,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 “陆遥最近写了一部小说,叫《平凡的世界》,我们编辑部看完都不敢发表!不过刘老师力排眾议向编辑部推荐,当时他说:『这就是现实主义、这就是中国!』” “鲁院这么厉害?”另一人惊嘆道,“这下不得不看了。” 潜在读者+1。 於华心中得意,继续讲道,“据我所知,刘老师就是因为读完了这部小说,才有了创作一篇现实主义小说的想法,所以我估计啊,他的这部新作品,恐怕会打破他歷来作品的记录,成为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巔峰之作!” 借著於华的嘴,刘培文写小说的消息在圈內人交口传播,与刘培文四处访谈积累素材的动作遥相呼应,一时间竟然成了不少人热议的话题。 就这样,一本还没写出来的小说,竟然有了不小的名气,一来二去,就连何华都听说了。 这天晚上,刘培文跟何晴看完电影,本来打算上楼打个招呼就溜,没想到何华竟然开口问起了他的新小说。 “我这小说才刚开始写,怎么您都知道了?”刘培文一脸惊讶。 从何华口中得知了自己新小说的传言之后,刘培文哭笑不得,“哪有这么玄乎,再说了,小说还没写完,好坏还谈不上,什么现实主义的巔峰之作,我可不敢这么说。” “那不要紧,”何华笑眯眯的摇头,“写完了记得拿来给我看看。” 刘培文自然点头答应。 九月份,刘培文写小说的流言虽然在文学圈子里广为流传,但並不为大眾熟知,如今燕京市民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1986年9月,一个世界知名的大魔术师来到了燕京,他宣称,自己將尝试用魔法穿越长城! 此刻程建功和刘振云正跑到刘培文家蹭电视。 大卫·科波菲尔穿越长城的大型魔术表演,毫无疑问是万眾瞩目的歷史性时刻,所以俩人特意跑到刘培文家里,美其名日:大彩电看得清破绽。 “这人名字叫大卫·科波菲尔?嘶—·怎么这么耳熟啊?” 晴园的客厅里,程建功抿了口茶,苦思冥想。 程建功的问题难不倒刘振云,他习惯性的阴阳道:“要不说还得是老程呢,故意假装没看过狄更斯,逗大家开心是吧?” “对啊!”程建功锤手,“我就说这么熟呢!” 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作家“心中最宠爱的孩子”。 刘培文指指电视机,“別贫了!开始了!” 仁人聚精会神地盯著眼前的荧幕。只见高大英俊的大卫·科波菲尔在眾人面前亮相, 他的肩膀上搭著一条长长的白毛巾,然后登上了一个贴近长城的台子,一群助手立刻把台子上的框架布置成密闭的模样,透过幕布,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 擦了擦汁,魔术师开始了他的表演。 只见人影开始从灯光中晃动、消失,逐渐隱没在了城墙之中。 直播镜头为了保证“真实性”,並没有切换画面。等镜头缓缓摇动到另一侧,当架子再次对准城墙,助手们开始寻找魔术师的踪跡,他们用白色的布慢贴在城墙上,只见两个手掌开始伸出来,似乎在寻找看出路。 確认魔术师的位置后,架子再次密封,两只手臂的影子展露出来,隨后是头部、然后是整个身体,最终,身影全部露了出来,一把扯下白色的布慢,魔术师再次亮相,长城上的人群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真是神了!”程建功惊嘆道,转而开始怀疑,“这里面,肯定有机关吧?” 刘培文挑挑眉,老程这是开窍了? “说说?” “肯定是城墙上面有机关门!他直接推门进去了!”程建功篤定道。 刘振云摇摇头,“一开始主持人是试过的,再说了,这是长城,这是文物!谁敢让他开洞在里面做机关?” 程建功没话了。 刘培文却笑道,“其实老程没讲错,確实有机关,不过机关不在墙上,而是在台子上说罢,他把自己前世看过的原理给两人讲述了一遍,两人恍然大悟。 “不对啊!”程建功不敢相信,“他那俩助手拿著布贴在城墙上的时候,里面可是伸出手来了!” “老程啊,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当时他的助手一个人只露了一只手在外面呢?”刘振云慢悠悠地说道。 程建功这才恍然大悟,哈哈笑了起来。 “我回去讲给我老婆,她肯定也不知道!”程建功眉飞色舞。 一旁的刘培文欣赏他的乐观,刘振云则欣赏他的老婆,不对,是欣赏他对老婆的爱。 看完了魔术,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程建功主动起身往书房走,路上开口问道,“培文,你那个现实主义文学的高峰呢?写的怎么样了?” 刘培文也懒得纠正流言,隨口说道:“刚写了五分之一吧,怎么了?” “给我看看?” “理由呢?”刘培文问道。 “从小我妈妈打我的时候,就一直跟我说,让我认清现实,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现实就是现实主义文学所以我能看吗?” “能。” 程建功大喜。刘培文又扭头看著刘振云,“你呢,什么理由?” “我只是特別喜欢你的作品,还还不够吗?” “你先看!” “不是,哥们!”程建功破防了。 所幸五分之一的篇幅大概只有七八万字,俩人看得飞快。 就是看不到后续,实在是让人难受。 “后面呢?后面呢?” “没写完呢。” “那你抓紧写啊。”程建功直接当面催更。 “哪有这么快!”刘培文摇摇头,“这部小说是一部家族史小说,越到后面,人物就越多、情节越复杂,写起来也越麻烦。” “那你估摸著,多久能写完?”刘振云好奇地问道。 刘培文想了想,“估计得两三个月吧,十月能写完就不错了。” “哦——”对面俩人默默点了点头。 这天过后,新的流言开始传播。 “听说了吗?刘培文这篇新作品,可能前所未有。”程建功跟人吹牛道。 “怎么说?” “他写《1942》你知道吧?用了一个月,写这篇小说,要用三个月,你说厉不厉害?” 对面的人惊了,著手指头算起来:“一个月写完的小说能拿茅盾文学奖,那三个月写完的小说,岂不是要拿三个茅盾文学奖?” 如果刘培文在场,一定会喊一句“出院”以示尊敬。 在不知道名字、不传播故事的情况下,刘培文的“新书”就这样越传越玄,大有未发先火的架势。 如果说这种莫名其妙的热度给刘培文带来了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各种忽然冒出头来借阅他未完成书稿的人多了起来。 今天是漠言。 他这人非常,先是跟刘培文聊了半个小时的《红高梁》剧本的事儿,到最后才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刘老师,我听说你写了一部现实主义的巔峰之作———“” “你们啊,一个个总有新样,”刘培文调侃了一句,从抽屉里抽出一复印稿递过去,“看可以,不能拿走啊。” 原稿如今被几个人翻过之后,有些卷边、脏污,刘培文已经不捨得让人翻看了。 复印稿的规模大概是全本的三分之一多点,已经可以一窥小说的构架和人物的发展。 漠言看得如痴如醉。 “刘老师,你这篇內容了不得啊,这一家子,快把典型人物占全了,但是却又不觉得突兀、生硬,塑造得真是好。” 漠言讚嘆道,“不过小说里面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个“鲜儿”,真是太丰满了一一我是说人物塑造丰满,不是—.“ 这话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显得猥琐。刘培文看著急得满脸通红的漠言,乐得不行。 送走了漠言,刘培文正要关门,邮递员从家门口走过。 “作家同志!”邮递员是这一带的熟脸,看到刘培文赶忙叫住,从大兜子里翻出一封信递给他,“给你的信!” 刘培文谢过之后,拿著信回了屋。 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上写著只写著地址和刘培文的名字,但是总是往左倾斜的字跡,刘培文一眼就看出了寄信的人是谁。 “海籽?” 第211章 《九月》和《十月》 第211章 《九月》和《十月》 这两年刘培文跟海籽见面的频率两只手数的过来,大部分时间都是海籽送给刘培文一些抄写的诗稿,也並不求点评,只是简单的分享。 这次的情况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別就是寄信的时候,海籽人在外地:这封信是从草原寄回来的。 【刘培文老师: 见字如唔。 8月的草原是寒冷的旷野,我在內蒙古追逐日落,试著做一名矮小的夸父。 小武终究不肯再见我,连同她的家人,甚至连辱骂都没有。 人在平坦的大地上,无法相信世上竟有难以逾越的山峰,我在这里看到了奇景,也看到了变化著的未来。在八月的最后一天夜里,我写下了这首《九月》。思来想去,觉得最適合你,毕竟你也曾写过《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对於我的痛苦並不陌生。 海籽於草原】 看完了短短的信,刘培文一声以息。 正所谓得抑鬱症的人,大多是完美主义者。海籽这人非常专注、非常热情,而就是这样情感上特別纯粹的人,在爱而不得的时候往往容易走向极端。 信纸的下一页是那首诗。 【《九月》 目击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琴声鸣咽泪水全无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我的琴声鸣咽泪水全无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一片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 看完这首诗,刘培文掩卷长思,人生追求中的孤寂感与虚无感盈满了整首诗,结合信件上的內容,他分明能感受到海籽对於这个世界的深深的失望。 难忘爱情的他,哪怕跑到初恋的老家去,別说赏光了,连耳光都没有。 冷漠和无视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尖刀,如今它闪著寒光,把海籽的爱情杀死了。 刘培文忽然想起来,在他前世看到过的传记里,海籽今年的尾声就会第一次尝试自杀。 可这一次他能倖免於难吗?当一切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刘培文无法视而不见。 可是该怎么劝说一个人放下死的念头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摩著手里的诗作,他站起身来,把叠起的稿纸放在胸前口袋,拿起吉他出了门。 百录音棚里空空荡荡,角落的盆栽地聋拉著叶子,不知多久没浇水了。 “你这真能挣钱?”刘培文好奇地问道。 “关你丫屁事?”正在看书的张晓伟有气无力地骂道。 “崔剑呢?” “火了。” “竇为呢?也火了?” “上厕所了。” “哦———”刘培文没话讲了,推门进了录音室。 张晓伟放下书直起身子,“你进去干嘛?练琴在外边就行。” “我想录首歌。” “两百。” “你这——真能挣钱!” 刘培文要录的歌自然就是《九月》。这首歌在前世最早是张慧升谱曲,后来则是由盲人歌手周云鹏修改调整后,成为了传唱一时的佳作。 正所谓“词者臥轨死,曲者自縊亡,歌者双眼盲,听者独断肠。”就是这首歌的最佳詮释。 刘培文在录音室里弹奏出这首歌的吉他伴奏时,张晓伟撇著嘴点点头,等到刘培文开口唱,他才终於正色起来。 弹过一遍,张晓伟进去指点了他几个错误的地方,刘培文再次弹起,这次音乐的稳定性高了很多。 录完一遍,刘培文咂么咂么滋味,觉得少点东西。 “竇为!”他朝著在控制室里安静旁观的少年喊了一嗓子,“吹段笛子吧!” 竇为平静的脸上终於多了几分兴致,走进录音室,刘培文用口哨吹了一段,竇为心领神会吹奏起来,搭配著吉他声音,这味道挠一下就上来了。 俩人通力合作,半天的功夫,这首歌曲终於录製完毕。 “牛哇兄弟!”张晓伟来了精神,热络地拍拍刘培文的肩膀,“別人都说你写小说不用发表就能拿奖,我看你写歌也够绝的!” 不用发表刘培文沉默了,他在思考是不是应该先把稿子发出去一部分,现在这传言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別的不聊,你觉得这首歌怎样?” “好!真好”张晓伟伸出大拇指,“有点美国乡村民谣的味道,就一把吉他,曲调也不复杂,但是搭配上笛子之后简直神来之笔,再说你这词儿也真好喷喷!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这歌词怎么能想出来的?” “这不是歌词。” “那是什么?” “诗。” 拿著两盘录好的磁带回了家,刘培文找了个厚纸袋放了进去,地址是昌平西环里海籽的陋居。 正打算拿胶水封口,刘培文忽然意识到,以海籽的经济水平和节俭程度,似乎不一定买得起单放机,於是乾脆把磁带塞进了自己的隨身听里,连同隨身听和耳机一起邮寄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首弹唱的歌曲对海籽能有多大的帮助,心中只能默默祈祷。 忙完了录歌的事儿,刘培文继续写《闯关东》,如今稿子內容已经写了一多半,字数也来到了三十万字。 写到深夜,刘培文又想起白天在百录音棚听到的传言。 看了看手里的稿子,他乾脆决定先发一部分。 只要稿子发出来,这种传言肯定就会消失了吧? 对於纯文学刊物来说,稿件连载一般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內容太长,版面无法协调。 而刘培文这种,还没写完就打算连载的情况,其实並不多见。 哪怕像陆遥的《平凡的世界》那样,也是三部曲,並非是单纯的一本小说。 不过当刘培文拿著没写完的稿子来要求发表的时候,《十月》的编辑部依旧是瞬间沸腾。 “培文啊!你都不知道这两个月你的新书传得有多离谱”章仲厄有心给刘培文分享一下谈资,不过刘培文已经听得太多了,他赶忙摆摆手,“已经有人说我写小说不用发表就能拿奖了,嚇得我赶紧拿出来发表。” 眾人都笑了起来,不过眼里更多的都是对刘培文小说的好奇。 对大眾来说,一部没有写出来、甚至没名字的作品,能够得到广泛的传播,这样的情形简直不可思议。 像刘昕武、於华等几人,则是对小说充满了信心。 无他,早就去看了。 “你这部《闯关东》,可以说是半本东北近代史了,反正看之前我是不敢相信能有人通过一个个传奇故事,把时代与个人的命运描写的这么出色的。”章仲厄如是说。 “要不说是现实主义的巔峰之作呢!”於华得意洋洋地说道。 “难得的是把苦难的故事写得生动有趣啊!”刘昕武感慨道。 “当年我看《1942》,哭得撕心裂肺,觉得一个民族的苦难盖莫如是,现在我看《闯关东》,很少落泪,但是心里总能生出一股希望,跟看《1942》的那种室息感是截然不同的。” 几人聊起小说內容,於华说道:“老师,我最喜欢的角色就是『鲜儿”,她可真惨啊!可是她越惨,我就越觉得写的真实、写得好。” 刘培文无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要走出自己的路了!” 《闯关东》这一部作品,还没写到一半,就已经被各种作家交口称讚,到目前来说, 作品质量已经无需討论了。 现在唯一让《十月》的编辑们纠结的就是,究竟怎么连载。 “虽然还没写完,但是预估总字数应该不会超过六十万字,目前就是完成了一半多一点。” 刘昕武摇摇头,“三十万字,一期根本发不完,至少要分两期,你看陆遥的《平凡的世界》就是这个情况,按理说,十万字一期比较合適,毕竟还要给其他作品留空间。” 於华则是提出了更多疑问:“可是六十万字的规模,咱们难道连载六期?咱们可是双月刊啊,一年过去了才连载完,读者会骂娘吧?” 眾人都沉默了,一部纯文学小说连载一年,这已经超出了大部分编辑想像力的边界。 “我有个主意,”在一旁沉默中,章仲厄开口了。 “咱们给培文发增刊怎么样?” 刘培文有些疑惑,“发增刊?什么意思?” 章仲厄解释了一番,刘培文才明白操作方法。 原来,一般增刊都是正刊出版后,追加的刊物,用来弄一些特辑、专题之类。 “也就是说,这样一来,培文你每期就可以通过正刊和增刊连载出二十万字的规模, 这样可以六个月每月连载一部分,半年也就结束了。” 章仲厄笑道,“这个办法,对於我们杂誌社创收帮助挺大,三期增刊,一期就算三毛钱,有培文的名字顶在上面,销量肯定差不了。 “不过,为了一本小说单独开增刊,有这个先例吗?”旁边一个编辑有些喘懦不安地问道。 “这些事情,如果放到別人身上,那是非常出格的行为。”刘昕武总结道,“但是放在培文身上,一切都很正常。” 眾人齐齐点头,是啊,毕竟这是二十多岁的茅盾文学奖得主,在海外的作品销量,比其他作家的总和都多,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不让人感到意外。 这下大家没了意见,刘昕武拍了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 刘培文觉得这帮人是不是对自己太信任了一点:“不是,你们就不怕我后面写不出来?” “你?写不出来?哈!”刘昕武冷笑了一声走了。 於华则是在一旁偷偷劝慰:“刘老师你別生气,主编这是嫉妒你——他卡文好久了, 再说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快枪手,您就別过度谦虚啦。” 硬了,拳头硬了。 就这样,还没写完的《闯关东》计划从11月开始正式连载,在双月刊的间隙发行增刊用於连载小说。 至於稿费,刘培文则表示最后一起算就行。 接下来的日子,刘培文的写作速度不算快,经常写到一半觉得不够精彩,乾脆这一段落推倒重来。 偶尔觉得写不下去了,就去接上何晴去逛街、购物,然后一起学习,美其名日为了结婚做准备。 就在这样持续的创作与生活过程中,日子过得飞快。 等院子里的石榴跌落到地上,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下旬。 这一天,何晴忽然带来了两个消息。 第212章 龚古尔文学奖 第212章 龚古尔文学奖 “这些老外说这话可真有意思。”刘培文吐槽道,“直接说我获奖了不就得了?还非说什么『强烈建议您一定到场参与,相信这是您今生难忘的时刻。』” 何晴被刘培文的吐槽逗笑了,“毕竟流程上是现场公布嘛!你呀,关注的点总是跟別人不一样,正常人不应该得知获奖之后很兴奋吗?” 就在刚刚,何晴给刘培文捎回来的一封邀请函上,告知了今年龚古尔文学奖的颁奖时间与地点,特別邀请刘培文前往巴黎,一起见证这个时刻。 这要是让人去陪跑,那才有鬼了。 “我问了驻法的一些同事,他们说这一届《情人》的获奖是眾望所归,还跟我说到时候一定要去楼下支持你呢!”何晴眨了眨眼。 龚古尔文学奖的颁奖地点是在一个餐厅里,颁奖之后,获奖者要从二楼的窗户处向外招手,向楼下的支持者们示意。 “那你跟我一起去吗?”刘培文闻言,凑过去环抱住何晴,在她耳旁轻声问道。 他发现这样说话,何晴的身子最容易软。 既然身子容易软,那肯定也容易心软吧? 只可惜,如今怀里的这个女朋友,是真·工作狂人,在对外部门里常常忙得像一管50 2一一不可开交(胶)。 “我要是跟你去了法兰西,是不是还要跟你一起去英国?”何晴咬著嘴唇望著刘培文。 除了龚古尔文学奖的消息,劳埃德·韦伯也发来了讯息,邀请刘培文在十一月中旬来伦敦参加《歌剧魅影》的首次公演。 与刘培文前世记忆中10月首次公演不同,如今的公演比预想的拖延了一个多月,这让刘培文不由得幻想,自己投资是否对这个世界產生了蝴蝶效应? 得知何晴不去之后,刘培文原本也想放弃这趟行程,继续在家潜心把《闯关东》的故事收尾。 虽然去看《歌剧魅影》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一个人看,未免有些无聊。 而在他看来,龚古尔奖这个奖金只有50法郎,在一个餐厅里吃饭就算是颁奖完毕的潦草奖项,在中国的影响力也就那么回事。 不过有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你醒醒吧!那可是世界三大文学奖项之一!给你你还不乐意?你给我乖乖过去!知不知道多少人等著发你获奖的照片呢?你不答应,下一个给你打电话的,可就是你岳父了!” 电话里的唐音一顿暴风输出、痛陈利害,又说什么这是中法伟大友谊的又一象徵,全国人民都在看著你之类增加血压的话,刘培文这才终於打消了让人代领的念头。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做了决定之后,他给午夜社打了个电话,那边满口同意承担刘培文赴法的全部费用。 就这样,十月的末尾,刘培文独自坐上了前往法兰西的飞机,追著太阳,来到日落之地。 来接机的人里,除了对外部门的一位参赞,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法国人。 “莱昂!”刘培文伸手打了个招呼。 “刘!欢迎来到法国!” 热情贴面礼过后,莱昂介绍起了旁边穿著隨意,头髮有些散乱的女人,“这位是午夜社的艾玛,《情人》的编辑。” “来时的飞机票记得报了。”刘培文跟艾玛握了握手,开口说道。 艾玛显然不明白梗在哪里。 眾人一起从戴高乐机场走出,刘培文坐了外事部门的车去了下榻的酒店。 法兰西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与国內建交的西方国家之一,双方关係一直不错,如今对外部门显然非常重视这一次中法文化交匯的歷史性时刻。 由於担心在颁奖现场遇到各种不认识的政商名流,在路上,外事部门的人一直在跟刘培文讲述各种应对情况,又细细地跟他说著一些儘量不要谈论的內容。 一路说到酒店门口,待刘培文修整完毕后,参赞又带著他去参加了对外部门专门为他准备的晚宴。 第二天一大早,莱昂和艾玛再次出现。 此时距离颁奖还有两天的时间,两人均发来邀请去参观他们的公司。 刘培文很好奇地问道,“你们俩看起来很和平的样子,难道出版社之间不应该是竞爭对手吗?” “你说得没错,刘,”莱昂耸耸肩,“但是我们之间是很不同的,彼此竞爭范围並不算大。” 相对於机构眾多,发行量庞大的伽利马来说,午夜社更像是个小公司,他们注重挑选符合自身追求的作品,並不完全迎合市场,这让他们更加独树一帜的同时,也事实上形成了与其他出版社的错位竞爭。 艾玛则是介绍道:“我们都说好了,等颁奖结束之后,所有的採访和活动都將由伽利马负责,毕竟他们確实更专业,可以帮助我们实现更高的书籍销量。” 这还真是现实啊。 腹誹了几句,刘培文上了俩人的车。 参观完午夜社,艾玛主动跟刘培文提起了调整合同的事宜。 “鑑於您的作品极有可能一一我是说极有可能获得龚古尔文学奖,我们计划以获奖之后的標准与您重新签订一份协议。”艾玛介绍道。 龚古尔文学奖是法国自然主义大师埃德蒙·龚古尔为了纪念弟弟茹尔·龚古尔而设立的。 他在1874年7月14日立下遗瞩,为了纪念他的弟弟,要用遗產作为基金,成立即龚古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並指定福楼拜、左拉、都德等10名友好作家成为第一届院土。 这个奖项正式设立於1903年,距今已经走过八十多年的时光。 这些年来龚古尔文学奖每年评选一部,获奖者中包括普鲁斯特、马尔罗、波伏瓦等一大批著名作家,不仅是法国久负盛名的文学大奖,在欧洲和世界文坛也同样拥有举足轻重,被认为是世界三大文学奖项之一,另外两个分別是诺贝尔奖和布克奖。 有些籍籍无名的作品,在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之后,不仅畅销法语国家,更会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国出版,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价值肯定。 以过往成绩来看,仅在法国国內,这些龚古尔文学奖得奖作品就可以平均售出40万册,而刘培文的《情人》如今在法语国家已经销售超过30万册,一旦荣耀加持,突破百万册的销量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还不算蓝登书屋的渠道下,《情人》在英语国家的销量。 所以在一大笔天降之財砸下来的时候,跟“成名”作家签一份更好的合约,非常合情合理。 最终,午夜社將《情人》的后续版税调整到了12%,並决定在一年內加印到一百万册的规模,看起来对这部作品信心十足。 “你们就不怕我没得奖吗?”刘培文签完合同,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艾玛没憋住,笑场了。 “如果没有確切的结果,我们不会与你签这样的合同的·总之,放心吧,如果你確实没有获奖的话,你將会立刻获得勒诺多文学奖。”她打趣道。 勒诺多文学奖也是法兰西的一个重要文学奖项,最初是由十位记者兼文学批评家於1926年在等待龚古尔文学奖评选结果时產生的,初衷就是弥补龚古尔文学奖的颁奖貽误。 所以在隨后的这些年里,勒诺多文学奖总是跟龚古尔文学奖在同一天、同一个餐厅前后颁奖,被戏称为龚古尔文学奖的“安慰奖”。 离开了午夜社,艾玛先行告辞,莱昂则是领著刘培文继续前往伽利马出版社。 到了伽利马,莱昂的嘴又开始念叻起出版社的辉煌荣耀“4座诺贝尔文学奖、数不清的龚古尔奖、法兰西学院大奖我们就是法兰西出版界皇冠上的明珠!” 刘培文听到这句差点没乐出声。 前世他就纳闷,这皇冠上到底有多少明珠啊? 来到伽利马自然也不仅仅是为了参观他们优越的办公室,刘培文在跟伽利马的社长打过招呼之后,莱昂就带他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坐在宽大的欧式沙发里,伽利马的工作人员把法务细节、合同调整全部陈列在桌上, 旁边是各位顾问和隨意取用的新鲜水果和已经摆好的庆功香檳。 伽利马比刘培文想像得还要爽快,他们直接把刘培文的版税调整到了15%,至於印数,则还会继续增加。 “说起小说印数,不得不提到你的那部《霸王別姬》,刘,它的销量出乎我们的意料!”此时莱昂的眼睛里全是法郎的符號。 《霸王別姬》经过翻译之后,八月份才正式在法国开售,到如今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已经售出了十一万册。 “我们已经製作了一个类似龚古尔的红色腰封,你看看——” 莱昂从一旁拿过一个红白相间的腰封递给刘培文。 上面用法语写著“1986龚古尔获奖作家最新作品。” 这也算是蹭热度了。 龚古尔文学奖颁奖之后,出版商们歷来都会用同样的方式宣传获奖作品,那就是一个宽大的红色腰封,只需要简单写上龚古尔文学奖获奖作品的字样,作品的大卖就会立刻开始。 (图为2021年获奖作品腰封) 所以即便龚古尔奖的奖金只有象徵性的50法郎,只能凑合著买瓶当年的无名新酒,但大奖的红色腰封歷来是获奖图书最好的gg。 伽利马这一波顺水推舟,也能让刘培文的作品收穫不少的关注度。 签完了合同,莱昂坚持要带著他在巴黎逛一逛,以报答刘培文带他逛燕京的经歷。 走马观的看过凯旋门了,又跟铁塔合了张影,莱昂带他去了白金汉宫参观。 “我听说你们这里最有名的是巴黎娘娘庙和罗浮宫?”刘培文问道,“不去看吗?” “这个不著急。”莱昂笑眯眯地说道,“获奖之后,你还会有一轮媒体採访和访谈、 售书的活动,到时候你会去那里的。” 晚间,莱昂安排了一个隆重的欢迎晚宴。 晚宴的地点放在了银塔餐厅,这里是法兰西最古老的餐厅之一,在这里可以看到塞纳河和巴黎圣母院的全景。 出席晚宴的除了出版社的人,更多的是伽利马捧红的知名作者,刘培文赫然遇见了写《栏木王》的米歇尔·图尼埃。 这部作品可是王晓波看完之后,號称十年不敢写小说的哲理名作,也是龚古尔文学奖歷史上唯一全票通过的作品。 除了作家们,现场还有不少法兰西文艺圈子的知名人士。 此刻,跟刘培文坐在一起畅聊电影的,就是知名的大导演让·雅克·阿诺。 1976年,他的处女作《高歌胜利》一举获得第4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奖,从此他声名鹊起。 1981年,他执导了奇幻剧情片《火之战》,由此获得第7届法国电影凯撒奖最佳导演,到了今年他编导了由义大利同名小说改编、肖恩·康纳立主演的电影《玫瑰之名》, 逐渐改变了过往的喜剧风格,开始更关注自然、人性,影片愈加偏向文艺。 这位大导演一头的白色卷,看起来非常平和,说起话来却滔滔不绝。 刘培文只觉得这个阿诺的身材还是比常熟阿诺差一些。 此刻他正跟刘培文聊著法国新浪潮电影,口才绝佳的他讲述著那些引人入胜的故事。 “说了这么多电影的故事,让我们说回文学吧,刘。”他饮了一口酒,略带红润的脸上是兴奋和渴求。 “说说你的《情人》如何?” 第213章 开创歷史的时刻 第213章 开创歷史的时刻 “当我们谈论《情人》是,我们在谈论什么?”刘培文发出经典提问。 让·雅克·阿诺闻言笑道:“哈!卡弗是吧!那个短篇小说集我也看过。” 玩笑过后,他继续回答刘培文的问题:“我们谈论的当然是小说与电影的关係,就是改变的可能性。” 让·雅克·阿诺的话里一半是恳求,一半是诱惑。 “《情人》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作品,把它交给我吧,如何?这里是法兰西,我是法兰西人,我们对於浪漫天然共鸣,预算同样如此。怎么样?通过电影,我们可以把《情人》 传播给更多的人,它可以让你的小说走遍世界。” “让,恕我直言,这部片子並不好拍。” 刘培文解释道:“这部小说存在大量的主观视角和意识流內容,一旦它变成电影,就註定是一个客观视角的作品,作品里大量的细节不充分展现的话,这部小说很容易被拍成二流的情涩作品。” “我理解你的顾虑,刘,我觉得这不是问题,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参与编辑的工作, 甚至审查拍摄內容。”让·雅克·阿诺许诺道。 “那么”刘培文耸耸肩,“我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不希望別人隨意调整我的剧本,如果你能够按照我的剧本拍摄的话,我可以同意授权给你。” 让·雅克·阿诺倒是没有纠结这一点,他笑道:“我也经常做编剧工作,我很明白当自己的东西被人改来改去、面目全非的心情,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剧本確定、电影开拍后,我绝不修改。” 有了让·雅克·阿诺的承诺,刘培文欣然同意。 不远处的莱昂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在大厅里高声喊道:“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祝贺刘培文先生和让·雅克·阿诺先生,他们决定把这部经典的作品搬上大银幕!” 大厅里顿时响起了鼓掌声与口哨声。 莱昂取过一大瓶香檳疯狂摇晃后递到刘培文的手中,“打开它吧!我觉得你需要来点庆祝动作!” 刘培文接过香檳,再次奋力摇动,已经摇摇欲坠的瓶塞瞬间鬆脱。 “砰!” 一声爆响,香檳浮夸的泡沫在刘培文的手中疯狂摇散,眾人欢呼起来。 刘培文的心中却想著,“这应该不算半场开香檳吧?” 所幸他担心的事情並未发生。 11月6日,龚古尔文学奖颁奖的这一天,他在艾玛和莱昂的陪伴下,步行来到了距离酒店不远处的德鲁昂饭店。 巴黎二区加永街的德鲁昂饭店(drouant)自从1914年与龚古尔文学奖结缘之后,就一直是龚古尔文学奖的颁奖地点,这家由法国阿尔萨斯人在两百年前开设的饭店,一直是巴黎的“贵族阶级”用餐地。 “雷诺瓦,罗丹,毕沙罗,罗斯尼以及莫奈,还有数不尽的大文豪们,他们都是这里的常客。”莱昂介绍著饭店的情况,三人渐渐走到了饭店跟前。 作为颁奖日,今天的德鲁昂饭店並不对外营业,此刻饭店外聚集了一大批举著书的青年,有些人看到刘培文往饭店里走,似乎是认出了他,赶忙高呼著挥舞手里的《情人》。 “那些都是你的支持者。”艾玛介绍道。 虽然投票的结果已经出炉了,但是读者们心中的悬念还很足,驻足在饭店外面等候的文学爱好者不在少数。 “要知道,如果你能够获奖,你將立刻创造两项歷史:第一位获得龚古尔文学奖的外籍人土,同时也是龚古尔文学奖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很多人都希望你能打破龚古尔文学奖的既有规则。”莱昂感慨万千,只恨《情人》不是自己出版社发行。 “为什么?” 艾玛回答道:“因为这意味著龚古尔是优秀的,我们可以敲开怀抱,拥抱所有的法语作品,而不仅仅是局限於法兰西,这才能展示我们法兰西人对於文学的热爱。” 刘培文点点头,这大概就是文青们內心的骄傲吧。 作为一个百年老店,德鲁昂饭店洋溢著经典的法式风格,空间也是不出意外的侷促, 一如法国的轿车一样別出心裁。 在艾玛的引荐下,刘培文与现场的嘉宾们打著招呼。 首先就是龚古尔文学奖的院士们,由於评委会被称为学院,所以每届有十位院士进行评选也合情合理。 眾人聊著天,其他几位候选人也陆续赶到了二楼,他们的眼神显然都更多的落在了刘培文身上。 不过他们的神情並不紧张,似乎早已知道今天自己不会获奖,所以跟刘培文拥抱的时候,还在耳边说著félicitationsavous(恭喜)之类的话。 果然,到哪里都有潜规则。 直到上午十一点,当二楼的长条桌坐满了宾客,旁边围满了手持长枪短炮的记者们, 颁奖典礼也终於开始了。 作为一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文学奖项,典礼进行的第一项就是吃饭。 菜单似乎早有准备,估计是评委会定好的。 不过侍者还是给每位嘉宾递上了清单,询问是否需要调整。 刘培文一道道看过去,烤布列塔尼龙虾配皇后苹果、蒸海带酱海鱸鱼配生蚝、红甜菜配赫雷斯醋煎鸭肝...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直到他看到猪血香肠配红酒的时候,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误入东北的感觉。 想了想巴黎的纬度跟尔滨差不多,吃点血肠似乎也很合理。 按照惯例,龚古尔文学奖的获奖名单是在下午一点宣布。这段期间,大家虽说聊的是文学创作和奇闻軼事,但本质上跟村里等著吃流水席的人没什么区別。 等上了菜,刘培文才知道,这个猪血香肠实际上是用猪內臟和猪血灌制的香肠,黑黑的肠衣下面是柔韧的口感,与其说像血肠,不如说更像灌肚。 菜上来了,颁奖仪式自然进入关键时刻。 “尊敬的各位院士、各位作家朋友,我在此荣耀的宣告,获得1986年龚古尔文学奖的是:刘培文《情人》!” 学院主席宣告结果之后,便向刘培文伸手示意,一旁的莱昂还没来得及翻译完这句话,只说道“快站起来,你得奖了!” 刘培文站起身来,此刻直被记者们爆闪的镁光灯照得睁不开眼。 跟几位候选人一一握手之后,刘培文走到了学院主席旁边,两人寒暄几句,主席接过一旁艾玛递过来的《情人》单行本递给刘培文。 上面已经套好了红色的获奖腰封。 作为一个奖金只有50法郎的奖项,没有奖盃简直是再合理不过了。 “去吧,跟你的支持者挥手吧!”学院主席笑著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 长条桌的尽头,如今窗户已经打开。 这是一个不算宽的空间,刘培文和主席俩人就把窗户挤满了。 他探出头去,望向楼下依旧在等待的读者们。此刻楼下等待消息的读者、记者以及围观的人群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街道,望著楼下此刻一起看向自己的眼晴,刘培文终於有了荣耀加身的感受。 学院主席向著楼下的人群喊道:“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史上第一位外籍作家!让我们一起见证一位世界级作家的诞生!” 刘培文应景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情人》,雾时间,人群完全陷入了狂热的气氛,巨大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街区。 这一刻,他挥舞著手中书籍的动作被楼下等候多时的记者们拍摄成定格画面,成为歷史性的瞬间。 享受了十分钟的掌声与吶喊,刘培文回到餐厅里时心情依旧不能平静。 不得不说,这样直面无数读者的方式,要比荣耀的殿堂更让一个作家感动。 颁奖结束后,眾人略作休息,紧接著就是声势浩大的採访活动。 整个法兰西包括《费加罗报》、《世界报》和《解放报》在內的多家报纸都派出了採访记者,甚至英国的《泰唔士报》、《每日电讯》也来了。 受限於饭店並不算宽散的环境,採访只能分批次进行。 集体採访是记者们获取一手照片和文字素材的方式,对於刘培文来说,面对一轮轮的记者,他的发言更像是车軲话来回重复。 唯一的亮点可能就是刘培文把《情人》计划进行电影拍摄的消息释放了出去,这无疑给这次採访增添了不少娱乐性。 毕竟看电影的人永远比看书的人多。 一波波记者渐渐离去,刘培文不知道自己在餐厅里喝下了第几杯咖啡。 终於,来访的记者中,刘培文看到了两个黄皮肤,掛著通讯社证件的身影。 看来是收到了对外部门的消息,过来採访的,只是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让他们先过来吧,那是我们国家的记者。”刘培文指著他们,跟一旁的艾玛解释道很快,两位通讯社的年轻记者一脸激动地走到了刘培文身边。 按著他们的要求拍照、合影之后,记者提出想做个专访。 毕竟刘培文这次获奖,不仅仅是开创了龚古尔文学奖的歷史,更是中国人第一次获得龚古尔文学奖,同时也是中国人首次在国际知名文学奖项中获奖,这对中国文学界来说可谓意义非凡。 “那要晚上了,”刘培文指了指手錶,“评委会刚刚告诉我一会儿还有一个电视台的採访要做。恐怕要晚上九点才能回到酒店。” 两位记者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那我们在酒店等您!” 电视台的经歷对於刘培文来说有些特別,事关国家形象,刘培文全程说的是汉语。而製片人得知他不打算说英语之后,表示非常讚许。 在演播厅內,他被簇拥在一群金髮碧眼的读者中间,与主持人面对面谈话。 “我看了看你的履歷从20岁时接触文学创作,有接近二十部各类作品,拿过国內最高的文学奖项、泥轰的直木奖,更让人震惊的是,你的作品在英语国家、法语国家总计销售超过了五百万册,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你写过小说、剧本、音乐剧甚至歌曲,这太惊人了。” 主持人一脸震惊地挥舞了一下手臂,“诚实点讲,我被震惊了,作为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你的成就超出了大部分人想像的上限。” 忽然台下的一个女读者尖叫著补充了一句话,在场的人都鬨笑起来。 “她说什么?”刘培文好奇道。 第214章 成为一面旗帜 第214章 成为一面旗帜 主持人看著刘培文这年轻英俊的面庞,笑著说:“她说你就是她心中的东尼。” 一场电视直播结束,刘培文的名字隨著龚古尔获奖者的身份在全世界传递著。 夜晚,通讯社的记者们终於等到了一身疲惫的刘培文。 跟隨刘培文一起去了酒店內,通讯社的记者一脸敬佩的握著他的手。 “恭喜你啊刘培文同志!这可是世界三大文学奖项之一!消息传回国內,肯定是举国欢腾啊!!” 刘培文却谦和地摆摆手,“其实这个奖项在国內影响力並不大,说是举国欢腾未免有点过了,我身为一个作家,能够为国爭光,我就很开心了。” 为国爭光这四个字,在这个时代的分量,可以说重若千钧,这代表著国人心中对於国家富强的美好愿景。 “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通讯社的记者常年在国外工作,对於国外的舆论了解很多,他们很清楚,刘培文仅凭今天这一个龚古尔文学奖获奖者的身份,基本上就可以通吃整个西方社会,甚至躺著都有赚不完的钱。 而这样的人,不但是自己人,还在国內非常具有影响力,这样的人物,註定会成为国家文化界的一面旗帜。 连夜完成了专访之后,关於本次颁奖的稿子、照片、录像带在紧锣密鼓地整理完毕之后,直接被记者通过最近的航班人肉带回国內,在讯息传递並不发达的今天,这大概是网速最快的方法。 只需要一个昼夜,刘培文获奖的消息就將刊载在人民日报等多家媒体上。 当晚,刘培文还接到了乔治的电话,作为对奖项风向最了解的那批人,蓝登早早就给在米国销售的《情人》准备好了同样的红色腰封,准备藉机大卖一波。 “你接下来既然还要去伦敦,为什么不顺路再来一趟纽约呢?相信我,如果你能来一趟,情人的销量也许能立刻上涨数万册。” 刘培文赶忙拒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 开玩笑,当初答应你签售是因为要去找何晴,如今何晴都回国了我还答应你,那何晴不是白回国了吗? 隨后的三天,等待著刘培文的依旧是密集的行程。 在这些配合龚古尔学院的活动结束后,果然如莱昂所说,刘培文又有两天的时间是用来做现场访谈、售书的工作,地点就在罗浮宫。 第二天的访谈现场,来了很多的书友,在接受完访谈之后,照例是读者提问的环节。 刘培文一个个回答读者们的提问,最后一位提问者是一位面色惨白的女士。 她开口说的就是中文,刘培文不由得眼晴一亮。 “刘培文先生,我是您的忠诚读者,我之前在中国留学,中文名字叫李红旗,我读过很多您的小说—.” 李红旗絮絮地说了半天,最后终於问道,“我观察到,您发很多作品都提到过音乐, 甚至还参与过一部音乐剧,但是我却感受不到音乐的美好,甚至感觉有些虚偽无聊,但当所有人都说音乐是美好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异类,我想问问您,音乐的美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感受不到? 刘培文示意她先坐下,然后才开始回答道: “我认为音乐的美是自然而然的,所以首先让我们来谈谈为什么你感受不到音乐的美好。 “在我看来,存在这样一种现象:当你对某些事情有著莫名其妙的强烈情感的时候, 一定是某些非常特別的记忆在左右著你的心理。 “就像正在一个画画的小孩,忽然被生气的父亲痛打一顿,他可能会因此厌恶画画。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看来,这种对暴力的强烈恐惧与厌恶是伴隨著画画同时出现的, 所以画画在他心中就会成为厄运的象徵。这或许就是你感受不到音乐的美的原因,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你遗留的伤疤。 李红旗闻言,发许久,眼睛忽然涌出泪来。 她抽嘻著说道,“听完你的解释,我刚刚意识到,原来我不喜欢音乐是因为我的爷爷。 “我非常爱我的爷爷,他是一个特別热爱音乐的职业小提琴手,小时候我经常在他家听他放老唱片,那些交响乐、小提琴曲、维瓦尔第—-后来他去世了,去世的时候,葬礼上是他的乐队朋友,他们为他演奏了一曲,作为临別的纪念,也许、也许就是在那时候·—..” 在场的读者们听到这样的故事,都有些悲伤,当一个小女孩目睹了亲人的死亡,作为背景的音乐与此交织在一起,从此成了像死亡一样让人抗拒的东西。 看著止不住悲伤的李红旗,刘培文忽然有些感怀。 他开口说道:“不如我跟你讲一个关於音乐的故事吧,也许一个与音乐有关的好故事,可以让你重新感受到首乐的美好。” 此刻,现场安静得出奇,包括一旁的莱昂和艾玛也都竖起了耳朵。现场只有刘培文和翻译的声音在迴荡。 刘培文喝了口水,“既然现在我们在法国,那么我们就讲一个法国的故事吧。这个故事实际上就发生在前几个月的一个周末。” “当助手敲响酒店的房门时,知名的音乐家皮埃尔·莫朗杰一身疲惫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助手告诉他:『皮埃尔,法国来了电话”,皮埃尔开口说:『等到音乐会后吧。』助手却摇了摇头,『是您母亲的消息『。 “一场音乐会过后,他匆匆回家参加葬礼,葬礼这天,下著倾盆大雨,直到结束后都没有停止。在这个雨夜,失去了母亲的皮埃尔独自一人整理著房间里的书稿时,一位面带微笑,看起来有些熟悉的老人找到了他。 “『你还记得我吗?在那一年,塘底!』那人提醒著,『佩皮诺,我的父亲周六会来接我!』 “皮埃尔露出笑容:『佩皮诺?我当然认得你!天哪,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佩皮诺笑得灿烂,他说,不过四十年而已“俩人共敘情谊,佩皮诺拿出了当年的一张合影,互相指认著当年的同学,回忆起那段青葱往事。 “皮埃尔忽然看到了他当时的学监。 “『克莱门特·马修?』他忽然好奇地问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佩皮诺递过一本日记,『看看吧,这是他当年写给你的。』 “当这本几十年前的日记本翻开,多年前尘封的故事正式拉开惟幕,—“” 刘培文讲述的故事来自於前世一个广为人知的电影,叫做《放牛班的春天》,法语名字的意思是唱诗班。故事讲述了穷困潦倒的音乐家克莱门特·马修来到一所名为塘底的寄宿学校,在这所以“矫正学生行为”为目的的学校里当学监时,用自己的爱心与音乐唤醒了孩子们心中的爱与良知的故事。 故事中更多的围绕惩罚与关爱两种教育方式展开,马修用他独特的教育方式与孩子们打成一片,並音乐给这些孩子们带来了最终的救赎。 故事最后,皮埃尔离开了教养院,去了音乐学院学习,成为了著名的指挥家。总是在周六等待父母接他回家的佩皮诺,终於在周六被马修带回了家,马修则依旧是那个穷困的,当看音乐教师的老好人。 不多时,故事已经讲到了结尾。 ““.—环顾四周,学生们按照规定,並没有出来送他。马修觉得难受极了,他垂头丧气的拐过教室楼的楼下,忽然发现地上有几张纸飞机。 “他疑惑地低头查看,忽然发现上面还有孩子们告別的话语,他惊喜地抬起头,此刻,无数张飞扬的纸飞机扑闪看翅膀盘旋洒落,上面写满了字跡。 “这时,教室里传来了合唱的歌声,那声音这样熟悉马修忽然浑身振奋,他收起了每一个纸飞机,鼓足勇气离开了塘底。 “就在他將要登上班车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佩皮诺的声音,他带著自己的一切,恳求马修能否带他一起离开。马修拒绝了他。 “就当他满心失望的时候,刚刚驶离的车子再次停下,不忍心的马修还是把佩皮诺接上了车。 那一天,刚好是星期六。” 故事到此结束,在场的每一位读者的眼中都满了泪水,他们由衷的为这个故事而感动。 不知过了多久,莱昂率先鼓起掌来,顿时现场掌声一片,这样一个暖心的故事,让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得到了治癒。 活动结束后,莱昂依旧贴在刘培文身后念叻著,只不过这一次变成了催促他赶紧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看看读者们的反应吧!我亲爱的刘!”莱昂满脸激动,“你的故事可以温暖更多的人,你应该把它写出来。” “好了好了,我会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莱昂一脸不解,他碟碟不休的追问道:“你的故事结构已经非常完好, 你现在只需要把它用文字记述下来,它就会给你带来上百万法郎!” “可我手里还有另一篇小说没有写完,双开是不可能双开的。” 刘培文大概给莱昂讲述了自己正在写《闯关东》的具体情况,並许诺自己以后有时间的时候会把这个故事写完,莱昂这才面露喜色。 终於在颁奖典礼后的第五天,刘培文结束了在法兰西的行程,再次坐上飞机继续向西,飞越那湾狭窄的、德三永远也跨不过去的英吉利海峡,在希斯罗国际机场降落。 韦伯早已等候在机场,一见面就给了刘培文一个热情的拥抱。 “刘!”此刻的韦伯满面红光,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兴奋,“明天的首演,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登台。” 第215章 到底是几拍E6? 第215章 到底是几拍e6? 1986年的伦敦街头,此时还没有隨处可见的街头暴动和异国流民。 大英帝国落日余暉的最后一丝残照依旧停留在伦敦上空的云上,为这个帝国保留著最后一丝辉煌与荣耀。 而作为这种荣耀的代表,伦敦西区是迄今为止唯一能够与百老匯並驾齐驱的剧院街区,作为英语文化的瑰宝之地,这里是无数剧作家、音乐剧创作者梦寐以求的舞台正中央。 位於伦敦西区的女王陛下剧院作为这里最著名的剧院之一,这座建筑於1970年被评为英国国家二级遗產,多年来曾上演过不少膾炙人口的经典作品,因其歷史悠久和高质量的演出而闻名遐邇。 (剧院外部) 而今天晚上,即將在这座建於1834年,拥有2100个座位的恢弘舞台上登台演出的,正是劳埃德·韦伯的全新力作《歌剧魅影》。 《歌剧魅影》是特別的。斥资千万米刀,几易其稿,旷日持久的排练和反覆修改的华丽服装与道具,让这部还未上演的歌剧早已成为眾多媒体与资深爱好者追逐的对象。 而创作者与女主角的爱情故事、差点因为资金不足而天折的传奇经歷,也为这部歌剧打上了一个极致的標籤:要么一夜爆火,要么一夜暴死。 此刻的韦伯无疑是全场最忙碌的人,不知迎来了多少波勋爵、名流的他在安排完查尔斯王储与他的王妃落座之后,还是坚持拽著即將登台的莎拉布莱曼与刘培文打著招呼,“刘!这是我的未婚妻莎拉布莱曼,也是这场音乐剧的主演,希望她能给你带来一个美妙的夜晚。” “啊?”刘培文愣然,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一一我是说,她的歌声美妙极了,哈哈!”韦伯眨眨眼,旋即又领著月光女神离开了。 喧闹的进场时间过去之后,两千多人的剧院座无虚席,当声音渐渐消散,华丽的灯光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如今刘培文正坐在剧院的最前排,身旁就是韦伯,他们与一旁的政商名流们一道、与两千多名观眾一起,静静等待著即將开始的表演。 (剧院內部) 抬头看了看剧院正中央罩在帷慢中的水晶吊灯,他心中不由得恶意地想著,等一会儿吊灯落下来的时候,怕不是好多人要嚇晕过去? 终於剧院的灯光黯淡下来,所有的观眾屏息凝神的看著舞台,一场註定震惊业界的表演即將登场。 故事从1905年巴黎大眾歌剧院的舞台之上的一场拍卖会开始序章。 此时剧中的拍卖师正在卖力的介绍著头顶的这个吊灯。 “女士们先生们,如今我们头顶上的这巨大的吊灯正是当年那场著名灾难中的那一顶,我们將它修復、为它装上崭新的灯泡,或许我们可以藉助它的灯光,驱散这蛰居剧院多年的幽灵!” 此刻,宏大又惊悚的主题音乐响起,歌剧魅影的故事正式拉开帷幕。 《歌剧魅影》取材於法国古典惊悚小说,故事发生於在巴黎的一家歌剧院,这里出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虚幻男声。 这个声音来自住在剧院地下迷宫的“魅影”,他爱上了女演员克丽斯汀,暗中教她唱歌,帮她获得女主角的位置,而克丽斯汀却爱著剧院经纪人拉乌尔,由此引起了嫉妒、追逐、谋杀等一系列情节。 当魅影先生,带领克里斯汀来到他居住的地下迷宫,在迷雾中乘著小船缓缓而行,无数蜡烛从暗处升起,台下的观眾们都被逼真的舞台效果惊呆了。 事实上,就这些繚绕期间的白雾,就使用了上百公斤的乾冰。 刘培文则是暗自得意。 这其中也有不少他的功劳。 事实上歌剧魅影作为一个演出超过三十年的长寿剧目,並非一成不变的,作为前世看过船新版本的刘培文,在当时与韦伯討论剧情演出时就曾经提出过不少修改意见,让韦伯如获至宝。 包括魅影的面具、服饰的设计、乾冰的使用等,很多在这个时代看起来颇为超前的展现方式,让如今的《歌剧魅影》更加丰满、神秘。 这恐怕也是《歌剧魅影》比预想中延期的主要原因。 此时,魅影与克里斯汀在地下迷宫里开始“名师一对一现场教学”,这部剧的一个名场面即將登场。 在魅影的一次又一次鼓舞之下,克里斯汀破天荒的突破了自我,唱出了难以置信的美妙声音。 此刻,莎拉布莱曼的高音震彻全场,刘培文则是伸手在大腿上数著拍子。 一、二、三、四———. 高音终结。 你看,强如月光女神莎拉布莱曼,也只能唱4拍e6,所以说真高音还得听人家湾岛摇滚乐队男歌手的。 一旁的韦伯看著刘培文念念有词的数拍子,一脸自豪地说道,“怎么样,我未婚妻棒不棒?” “非常棒非常棒”刘培文连忙夸讚。 隨著剧情的演进,舞台上的克里斯汀渐渐与拉乌尔相爱,而恼羞成怒、感受到背叛的魅影开始接二连三的搞事情。 其中最炸裂的一幕,莫过於那瞬间坠落的吊灯。 当魅影怒吼著“当你有负魅影所求,你將承受我的诅咒!”之后,在克里斯汀演出歌剧时,头顶这座镶嵌著三万多颗水晶珠子,重达一吨的大吊灯在火光四溅中飞速下坠、砸向舞台。 这一刻,剧场的灯光全部熄灭,现场的观眾无不惊恐尖叫,仿佛想跟台上的克里斯汀一样尖叫著离开。 这个恐怖设计,一如无数人幻想过的吊扇杀人事件,堪称是最担心的事情成真系列。 最终,两个多小时的庞大音乐剧终於在魅影的神秘消失中定格,一切落下帷幕。 现场爆发出连绵不断的掌声,还夹杂著尖啸与口哨声,而所有参与表演的演员们则是在掌声中次第登台,一起向观眾们鞠躬致谢。 最终,韦伯带著莎拉布莱曼和刘培文登上了舞台中央,现场的掌声愈加热烈。 等到掌声渐渐稀疏、直至零星停顿,韦伯发表了激情洋溢的感谢致辞。 在感谢过观眾与演员,並介绍了一些背景故事之后,他一脸感怀地说道,“当我下定决心要创作出一部像《歌剧魅影》这样前所未有的音乐剧时,其中的困难可以说无比巨大,在某些时刻,我负债纍纍,甚至不得不与全世界为敌,看遍了投资人的冷眼与嘲笑, 直到我身边这位来自中国的作家出现—” “女士们先生们,请容许我向你们隆重介绍,这位拯救了《歌剧魅影》的天使- 一《情人》、《马语者》的作者,米国畅销书外籍作家记录保持者、龚古尔文学奖最年轻的获得者、世界级大作家一一刘培文先生。” 现场再一次爆发起热烈的欢呼。 隨著蓝登书屋在英语国家的积极推动,刘培文的多部作品如今已经在英国也登上了畅销书前列,而刚刚落下帷幕的龚古尔文学奖更是不少人记忆犹新的重磅事件。 此刻,没想到自己在英国居然还颇具人气的刘培文,终於感受到自己有那么一点“世界级”了。 《歌剧魅影》的演出无疑大获成功,其火爆人气的最直接证明就是接下来一个月的票房已经一扫而空,而韦伯也已经雄心勃勃地把登陆百老匯提上了日程。 在前世,《歌剧魅影》最巔峰时,有多个剧组在全世界巡迴演出,並且同时在伦敦西区、纽约百老匯的顶级剧院长期驻演,可以说收钱收到手软。 当晚的庆功宴上,韦伯也放出豪言,不出半年,刘培文的投资就能全部回本。 刘培文对此自然是相信的,前世的记忆中,有一位韦伯的朋友,投资了50万米刀,最终的票房回报超过1500万,足见这是回报率超过三十倍的顶级投资,更不要说刘培文还手握高额的周边分成,那才是真正的吸金利器。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从十月底算起,接连奔波了十余天的刘培文,终於坐上了返程的飞机,再次回到燕京。 十一月的燕京已经开始被寒冷笼罩,可是属於刘培文的热潮还远未散去。 “你是说,我又上联播了?” 此刻,八里庄的新鲁院里,刘培文在二楼的办公室跟顾建资聊著天。 自从九月份八里庄的鲁迅文学院正式启用之后,这里还一直没有开课,醉心於写作的刘培文,要不是为了销假,今天也不一定会来。 “那可不!”顾建资指指手上的梅手錶,“这次比《我的1919》那次更厉害,你的採访镜头居然接近三十秒,三十秒啊!” 顾建资满脸激动,“咱们鲁院落成仪式的,也就在联播放了十秒。我就露了半张脸, 那半张还被前面老唐挡住了!” 最后,顾建资总结道:“我跟你说,要不是你这趟是从英国回来,国內不知道具体时间,这些记者保不齐都得去机场等你!” 一旁的周爱若则是更关心龚古尔文学奖的奖金。 “我看採访,你这个奖可是够厉害的!世界三大奖文学奖之一!怎么才给这么点儿奖金啊!” 在联播播出的当天,通讯社记者们整理好的访谈稿子也传递到了多家报纸。 多家权威媒体和不少文学刊物都对这件事儿进行了整理报导,人名日报更是头版头条发布了整个新闻稿件和访谈內容,一时间刘培文再次斩获国际文学奖项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此前並不为人熟知的龚古尔文学奖也走入了不少读者的视野。 “人家培文可是刘百万,还在乎那点儿小钱?”老顾笑道,“再说了,这几天光我收到的座谈会、表彰会的通知,就有好几个,文协的、文化部门的、外事部门的奖励和表彰可还都在路上呢,说不定咱们鲁院还得给培文按个高级职称!” 刘培文却摆摆手,“你们说的都不重要,其实我最关心的是,这下《情人》总归能在国內发表了吧。” 顾建资和周爱若一听,都是哑然失笑。 一部文学作品,荣获国际文学大奖,被媒体广为宣传,而作品本身却没有在国內发表过,不得不说是一种黑色幽默。 “估计有门儿!”周爱若评价道,“这会儿你要放出风去,人民文学也大可发得。” 刘培文摇头,他眯著眼笑道:“从哪跌倒,就从哪里躺下一一我是说,我还就想在当代发了!我就是一个字儿都不改,就要让当初不同意的那些个领导,好好的给我签一回字,写上批准、同意!” 想像著自己把稿子拍到某些上面领导的面前,口气囂张地说“我、刘培文、签字!”的场景,他就觉得很爽。 翌日,当代编辑部里,当刘培文再次把《情人》的手稿拍在何其志的桌上时,俩人都是“大仇得报”的笑容。 这一次,《情人》的发表没有丝毫阻碍,甚至还有不少报纸主动帮《当代》做起了宣传。 各地的销售渠道在得知《情人》將在今年十二月於当代正式发表的消息之后,一时间征订的需求直接把发行部的电话都给打爆了。 这一期当代,起印就是两百万册,不过经过人文社一致决定,这期不会再加印,而是在明年一月份,直接开始发行单行本,首印五十万册。 11月16號这天,一切尘埃落定,刘培文拿著《情人》获批发表的单子来到了八宝山。 蛋! 火柴划过砂纸,碧蓝的磷火陡然亮起。 在张白驹的墓前,刘培文把这张纸点燃,静静地看著它焚烧为灰,在风中飞扬。 几年前,刘培文为张白驹写下的序言、那些创作时的感想,如今终於可以光明正大、 白纸黑字刊登在国內的刊物上,传播给全天下的人阅读、翻看,在刘培文看来,这也算是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了。 当奔驰车离开八宝山,兜起的寒风起著卷刮落不少树叶。 而就在这天晚上,一个青年將迎来他的生死时刻, 第216章 死亡日记 第216章 死亡日记 11月16的夜晚,昌平西环里的陋居里,海籽浑身颤抖著抱著双膝,瑟缩在角落。 他做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梦。 梦里是一个没有太阳的世界,黑夜笼罩著一切,包括他的肉体和精神。 一剎那他觉得自己喝得很醉,或者曾经喝得很醉,仿佛有人在一直摇晃他的身躯。 在这种沉醉中,他回到了在草原上的某个夜晚,那个夜晚有明亮的月亮,他知道,那是反射的太阳的光芒。 异常明亮的月亮把荒莽的草原照得一片雪白,海籽眨了眨眼,这里就忽然变成了被皓皓白雪覆盖的雪原。 他迈著双腿,趟过及膝盖的雪层,却奇异的並不觉得多么寒冷,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觉得不对劲,沉思片刻,他发现他也听不到草原上那特有呼啸的风。 雪还在下,海籽开始叫喊,却喊不出声音。 可是內心里,却有一个声音,时而宏大清晰,时而隱约微弱在迴荡。 那个声音在说: “走罢!这里不属於你“走罢!你应该踏上天国的阶梯! “那里有永恆的太阳! “值得你永恆的歌唱! “让荣耀归於诗歌,光明归於烈日! “而你,也將归於死亡!” 海籽循著声音的方向拼命的跑,他衝进雪地,想找到那个人究竟在哪儿,只可惜雪越下越大,一开始只到膝盖,渐渐没过了腰,最终竟是要埋住口鼻,他不得不仰著头拼命呼吸,奋力的扒开眼前的积雪,才得以喘息。 就当他即將找到声音的来源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终於踩到了硬地,他伸手摸了摸,那是確石和枕木,顺著它们,是两条冰冷的、震颤著的铁轨。 遥远的声音忽然变成了火车悽厉的汽笛,那声音呼啸著,仿佛穿行而过的山,在他的耳边、发梢、皮肤、骨骼上彻底贯彻。 “呼!” 他大汗淋漓地醒过来,昏弱幽暗的陋室里,只有一扇小窗,透露著窗外的月光。 好亮啊,跟草原上的月亮一样。 海籽忽然觉得有些冷,环顾四周,却发现被子在床角,叠得整齐。 桌上的灯还没有熄灭,空荡的酒瓶子正在地上。 我大概是,喝多了吧?他揉了揉酸楚的脑袋,忽然眼神在桌上的稿纸定格。 那稿纸黑压压的,看起来很脏,但脏得很均匀。 这是什么时候写的?是我写的? 海籽回忆不起来了,酒后的难受开始占领他的身体,他纠结了半响,才终於下了床走到了桌边观瞧。 稿纸上,赫然是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整页的“死”,这些字写得无边无际、无拘无束, 大小各异,但笔跡与自己的分毫不差。 他忽然惊悚得汗毛直竖,旋即又觉得有几分轻鬆和释然。 这是我內心的渴望吗?爱人远去,人生苦痛,写诗又有什么用?哈!换几个钱?都寄了家里,剩下的,都不够买酒。 只是我自己消失的话,可能也无人在意吧? 看著这张稿纸,他苦涩地笑了,与幻灭的一切相比,死亡好像更简单一些。 坐在桌前,他决心先写遗书,他要把自己的事情交代清楚,走的坦荡。 诗歌交给谁?我还剩下什么东西? 他环顾四周,疯一样地扫荡著,一件件清点翻阅,忽然翻出了藏在抽屉里的一个隨身听。 刘培文寄给他的隨身听,不知道为什么前一阵才收到,里面还有一盘磁带。 信上说,鼓励他走出来,去爱自己。 可是他当时拆包裹时醉得太厉害了,没看仔细就收了起来。 事实上,从草原回来之后的几个月,除了在学校的时间,他经常喝得酪酊大醉,以至於这个隨身听竟然静静地在这里躺了很久,被他完全的遗忘了。 他鬼使神差地摸起来,按下播放键之后,才发现需要耳机。 耳机呢? 他急切地寻找起来,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耳机就在刚才拿出隨身听的时候,落在了地上。 甚至有一只耳朵还被他踩了一脚,壳子已经裂纹。 他心疼的捧了起来,细细地擦乾净,把一切准备好,这才重新按下播放键。 清幽舒缓的吉他声在耳边响起,被踩坏的右耳还额外响过细碎的电流声。 当刘培文的声音响起,他剎那间就发现,这是他写的那首《九月》。 “目击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一片” 当诗歌因为音乐的节律被重新断句,当温柔悠扬的人声沉稳的唱著自己写下的旷野, 海籽忽然有了一种全新的感受。 这是他写诗时不曾感受到的一种豁达与宽广。 “原来我这首书写孤寂与死亡的诗,还可以这样解读、传唱吗?” 他没说话,继续听著歌。 听到后来,歌曲中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一种名为希冀的野草开始生根发芽。 这首歌像是一碗甘霖,浇筑的是弃世诗人与歌者的洁净灵魂。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无藩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顏色——” 突然插入的诗歌朗诵,让海籽瞬间回到了那个自己在苍茫草原的夜晚。 那一夜,他也曾在呼啸的风声中,听到草原上迴荡千年的《匈奴歌》。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懂自己! 当“只身打马过草原”的歌声与吉他挥弦的声音同时击中內心,此刻的海籽忽然泪流满面,连绵的眼泪滴落在写满“死亡”的稿纸上,把纸张糊成单纯的水墨画。 片刻后,他重新倒带,再次开始播放, 海籽被这音乐中突如其来的认可和感动震撼到了。他沉思良久,忽地想起什么,赶忙翻出刘培文当时隨物品寄来的信。 【海籽: 《九月》一,我惊为天人,脑海中忽然有了无数想法,乾脆给你录了一首歌,声音不专业,只求能唱出我对诗中之意的感悟。 当二十二岁的你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只有孤寂和死亡才是这片土地永恆的主题,我不能给你更多的答案或解释。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生命的维度不仅仅只有一次。 当你战胜死亡的时候,你会像一只脱了壳的金蝉,假身死去,自我愈加强大。 我想,关於爱也是一样,没有人规定这世界只有一种爱或只能爱一个人,更没有人说过爱不可以再次获得。 既然爱的失去並非永远,失败的你获得了成功者不会拥有的机会:重新来过。 哪怕一次也好。 刘培文九月于晴园】 放下手中的信,海籽再次听起了歌,这个夜晚,刘培文的歌声不知道多少次在他耳畔响起,直到榨乾了电池最后一丝力气。 海籽望向窗外,月亮下去了,天色极度黑暗。 可他知道,太阳即將升起。 在至暗时刻,昏黄的檯灯下,他开始写起了日记。 【十一月十六日,夜我一直就预感到今天是一个很大的难关:一生中最艰难、最凶险的关头。我差一点被毁了。 这一晚我逃离了一次死亡,另一个我死了,而我侥倖活了下来,我体会到了生与死的两副面孔,似乎是多赚了一条生命。这生命是谁重新赋予的? 我想,把我从沉溺中救出的,是我如今的灵魂导师,刘培文先生。”】 刘培文並不知道自己录的这首歌真的发挥了作用,此刻他正在听何晴对於《闯关东》 的评价。 回来一个多星期,忙碌於各种匯报、座谈、採访之后,他终於有时间潜心把这部煌煌六十余万字的小说正式收尾,书写完毕,如今书稿的最后一部分正在何晴的手上。 “你这部小说,写得很特別。”何晴看完之后思考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一开始我看朱开山和人在金矿里斗智斗勇的时候,我觉得朱开山就是这部小说的主角。后来看了传文、传武、传杰他们各自的故事,我又觉得,朱家三兄弟才是主角。可是最后传文成了汉奸、传武死了、传杰也泯然眾人,看得我难受。” “后来我想明白了,你就是要把这个时代山河破碎,求生艰难平等的分担给每一个人,用句不恰当的话说,就是谁也別想好。 “所以老朱家打小说开始到最后,从来没有一家齐聚的时候,就连拍全家福都少人, 我发现这个细节之后,难受了好久。” 刘培文摇摇头,“其实在某一个时空,他们是聚在一起的,只不过故事里的人不知道罢了。” 他翻了半天稿子,指给何晴:“你看,就在这里。” 刘培文说的情节是传武把鲜儿拉过来的时候。彼时彼刻,那文人在屋里,老两口在桌子正座,秀儿是桌上的客人,玉书则是陪著夏掌柜来做客,在这个方圆不足十米的同一时空,老大正在穿著新衣服,老三在下面帮忙,传武和鲜儿在爹娘面前。 他们中的很多人,此刻还不是一家人,但是这时,已经是“全家”唯一的团圆时刻。 何晴看了半响,长嘆一声。 她朝著刘培文了一眼:“男主角我想不清楚,女主角我却能看明白,就是“鲜儿”,可是,你就非得让她一个女人把所有的罪都受了才行?” “你不懂!”刘培文嘿嘿一笑,“性別一换,不知道要多费多少笔墨、多死多少人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鲜儿这个角色,可以说是贯穿整个《闯关东》的悲情人物,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但为了爱情,她奔波千里,却迫嫁给別人、入戏班子、被地主霸占,歷尽千辛万苦来到东北,才发现自己爱的那个人,那个一直支撑自己走下来的精神支柱早已背叛了自己。 她有著天大的委屈,却没有半分的犹豫,她做土匪、打鬼子、几次濒死,与传武生离死別。 她嘴上经常说,“咱都得认命”,可其实她永远不认命,永远要成为更好的自己,这种敢於追求、努力自强的精神內核,与她个人的悲剧命运交织在一起,才格外让人意难平。 “我看你啊,后面怕不是要被读者骂。”何晴总结道。 晴园里的两人討论著故事的结局,更多的读者才刚刚开始看到故事的开始。 隨著《十月》第六期正式发行,在封面上的“刘培文《闯关东》”吸引了无数的读者。 而他们不知道,看连载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第217章 谁教你这样断章的? 第217章 谁教你这样断章的? 张国威今年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自从去年七月,在鲁院进行了五个月的培(钓)训(鱼)生涯之后,原本只是津门文协普通成员的他,在刘培文的介绍下,回去就连发两篇短篇,终於受到了津门文协的重视。 到了今年夏天,一纸调令,知名天拖保全主管张国威同志与自己的小弟丁文元挥手作別,去了市文化馆,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专职作家。 一下子拥有了大把时间的张国威,从周末钓鱼都要唯唯诺诺挨老婆训的家庭弟位,摇身一变,成了工资又高,时间又多的快乐閒人。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上班也能去钓鱼,在单位说一声去採风就行。 就算领导问起来,张国威也准备好了词儿:“你看我关於钓鱼的小说都写了多少篇了,这也是积累素材!” 只可惜领导根本懒得问。 一个文化馆,十个人出去有九个都是採风,另外一个还是在家创作。 后来,两次钓鱼遇见文化馆的领导,在海河边跟领导交流了一番打窝究竟用麩子好还是棒子碴好之后,张国威的摸鱼之旅更加得心应手。 今天早晨,望望外面阴呼著天,张国威大喜,俗话说秋钓阴雨濛濛,看今天这样子, 该是个出大鱼的好天气。 此刻,他感觉仿佛鰱鱅、鯽鱼、黑鱼、嘎鱼、翘嘴、青稍在这一刻灵魂附体。 “儿他妈妈!给我烙俩饼!今儿我给你钓一大的!” 津门大概是北方钓鱼佬最多的城市,虽然地处北方,可是城市水系发达,海河、潮白河、永定河,到处都是钓鱼的地方,隨便找一处野滩都能甩两桿。 带著一车装备,张国威踏著自行车去了永定河,考虑到路途遥远,他又跑市场买了半斤生米,一瓶蚌白(蚌埠白酒)。今天他打算跟一个相熟的钓友来个大决战! 到了河边,跟钓友打过招呼,俩人分开约莫几百米,各自选择钓点,张国威观察良久终於选好地方,他做好万全准备,甚至还在头上撑起了一个简易塑料棚子用来避雨。 打好了窝,张国威甩了一桿,架住杆子,看这功夫,还要磨一阵,他乾脆从包里掏出了单位新到的十月。 封面上,刘培文的名字赫然掛在最醒目的位置。 张国威不由得有些感慨。当年在燕京文学的招待所里,俩人虽然年龄不同,但都是被刊物叫来改稿子的吗嘍。 如今自己从吗嘍成长为了大一点的狒狒,叫声渐渐有人听见了,甚至还有人投餵自己,扭头再一看,好傢伙,这个当年跟自己一起的吗嘍,如今正在投餵那些投餵自己的人。 刘培文这篇《闯关东》他也有所耳闻,听说还没写完就被各路名家接连借阅评价,故事精彩至极,如今终於发行,他也是心中痒痒。 抬头看看水面,一片平静。 “今天介鱼怎么不咬鉤呢?” 他继续低头看书,翻开目录,刘培文的《闯关东》排在了第一个。 但是小说名字后面的那个“二”引起了他的警惕。 什么意思?搞连载? 连载这事儿,他懂。 书名后面写“前”的,就是连载两次。写“上”的,那就是要连载两次或者三次。 唯独这种,上来就写个“二”,最让人害怕,因为你不知道他能数到几。 张国威有点犹豫。平常他看这种內容,看到连载的都习惯等连载完毕一起看,毕竟看一半没有后续,有点难受。 不过刘培文的名字还是让他坚持看了下去。 幸好,十月的编辑们显然认识到了连载规律的重要性,他们直接交代了连载方式。 “三期正刊、三期副刊,半年连载完,好傢伙,十月这一次可算是吃饱了!” 他正感嘆著,水面上的鱼漂忽然动了,於是赶紧放下杂誌扯动鱼竿。 收穫不错,一条翘嘴。 想起媳妇儿的叮嘱,他把这条鱼投进鱼护。 再次甩杆,他又捧起了十月。 看吧。 《闯关东》的规模说实话让张国威有些震惊,刘培文的作品,哪怕是《黎明之前》这种谍战小说,也只有二十五万字。以六十万字的规模,讲述一个家族的奋斗史,可以说是妥妥的鸿篇巨製了。 这次连载的第一部分,大约十万字的规模,张国威结结实实的读了好两小时还没读完,其中人物故事跌岩起伏、引人入胜,结果这中间他有好几次没注意,鱼都跑了,有一次还差点儿把鱼竿都拽走。 眼瞅著马上要到中午了,张国威瞅了瞅自己的鱼护。 得,一上午就这一条翘嘴,自从开始看小说,他直接当了空军。 “不能看了!”张国威思来想去,放下手里的《十月》,开始专心钓鱼。 可是钓鱼难免无聊,看著平静的水面,他心里就是不由得挠痒。 拿飞鏢扔朱开山的究竟是谁呢? 朱开山掉了雪窝子,又是谁给放的绳子? 话说鲜儿跟戏班子分了手,介功夫眼儿该到哪儿了? 不想还好,一开始琢磨,故事里面的细节无边无际,在他脑海中反覆盘桓,连鱼漂动了都没反应过来。 “哎!哎!介尼玛——” 等他抓起鱼竿开始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追悔莫及的张国威,思来想去,乾脆把鱼竿往旁边一扔,埋头读起了《闯关东》。 治不了鱼,我还治不了你? 继续看小说,他顿时觉得开心了很多。 原来丟飞鏢的是老果子!大金粒、小金粒竟然都是老板娘的亲儿子! 老板娘竟然是土匪的眼线! 紧接著,惊心动魄的运金计划正式展开,张国威眼看著朱开山吞了金,生命垂危,被人押送著离开老金沟,却遭受了官兵的盘问,眼看著官兵篤定要剖腹验尸,明晃晃的尖刀已经悬在了朱开山的肚子上,这小说,没了! “没了?”他不敢相信地往后翻了几页,又看了看目录,確定只有这些內容,不由得气笑了。 这断章断的!能把人急死! 中午,钓友背著他刚钓上来的大鰱子在自己身边“迷了路”,他则是输掉了自己最爱的蚌白。 “滋溜!”对面钓友拿著自己带的小酒盅一饮而尽,感嘆一句,“哎呀~蚌白蚌白, 大眾茅台!” 得意过后,他捡起两粒生米,搓掉皮丟进嘴里,美得不行。 “老张,你这水平不行啊!”此刻,钓友跟张国威俩人坐在棚子下面,他看著濛濛雨丝,得意洋洋。 “喊!”张国威最听不得別人说自己不行,“我不行?我告儿你,我就是上午忙著看书,没顾上!等下午啊!我钓得准比你多!” “你就吹吧!什么书这么大劲,《金瓶梅》啊?自己钓不上来净找理由!” “谁找理由?谁找理由!”张国威气得翻出那本《十月》,指著刘培文的名字给钓友看,“你有本事,你下午也看看!咱看谁找理由!” 钓友笑,不信邪地接过了书下午,张国威钓鱼的这段时间,钓友就没离开过半步,愣是守著这个棚子把连载的第一部分给看完了。 “介尼玛完啦?后续呢?故事呢?没了?”钓友看得出离愤怒了,“介四嘛玩意儿啊,一句话讲到半截儿!介不诚心的吗?” 此时的张国威大发神威,已经钓上了十几条鱼,听到钓友的疯狂吐槽,自己的嘴都乐得快成翘嘴了。 “你说!介四我找理由吗?”张国威笑著说道。 钓友低头认栽,但是心里却还是忘不了那没写完的《闯关东》,“你是作家,你给我学学,这小说嘛时候有下回?增刊又是嘛玩意儿?” 对於断章有意见的人,显然不止张国威和他的钓友。 十一月下旬,隨著新一期十月在全国的发行,无数的读者看到封面上的名字就果断出手,结果回家一看,这故事竟然写到一半没了。 本来嘛,连载小说,內容哪有不断的?可这断章的地方实在是让人急得难受。 不出几天,刘培文就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批评《闯关东》恶意断章的评论。 【《闯关东》故事的优秀与深厚的时代感已经毋庸置疑,笔者也认为这將是刘培文的一部现实主义力作,但是与此同时,笔者对於第一部分的结束方法不敢苟同,甚至有著巨大的反感。 原文最后是:“朱开山躺在雪机上,依旧双目紧闭。眾人望著冷漠的官兵,心中的惶恐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凝结的气氛恍如这悬在朱开山身上的、冰寒如雪的冷刀。这把刀即將刺入他的腹腔,而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个声音打破了风雪中的寧静。” 笔者不由得要质疑:《闯关东》虽然需要连载,但毫无疑问后续的內容是早已写完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这样的结尾,让读者等待一个月的时间,这无疑是对读者的不尊重! 我们郑重要求《十月》杂誌,考虑读者感受,儘快把后续的小说內容连载完毕。】 简而言之:我,读者,炫我嘴里。 “还笑?”一旁的何晴吐槽道,“这两天我看评论《闯关东》的文章,都是一边夸一边骂,最有意思的是一个评论直接说,“这把刀一悬就是一个月”,你这样断章,就不怕出门让人堵了门?” 刘培文玩笑道,“那要不咱俩私奔吧,回老家种田去,等《闯关东》连载完了再回来!” 何晴闻言翻了个白眼,“谁家冬天种田啊?” 事实与刘培文的预想差不多,评论与读者们吐槽归吐槽,可是追小说的劲头可是一点都没减弱。 到了十二月初,早已筹备好的《十月增刊》正式摆上书架,哪怕首印达到百万册,依旧就被苦等近一个月时光的读者们一扫而空。 这下《闯关东》彻底火了。 第218章 世界线收束 第218章 世界线收束 什剎海是一个特別的地方。夏天的时候,这里杨柳依依,风姿秀丽,等到了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燕京城彻骨的严寒开始冒头,什剎海的水面便开始迅速结冰。 到了十二月上旬,便有人开始往下扔砖头,测试冰层的厚度,偶尔还有人不顾阻拦, 大著胆子直接走到冰面上去,以至於野冰客翻越护栏上冰,管理单位出面劝阻,差不多成了什剎海的保留节目。 等到如今十二月下旬的时候,冰层的厚度已经颇为可观,这时候的什剎海就成了崭新的冬季乐园。 什剎海的冰场位居城中心,走一会儿,既可登景山,又可进故宫。附近北海、中海、 南海几片水域,冬天当然也是结冰的,不过只有什剎海允许市民免费进出滑冰,所以也最有名。 在一片露天冰场上,有穿冰刀的,有坐冰车的,有速滑的,有滑的,有打冰球的, 还有许多穿著鞋就上去瞎溜达的.现场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在这片寒冷的冰面上玩得热火朝天。 此时的刘培文正和汪硕、马未督一起滑著冰。 刘培文不擅长滑冰,此刻他跟马未督俩人都是玩的冰车。 手里拿著钢钎,坐在方正的铁板凳上,板凳腿下面焊著两条细钢管,只需要双手的钢钎朝著冰面往后用力一扎,人就在冰上坐著飞驰起来,殊为有趣。 汪硕则是玩的刀,双刃、刀短,可以隨意变换方向,玩起来在冰面上如同穿蝴蝶,相当瀟洒。 马未督指著一旁飞舞的汪硕,笑著说道:“当年,这小子跟人在这儿『茬冰”不知道勾搭过多少小姑娘!” 说罢,他又嘆息道:“那些姑娘戴著大红围巾,多漂亮啊,可惜总嫌我个儿矮。” 刘培文乐了,“怎么大冬天的,思起春来了?” “那怎么了?”马未督不服气道,“你写个『鲜儿”,多冷的天,不也跟传武发春吗?” 他越说越来气:“刚才我都忘了!你这一手夏然而止玩得挺溜啊!第一期连载的时候,朱开山肚子上悬了一个月的刀,这回怎么样?这韩老海抱起石头来,又一个月不动弹?他到底砸的什么呀?” 第二回连载是十月的增刊,结尾处,正好写到传武跟鲜儿私奔后,韩老海气不过,带人来砸朱开山的家。 (请记住 读小说就上 101 看书网,????????????.??????超顺畅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砸的什么?砸人家的锅呀。”刘培文笑著解释道,“这砸锅就是断人饭碗,两家的仇怨就算是结下来了,后面就要斗得更厉害。” 马未督听得心驰神往,拽住刘培文的冰车“不行不行,你手稿还在吧?晚点我上你家看去!要不然这结尾一回回的这么坤练,非把人折磨疯了不可。” 玩得有些累了,俩人把冰车滑到了边上,静静地看汪硕表演。 自从上个月,汪硕的《橡皮人》成功发表之后,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属於自己的文学道路,每天咋呼看灵感太多、写不完。 不一会儿,汪硕终於也玩累了,仁人这才离开冰场,一路散步回了晴园。 进了书房,马未督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翻看《闯关东》的后续,汪硕表现得不屑一顾得意洋洋。 “你来晚啦!哥们儿早看完了!这后面啊,韩老海碰见了一个女一一“一一你丫闭嘴!”马未督出口阻拦,抱起稿子就往客厅跑,身后是汪硕囂张的笑声。 看著离去的马未督,汪硕却有几分羡慕,指著他的背影骂道:“这孙子这两年净鼓捣古董,文学早成了前妻了!” 本来要再过很多年才能迎来发跡的马未督,在刘培文的金元催化下,如今已经成了古玩界的一个明星人物,经手的东西多,看的也准,在这个热度逐年走高的古董圈上下其手,捞了不少。 “他的才华你羡慕不来,”刘培文摇摇头,“你的才华他也学不会啊。” 汪硕闻言,尾巴又翘起来了:“哥们最近又有好点子了!现如今不是物慾横流吗,我打算写一个黑色幽默的东西,写个开公司替人帮忙的故事,对了,前一阵子你国外领奖那事儿闹得挺大,我也准备拿来用!” 汪硕口中的好点子,就是他后来写的《顽主》,三个青年开了一个3t公司,宗旨是替人排优、替人解难、替人受过,实质上都是满足各种人冠冕堂皇的自私自利。 这个小说的影响力之大,由此派生出了汪硕的另一部小说《你不是一个俗人》以及此后的《顽主》、《甲方乙方》、《私人订製》等多部电影,內容结构其实都与顽主最初的设定一般无二。 此时已经中午,刘培文拿出昨天闷了一晚的羊肉重新热了,下了三大碗面,捞出来浇上羊汤,再盖上熟烂的羊肉,一把葱一勺醋,直吃得汪硕和马未督停不下筷子。 下午,刘培文依旧是和汪硕討论著新作品的构思,直到天擦黑了,马未督才终於把《 闯关东》看完。 把手稿重新还给刘培文,马未督掬出一把辛酸泪,“培文,看完你这书,我算是明白什么叫人间冷暖了!” 送走两人,刘培文重新回到书房,开始收拾东西,正忙活著,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打来电话的是胡金泉。 他开口就说:“培文,咱们这电影上映了好几个月了,你也不打电话问问,未免也太放心了点!” 刘培文拍拍脑袋,这几个月他忙著写《闯关东》,然后又是跑了一趟国外,回来之后又开始写《情人》的电影剧本。前后忙活完,现如今三个月都过去了,哪里还记得九月份胡金泉给打电话说电影上映的事儿。 “怎么样?票房如何?” “不算太多,三千万掛零,也就是个香江年度第二而已。”胡金泉嘴上谦虚,声音却透露出藏不住的开心。 毕竟他拍的电影已经连扑几次,如今回到邵氏,耗费將近两年,虽说依旧是改不了自已屡屡延期的老毛病,但也算是一举翻身,打了个漂亮仗。 如今《双旗镇刀客》上映后,虽然被香江媒体批评浪费了李联杰的一身武功,但是所有看过片子的人都见识到了荒莽大漠中刀客一刀决死的魅力对决,成为了胡金泉武侠电影中有一个难以逾越的巔峰。 而西部影城这个名號,也隨著双旗镇刀客的末尾片,第一次登上了电影世界。 他继续介绍道:“对了,吴雨森托我感谢你啊!要是没有你,说不定他这个《英雄本色》的第一还坐不稳呢!” “感谢我?”刘培文纳闷,“为什么?” “去年你在贺兰山劝我时候说的话,你还记得吗?”胡金泉笑道,“那句话我原封不动送给了他,他接著就用在电影里啦!” 刘培文目瞪口呆。他当时为了劝说胡金泉,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小马哥”的经典台词,当时也没想太多,可万万没想到,最后世界线竟然是这样收束的。 此刻,胡金泉继续介绍著电影的情况:“除了香江的三千万票房,电影还在湾岛和东南亚陆续上映,差不多也拿到了三千万的票房,再加上录像带的收入,估计总体有个七千多万吧,算下来,利润差不多有两千万,你当初投的一百万港幣,虽然没赚太多,但算是回本啦!” 两人又就著沙堡的话题聊了几句,刘培文掛了电话,沉思良久,又给张先亮打了个电话,问了问今年西部影城的情况。 当初刘培文投资《双旗镇刀客》电影一百万港幣,大头其实就是买下了沙堡,而后隨著西部影城多个影视街区的建设和招待所的营造,最早投入的二十万人民幣的启动资金早就光了,要不是后续刘培文手头不断有稿费到帐,根本无力继续支持。所幸到了招待所营建的时候,张先亮已经通过朔方政府拿到了银行的融资贷款,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电话打过去,今天的张先亮正好在办公室整理匯报材料。 “培文!西部影城如今已经渐渐走上了正轨,大势已成啊!以后估计都不用你再往里掏钱了!”电话里的张先亮显得自信满满, 自从《双旗镇刀客》在此拍摄取景之后,西部影城已经吸引了不少业內的导演来此拍摄取景,如今西部影城里有包括《红高粱》在內的两三部电影、一部连续剧同时开工,儼然成了名副其实的西部第一影视基地。 与剧组同时到来的还有大量的群演、餐饮、住宿以及拍摄道具需求,这给西部影城带来了多项收益,而这些收益也渐渐开始反哺公司,形成一种良性循环。 听完张先亮的敘述,刘培文放心了许多。他这才又开口问道:“对了,我那个表弟张伟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张先亮来了兴致。 “说实在的,他演戏水平確实一般,但是胆子真是不小,天天拿著自己在片场学的经验给本地的群演们免费教学,那些人本来都是农民,你別说,他教点东西虽然土,但是对於群演来说確实能用,到现在真是混成西部影城有名的群头了,手里足足有上百名群演。” 刘培文闻言心中大定,张伟自己有了起色,总算他也能在舅舅那里有个交代。 掛断了电话,心里思考看西部影城后续发展的问题,他开始盘算起自己如今的收入。 这不算还好,一算把刘培文自己都嚇了一跳。 自从四月份他给《歌剧魅影》投资了两百万米刀之后,帐户上的资金瞬间只剩下了零头。 而香江和泥轰这两年转给他的外匯券收入,则是都让他交代给了黄成民与马未督。 所幸这半年的时间,蓝登书屋发行的新书的销量都非常不错,尤其《霸王別姬》,不足一年的时间就收穫了三十万册的销量。《时空恋旅人》、《爱乐之城》也有十几万册的销量。至於《马语者》,则是稳定在每年三四十万册的规模,所以刨除四月份签订合同之后的版税,这几本书依旧能从蓝登拿到六十多万米刀。 而自从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之后,英语版《情人》加印了四十万册,《情人》法语版更是加印了60万册,再算上伽利马新签的几部法语作品也有百万册的规模,刘培文一算,自已的外匯帐户里的资金居然至少有將近三百万米刀。 这还没算《爱乐之城》音乐剧和《歌剧魅影》的票房分成呢,这两部剧的分成都属於积少成多、定期结算的类型,但总体来算,以后每年至少也能给刘培文提供三、四百万米刀的收入。 算完帐之后,刘培文发现,哪怕自己已经非常努力的在钱,他的財富依然隨著各种作品的传播不断增值。 这也就是1986年还没有什么作家收入排行榜,不然以他年入数百万米刀的水平,必然是断崖式领先。 想起张先亮说的西部影城已经不需要资金注入,再看看帐上的米刀,他忽然觉得,好像钱也是一件难事。 第219章 刘培文年 第219章 刘培文年 十二月底,又到了年底写总结的时候。 每当这段时间,各个单位、企业都要组织开会,总结去年的得失,展望接下来的工作情况。 对於文学创作领域,这件事儿同样適用。 这天下午,鲁院的全体职工会开完,刘培文回到了办公室。 正要准备溜號,顾建资递过一张报纸。 “培文!看看!你又上报纸啦!” 刘培文接过报纸一看,是一张燕京青年报。 开篇的题自就非常吸引眼球, 【1986:刘培文年】 好傢伙,刘培文心中惊嘆。 把一个人与年份掛鉤,在前世的文学圈子似乎是从汪硕开始的,原因是他的四部作品同年被搬上大银幕,没想到如今竟然让自己抢了先。 停下发散的思维,刘培文继续往下看。 【1986年的香江电影市场,迎来了一部特別的作品,这部名叫《双旗镇刀客》的电影,源自於刘培文的同名处女作。 《双旗镇刀客》由知名导演胡金泉拍摄,上映之后,创造了香江年度票房第二名的佳绩。 笔者在发现这部电影不仅源自於刘培文的小说,而且编剧也是刘培文后,惊讶地发现,仅仅是1986年,由刘培文作品改编、上映的电影就有《我的1919》、《老並》、《双旗镇刀客》三部之多,这三部作品,全部都由刘培文本人编剧,且均实现了口碑与票房的双丰收。 除了电影之外,在今年,刘培文参与编剧的话剧《天下第一楼》正式登上燕京人艺的舞台,其以小见大的表现形式和优秀的故事內核,让很多评论家都认为颇具茶馆的风采。 一年时间,三部电影、一部话剧,这样的数量和影响力,无疑是让人惊嘆的。 目前刘培文的多部作品依旧是电影界知名导演们的青对象,据调查,明年至少还將有一部根据刘培文作品《甜蜜蜜》改编的电影將要上映,而据通讯社此前的消息,法兰西知名导演阿诺也已经开始筹备《情人》电影的拍摄。】 看到这里,刘培文不由得汗顏,自己回来一个月多月了,此前忙於各种事情,到现在《情人》的剧本还没动笔呢。 【.-此外,1986年,刘培文在文学创作方面也收穫颇丰,今年11月份,刘培文斩获世界三大文学奖项之一的龚古尔文学奖,下半年发表的《情人》和《闯关东》在全国掀起阅读热潮,而刘培文的眾多作品更是传播十余国,在泥轰、香江、在米国、法兰西销量异常火爆,数百万的海外书籍销售成绩也创造了国內作家前所未有的巔峰。 据此,笔者大胆总结,在文艺界,1986年可以认为是“刘培文年”,这一年刘培文的作品在多个领域的收穫,意味著作为一名优秀的作家,他的作品走向了全面的成熟。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实用,101??????.??????轻鬆看 】 纵观刘培文的创作歷程,他题材多变,文笔锐利,他用自己天才的语言,塑造了一大批在文学史上鲜活的人物形象,无论是苦痛於人生抉择的白音宝利格,还是用谈谐的言语鼓舞著生活力量的张大民,或者不疯魔不成活的名伶程蝶衣,都让人难以忘怀。 作为改开时代的文艺工作者,他勇於探索创作方法,坚持用作品说话,用一部部经典內容在先锋文学、现实主义文学两个方向上开疆拓土,开拓了文学技术和思想的边界。 作为茅盾文学奖的获得者,他的作品在两岸三地广为流传,影响了很多人的表达方式,作为龚古尔文学奖、直木奖的获得者,他更是改变了世界看中国文化的眼光。 1986年,刘培文年,实至名归。 笔者甚至认为,如果刘培文能够继续保持目前的创作活力,1986或许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看完了这篇评论,刘培文再次看了一遍文章的作者:苏同。 居然是他。 刘培文都觉得有几分羞愧。 “这夸得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他不好意思地问一旁的顾建资。 顾建资则是笑嘻嘻地评价道:“人家也是实话实说嘛!怎么,你还要写篇文章闢谣啊?” 刘培文心想,我怎么闢谣,告诉大家他统计的不对,其实我还有音乐剧吗? 这篇评论一经发表,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虽说刘培文作为国內知名的青年作家,作品的影响力有目共睹,但是完全把一位作家与某一个年份相提並论,在国內文学评论界確实也从未有过。 可是当有些评论家准备写稿批评的时候,他们却发现,从哪里开始批呢? 说这些评论言过其实? 可是刘培文的这些事情都是实打实的,经得起考验。 於是乎,刘培文就看到了很多扭扭捏捏的批评,这样的批评还大多是集中在批评苏同身上,认为他的评论是过分諂媚的、不合时宜的。 而对刘培文和他的作品本身,大多数评论家根本没说一句坏话。 废话,你也不看看,对面的人可是刘培文。批评他的作品吧,人家拿了国际大奖、国內大奖,被认为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旗帜;批评他的人品吧,人家可是结结实实地为了全体作家捐了一百万。 在这种情况下,一切的走向就开始魔幻起来。 此刻的百深处34號,石铁生正在给他念一段批评。 “刘培文作为一个严肃文学的作家,书卖得比通俗作家都多,这不禁要让我们反思: 为什么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青年,能够写出如此丰厚的文字?为什么纯粹的文学能够获得如此多的读者?这究竟是这是一种文学的扭曲,还是一种对於优秀作家的盲目崇拜,我认为,我们要谨慎看待『刘培文年”这一现象。” 念完了,石铁生评价道:“他写这段批评时,心里的彆扭劲儿,光看这些字儿我都能瞧的出来。” “哈哈哈哈!”一旁的於华乐得不行。 他笑了一阵,又补充道,“铁生这个还不够离谱,最离谱的应该是我前天看到的一个读者来信。” “他说:作为读者,我坚决反对『刘培文年”,除非我能够提前看到《闯关东》的全部小说內容!” 石铁生也乐了,“培文这断章大法,確实够折磨人的!” “还好吧!我看十月的编辑们可是高兴得很啊!”刘培文跟於华打趣道。 “能不高兴吗?”於华说道,“现在连载了两期,正刊加印到了一百五十万册,副刊也差不多,培文这断章大法一搞,我们过年估计能一人多发两袋富强粉!现在富强粉多贵啊!这还没算奖金呢!” “而且这发行量一上来,可以说是鸡犬升天啊!我们主编刘昕武明年说是就要去人民文学了,我要是他,我都恨不得把你供起来!” 几人谈笑著,陈西米回来了,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她转身去了厨房。 自从陈西米跟石铁生领证结婚之后,她在西北大学的工作也通过邓有梅在文协的关係调动到了文协下属的一个出版社,如今在出版社做编辑的她平日里工作不算忙碌,得以细心照顾石铁生的起居。 你还別说,自从石铁生结了婚,搬进了百深处34號,居住环境的改善和生活方式的改变,让他的气色明显的好了起来。 如今有了陈西米,石父身上的压力小了很多,平常也能有点儿自己的时间出去散步、 閒逛,还跟人学著养起了鸟,这让石铁生愈加满意如今的生活。 在石铁生家吃晚饭的时候,陈西米开口问道,“培文,你们结婚的时间定在几號了?” “二月十五號。”刘培文回答道,“燕京的喜宴定在这一天。这之前我跟何晴还得回老家一趟办一场酒席,也是不办婚礼,只做酒席。” “刘老师,你要伴郎不要!”於华指著自己,“我可以啊!” “你?”刘培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惦记著认识伴娘吧?” “哪能啊!”於华有些心虚,不过嘴上依旧是不服输,“我就是为了给老师你帮忙啊!” “哦,那你不用当伴郎,到时候帮我在门口当门童,往里领客人,怎么样?” “啊?真帮忙啊?”於华哀嚎道。 “嗯?”刘培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这个“真”— “我干!我当门童还不行嘛!”於华赶紧打住。 一顿晚饭就在於华的喉声嘆气中愉快的度过了。 吃完饭,刘培文回到家就钻进了书房,趁著最近有空,他终於开始写起了《情人》的剧本。 《情人》的剧本修改比较复杂。 前世刘培文也曾经看过梁佳辉主演的《情人》电影,对其中的『亚洲最美臀部”记忆犹新,不过由於电影是第三人称视角,两人相遇的那部分內容难免显得男主角有些见色起意的意思。 刘培文思来想去,还是把船上偶遇的戏份加入了一些东尼主观上的一见钟情,让电影的內容推进显得更合理。 了大约十天的时间,刘培文终於把《情人》的电影剧本写完。 这次的剧本邮寄显得非常有牌面,在刘培文跟阿诺通过电话之后,法兰西使馆特意派人来取走了剧本,他们將通过官方渠道用最快的速度把剧本传递给阿诺。 这让刘培文不得不对法兰西人天生的浪漫有了更多的理解,这个民族似乎总是愿意为文化、艺术、自由精神这些形而上的东西付出更多。 只可惜,巴士底狱今犹在,不见当年鲍狄埃。 忙完了剧本的事,刘培文去鲁院领了一趟年节福利,年前的班就算是上完了一一虽然他也没去几天。 在过年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要去做,那就是跟何晴去领结婚证。 第220章 首都的嫂子回来啦 第220章 首都的嫂子回来啦 领证这天早晨,刘培文难得西装革履,收拾精神地开车去了对外大院。 敲开何华家的门,开门的正是何晴,她今天穿的格外標致,还细细地化了淡妆,一身红色的呢子大衣搭配雪白的围巾,让她显得格外娇俏可人。 跟何华、李慧兰打过招呼,俩人出了门。 一上车,何晴就赶紧跟刘培文对起了东西。 “身份证、户口本、单位介绍信、一寸照片儿,都齐了吗?” “还差一样东西。”刘培文说道。 “差什么?”何晴有些著急地追问。 “还差个盖章!” 说罢,刘培文把一脸迷茫的何晴搂在怀里,结结实实地盖了个章。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俩人柔情蜜意地嬉闹了片刻,奔驰车这才开往了婚姻登记处。 办完了手续,捧著那张粉色的纸出来的时候,俩人都有些激动。 从82年相识,到如今结婚,俩人不知不不觉已经走过了五年的时光,如今领了证,终於成了合法夫妻,何晴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后悔不办婚礼了?” 开车的时候,刘培文看著一旁有些恍神的何晴,开口打趣道。 何晴摇摇头,“没有,就是想想以后的生活可能跟之前完全不同了,觉得有点不真实。” 虽然何晴已经习惯了与刘培文的相处方式,但对未来甜蜜期待之余,心中也难免有些惶恐经常结婚的朋友们都知道,婚礼之前夫妻俩是最容易闹矛盾的,特別容易因为一些婚礼前的琐事爭吵,这是因为人在即將面临生活的巨大变化时那种多维度的不確定感,放大了彼此的情绪。 那么,到底该如何疏导这种情绪呢? 刘培文选择的自然是物理疏导。 汽车一路开回晴园,今天又有朗朗的读书声。 1987年的农历春节来得比往常要早一些,今年由於刘培文年后还要回去一趟,所以过年就留在了燕京,与何晴一家共同度过。 由於张端一家过年回老家去了,此时留在燕京对外大院里的,就四个人。 这年过得就难免冷清些。 除夕这天下午,刘培文跟何晴成了主力,刘培文还特意做了两道菜秀了一把厨艺。 晚间,一家人吃完了饭,都围坐在电视机前等著看春晚。 “培文,今年的春晚你没参与啊?”李慧兰在一旁好奇道。 刘培文往年常常参与节目製作和编排工作,她听何晴说起过好几次。 “今年换人了,黄导没再干总导演,现如今的导演是一位女导演,叫邓在君,我们不是很熟悉,再加上之前写《闯关东》,精力顾不上,所以今年我就没参与。”刘培文解释道。 “不参加也很好嘛。”何华评价道,“作家嘛,就靠作品说话,別的话都可以少说。” 实际上,刘培文这两年对於参加春晚的兴致也在逐渐减弱,他也明百了为啥后世春晚总是一直换导演了。 自从1985年的大失利之后,吸取了教训的央视採取的方法是稳扎稳打、小步创新,於是乎条条框框一届比一届多,为了照顾全国人民复杂的审美口味,节目的內容编排也趋向於中庸。 无论什么事情,一旦流於形式,期待感就会直线下降。哪怕观眾们还没有看腻,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已经疲惫了。 当然了,毕竟如今由於老百姓的文化生活依旧极度匱乏,所以春晚仍然是独一无二的文化盛宴。 今年跟刘培文有过多次合作的陈小二因为筹备电影也没有参加央视春晚,但这个春晚依旧精彩纷呈,一家人看著《虎口遐想》也是乐得不行。 “这个相声有意思,跟以往的相声有很大不同。”何华点评道。 “主要是创作方法不一样。”刘培文附和道,“实际上这相声是姜坤根据梁佐的小说改编的。” “这梁佐是谁啊?”李慧兰隨口问道。 “他如今还没名儿,不过他母亲您一准认识,是写《人到中年》的諶荣。” 姜坤的表演非常出彩,但要说整个87年春晚的舞台最引人关注的是谁,那无疑是费祥了。 中外混血的深邃五官和对於祖国的热爱,再加上春晚前所未有的动感的音乐,这个冬天,费祥確实在全中国点燃了一把火。 在何晴家呆到了初一凌晨,一场春晚看完,又放完了鞭炮,刘培文便起身告辞。 临別的时候,何华开玩笑说:“都领证了,怎么不把你媳妇儿带走啊?”把何晴羞了个大红脸。 转过年来,大年初三这天,刘培文带著何晴坐上了南下的列车,一路从燕京到商州、 再到陈州、水寨,费了四天,终於坐著突突作响的大篷车,在寒风中回到了大刘庄。 由於早早跟刘环商定好了在家办酒席的事情,所以全村人都知道刘培文要带著媳妇儿回来。 如今大篷车到了村口,不知道从哪日开始在村口守候著的九只用一嗓子就唤醒了大半个庄的狗。 等何晴借著刘培文的手从大篷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围满了好奇的村妇和半大孩子。 刘培文还没扭过头,就听见李金梁在高喊“首都的嫂子回来啦~首都的嫂子回来啦~” 这话说的,好像嫂子遍布全国一样。 此刻人人都带著好奇的笑脸,刘培文只好忍住吐槽的欲望,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给旁边的何晴介绍周围的村民们。 “这是九,村里的喇叭!家里弟兄八个“ “这是富,姓富不是姓福——” “这是青舟,家里是诊所——” 何晴望著乌压压的几十个人头,此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好脸掛著笑,尷尬地跟著刘培文挨个叫人。 村妇们倒是格外热情,一边招呼著帮俩人搬著东西,一边热情的推让著手里的东西。 “吃瓜子吗?吃蜀黍干吗?生要不要——” “咦!这燕京的闺女咋恁好看,吃吗——” 可怜何晴根本听不明白她们嘴里的方言在说些什么,只好不断笑著应承,手里一会儿就捧满了投餵来的零嘴儿。 “好啦好啦!改明再看!先让俺俩回去!” 刘培文喊了两嗓子,道路终於畅通了一些,俩人这才在大家的簇拥下回到了家。 好半天,人群终於散去,刘环和黄友蓉这才迎上来。 不过速度更快的是刘英,上了中专的她如今已经有几分大姑娘的模样,只可惜还是小朋友动作,她一下子扑到何晴身边,一口彆扭的普通话,张嘴就赞嫂子美若天仙,直把何晴夸得心怒放。 介绍过了家里人,刘环带著俩人去了前院。 之前刘培德结婚的时候,前院就整修过一次,如今又铺了砖,屋顶的瓦也重新换过。 进了屋,里面粉刷一新,摆放的都是崭新的家具,上面还带著喜字。 “村里就这条件,凑活住几天吧。”刘培文搓了搓何晴有些冻红了的手。 何晴倒是满脸好奇,“我觉得挺好的,大家都特別真诚,就是我不怎么听得懂。” 於是接下来,何晴和刘培文的对话,基本都是中原话短期培训班的模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环家里凑了一大桌子人,除了由四、李建国之外,村里的一些老人也都过来参加,不用说,都是来看何晴的,这一晚上,光是给何晴的见面礼就摆了一大堆。 看著一桌子的人,刘培文扭头问刘环,“叔,没看到连生叔呢?” “他?”刘环没说话,拐了拐一旁的李建国,“问你建国叔。” 李建国直接摊手说道:“今年没回来,就托人梢了个口信,说是丟人,不敢回家。” “怎么回事?” “抬会闹嘞!”李建国说起这个,也是一脸晦气。 去年还手握五十万,风光一时无两的弟弟,参加了“抬会”,不到几个月,钱款清了零。 所谓抬会,就是八十年代的一种庞氏骗局,通常由一个被推举出来的“会长“来吸收民间资本,並许诺给予高额回报。然而,隨著抬会规模的扩大和利息的不断抬高,最终也必將隨著所谓会长的潜逃成为一地鸡毛的金融骗局。 刘培文闻言,也不再追问。 吃完饭,村里的叔叔大大们都告辞离去后,院子里只剩下了刘环一家与刘培文夫妻俩。 几人喝了半天的茶,刘环沉思半响,才开口问道:“培文,你那边,有树根的消息没有?” 这已经是刘培德第二年没有回来过年了,他跟田小云这两年宛若人间蒸发,每年也就偶尔寄封信回来说说近况,就没了下文。 刘培文摇了摇头。 “年中的时候,我给他去过一封信,问他研究生什么时候毕业,也没有回信。” “哎——”刘环长嘆一声,不再说话。 此刻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刘培文见状,连忙转移话题,从包里翻出了几盘磁带,递给了刘英。 “给你!都是带签名的!” 刘英眼都直了,赶忙夺过刘培文手里的磁带,一盘盘地翻看起来。 “哇!张嫡、崔剑、长宽!”她激动地上蹄下跳,幻著等开学了自己在班里神气的样子,高兴到无以言表。 一家人看著这个开心果,也都笑了起来。 回乡之后,距离结婚还有两三天,刘培文就借了自行车,带著何晴在乡里逛了几趟, 还赶了趟集。 这中间,刘培文还带著何晴参观了一下自己的养鸡场,听说这一个小小的养鸡场竟然一年能挣一万块钱,何晴不由得有些吃惊。 从养鸡场离开的时候,刘培文才告诉她,刚才那个朴实肯乾的刘全有,就是《步履不停》里那个被救起的孩子的原型人物。 这句话一出,接下来何晴开始好奇地分析起村里的每一个人,尝试对號入座。 几天时间,俩人在老家过得自在有趣,而刘培文娶了一个燕京城的俏媳妇儿的事儿传遍了十里八乡。 与这个消息一同传播的,还有这场“文曲星”的喜宴。 由於刘培文早就说了不搞婚礼,只办酒席,流程上就简化了很多。 喜宴这天一早,一家人扯著鞭炮放了两回,就算作出门迎娶与回门鞭炮,然后一家人就开始合影。 紧接著便是乐队鼓奏吹笙,就这样吹吹打打到了十点钟,等到厨房里蒸腾的白雾熏上了天,大厨叫人敲了锣,喜宴就正式开始。 早已闻风而来的乡民们,立刻围到了帐台前,隨上喜钱,就赶紧占座等著开席。 今天的喜宴主厨的是刘环特地帮忙找的水寨知名的喜宴大厨,姓卫,人长得膀大腰圆,据刘环说烧得一手好汤,他带著几个小徒弟,在院子里专门围起来一片地方,搭了露天的厨房,忙起了席面。 喜宴开席的这个上午,水寨和陈州的大领导都亲自登门赠礼祝贺,远道而来的汽车、 摩托往村口一扎,喜宴的热闹气氛更胜刚才。 舅舅张竹和大姨张梅也是早早赶到,被刘培文请到了上座。 大姨张梅看著何晴,口中的夸讚就没停过,她把何晴拉到身边,说著外甥刘培文,又谈起自已苦命的妹妹,眼泪止不住地流,最后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鐲子,硬是给何晴戴在手上。 就这样,一场流水席热热闹闹地搞了三天,才终於落下惟幕。 这三天迎来送往,刘培文跟何晴只觉得站得脚疼、笑得脸疼。 好在燕京那一场就要简单一些了。 喜宴结束的第二天,刘培文俩人收拾好了行装,在乡亲们的目送中,挥手作別,再次踏上了返回燕京的旅程。 第221章 特別的礼物 第221章 特別的礼物 二月十五號这天的天气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昨天晚上颳了一晚上的风,刘培文满心忧虑,生怕今天又是大风天。 没想到早晨七点推门一看,响晴白日,碧空如洗,初春的阳光懒懒地照在身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像融化在温暖的光线里。 刘培文先是开车去接了何华一家人,等回到晴园,已经接近早晨八点。 把岳父母请到客厅休息,他跟何晴俩人穿著一身常服,一人围了一条红围巾,就算是装扮完毕。 大门刚开,於华就钻了进来。 “刘老师!恭喜发一—恭喜大婚!新婚快乐!” 於华进门就兴奋地给俩人道喜。他不知从哪儿借了一身西装,过於肥大的衣服穿在身上,搭配著一条红领带,显得有些滑稽。 “於华,难得啊!”刘培文打趣道,“你不是最討厌早八吗?” “那是平常!今天可是刘老师的大喜日子,我肯定得来头一个!” 他说完话,身后又闪出一个人影,是许久未见的漠言,他脸上挤著笑容,给刘培文送上祝福。才慢悠悠地反驳道:“要不是我早晨叫你,你指不定睡到几点呢!”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师哥!”於华纠正道。 漠言如今已经经过选,成了87届鲁院短培班的一名学员,於华也顺理成章了成了他的师哥。 “再说了,你就说我是不是第一个来的?”於华打了个哈哈,推著漠言就往院子里走。 几人说著话刘培文延请的厨师团队也拉著一大车东西来了。 今天的喜宴就设在晴园里面,为了打理好今天的席面,刘培文专门请了萃华楼的厨师、连带服务员,足足十几號人,一时间服务员们前后铺排桌椅,筹备锅具、食材,闹哄哄的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不一会儿鲁院的同事们也来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为首的是李庆全和唐音,后面则是顾建资、周爱若等人。 打完招呼,顾建资拍拍刘培文的肩膀,“培文,哪儿上帐啊?” “没有!”刘培文笑著摆手,“我这婚礼不搞仪式、不隨份子,老顾你这红包留著存私房钱吧,別跟嫂子说。” 一群人都嬉笑起来,顾建资也毫不介意自己存私房钱的事儿让人知道,笑嘻嘻的说了声“那今天我们可就是吃大户了!” 其实在老家的时候,刘培文就不想让村里人上帐,奈何被刘环等人拦住了。 毕竟老家是流水席,要是不上帐就能来吃,那就没完没了啦。 鲁院的同事们来了之后,档案馆的老同事们也被黄成民一辆大发都拉来了。 跟老同事们打了招呼,刘培文又会转身去迎接客人。 接著到来的是退休二人组和两位夫人,汪曾其今天也没空著手,笑吟吟地递过了一副字画。 “这幅可跟送给老邓的不一样,没用牙膏!”他笑著说道。 邓有梅则是提著一大包东西,如今韩伍燕怀里的孩子才七八个月,出门依旧有点麻烦把几人领到书房歇息,刘培文叫过於华让他帮忙给眾人安排位置。 今天不同於往日,前后院子和几间房子都归置出来,摆起了圆桌。 此时太阳的温度渐渐提高,虽说是早春,院子里却能有十几二十度,所以来到的宾客大都没有坐在桌上,而是乾脆三五成群的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这会儿,汪硕正跟叶晶、郑小龙、冯晓刚、马未督等人坐在抄手游廊里抽著烟“刘老师这场面不多见啊!”冯晓刚指著正房门口刚被刘培文领进去的人说道,“刚进去那是谁啊?” 汪硕晒道:“这你都不认识?王濛啊!文化部门的头头!” “能进那屋里的,没有尚书、至少也是个侍郎吧? “废话!”叶晶点评道,“人何晴可是对外大院的,她爹好歹也是一国公使,今儿个就算是收著了!再说了,就培文平常打交道的这些个单位,这鲁院的院长、燕大的校长、 人艺的院长、各个出版社的社长,哪个不是高级干部?” 这边聊著天,刘培文那边还在不断迎人进门。 人艺的於適之带著蓝田野、贺季萍等五六个刘培文相熟的导演、编剧和演员们一起登门。 接著,刘昕武来了,刘培文直接安排於华把人接进去,然后又是周燕茹、张德寧、何其志、祝伟等各个杂誌的责编、主编们。 把这些相熟的编辑们带进去安排坐下,张川彩一家也到了。 然后就是一些刘培文社会上的朋友,这些人大都来得零散。 李拓领著大冯、阿诚等七八位常在刘培文家聚会的老朋友一起到场。 海籽和兮川也终於赶到,俩人给刘培文道过喜,便进去找相熟的编辑去了。 然后是央视的王扶临、黄一贺,央广的王纲,还有陈小二、朱世茂等几位演员。 不一会儿,石铁生一家和陆遥两口子也到了。 让刘培文意想不到的是,西影厂的吴天鸣和章艺某竟然也到了现场。 “吴厂长,稀客啊!”刘培文笑著跟他握著手。 “前两天听说你今天大喜,我们怎么也得凑个热闹哈哈!” 院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何晴的一些同事、同学、朋友陆续到来,一时间院子里愈加热闹。 几个相熟的哥们乾脆客串起工作组,按著刘培文的安排给眾人发、散烟,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刘培文跟何晴俩人对了对各自的名单,觉得来的人应该是差不多了。 快到11点半的时候,刘培文正准备关门了,院子里忽然来了几个文质彬彬的工作人员,为首的客气地跟刘培文打了个招呼,然后拿过一轴书画递给刘培文。 “刘培文同志,领导听说今天是你结婚的好日子,特地安排我们给您送上一份礼物祝您和爱人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刘培文下意识地接过东西,正要把这几位留下一起吃饭,他们却坚决推让,然后离去了。 这场婚宴的客人大概有几类,虽然彼此圈子不同,但是除了对外部门的一些人,大都是燕京文艺圈的人,彼此之间多有交际,此刻刘培文这里简直成了圈子里难得的大型聚会。 萃华楼的大厨和服务员们已经在厨房忙碌了三个小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 此时院子里的温度渐渐暖和起来,太阳也已经走到中间,见到天气如此之好,刘培文乾脆大手一挥,把不少桌子从屋子里挪到了二进院子里,至於一些身体弱一些的老人、孩子则依旧是坐在屋里。 招呼著宾客们落座,刘培文给大厨打了个手势,直接上菜。 服务员们分成几组,端著托盘把精心准备的菜餚一一呈上。 此刻,刘培文带著何晴站到了院子中间。 “各位亲朋好友!”刘培文朗声说道,“感谢大家今天赏光团聚,今天是我跟何晴的大喜日子,但在座的各位都不是俗人,我们也不搞那些俗套,今天邀请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为了高兴!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替我省钱!” 眾人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角落里的汪硕、叶晶乾脆起鬨,“刘百万!谁给你省钱谁孙子!”闹得一些老同志直笑。 宴席开了张,刘培文跟何晴也开始挨桌敬酒, 院子里的郑小龙等人还在討论著刚才看到的西影厂厂长吴天鸣和章艺某。 汪硕点评道:“要不说这章艺某运气好呢,我听培文说啊,当年吴天鸣想拍《老井》,这章艺某本来是摄影师,结果人刘培文一句话,他成了主角了!” “关键人演得確实也好哇!”郑小龙评价道,“关键还是培文慧眼识人。” 一旁的冯晓刚听著几人的对话,想著刚才自己看见的一幕幕,不由得心里有些泛酸。 这章艺某长得比自己还磕,怎么就能抱上刘培文这么粗的大腿呢? 而此刻一旁的马未督则是更关注刚才那人送来的书画。 “看那架势,怕不是———”马未督指了指一个方向,“里面的领导送来的。” “刘老师的面子可真大啊!”一旁的於华感慨道,“结个婚还专门来送礼!就是不知道书画上面写的什么?” “你丫这么猴急,你去问培文啊!”汪硕吐槽道,“这孙子今天结婚,说不定能给你看呢!” “切!要是我出马,刘老师肯定得给我看!等著吧!等他过来敬酒,我一定问他!”於华此刻被汪硕挤兑的,一口答应下来。 结果真到刘培文过来敬酒了,他又怂起来了。 他怂了,桌上的其他人可不干了,一旁的漠言都不愿意放过他,“於华,你说话呀!” 刘培文好奇道:“他要说什么?” 於华这才抹不开面子,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对那个大领导的礼物有点好奇。” 刘培文乐了,放下酒杯去书房把那轴书画拿了过来。 此刻,不光是於华这桌,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 刘培文一看,乾脆站到正房的台阶上,与何晴一起,拉开画轴给大家展示。 这是一幅题诗。 近处的王纲被摄起来朗诵。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念道:“爱重如山墨未乾,情深似海笔难量。百年天地春回首,一纸写尽人间芳。” 念完了诗,他又把最后的落款认真读了一遍。 院子里再次响起漫长的掌声。 “好哇!”一旁的汪曾其笑道,“培文,就冲这幅字,以后你要敢辜负何晴,我第一个不答应!” 眾人闻言,也都纷纷起鬨,唯独站著的新婚夫妻俩人相视一笑,一切情意自在不言中。 俩人继续敬酒,到了石铁生这里,原本刘培文要让他喝茶就行,石铁生却坚持到了一盅。 “培文,何晴,祝你们幸福!” 一盅白酒一饮而尽,眾人都是喝彩,刘培文则是感动得石铁生俯身拥抱, 过了一会儿,敬酒到了海籽这里,他却是眼晴明亮,举著茶水说著感谢。 “刘老师,实不相瞒,如果没有您,也许我去年就已经—” 说到这里,他有些硬咽。 “那阵子我喝了很多酒,我总想著麻醉自己,是您用一封信、一首歌救了我,改变了我的人生!” “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从那时就戒了酒,今天只能用茶水敬您!” 刘培文闻言,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战胜自己不容易,恭喜你!不是什么人都能活出第二世的!” 一旁的人並不明白俩人说的是什么,唯独兮川一人自给他们鼓著掌。 一顿欢欢喜喜的宴席,吃完,老先生们早早离席,剩下的青年们则是各自拼酒,直到下午三点,该醉的都醉了,这些朋友们才互相扶著离开了家。 萃华楼的服务员们开始打扫凌乱的现场,把家具重新归位,等到一切恢復如初,如同打了一场大仗的何晴已经是疲累的躺倒在床上。 “结婚可真累啊!”何晴感嘆道,“咱们这还是没有婚礼的环节呢!” “所以呢,什么感想?”刘培文也躺在一旁闭目养神。 “感想就是,永远不结第二次!”何晴靠在刘培文身上,放鬆著心神。 俩人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竟然各自睡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晚,何晴忽然从梦中醒来。 看著早已黑透了的天,她有些慌乱地拍醒了刘培文。 “遭了遭了,快点送我回去,再晚回家我妈又要说我。” “啊?”刘培文一脸茫然,“你回哪去——” “回我家啊,你怎么了你?”何晴连忙下床穿鞋,催促著一旁还赖著不起的刘培文。 “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今天?”何晴迟疑道,“今天———”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沉默了。 “老公你歇著吧,我给你倒杯水。”说罢,她灰溜溜地逃了。 臥室里迴荡著刘培文的笑声。 第222章 有钱就是任性 第222章 有钱就是任性 喜宴的第二天,是星期一,刘培文早早地开车送何晴去上班。 如今结婚的假期只有三天,何晴早就用光了,所以哪怕刘培文劝说休息两天,一生要强的她还是爬起来去上了班。 平日里何晴都是骑自行车上班,如今俩人结婚之后,住在晴园,虽然换了方位,但实际上比原来上班的路还短了一些, 只不过今天何晴去了单位,还打算给没参加婚宴的同事们分一些果、生,所以刘培文乾脆张罗了一大兜子放到车上,顺便送何晴来上班。 路上他忽然开口道,“要不我再给你买辆车吧?平常上下班好歹也能遮风挡雨。” “我不要。”何晴果断拒绝,“上班就证十五分钟自行车,要什么汽车呀。” 刘培文闻言,只得作罢。 到了对外部门,刘培文提著一大袋子果生,跟著何晴上了楼,分了半天,收穫了一大波同事们的祝福,这才转身离去。 上了车,刘培文直奔人艺。 昨天於適之来的时候就叮嘱他来一趟,说是商量《霸王別姬》改编成话剧的事儿。 到了人艺,刘培文直奔於適之的办公室,敲门进去的时候,正好贺季萍也在。 “培文啊,实不相瞒,前年霸王別姬刚发行那会儿,院里就动过心思。”於適之给刘培文递了杯茶,介绍道,“可是去年提上议程的时候,院里的主要精力都在排演《天下第一楼》上,如今,《天下第一楼》大获成功,培文你给的故事功不可没啊。所以——“” 所以继续逮著我一只羊在这儿是吧?刘培文心中腹誹。 你同时婷三只羊,也至於不这么显眼啊? 不过刘培文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改编《霸王別姬》没有问题,剧本的话我也可以写,就是估计要等到下个月才能拿过来了,毕竟下个月初鲁院要开课了,有点忙”他习惯性的开始拖长周期。 “理解!理解!”於適之看到目的达到,连连点头宽慰道:“大家都知道培文你热心工作,剧本的事嘛倒也不急於一时。实在不行,小贺也可以帮忙嘛” 刘培文明显看到一旁的贺季萍已经绷不住了。 显然,所有熟悉刘培文的人都知道,刘培文热心工作明显就是一句笑话。 跟於適之聊了聊人艺的情况,於適之显然心情不错。 之前刘培文给人艺写了一部《驴得水》,又给人艺出了《我的1919》、《天下第一楼》等剧本故事,如今如果《霸王別姬》能够成功演出,再加上《日出》、《雷雨》、 《茶馆》等一眾经典话剧,人艺可以说在剧目演出上甚至短暂地进入了一个繁荣周期。 “到时候选角你一定来啊!”於適之叮嘱道,“我相信你的眼光。” 霸王別姬已经是成熟故事,改编话剧的难度不算太高,而此前刘培文对於选角推荐上的精准,也让他乐於邀请刘培文共同参与创作。 辞別了於適之与贺季萍,刘培文终於赶到了鲁院上班。 如今距离新一期的短培班开始还有两个星期,鲁院已经开始逐渐忙碌起来。 由於鲁院人手有限,任课教师们也被分配了一些其他工作,共同参与开学前的准备。 而刘培文被分到的任务,就是给图书馆拉赞助。 “说是拉赞助,实际上就是给各个单位、大图书馆写信,求他们捐赠一些书籍来填充学校的图书馆。”顾建资指著一旁的书架对刘培文说。 此刻,俩人正站在在空荡的图书馆里。 鲁院作为一个迷你学校,图书馆的规模並不大,就安排在办公楼的楼下,旁边就是食堂,可谓是精神与物质兼备。 这个只有两间大教室长的空间里一侧格出了一排排的书架,另一侧则是摆放好的书桌,此刻一半的书架还是空空荡荡,不见书籍的踪影。 “还缺多少?” 顾建资比出一个三。 “三十万?” 刘培文震惊了,没想到这个图书馆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一一挺能装啊。 “三万!” 顾建资也震惊了,没想到这小子是数学常识是膝盖上掛暖壶一一挺低啊。 “咱们这是个小图书馆,主要也是收集文学作品类型,总共也就五六万册的规模,真要有三十万册,整个办公楼都放不下!” 刘培文汕汕地摸摸鼻子,他前世听过太多的图书馆动不动藏书就是破百万,所以难免有些刻板印象。 三万册的缺口,还是好处理的。 上了办公楼,刘培文先是写了一封言辞恳切,让人看之流泪的“求(卖)助(惨) 信”,把鲁院几十年的艰苦歷史和现在一穷二白的情况敘述得无比惨烈。 简而言之就是:我,鲁院,打钱! 他准备把信寄给鲁院歷史上所有的学员,也让八十年代的人见识见识筹的厉害! 写完之后,他递给顾建资,“怎么样?” 顾建资看了之后,伸手阻拦道:“培文啊,不是我说,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肯定行。” 刘培文一巴掌拍在信上,介绍起自己的计划:“鲁院歷史上的学员,加起来有五六百人吧?一个人捐10册,就是五千本了。” 他著指头盘算起来:“再找几个之前合作过的院校大学,低要求、广撒网,一个大学就要一千百本书,总能匀给我们吧?全燕京不就能要来一万册了?” “然后再找出版社要点他们的各种库存的破一一旧书,一两万总是有的,这三万册, 不就凑齐了吗?” 看著志得意满的刘培文,顾建资不由得出言提醒道:“內个,培文啊,有没有可能之前咱们这三万册,就是这么弄来的呢?” 这些办法,你们都用遍了? “都用了,而且这办法实际上很慢。”顾建资解释道:”鲁院现在搞到的这些书,可是耗时两年半才收集起来的,就连你捐钱弄的那个基金会,还给捐了五千册呢。” “老顾不是我说你,”刘培文吐槽道,“咱们鲁院这半个图书馆的书,一本都没钱啊?经费呢?” “经费?”顾建资笑了,“有钱谁不会过年啊?” 刘培文想了想,扔下一句“我找老唐去,”推门出了图书馆。 下午是鲁院开筹备会,唐音在办公室里讲了两个小时,终於讲完了,最后又说道:“同志们,我再补充两句。” “这次的筹备工作,重点表扬刘培文同志,他发扬风格、积极努力,迅速完成了图书馆的筹备工作,让我们给他鼓掌!” 眾人不明就里的鼓完掌,会也结束了。顾建资凑过来问道,“你小子,出了什么主意?” “怎么说话呢?”刘培文懒洋洋地收拾著桌上的本子,“在你面前的,可是给鲁院捐书三万册的大善人!” “三万册,你全捐了?”顾建资一脸震惊。 如今的书籍不算贵,一本书也就一两块钱,可是三万册也不是个小数目! “嗯~!” “还得是你啊!”顾建资有些感慨,果然有钱就是可以任性。 回想上午的情况,他又追问道,“条件呢?你跟老唐谈什么条件了?” “给我画个车位、允许迟到早退,打饭不用排队、杂活无所吊谓!” “满嘴顺口溜,你是要考研啊?” 顾建资吐槽道,“就这点儿好处,也不值三万啊!” “还有个命名权,以后图书馆叫什么名,我说了算!” 刘培文勾引道:“怎么样老顾,以后我的教案、备课你都给我写了,我把图书馆改名叫建资书屋如何?” 顾建资一阵意动,最后还是咬牙摇了摇头:“少来这套!我老顾不吃你的衣炮弹! ” 无论如何,刘培文一手壕无人性,直接把工作上的烦心事儿解决了。 看看时间,他果断早退,去接媳妇儿下班去了。 晚上俩人也没做饭,直奔东四教子胡同的东四粤菜。 这家粤菜馆刚开张一个多月,还是何晴的同事告诉她的。 “广东来的同事说这儿的烧腊很正宗。” 东四粤菜的店面属实不算大,就一个小平房、七八张桌子,然而外面等著吃饭的人居然还在排队。 刘培文看得嘆为观止,没想到1987年的燕京餐饮,就已经到了取號排队的程度。 夫妻俩看著大排长龙的现场,一时间犯了难。 “要不走吧?”刘培文看见排队就头疼,“我听说粤省驻京办有个招待所餐厅,没名,要不咱们去那儿探探?” 何晴正有些意动的时候,忽然有人开口叫住了刘培文。 “刘先生,在这里碰见你,有点巧呀!” 刘培文扭头一看,是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此刻她穿著一个淡青色的大衣,斜戴著一顶画师帽,在一眾人中显得格外显眼。 “厦梦女士?”刘培文脱口而出,“您怎么在这儿?” “来饭店还能干嘛呀?”厦梦眨眨眼,转头看向一旁的何晴,“女友?” “现在是老婆,我俩刚结婚!” 厦梦仔细打量了何晴一眼,夸讚道,“哎呀!我要是个男人,肯定也要栽在你手里!” “您才是天资国色呢!”何晴感嘆道。 如今厦梦虽然年过五十,但是一一笑间独特的气场依旧让无法忽视。 一番介绍后,厦梦看二人想走,乾脆拽著他们去了旁边一间小院子。 “坐这里嘛,跟饭店里一样的,这里是老板的私宅。” 刘培文不得不佩服厦梦的神通广大。 “阿静!还是老样子!”厦梦把俩人安排好了,自己扭头去跟一个女店员说了一句, 又迴转到桌前。 几人说起近况,原来厦梦最近正跑到燕京来跟文化部门打交道,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投资的机会。 “对啦,”她笑眯眯地说道,“《甜蜜蜜》去年年底杀青的,安华前几天跟我说马上就要出样片了,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看看?” “去香江?”刘培文有些犹豫。 “就在燕京,”厦梦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以为我来跑什么关係,就是想把片子在內地一起上映呀。” 刘培文这才瞭然。 约好了时间,三人这才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吃饭这件事儿上。 等晚上回到家,刘培文忽然发现何晴有些沉默。 “怎么了?菜不好吃吗?” “她好漂亮啊。”何晴说著完全不相干的话。 “漂亮又怎么样?”刘培文笑著抱起她,细细地摩著肌肤。“再漂亮,又不会拿小本本偷偷记录我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何晴挣扎著抬起头,脸上彻底红温了。 刘培文一脸无辜,“你姐偷偷跟我说的,她说她都看过。” “何雨!我杀了你!”何晴爆发出尖锐的悲鸣,把头直接埋进刘培文的胸膛,死活不肯出来了。 刘培文任由她当著驼鸟,一双大手也没閒著,不一会儿,新婚的小夫妻再次纠缠在了一起。 第223章 现在不买,等诺贝尔奖吗 第223章 现在不买,等诺贝尔奖吗 自从搞定了图书馆的事儿,刘培文的班儿上得愈发隨意起来。 这个星期,他乾脆没去点卯,转而在家里写著《霸王別姬》的话剧剧本。 《霸王別姬》的小说內容原本就脱胎於刘培文记忆中的电影,所以如今改为话剧剧本,很多台词都是现成的,略一调整结构,改掉一些场景的顺序,一个时长约莫三个小时的话剧剧本就这样写完了。 不过刘培文並没有看急交稿, 他还是要让自己“速度快”这个特点儘量的淡化一些。 检查完了话剧剧本,他转而写起了当初答应莱昂的《放牛班的春天》。 这部小说的创作难点,反而落在了与音乐相关的部分上。 为了儘可能真实地还原合唱团的一些训练方法和状態,刘培文还特意去了两天少年宫观摩,看到关键的地方,甚至乾脆找合唱团的老师以及领唱的小朋友请教。 在付出了一大堆果之后,刘培文成功地在少年宫留下了“帅气大哥哥”的传说。 这要是几十年后,怕不是就变成“拿棒棒的怪蜀泰”了。 就这样,刘培文一边写作,一边查阅资料进行修改,在故事的枝节上精雕细琢,等到《放牛班的春天》快写完的时候,鲁院也终於迎来了开学的时间。 作为一名文艺兵,漠言这两年对上学非常有经验他靠著发表的短篇小说考上了军艺,结果去年刚毕业,他今年又跑到了鲁院,参加鲁院的短期培训班。 能够和作家们一起上学,又將是一种新体验,这让他心中不由得期待起来。 来报到这天,於华非要陪著他来。 用他的话说,漠言是优秀的作家,他是专业的编辑,一名编辑,关心作家的生活,简直理所应当。 漠言只觉得自己是於华上班摸鱼的工具人, “哎呦,我跟你说!鲁院我熟啊!”於华把胸脯拍的震天响,“保准把你领到地方。 9 结果俩人冒看春天的风沙蹬看自行车,一路到了红庙小学。 看著紧闭的大门和无人的校园,漠言有些无奈,“我跟你说换地方了你还不信。” 等俩人找到八里庄,看著眼前新落成的鲁院,於华忽然有些酸了。 什么意思,我也毕业了,学校也换成新的了? 在门口登记完了,俩人推著自行车进了校园。 鲁院的大门看著颇有气势,实际上校园小的可怜,只有八亩地。 俩人往里看去,院子里如今种满了树木,只是很多还处於幼苗的阶段。 於华站在庭院中间,深吸一口春日的凉气,一脸沉醉:“啊~!这就是文学的味道。” 漠言看看於华脚下还没化乾净的颗粒肥,心想:这明明都是肥料的味道。 往前走,院子中间嘉立著两栋楼,一栋五层高,一栋两层。 俩人推车到了楼下,接引眾人的依旧是小郑。 带著俩人上到五楼,小郑指指头上那一间,“东西都在屋里了。” 俩人推门走进房间,四下望去是宽乾净的空间,於华眼里的羡慕根本掩饰不住。 “真好啊!双人间!我那时候是四人间!”他往身旁一看,“哎呦!还是有卫生间吶!” 他不由得有些眼红,“我在单位宿舍,都是公共厕所!” 你能想像夏天晚上大家没处洗澡,七八个大小伙子趁著半夜一起守在公厕外的水龙头旁边击剑吗? 再看看头顶上的吊扇,於华一屁股赖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原本挺好的单身宿舍忽然就不香了。 鲁院这样的居住条件,在如今这个时代,放眼所有学校,也是非常炸裂的。 当然了,留学生楼不算在內。 漠言却没在意这些,他上学的时候也是习惯一个人闷头写作,对他来说,只要有一张桌子就行。 他走到书桌前,放下自己的东西,忽然发现桌子上还放著一个本子。 鲁院环境介绍对比,原本四人间,如今两人间,宿舍里还有卫生间,宿舍的书桌上, 摆著一个厚皮本,打开本子,第一页上写著“鲁院日记”四个字。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居於此地,或有长短,总要留下一鳞半爪,以供后来者,住在这间宿舍的你,不妨写下属於你的鲁院日记。或许多年以后,它將是所有鲁院师生的共同回忆。” “真好啊!”漠言为宿舍里这样的巧思而感嘆,忽然觉得这才是作家们该来的学校。 如果刘培文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告诉他,这个日记本,其实也是他为了填充鲁院的图书馆想的招数之一。 俩人各自感嘆完了,漠言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又数出两张饭票,“走,去食堂吃饭去!” 下楼的时候,俩人经过四楼,遇见了一高一矮两个女作家,她们跟两人隔著老远打著招呼,漠言只觉得浑身难受,赶紧点了个头就逃跑。 於华追上来,不解道:“你跑什么?那个矮个子女作家两个小酒窝,蛮漂亮的嘛!” 漠言闷了半天,吐出一句:“太矮了,有点像儿童团的。” 俩人下了楼,走进食堂,发现吃的饭菜跟自己当年差不多,这下於华舒坦多了,发现打饭的大爷还是当年那个之后,他跟大爷说了好几句,大爷一高兴,给他多打了一勺燉豆腐。 “看看咱这人缘!”於华一脸神气。 俩人吃著饭,於华问起了《红高粱》,“不是说春天就开拍了吗,你是编剧,到时候不跟著吗?』 “刘老师跟我说,学校实际上课程没有这么多,让我到时候打个报告,去就行。” “嘿!”於华看四下无人,说起了八卦,“你別的可以学刘老师,这个请假可別学! 他请假的办法,你学不会!” “什么办法?”漠言的小眼睛里透露出求知的渴望。 “砸钱?” “啊?” “昨天我在刘老师家蹭—咳一一討论文学,听他打电话的时候说的。说是鲁院的图书馆,有一半的书是他捐的,就靠这个,换来一个请假自由!这你学的会吗?” “那確实学不会。”漠言点点头,“我到现在才赞了一万多块钱,房子还没买呢!哪能捐这么多钱买书啊。” 自从跟刘培文有了交情,漠言感受最深的就是刘培文似乎无时无刻都在买房,他震撼於刘培文的雄厚財力的同时,也觉得既然刘培文这样手握巨款的人都在买房,那买房子肯定赔不了钱。 他到现在都记得特別清楚,当他开口问刘培文为什么要买房的时候,刘培文眼神不太对劲地拍著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你现在不买房,难道等你拿了诺贝尔奖再买吗?” 所以漠言如今也是一边赞钱,一边托黄成民帮他寻摸房子。 没想到这一句话,把於华整破防了,他难以置信的看著漠言,“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咱俩不都是穷光蛋吗?怎么你富起来了? “写长篇的稿费,还有电影改编的钱———”漠言算了一会儿,於华听得咬牙切齿。 “他妈的,我也要写长篇!” 俩人正在这研究收入的时候,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於华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这不是刚才那俩女作家嘛! 他赶忙站起来招手,“同志,这边有空!这边有空!一起坐下吃啊!” 两个女人面面相地看看空空荡荡的食堂,还是笑看坐到了俩人跟前。 “介绍一下!我叫於华,85年的学员,他叫漠言,是一一” “漠言!”其中一位矮个子,带著俩“酒窝”的女作家开口打断了於华的话,眼里都是好奇。“我听说你的《红高梁》要改成电影? “嗯,是。” “你那篇《奇死》,我也特別喜欢。” “哦!谢谢!” 於华不满的插嘴道:“你怎么光问漠言,也不问我?” “酒窝”反问道:“你不是说了你叫於华吗?” “那我写过什么?” “酒窝”摇了摇头,扭头问一旁的高个子,“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漠言此刻却笑了起来,“刘老师天天催你写作,你就知道玩,现在行了,都没人知道你。” 於华闻言,垂头丧气,说不出话。 对面的俩人则是开始自我介绍。 “酒窝”名叫迟子健,看起来青春洋溢。 个子高些,看起来颇为英气的女作家,则叫顏歌灵。 “就你叫顏歌灵啊!”於华一拍大腿,“恋爱的22条军规!” “你这人真没劲,我的小说你看过吗?就知道文学评论啊?”顏歌灵故意晒道。 “那怎么了?”於华一脸无谓,“你不也没看过我的嘛。” 迟子健打断道:“行啦,说点別的,你们知道怎么能找这里的任课老师吗?” 此话一出,几人都看向於华,谁让他是学长呢。 於华当时拍著胸脯就吹上了,“你就说找谁吧!我都熟!” “刘培文老师,你熟吗?”迟子建將信將疑,“我就想问问《闯关东》最后,鲜儿和传武结婚了没有。” “哈!”於华心怒放,心想你说別人我可能还不清楚,你要说刘老师,那我可太懂了。 “什么叫熟啊!我们天天在一块儿!”於华自负地挥挥手,“昨天我们还在一块儿喝酒呢!” “是嘛?”一个声音问道,“喝的什么酒啊?” 第224章 一言而决 第224章 一言而决 “哎呀我不爱喝茅台,他非让我喝!”於华说得兴高采烈,“喝完了酒,又非要让我点评他新写的小说!最后我说了两句点评,把他感动坏了,特意开奔驰送我回的家!” “是嘛?”那人评论道:“我怎么记得是你非要多喝,別人劝不住了,最后把你扶上车送回家的呢?” 於华此时才发现不对,一回头,刘培文正端著饭盒,一脸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后。 汗流瀆背了吧小老弟。 “哎呦!刘老师!”於华赶忙站起来,著脸笑道,“您怎么来啦,快坐!我给你打饭去!” “不用忙啦!歇著吧!”刘培文拆穿他的动作,扭头跟迟子建说道,“你要是想知道后面,改天去我家看草稿吧,我要是说了结局,我怕你觉得没意思。” 他心里想的其实是:我要是说了结局,我怕你能气死。 在小说的剧情里,传武是拉了炸药包炸坦克,户体千疮百孔,比原来电视剧处理得还惨烈。 跟在场的其他人打过招呼,得知对面的高个女作家就是顏歌灵之后,他笑道:“你那篇內容可是让那期《燕京文学》多卖了五十万册!我替李拓和张德寧谢谢你!” 顏歌灵闻言没精打采地搅和著手里的稀饭:“那篇稿子我可是挨了个批评。” “也不亏嘛!”刘培文笑著眨眨眼,“鲁院是个好地方。” 顏歌灵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被推荐来鲁院复试,竟然是刘培文的手笔。 实际上,今年招录学员的时候,刘培文就把漠言、迟子健和顏歌灵的名字专门提了上去。 不过歷史上这几位確实也都曾经在鲁院学习过,只不过如今时间上有所变动。 几人一块儿吃完了饭,各奔东西。 一路开车去了北影厂,刘培文今天要去参加《甜蜜蜜》的內部放映。 说起来,甜蜜蜜这部小说当初在燕京文学发表的时候,第一次也没发出去,主要理由就是那首小说的题眼,邓丽珺的《甜蜜蜜》。 后来,借著《1942》的东风,《甜蜜蜜》也顺利发表,燕京文学的印数也有不小的提示,但后来也没了声响。 但时至今日,各种意义上的转机都在到来。 隨著国內改开的进行,流行歌曲已经逐渐成为了一种客观存在,而非被广泛批评的对象。 而自1983年开始的抵制精神污染的行动,到了去年终於宣告结束。这件事儿结束的標誌就是王蒙老师去年重新开放了歌舞厅。 当时他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任何地方都可能有坏人,如果由於怕有坏人就不给老百姓搞文化娱乐消费,这是很可笑的。” 当娱乐的自由重新回到人民手中,当流行音乐开始带动著大眾重新扭动肢体,一首《甜蜜蜜》似乎也没这么可怕了。 而隨著香江回归提上日程,这种能够带动內地与香江互相交流、理解的內容,反而成了一种时代的刚需:两边的民眾对於对岸都是两眼一抹黑,刻板印象函需矫正。 於是乎,这部以湾岛流行歌曲为標题,由內地人撰写,发生在香江、米国的异乡人故事,居然集齐了各种要素。 叠满buff的《甜蜜蜜》一时之间成了香饶饶,谁能想到两年之前,它身上叠的还都是bug呢? 到了放映厅外,刘培文下了车就遇见了老熟人。 “老程!你也来了!”刘培文过去跟程怀握了握手。 “听说是你编剧的片子,我过来凑凑热闹,学习学习香江同行的技巧。”程怀笑著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与人聊天的许安华,“这姑娘不简单啊!比我那倒霉儿子强多了。” 刘培文心想,你这话我没法接啊。 凯哥也是很不错的嘛。 两人聊了几句,原本在一旁跟胡厂长说著话的厦梦也过来招呼了两句。 刘培文见眾人都在门口等著不进去,就知道肯定还有重要人物登场。 果不其然,一辆轿车驶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 一个是如今广电部门的艾领导,另一位跟在他身旁的则是下辖电影局的局长滕金贤。 两位领导在现场跟大家一一打过招呼,眾人这才一起进了放映厅。 本来刘培文只是猫在角落里跟程怀坐在一起,结果前面的滕金贤回头望了望,招招手,把他叫到了旁边。 “培文啊!你毕竟是这部戏的编剧嘛,来!坐在我旁边。” 一番安排之后,影片终於开播。 影片开始,画面是黑白色调,一辆列车呼啸著驶过,一个个残影飞速划过,知道列车停下时,画面定格在依旧在车上睡意酣然的黎小军身上。 从內地来的各色打工者们提著行李匆匆踏上香江的热土,留下的是黎小军茫然的身影,他跟跪著下了车,坐上了一条通往白光的电梯。 隨看镜头语言的徐徐展开,黎小军和李翘在香江各自打拼,彼此安慰的故事慢慢流淌著。 这部电影给刘培文最大的震撼,就是许安华冥冥之中竟然又选择了黎鸣和章曼玉俩人作为影片的主角,这未免有些大胆了要知道黎明可是去年才刚刚出道的新人,也就是说,他几乎是一出道就被许安华相中当了男主角。 这泼天的富贵,很显然黎鸣也確实把握住了,或者说,黎明的本色演出就已经足够与人物光谱匹配。 一部电影,邓丽珺的歌曲和元素从头串到尾,许安华甚至还请到了邓丽珺在电影里客串了一个签名的镜头,那怕是不了解这些音乐的人,第一次看到也能明白这些音乐的意义。 当李翘来到停尸房认户时,章曼玉的表演技惊四座,当认户时,她原本冷静低沉的情绪忽然因为豹哥身上的米老鼠纹身而笑场,却在瞬间意识到这份笑场的不合时宜,她强行平静著情绪,却又无能为力。 当这种无能为力与对眼前豹哥死亡的悲伤融合到一起时,她的情绪自然而然地崩溃了。 这样一波三折的表演,一下子把人物的情感表露得淋漓尽致。当镜头从她的泪目镜头切换到豹哥身上的米老鼠时,此刻,在场观影的人无不感嘆这段表演的精彩。 最终,当在米国接头,一段邓丽珺的音乐意外响起,两个多年未见的人在纽约的街头重新相遇,影片戛然而止。 电影结束,刘培文率先鼓起掌来。 看完整部电影,刘培文著实舒了一口气,他重点关注的几个故事情节,如四人在婚礼上的合影、李翘与小军在车上的情感巧合、雨夜李翘与豹哥的对话、豹哥死亡时认领尸体的画面,都被处理的非常恰当,与他在剧本中的构想吻合。 这让刘培文对许安华的观感顿时好了不少,这位女导演看起来话不多,但是做事情倒是很讲章法,也很能明百自己的思路。 比带她出山的师傅“胡金泉”可靠谱多了。 看完了电影,一旁的厦梦望向了身侧的艾领导和滕金贤,此刻,《甜蜜蜜》能否在內地上映,几乎是两人一言而决。 此刻,艾领导皱著眉头,面色凝重,似乎对电影不怎么满意。 一旁的滕金贤先开了口,但却是朝著刘培文说的话:“培文啊,你是这部电影的编剧,你来谈谈看法嘛。” 刘培文见状,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可以跟各位领导直白的讲,这部甜蜜蜜的故事核心虽然是爱情故事,但是主要著墨的点还是时代变迁中人的困惑,在我看来,演员的演出很棒,电影里也並没有特意渲染地域的差距,而是把视角放在『身份认同”这个点上。 “主人公一开始在內地后来去了香江,再后来甚至去了米国,可是人就是这样,走的越远,越发现故土难离,我想在如今这个时间,这样的表达无疑是可以拉进两岸三地民眾之间的情感交流的。” “走的越远,越发现故土难离!”一旁的艾领导闻言重复了一遍,面色好了很多,他笑了笑,开口说道:“你这个提法很好!我看电影也很不错,不过內地上映的话,有些亲热戏还是要——” 他身侧的厦梦赶忙接过话头,“这个我们肯定会根据咱们內地的审查標准调整。” 艾领导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那我祝你们的电影票房长红!” 两位领导临走时,滕金贤特意拉住刘培文走到一边说话。 “培文啊,你跟这些大导演打得交道不少,涉外经验也丰富,过两天有位叫贝托鲁奇的义大利导演要过来考察,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接待一下,怎么样?” 刘培文自然是满口答应。 听到贝托鲁奇的名字,他立刻就想起了《末代皇帝》。 前世这部电影可是狂扫奥斯卡九项大奖的年度佳作,也是贝托鲁奇东方系列的启幕之作。 送走了两位领导,现场的厦梦和许安华鬆了口气。 “培文,谢谢你啦!”厦梦笑吟吟地说著感谢,一旁的许安华则是默默点头,表示『俺也一样”。 刘培文摆摆手,“嗨!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还等著你们带我去威尼斯呢!” 两女闻言,都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不要说威尼斯电影节,作为世界电影之巔的欧洲三大电影节,华语电影至今都无甚斩获,仅有的两次染指夏纳,还是靠著李瀚祥的《杨贵妃》和胡金泉的《侠女》,但拿的都是技术方向的奖项而即便如此,俩人也因此成了名噪一时、国內外都很认可的“大导演”。 如今的华语电影人,还没经歷过后世多次斩获奖项的经歷,依旧视三大为畏途,轻易不敢尝试。 不过看到刘培文的自信模样,厦梦似乎也被刘培文鼓舞起了勇气:“既然培文你这么有信心,那我们就去欧洲闯一闯!” 第225章 《末代皇帝》 第225章 《末代皇帝》 刘培文再次见到滕金贤,是在电影局的办公室里“培文来啦!”滕金贤笑著把他招到沙发前坐下,倒了杯茶,跟他对著介绍起情况来。 原来,这位大导演贝托鲁奇並不是第一次来中国了。 这位来自义大利的电影人,之所以能够在国內获得如此大的支持,关键在於他不仅仅是国际知名的大导演,还是一位gcd员。 事实上贝托鲁奇从1984年就想筹拍一部关於中国末代皇帝薄仪的电影,於是当年他决心来华访问。 来华前,他把庄士敦写的《紫禁城的黄昏》都快翻烂了,然后尝试写了第一稿剧本。 但他对自己拿出的第一稿很不满意。 因为害怕自己对中国歷史一知半解,故事荒腔走板,所以他乾脆通过对外交流的途径,以一个老gcd员的身份跟国內搭上了联繫。 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他的电影计划得到了国內的支持。 从此之后,经过推荐,贝托鲁奇去找到了溥仪曾经的老师陈宝琛在世的最小的儿子諮询情况,后来又通过燕影厂,找到了薄仪的亲弟弟爱新觉罗·薄洁作为顾问。 可是即便如此,一个曾经以《巴黎最后的探戈》这样的情涩电影闻名的导演要来拍摄关於中国末代皇帝的电影?贝托鲁奇的“壮举”还是让很多人捏了把汗。 所幸此刻国內改开的氛围下,国內对於这种国际人士普遍持友好態度,贝托鲁奇还是受到了认真的对待。 但即便堪景等一系列的筹备都非常顺利,故宫甚至点头允许他实景拍摄,剧本依旧是个大问题。 介绍完了情况,滕金贤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稿纸,递过来。 “培文,实不相瞒,其实我好几年前也写过一个类似的故事,只不过也不是很完善。” 刘培文好奇地接过来,略一翻看,发现这个剧本竟然跟他前世看过的《末代皇帝》的剧本非常相似。 可是他明明记得前世这部电影的编剧里,根本没有中国人的名字。 “您这是打算?” “一来呢,这个剧本有些粗糙,我想请你帮我改改,再完善完善;二来呢,我毕竟有官方身份,自己拿出剧本给他,不是很合適。”滕金贤笑了笑,“所以这件事儿还是要著落在你的身上。” 这几乎就是送上门的署名权了。 说起来,滕金贤过往履歷不凡,他当过演员、导演,后来一路成为了峨眉厂的厂长, 作为导演的他也导演过《內当家》这样轰动一时的作品,创作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 刘培文笑道:“您这部剧本结构完善,我拿过来也是小修小改,这可是占了您的便宜了。” “不能这么说,”滕金贤摇摇头,“惟名与器,不假於人。一部电影掛上你的名字, 可比我的名字要影响力大得多。” 有《黎明之前》、《我的1919》、《老並》等眾多知名作品的加持,如今刘培文在国內影视界也成了一块金字招牌。 最终,在滕金贤的一再坚持下,刘培文也不再推辞,接过了剧本。 “贝托鲁奇预计三四天就將抵京,他可是革命同志,是非常有统站价值的!” 滕金贤提醒道:“如今留给剧本调整的时间非常紧张,当然了,以你的速度,我估计肯定能够改完。” 刘培文也懒得纠正,现在只要不是何晴“表扬”他速度快,他都能忍。 说起速度快,他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份《霸王別姬》的话剧剧本还没有交呢。 当时手速太快,本来想稳一稳,最后稳著稳著差点给忘了。 走出滕金贤的办公室,刘培文赶紧回家取了稿子给於適之送了过去。 於適之看完之后大为满意,连连夸讚之余,又叫来夏春一起参谋剧本。 “培文,你这下可是把压力全给我们啦!”夏春看完剧本感慨地说,“虽然刪除了一些內容,但是小说的精华基本全部展露出来了,不过想要把这部话剧演好,服装、化妆、 舞台美术的考验都很大。” 於適之补充道:“恐怕还得从京剧院找两位老师做一下相关的教学。” “这个您不用操心,我都帮您想好了,找老汪当顾问!京剧院那边他也可以联繫!” 刘培文说的自然是汪增其,虽然老头已经从京剧院退休了,但是认识的名家不在少数,邀请来做一下培训,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 这下顺手给老汪混个顾问的角色,老头这下不仅有一份钱拿,肯定又有酒喝了。 事情首尾安排好之后,於適之这才放心下来,只叮嘱刘培文等到时候选角一定过来。 办完这些事情,刘培文开车回到晴园,就一头扎进了书房,给老唐打电话请了个假, 他便开始了疯狂的剧本的修改工作。 贝托鲁奇还有四天就到,意味著他也就只有三天的时间,而他还要提前改完拿去跟滕金贤沟通,也就意味著他只有很短的时间来修改。 不怕,一支笔,一个夜晚,给你一个奇蹟! 两天后,刘培文已经把滕金贤的剧本重新梳理调整完毕。 与最初的剧本相比,刘培文重新设置了一些故事情节,並把一些经典意象反覆展现, 把薄仪一生的无常与不由自主的个人命运表露的更加丰满。 薄仪的人生常与痛苦相伴,童年时与乳母的离別切肤之痛,青年阶段纵情犬马声色却又嚮往宫外新新世界的矛盾,人到中年突变的局势让他在波涛里汹涌起伏翻滚,最后末年时安静的老去。 传奇的故事幕后推手,永远是歷史的浪潮。而薄仪终其一生始终被四面八方的“墙”围得透不过气,欲要开“门”而不得,只能在四方小天地里步,空留下嘆息的余音碰到墙壁,再弹回、往返,最后带进坟墓,在土地里无休止的呻吟。 整理完这部超长的电影剧本,刘培文拿去找滕金贤参详了一番,俩人又细细地调整过,这才最终定稿。 与贝托鲁奇的会面是在几天后的燕京饭店的一个小会客厅。 今天的会面是以电影沙龙的形式举办,接待的他的除了滕金贤和刘培文之外,就是电影界的知名大导演。 比如此刻,跟刘培文一起等在这里的,还有“双谢”一—谢铁丽和谢縉。 除了这些,剩下的则是对外部门的工作人员。 在人群中,刘培文赫然看到了周倩。 “大作家!你也在呀!”周倩笑嘻嘻的跟刘培文打了个招呼。 “你居然还会义大利语?” “这话说的,你们家何晴也会呀,怎么,你不知道?”周倩眨眨眼。 刘培文摇摇头:“我知道她会好几国语言,但是平常我们又用不一一” 等等,好像搞窝里斗的时候也可以用到? 他暗暗记在心里,准备过后实践一下。 贝托鲁奇显然跟滕金贤也是老相识了,俩人拥抱过后,滕金贤给贝托鲁奇介绍著周遭的文化界人士。 到了刘培文的时候,他介绍说,“这位是刘培文,他的《情人》去年刚刚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 “我知道你!”贝托鲁奇眼晴亮了几分,“阿诺跟我提起过你们合作的《情人》。” “是嘛?” 刘培文听到这里,颇为好奇地问道:“阿诺对我怎么评价?” “哦,他跟我说,你的控制欲非常强。”贝托鲁奇笑道,“不过他很喜欢。” 不是,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刘培文分明觉得周倩在一旁翻译的时候,眼神有些异样。 会客厅里,几人聊了几句电影的筹备情况,就聊起了剧本。 贝托鲁奇目前是有一个剧本的,但是他仍然不满意,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凭藉这部剧本拉到了不少投资。 目前贝托鲁奇对於《末代皇帝》的规划是用偏向於纪实的拍摄方式来展现薄仪的人生经歷。 几人聊了几句,滕金贤適时介绍道:“贝托鲁奇先生,在我跟刘培文同志交流过你的剧本情况之后,我与刘培文同志共同编撰了一部新的剧本,这个剧本的初稿虽然由我完成,但是刘培文用他的笔给这部剧本赋予了真正的灵魂,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不妨了解一下。” 说到这里,刘培文適时递过准备好的剧本。 考虑到外国友人的需求,这两天剧本已经突击翻译了一稿,而且排印了数份。 贝托鲁奇听到滕金贤的描述,有些意外地看了刘培文一眼,接过剧本开始翻看起来。 看完开头的人物小传和故事大纲,他已经兴奋起来。 “这样的故事设计要比我原先做的合理很多,而且颇具看点。”他点评道,“至少不会像原来那样沉闷。” 最早贝托鲁奇构思《末代皇帝》时,真的是奔著纪录片的方向走的,只是在发现內容需要大量的演出成分之后,还是决心搞成电影,这也造成了最初剧本一直不让人满意的情况。 如今看到这样的剧本,再想想之前自己弄的那一版,贝托鲁奇只觉得自己弄了一坨构史。 等到贝托鲁奇看完剧本,他直接兴奋地站了起来。 “上帝!这份剧本我非常满意!”他挥舞著手里的纸张,“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拍了!” 刘培文见状,笑著出言提醒道:“贝托鲁奇先生,关於电影拍摄,我还有一些想法。 ,” “哦!该死!”贝托鲁奇拍拍脑袋。 “对不起,刘!我有些过於得意了,说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肯定能接受。” 当周倩有些磕磕绊绊地把这句话翻译完之后,会客厅里忽然有些安静。 滕金贤本来在喝茶的手此刻悬在半空中,看到贝托鲁奇如此卑微的离奇的表现,有些不知所措。 而一旁的双谢更是直接无语凝。 大家並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交流电影也算得上融洽,明明之前跟我们聊天的时候,那態度不能说高高在上吧,至少也是“向云端”。 而现在呢?拿到了刘培文的剧本之后,刘培文刚开口,贝托鲁奇居然主动服软,实在是稀奇。 贝托鲁奇似乎发现了滕金贤和双谢的神情有些不对,这才耸耸肩解释道:“我说过, 我跟让·雅克·阿诺是不错的朋友,他跟我说过很多关於刘的事情,这让我记忆深刻。 第226章 全燕京的女演员都在找你 第226章 全燕京的女演员都在找你 原来,此前贝托鲁奇与阿诺在一个酒会上聊天的时候,阿诺喝得尽兴,拉著贝托鲁奇说了不少自己筹备《情人》的事情。 其中心思想就是:刘培文这傢伙,虽然文思如尿崩、才华横竖都溢,但是条条框框也是真的多。 比如不让阿诺自己改剧本,由於这一点写到了合约里,所以阿诺一有想法就要跟刘培文打电话沟通,俩人有时甚至能为了一个镜头视角怎么切入扯半天,关键往往贏的还是刘培文。 而刘培文对於关键角色的人选,也往往会提出自己的意见。 比如男主角的问题,阿诺自己打望了一圈,觉得最合適的就是米国的华裔演员尊龙, 绝对俊朗的外貌和身材,演绎一个东方的富商公子,简直再合適不过,而且名气在外,对於电影宣传也很有好处。 结果呢,刘培文直接否决,表示尊龙的最大问题就是太帅了,原话是说人在帅的时候,很多负面的东西就会被忽略,而这会让“东尼”內心中潜在的自卑与孤独感无法合理展露。 而刘培文给出的解决方式,就是推荐了梁佳辉作为男主角。 阿诺当时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小卡拉米是谁,不过还是看在刘培文的面上把梁佳辉找到法兰西去试戏,没想到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当即拍板定下人选。 凡此种种,几个回合交锋下来,阿诺已经是心服口服,对於刘培文的建议和剧本直接就是大手一挥:就这么办! 在调校“阿诺”这件事儿上,刘培文算是做成了。 而对於现如今的贝托鲁奇来说,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望著开口就要谈条件的刘培文,贝托鲁奇已经有那么一丝熟悉,甚至感觉理所应当。 刘培文也终於开始提条件:“首先说剧本,剧本不是不能修改,但是一旦確定之后, 所有的修改都不能擅自进行。” “没问题!”贝托鲁奇点点头,这跟阿诺的情况一样。 “其次是拍摄问题,”刘培文继续说道,“《末代皇帝》拍摄的是中国故事,我觉得有必要使用一定比例的中国演员,特別是男女主,至少要有一位是中国人。” “这”贝托鲁奇摊手,“如果找遍了也没有合適的人选呢?” 刘培文摆摆手,“你不必討论极端情况,如果说真的找不到,那么你当然有自行选择的权利。” 贝托鲁奇这才点点头,其实这对他来说也不算特別过分,他甚至想好了,反正男主角才是重心,大不了几位女角色都可以拿出来堵刘培文的嘴。 “第三点,”这也是刘培文最关注的一个点,“我听说你们已经获得了去故宫实地拍摄的许可。” “確实如此,我们非常荣幸一一”贝托鲁奇笑著想要表达感谢。 “先不用感谢,”刘培文拦住他,正色道,“我要提醒阁下的是,你们是在使用一座拥有六百年歷史的宫殿进行拍摄,一定要万分小心,所以针对拍摄方面的问题,我觉得剧组有必要跟相关单位签署一个协议,约定好如果產生了破坏文物的问题,应该如何赔偿。” 刘培文之所以如此郑重地提这一点,就是因为他记得非常清楚,前世《末代皇帝》在故宫进行了大量实景拍摄,故宫甚至开放了很多封闭区域给剧组,但就是因为不规范操作,导致了不少不可逆的文物和建筑破坏,这些无法恢復的遗憾,也让了故宫一度拒绝任何实景拍摄。 贝托鲁奇闻言,心里觉得不妙。文物这种东西,尤其是歷史建筑,你说是无价之宝似乎也不为过。一个大型电影的拍摄,怎么可能没有磕磕碰碰?万一团队里有人不小心搞了破坏,真要追究起来,剧组也不用拍了。 想到这里,他开口推脱道:“这不可能!刘,你应该清楚,很多事情我们无法做到全面的管控,这很对於剧组是巨大的风险,电影甚至可能因此中断拍摄,我想贵方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又写出了这样精彩的剧本,肯定不想让这个传播中国歷史的电影无法拍摄吧?” 101看书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流畅 全手打无错站 贝托鲁奇不止一次来过中国,他很明白官方对他的包容態度,在他看来,哪怕是真出了事情,只要不把事情闹大,自己一个歪果仁,肯定能免於惩罚,甚至中国人还会把这种宽容视作是一种对於外国人的友好。 更不用说自己的电影明显非常受重视, 所以现在他就是在利用这一点。总之就是,事已至此,你也不想-吧? “贝托鲁奇先生,”刘培文一脸严肃。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勿谓言之不预也”。 “把事情说在前面,或许话不怎么好听,但如果真出现了,一切都好处理;如果现在不把事情说清楚,真的出现了破坏文物的行为,那怕是一个钉子,一块破损的砖瓦,都是让人心痛且无法挽回的,到时候六百年的宫殿应该找谁哭诉呢? “我们彼此之间是平等的,所以我觉得你大可不必拿《末代皇帝》是否拍摄来跟我討价还价,中国並不缺少这一部文化作品,我们也不是非要你来这里拍摄电影。之所以愿意给你这样优厚的条件,让你实景拍摄,使我们认可你的贡献,但这不是你可以推责任的理由。 “如果说你只觉得我们是愚味的、好糊弄的,那不好意思,你信不信你们剧组进故宫的第一天,我们就能从朝阳区號召上千名人民群眾监督你们的每一个动作? “我所说的条件,仅仅是为了保护文物,如果这样的责任都不愿意承担的话,我觉得我们的会面现在就可以结束了。” 此言一出,滕金贤面色沉凝。刘培文提出的条件並未与他商量过,但是在他看来是合理的。只是此时此刻,他的身份又不便轻易说话,不然事情就容易失去迴旋的余地。 双谢则是眼中有光,心中由衷地讚嘆。 越了解电影的人越是清楚贝托鲁奇是什么样的人。 1970年,他执导的战爭片《隨波逐流的人》,获得第20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提名。 1972年,携手马龙·白兰度、玛丽婭·施奈德拍摄《巴黎最后的探戈》,获得第46届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第31届金球奖最佳导演提名。 1983年,他乾脆就是第43届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评审团主席。 在影坛活跃了二十多年,贝托鲁奇可谓声名煊赫的义大利电影教父。 而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与他交流,从头到尾都是不卑不亢。这种发自內心的“平视”的感觉,让听过、见过太多软骨话语的两人觉得耳目一新。 只是俩人都不明白,为什么监督的群眾,要从朝阳区来? 一旁翻译的周倩闻言面露难色,“真这样翻吗?” “翻就完了。” 周倩把这段话完完整整地翻译完,贝托鲁奇这下彻底陷入了沉默。 其实內心来说,他明白刘培文说的条件其实是合理的,毕竟能让他实景拍摄已经是十足的关照,现在只是要求不要破坏而已。 但是他的屁股毕竟坐在剧组,坐在资方,他自然会本能地出於自身利益考虑一切。 犹豫了半天,他想著刘培文手中的剧本,想著实景拍摄的强大诱惑,盘算著刘培文“朝阳群眾监督”的软性威胁,他最终还是屈服了。 “刘!”他开口讚嘆道,“你对国家的热爱和对文物的珍视让我敬佩!我想这些確实是必要的。” 最终,这场会谈以贝托鲁奇全盘接受了刘培文提出的三项条件作为结束,双方约定, 会后就落实协约条款和执行办法,开拍之前必须签字执行。 而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对外部门的翻译官们,则直接把这次的事件叫做“刘培文的《约法三章》”,並戏称为“民间外交的巨大胜利”。 不出意料,这件事儿没用半天,就从周倩口中传到了何晴那里,最终在刘培文与何晴晚上学习义大利语的时候,最终传到刘培文的耳朵里。 “老公,你真棒!” 贤者时间,何晴抱著刘培文,吐气如兰。 身为对外部门的一员,她更能感受这件事的意味,也更为刘培文感到骄傲。 “我知道我棒。”刘培文昂著头,转身与何晴『平行慢跑”。 “再吃我一棒!” 隨著贝托鲁奇的全面投降,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早已摩拳擦掌的电影团队和资金开始源源不断地转移到燕京来,大量的前期工作终於开始落地。 而选角也成了整个中国演艺圈最关心的话题。 借著刘培文爭取来的权益,剧组承诺至少一位女主角,若干中国演员的演出戏份。 这对於现如今的国內演艺圈来说,无异於投下了一颗核弹。 这是什么级別的製作?国际大导演贝托鲁奇执导,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刘培文编剧, 总投资高达两千多万米刀的电影,这样的鸿篇巨製,拍摄的还是《末代皇帝》这样的东方故事,意味著一旦成为主要角色,便可以立即踏身国际影星的行列。 这对於所有演员的诱惑都是空前巨大的。 其中最关键的,自然是这个女主角的人选。 虽然贝托鲁奇承诺把角色的机会留给国內演员,但是条件依然是摆在那的。 但是具体什么条件,在选角开始之前,女演员们根本不知道! 在这个时间点上,找不到贝托鲁奇的女演员们爭取角色的唯一突破口,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刘培文身上。 “培文!见你一次不容易啊!”汪增其打趣道,“我听说全燕京的女演员们都在找你?” 此刻,刘培文正坐在人艺排练室里,跟汪增其閒聊。 巧了,今天也是选角,不过选的是《霸王別姬》的主要角色。 刘培文作为编剧,自然是要出席的,而汪增其则是作为顾问,美其名日过来看角色情况,实际就是等著一会儿蹭顿酒喝。 “哪儿有这么夸张啊!”刘培文摆摆手。 一旁的於適之也在这里添油加醋,他指指此刻刚要上台试戏的这位女演员:“台上这位昨天还想托我问你呢?” 第227章 晚上敲你门 第227章 晚上敲你门 刘培文一眼就认出此刻登台的是汪姬,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演员,不过此时虽然参演过一些剧目,但还声名不显。 前世她的成名还是出演了《燕京人在纽约》之后。 “那於院长你的意思是?” 於適之却摇了摇头,低声说:“这姑娘怕也留不住,听说最近正学外语呢,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原来,汪姬自从参加完了峨眉厂《京都球侠》的拍摄之后,不知是不是跟里面的外国女主角拉芳混熟了,居然萌生了出国留学的想法。 此时她试的角色是“菊仙”,穿著旗袍的汪姬在台上一拿身段,说了几句台词,刘培文就点点头,“演菊仙没毛病。” 於適之也非常满意,不过出於未来考虑,还是当场又选了一位b角。 菊仙的人选確定之后,接下来就是段小楼和程蝶衣。 说来奇怪,整个人艺內部,段小楼的竞爭者远比程蝶衣的竞爭要激烈。 此刻刘培文手中拿到的段小楼的竞爭者名单足有六七位之多,而程蝶衣后面只有两个名字。 段小楼的名单上,刘培文最关注的只有两人,一是梁冠樺,一是朴存昕。 演员们陆续登台、下台。终於到了梁冠樺,他的表演有板有眼,把段小楼看似威武与內心软弱展现得很到位,刘培文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一旁的汪曾其却是摇了摇头。 “这小伙子太胖,到时候真扎上靠演霸王,他就滑稽了。” 如今的梁冠樺还没有后来那么富態,不过已经是入不了老汪的法眼了。 下一位则是朴存昕,他一登台往那一站,腰杆挺拔、姿容不凡,老汪登时就开心了,“嘿!这个好!” 一旁的夏春介绍道:“这个小朴啊是去年刚调到院里的,原来是部队上的文艺兵,一身正气。” 接下来试了两段词儿,朴存昕台词的感觉也不错,有了老汪力保,他也成功获得了这个角色。 最难选的则是这个程蝶衣。 如今备选的只有两位演员,要是按照平常剧组设置ab角的规则,就这俩人,连个替补都没有。 两位演员,一位是刘培文打过交道的杨立辛,一位则是名叫李光福的秀气男子,刘培文定晴一看,这不是《禽满四合院》的三大爷吗? 不得不说,两位的形象都比较符合程蝶衣的角色,试戏之后,形体差距不算太大,但杨立辛明显准备的更丰富,除了台词,他甚至还表演了一段自学的贵妃醉酒的唱段,身段气质拿捏的非常到位,让汪曾其颇为讚赏。 这样的敬业態度,自然是把角色收入囊中。 不过一旁的李光福也不算失落,因为他也是铁定的b角。 敲定了选角的事儿,於適之招呼著几人一起去吃饭。 酒桌上,几人聊著聊著又说起了《末代皇帝》。 “两千万!”夏春咋舌,“这得排多少话剧啊!” “还是米刀呢!”汪曾其放下酒杯,坏笑著看著刘培文,“我听人说,说女主角看似是导演定的,实际上是你定。” 刘培文苦笑道,“这从何说起啊?我虽然是跟贝托鲁奇討了个角色,但是谁上谁下, 我可说了不算。” 於適之给刘培文夹了一片牛肉,“我看啊,她们也未必觉得你能决定,大多数还是想从你这里知道点儿消息。” “等著吧!”老汪挤挤眼睛,“小心晚上有人敲你房门!” 汪曾其的话,刘培文本来没放在心上,谁知道等到了晚上八点多,刘培文跟何晴在书房看完书,正准备回屋学外语的时候,门铃还真响了。 打开大门,外面赫然是江文和刘小庆俩人,手里还都提著东西“刘老师好!”刘小庆的笑容堆在脸上。 “什么风把你俩吹来啦?”刘培文赶紧把俩人往里让。 带著俩人来到客厅,何晴跟两人打过招呼便去倒茶,几人落座,刘小庆跟一旁的江文明显是顾左右而言它。 “最近《芙蓉镇》上映,你们俩可是名声大噪啊。前两天我还跟谢导聊起你们俩呢。”刘培文打趣道。 《芙蓉镇》是3月5號上映的,里面江文和刘小庆分別饰演男女主,都是表现尚佳,广受讚誉,如今正是电影的观影热潮期。 敏锐的感受到刘培文话里的“你们俩”这个关键词,江文有些尷尬。 他们在电影里面演男女主角,演著演著成了真,等到电影拍完了,刘小庆的丈夫陈国俊闹了一场,据说最厉害的时候,陈国俊直接拿刀逼江文写出轨经过,不过最后还是在刘小庆的哀求下撒了手。 如今俩人都成了自由身,但是毕竟相差八岁,作为比刘培文还小两岁的大小伙子,此时的江文听到刘培文的“你们俩”,还是有一种身为小白脸被人戳穿的感觉。 刘小庆却是笑容灿烂,说了几句感恩谢縉的话, 看这俩人小心翼翼地样子,刘培文开口问道:“行啦,大晚上的来找我,还提著东西,有什么事儿直说就行!” 刘小庆闻言,也不再藏著掖著,开口道:“您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开门见山。我们俩您也认识,都是做演员的。如今贝托鲁奇导演要筹拍《末代皇帝》这事儿,大家都听说了。” “我听人说您是这部电影的编剧,就想找您打听打听情况。” “不光我,还有滕金贤局长,我只是编剧之一。”刘培文一边纠正,一边打量著两人,“你们都想参与?” 俩人俱是点头。 说起来,俩人还確实都挺合適。 1985年,江文被导演陈家林看中,在影片《末代皇后》中扮演过溥仪,他当时的表演也是可圈可点,形象上也是非常符合真实人物。 (江文薄仪剧照) 而刘小庆之前演过好几部李瀚祥的电影,对於清宫戏的很多情况也是驾轻就熟。从知名度和相关性上来说,刘小庆可以说是“婉容”这个角色的有力人选。 不得不说,如果从国內选演员的话,俩人都是上上之选。 想到这里,刘培文觉得还是要跟刘小庆说点大概的情况,毕竟当年也有些共事的缘分“选角节奏会很紧凑,这是可以肯定的。”刘培文介绍道,“估计三月份就要把角色都敲定,然后开始拍摄流程。” “这么快?”江文不由得说道。 “看起来快,实际上电影已经筹备了好几年,资金、团队都是现成的,如今剧本確定了,自然会抓紧推进。” 刘培文解释了一句,又继续说道:“贝托鲁奇的想法呢,男女主最好都是好莱坞背景的华裔演员。” 好莱坞,还特么华裔? 俩人听到此处,都难掩內心的失落。 “不是说女主角是选国內演员吗?”刘小庆不死心地追问道。 “准確的说,是男女主角中的一位,具体是哪一位,还要看是不是最適合的人选。” 刘培文此言一出,俩人的心中顿时又燃起了火, 刘小庆笑著说:“只要我们有入选的希望,我们就再努力努力。只是刘老师,不知道这个努力的方向,怎么把握?“ 刘培文摇摇头,“我不能透露更多的情况。” 俩人有些失望。 “但是” 俩人的眼睛又亮起来。 “我可以帮你们大概讲一下这是什么样的项目,其余的你们自己分析。”刘培文挑挑眉。 “《末代皇帝》目前的大金主,是米国的哥伦比亚影业,他们投资了这么多钱自然是要有利润,我听说如今已经开始借著贝托鲁奇的大名在一些国家预售版权,所以发行工作肯定是面向全世界的,中国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市场,这也是为什么贝托鲁奇希望寻找好莱坞背景华裔演员的原因。” 刘培文言尽於此,“其余的,你们可以自己想想。” 对面俩人喝了口茶,自觉没有更多话说,便打算告辞。 刘培文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去的江文。 “江文,小庆竞爭女主角,我觉得还有些希望,不过你竞爭男主角,大概率没戏。” 江文闻言有些不快,都临走了,你还专门告诉我这个,未免有些扎心了。 他心中气不过,正要开口反驳两句,未想刘培文又开口说道:“你今年如果有时间, 我推荐你去另外一个剧组当男主角,怎么样?” “哈?”江文愣了。 他突然有一种挨了耳光,又吃了个甜枣的感觉。 “您说说是什么电影?” “西影厂的章艺某正在筹拍《红高梁》,就是漠言的那个小说,今年夏天开拍,演员还没找好呢,怎么样,你愿意的话,我就帮你问问。” 江文看过红高梁的小说,立刻明白刘培文所说的角色应当就是“我爷爷、余占鰲。” 他大喜过望,赶紧点头,“那太好了!您帮我这么大一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了!” 刘培文指著俩人提来的礼品,“你不是给我送礼了吗?” 几人都笑了起来。 刘小庆和江文告辞离去,俩人上了刘小庆的菲亚特。 江文进去就感嘆起来,“刘老师这人品,晴喷!” 此刻的他虽然还没完全放弃对出演薄仪的想法,可是想想刘培文还给他介绍了个男主角,心態上可以说是完全不同了。 刘小庆则是思考得更多。 “你说他最后说的那些情况,是什么意思?” “发行嘛,就是卖钱唄?”江文也没想明白,“既然说面向全世界,说的还是好莱坞的事儿吧?” “不对。”刘小庆摇摇头,“这个他一开始就说过了,没必要再说一遍。” “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问的是『努力的方向”,意思就是选角色的条件,他既然说起『中国是其中一个小市场”意思就是,得国际化?” “国际化?”江文重复了一遍,“怎么才算国际化?” “我明白了!”刘小庆拍了拍手,“人家找华裔,恐怕关键就在於这个台词上。” 江文也有点明白了,“你意思是?得会说英语?” 刘小庆笑著点点头。 此刻,她发动汽车,心中又充满了希望。她是个不服输的人,只要有一分希望,就敢於全力以赴,如今既然明白了选角要看外语水平,那她就去练!哪怕到时候真选不上,也不后悔! 这样的积极心態这让她心中稳定了很多,深感这趟没白来。 而此刻的晴园里,刘培文则是接到了可可的越洋电话。 第228章 你是恩將仇报 第228章 你是恩將仇报 从何晴的手里接过电话,可可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你可终於接电话我的大作家!这会儿你那挺晚了吧?帮我给嫂子问个好,对了,程冲有点儿事儿想问你你这会儿方便吗?” 她说的是英语,语速又快,越洋电话不算清晰,刘培文辨认了半天才都听清楚,不由地抱怨道:“你这嘴是借来的著急还吗?” 可可闻言,咯咯笑了两声,电话就转到了程冲的手里。 “刘老师,是你吗?”程冲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刘培文明显能品出与正常音色不同的甜味。 他想起那晚的拥抱,忽然有些心虚地望了望一旁正在看书的何晴。 “是我,有什么事儿?” “是关於贝托鲁奇导演正在筹拍的《末代皇帝》,我的经纪人听到了一些风声——“ 程冲之所以打电话给刘培文,也是无奈之举。 去年,只身闯荡好莱坞的程冲偶然间被义大利製片人德劳伦蒂斯在停车场发现,被邀主演电影《大班》。 儘管当时《时代》周刊形容程冲是中国的“伊莉莎白·泰勒”,但由於在电影中出演了一个负面角色,消息传到国內,几乎所有的国內报纸都对她口诛笔伐。 如今《末代皇帝》筹拍,在米国打拼好多年的她如今在知名度和语言优势上无疑都是最佳人选,但风评不佳的她,至今都没有从国內的渠道获得任何相关的消息。 在经纪人打听一番之后,当发现如今《末代皇帝》的编剧竟然是刘培文,她终於下定决心打个电话。 刘培文倒也没有刻意隱瞒,他介绍了一下电影筹备的情况,如实说道,“目前我们爭取到的是男女主角至少有一位是国內的演员,当然评判標准仍然是贝托鲁奇先生说了算。” “至於你”他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程衝心中忽然有些紧张。 “.-我觉得你来竞爭角色並没有什么问题,当然了,选择权並不在我。” 刘培文的话说得有些官方,但程冲依然觉得颇为感激。 拍了《大班》之后,国內对她的批评不绝於耳,对影片中的裸露、慕洋等批评让程冲也无言以对。 不过此刻的程冲不知出於什么想法,还是鬼使神差地对著刘培文解释起来。 “《大班》的事儿很复杂-那时我在好莱坞一穷二白,演过的角色最多只有两句台词。 “当时我看见很多无戏可演的人流落街头,所以当时德劳伦蒂斯找到我的时候,我必须考虑这会不会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 刘培文只觉得这台词有些熟悉。 “其实你不用特意跟我解释,”他平静地说道,“事情做了,就要承担后果,如果觉得被曲解,就用行动回击,从来如此。” “.—”程冲在沉默中掛断了电话。 一番电话打完,何晴问道:“谁呀?” 刘培文凑过去把何晴打横抱起,隨口说道:“一个迷路的人。” 刘培文跟江文说介绍角色,自然不是闹著玩的。 事实上《红高梁》电影虽然已经筹备了很久,但是为了考虑高梁的生长周期和客观拍摄环境,去年章艺某在西部影城种下了一大片高粱地之后,要一直等到今年春夏才能开始拍摄工作,所以至今选角还没確定好。 当然,其实大部分角色也都找好了,主要就是男女主角还没確定。 之前章艺某自己找了一些人来面试,但是却都不太满意,而本来觉得跟男主角形象比较接近的张风毅,由於《红高梁》迟迟未定,已经跑去拍《京都球侠》了,而另一位备选刘一寧,听说章艺某是第一次导演电影,则是乾脆没来。 而女主角呢,找遍了西影厂,愣是一个满意的都没有。 如今已经是1987年3月份,演员的问题迫在眉睫,吴天鸣催促多次,头一次拿起导筒的章艺某也有点慌了。 所以当章艺某接到刘培文的电话,说是有了合適的演员推荐时,他不由得喜出望外, 掛了电话没两天就赶到了燕京,直奔鲁院。 鲁院里,这天漠言正在上课,忽然看到刘培文探头,讲课的老师见状,转身出去。 等回到教室,老师开口说道:“漠言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漠言背著包出来,只见门外三个人正在笑眯眯地等他。 除了刘培文,另外两人就是章艺某和与他一起来的摄影师顾长未。 “章导演!你怎么来了?” “来找演员!”章艺某笑道,“刘老师给我介绍了个男主角,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 几人坐上刘培文的车,一路开到了青年艺术剧院, 进了剧院,江文早已在门口等待,身旁还有一个戴著眼镜的中年人。 互相介绍一番,刘培文这才知道,江文身旁这人竟然是青年艺术剧院的院长。 “辛苦你们跑一趟啊!”毛院长跟他们握了握手,“江文是个好演员,希望他能符合你们的要求。” 寒暄过后,毛院长挥手离去,江文则是带著眾人去了一个小排练室。 还没正式沟通,章艺某已经对眼前这个江文颇为满意。 首先名气是很不错的,江文主演的《芙蓉镇》刚上映,可以说是有一定的观眾基础, 而演技也是受到充分肯定。 如今见面一看,此刻的江文不像芙蓉镇里那样留著长发,而是一头短寸。站起身来, 魁梧的身材和那种由內而外的生猛感觉,让章艺某汗毛直立。 他扭头问旁边的漠言,“怎么样?符合人物形象吗?” “像!真像!”漠言连连点头。 虽然眼前的江文与他幻想中的“我爷爷”並不相同,但是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男人气概是让人侧目,演一个有匪气的男人再合適不过。 一旁的顾长未则是早早地研究起怎么给人物构图了。 接过章艺某递来的小段台词,江文按著要求演了两次,章艺某直接拍板,“就是他了!” 江文闻言不由得喜出望外。 几人出来,他拽著刘培文的手不愿意撒开。 “刘老师!太感谢您了!”他再次郑重承诺道:“您这么仗义,我也从未忘记我的承诺,只要是您拍《霸王別姬》,我隨叫隨到!” 这种发言在刘培文看来,跟那些愿意用自己的三十斤肥肉换取一个亿的人一个毛病: 长得丑还想得美。 隨叫隨到?我看你是恩將仇报! 刘培文心中腹誹,表面上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从青年艺术剧院里走出来,几人再次上了刘培文的车。 看著发动车子的刘培文,章艺某有些迷茫的开口问道:“培文,咱们去哪儿啊?” 男主角確定得如此顺利,让章艺某和顾长未都有些不真实的空虚感。 这就好像放假头一天就把作业全写完了,之后的几天虽然玩得开心,但是没了目標, 总觉得没那么惊险刺激。 “男演员选完了,再找女演员唄!”刘培文隨口回答道。 红高粱的成本不算高,不可能像王扶临拍摄《红楼梦》那样搞全国海选,这种情况下,选角一般就是全看自身资源。 可是如今西影厂的资源已经用了个遍,章艺某著实无甚思路。 不过刘培文则不一样,他太知道应该找谁了。 “你呀,既然找不到合適的女演员,那就去女学生里面找!”刘培文勉强解释道,“燕京电影学院、中戏、军艺,女大学生多著呢!慢慢看唄!” 章艺某摩著下巴,总觉得有点怪。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怎么感觉有点猥琐呢“ 开车带著眾人跑到了南锣鼓巷,此时临近中午,刘培文看看时间,把车往左一拐,开回了自己帽儿胡同16號的四合院, 停下车,本来刘培文打算找个地方吃饭,结果听说这里也是刘培文的宅院,几个人闹著要参观。 “刘老师你这院子,喷喷,真是大户人家啊!”章艺某跟著走进院子,看到崭新的仿古风格,雕樑画栋的二进院子,不由得感慨。 顾长未则是习惯性地开始研究哪里拍摄最好看。 漠言打望了一番,开口问道,“老师,以前听你说收藏了好多文物的院子,是这个吗?” 刘培文点点头,看著仁人好奇地眼神,“得了,今天我就小刀刺屁股一一给你们开开眼!” 带著眾人走进了书房,眾人看著一排排的柜子和上面的一些摆件,已经是眼晴发直, 谁知道刘培文从墙角拉了个提手,一个通道口展露出来。 带著眾人去了地下室,看著满屋子排成排的古董珍玩,几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里四季恆温,定期通风,对於古董比较好。”刘培文大概介绍了一番,挥挥手,“隨便看。” 几人颤抖著手打开一样样捲轴,板桥的竹子、齐白石的虾、李可染的牛、徐悲鸿的马、黄胃的驴...数不清的名家作品堆积成山,让人看了眼。 此时,章艺某举著一个可在手中把玩的小瓷杯,上面是一只鸡。 他捏著这杯子笑道:“我说你这一屋子宝贝,也就这个便宜吧?” 刘培文满脸微笑,没说话。 一群人欣赏完了,才终於从四合院里走出来,在南锣鼓巷附近找了个饭店吃饭。 到了下午,章艺某一行终於到了中戏。说起来章艺某、顾长未都是燕影的毕业生,当年也没少在中戏流窜。熟门熟路地去了表演系办公室,听说是来找演员,系里自然是举双手欢迎。 最后,不用章艺某几人去班里,一位关主任接待了他们,直接在办公室拿出了一画册。 “这些,都是大三、大四表演班的女学生,看吧,觉得哪些合適,可以再找来面试。” 几人翻看了半天,没有一个合適,章艺某只好开口问道,“还有吗?” “还有!”关老师回答道,“但是大一大二我们都不建议去拍戏的,也不推荐给你们这些製片厂,基础都没打好就去演戏,那是对他们未来不负责任。” 一旁的章艺某闻言,汕笑著解释:“话也不能说死嘛,从珊不也是大一就去拍戏了嘛。” 从珊是《牧马人》的女主角,当时被谢縉相中拍戏的时候才19岁。 “得了吧!”她有些不忿,“这规定就是从她这儿起的!多好的孩子啊!出去拍了一回戏,后来受影响很大,两三年都没缓过劲儿来!” 几人闻言面面相靚。 刘培文沉吟片刻,凑过来进献谗言:“老师,我有一个想法,您听听?” 第229章 五朵金花 第229章 五朵金 “老师,这个拍戏本身就是对表演最好的锻链嘛,您看,我们这边跟西部影城关係不错,您要是愿意放人,不光是一位女同学,我们可以给咱们很多的在校同学们提供实践机会嘛,大家都可以参与!” 关老师闻言,眼神顿时不一样了,“西部影城?是不是朔方的那个?” “是。” “你能说了算?” “包的。” 刘培文点点头,继续诱惑,“我们可以对接在影城拍戏的剧组,给同学们提供短期的实践机会,比如十天半个月的一些角色,甚至也可以资助一些学生项目,互惠互利嘛。” 这事儿是刘培文临时想到的,不过他確实觉得是个好主意,如今西部影城开展得如火如茶,可是实际上还是以製片厂拍片为主,如果想要后期能够吸引更多的民间资源,就需要能够给这些公司提供更多的帮助。 演员经纪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一项资源,而中戏无疑已经是最好的演员来源之一。 而对中戏来说,虽然如今的毕业生都是分配到各个院团,但是能不能拍上戏,学校並没有能力干涉。 现如今各行各业都在下海,演员们也不例外。每个学生都梦想著能成大明星,谁都想成为下一个如果能够有一个帮助学生的渠道,对於学校来说自然是个出成绩的好事。 “这———”老师明显心动了,“这是好事儿,不过学生不在校学习,你这算是什么呢?实习吗?” “这个啊!”刘培文直接用了后世的经典说法,“这叫研学!是学习与实践、生活相结合,让实践成为学校的第二课堂!都是为了学生嘛。” 刘培文的提议终於引起了老师的重视和认可。 “你这个“研学』不错,我赶明跟学校里匯报一下。”她伸出手跟刘培文握了握,“我叫关颖,不知您怎么称呼。” “刘培文。” “是你呀!”关老师眼睛亮了,“早说是你,还扯这么多干什么?谁还不知道你是点石成金的人物?” 影视圈里,刘培文年的影响力犹未散去,这几年,借著刘培文的推荐而声名鹊起的陈道鸣、章艺某、松丹丹、王纲——在燕京的演艺圈里留下了不少佳话。 刘培文摸摸鼻子,我自己都不知道。 关老师说罢,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本册子摆到桌子上,“我个人呢,更推荐85级话剧影视表演专业的女学生,这一级漂亮姑娘不少,號称『五朵金”。” 中戏85级表演班有几位女生,一入校就吸引了眾多同学、老师的目光,遂有好事者把几位同班女生统称为“五朵金”。 五朵金代表的是五个女生,分別是史可、巩丽、伍宇娟、金莉莉和陈煒。 这其中最漂亮的,当属史可。 史可是湖北姑娘,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古典美人,骨架较大,五大气且立体,这无疑是摄影师们最喜欢的类型。 而其他的几人中,金莉莉出演过《红楼梦》的迎春,但形象太清秀了。 此刻章艺某和顾长未两个摄影师同学看著史可这张照片,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如何构图了。 关颖见状,找人把史可叫了来。看到真人之后,俩人眼都直了,只觉得这姑娘好看。 等史可走了,章艺某兴致勃勃地说道:“刘老师,我觉得史可不错!” 刘培文没说话,而是扭头问道:“漠言你觉得呢?” “我——”漠言挠挠头,“我说不好。” “听见了吗?漠言说,不好。”刘培文直接断章取义。 “啊?”漠言和章艺某同时啊出了声。 “得了吧你俩,”刘培文看著章艺某和顾长未,出言批评道,“『九儿』是山东姑娘,淳朴有性格,跟史可的那种现代感和欧范儿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挑角色又不是选美, 再看看吧。” 章艺某这回学明白了,把照片推给漠言,“漠言你来挑。” 漠言不懂得拒绝,闷闷地接过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就是挑不出来,嘴里说的是:『 怎么都这么漂亮?” 眼看他挑了眼,刘培文凑过去,乾脆拿出了一张照片。 “就她了!笑得甜,气质纯朴,还在鲁生长大,更符合人物。” 章艺某和顾长未一左一右挤过来看,只见照片下面的名字写的是“巩丽”。 此时年轻的巩皇还没有后世的超绝气场,她如今一脸的青春,笑得格外美丽。 据说85年她考中戏,本来高考分差了11分,但中戏的老师沉醉於她的笑脸,加上这一年中戏招生名额未满,愣是为她打了申请,招录进了学校。 果然爱笑的女生运气都不会太差。 关颖见几人有了决断,又找人把巩丽叫来试戏。 见到了巩丽本人之后,章艺某愈发觉得刘培文的眼光確实独到。 简单试过戏,巩丽的表现算不上完美,但是章艺某只觉得她站在那里,人物的塑造就完成了一大半。 听说能去拍戏,巩丽非常高兴,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做演员,期间家里不支持她的时候,她也是费尽心力,如今还没毕业就得偿所愿,这让她格外兴奋。 確定了女主角人选,章艺某的这一趟燕京之旅算是圆满完成。 从中戏走的时候,刘培文特意把西部影城的联繫方式留给了关颖,“研学”这事儿, 自然是要交给张先亮去操持。 忙完了《红高梁》的事儿,趁著《末代皇帝》的选角活动还没正式开始,刘培文总算有了点空閒,跟何晴一起整理起《放牛班的春天》。 “你还记得你是个作家啊?”何晴吐槽道。 “《末代皇帝》、《霸王別姬》、《红高梁》,我还以为晚上躺我旁边的是个电影製片人呢。 “谁说的?”刘培文反驳道,“这中间我还改编了末代皇帝的剧本呢!《霸王別姬》 的剧本也交稿了。” 看著刘培文嘴硬的模样,何晴也不揭穿,只是催促他赶紧把《放牛班的春天》收尾。 本来刘培文打算继续把《放牛班的春天》的法语翻译工作交给许元衝来做,奈何许久不做翻译工作的何晴有些手痒,非要再挑战一下自己,刘培文也由她去了。 何晴的翻译工作还在继续,《末代皇帝》的选角却已经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不出意料,贝托鲁奇早早的確定了男主角的人选:由哥伦比亚推荐的华裔演员尊龙。 对於电影来说,这无疑是各方都能接受满意的结果。 如此一来,按照约定,女主角的人选就需要从中国演员中挑选一位,为此,贝托鲁奇持意在燕京筹备了一场试镜。 这个消息一经公开,立刻在国內引发了轰动。刘小庆、张瑜、潘红、朱林、从珊几乎所有国內知名的女演员几乎都想来试试。 选角的场地借用了燕影厂的影棚,由贝托鲁奇、刘培文、滕金贤以及选角导演几人共同主导这一次试镜。 试镜这天,刘培文到现场的时候,距离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等候区已经站了不少人。 他隨意扫了一眼,正准备进去,却被一个人叫住了。 “培文!好久不见啦!” 他扭头一看,竟然是许久未谋面的宫雪。 “宫雪!”他笑著招呼道,“確实好久没见了,你不是出国了吗?” 其实出於对前世记忆的验证心態,刘培文曾经关注宫雪过一段时间,主要是想知道, 如今这个世界,宫雪会不会也捲入当年“流氓案”的风波当中。 结果,“流氓案”確实发生了,宫雪並没有遭到牵连,可她去年在泥轰拍摄完电视剧《不知其名》后,还是没有回国,而是去了米国留学,远走他乡。 刘培文当时还胡思乱想,不会是何晴回国,宫雪才决定出国的吧? 不过当时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放下了,毕竟这多少有点自恋了。 此时的宫雪依旧是美丽温婉的模样,几年的时光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跡。 “张瑜想来试试,我俩都在米国,她非要拉著我一起,所以结伴回来了。” 宫雪解释了一句,沉默片刻,又开口问道:“我听说你结婚了?” “是啊!上个月结的婚。”刘培文笑道,“跟女朋友谈了好几年,也该结婚了。” 宫雪满面笑容:“那我可要恭喜你!” 语毕,她有些无措地摆了摆手,“你快忙吧!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刘培文如释重负,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影棚。 看著他离去的背影,宫雪有点出神,忽然有一双手从后面偷偷抱住了她。 “又看你梦中情人呢?”张瑜在后面偷偷咬耳朵。 “你別瞎说!”宫雪慌忙转身警告,“人家都结婚了。” “结婚了怎么了?”张瑜满不在乎,朝一旁的刘小庆挑挑眉,低声说:“人家结了婚不也离婚了吗?” 她打趣道,“人家差了快一旬都敢在一块儿,你们不才差八岁一—” “越说越离谱。” 宫雪慌忙打断她的话,乾脆走了出去。 另一面,选角现场一切就绪,正式开始。 这次选角由於人数眾多,製片方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试镜台词和介绍內容,分发到每一个演员手中。 虽然事先並没有公布太多细节內容,但早有想法的女演员们还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穿著清宫戏服,一身古装扮相登场的;也有开口介绍民族优势,愣往遗老遗少上面贴的;更多的人则是表演才艺,力图有所展现。 可是当贝托鲁奇现场提出要求,让她们念一遍已经发放到手中的英文台词时,很多人都犯了难。 几个垂头丧气的人走出来,外面等候的女演员们立刻都明白了。 什么才艺不才艺的,口活才是最重要的。 至此,在英语上没有做任何准备的女演员们全都唉声嘆气,有的乾脆等也不等了,直接收拾东西就走。 留在现场的,除了还想挣扎一下的,无一不是有所准备的人。 刘小庆此刻心中庆幸,多亏了自己那天想明白了刘培文的话,如今总算不是全无准备等到她表演时,几句英文的台词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总算能顺下来,至於口音问题,那就没办法了。 除了她之外,能够流利用英语说完台词的,也不过是程冲、张瑜、吴君梅、宫雪几人而已。 这几人经过一番试镜,表现都算是不错,但个人情况却各有不同。 第230章 最终人选 第230章 最终人选 整个选角足足从早晨持续到晚上,中间刘培文几人也没怎么休息,隨口吃了点东西就继续。 此刻,当最后一位试镜的女演员离开,场地里只剩下了贝托鲁奇和刘培文几人。 几个人开始討论这几位女演员的透选问题。 贝托鲁奇憋了一天了,此刻终於开口问道,“刘,在我看来,程冲毫无疑问是更合適的人选,她出演过《大班》,在米国有一定的名气,形象也很好—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看法。” 刘培文没开口,转而问向滕金贤:“滕局,你的想法呢?” 本心来说,由於此前的一些舆论,滕金贤其实並不想选程冲,此刻他只能委婉地表示:“贝托鲁奇导演,基於一些情况,在我心中,刘小庆毫无疑问是演技更好、在国內名气更大的一个选择,至於英语的问题,这都是可以锻链的嘛。” 看到贝托鲁奇不明所以,一旁的翻译又介绍了一下程冲之前的问题,他闻言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刘!你怎么看!”他再次扭头看向刘培文。 刘培文分析道:“片中与薄仪有关的两个女性角色,文绣是一个更加敢爱敢恨的角色,形象气质更加年轻,而婉容则完成了从天真单纯到被动毁灭的过程,人物光谱更加复杂—” 最后,他总结道:“在我看来,这些演员当中,无论是年龄还是气质上,宫雪更適合出演婉容,吴君梅则与文绣更贴合。其他的几位演员,都过於成熟了。” 贝托鲁奇闻言,点了点头。 “可我还是觉得程冲更符合西方人的审美。” “但这是属於东方的故事,不是吗?”刘培文反驳道,“用西方的摄影机,对准东方,拍摄一个可以让全世界人看懂的故事,相信我,贝托鲁奇先生,你將会收穫一段非常美好的电影之旅。” 贝托鲁奇听到这里,可以说完全被刘培文的话打动了。想起阿诺的经验之谈,他终於点头答应,最终就按刘培文的建议来办。 滕金贤等人自然是乐见其成。在他们看来,刘小庆固然是最佳人选,但是宫雪一样是非常优秀的选择。 第二天,当选结果正式公布之后,程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燕京,而得知自己居然成为女主角的宫雪却忽然有些六神无主。 “这下你可厉害了!”一旁张瑜打趣道,“也许明年开始,你就是国际知名女星了宫雪却不知说什么好,这一刻,获得认可与荣耀的期待与內心深处的惶恐融匯在一起,在她的心里不知打了多少个来回。 许久,她才开口说道:“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你疯啦?”张瑜瞪大了眼,“你不演谁演?赶紧去背台词去吧我的皇后!” 宫雪本来还有些唉声嘆气,张瑜见状,眼晴一转,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宫雪的眼晴里这才又有了几分光芒。 三月底,《末代皇帝》的选角工作告一段落,开始进入紧张的拍摄筹备。 刘培文却是终於有了几天閒工夫。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顺畅,????????????.??????隨时看 】 这天,上完了鲁院的课,正好也到了下班的点,难得准时下班的刘培文开车接上了何晴,俩人直奔对外大院。 今天是个不一样的日子,就在这个上午,中国和葡萄牙籤署了一份联合声明,其中正式约定了中国收復濠江的时间。 何华作为整件事的亲歷者和签署时的见证人,毫无疑问是最激动的人。 一早听到何母安排的何晴与何雨两家自然是一起来到对外大院聚餐,共同庆祝这个难忘的时刻。 俩人敲门进家的时候,开门的是大呼小叫的张静月小朋友。 何晴进门后,抱起愈发沉重的张静月,纳闷地问道:“我们下班就来了,你怎么这么快?” “今天谁有心思工作啊?”何雨笑道,“上午听到消息,大家都乐疯了,都说要回家庆祝。下午你姐夫溜得比我都快。” 对於八十年代的国人来说,继84年中英联合声明之后,两年多的时间,又迎来了中葡联合声明,香江与濠江接连回到祖国怀抱,这毫无疑问是举国振奋的。 今天的饭菜格外丰盛,一家人都喜气洋洋,仿佛过年一样。 热热闹闹吃完了饭,何华叫著张端和刘培文进了书房。 男人们关起门来键政写了容易被刪除暂且不表。屋外的何雨却是趁著张静月看电视的功夫把何晴拉到了里屋。 “我说,你俩怎么计划的?” “什么怎么计划?”何晴茫然。 “还装傻?”何雨直接点破,“培文都二十六了,你比他还大两岁,眼瞅著都快三十了,你想等到什么时候生啊。 “哎呀,你操心这个干嘛?”何晴有些烦,顶嘴道:“你偷看我笔记本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何雨笑:“你自己放在那也不锁起来,那怎么能算是我偷看呢?再说了,你不也没发现吗?” “好好好,没被发现就不算是吧?”何晴气急吐槽,“你偷看也就算了,怎么还跟培文说?” “那怎么了?你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 何晴纠正道:“那也是我们俩说,轮不到你!” “行了行了,你少打岔!” 何雨往外指指,“你別以为这事儿是我爱管你——这可都是『太后”的旨意!”” 此刻,屋外是张静月闹著让李慧兰换台的说话声。 何晴没了话,半响才吐出一句:“那也催得太紧了,就按领结婚证算,我俩也才结婚三个月呢。” “三个月不短啦,当年你三个月都能学完一门外语了!” 何雨拉过何晴的手,推心置腹,“培文家里没人催他,你得把这事儿装心里!” 何晴闻言,终於点点头,“我回去问问。” 深夜,家宴散场。跟岳父大人键政一晚上的刘培文心潮澎湃,结果快到家了,才发现一旁的何晴上了车就没开过口。 “怎么了?”刘培文打趣道,“跟你姐吵架输了?” “我没输!”何晴张口反驳,然后又低下头,“不过也没贏。” “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何晴犹豫半天,才把何雨催生的事儿讲给了刘培文听。 刘培文听完哈哈一笑。 “你就告诉我,你现在想要孩子吗?” 何晴摇摇头,“我觉得自己没做好准备。” “那就等你做好准备再说。”刘培文握了握何晴柔软的小手。 “那些所谓的『人到了什么年纪就必须干什么事儿”都是狗屁,按他们们的逻辑,人到了年纪还该死呢!怎么那时候想起来养生治病了?” 何晴被刘培文的歪理逗笑了,这下心情好了不少。 回到家,夫妻俩继续黏在一起,孩子的事情没人再提。 度过了忙碌的三月,刘培文的生活渐渐回归正轨,在鲁院上课、摸鱼,偶尔帮自己结对的学生看看稿子。 不过说实在的,对於漠言这样的学生而言,刘培文能教给他的很少很少,甚至怕说的太多容易引发错误引导。 大概老师们遇到天才学生都是如此吧。 刘培文在鲁院给漠言、於华分別上过课,如今又当了漠言的导师,不可否认漠言跟於华都很有才华,但二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对于于华来说,这个世界上快乐的事情有很多,写作是表达快乐的一种途径,但是钓鱼也很不错,看电影、游泳也挺好。 而对於漠言来说,写作几乎是他生活热情的一切总和。 再加上漠言是一个灵感爆棚、手速极快,毫无创作瓶颈的作家,这更加速了漠言的创作过程。 就刘培文知道的信息,仅仅过去的两年间,他就在各种刊物上发表的小说、通信、创作谈话等內容足足有四十多篇,內容繁杂多变,甚至有一篇名叫《球状闪电》。 是的,你没看错,跟大刘的《球状闪电》同名。 所以漠言是不需要鞭策的,身为老师,刘培文甚至有时候还要劝劝他收著点儿,好好保护身体。 於华呢?以平均每年两篇短篇的节奏摸鱼。 此刻,从漠言的手中接过他递来的小说稿子,刘培文更多的是单纯欣赏。 小说的名字叫《红蝗》,一个不算长的中篇。 看完之后,刘培文嘆了口气:“你这小说,怎么越写越难发表了呢?” 《红蝗》毫无疑问是一部先锋小说,这也是漠言后来构筑的长篇系列《食草家族》的开端,內容非常精彩,但是信马由韁写来,不免有些繁芜。 在小说里,漠言大量使用魔幻现实主义和意识流的敘述特色,让这部小说读起来怪诞,而文本之中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虱子、蝗虫、跳蚤这种令人厌恶的虫子,直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用高情商的话说,看完之后,感觉审美“遭到挑战”。 低情商的话说,就是丑陋噁心。 “很难发吗?”漠言挠了挠头。 “我都能想像得出发了之后你得挨多少批评算了,我帮你问问《收穫》吧。”刘培文放下稿子,“现如今还乐於收先锋小说的杂誌也不算多了。” 自从几年前,先锋文学正式被提出之后,这几年里,尝试先锋写作的作家们投稿无数而刊物们最开始的图新鲜大肆过稿,到了如今,已经非常挑剔且审慎。 漠言自然是感激不尽。 而此刻並不在刘培文身边的於华则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也能成为鞭策自己的工具。 这两天何晴出差不在家,刘培文下了班拽著漠言,接上於华一起跑到百深处蹭饭。 吃完了饭,几人閒聊的时候,刘培文跑到车上把没屁眼的手稿甩过去给石铁生看。 一旁的石铁生看完,则是直接摆摆手:“这样的文学,是我学不会的。” 於华赶紧要过来阅读,看完后惊为天人:“漠言你这小子可真厉害,写得太特么好了刘培文则是嘲讽道“於华你跟漠言都是写先锋作品,怎么人家就能一年写这么多,你仁月没憋出一个好屁呢?” “哎呀,上班实在是忙———” 於华推了几句,看著刘培文不为所动,似笑非笑的样子,再看看一旁不说话装高手的漠言,终於被激出几分火气。 “当然了,就是再忙,我也能写出好东西!” “那咱们下个月见分晓?” “啊?”於华一脸苦相,没想到还有期限。“一个月?” 刘培文板起脸来,“不够?” “够—够!”於华陪著笑,咬牙答应。 等到从石铁生家离开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啊!”於华看看自己,“明明我是编辑你是作家啊!怎么你还催我的稿子呢?” 他哪知道,刘培文只是单纯的看不惯自己摸鱼而已。 第二天一早,刘培文给收穫编辑部打电话,是李晓琳接的。 “太感谢了!”听到刘培文给她推荐了一篇先锋文学作品,李晓琳笑了,“培文你这是瞌睡送枕头啊!”“ 第231章 你就说是不是大团圆吧 第231章 你就说是不是大团圆吧 李晓琳的话自然有原因。 这两年,经过反覆的深思熟虑,在看到先锋文学面临的表达困境之后,《收穫》尝试在推动先锋文学发展上走得更远一些。 李晓琳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现在很多人觉得,先锋文学有风险、又没意思,认为先锋文学不是在写小说,而是在玩弄文学。不少编辑私下里都说不能再收先锋文学的稿子了,但是《收穫》不这么看。 “谁都不发,文学怎么进步?文学的敘事也是文学的一部分,所以不但要发,还要大发特发! “今年啊,我们乾脆做了个决定,把最后两期的版面全都拿出来,做成先锋文学的专號。” 刘培文闻言,心生佩服。 在任何时代,想做敢於人先的事情、出格的事情,总是阻力巨大。 “你是真不怕上面说你们胡闹啊?”他笑著打趣道。 李晓琳倒也光棍:“怕什么?我爸还没死呢!” 刘培文差点乐出声,李晓琳这日子过得,主打一个“全力倚父”。 实际上,步入八十年代中后期之后,文学的敘事手段在持续的变化,这种变化的感受,是从作家到编辑、刊物不断传导的,自然也不止《收穫》一家能够感受到。 《钟山》《城》和《燕京文学》也能感受到这个变化,可是他们只是隔三差五发表一些先锋小说出来,悄悄地进城,打枪的不要。 没有哪个刊物能像《收穫》那样大张旗鼓什么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巴老。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巴老德高望重,哪怕上面很多人心中不满,也不愿意、不敢跟巴老公开唱反调,所以《收穫》就这样成为了审查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象,成了很多作家发表爭议內容的避风港。 张先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先例犹在眼前, 刘培文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此时他开口衷心祝福:“巴老肯定长命百岁!咱们还能胡闹好些年呢!” “行了,別著急拍马屁,”李晓琳说道,“不光是漠言的稿子,你也出份力嘛!先锋文学最初就是你提出来的,现在到了关键时候,你也得顶上啊!” 这就是在跟刘培文约稿了。 刘培文想了想,觉得確实也有道理,答应了下来。 “只要你不嫌我写得差,就行了!” “得了吧!”李晓琳直接吐槽道:“你都拿茅盾文学奖了,装什么新手?谁不知道掛上你的名,能多卖几十万册呢!” 敲定了约稿的事儿,刘培文又打电话把这个消息给於华说了说。 於华闻言有些首鼠两端,“老师你意思,我写了稿子,到时候一起发过去?”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刘培文苦口婆心,“现在到了你衝锋陷阵的时候了!总归9月份之前交稿就行。” “没问题!別说是9月了,8月都行!”於华一听时间充裕,心中大定,又拍著胸脯吹了起来。 掛了电话,刘培文开始思起来,这个下半年的约稿,他写点什么好呢? 就在刘培文思考创作方向的时候,终於迎来完结的《闯关东》却引起了新的波澜。 鲁院的女生宿舍,这天下午没课,顏歌灵乾脆待在宿舍里看书。 正看得起劲,只听得一声闷响,门开了。 “阿嚏!阿嚏!” 迟子健背著包撞进来,喷嚏就没停过。 “我刚才就听到楼道有人打喷嚏,原来是你呀。”顏歌灵笑道。 此刻的迟子健涕泪横流,三步並作两步衝到床角,出一截卫生纸,擦过眼角,又了鼻涕,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外面的柳絮太多了!跟下雪似的!”迟子健吐槽道。 “像雪就对了!未若柳絮因风起嘛”顏歌灵调侃著,凑到迟子健旁边,递过一个小瓶子。 “这是啥?” “香水!喷衣服上一点,换换感觉。” 迟子健迟疑地朝身上按了一下,只感觉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柑橘香扑鼻而来,原本连打喷嚏有些紧绷的筋肉似乎都舒张了一些。 她羡慕地看著顏歌灵,“还是你会生活!” 顏歌灵此时已经重新开始埋头看书,也不说话,只是隨意摆摆手。 迟子健看她如此,也不打扰,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刚刚买到的《十月增刊》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十月发现刘培文的《闯关东》增刊销售效果实在是太好,最后一期的增刊,甚至还乾脆加了一些別的作家的作品內容,一併发表出来。 顏歌灵此时看的也是杂誌,叫《大眾电影》。 她从小就爱看电影,包括自己写文章、写小说,语言和结构也总是不自觉的往电影的形式上靠拢,所以閒暇无事,看电影杂誌就是她最好的消遣。 此刻她正细细读著里面讲述的《末代皇帝》选角始末与开机的消息。 这篇文章的作者把男女主角的选角过程写得颇为戏剧性,顏歌灵看得正带劲,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抽嘻声。 扭头望去,迟子健的身子都在抖动, “怎么了迎灯?” 迎灯是迟子健的小名。 迟子健此刻再次变成了涕泪横流的状態,她抽嘻著说道:“传武——-传武死了!” “啊?”顏歌灵也惊了,这一身功夫,出生入死多少次都吉人天相的传武,马上就要和鲜儿结婚了,居然就这么死了? “怪不得那回刘老师不告诉我呢·”迟子健此刻恍然大悟。 当时虽然刘培文说可以去他家看手续的稿子,但是毕竟两个女同志跟刘培文不算特別熟悉,都没好意思去。 早知如此,真该去啊。迟子健恨恨地想著,去了不就可以当面痛斥老师这种“不当人”的行为了。 读者们最痛恨的事儿是什么,当然是喜欢角色的死亡。 其实死也没什么,谁能逃过一死呢?作者也逃不过去嘛。 但是小说都走到最后了,故事马上就要有个圆满的结尾了,你跟我说“不好意思,这哥们炸死了。” 虽然心里明白,这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必要情节,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 此刻迟子健只觉得刘培文的心都是黑的。 一旁的顏歌灵也没了看《大眾电影》的兴致,等著迟子健看完,她也接过增刊翻看起来。 《闯关东》的故事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老金沟淘金,这是朱开山的个人奋斗史; 放牛沟耕田种地,这是朱家人与韩家人的家族恩怨;哈尔滨做贸易开饭店,与潘家斗法, 这是外来者与本地人的矛盾;到了最后煤矿斗爭,这已经是朱开山与森山之间,象徵中国与泥轰的斗爭。 个人、家族、乡民、家国,层层递进的矛盾,就像一层层展露出內心的蛋糕,让人品尝之后,只觉得有百般滋味在心头。 等她看完了没多久,又有人钻进屋里来问。 “谁买到《十月增刊》了?借我看看?” 此刻迟子健情绪不高,“在歌灵那儿放著呢。” 那人笑著凑过去问道:“《闯关东》结局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顏歌灵果断回答,递过书,她补充道:“大团圆结局!” “真的?” “真的!” 团圆是真团圆,不过是生死不论的那种。 那人没在意太多,接过书,一屁股坐在顏歌灵的床上就看起来。 不一会儿,她的脸上变了顏色,笑容也没了。 迟子健和顏歌灵看著同学开始受苦,心里舒服多了。 果然笑容不会消失,只是转移了。 “这么惨,也叫大团圆结局?”那人眼里著泪,不敢相信。 “你就说是不是大团圆吧? 1 那人闻言,看著此刻笑得得意的两人,顿时大彻大悟。 “確实是大团圆结局啊”她转身往外走,“这增刊我借走用用!这么好的故事, 不能只有我自己知道。” 隨著《十月增刊》在全国的疯狂销售,闯关东跌岩起伏的故事可谓赚足了读者们的眼泪。 不少读者看完之后,秉承著不能自己一个人难受的共享精神,极力推荐別人也来阅读,看著別人受伤害,自己才终於解脱宽慰。 不过更多的读者还是选择揭竿而起,把自己的一腔愤怒倾注在笔端、倾注在邮寄的包裹里。 此刻,刘培文正在十月的编辑部里拆著邮寄来的信件和包裹。 看著堆成山的书信和包裹,他有些不知所措,而於华与章仲厄则是在一旁看戏。 “不是,这真的是你们挑出来的一部分?”刘培文不敢置信。 他经常拆信,经验丰富,眼前这些至少也有上千封。 “你要是不信,去楼下仓库,还有一货架呢!你这连载半年,编辑部少说收到了七八千封读者来信。” 刘培文也没办法,拆吧! 只是拆开一封就是破口大骂、再拆开一封又是疯狂批评,接连拆了十几封信,除了有一两封是单纯的好评之外,其他信件无一例外地对传武的死表达了极大的怨念和愤慨。 刘培文继续拆了百十封信,乾脆往旁边一扔,不拆了。 “拆啊?”章仲厄逗他,“怎么不拆了?这可都是读者的一片心意啊!” 刘培文无语撇嘴,指著一旁的邮包们,“我还是看看这些心意吧。” 本以为寄来的邮包能有什么“新意”,结果打开之后,更像是“心易”。 变了心的读者们,不再像往常一样邮寄点心、衣服、文房四宝。如今送来的,要么是控诉大字报,要么乾脆就是用牛皮纸裹好的刀片。 “据说当年金鏞写出了小龙女被强暴的段落,气得香江的读者投炸弹、泼油漆。没想到培文你如今也颇有几分神韵啊!” 刘培文笑了,他开口说道:“我明白怎么给这些读者回信了。” “怎么回?” “八个大字: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编辑部里顿时传来了快活的气息。 第232章 这稿子容易挨批 第232章 这稿子容易挨批 夜,深夜。 沉睡的燕京城,只剩月亮还在上班,只可惜层云飘动,月光若隱若现,这班儿上得有些婉约。 晴园里书房的灯亮著,此时何晴依旧在伏案工作。 四月下旬这段时间,她的工作终於有了空閒,乾脆卯足了劲儿搞《放牛班的春天》的法语翻译,每天回到家也不看电视了,吃完饭就钻进书房里忙忙碌碌,刘培文过来言巧语有时都被直接轰走,气得刘培文每到晚上就格外卖力。 格外卖力,简称· “天天就知道忙忙忙,你就不能歇一歇,陪我一会儿?”刘培文感觉自己的台词好像拿反了。 “哎呀,你別烦我,我翻完这一段儿!就这一段!” 看著奋笔疾书的何晴,刘培文也没招,嘆了口气:“我就该听你爸的,把稿子交给许元冲,你也不至於这么累。” “你还说!”何晴闻言,气鼓鼓地拍了桌子,“老头竟然嫌弃我法语水平差,从小他就笑话我,现在我都嫁人了他还笑话我,你也不帮我骂他! “告诉你,你又来劲。”刘培文指指铺了一桌子的手稿,凑到何晴身旁搂住她,“今天到此为止,走,跟我进屋!” 又是格外卖力的一晚。 到了四月底,何晴终於完成《放牛班的春天》的翻译。 劳动节这天,为了给何晴找点自信心,刘培文偷偷找到许元冲,希望他能配合配合自己。结果许元冲一看之下,觉得相当优秀。 刘培文这才放心地把人邀来,跟何晴一起吃了顿饭。 何晴虽然平日里因为何华的原因,听到许元冲的名字就有些不忿,不过见到本人之后还是相当有礼貌的,席间刘培文掏出何晴的译稿,递给许元冲。 “许哥,您看看何晴翻译的如何?” 看著一脸紧张的何晴,许元冲接过来翻了翻,立刻惊为天人,“这翻译的水平,不在我之下啊!” 看著鬆了一口气的何晴,许元衝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的刘培文。 刘培文微微点了点头。 许元冲放鬆了一些,开始指出翻译稿里面的一些问题与何晴交流。 一顿饭吃完,送走了许元冲。俩人开车回家。 汽车飞驰在燕京的街头,何晴望著窗外的街景,沉默了半天,忽然开口道:“许元冲可真厉害。” “怎么?”刘培文好奇道:“我看你翻译的稿子他很认可啊?” “他只看了一遍我的稿子,就能立刻发现其中的问题,而且对於解决的办法信手拈来太恐怖了!” 何晴摇摇头,“我还得差得远!得加倍努力。” 回家之后,何晴直接钻进书房,把许元冲指出的问题细细修改过,熬到凌晨才回房睡觉。 刘培文见状直想抽自己。本来想要给媳妇儿树立信心,没想到许元冲准备的太充分, 反而让何晴觉得差距巨大,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索性稿子算是翻译完了,他给莱昂打了个电话,把稿子寄了出去。 法语的稿子寄出去之后,刘培文看著手里的这份中文原稿,有些茫然。 现在排到谁了? 他盘算起来:十月最近刚发完《闯关东》,当代发了旧稿《情人》,收穫有个约稿没写,燕京文学去年发过《时空恋旅人》 人民文学,久违了! 带著《放牛班的春天去了》去了朝內166號,到了编辑部,还没来得及跟祝伟打招呼,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振云!你也在啊!”他熟稔地过去搭著肩膀,嘻嘻哈哈。 “培文!”刘振云惊喜道,“你来投稿?” 刘培文掏出稿子晃了晃,“不然呢?还能是来领稿费啊?” 此刻,原本在跟刘振云討论稿子的祝伟笑著站起来,“稿费单也有啊!之前加印的稿费单还在我这儿呢。” 三人说笑几句,祝伟从刘培文手中接过了手稿。 “《放牛班的春天》?”他看了看刘培文写在前面的序言,“这是个国外的故事?” “对,其实是当时去法国领奖那次,参加活动时的一个故事灵感,法国的出版社觉得还可以,所以就乾脆写出来了。” 祝伟闻言喷喷称奇,“这么说,法文版的已经是要发行了?” 刘培文点点头,“所以把稿子拿给你,看看在国內发表一下。” 放牛班的春天中文手稿只有八九万字的规模,不算太长,祝伟仔细读了一遍,立刻被其中温暖的师生情所打动了。 他情不自禁地点评道:“你这篇小说文笔细腻、言语温情,跟写《闯关东》的大开大闔、浓墨重彩截然不同!但是给我的感觉是更適合於故事內容的:琐碎、细腻、韵味悠长。 “特別是最后那个扔纸飞机的情景真的是太感人了,那种爱与默契在无声之中瞬间爆发的感觉,喷喷,写的真好。” 刘培文点头,“不过毕竟描写的客观环境是法兰西,恐怕很多读者感受不深。” “確实跟国內的情况不太一样,不过我觉得这种情感还是相通的!下期跟振云的《塔铺》一起发吧!说起来,你们这两篇都是与教育相关。”祝伟说道。 在祝伟看《放牛班的春天》的功夫里,刘培文已经看完了这篇《塔铺》。 刘振云这次拿来的短篇小说《塔铺》是他反覆琢磨很久的作品,讲的是农村青年们为了改变命运,参加1978年高考的故事。 故事在相当多內容上取材於他的真实经歷与生活,描写得异常真实,对於社会变革之中普通人的生活、心態变化刻画得淋漓尽致。 刘培文听到祝伟的话,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可得记得把振云的稿子排在我前面, 我不是吹,振云以后可是绝对能拿茅盾文学奖的!” 刘振云闻言,內心的悍恐与感动同时蔓延。 这已经不是刘培文第一次认可他的潜力了,想想自己毕业这好几年,直到如今才终於鼓起勇气再次写小说,他心中百感交集。 “哟!”祝伟笑了,转而多看了刘振云两眼,“能得到你这样评价的人可不多啊!上一个我记得是王鞍艺吧? 1, 自从当初一起去米国参与国际写作计划之后,刘培文与王鞍艺偶有书信联繫。 今年初,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颁奖的时候,她的那篇《小鲍庄》跟刘培文的《我的1919》都是这一届的获奖作品。 当时在领奖现场,他还特意跟祝伟说,王鞍艺未来肯定能拿茅盾文学奖。 一届茅盾文学奖,才有几位获奖者?如今刘培文已经“钦点”两位了。 “你別不信,咱们走著瞧!”刘培文挑挑眉,拍拍刘振云的肩膀,“振云,下回写个长篇,嚇死他们!” 几人谈笑间,把发稿的事情敲定,时间也已经接近中午,祝伟便张罗著要请俩人吃饭,刚走到编辑部门口,正巧刘昕武来了。 看见刘培文,他笑著招呼道:“哟!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看是先(仙)锋(风)!”刘培文玩起了谐音梗。 “你少跟我提先锋啊~”刘昕武听见这俩字儿心里难受,“我正愁著呢?” 看著刘培文有些好奇,他乾脆带著几人去了办公室,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稿子递过来。 “马健投稿了一篇稿子,我有点拿不住,祝伟也知道的,压了一个月了,你帮我看看。” 刘培文接过稿子看了一眼,题目是《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 前世的回忆忽然涌上心头。 当年人民文学发了这篇稿子,接著就挨了批评,刊物也立马撤回。结果那一期的人民文学,在黑市上愣是炒出了90块钱的天价。 要知道,人民文学的发行价才五毛。 而针对这个奇怪的题目,也有人戏说是马健其实是给编辑出了两个题目让编辑选一个,结果编辑直接把这一行字都用上了。 他细细地阅读起稿子来。小说分为五章,以“我”的流浪经歷作为线索,以非常冷峻且深刻的笔墨刻画著藏地的风土人情,里面写了许多珍贵的风景,宗教仪式等,可以说是近乎场景再现的描写, 那种扑面而来的现实的残酷感让人毛骨悚然。 刘培文看完之后,沉默不语。 “怎么样?”刘昕武看著他不说话,催促道。 “这是一部揭露批判黑暗的小说。”刘培文斟酌著字句,“確实是好作品,但是牵涉的太多,你要是真的打算在人民文学发这个,肯定要挨批。” 刘昕武闻言乾笑两声,没说话。 他自然知道发了会惹麻烦,里面敏感的东西他也很清楚, 可他看著这样的文章,想想里面的內容,就觉得有一种使命感在催促自己:他还是想发。 刘培文端详著刘昕武的神態,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就像投硬幣做决定一样,其实在硬幣拋向空中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自已想要什么了。 刘昕武给他看稿子,无非是想求个认同。 几人此时相顾无言,祝伟再次提议去吃饭,不过这下就变成刘昕武请客了。 在附近的一个小饭店里,四个人討论著刚才的那篇內容,依旧是喷喷称奇。 刘培文看著闷闷不乐的刘昕武,心知他还是想发。 思片刻,他开口说道:“你要是真想发,我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 “上策是改写內容,把表达的內容改到歷史中去,给內容增加一个新的主线。这样一来,文章穿了了衣服,表达就不再那么赤裸,原有的內容可以保留,还有一个更能让大眾接受的情节和理由。” 刘昕武闻言,追问道:“中策呢?” “中策是抱大腿。” “抱大腿? “就是那种,比你的大腿粗得多的金大腿,別人踢不倒的那种。” 刘昕武立刻明白了,无非是找一个更有力的人,確保这篇文章能发出去。 “下策是啥?”他还是问道。 “下策,下策就是提前写好检查,然后安排好发行部门,一旦不行,抓紧回收刊物, 然后公开检討,只要速度够快,你这个主编也能保住。” 刘昕武沉思不语。 刘培文言尽於此,也不再多说,吃过饭,几人各自离去,刘培文把刘振云送回农民日报编辑部,这才回了家。 回到书房,刘培文屁股还没坐热,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接起电话,顾建资的声音传来:“培文,你最近是不是捅了导演窝子了?” “怎么?” “央视的一个导演找你!说是老熟人!” 第233章 我有四不吃 第233章 我有四不吃 把电话打到鲁院去的央视导演不是別人,正是神隱许久的王扶临。 此时的他,正处於一个焦头烂额的状態。 5月2號这天晚上,筹备多年的《红楼梦》电视剧正式开播,凭藉前期轰轰烈烈的宣传攻势和持续的新闻报导,电视剧刚开播就创造了史无前例的收视纪录。 不过隨著这两天电视剧的持续播出,对於电视剧的批评也纷至咨来。 刘培文来到电视剧製作中心办公室的时候,王扶临正在写检討。 “不是吧?”刘培文有些疑惑,“这才播了几集啊,反响不是挺好吗?你怎么写上检討了?” 王扶临苦笑道:“你还记得那时候咱俩聊天,说拍两个结尾的事儿吗?” 刘培文点点头,“所以你没拍成?” “虽说基金会给募集了一大笔款子,但是拍到最后,还是没钱了,就没拍那个程高本的结局。”王扶临摊手,“好在演员们的工资没出过问题,不然真能出大篓子。” 没拍程高本结局,意味著最后几集完全是按照编剧的思路进行的,其中的巨大爭议, 恐怕不可避免。 被骂只是早晚问题。 “那你叫我来是,帮你改检討?”心知王扶临不可能这么无聊,刘培文开著玩笑。 “现在不光是我找你,香江那边也在找你,不过都是为了一件事儿。” 原来,《红楼梦》的製作旷日持久、耗费巨大。眼见製作了这么大的成本,央视打去年就开始积极筹划版权出售的事儿。 到了今年播出时,央视跟香江的亚视谈好了合作,双方电视台同时播出《红楼梦》。 为此,《红楼梦》剧组还特意在四月份举行了一次赴港宣传活动,一时间轰动香江媒体。 其他香江的电视台看在眼里,眼看著內地央视这样一块香饶饶被亚视占了先,都坐不住了。 其中最激进的就是跟亚视有梁子的无线电视台,也就是邵老板的tvb。 看著內地的电视剧传播到香江,並造就了巨大声势之后,邵老板细看之下,只觉得內地大好风光拍摄出来的镜头不知比香江的影棚搭出来好多少倍。 电视剧播放到了今天,亚视的收视效果和gg收益位列前茅,再看亚视的巨大收益, 他下定决心找到央视,想要跟央视共同出资製作一部合拍片。 本来这事儿与刘培文没什么牵扯,可是隨著双方沟通的加深,拍什么题材,谁来写剧本成了最关键的问题。 邵氏的想法是剧本、导演、拍摄团队和艺人都由tvb负责,央视只负责找场地和出资,到时候双方共同拥有版权,同步播放。 可是这种完全失去主导权的条件央视怎么可能答应,乾脆提出按照亚视的模式走, tvb提供一笔钱,等看播出了事。 双方唇枪舌剑的拉锯战过后,最后的討论结果是由香江导演,內地提供剧本,演员以香江演员为主,也可以从內地挑选。 这样的搭配基本上满足了双方的诉求,皆大欢喜。 可是问题隨之而来。 香江方面,tvb找了拍摄过83版《射鵰英雄传》的名导王天林作为总导演,他后来最为人知的身份,大概是王晶的父亲。 央视这边,找的几个编剧,香江却都不认可,闹到最后,还是胡金泉提议,不如找刘培文试试。 一方面,刘培文的小说在香江广为流传,《一代宗师》至今仍是香江最受欢迎的武侠作品,另一方面,刘培文已经为多部电影、电视剧创作过剧本,可以说实力是香江和內地都有目共睹的。 “培文,干吧!眾望所归啊!”王扶临在一旁力劝。 八十年代,能够与香江合拍电视剧,其意义不仅止於电视剧本身,其背后的意涵更为丰富,所以为了確保万无一失,央视自然也希望刘培文能承担起编剧的工作。 而刘培文此刻的脑海里恍然想起三月份时与何华、张端在书房里的对话。 何华曾经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 当时他说:“无论两岸三地,家国情怀这四个字都是绕不开的,现如今,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都希望彼此能够加深了解,而加深了解的关键,也在这“家国情怀』四个字上。”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能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做一点『微小的工作”,似乎也不错? 看著还在碟碟不休,痛陈利害的王扶临,他笑著说:“行啦,王导你別劝了,我答应你。” “不劝哪能行啊?”王扶临恍若未觉,“培文你再一一你再说一遍?” “我答应你!” 王扶临闻言兴奋拍手,“这下太好了!” “別著急鼓掌!”刘培文拦下他,“我还有条件呢!” “你儘管说!”王扶临大包大揽道, 刘培文的想法也简单,既然要在內地取经拍摄,不妨给自己的西部影城捞点好处。 “这个就看你的剧本了。”王扶临笑道,“不过你那个西部影城,我也去过,主要还是以西部风景为主吧?布景还是很粗旷的,不一定合適。 “这次我们跟香江合作项目,台里想的是要么做古装剧,就像《末代皇帝》那样的清宫戏就不错;要么做时代剧,类似前两年在国內非常火的那个、那个『许文强”一—” - 《上海滩》。”刘培文接道。 王扶临拍拍脑袋,“对!那个戏也是tvb拍的嘛。” 由周闰发主演的《上海滩》是当时tvb力捧的年度巨作,1980年在香江首播,等到1985年时最早被沪上电视台引进到內地播出,迄今造成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俩人聊了聊大致方向,王扶临瞩附刘培文先构思剧本,因为是合拍剧,考虑的东西非常多,所以央视跟tvb都决定等剧本落地之后,再一起商定预算和拍摄的细节。 说到最后,王扶临给他鼓劲:“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別人改你的剧本,这点你放心,香江方面也清楚,大家目前都没意见,你就放心大胆地做!” 刘培文摸摸鼻子,本来以为拒绝改剧本能成为自己减少跟导演们往来的重要理由,怎么现在看趋势,这些导演们一个个还都挺能接受的? 走的时候,王扶临特意出来送刘培文。刘培文指著身后已经略显陈旧的广播大楼,好奇道:“你们那彩电中心不是建好了吗?什么时候搬进去?” 位於復兴路的彩电中心,足有110米高,是燕京十大建筑之一,也是前世在大裤修好之前央视的总部。 “今年春晚就在那儿办的,说是主楼还没装修完,怎么也得明年吧?”王扶临看著广播大楼,“从83年盖到现在,多少年了?大伙儿可都盼著这一天呢!” 如今央视的机构越来越多,愈发繁杂的工作和人员已经把与广播大厦塞得满满当当, 更何况还要跟央广共用这一片空间。 感慨完燕京日新月异的变化,刘培文跟王扶临挥手作別,上了奔驰车。 谁知刚打著火,一个人不请自来,坐进了副驾驶。 刘培文一瞧,乐了,这不是和大人吗。 此刻的王纲满脸激动,“培文我正想找你呢,居然一出门就看到了,这可真是过河的碰见摆渡的一一也太巧了。” 刘培文闻言直撇嘴:“我教你一句,这应该是巧他娘打巧一—巧急(极)了!” 王纲闻言,顿感巧妙。 “你去哪儿?我送你一程,咱们路上说。” 王纲本来没有什么行程,不过打眼一看,这奔驰车自己也没享受过,乾脆说道,“您就带我绕几圈,怎么样?” “行啊!” 奔驰车发动,驶出了广播大厦,绕著二环瞎转悠起来。 王纲找刘培文也不为別的,就是为了《闯关东》。 “你这部小说,可是难得一见的大长篇啊!”他慨嘆道,“现在我们搞长篇播讲,有合適的稿子真不容易,怎么样,交给我们吧?” 刘培文闻言,却是忽然想起了陆遥的《平凡的世界》。 自从《平凡的世界》发行后,果然没溅起什么太大的水。有一些评论家乾脆批评陆遥“把当年写《人生》的灵气都丟光了!实在是平庸之极。” 现如今,陆遥还在燕京慢慢治病,虽然说如今家里的钱有林答管著,总算没有把钱败光,可是多点收入总是好的吧? 更何况,刘培文此时看见王纲才想起来,似乎《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正是靠著长篇播讲,通过电台才火起来的。 “我的小说给你拿去播讲自然没问题,但是我有个朋友,也有一部小说,你能不能一起帮他也做个播讲?” 王纲闻言心中有些犹豫,但是想想《闯关东》的超高人气,还是咬咬牙问道:“你说哪一部小说?叫什么名字?” “陆遥写的,叫《平凡的世界》,现在只有第一部,故事情节很精彩!而且也有三十万字的规模,够你们播讲了吧?” 王纲听到陆遥的名字,心中放心几分,再听说有三十万字,更加高兴。 长篇播讲面对的是全国的听眾,这个群眾基础远比电视机的观眾要多,所以播讲的內容也更加市民化,既然刘培文说故事情节精彩,那就值得一试。 待到王纲点头,刘培文才又笑著嘱咐道,“这次稿费可別忘了!” 最终,王纲以千字十元的价格,拿下了两部小说的讲播版权,而刘培文则是乾脆跟王纲回去了一趟,一番唇舌之后,把稿费单直接领了回来。 回家的路上,他拐了个弯,直接给陆遥送了去。 看到手里的这三千块钱,陆遥感动得无以言表。 肝硬化是一个需要长期调养的病,这半年多,他跟林答住在燕京,一边疗养一边慢慢写《平凡的世界》后续內容,渐渐觉得日子过得比原来安稳多了。 思来想去,俩人乾脆把孩子也接了过来,如今一家人在燕京生活,远离了陆遥原本好面子不得不照顾的眾多亲戚,远离了平日里吃肉喝酒的狐朋狗友,陆遥的作息无比规律, 身体也日渐好转。 即便如此,陆遥也並没有因此孤独。 燕京的作家朋友更多,常有人来看望他,而一家人的感情也因为如今的生活而重新变得亲密起来。 “培文,你改变了我的人生啊!”陆遥言辞恳切。 刘培文笑道,“別客气!我们都是《平凡的世界》中的一员嘛!” 本来放下稿费单刘培文就要走,一旁的林答死活都要留他吃饭,刘培文实在推辞不过,只好点头答应。 其实不是他故意推辞,主要是跟陆遥一起吃病號饭,並不算是一种享受。 “也不知道你在我这儿能不能吃得惯。”陆遥介绍道,“如今养病期间,我有四不吃:首先牛肉不吃·——” “噗!”刘培文喝到嘴里的茶都喷了。 幸好陆遥所说的其他食物並非“张天师”吃的那些,不吃牛肉也是因为不宜吃高蛋白。 在陆遥家吃完了饭,俩人又聊了半天文坛掌故,直到下午四点钟,刘培文才开车回了家。 钻进书房,他如今要考虑的是电视剧的剧本。 第234章 吖屎啦梁非凡! 第234章 吖屎啦梁非凡! 坐在书房里,刘培文取出几张草稿纸大概规划著名思路。 毕竟是內地与香江合拍的电视剧,一来要在双方的电视台播放,这就要照顾双方观眾的口味;二来由於如今的客观环境,一些敏感题材也不便於展开。 思来想去,刘培文先把何华提过的“家国情怀”四个字写在稿纸上。然后又从上面分別写下歷史剧与时代剧的字眼。 从家国情怀四个字出发,古代歷史是大家共同的財富,上海滩这样的时代剧,则是大家共同的回忆。 考虑到香江有大量的內地移民,时代剧显然是受眾更广泛,拍摄成本与观看成本更低的一种。 於是他先把时代剧圈出来。 如果要製作时代剧,那么题材就呼之欲出了。 抗日。 除了精日的湾岛,两岸三地的大部分民眾,对泥轰的歷史態度都高度统一。 沿著这个思路,刘培文的心中有了几个想法。 他把这些名字列在纸上,反覆思量之后,在义海豪情上画了个圈。 前世这部剧作为一部实质上的大女主剧,曾经是tvb评价最高的剧集之一。而这部剧当时也曾经登陆央视,斩获了相当高的收视率,可以说是香江与內地都非常认可的一部作品。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顺畅,????????????.??????任你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当时这部剧最出圈的,就是那句“叶屎啦梁非凡!”和无数的恶搞鬼畜作品。 单看剧集本身,《义海豪情》几乎是可以完美匹配两岸合拍想法的內容,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的广府,是香江人相对熟悉的粤语圈,而主线內容也是市井阶层面对日占侵略艰难处境下的自我救赎与成长。 想通了其中关节,他开始撰写故事大纲。 故事的时间长度跨越六十年,讲述了两个主角的半生故事。 男主角刘醒是广府的警察,为人义气但脾气暴躁;女主角九姑娘是广府大毒梟最器重的女儿,直接就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黑社会。 但是九姑娘违心卖著鸦片烟,拼尽全力想要独揽大权,就是为了能够一把火烧掉所有鸦片,能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中尽力庇护他人,而小警察刘醒则是为了给有心臟病的妹妹筹钱治病,忍受著警察局头头梁非凡等人的欺压。 两人从一开始互相看不惯但彼此合作到后来的生死之交,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 但是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在危难中他们一点点结下情意,却也因为战乱分开了三十年,相爱却不能相守,最后才老年相聚了四年。 而贯穿剧集始终的就是这个义字,家国大义,个人义气都在其中。 三天之后的晚上,刘培文终於把大纲写完了。 打量著眼前的这背稿纸,何晴好奇的神色早已掩藏不住:“写完了吧,给我看看。” “不是吧,大纲你也看?” “读者的事情你少操心!”何晴拿过稿纸开始阅读。 两万多字的內容,对於何晴来说,平常只需要半个小时,可是如今看著这份信息量巨大的大纲,她不得不放慢速度,一点点咀嚼字里行间的含义。 足足看了一小时,她的泪水在眼晴里赞成了湖,终於止不住地流淌出来。 “俩人不说一句我爱你,却爱了一辈子,太伤心了。” 刘培文心想,八十年代就是语言贫乏,要是前世,你直接说虐不虐就完了。 何晴抒发完了感情,放下稿子,还不忘锤刘培文一拳,“你心真狠啊!这么恩爱的两个人,为什么非要分別三十年?” 刘培文默然无语,没办法,不分別三十年,中间不好过审啊。 这就是电视剧与书籍的最大不同,很多事情,在出版的图书上可以隨意討论,但是电视剧上却很难。 第二天,拿著这份写好的大纲,刘培文正打算去拿给王扶临看看,却忽然发现了一个尷尬的问题。 义海豪情这部片子的主要剧情都发生在广府,还真是应验了王扶临的话,西部影城似乎凑不上去啊。 说起来,刘培文如今在西部影城已经投入了一两百万人民幣,除了沙堡之外,西部影城到今年已经陆续建成了明城、清城两座建筑集中区和一个三层楼高的招待所。之所以能够以如此少的费打造出三个建筑群,实在是因为西部风格的建筑不怎么费钱。 无需硬化的砂石地面,古朴、原始、粗獷的建筑外观,基本以夯土与砂石为主一一也就是清城、明城內部的一些仿古建筑用了砖石,大部分都是土坯。 今年为了配合红高梁的拍摄,剧组还在乾脆绿化区域种了一百亩高梁地,其他的地方则是任草木自由生长。 在这种情况下,建筑可以说非常还原时代,搭配上凛冽的西北风和猎猎作响的旗帜, 风格拉满的同时,钱还没多少!可以说是省钱建筑的集大成之作。 整个影城建到最后,果然用来住人的招待所才是最贵的。 所幸当时张先亮跟政府贷了一部分款,再加上建成之后,几乎天天客满,盈利颇丰, 刘培文就没再继续砸钱。 现如今义海豪情的剧情已经基本构架完毕,总不能突然让九姑娘和刘醒转战陕北,手撕鬼子吧? 刘培文此刻的心態是“放弃了,但又没完全放弃。” 他默默地盘算起来。 今年三月底,米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终於颁发给了《情人》。 回想去年的时候,乔治张口闭口说稳了,结果却与奖项擦肩而过,被刘培文奚落了一整年,今年乔治再跟刘培文提起时,刘培文乾脆告诉乔治,就算中奖也不打算去领奖。 结果也许是看著刘培文去年凭藉《情人》拿了龚古尔文学奖,米国国家书评人协会这次还真是把奖项颁给了刘培文。 颁奖的消息一出,米国在售的几本小说自然又是一波销售热潮,所以到了五月份这个时间点,刘培文的帐户里,加上《歌剧魅影》、《爱乐之城》等音乐剧的收入,如今帐户里已经超过了五百万刀,以如今接近一比四的匯率计算,大约是两千万人民幣。 想了想如今帐户里的巨额財富,刘培文忽然觉得,除了把这些钱换成日元坐等升值之外,再造一个影视城似乎也不是很难? 只不过在內地开建影视城,这成本就不可能像镇北堡那样如此低廉了。 无论是古代还是民国建筑,园林规划、建筑设计、地面铺装、道路建设-以及最重要的建筑施工,一旦正儿八经起来,这可不是如同西部影城那样,上来投入一二百万人民幣就能玩得转的,哪怕是八十年代。君不见当初央视拍摄红楼梦,建了个大观园,足足了接近一千万,要不是有人投资,根本玩不转。 思来想去,他先给张先亮打了个电话, 此时的张先亮可谓春风得意。西部影城如今经营得有声有色,借著考察、学习的名头,全国各地来参观西部影城的人不知凡几,他在整个寧省,也一跃成为改开的代表人物,比原来在文化圈子的影响力还要大得多。 如今听到刘培文有换个地方再建影视城的想法,他自然是全力支持。 “在我看来,只要能拿出一千万左右的现金,这个事情就足够铺得很大了!”他篤定道。 “在朔方,政府对於我们做影视城非常支持,毕竟是解决了相当多无事可做的城乡人口的生活问题,所以不论批用土地,贷款都很容易。 “尤其是贷款,”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也是开始经营之后才发现,如今的贷款利息虽然看起来足有接近八个点,但是存款利息也非常高,二者的息差很小,而且现在物价一直在涨,对於咱们来说,只要从银行贷出款来早半年开工建设,就可以说是稳赚不赔。 说到最后,张先亮的声音显得很轻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自己的名气和西部影城的影响力!我估计啊,你要是拿著项目去问,不管是广府还是沪上,肯定都愿意想办法让咱们去落地!” “好!”刘培文听到此处,终於放下心来。 掛了电话,他循著刚才跟张先亮对谈的思路,草擬了一份计划书,又拿起稿子,开车直奔广播大厦。 王扶临见到刘培文时大惊失色,还以为刘培文了三天就已经把剧本写完了。 听到刘培文解释说是大纲之后才鬆了口气。 他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培文,不是老哥我想瞎了心,实在是你快枪手的名號由来已久,大家都说你的速度不可测啊!” 说罢,王扶临接过故事大纲读了起来。 刚读了三分之一,他就知道,这剧本稳了! 经常做导演的朋友们都知道,有经验的导演看完內容大纲差不多就能评估剧本水平, 如果能了解剧本和演员阵容,大概就能估摸出一个电影、电视剧完成之后品质如何。 这就好比当你听说一首歌周捷伦作曲编曲、潘伟博作词,你就知道,哪怕唱歌的是条狗,这歌也基本稳了,如果有幸是一杯悠乐美,甚至能够爆红。 所以,大多数拍出烂片的导演,其实本来就知道自己在拍的怎样一坨。 而当王扶临读到刘培文这部《义海豪情》的大纲之后,一个独特视角下的时代故事徐徐展开,人物的自我蜕变、內外交困的动盪时局、国讎家恨的热血悲歌这样一个故事,只要正式剧本在水准以上,妥妥的就是一部年度大戏。 他看了看对面端坐看的刘培文。 水准以上?这小子的水准就没低过! “多久能写完剧本?” “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吧,”刘培文估算起来,“要是能定下来,我得去广府实地了解一些当地史料,采採风。” 俩人聊完了剧本,又说起投资影视城的事儿。 王扶临听到刘培文说西部影城跟剧集打不上边儿,本以为刘培文就收手了,没想到他居然打算继续投资影视城,不由得侧目。 “你小子看来真的是有钱没处啊!”他笑著说道,“正好过两天tvb的人还要来討论拍摄的问题,到时候你一起参与吧,把你的影视城计划也提一提。” 听说合作有了具体的眉目,tvb的人来得很快。 第235章 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 第235章 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 等到双方开会这一天,刘培文也应约到场,进去一看,万万没想,tvb这次居然连高层都来了。 这个人正是如今tvb的当家人方艺华。 在这个时代香江人的眼中,如果香江娱乐圈要选四大恶人,那么方艺华一个人大概就要占五个名额。 凡是邵氏出走的艺人,从邹文淮到李晓龙,所有从邵氏出走的人理由几乎都在她这个女人身上,所有人无不痛斥她为人吝嗇,冷血无情,做事斤斤计较。 而她本人最擅长的確实就是削减成本,以至於有了“cuttingmanager”和“数字小姐”这样的外號。 据说当年李瀚祥拍片,要用十个小孩吹肥皂泡,每个小孩需要一支竹筒,单子交上去之后,被她直接砍掉一半。 更有导演戏言说,如果你在一部戏里准备用100个茄哩啡(临演),你最好镜头里能凑齐一百个一一因为方小姐真的会一个个去数。 事实上出身歌女的方艺华並非只会“抠”,要不是她极具眼光,在邵氏巔峰期力主邵老板竞购tvb,可能邵氏早就成了故纸堆,根本不可能风光几十年。 她霸气、吝嗇、冷漠,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坏,却又有远见、懂投资,讲规矩。 於香江影视业而言,她是当之无愧的女王,可以说是现实世界中的大女主。 当这样的女强人看到《义海豪情》这样的大女主剧,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看著大纲里九姑娘从黑道家族中脱颖而出,以一身冷酷狠辣的江湖气行走世间,还能秉持善良正义的內心,为了心中的大爱敢於付出、为了正义背叛家族方艺华此刻內心的期待值直接拉满了。 而这样的大女主,与男主角的感情也是含蓄却又热烈,让方艺华眼中异彩连连。 她只恨此刻手里拿著的为什么只是大纲,而不是剧本。 她只恨自己不是风华正茂的演员,否则她一定要当这个女主角。 放下大纲,她望向不远处的刘培文,夸讚道:“不愧是內地首屈一指,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大文豪,一个简单的提纲,就能让人看得心潮澎湃!” 而跟隨她一起来的导演叫王天临,说起他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但是王晶得管他叫老豆。 此刻看完剧本,他亦是喜上眉梢。 “刘生!你的这部剧本做出来,我保准拍得比《射鵰英雄传》还火!” 別人说这话,或许是吹嘘,可谁让他本人就是83版《射鵰英雄传》的导演呢? 央视的几位领导把情况看在眼里,心中顿时对於接下来的谈判篤定了几分。 而方艺华则是更纠结的那个。 本来她这次来,是想跟央视谈谈条件,多赚一分是一分,毕竟香江的导演、拍摄团队的专业程度和高强度流水线作业的能力,远比內地一台摄影机翻来覆去摆镜头、一部电视剧拍一两年有效率得多。 可如今看到这剧本,她是真的见猎心喜。 她有一种预感,像这样的好剧,一如七年前的《上海滩》,说不准邵氏又能多一部能躺著吃一辈子的作品。 事到如今,哪怕剧本还没写出来,但是双方的天平已经因此產生了倾斜,主动权毫无疑问已经转到了內地一方。 不过央视提出的合作条件也並不苛刻,至少在刘培文看来,更多的是有点多找学习机会的意思。 双方对於细节抠得都很仔细,比如一个香江的灯光师,必须搭配几名內地的灯光师一起工作,动作指导怎么安排、摄影、后期剪辑如何操作,把整个工作流程上的东西授了个清清楚楚。 上面这些工作问题分歧实际上很小,tvb也乐得做些顺水推舟的人情,等到谈预算和演员的时候,矛盾就比较明显了。 首先是九姑娘和刘醒这对男女主角的选择。 在之前的约定中,双方合拍电视剧,除了男女主角各自推选之外,其余的角色香江占三分之二,內地占三分之一,由王天临做总导演。 而此时看了剧本大纲,认识到女主角才是这部剧的中心后,双方自然都想推荐自己的女主角。 央视这边首先想到的就是朱琳或刘小庆。这两人中,如果要说杀伐果断的角色,自然是刘小庆更合適,而且她在《垂帘听政》里扮演过慈禧,角色在香江也很熟悉。 香江这边却表示反对,认为刘小庆在香江人的眼中是个反派角色,人气也不高。 可轮到tvb提名,方艺华给出的选择却也有些尷尬,九姑娘的角色年龄不能太小,而且角色多面,形象转变复杂,戏份相当吃重。如今tvb的当家旦们,如蓝洁瑛、戚美珍、赵雅芝,各个甜美温柔,但是却都跟九姑娘这样杀伐果断的角色相去甚远。 双方对彼此的提议都不满意,兜兜转转一圈,所有人又都看向了刘培文。 “培文啊,你设计角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谁最合適啊?”王扶临开口问道。 刘培文心想,我是想过,可是邓萃雯今年才21呢! 思来想去,他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身影,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说道:林清霞? 一桌子人闻言,都沉默起来。 刘培文给出的选择,就好像斗地主时,对面出了一对j,你出一对k、一对2也就罢了,直接扔出王炸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个年代电影咖与电视咖还没有这么分明,但让整个东亚都相当有名的影星来演电视剧,这成本上多少有点方艺华听到刘培文说出林清霞三个字,心中就开始默默盘算。 林清霞今年33岁,前两年刚刚与秦祥林离婚,已经好几年没什么上佳的作品,事业恰好处於一个低谷期。虽然她已经是大明星,但找她演电视剧,应该是有希望。 而且她今年最大的新闻,大概是与分离了三十多年、身居內地的姐姐久別重逢,这种情感,对於如今这部电视剧的认可应当会很不错。 想到这里,方艺华愈加肯定,刘培文可不是乱讲的,他是有备而来。 而这个选择,似乎对tvb確实更有利,毕竟这是一部女主角为核心的剧集。 想到这里,她略一思付,笑著开口道:“刘先生的选择可以说无可挑剔,林清霞的形象、气质、个人经歷都跟这个角色非常契合,而且她还会粤语,这样吧,人选我们这边来邀请,演出费用会儘量往下谈,如何。” 听到方艺华口中的往下谈价,所有人都认可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男主角了。虽然女主角不算是tvb的嫡系,但是毕竟由tvb出面协调,男主角的选择权自然是留给了国內。 剧种刘醒的人物设计相对简单,年龄定位也是三十多岁,如今在国內,可以演这个年龄段、类似角色的男演员,不用王扶临开口,刘培文自己就能说出好几个。 这下选择面一下子又宽广得过分。 好在央视早有两手准备,一下子列出了七八个人选给参会人员发了下去。 刘培文接过文件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暖气。 汤国强、张风毅、朱世茂,这几位浓眉大眼的都是常规陪跑选项,把江文写在上面, 刘培文也忍了,可是你陈小二到底是怎么混进革命队伍的? 想著陈小二跟林清霞搭戏的场景,这震撼程度,不亚於让陈小二跟林黛玉谈恋爱,只是在脑子里想想,就让人精神恍惚。 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 最终,在刘培文的建议和央视领导的点头下,李雪建成了最终敲定的角色人选。 之所以选择李雪建,主要是考虑到他演技上的优秀和形象上也跟刘培文前世印象中的刘醒有几分相似。 而在刘培文的记忆中,可以做到千人千面的李雪建相比只能演帅哥的汤国强、骚话连篇的陈小二、荷尔蒙爆棚的江文,那毫无疑问是“刘醒”的优秀选择。 毕竟想当年在大宅门里出演“燕京於八爷”的时候,那表情拿捏得,能把刘培文乐好几天。 定下了男女主角和双方的利益分配,討论的话题终於到了刘培文关心的部分。 主持会议的王扶临此时开口说道:“关於取景方面的计划呢,刘培文同志有一些想法,我们欢迎他来讲一下。”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著刘培文。他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计划书分发给眾人,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义海豪情是一部两地合拍片,这部片子,既要藉助香江影视工业的流程化、规范化的特点给我们內地影视工作者以启迪,同时也是通过內地的大好河山、真实取景,精细服化设计取代香江影视工业特別是电视剧拍摄中一贯的虚假、雷同问题。” 这话说到这里,双方都非常认同。 国內动輒一部剧拍摄两三年,人员工资开到地老天荒,却无钱多买一台摄影机,简直是不可思议。而香江惯常的衣服乱穿、道具乱用,取景雷同也是饱受逅病。 一个鸡公碗,能横跨三十年的排场;一件衣服金轮法王穿完,项少龙照穿不误;而拍摄找不到瀑布,乾脆就用塑料布替代,更是典中之典。 “所以呢!我决定自掏腰包,基於本片,建设一个位於广府的影视城。一方面,可以就近取景,拍摄更真实、更宏大的场面,另一方面还能为群眾演员提供各种民国类型的服装出租,更关键的是,广府靠近香江,对於大家来说,拍摄成本还能进一步降低。这个提议不知道大家是否支持?” “刘生,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和央视一起投钱给你,建你的影视城?”方艺华皱起了眉头。 节省成本她喜欢,但是把钱到別处,为他人做嫁衣,那她就不喜欢了。 刘培文摆摆手:“那倒不用,影视基地我自己钱建,当然了,贵公司和央视到时候用来拍戏,该给钱还是给钱嘛,咱们一码归一码。” 在刘培文看来,任何一个影视城想要能够长期经营,丰富的拍摄服务体系与优秀的人才配套都是必不可少的。 而除此之外,如何能够做到声名远播、人尽皆知,也是影视基地的生存关键。 在哪里都可以建出广府街、香江街、建出沪上风情,但是如果这里拍过《义海豪情》,那么义海豪情的每一个镜头,都將是影视城的宣传片。 而广府南邻香江,香江影视行业的发展至少还有十几二十年的黄金期,这期间,一座毗邻香江,规模、水平更优秀、价格更低、服务更好,群演更专业的影视基地,可以说自然就会成为香江影人的不二之选。 把事情说明白,央视跟tvb都表示认可,甚至对於刘培文的建设计划颇感兴趣。 “培文!”开完会临走的时候,领导叫住了刘培文,带著他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第236章 南国影视城 第236章 南国影视城 六月份的广府,太阳高掛,湿热的气候让人一下飞机就浑身冒汗。 刘培文从飞机上下来,站在停机坪要要望去,湛蓝的天空上,如般巨大丰硕的云朵压得极低,不远处还能隱约看到白云山的身影。 与他一同走下飞机的,还有章克群以及几位背著工具的工具人。 自从《义海豪情》的拍摄与影视基地的规划建设同时提上日程之后,刘培文的生活开始陡然变得匆忙起来。 那天开完会,在与领导的一番长谈之后,央视计划投资三百万入股刘培文在广府的影视城项目,占股百分之十。 刘培文自然是乐见其成,有了央视背书,影视城计划的成功机率再次提高了几分。 把这个消息电话告诉了张先亮之后,俩人分了工,张先亮自告奋勇去打前站,而刘培文则负责在燕京確定好新影视城的规划设计问题。 找谁?自然是找老朋友章克群了。 章克群起初听说这个项目的时候是抗拒的,一来她更擅长的是明清古建,二来一堆表面光鲜的民国破楼,真的需要设计吗?那不是有手就行? 奈何刘培文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於是她乾脆利落地把活儿介绍给了水木的建筑设计院, 设计院的同事们听完刘培文对这个融合多个时代和地域风格的时空大乱斗项目的描述,也是一头雾水。 好在听取了王扶临在內的多个导演的介绍以及刘培文对於影视城规划的想法之后,在充分的“以德服人”的感召之下,不到三天,一份初期规划方案就已经出炉。 而对於刘培文3-4个月建设一条民国街的规划,设计院更是群策群力,街区规划、室內设计、楼宇建筑设计同时开足马力,方案如长江流水,一发不可收拾。 设计院的负责人拍著胸脯保证,只要刘培文找好了地方,设计院的勘察队肯定是第一时间赶到。 刘培文更直接:別第一时间了,直接跟我去广府吧! 搞定了这些事情,刘培文的广府採风之旅,终於正式拉开惟幕。 此时,七八个人走出有些简陋的老白云机场,张先亮以及几名广府的官员早已在外等候,旁边还有一辆中巴车。 “老张,情况如何?” “市里给了三块地方做备选,就等你拿出个用地规划和投资计划来,好给你做审批。” 自从刘培文与张先亮商定此事,张先亮就直接飞到了广府开始做准备工作,到如今已经十天过去。 事实证明,西部影城的成功经验和名气还是很有作用的。张先亮到了广府,一开口说要上马影视城,广府的官员们別提多高兴了,而听说还有央视的投资,更是直接拿出了一大堆规划图纸让张先亮参考。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早期的这段时间,是各个地方开始集中搞国土规划的一个高潮。 原本对城市土地无序、隨意使用的局面逐渐被有意识的城市规划与设计替代。 这种过程自大城市逐渐推及到小城市,成了改开情况下的一种自上而下的风气。 而作为领一时风气之先的广府,自然是走在时代的前列线上。 这给张先亮带来的苦恼就是,其实在广府,距离城区近一些的地方都被规划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远郊尚待开发的区域可以隨意规划使用,这种情况与在朔方时,镇北堡的西部影城与城区不过十几公里的情况差距有点大。 刘培文对此倒没什么想法,前世在燕京漂看的时候,一个人早晨一两个小时通勤简直天经地义,如果住的地方十分钟能到单位,那简直美好得像童话故事。 “距离先放一边,还是要看广府具体给什么政策嘛。” 在得到了刘培文的理解之后,张先亮轻鬆了很多,一行人说说笑笑,中巴车直接开向市府。 一路摇晃到市府,刘培文下车一看,车外足有十几个人在院子里等候,一旁还拉著欢迎横幅。为首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精瘦男子,稀疏的头顶和细边的眼镜勾勒出一副斯文模样,看到刘培文下车,他立刻迎了过来。 “这位是市长!”张先亮介绍道。 “刘培文同志,欢迎来广府採风啊!”市长看著斯文,握手却是格外有力。 广府这边本想先招待刘培文一行人,等明天再聊具体事务,不过在刘培文的坚持下, 眾人还是直奔会议室。 规划部门的负责人叫高明,他搬来了一张硕大的广府地图,圈出了三块地方。 “这三处地方,都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一处在机场南面一些的流溪湾,一处在流溪湾西南十公里的鲁贤岛,还有一处是在南海观音寺的北侧。 “三个地点距离市区差不多都是二三十公里的路程,开车大约需要四五十分钟。” “距离差不多,那有什么优劣之分?”刘培文问道。 高明继续介绍道:“一来是规划上面积不一样,三个地方,鲁贤岛能规划的面积最大,还允许建码头,水运方便; “靠近机场的那个则是地面平坦开阔,建设成本最低; “至於最后一个,能给的面积是最小的,但环境算是最好的,不仅山峦起伏,森林茂密,地面比较多样,还靠近南海观音寺,也是本地很著名的一个古剎,有千年歷史。” 刘培文心中却非常失望。 这三个选择中,前两个地块都是鸡肋,而最后一个地块,前世曾是央视打造的南海影视城的驻地,但是客观地形限制和建筑的形式,让这里註定无法成为一个能够持续盈利的大型影视基地。 他扭头问张先亮道:“你觉得哪一块儿最合適?” 张先亮没有直接回答,而只是指著机场南边那个,“这三个地方我都实地考察过,流溪湾附近噪音明显,而且经常有飞机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容易穿帮。” “这个鲁贤岛,面积非常大,周边都是农田。但只有两座桥跟外界连通,还都不算宽,哪怕修了港口,也不算非常方便。” “至於南海这个,占地面积,最多能给到一百公顷,单看能批的面积,比其他两个地方要小一倍以上。 “情况是这样吗?”刘培文扭头问一旁的高明。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高明有些尷尬地点点头,“您看您想选哪一个?” “我要是都不想选呢?” 一旁的高明看刘培文不满,又赶紧补充道:“刘作家,不是我们不愿意给你更好的地块,主要是城市周边很多地方的规划都已经做完了,再重新审批,恐怕几个月批不完,您不是赶时间嘛,我们广府现在能拿出的现成的好地方可都在这儿了。” “我能理解。”刘培文笑眯眯地说。 “但是我觉得咱们应该也明白,影视城项目投入的是真金白银,带动的是住宿、吃饭、影视製作、服装道具等等一系列的周边產业和成千上万的就业机会。 “我们之所以选择广府,並不是因为广府有什么特別的优势,而是因为《义海豪情》 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广府,正好我也要来这里採风写剧本,所以我们觉得在这里拍摄,对於这座城市是有意义的。” “西部影城地处內陆,如今都能做得有声有色,新影视城的规划上,我们也做了很多努力,还专门请了水木的设计院来做规划,就是想把这个项目打造成国內知名的一流项目。” 他比了比旁边的章克群等人,此刻的脸上依然是笑容。 “当然了,我们可以带诚意来到广府考察,也可以去鹏城考察嘛,那里距离香江要近的多,后续发展优势还更大,广府这边审批几个月批不完,我们就找能几天批完的地方嘛。” 话说到这里,就没法继续了。 所有人都扭头看著一旁的市长,等著他开口。 市长苦笑道:“刘作家,你可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啊!” “三个错误选项非要让我选一个,您这才是出难题。” 刘培文笑道,“您可能觉得我们影视城只是煮熟的鸭子,能端上什么样的桌,自然是看您的安排,可是这煮熟的鸭子,偶尔也有飞走的时候。” 言尽於此,刘培文起身告辞,张先亮等人也都站了起来。 目前双方的分歧,显然不是一次会议能够解决的,广府把眾人安排到了最高档的白天鹅酒店休息,说是再想想办法。 刘培文乾脆开始了自己的採风之旅, 带著大纲,他相继去了广府的档案馆和图书馆查阅资料,又跟隨本地文协的人一起参观了黄埔牛山的万人坑遗址、走访了一些当年经歷过广府抗战和日据经歷的老人,手中的大纲日渐丰满。 而张先亮当天就直接去了鹏城那边考察当地情况。 就这样,忙忙碌碌一个星期之后,广府终於给出了答覆。 “二沙头?那是什么地方?” “大概在这个位置— 张先亮拿出地图,给刘培文指了指,“这个地方在珠江的中间,是一个沙洲,前两年广府看中了这块地的潜力,了大力气把这片沙洲吹填垫高,准备在这里建设一些体育、 文化设施一一他们可是认为这是广府最好的后园。” 张先亮一脸兴奋,“这地方已经平整完毕,还修好了大桥,关键距离城区也不算远位置很好。” 刘培文对著地图细细地思索了半天,赫然发现,这里似乎离广府后来的新城中轴线不远。 如今这个沙洲的位置,大概就是从家里抬头就能能看到“小蛮腰”的那种。 “不光是位置好,”张先亮一脸兴奋,“广府还给了不少优惠政策,不仅能免五年税收,未来还可以给咱们两千万的低息贷款额度,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一定要在规划风貌上儘量跟广府匹配。” “这个匹配,是什么意思?” “大概意思就是不要在广州建自由女神像、巴黎铁塔这种巨型的別国地標。” 刘培文一听,脑袋里想起了前世燕京的某个不出院子就能走遍世界的神奇景区。 “如果咱们可以答应的话,广府愿意帮我们找合適的施工方,估计第一期的广府街三个月就能完工。” 刘培文点点头,本来这个影视城的规划就是建设广府街、香江街、濠江街,復现黄埔军校、再加上江南水乡,以及一系列的室內影棚,符合广府的期望並不难。 就这样,等到再次跟广府的领导见面,刘培文感觉自己握手也格外有力。 “培文啊!”领导拉著他的手不放,“影视城准备叫什么名字?” 刘培文脱口而出:“南国,如何?” 就这样,南国影视城在广府二沙头正式开工建设。 敲定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刘培文的採风之旅也告一段落,再次回到了燕京。 回到燕京的第一天,他就听到了刘昕武挨批的消息。 第237章 只要写长篇,就得死人 第237章 只要写长篇,就得死人 “文协的批评可是公开发的,我看了,骂得厉害啊!” 此刻,刘培文正坐在人民文学的主编办公室里,跟刘昕武聊天。 办公室里云烟繚绕,刘昕武手里夹著的烟就没停过。 “唉,侥倖啦!”刘昕武一脸苦笑,“前一阵我听说收穫也发了类似的稿子,我心想收穫能行,人民文学凭什么不行?就没打报告,直接发了。” “结果发完了才知道,果然不行,哎,別说了!写检查吧! 刘昕武这算是用自己的前途试了试审核的硬度。 “我这上中下三策,你是一策都不测啊?”刘培文笑道,“检討都没提前准备?” “准备了,但是准备错方向了”刘昕武有些尷尬,这次主要反对的是民族问题, 他之前写的检討都没写到点儿上。 “那刊物呢?都追回来了?” “追回来了!”刘昕武点了点头,又一脸歉意地给刘培文道歉:“都怪我,这下你的小说也遭了殃。” 刊物追回、发行停止时,各地一共售卖了大约十万册,而首批印刷的剩余九十万册, 直接进了粉碎机。 有了这么一遭,刘培文的《放牛班的春天》、刘震云的《塔埔》都跟著倒了霉。 伴隨著的是黑市之上洛阳纸贵。 稿子是不可能再重发的,毕竟每一期都排好了。 “这有什么,有稿费就行啦!”刘培文依旧嘻嘻哈哈。 从刘昕武这儿告辞,刘培文开车去了故宫。 注意,是开车去了故宫,而不是开车进了故宫。 此刻,贝托鲁奇的剧组正在故宫里拍摄,刘培文思来想去,还是决心来看看,当一回监工。 远远地看著铺天盖地的群演正在角落里换衣服散场,刘培文立刻对电影的宏大规模有了清晰的认识。 这不同於从电影里看到一个镜头那么简单,在脑袋上还长不出摄像机的年代,以平等的视角去打望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流,压抑感陡然而生。 往里走去,此刻贝托鲁奇正在拍摄薄仪跟婉容等人打网球的戏份。 六月中旬的燕京城,气氛不用烘托,就已经很热烈了。穿著长裤衬衫的尊龙与宫雪等人都是头上冒著汗。 但这恰好与激烈运动的状態相符,反而显得自然起来。 烈日之下,尊龙饰演的薄仪被冯玉祥的士兵团团围住,他只剩下一个小时收拾东西, 然后就是离开皇宫。 “你们总想著离开皇宫,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收拾东西,走吧。 ” 他看著眼前的婉容等人呆愣在原地,又吼了一声:“走!” 对面宫雪等人“嚇得”打了个哆嗦。 这段戏份摄影机全程拍摄的是薄仪身后的过肩镜头,前世有幸看过电影的刘培文此刻胡思乱想著,这大概是影视最帅的肩膀了吧? “cut!休息!”角落里的贝托鲁奇拿著导筒喊了一嗓子,眾人顿时鬆懈下来,原本一身军装的“士兵”们赶忙找阴凉去躲太阳,尊龙和宫雪等人则是立刻被场务和妆造簇拥著,在一旁的遮阳棚里检查妆容衣著。 刘培文这才走到近处,跟贝托鲁奇挥手致意。 “刘!很久没见到你了!”贝托鲁奇过来跟他拥抱致意,“滕偶尔还会过来片场瞧一瞧,你这可是第一次来!” “你弄得规模很大呀!”刘培文指指外面的群演。 “的確如此!”贝托鲁奇非常兴奋,“来到燕京之后,我被这里群眾演员的低廉工资震惊了,他们不需要保险、不需要高温补贴,只需要管一顿饭就行,而且非常听话!登基那场戏,我一口气僱佣了上千人,效果好得出奇!” 作为改开之后第一部中外合拍片,贝托鲁奇所受到的优待无疑是空前的。 “对了,你拍摄的时候有没有一—” “—一我完全记得我们的协议!”贝托鲁奇伸出一根食指,眼晴里闪烁著光芒,仿佛一个早就等著老师提问的优等生。 “由於僱工价格很低,我格外安排了很多中国人来这里维护现场设备,可想而知,这是你们每一个人的故宫,他们看管得非常仔细。” 刘培文这才放心下来,俩人谈笑著,尊龙过来打招呼。 “刘先生!”他一脸郑重,“初次见面,我叫尊龙!我是您的读者!《霸王別姬》真的太美了。” 刘培文一脸意外,很多人形容《霸王別姬》,都不会用美字。 “您可能不知道,我从小也学过京剧,程蝶衣的童年就是我的童年,看到那里我就非常的心动。”他蝶碟不休地说了半天,最后才总结道:“我在燕京,听说《霸王別姬》的话剧已经开始筹备,如果您在未来有拍摄《霸王別姬》的计划,如果那时我还符合条件, 能否考虑一下我呢?” 刘培文看著眼前帅得惨绝人寰的尊龙,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前的几个竞爭者中,你无疑是最贴近人物的。” 尊龙闻言,高兴之色溢於言表。 只是他並不知道,刘培文所说的竞爭者是光头陈小二和猛男江文。 几人在这里谈话,宫雪跟吴君梅则是站在遮阳棚下远远地望著。 “哇,尊龙旁边那个人是谁啊,长得虽然比尊龙差一点点,但是也很好看啊!” 宫雪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那是刘培文,他是我——我认识的一个作家。” 吴君梅神色狐疑地看了宫雪一眼,觉得她的欲言又止里似乎有点故事。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喂!” 她乾脆衝著不远处的刘培文大喊一声,宣示自己和宫雪的存在。 本来在跟尊龙和贝托鲁奇聊天的刘培文听到不远处的女子的呼喊声,不由得侧目望去看见宫雪跟吴君梅两人,他微笑著远远招手,不过倒也並没有过去说话的意思。 “这人怎么这样啊?看见你也不过来。”吴君梅替宫雪不平。 刘培文招手时,贝托鲁奇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宫雪。 “刘,不得不说,你的眼光非常独特,宫的表演很特別,她那种由內而外的纯真,出演前后变化巨大的婉容简直是天选之人。” 贝托鲁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你知道吗,那天拍摄的时候,我让她穿了一身碎长裙,当时她走在草地上,我还以为那是林间的小鹿!我愿称她为东方的奥黛丽·赫本!” 这话刘培文感觉著实是有点夸张了,不过確实能看出贝托鲁奇对宫雪的认可。 俩人又聊了几句,一旁的助理提醒时间不早了,贝托鲁奇耸耸肩,跟刘培文说了声抱歉,开始招呼现场。 刘培文趁机挥手离去,走的时候,也跟渐渐走近的两女打了个招呼。 吴君梅看著宫雪望向刘培文背影时直勾勾的眼神,好奇地打趣道:“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別瞎说!”宫雪一脸严肃地瞪了吴君梅一眼,“人家可是有老婆的。” “哦哦!” 吴君梅从未见过宫雪如此严厉,嚇得一哆嗦,心里却愈发肯定,这个宫雪恐怕是落有意,流水无情。 也挺惨的。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 得找个机会帮帮她。 刘培文此刻还不知道自己被一个小姑娘莫名其妙地惦记上了,回到家,他打开空调, 在沁凉的书房里倒上一杯茶,开始专心写作。 义海豪情的剧本规划是35集,每集的台词规模大约是一万五千字左右。虽然文本量看起来已经接近一部《闯关东》,但是实际上台词主要是以对话为主,水起来可比写文章快多了。 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刘培文飞快地完成了五集剧本,正打算休息两天,於华却难得登门。 “刘老师!我又贏啦!”他一脸神气。 “啊,怎么贏的?”刘培文一脸然。 “你说八月写完,我六月就写完了,怎么样?” “是嘛!”刘培文似笑非笑,“我怎么记得三月份在铁生家的时候,说的可是一个月写完呢?” “那不是开玩笑嘛!”於华坚决否认,“你替李晓琳给我约稿的时候,说的可是最迟九月都行!” “稿子呢?我看看。” 於华见状,献宝似的捧出了自己的稿子,依旧是个短篇,名字很古怪,叫做《一九八六年》。 《一九八六年》的主角是一名歷史教师,他热衷於研究中国古代刑罚。有一天,风雨刮到了他的身上,他避无可避,在浑浑噩噩的癲狂中离开了自己的家园。多年以后,当他以疯子的形象重返故乡时,自残便成为他重演记忆的方式。疯子悠然自得、慢条斯理的自残行为,將已然逝去的歷史场景骤然之间拉回到“现在”— 文章是个中篇,內容不算长,而文字之间那种冷漠与暴力共存的张力,让刘培文嘆为观止。 “你小子可真行啊!”他笑道,“是不是看漠言那篇《红蝗》不好发表,你也非得恋著写个不好发表的是不是,这么多暴力的描述?” 把所有难发的文章都投给收穫,那真的只能祈祷李晓琳孝出强大了。 於华嘿嘿一笑,却没反驳。在燕京蛰伏的这段时光,他愈发迷恋暴力化的描写,隱约感觉血肉之中,藏看飞升之道。 “说起来,刘老师你的这一册人民文学现在可是被炒上天了!” 於华指指刘培文丟在一边的人民文学六月號,眼晴就没挪过地方,諂媚地笑著:“我们整个十月才搞到两本,你看能不能———” 刘培文挥挥手,於华立刻大喜,拿过杂誌,兴高采烈地看了起来。 “《放牛班的春天》?”於华有些好奇,“刘老师,什么叫放牛班?” 其实放牛班这个称呼最早是源於湾岛,不过对於內地来说也很好理解就是了。 “上学去放牛,学习成绩能好吗?” “懂了!” 於华不再追问,埋头苦读,读到最后,他的手有些抖。 “老师!”於华满脸感动,“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你这部小说写得太好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 “一个人都没死啊!” 刘培文不乐意了,“这是一篇谈论教育的小说,为什么要死人啊?” “不死人不像老师的风格啊!”於华笑道,“《闯关东》的传武,《霸王別姬》的程蝶衣,《1942》——』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规律,“——不对!我知道事情真相了!” “哦?什么真相?” “刘老师你不是每次都写死人!你看啊,你在国內发表的这些长篇小说,《黎明之前》、《1942》、《霸王別姬》、《闯关东》,哪个不是死了主要人物?” 刘培文闻言一愣,好像还真是。 “不对啊,我还写过《没事儿偷著乐》呢?” 於华一拍手掌,情绪激动,“对啊!五民不也死了吗?” 刘培文不由得汗顏,自已这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竟然还能被於华总结出规律来了。 “我算是明白了!”此刻於华忽然感觉自己关窍已开,神功不修自成。 “只要刘老师写长篇,就得死人!” 第238章 被封禁的与被解禁的 第238章 被封禁的与被解禁的 程建功最近迷上了公交车,但是他不喜欢那种普通的,而是喜欢头顶上长著两根可笑的须子,无时无刻都接著电,两节车厢铰接在一起的大型公交车。 他偏爱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那里几乎是全车最顛簸的地方,铰接的底盘是个复杂的圆形活板,冬天经常呼呼漏风,两侧的伸缩器向內挤出一道弧线,仿佛是手风琴的风箱,每当拐弯的时候,就会拉出让人牙酸的乐曲,带著车厢里的人不由自主地唱、跳太好玩啦! 可是再好玩的公交车也有到站的时候。 “西单下车了!”售票员吆喝了一嗓子,眾人便乖乖地后门排队。 挤下了车,程建功望著马路对面,嘆了口气。马路两侧都被围栏死死挡住,行人想要过马路,就只能走天桥。 西单大街无疑是全燕京最繁华的地方。每逢周末,从全市各地跑来逛街的无数男人, 女人们把这条不算宽阔的马路挡得水泄不通。即便如此,各小学还要派学生到路口宣传交通安全,也算是忙中添乱了。 走天桥到对面,商场外面的一个树下,有一个男人静静地望看大街,身旁是一个不停步的人。 程建功走上前去,那人忽然开口。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 “我已经来了。” “你毕竟还是来了。” “我毕竟还是来了。” “不是!喷!你俩有完没完?” 一旁的小李已经忍不住了,“振云你不就给他本杂誌,至於对暗號吗?赶紧的,电影都快到时间了,你媳妇儿不急我女朋友还急呢!” 程建功有心想跟小李解释一下俩人的对话其实是模仿古龙的小说,但是想一想小李自从出场以来,连个名字也没有,不由得有些心生怜悯,乾脆闭了嘴。 刘振云掏出一本人民文学,“给你!够义气吧!我可就剩这一本了!” 其实他还有一本,不过那是他压箱底的珍藏。 自从这一期人民文学被回收粉碎之后,全国范围仅存的10万册就从人民文学变成了“银”民文学。 算一算,燕京个人手里有这本书的,不超过一万人。 而作为发表了《塔铺》的回馈,刘振云手里竟然能有好几册样刊! 精明如他,果断在黑市叫价到150元的时候卖了两本,几个月工资到手。 剩下的两本,一本珍藏,一本用来在朋友间传阅。 “还是你仗义!不像刘培文,手里的五本都让人借走了!也不知道给我留留。” “老程你可真厉害!你別怕,培文没让你点评他的拙作那是他的损失!”刘振云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嘿嘿,这不重要!”程建功挠挠头,“对了,这一册真有这么神吗?” 一旁的小李说起小说忘了电影,他卖弄起来:“知道什么叫天堂、人间和地狱吗?” “不知道。” “这本人民文学里都有!” 说罢,他拽著还想说话的刘振云撒丫子跑了:他再不跑,该跑的就是女朋友了。 望著俩人远去的身影,程建功一路公交回到了家,今天老婆孩子都没在,又有禁书在手,程建功有理由怀疑:“今天不会是我生日吧?” 快乐地翻开杂誌,三篇文章赫然映入眼帘。 《放牛班的春天》一一刘培文《塔铺》一一刘振云《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马健不知谁用钢笔在每个题目的前面分別写下了两个字。 依次是天堂、人间、地狱。 虽然感觉在標题前面写字未免有剧透的嫌疑,不过此刻的程建功也顾不了许多了。 他准备先走人间,再上天堂。 聚精会神地看完《塔铺》,程建功咂吧咂吧嘴,只觉得自己这位亲爱的学弟终於开窍了。 刘振云在中文系这么多年,投了这么多稿,激励了文学社这么多人,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看著眼前这本用细腻笔触描述高考故事的塔铺,他的內心给了8分。少给两分,留点进步空间。 继续看《放牛班的春天》。 一看是个外国故事,程建功的內心是有些抗拒的,但是想想作者是刘培文,好像似乎也能接受? 这就像前世白金大神的小说,简介只需要写一句话,看到这里,本来想嘲笑的读者瞅了瞅作者名字,只会感嘆“还是大神逼格高”。 没办法,有些人的名字放在那里,如果他的作品你看不懂,那就是你的问题。 整篇內容通读下来,程建功感觉自己少有的看文学作品看得如此轻鬆快乐,內心充满了甜蜜的希望。 纸飞机与挥动的手、縈绕在塘底上空的合唱如同仙乐飘飞在马修的心头,也飘在每一个读者心头,看到这里,程建功都忽然生出一种学一样音乐的渴望。 当他看到马修最后时刻下车,返身带走了佩皮诺时,刘培文特意强调的那句“那一天,正好是星期六。” 那种饱满的美好,让人鼻子发酸,却又忍不住要咧著嘴,边笑边流泪。 他决定给这部小说9分,因为刘培文温润的文笔,有趣的故事,真的是6翻了。 读著《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程建功感觉自己从天堂掉进了地狱,他看得浑身冰冷,却又感觉心中有烈火在焚烧,有灵魂在吶喊。 “mlgb!”看到小说中,宗教对他人的玩弄与对人性的泯灭,他忍不住痛骂出声。 这部小说,他只能给两个4分,因为他希望小说里所有的丑恶都能拥抱死亡。 看完了《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程建功感觉后劲儿太大,闭著眼晴缓了缓,结果一闭眼,小说里的剧情轮番闪现。 想像力果然是最可怕的东西。 “怪不得不让刊发—怪不得老刘想发,这检討写得值!。” 眼看缓不过劲儿,他决定乾脆再读一遍《放牛班的春天》。 不一会儿,他的心情终於从“生活没好”变成了“生活美好”。 “还是培文的小说耐看!”他感慨著,掏出一沓稿纸,准备给《放牛班的春天》写一份评论文章。 顺便赚点稿费。 动笔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困惑。 “我要是给《放牛班的春天》写了评论,岂不是证明我看过禁书?” 他旋即把顾虑丟之脑后,耸了耸肩,“反正书是刘振云的,关我程建功什么事?” 在程建功开始伏案写作的时候,刘振云则是刚从电影院里走出来。 他跟老婆俩人在西单的街头慢慢走著,脑海里回顾著刚刚的电影。 跟程建功作別之后,小李和他紧赶慢赶,终於是赶上了场。 今天看电影的四个人是刘振云夫妻俩以及小李和他的女友,电影是最近特別火的《甜蜜蜜》。 进去找座位的时候,灯都关了。 小李买的票在正中间的好位置,几人不得不僂著身躯,挤过不知多少条横亘在路上的腿,才终於坐下。 刚落座,电影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几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大红色的电影公映许可证镜头之后,紧接著就是黑白色调的列车。 等到眾人的视线跟隨著电动扶梯上的黎小军登入一片白光之后,银幕再次一片漆黑, 舒缓忧鬱的音乐中,首先是主演们的名字轮番出现,在导演的名字亮相之后,编剧的刘培文的名字亮了起来,下面还特意写明“本片同名小说作者。” “还真是哪哪儿都有刘培文啊!”刘振云的妻子郭健梅低声笑道。 她跟刘振云结婚这几年,也跟刘培文打过几次交道,不过因为律师工作繁忙,並不经常参与刘振云和作家们的聚会,按刘振云的自嘲,是“我的作品水平决定了我不能多带一个人去。” 刘振云自然是知道《甜蜜蜜》的掌故的,他低声跟郭健梅说道:“听培文说,刪了好几段床戏。” 郭建梅闻言面不改色,手上暗暗掐了刘振云一把。 大庭广眾说这个,也不怕別人听见! 《甜蜜蜜》在国內的读者並不在少数,不过一经上映,最早来观影的却大都是青年男女,对於他们来说,这部戏最吸引他们的原因並不是电影里曲折离奇的故事,而是头一次可以在公並场合开口唱《甜蜜蜜》。 这部电影自从开始公映起,所有的报章媒体都在连篇累读的报导,关键就在於《甜蜜蜜》的上映,成为了內地解禁邓丽珺的一个文化標誌。 在刘培文的前世,有官方首次报导提及邓丽珺时,已经是95年宣布她的死讯,在此之前,她的音像资料大行其道,但她本人却从未登上国內的舞台。 当影片中的香江街头,黎小军骑著自行车带著李翘,俩人在听到路边音像店传来甜蜜蜜的歌声、情不自禁地唱起来时,整个电影院都在迴荡著青年男女们的大合唱。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在这一刻,电影打破了第四面墙,真正与台下的观眾们同声歌唱。 刘振云被这样的情景震撼得直起鸡皮疙瘩。 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何刘培文的作品能一直这么受欢迎了。 无论长篇短篇,无论《甜蜜蜜》还是《燕京人在纽约》、《十七岁的单车》、《没事儿偷著乐》,他的很多小说都够紧扣著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悲欢离合,一首在地下舞厅里才能听到的歌曲,他敢写进小说,哪怕发表困难,也要尝试;哪怕电影上映被审,他也愿意努力,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银幕內外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唱起的都是自己的人生。 他分明听到后面有一个大哥高喊著,“丫的,就这一嗓子,哥们儿这电影票就值了!” 电影院里顿时哄堂大笑。 隨著剧情的推进,黎小军与李翘复杂的恋情一步步勾引著观眾们的情绪。等演到黎小军说著“我真的够钱”要给李翘和小婷买了同样的首饰,刘振云分明听到小李的女朋友嘆了口气。 “要不是这个男主角这么帅,她早就一耳刮子呼上了吧?”她点评道。 没人回答她,小李只是偷偷的紧了她的手。 电影里,故事一步步发展,从香江到米国,从两个人到四个人,再到两个人。 当男女主角在米国街头,再次因为一曲甜蜜蜜而重逢时,影片夏然而止, 一股从电影世界中抽离的虚脱感和看不到后续的惆悵油然而生,电影院里是阵阵嘆息小李的女朋友流著泪痛诉结局太突然,小李只得搂著她安慰道,“那咱们再买票看一遍!” 刘振云知道,属於自己和老婆的僚机时间已经结束了,於是他们適时提出离开。 走在西单的街头,郭健梅忽然开口问道:“培文写了这么多爱情小说,是不是谈过很多恋爱?” 刘振云笑了,“那按你这么说,邓丽珺唱歌这么好听,平常一顿吃几个音响?” 郭健梅也笑了,夫妻俩终於走到了停车点,刘振云推出自行车,郭健梅在后座上楼著他。 夏日的夕阳,余温未散,自行车破开温暖的风,走在生活的路上。 跟影子一起撒播在空气中的,还有郭健梅口中哼唱著的《甜蜜蜜》。 第239章 早期明星鬼畜实录 第239章 早期明星鬼畜实录 七月是鲁院的离別时刻,酷烈的夏日上午,院子里除了蝉鸣,不再有第二个声音。 短培班的学员们即將收拾行囊,返回属於自己的天地, 此时,欢送会还没开始,难得在鲁院全勤了半个月的刘培文正被同学们包围著签通讯录。 总算把大家的通讯录写完,刘培文才发现少了个人。 “顏歌灵,看见漠言了吗?” 顏歌灵听这话就来气:“他不是去剧组了吗?这闷瓜,让他带著我都不肯!” “得了吧你!”迟子健翻了个白眼,“人家漠言可是结婚了,这孤男寡女的,他哪敢啊!” “我是去剧组又不是去他屋,怕什么!”顏歌灵依旧忿忿不平。她从很多年前就想去片场观摩,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漠言的《红高梁》拍摄,她有一万个心想去凑热闹, 可是她凑得越近,漠言越害怕。 一旁的迟子健亲眼目睹,只觉得这俩人有点像唐三藏遇见了老鼠精,也不怪漠言逃得飞快。 刘培文是没想到自己隨口问一句还有瓜吃,正乐著呢,只见顏歌灵掏出一本书递了过来。 “,给你,名都签好了!” 刘培文接过来一看,书名是《一个女兵的悄悄话》,翻开扉页,上面还有“赠刘培文老师”几个字。 “这是我写的第二本关於女兵的书,大量的生活是我的亲身经歷,送给刘老师作纪念吧!” 刘培文把书拿在手里,“我当老师的,不能白收你的礼物,也送你一本我的书吧。” 说罢,他正要起身去办公室,顏歌灵却追了出来,凑到刘培文身旁低声说道:“老师,我能不能挑一本?” “哪一本?” “就是那个,被禁了的那一本。” 刘培文莞尔一笑。他当初在投稿的时候,是真没想到《放牛班的春天》能有这样的关注度。 本来是一篇在自己作品序列里不算特別出挑的作品,结果由於客观原因跟被禁作品构成了鲜明对比,以一种莫名其妙的作品在读者圈子里火起来了。 带著顏歌灵下楼走到奔驰车旁,打开后备箱,他摸出了最后一本人民文学。“当初人民文学给我的样刊,我倒是还有一本,既然你开口了,就当是送给你的毕业礼物吧。情况特殊,我就不给你签名了,你就当是地里长出来的。” 顏歌灵自然是喜不自胜地双手接过。她从六月开始听说这本被收回刊物的故事,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时间了,每天听到其他同学传得神乎其神,往往听得抓耳挠腮,大家却都没见过,如今有了“大自然的馈赠”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愿。 望著眼前的刘培文,她本来觉得这老师名声在外,书写得好,但是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俊朗,没想到如今他“出手一阔,就显得那么英俊!” “老师,你这人什么都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英年早婚,早早的进了婚姻的坟墓!” 她笑著说完,赶紧溜了,只留下呆愣在原地哭笑不得的刘培文。 隨著鲁院这一期短培班的毕业,刘培文终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摸鱼,全身心地投入到义海豪情的创作中来。 就这样卯足劲儿写了两个星期,看著手里已经写完的二十集剧本,他有些感慨:“要是能用电脑码字该多好啊。” “电脑?”一旁正帮忙整理文稿的何晴没明白什么意思。 “哦,就是微机!” 何晴点点头,“微机我知道!前两天说是机关单位正採购呢,不过对外部门就採购了两台,谁都不知道怎么用,还要等著计算所的业务员来上课,至於码字,应该可以吧?我听说採购的电脑,都是装了什么汉卡,说是能显示汉字。” 1984年,苹果推出了第一款具有图形用户界面的个人电脑macintosh,在欧洲和米国掀起了个人电脑的风潮,但是有一说一,虽然有了图形界面,但是在那个时代,个人电脑的简陋性能註定没有什么大作为。 而视角转到国內,微机的价格高到离谱,还得多配一张汉卡来显示、输入汉字,就这样还没有几个软体能用,可以说实在不算友好。 俩人聊了半天,何晴愈发兴奋,刘培文却渐渐失去了弄台电脑的念头。 想想自己前世,连五笔都没学会,如今要从头学习用dos下的简陋系统,恐怕会非常难受。 至少等过两年wps出来再说吧。 第二天,难得清閒的刘培文决定休息一天养养精神,把何晴送去单位后,回到家,他隨手打开了电视机,准备在客厅玩一会儿游戏机。 谁知道刚打开电视,他就听到了一个紧急插播的新闻。 原来今天上午,小蒋正式发布命令,整个湾岛区域自明日起,正式取消了已经执行了38年的戒严令。 刘培文看著眼前的新闻,还正在琢磨这件事儿的影响,书房的电话却已经响起来了。 接起电话,对面是刘以昌的声音。 “培文!好消息啊!”他在电话里连笑几声,停住之后,才又说道:“湾岛的变化你听说了吧?” “刚刚看到。” “那就好,刚刚三联书店已经联繫我了,准备启动之前说的在湾岛发行小说的计划。” “这次能行?” “机会非常大。” 得到了刘以昌的答覆和催促,刘培文这才答应给三联书店去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 实际上,自从两三年前开始,眼看刘培文的作品在香江大行其道,三联书店就开始筹备把刘培文的作品搬到湾岛。 谁知湾岛的文化部门死活不同意,於是事情自此耽搁。 但如今官方宣布解除戒严令,文化娱乐的標准一下子就宽鬆了起来。 “《马语者》、《甜蜜蜜》、《情人》,对了还有你最近在大陆刚刚发表的《放牛班的春天》,总之销量你放心,这次一定能行。” 俩人谈了半天,直到流程说明白,刘培文这才点头答应。 忙碌了几天出版的事儿,刘培文继续埋头写剧本,到了八月份,《义海豪情》的剧本正式宣告撰写完毕。 又反覆地检查了几遍,確保內容万无一失之后,他跑去电视剧製作中心找到了王扶临。 王扶临这几个月被红学的读者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乾脆把注意力放到工作上,这几个月,代表央视跟香江方面接洽工作的事情,几乎全都交代给他了。 此刻,收到刘培文拿来的三十二集电视剧剧本,他喜出望外,抱著这厚厚的一剧本不肯撒手。 不过毕竟篇幅在这里,短时间內看完是不可能的,所以刘培文乾脆告辞,让他拿著收稿跟香江那边一起审核。 无事一身轻的刘培文,此刻终於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一篇收穫的约稿还没写。 刘培文一时间却没有太好的思路。不过他还是很善於总结的,想想漠言写的《红蝗》,於华写的《1986年》,除了噁心,就是暴力,似乎先锋文学在如今已经成了大家口中“不好好讲故事”的坏孩子。 想到这里,他首先想到的是用文字做一场拼图游戏,打算用不同视角肢解掉时间线, 从而让读者在参与这场拼图游戏的过程中反覆阅读,最终迎来恍然大悟。 可是写什么故事,他依旧没有什么眉目。 八月里的一天,刘培文在书房里吹著空调弹著吉他,脑海里还是对故事的思考。 忽然有门铃响起,刘培文出门去看,发现是个老熟人。 “王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枕边风吧?”王爷的笑容里有些猥琐,他举了举手里的小盒子,“刚才在那边路头,有个小姑娘托我给你递东西,一开始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地方,跟我比划了半天,结果我张口就问『刘培文家对吗?』她把东西塞给我,又给了我一块钱,撒丫子就跑了。你看这东西.” “给我吧。” 刘培文伸手接过盒子,掂了掂重量,感觉並不算沉。“那姑娘长什么样?” “啊?”王爷有点儿犯难,“长得挺俊的,就是我这人脸盲,根本记不清楚她长什么样。” 跟王爷辞別,刘培文拿著手里的盒子回了书房。 谨慎小心地用镊子弄开盒子,打开一瞧,里面是一个骚尼的隨身听,里面还放著一盒磁带。 刘培文有些呆愣:我怎么成了海籽了? 不对,他当时可是写了信的,这个就没有。 思来想去,他按开了播放键。 磁带的一开始是一段杂音,然后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这不是宫雪的声音吗? “也许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一刘培文! “自打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想与你出双入对,我喜欢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我想给你要个孩子。 “如果你愿意回应我的爱,来找我吧!今晚我在什剎海东边等你,如果见不到你,我寧愿死。” 初听一遍,刘培文嚇了一大跳。 宫雪对他有点意思,这事儿其实他那年一起在春晚现场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可是如今四年过去,以她的性格,只会把一切憋在心里,怎么可能给自己发出这样的邀请? 带著疑惑,刘培文再听了一遍,声音发大之后,果然声音就更彆扭了,莫名其妙的气口和不统一的音调,这让刘培文想起了前世自己在哗站看鬼畜视频时的感受。 再听即便,他愈发肯定了这一点。 看著眼前的磁带,他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的荒诞。 “这算什么?早期明星鬼畜实录吗?” 而就在他吐槽这盘磁带的水准的时候,什剎海公园的长椅上,宫雪一脸困惑地看著吴君梅。 “什么叫今天晚上这里会有大事发生?” 第240章 恋爱的犀牛 第240章 恋爱的犀牛 这一切自然是吴君梅的鬼主意,在米国成长的她有著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而熟练掌握录音设备的使用技巧也是她成功的基石。 对於她自己来说,她可是费尽心力,在片场、排练室、日常对话的环境里,诱导著宫雪说出每一句台词,然后又剪接在一起重新翻录,以达到类似正常人说话的效果。 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她叉著腰,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厉害了。 只可惜,她万万想不到两世为人的刘培文前世对於鬼畜这种行为非常熟悉。 这种通过剪辑声音,让內容自由呈现的方式,在前世有了ai训练之后或许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不过吴君梅显然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这个漏洞百出的晚间邀请,自然被刘培文识破了。 识破的结果就是,刘培文不仅不打算去,反而还因为这种疯狂的行为有了一些创作的灵感,打算连夜写稿子去。 这个夜晚,恭俭胡同里,晴园的书房灯火通明,刘培文开始了爆更之旅。 此时的什剎海边,宫雪盯著眼前的吴君梅,终於失去了耐心。 “你要是再不说,我可真走了。” 今天是休息日,吴君梅从下午就拉著她在故宫周边四处閒逛,结果傍晚神秘兮兮的把她拽到什剎海,还专门跟她说这里有大事发生。 宫雪感觉莫名其妙,她还以为吴君梅带她来是看热闹的,对於吃瓜不感兴趣的她婉言拒绝。 俩人当时虽然离开了,但吴君梅愣是等到了晚上吃完了饭,又非说带她在什剎海吹吹风,带著她再次回到了这里。 晚间的公园里,散步的人们渐渐稀少,此时宫雪已经板起脸,催促著吴君梅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吴君梅这才和盘托出:“那天我看出来你喜欢刘培文,可你这人也太不主动了!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把他约出来,就在今天晚上,怎么样?是是是,我知道他结婚了,可是你就不想確认一下到底他心里有没有你?” 吴君梅骨子里已经是米国那一套了,所以此刻在她看来,她这是在帮朋友解决问题, 刘培文有老婆又如何,只要他对宫雪確实有那份感情,就有机会。 宫雪心中惶恐,只觉得吴君梅在製造问题。 俩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宫雪嘴上埋怨著,心中却也被吴君梅的荒唐做法提起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也不提离开的事儿。 等到行人尽去,月亮越来越高,望著月光下略起微澜的什剎海,宫雪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不敢想像刘培文会来,更不认为刘培文会拋弃妻子跟自已在一起,不说別人,其实她自己都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但她又忍不住幻想,如果他来了,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等到了晚上11点钟,只可惜刘培文一直没回来,什剎海边的两条倩影,此刻才终於觉得形单影只。 明月依旧悬在空中,宫雪悬著的心却已经死了。 “走吧,他不会来的。”她转过身去,嘆息道。 孤独的跟鞋声在湖畔的路上响起。 吴君梅此刻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搞定了故事的女主角,但是刘培文这人根本没上鉤。 可恶,果然是我的技术太差了吗? 借著月光,她四处张望,公园內外,就连水上,都见不到半个人影。 看著宫雪远去的孤独身影,她忽然替她悲伤起来, 不过她並不认为自己伤害了宫雪,毕竟认清一个人的无情,也不是坏事吧?早点死心也挺好。 心中这样想著,吴君梅快步追上了前面的宫雪,又开始劝慰起来。 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正在走向终点。 刘培文此刻已经写完了提纲。 一部宣告爱情死亡的故事正在诞生。 当他客观的审视宫雪的情感问题,这让他联想到了前世的一部经典名作。灵感浮现的他乾脆决定套用其中的故事內容和台词,以先锋小说的形態,写出一部不一样的作品。 他首先写下的是小说的题目:《恋爱的犀牛》 然后是前言。 【爱之於人类,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一旦这样的梦想变得不切实际,偏执的犀牛就会开始在人生的旷野上狂奔, 没有尽头。】 只用了五天时间,他就完成了这部小说。 前世《恋爱的犀牛》是一部话剧,內容是一个並不算复杂、甚至有些俗套的三角恋故事。 犀牛“图拉”的饲养员“马路”疯狂地爱著女邻居“明明”,而“明明”並不爱他却同样疯狂地爱著艺术家“陈飞”。 在某一天的黄昏,马路在楼梯的拐角遇到了邻居明明,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发现明明在哭泣,而也就在这时,黄昏的光线混杂著湿乎乎的气息,马路就这样爱上了她。 除了黑犀牛图拉,马路的人生一无所有,此刻他有了爱情,他疯狂的爱上了明明。 马路对明明有多疯狂,明明对陈飞就有多热烈。 俩人的共同点也在这里:他们喜欢的对象,都不喜欢他们马路原以为明明做自己能做的一切,可这种单方面的自我感动,並不能打动明明1 明明的境遇也一样。 陈飞走后的第二天,是陈飞的生日。在这个夏日的深夜,明明忽然找到马路,叫醒他,给他礼物,给他吃蛋糕。 马路说,我的生日是冬天。明明却娇嗔著反驳:不是今天吗? 马路立刻点头:可以是。 於是两人一起吃蛋糕,庆祝生日,然后疯狂纠缠,期间,明明请求他,不要离开我, 也不要让我离开你。马路郑重答应。 马路达到了幸福的巔峰,他以为自己获得了明明的爱。 只可惜,那一晚,明明只把他当做是陈飞的替代品,如今陈飞走了,她决心追隨陈飞到天涯海角。 马路绝望地想阻止这一切:他中了彩票一等奖,把得到的2000元奖金献给她,明明依旧无情拒绝。 走投无路的马路在无限的绝望中绑架了明明,並在她面前杀掉了自己视如珍宝的犀牛图拉,他剖出犀牛的心臟,连同自己一起,奉献给明明一一这就是他的全部了。 一切在两个人的各自失意中缓缓落幕。 这部话剧本身也是一部先锋话剧,而刘培文则是尝试把它用另一种方式呈现。 考虑到剧种人物的特点,他决定把小说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犀牛的童话,用黑犀牛图拉和白犀牛塔娜为主角,写了一个动物园里, 三头犀牛想通过比力气大小来决定谁能获得观眾投餵的故事:贏家將获得另外两个输家的香蕉与苹果,可是图拉总是输给塔娜,塔拉吃了图拉的苹果,觉得有了力气,又去跟另一只公犀牛决斗,结果输掉了自己所有的水果。 第二个部分是以马路的视角,以“我”为口吻写下的“你”和“我”的故事。 第三个部分是明明的日记本,里面不写明年月日,只是顺序的记录了明明一个月的心情和琐事。 五万字的中篇写完之后的这天晚上,刘培文照例拿给何晴点评。 知道这是一篇先锋小说,何晴认真阅读了几遍才终於看懂了全部的內容。 此时,她总结道:“所以你一开始写犀牛童话其实就是这部小说的故事內容的比喻, 用马路的视角写的是他或明明一样的对爱情求之不得的经歷,而最后明明的日记,其实是大量用象徵的方法再次复写了马路与明明、明明与陈飞的故事,对吧?” “孺子可教!” 刘培文凑在何晴身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大手就开始无力地下滑。 何晴拍开刘培文的手。 “先別著急夸,我还有一些內容没明白呢,你这篇小说,为什么要用“犀牛”呢?这和恋爱有什么关係?” 刘培文解释道:“犀牛是一个隱喻,犀牛的视力很差,非常类似人们在恋爱中的盲目;另外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传说中犀牛的角是与它的心臟相连接的。恋爱中的人,最希望的也是彼此爱恋、心有灵犀,这一点上犀牛也非常合適。” 何晴恍然点头,又追问道,“那“明明”的日记里写的用口红在马路身上写字,俩人一起健身慢跑、跳绳又是什么意思?” “这你还能不知道?”刘培文微微一笑,“你不是天天晚上也做这些事儿吗?” 何晴立刻恍然大悟,闹了个大红脸。 无力地锤了刘培文一拳,她才继续说道,“你这里面的台词,写得可真好,把恋爱的那种狂热写得淋漓尽致。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罚你给我写一封情书!”何晴皱著鼻子,“我刚刚才发现,咱俩这些年,只有那一年我去米国的时候,给你写过一封道別的信,你倒好,一封信都没给我写过。” 刘培文有些尷尬:“不是谈恋爱那时候装上电话了嘛。”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你一封情书。” “好好好!”刘培文宠溺地点点头,“今天晚上我连夜给你写。” 一夜过去,也不知情书写完没有,总之第二天,又是大太阳地。 刘培文跑去把手稿复印了几份,拿出一份邮寄给了《收穫》的李晓琳。 一周后,他收到了作品的李晓琳打来的电话。 “培文!我还是低估了你啊!”她笑著说道,“看了这么多先锋小说,你这个写恋爱题材的还真是少见,敘事方式也很有意思。” “能发吧?” “你开什么玩笑?於华写成那样我都敢发,你这个,小菜一碟!编辑部已经决定了, 这一期的头条必须留给你!” 《收穫》是每个单月的25日发行,此时已经是九月初,本来李晓琳打算如果刘培文九月写不出来,那就等下一期专號发表,如今正好卡上了时间点。 她笑著补充道:“我看你这小说,不该叫《恋爱的犀牛》。” “那应该叫什么?” “恋爱的圣经!”李晓琳总结道,“你看看里面“马路”和“明明”的那些话,那就是现成的情书啊!这一发出去,不知道多少文学青年要把你当做情书界的祖师爷了!” 果然,这一期的收穫先锋文学专號一经发布,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241章 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第241章 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九月末的东北,天气已经转凉,《末代皇帝》剧组转场去了偽满皇宫,开始拍摄在这里的戏份。 此时的皇宫的一个小房间內,一个外籍化妆师正在给宫雪化著特殊妆造,用了两个小时,在佩戴了特製的牙套之后,她已经变成了面色苍白、衰老,牙齿变形,略显有些神经质的模样。化妆师细心地整理了一下她的髮丝“需要维持一会儿,请你不要做太多表情动作,半个小时后之后就可以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化妆师拍拍她的肩膀,离开了,宫雪坐在化妆间里,望著门外忙碌的人们,忽然有些孤独。 吴君梅没有这里的戏份,她此刻还在燕京补拍別的镜头。 宫雪今天要拍摄的是婉容与薄仪的最后一次相见,在这次会面中,婉容已经由於鸦片的侵染形销骨立,进去之后,她会向每一个站立在那里的泥轰人口水,但是表情却是僵硬、古怪的,而当她与薄仪眼神交匯时,甚至认不出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丈夫。 这段戏可以说是角色转变最大的一个时刻,宫雪一直担心自己並不能拿捏好这个情感不过她的戏份要等到天色昏暗的时候才能开始,时间还有很多。 此刻的她嘆了口气,四下张望著,想寻找点解闷的东西。 翻了翻桌上的杂誌,好像都已经看过了。她扭头望向门口的桌子,往常这里也会放一些报纸书刊,用於化妆时打发时间。 乌黑的桌上散乱著各样的东西,她忽然看到一本杂誌,封面上是一只手与无数的书本组成的一棵树一一是一本收穫,谁放在那里的? 她慢慢站起身来,儘量不活动面部,缓缓地走过去拿起书,又坐回化妆镜前,把杂誌捧得很高,慢慢看起来。 开篇就看到先锋文学专號几个字。 她有些犹豫,在她的印象里,先锋文学儘是一些看不懂的內容,很多情节往往需要投入精力,反覆琢磨才能明白什么意思一一虽然读明白的时候也会非常震撼,但实在不算是无脑的消遣。 反正时间还长,姑且一试吧。 往后翻了一页,这次的目录编排与以往按照类型分布不同,直接就是一大排错落排布的书名。 宫雪一眼就看到了排在第一位的那个名字。 《恋爱的犀牛》一—刘培文。 她沉默了。 自从上次吴君梅闹出那一件事儿之后,她棲棲惶惶地度过了好几天的时光,夜里每次做噩梦,都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找她兴师问罪。 索性后来的拍戏时间,刘培文並没有再出现在片场,她才总算把心思沉入到工作上。 此刻看到他的文章,宫雪都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可是第一眼看到的恋爱两个字, 却如附骨之蛆盘桓在脑海之中。 面无表情的她还是翻到了那一页。 一开始是一个犀牛的童话故事,宫雪头一次在收穫上看到类似儿童文学的东西,里面稚嫩的言语还挺让人喜欢。 到了第二部分,马路、明明依次登场,在两人各自的视角中,宫雪这才渐渐明白了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两个人都是那样不顾一切的爱著自己所爱的人,奉献出自己的光和热。这样的痴狂, 让宫雪都不由得迷醉。 当她读到小说中的一句“那是夏天,外面很安静,一切都很遥远,我就这么静静地沉醉於你的呼吸之间,心里默默地想著这就是同呼吸吧”的时候,她忽然有些惶恐: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夏日夜晚,她嘴上埋怨著吴君梅,心中似乎就是这样想的? 继续读下去,她轻易地明白了马路与明明之间疯狂的举动,马路试图解构爱情时刻的迷惘,突破禁忌时极致的快感—那些极具张力的文字让人膛目结舌。 看著马路竟然直接绑架了自己的爱人、將明明的双眼蒙住,发表著关於爱情的痛苦宣言,她有些发证:那天晚上,吴君梅以她的名义邀请刘培文,又何尝不是用自己的爱情去绑架別人的生活呢? 越看到后来,故事越让人苦痛。 当她看到马路杀掉了前面童话故事里她最喜欢的黑犀牛图拉,剖出ta的心臟奉献给明明时,她浑身颤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她不由得想,如果那天晚上,刘培文来赴了约,自己会跟他说什么呢?用自己的爱来绑架他吗?还是像马路一样,激动著诉说自己炽烈的爱,然后与这一切一同燃尽。 化妆师的叮嘱让內心掀起惊涛咳浪的她依旧面色平静。 继续往后看,第三部分不算长,主要是明明的一些日记,这些日记琐碎、主观没有太多真正的敘事內容,反而是大段的臆想。 可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读起来竟然那么的顺畅,仿佛这些想法曾经从自己的脑海中流淌。 五万字不算长,后劲儿却大得可怕。 她望著化妆镜里衰老的容顏,此刻她是马路?还是明明? 时间还早,捧著手里的收穫,宫雪有些放不下。 她决心再读一遍。 重读一开始的童话故事,她恍然大悟:这根本不是什么童话故事,而是后面故事的介绍,里面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成了隱喻。 看到这里,她忽然不敢继续了。 她想起了第二部分里那些极为有力的句子,有点怕疼。 只可惜,拒绝同样是一种选择。当选择產生的时候,人总是会被迫正视內心。 她忽然疯了一样的翻页,再次找到了刘培文写的后记。 【我写过很多关於感情的小说,但大多数时候,我只是藉助故事来讲述其他的道理, 之所以写下这样一篇內容,来源於一个意外。也唯独这一篇,是我纯粹的对爱的描述。 爱情如同犀牛一样,那么有力,却又那么盲目,一头恋爱的犀牛,拥有爱情最疯狂的执,它的盲目会毁灭自己,也会伤害別人。 但我始终相信:真正的爱,绝非自我毁灭,而是心灵成熟的过程。 向每一位恋爱的人送上我的致敬。】 剎那间,她明白了,这个故事是写给她的。 刘培文虽然没有在小说中给她一个答案,但是他已经帮自己描绘了一个自我毁灭的结局。 若是放不下这样的错爱,迎接自己的只有毁灭而已。 这次她放下了手中的书,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外面是灰色的云彩。 她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的那个小屋子,想起那个席地而坐,给自己讲述了那个“情书”故事的青年。 上一次他给自己讲了一个暗恋的故事,她听进去了,默默喜欢上了那个侃侃而谈的身影。 今天他又给自己讲了个故事,一个因爱而毁灭的故事,这次他肯定也想让自己听进去吧?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降下,仿佛锋利的断刃,硬生生地在她的心上做了切割。 她忽然特別想哭。 但是想起化妆师的叮嘱,她只好仰起头,斜斜地躺在椅子上,努力不让眼泪流到脸上,晶莹的泪滴从眼角滴落,在重力的吸引下擦过她的鬢角,静静的跌落在地上。 寂寞空庭秋欲晚,这场戏终於轮到宫雪登场了。 在贝托鲁奇的注视下,她僂著身躯,艰难的迈著步伐,眼中是苦痛与愤恨,表情是僵硬而狞,她朝著人吐口水,平等地朝每一个泥轰人吐口水,等到她上了楼望著一生挚爱,像是一个受惊的陌生人。 她坐在他的“皇位”上,充当他人生最后的替死鬼,门终於关上了。 “cut!一条过!”贝托鲁奇在楼下兴奋地大喊:“snow小姐!你的表现让人震撼!” 此刻的宫雪伏在桌上,眼泪早已流干。 谁都不知道,她在一场自己演出的戏里尝试让角色扮演自己,然后用角色的苦痛杀死了自己对旧爱的眷恋。 偏执的犀牛部出了心臟,狂奔隨之停止。 人群的欢呼与讚美她仿若未闻,此刻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刚刚从沉溺了多年的水中浮出,忽然再次吸到了一口氧气,突元得让人发呛。 原来重新获得自我,是这种感觉。 而此刻,远在燕京昌平的陋居里,海籽正在大声朗诵著。 “我是说『爱”!那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从心臟、肝脾、血管,哪一处內臟里来的? “也许那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季风送来海洋的湿气使你皮肤滑润,蒙古形成的低气压让你心跳加快! “或者只是来自你心里的渴望,月经周期带来的衝动,他房间里刚换的灯泡,他刚吃过的橙子留在手指上的气味,他忘了刮的鬍子刺痛了你的脸“这一切作用下神经末梢麻酥酥的感觉,就是所说的一一爱情!” 朗诵结束,坐在书桌旁的罗一和“啪”地一声站了起来,很快啊。 此刻他的脸上的兴奋根本遮掩不住,“刘培文小说里的这段词儿太厉害了!我看了这么多关於爱情的小说,这一段话简直可以排进前三!” 兮川嘲笑道:“前三?第二是不是里面那句『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著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復一日的梦想?』” 罗一和纠结地一面点头一面摇头,“確实难选啊,里面关於爱情的句子实在是太多了。你说这篇稿子,怎么就没投给十月呢?” “得了吧!”兮川笑道,“这要是上了你们十月,不得拆成三个月连载,再发一次增刊?” 此言一出,三个男人都笑了起来。 《闯关东》连载苦熬半年,最后结尾传武还死了。在很多读者眼里,十月的连载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但凡遇到那种开始与结尾有巨大反差的小说,就有人嘲笑说“这书应该去十月连载。” 此时,蜂窝煤炉上的铝锅热气升腾,海籽搓搓手,转身找出一碟咸菜,“吃粥、吃粥!” 三条光棍儿把买好的滷味摆在小桌中间,一人盛了一碗热粥,牙咧嘴地吃了起来。 吃粥的功夫,兮川一边吹著碗里的热气,一边开口问道,“海籽,你这是都想好了?” “想好了!”海籽点点头,“不然我为什么最近又开始顿顿喝粥?” 罗一和在一旁皱著眉,“明年夏天去藏地,你需要从这个月就开始攒钱吗? 海籽打算去西部看看,这是他这两个月刚有的计划,今年,他在诗会上认识了一位女诗人,跟她相谈甚欢,海籽隱隱约约对这位超过自己年龄接近一倍的人有了好感。 上个月,那位女诗人提起明年要去藏地採风,他想了很久,也决心追隨著一起去看看。 海籽不知是不是被热粥烫坏了舌头,只是默默点头,半响才开口道,“上半年家里正好说要盖房子,我把稿费都寄回去了。” 另外两人闻言,都是一阵沉默,屋子里只剩下呼嚕嚕喝粥的声音。 十月,隨著收穫第五期再次加印,《恋爱的犀牛》果如李晓琳所说,成了年轻人眼中的圣经,只不过展开的方式,却让人意外。 第242章 我想改成话剧 第242章 我想改成话剧 “一份、两份、三份——“” 顾建资把手里的信函一封封摆在刘培文的面前,嘴里念念有词。 “这都是什么呀?”刘培文好奇地问道。 “邀请函啊!”顾建资撇撇嘴,“这下你可成了香饶饶啦!” “瞧你这话说得,我原来也不是臭大粪啊!” 刘培文笑著拿起一份,拆开一看,是燕京大学文学社寄来的信,请求刘培文抽出时间来参与文学社组织的《恋爱的犀牛》诗歌朗诵会。 朗诵的內容,基本全部来自於小说中的那些词句。 继续翻了五六份,几乎全是如此,燕京师范大学的、中戏的,大都是校內的戏剧社, 文学社组织的活动。 这下他犯了难。燕京大学的文学社他此前也参加过,虽然说如今几年过去,当年的朋友们早已毕业,但毕竟还有一份香火情在,不去不合適。 可要是去了燕京大学,水木的去不去?其他的学校呢? 思来想去,他眼咕嚕一转,盯著顾建资笑了起来。 “你这是干嘛?”顾建资被他笑得毛骨悚然,身子都向后仰了几分。 “老顾啊,话说咱们鲁院这个月是不是也没什么活动啊?” “废话,短培班都结束了有个屁一—”说到一半,顾建资明悟了,“你小子,不会是打学校的主意吧?” “反正鲁院閒著也是閒著,搞点活动嘛!”刘培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当代大学生文学社、戏剧社中里的很多人都是未来的大作家,带他们来看看鲁院,顺便搞点活动, 有什么不好?这可都是你跟老周的成绩啊!” “你俩说话別带我行不行?”周爱若本来在一边正看书呢,没想到自己躺著也中枪。 “我又不负责鲁院对外的事情。” “人都到学校里了,怎么能说是对外的事情呢!”刘培文振振有词,“怎么样,既然大家都想搞这种活动,不如乾脆趁著国庆节来鲁院,一次结束,多好啊!” 顾建资犹豫了半天,还是耐不住刘培文软磨硬泡,选下一句“我去问问老唐”出了门。 唐音对於参观活动自然欢迎,反正现场组织都交代给刘培文就行了。 如此一来,刘培文少跑了好多趟、学生们能更快的参加活动、鲁院还落了个好名声, 皆大欢喜。 確定了时间之后,顾建资给几个学校里都去了电话,得知可以集体参观鲁院,还能搞朗诵活动,这些学生別提多高兴了。 毕竟这可是鲁院啊!全国作家的最高学府!文学的真正殿堂! 国庆节这天,一场別开生面的“粉丝见面会”就这样在鲁院里拉开了帷幕。 刘培文原本以为,这就是个跟同学们一起交流分享作品,然后大家各自朗诵一番的小活动,没想到竟然陆陆续续还来了不少燕京本地的作家、诗人。 看见鬼鬼票票地混在燕大文学社的人群中的程建功,刘培文衝过去一把將他拿住。 “你来都来了,藏什么?” “哎呀,虽然说今天是討论文学,但是毕竟是』恋爱文学,我这种结婚好久的,怪不好意思的。” “是嘛,那我看人家振云就挺大方的!”刘培文用下巴朝一旁示意。 那边的小园里,刘振云不知在和郭健梅聊著什么,两个人笑得正开心。 程建功见状,立刻醒悟,“懂了!下次带老婆一起!” “错!是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刘培文此刻满嘴歪理,“与其要求自己,不如要求別人,这样多开心啊!” 程建功觉得刘培文的话有问题,但是他就是挑不出毛病来。 到了10点半,活动正式开始,各个学校的大学生们也陆续到齐,此刻在园里还显不出来,等到大家都聚集在小广场上,乌压压的人群足有三四百人。 刘培文赶紧过去招呼各校的代表,把学生整理好之后,带他们参观了一番鲁院的內部陈设和学习规划,大家这才回到小广场上。 由於人太多,今天乾脆举办的是露天诗会。 一位位各校的爱好者上去,朗诵的无一不是《恋爱中的犀牛》。 “如果是中世纪!我可以做一个骑士,把你的名字写上每一座被征服的城池——— 包含无限热情的朗诵,每朗诵完一段,台下就传来热烈的掌声,於是乎下一位同学更是朗诵得声嘶力竭。 就这样,到了最后一位上台的同学时,大家都嗨得要命。 毕竟这些或婉转或露骨的內容,能够被大声朗诵,就是对学生们的一次激励。 等到了中午,刘培文又组织安排同学们在食堂领盒饭。 这次活动的时间跨度很长,考虑到上百人的饮食难以控制,刘培文乾脆早早的让厨师们炒好菜,搭配馒头米饭。 如果这时候手里能有一把快餐杯,那么他將绝杀,可惜换不得。 刘培文也没搞特殊,他从桌上捡起一份盒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殊不知,在人群中有人终於看到了他,却是赶紧凑了上来。 “刘老师!恭喜您啊!收穫这一期的作品,听说已经发行超过150万册啦!” “哦!谢谢!” 刘培文看看这个凑到跟前的青年,一头长髮,弯弯鱼眼。看著有点熟悉,却忘了在哪里见过。 “你是?” “我是燕京师范大学的孟敬辉!这次我们学校是我带队过来的!” “哦!久仰久仰!”刘培文热情地伸出手来。 这个没办法不久仰,毕竟前世《恋爱的犀牛》就是人家两口子的作品。 “您的这部《恋爱的犀牛》写得实在是太好了!我大受启发啊!”孟敬辉讚嘆道。 “我上学那会儿就是话剧社的,特別喜欢表演话剧,也做过话剧导演。您这部小说, 一看就是改编话剧的好苗子!特別是那些对白,嘶!我都不敢想在舞台上得有多炸裂!” “那你是想在学校里排话剧?” 孟敬辉碘地挠挠头,“这不还得听您的嘛,我们都是新老师、穷学生,实在没钱买您的版权,您就饶我们一回,让我们在学校里排排,自娱自乐,行吗?” “行啊!”刘培文乾脆答应孟敬辉此刻反而成了犹豫的那一个。“啊?这么干脆?您就不再考虑考虑?我们毕竟是学校话剧社,都没什么经验” “我说行!”刘培文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等你排演好了,记得叫我看看,要是真有潜力,我就帮你们推荐给人艺去。” “那太谢谢您了!”孟敬辉闻言,使劲握著刘培文的手抖了好几抖。 到了下午,学生们搞完了朗诵,终於到了刘培文的环节。 他自然不会跟学生们一样朗诵诗稿,毕竟当眾朗诵自己的作品,未免有些傻气。 他乾脆开口说道,“咱们直接提问吧!你们想问什么,儘管开口。” 一时间,小广场上几十根胳膊就竖了起来, “同学,你先说!”刘培文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女生,数她手挥舞得最勤。 女生站起来,红著脸大声问道,“刘老师,我想知道您谈过几次恋爱!” 学生们都鬨笑起来。 刘培文比出一根手指,“只有一次,就是跟我的妻子。” “哇—.”前排的女同学们感慨著,刘培文则是在台上听取哇声一片。 女生继续追问道,“那您是如何写出《恋爱的犀牛》这样的作品呢?” 刘培文示意她坐下,解释道:“写作不是简单的堆砌体验,更多的是思考,我们设定出一个情境,一个有个性的人物,我们就会自然而然的明白他该怎么说话。” 眾人若有所思,忽而又有人举手。 “老师,我一直想谈恋爱,但是我想追求的女同学都不喜欢我,怎么办?” 刘培文看著眼前的小伙子,同样是一表人才的模样,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想谈恋爱呢?” “恋爱多美好啊!”男生一脸嚮往,“前月下,你儂我儂,成为彼此的肩膀——” “说得很好。” 刘培文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展开追求的呢?” “我———”男生挠挠头,“我就是写情书,然后等她们下课过去凑上去聊天,她们有事儿找我帮忙我就冲在前面——” 好傢伙,沸羊羊是吧? “那你觉得你做的这一切,跟小说里的『马路”相比如何?” “还不如『马路』呢!”男生自嘲道,“我连当替代品都没当过。” 刘培文却摇摇头“你比马路强多了,马路只喜欢明明,而你却可以喜欢『她们』,这说明你对爱情的认识要比马路清醒得多。” 学生们都鬨笑起来。 “大家不要笑,其实这位同学的情况很能说明问题。”刘培文摆摆手,“在我看来, 爱是一种自我需求的体现,但是获得爱情並不是说找一个你自认为应该爱你的人,然后开始无底线的付出,那样的行为只能感动自己。” “所以当你想要获得爱情,你需要的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当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你自然会在这条路上遇到你的灵魂伴侣!” 最后,刘培文总结道:“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你若精彩,天自安排!在爱情的道路上,不必像犀牛一样盲目奔跑,努力做自己,爱情会属於每一个人!” 此刻,现场的大学生们都热情地鼓起掌来!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不远处看著这一幕的郭健梅喃喃自语地重复著刘培文的话,扭头拐了一下刘振云,“你看看人家培文,说得多好!” 刘振云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我要是个女的,我也要嫁给他!” 一旁的程建功点点头,“俺也一样!” 傍晚,活动终於结束,与学生们挥手作別,此刻的鲁院里只剩下了刘培文和刘振云几人。 “走!吃饭去!”刘培文主动邀约,中午就吃了一份盒饭,下午站了半天,已经饿了几人上了车,刘培文又去接上了何晴,五个人再次跑到了东四粤菜。 虾饺、烧腊此时都是燕京城少见的美味,刘振云几人吃著颇为新鲜。 吃著饭,几人聊起了最近的新闻。 聊著聊著,程建功开口问道:“培文,我听说你那个《老並》得奖了?还是泥轰的东京国际电影节?” 第243章 这角色你演不了 第243章 这角色你演不了 “没错!”刘培文点点头,“吴天鸣导演邀请我去参加来著,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就没参加,不过这次章艺某倒是露脸了!” 两年一度的东京国际电影节在九月下旬正式开幕,吴天鸣的《老井》在开幕之前並不是夺奖的热门。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老並》不仅一举夺得获得金麒麟大奖,成为东京电影节的最佳电影,同时还拿到了与东京都知事奖。 《老井》的获奖震惊了泥轰的电影节,继而引发了大家对於作品的普遍关注。於是文艺春秋的山崎一郎还特意来拜访了刘培文,签下了《老井》的泥轰版权,准备发行五万册试试水。 而作为演员的章艺某本人更是获得最佳男主角奖,成为第一位东京国际电影节华人影帝,也是中国首位国际a类电影节的影帝。 如今俩人载誉归来,一如刘培文当初斩获龚古尔文学奖,从机场到会场,一路镁光灯不断,章艺某自此一跃成为了中国演员的代表人物。 “你说这么厉害的演员,竟然还是做导演出身的!” 程建功喷喷称奇,“要我说,他以后怕是要放弃导演这一行,专门做演员了!” 刘培文闻言笑了,两世为人的他自然知道章艺某接下来会在导演这个职业上大放异彩。 不过老程是怎么做到始终如一的错误预判的?某种意义上讲,这样的概率同样罕见。 “我看不见得吧?”刘振云想法不一样,“前两天看新闻,他不说正在拍摄漠言的《红高梁》吗?这电影要是成了,人家肯定继续干导演啊。” “得了吧!”程建功笑道,“咱们国家一年出这么多电影,这么些年,谁得影帝了? 拍电影是不容易,但是一个国际影帝有多难?要我看,他不如做演员!” “可你这结论,未免太.” “那有什么!”程建功一挥手,说得斩钉截铁。 “这就跟写文学评论一样,咱们专业人士,就是要敢於下判断!” 在几人的笑语中,一顿饭吃完,把三人各自送回去,刘培文跟何晴这才回了家。 1987年的国庆假期还没有高速大堵车、没有摩肩接的旅游客,但仅有的三天假期依旧是一晃而过。 国庆节过后,刘培文再次坐上了南下的飞机前往广府。这次他是去参加南国影视城的启用仪式和《义海豪情》的並机仪式。 十月的广府依旧能让人感受到空气里的热情。 再次来到二沙头,这里的景致早已不是江中荒芜的沙洲,此刻,岛上一多半的面积已经完成了硬化,一条长长的广府街已经完成建设。 今天是启用仪式和开机仪式现场,由於这是两地合拍的大型时代剧,所以吸引了大量的媒体记者过来採访。 粤省的领导和广府的官员都悉数亮相,tvb这边则是邵老板亲自到场。 邵毅夫生於1907年,在家中八个兄妹里排行老六。 这个老六如今已经年逾八十,在旁边扶他的则是他五十三岁的小情人方艺华。 见到刘培文,他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脸,“少年仔,后生可畏啊!” “六叔,您才是老当益壮啊!”刘培文恭维道。 “我都八十岁,没几年好活嘍。” 刘培文摇摇头,“我看好您活到一百零七岁!” 刘培文的话勾起了邵毅夫的好奇,平日有人恭维祝福,大多都是祝他长命百岁,刘培文的数字显然有点特別。 “为什么是一百零七?” 刘培文当然不能说自己读过他的讣告,只能鬼扯道:“在佛教中,108即象徵著108种苦难,又代表著功德圆满,人生一世,谁也不敢说自己功德圆满,所以我认为像六叔你这样的人,107岁正正好好,是做人的极致。” 邵毅夫闻言大喜,他早年跟隨母亲崇信佛教,如今听到刘培文的话,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分。 他特意跟刘培文握了握手,又拍拍刘培文的肩膀。 “若我活到107,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厚礼!” 接下了邵毅夫的“厚礼谢”,此时仪式也要正式开始了。 八十年代的仪式远不如后世那般俏,领导讲了两分钟话,大家便一起上台剪彩。一时间锣鼓齐鸣、鞭炮作响,还有佛山舞狮助兴,也算是热闹非凡。 启用仪式过后,便是《义海豪情》正式开机。 內地电影开机並无什么规矩,有时乾脆就是一起合影,而香江却不同。 看著王天临开始摆坛点香,躬身祭拜,还在摄像机上扯了红布,王扶临还是有点不適应。 “这不是搞封建迷信吗?”他低声跟刘培文说道。 刘培文耸了耸肩,心想你要知道以后內地也都是这个德性还不定说什么呢。 此次开机,剧组的主要演员也隨之亮相,这其中林清霞自然是备受瞩目,而一旁的李雪建此刻已经是一身戏內装扮,看起来颇有味道。 让刘培文没有想到的是,在簇拥著合影的演员中,他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合影结束后,刘培文凑头问旁边的导演王天临。 “他演的哪个角色?” “章国荣啊,『排骨”。” “他不是大明星吗,肯来拍我们这种电视剧,还演『排骨』这样的角色?” “喂!”王天临感觉刘培文有些妄自菲薄了,“什么叫“我们这种电视剧”?这可是两岸合拍的大製作,你可是红遍世界的大作家、金牌编剧,这么看不起自己吗?” 说罢,他才解释道:“经纪公司也不想让他来,主要是觉得耽误时间,毕竟开一场演唱会能多赚好多。但是他觉得这个角色適合自己,有挑战性,就来咯。” 刘培文点点头。 1987年,《英雄本色》第二部都要上了,章国荣此时已经从单纯的歌星渐渐成为影视歌三棲明星。能愿意来拍排骨这样的角色,属实是屈尊了。 此时仪式正式结束,剧组立刻开始了紧张的拍摄,王扶临跟著王天临去片场,准备学习一下香江的片场调度,刘培文则是跟张先亮逛起了广州街。 走在这条广府特色的街道上,张先亮指著各处细节给他介绍。 “整个街道都是骑楼样式,基本是上下三层,上面的这些gg牌也都是有据可查的老字號。来,咱们从这里一直往前,大的室內场景有歌舞厅、餐厅、银行、警局,路口设置有专门的钟楼。 刘培文顺著他的指示望去,只见不算宽阔的街道全用砖石铺就,道路的中间还特意打磨过,並压出一些车辙痕跡。向上看,骑楼之上是满满地各色招牌、电器行、菸酒档、银楼等各种招牌鳞次櫛比,把旧日广府的繁华讲述得淋漓尽致。 而一些著重装修过的室內环境如银行、警局等,未来还將会是《义海豪情》一些重要场面的拍摄场地。 “穿过这条街,右拐有一个小广场,上面有广府的一些牌楼,我们在广场旁边开挖了一条人工河,十三夷馆、天字码头都规划在这一片,左拐则是火车站,火车站的对面是天主教堂。” 俩人一路走到火车站內,一辆老式机车此时正停在站台上。 张先亮伸手敲了敲车头后面的铁门,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从一个铁道局的老仓库里扒出来的真东西!还能开动!怎么样?” 刘培文又转到后面的乘客车厢、货运车厢看了看,感觉非常满意。 前世的《义海豪情》剧情与表演广受好评,唯一饱受垢病的就是tvb逆天、粗糙的道具和雷人的大场面。 刘培文至今都难忘当年看第一集的时候,看到警队出警用的汽车,一口盐汽水直接喷满了整个屏幕。 无他,只是在1936年开看如此现代化的汽车,实在是让人喷饭。 参观完火车站,刘培文又转身去了不远处的教堂。 这里是电视剧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地点,九姑娘与刘醒多次会面都是在教堂之內,教堂相当於一个剧情的舒缓点与打卡点,让节奏紧张、內容残酷的剧情稍作停顿,让观眾的心情不至於过度紧绷。 西式的天主教堂採用彩色的马赛克玻璃构筑了一面面尖顶的开窗,开的空间內穹顶高耸,顶上是西式的吊灯和內容繁复的宗教壁画,刘培文仔细打量了半天,发现这些画虽然都是仿照一些知名教堂的画作,但用笔竟然颇为精细。 “好看吧!广美的师生共同完成的!”张先亮望著壁画感嘆道,“广府组织的活动, 咱们只提供了顏料和盒饭,同学们还挺高兴。咱们这条广府街,有不少美术工作都是交给他们来做的,活干得好,我都想留下几个了!” 果然,无论什么时代,大学生都是义务劳动的主力。 俩人正聊著,却见两个身影从角落里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原来是章国荣和他的助理“刘先生你好!”他温柔地笑著点头。 “章先生!”刘培文挥了挥手,“在这儿休息?今天没你的戏份?” 章国荣介绍道,“逛逛片场,熟悉一下角色我行程比较复杂,戏份都集中在几个时间段拍摄了,今天主要是来参加仪式,下午就要回去了。” 他一脸幸运地说道:“没想到您今天也在场,我也算不虚此行。” 刘培文察觉到章国荣出人意料的热情,笑著说,“章先生对我很熟悉?” “刘先生你叫我荣仔就好!”章国荣摆摆手,“您的《霸王別姬》是我最近几年读过的最难忘的小说。” 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他伸手从一旁助理手中拿过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本《霸王別姬》递到刘培文面前,“请您帮我签个名吧!” 刘培文接过书,展开扉页,写下“一生疯魔程蝶衣,百年痴情梦里人。”又签上自己的名字,递了回去。 章国荣看著扉页上的字跡,片刻后才郑重地把书收了起来。 “刘先生,不知您有没有拍摄《霸王別姬》电影的计划?” “为什么问我?我又不是导演。” “您说笑了,”章国荣指指教堂,“您是世界闻名的大作家,又捨得投资建设影视城,想来对自己的作品改编成电影自然是说一不二。” 刘培文耸耸肩,“如果拍呢,你有什么想法?” “您觉得我演程蝶衣,怎么样?” “你?”刘培文摇了摇头。“这角色你演不了。” “出演程蝶衣相当困难,需要有相当的京剧基础,如今燕京人艺就在排演《霸王別姬》的话剧版本,到现在半年多了,才逐渐稳定下来。 “另外,程蝶衣的人生经歷非常复杂,表演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你嘛,恕我直言, 你现在演个书生、公子哥都没问题,因为都是负责帅气就好。” 言外之意,就是刘培文並不认可章国荣此时的演技能够担当这个角色。 章国荣也並不气,因为这確实也是他的短板。 刘培文说到这里,继续加码:“尊龙你知道吧,最近在燕京拍摄《末代皇帝》,他也曾经表示对这个角色非常感兴趣,你知道,他的长相不在你之下,而且他小时候真的学过京剧,演技也比你更出色。所以你如果真的想演这个角色,就不能比他差。” 章国荣听到这里咬了咬牙,还是坚持说道,“我会努力让您认同我的。” “希望你能成功!” 聊到这里,刘培文与张先亮告辞离开。 正要走出教堂的时候,他仿佛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回头说了一句:“对了,下个月九號,《霸王別姬》话剧首演,有空的话不妨来坐坐。” 章国荣望看推门离开的刘培文,点了点头。 在义海豪情的片场呆了一天,刘培文便决心打道回府,王扶临和张先亮则是留在了这里,继续掌控剧组和影视城的局面。 “对了培文!”送別的机场,张先亮叮嘱道,“西部影城那边到冬天剧组很少,等《红高梁》杀青了,我想把张伟调到广府来帮忙,怎么样?” “过来管群演?” 张先亮点点头,“这小子现在很有经验,自创了很多绝活,是个人才。” 刘培文听到绝活,忽然有一种“出其不意必自毙”的感觉。 “他不会粤语吧?本地的群演怎么搞?” “不会?我看他粤语台词说得挺像这么回事儿啊?”张先亮异道。 “喷,他说得可能是挺像。” 刘培文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反正锻链一下又没坏处。 回到燕京,刘培文彻底閒了下来,平日里穿梭於鲁院,偶尔整理读者来信,直到十月中旬的一天,滕金贤才又找到了他。 “培文!《末代皇帝》杀青了,明天是庆祝晚会。” 第244章 你也想起舞吗 第244章 你也想起舞吗 《末代皇帝》的杀青晚宴在燕京饭店的金色大厅举行,作为开国第一宴的举办场地, 两千平米的金色大厅雕樑画栋,每一根柱子都是金碧辉煌,大厅足足十几米的挑高,让你无论身处宴会厅的哪个角落,都能感受到空间带来的宏大与庄严。 鑑於参与宴会的大多都是外国人,今天的晚宴实际上是个派对,隨意取用的餐食摆放在大厅的一侧,另一侧则空出来当做是舞池、舞池边缘,弦乐队优雅地演奏著维瓦尔第、 巴赫,悠扬的弦乐声音之下,是三两成群各自欢聚、聊天、痛饮的人们,侍者则推著满车的酒水穿梭其间。 此刻的刘培文与滕金贤正跟贝托鲁奇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喝著酒,给他们做翻译的正是何晴。 今晚的宴会可以携带女伴出席,所以刘培文乾脆带著何晴一起来蹭顿晚饭,聊天也可以更自如一些。 “这么说,你这次是有信心要创造新的歷史了?”滕金贤问道。 “確实如此。”贝托鲁奇点点头,“我已经获得过太多的提名了,这让人感到厌倦! 我感觉这一次是不同的—” 作为一名从1962年就开始拍摄电影、为影坛奉献了诸多影史佳作的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实际上至今在奥斯卡、夏纳、威尼斯、柏林这些知名奖项上“四大皆空”。 1969年,他联合执导的《爱情与愤怒》获得金熊奖提名;1972年,《巴黎最后的探戈》拿到奥斯卡金最佳导演提名。1981年,《一个可笑人物的悲剧》是坎城金棕櫚奖提名。而这一次,他终於不再满足於提名的游戏了。 此刻他信心满满。 “这一次的剧本非常优秀,你和刘都付出了相当多的努力;这一次的拍摄进度也异常顺利,我为中国对我的帮助非常感动“再加上优秀的演员和宏大的场景,综合以上这些要素,这部片子可以说是我导演生涯的巔峰,再加上这次有哥伦比亚的帮助和游说,我想试试能否衝击一下奥斯卡金像奖, 如果可以,还可以再参加一下欧洲的电影节。” 何晴眨眨眼,“具体的奖项呢?” “用你们中国的古话:多多益善!”贝托鲁奇笑道。 说了一长串的话,他有些口渴,伸手叫过侍从,酒水转瞬推到面前。 “恕我直言,茅台確实是非常好的酒,但是白酒的味道我实在是喝不惯。”贝托鲁奇耸耸肩,伸手越过了推车上的酱香科技,转而端起几杯威土忌递给眾人,“来吧,为我们即將拥有的成功乾杯!” “乾杯!”四人举杯共饮。 放下酒杯,刘培文还是有些担忧,“现在已经是十月末了,你想参加明年的奥斯卡, 还来得及吗?剪辑工作和后期也需要时间吧?” “刘!你不必担心这些!” 贝托鲁奇哈哈一笑,给他讲起了自己的计划。 “由於这是一部三个小时的长片,所以我们在拍摄时就已经在筹备很多后期工作,电影的音乐事实上已经製作完毕了,而影片的剪辑也已经完成了相当多的部分,预计到十二月中旬,这个电影就能正式製作完成。” “这样的速度在我的职业生涯中都是前所未有的,讚美好莱坞!顺便说一下——.”贝托鲁奇眨眨眼,“你跟阿诺合作的《情人》,比我们更早开始,恐怕还追不上《末代皇帝》的进度!” “浪漫的法兰西人嘛,可以理解。”刘培文笑了,这件事前几天阿诺跟他打电话时还提起过,说是电影已经拍摄得差不多了,但是上映恐怕要等到明年。 “不过即便是十二月中旬,到时候再审报,还来得及公映吗?”何晴追问道。 按照奥斯卡申报规则,影片是需要在前一年公映,必须达到公映的场次標准,然后才可以提交给评委会进行提名、评审,十二月底实在是捉襟见肘。 “这个问题哥伦比亚会帮我们解决的!”贝托鲁奇笑道,“票房对所有人都至关重要b 对於《末代皇帝》这样娱乐性並不强、播放时长又特別长的电影,实际上是不太受院线的欢迎,所以必须等到拿下一些重要奖项之后,再开始在米国、中国等多个国家大规模上映,来获取更好的票房。这样一来,投资方在运作奖项上必然要费大力气。 说到这里,贝托鲁奇挥手发出邀请,“刘,这或许是我们永载史册的一部电影,希望你到时候能和我一起出席奥斯卡的颁奖典礼!” 他並没有邀请滕金贤,毕竟滕金贤的身份相对敏感。 刘培文点点头,“荣幸之至。” 此时,弦乐队的曲风一变,《一步之遥》的音乐声响起,华丽动人、节奏明快的探戈舞曲,在昭示著宴会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探戈音乐像是一个明確的信號,將四周閒聊喝酒的人们吸引向舞池中央。 “走吧!朋友们!感受一下属於欧罗巴的热情舞蹈吧!”贝托鲁奇豪迈地把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笑呵呵地去寻找舞伴了。 看看有些跃跃欲试的何晴,刘培文乾脆俯身鞠躬,把左手伸至何晴身前。 “美丽的女土、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可否与我共舞一曲?” 何晴笑著把手搭上去,眯著眼睛说:“如你所愿,我的骑士。” 俩人走到舞池中间,何晴把手搭在刘培文肩上,刘培文则轻抚著何晴的腰际。 “你还会跳探戈?”她低声问道。 “这还不简单?”刘培文冷哼一声,说出了那段全国人民都会的探戈口诀。 “探戈就是趟啊趟著走,三步一窜嘛两啊两回头,五步一下腰,六步一招手,然后你再趟啊趟著走,这叫探戈!” 此话一出,俩人都乐得不行,步伐也开始混乱起来,所幸没有踩到脚。到后来俩人乾脆把心一横,顺著心情隨意舞动,竟然感觉更和谐了几分。 望著这一对在舞池中摇曳的璧人,滕金贤不由得心生感嘆。 “真是般配啊。” “真是般配啊。” 在大厅的另一个角落,本来还在跟宫雪交流甜品心得的吴君梅也跟隨著宫雪的眼神望向了舞池中央的刘培文与何晴,默默点评。 看著何晴明媚娇俏的风姿,看著俩人脸上洋溢著的笑容,吴君梅忽然觉得手里的蛋糕不香了。 “姐,要不还是算了吧!喜欢你的人有的是。” 宫雪此时倒是颇为平静,“你放心吧,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早就死心啦。” 吴君梅忽然有点愧疚,“姐,我是不是——” “你没做错。”宫雪摇了摇头,“后来我看了他写的《恋爱的犀牛》,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狂热盲目的爱,最终只是对彼此的伤害,等到我现在清醒过来,我才发现,其实我喜欢的並不是真实的他,而是一个我幻想出来的角色,只是在某些时刻,我把这一切赋予到了他的身上。” 吴君梅若有所思,“就像《倚天屠龙记》里蛛儿说她喜欢的不是张无忌,而是曾阿牛那样?” “或许吧。” 此时,一曲结束。 刘培文牵著何晴走出舞池,正要回去休息,却被周倩横刀夺爱。 “你休想霸占我们家何晴,走,何晴跟我跳一个!” 何晴只得苦笑著再次跟闺蜜返回舞池。 这时,在一旁喝酒的尊龙也终於站起身来,此刻他喝得有些红温,衝到宫雪和吴君梅面前,一双俊美无的脸散漫地释放著致命的魅力。 “朕的皇后与爱妃,谁愿意与朕共舞一曲?” 吴君梅第一个跳起来牵过他的手。“我来,电影里那场戏就没轮到我和你跳!” “那我们一起去旧金山!” “去蒙特卡洛!” “这次真的去!” 俩人大笑说著当时的台词,牵著手笑嘻嘻地衝进了舞池。 (电影中薄仪与婉容跳舞) 看著“皇帝”与“爱妃”登场,舞池边缘的人们立刻欢呼起来,不少人蜂拥著加入了舞池。 欢乐的乐曲声中,刘培文在角落里看著舞池中央的热闹錶演,一个倩影悄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培文,好久不见。”宫雪开口说道。 “是啊。”刘培文点点头,眼神依旧放在舞池中央的何晴身上。 “我是来跟你道別的。” “哦,准备去哪里?” “米国,”宫雪说道,“我在那里的学业还没完成,等完成之后,或许我会去百老匯,去好莱坞,在米国找寻我的天地。” “国內不好吗?” “国內很好,但——你就当是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吧。” 说到这里,宫雪忽然展顏一笑,“对了,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刘培文难得扭过头来,“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你还记得当年咱们两个在片场的换衣间,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吗?” 刘培文沉思片刻,开口道:“《情书》?” 宫雪点点头,“以前的时候,我觉得那个故事是属於我的。我把它视做珍宝,常常在心里反覆回忆。以前我觉得我是李树,曾经有过一段爱恋而不自知,后来我觉得我是博紫,只是残存的爱情替代品。” “现在我才明白,我是阿茂,这段感情本没有我的位置。果然『一个人的梦想,就是另一个人的噩梦』。” 这句话是《恋爱的犀牛》里的,宫雪在这里说出来,就是想告诉刘培文,自己已经大彻大悟。 此刻她笑得灿烂。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宫雪继续开口说道:“《情书》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故事,只不过从今往后,我不再需要它了。所以这份《情书》与其被我收藏,不如请你动笔写出来,把它送给全世界的有情人吧。” 刘培文望著舞池里喧闹的人群,此刻欢乐的乐曲即將走向终点。 他低声说道,“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乐曲完结,周倩与何晴这对姐妹摆出了一个漂亮的结尾pose,刘培文鼓著掌走上前去迎接。 宫雪看著眼前欢乐的金色大厅,望著渐渐远去的身影,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嘆息。 在关於爱的时空里,牵连两人的最后一丝线,已经被她亲手斩断。 杀青宴后,剧组的成员们四散离群,刘培文的生活也重新规律起来。 十一月初,已经持续摸鱼四个月的他终於接到了鲁院的电话。 第245章 扩招!持续扩招! 第245章 扩招!持续扩招! 八里庄的鲁院如今秋风萧瑟,寂静的校园里偶尔能听到乌鸦的叫声, 今天刘培文是被叫来开会的,这次的会议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大会,除了院长唐音,就是周爱若、顾建资几人。 几人围坐在院长办公室的小茶几前,在这个只有男人的世界里,很快就变得烟雾繚绕。 “我先说说情况吧。”唐音把一个笔记本甩到茶几上,“最近我去开了很多会,根据会议精神呢,之前开会的时候都已经传达过了,最近呢我跟文协的同志交流了很长时间, 大家都觉得我们鲁院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 刘培文一听直拍脑袋,就知道自己以后怕不是这么容易摸鱼了。 对面唐音抬眼一看刘培文牙咧嘴,指指他调侃道,“培文你別咧嘴,你那三万块钱,单位给你的是图书馆的命名权,不是请假权!” 他继续说道,“说到命名权,你这图书馆的名字到底叫什么,这都多久了还起不出来?” 刘培文一脸苦相,“別啊领导!不让请假,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嘛。我看这图书馆的命名权乾脆我也不要了,都换成请假行不?” “没说不让你请假,反正以后肯定不能跟之前似的。你天天看不到人,一点说法都没有,那怎么能行?” 唐音说了一句,看刘培文恋著没声,继续讲刚才的话题。 “这个发挥作用说得笼统,咱们鲁院还是要结合自身情况嘛,我今天找大家来,就是一起想想办法,咱们如今之前的包袱都结束了,两年的短培班也搞完了,接下来鲁院的路怎么走?” 刘培文幽幽道:“说到底,领导是觉得我们一年就开半年学,太閒了唄。” “哎,话不能这么说!”顾建资纠正道,“应该说是鲁院现有人员和设施的利用效率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那老顾你说说,怎么调整?”刘培文顺口问道。 顾建资开口问道:“把短培班从一个学期调成一个学年?” 作家短期培训班目前是四个半月,也就是一个学期的长度,如果调成一年,就是两个学期。 周爱若摇摇头,“你这样弄,活没少干,跟领导匯报的时候,领导一看,你这不是一年还是一个短培班吗?” 刘培文笑了,“要不说还是老同志懂得欺上瞒下呢!” 周爱若可不敢认这帽子,连忙否认。 “你別胡说啊!我这是全盘考虑!” “行了行了!”唐音打断了俩人的对话,“现在我有两个想法,你们参谋参谋。” 仁人互相看了一眼,听唄。 “一呢,换一个名义搞培训班,弄一点特色项目,跟短培班同期进行。二呢,另搞一个长期项目,但是目前也没什么头绪。” 刘培文听完唐音的话,有点失望,“您这领导当得,真就只有想法啊?” “这不是还有你们嘛!”唐音也不辩驳,“来,集思广益嘛。” 刘培文顺著唐音的思路思考片刻,开口说道,“老唐,咱们打个商量,我提了好建议,能不能以后.“ “好你个刘培文,”唐音斥道,“让你拿主意,你跟我谈条件呢?你就不能先说来听听?” “说完了,那还谈什么条件?” “..—你要是提得在理,以后你的假条我闭著眼批!” 刘培文等的就是这句话。“在座各位都听见了吧?您当领导的可不能糊弄我小青年!” “少废话!” 刘培文这才和盘托出。 “搞特色项目这事儿简单,把作家群体竖著切几刀,就行了!” “什么叫竖著切?”顾建资好奇道。 “咱们平常说阶级,是不是按资產、特权横著切?” “还真是。”顾建资点头。 “竖著切,顾名思义,就是按照一些区分人群的条件切,比如男人、女人、武装直升机—.” “武装直升机?” “呸呸,说顺嘴了,我重新说!” “总之呢,作家群体之中,可以按照很多类別分,比如性別、民族、地域、职业,都可以分,具体这一期招什么样的作家来,还不是老唐你说了算?” 唐音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觉得一开始,怎么分比较好。” “我觉得民族和地域最好。”刘培文继续说道,“一些职业如工人作家,农民作家, 往往写作风格差异巨大,我们来做培训难度很高,但是对於少数民族作家或者某些地域的作家,相对来说做培训会容易,还可以帮助他们加强地域、民族特色嘛。” 周爱若此时也表態说:“培文这个主意不错,但是搞少数民族作家,我们就可以持续的搞下去,而且跟短培班並行,多数时候可以一起上课,偶尔做一些特定的课程,这样教学成本也不算高。” 唐音点点头,“培文这个主意不错!来,继续说说长期项目的想法。” “这个长期项目啊,就不能靠我们自己了!”刘培文往沙发后面一靠,抱著头吐槽“咱们鲁院说是“作家的大学”,可是有没有正规文凭,目前的课程,一多半都是从文协、大学里找老师,就凭咱们小猫三两只,想搞长期项目,成本高、风险大,闹不好就变成前几年闹文凭那样。” “那你的意思是,找大学?”顾建资此时已经明白了刘培文的想法。 刘培文拍手点讚,“没错!上次既然能找燕京大学解决大学文凭的事儿,我看啊,咱们就应该继续发扬,爭取闹出个研究生文凭,这条件一拿出来,招生也简单了。除了定向培训的课程之外,很多课程还可以交给大学去做,咱们还能省不少事儿。” “最关键的是,一个研究生项目一搞就是两年起步,作家们也容易出成绩,不像短培班大部分人根本没写出什么东西。有了成绩,鲁院也脸上有光不是?” “那还找燕大?”周爱若问道。 刘培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老周你这思想危险啊!羊毛也不能带著一头羊啊! 再说了,燕大出了多少作家了?人家自己就能搞。这种项目肯定得找培养作家不太行的学校,不然人家凭啥跟你合作啊?” 周爱若一想也是,又问道,“那你觉得哪家行?” “不要说你觉得,要说我觉得。”刘培文笑了,“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得老唐来办! ” 仁人此刻又看著唐音。 唐音思考了许久,开口道:“明天我去问问燕京师范,对了,咱们这个项目总得起个名吧?” 刘培文早有准备,“就叫鲁迅文学院作家高级研討班,简称就叫高研班,怎么样?这名字,听著就值个研究生学歷。” “高研班?这能找到这么多作家愿意来读两三年书吗?”顾建资有些担心。 实际上,大家对於高学歷的认知普遍不怎么样,燕京地区各所大学招收研究生,报名人数往往远低於计划数量。 “怕什么!”刘培文笑道,“没法赚钱,赶紧考研!作家们要想专职写作,不也得提升学歷?” 最终,唐音拍板,明年鲁院同时开办少数民族作家班和高研班。至於合作办学的具体细节和时长,还要看跟燕京师范大学的沟通情况。 就这样,鲁院的扩招正式摆上了台面。 聊完了工作上的事儿,事情又转回了图书馆的命名上。 刘培文有心把图书馆叫做“第二食堂”,寓意精神食粮,直接被眾人大笑著否决了。 起名无能的他挠挠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 顾建资出了个主意:“我看就叫“培文图书馆”怎么样?培文就有培育文学的含义, 又是你的名字,再合適不过!” 刘培文却觉得有点高调了,“直接用我的名字,这好吗?” “这好吗?这很好!” 周爱若助攻道:“你看人家邵老板,在全国建了多少座逸夫楼?还不是直接用自己名字?用你的名字怎么了,你可是真捐钱了! 在大家的劝说之下,图书馆的名字正式標记上了刘培文的符號。 开完会,刘培文习惯性摸鱼溜號,跑去了东来顺。 汪硕早已等在这里,一旁则是郑小龙、冯晓刚以及一位髮际线高到离谱的瘦削青年。 “培文!坐!”汪硕招呼著他坐下,顺手介绍道“这是葛悠,全总文工团的演员。悠子!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大作家!” “哎呦!我今儿可终於见著活的了!”葛悠一脸激动地跟刘培文握著手,差点没被桌上的锅子烫著。 “最近刚看完您的《恋爱的犀牛》!现在我对於爱情有了新的理解!” 这话从葛悠嘴里说出来,刘培文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逗闷子。 “我也看了,现在有男的找我一块儿跳绳我都害怕!”汪硕吐槽道。 自从《恋爱的犀牛》一文中,刘培文用跳绳指代男女之事之后,这个说法如今已经成了不少人口中的“黑话”。 “悠子,听你说话语气神態,我就觉得你有戏,”刘培文夸讚道,“说不定哪天你就红了。” 葛悠是大器晚成,二十多岁还在养猪,热爱文学的他哪怕养猪也没想过去演电影,还是自己的老爹推著他,才终於踏上了这条道路。 如今听到刘培文的夸奖,一时间有些激动地不知所以。 此时锅子里已经是热气蒸腾,几人忙不选下羊肉,大快朵颐。 吃得差不多了,郑小龙才开口向刘培文问起了《义海豪情》的事儿。 在得知这部两地合拍年代大戏计划拍摄三十二集,总投资两千万,还不包括刘培文在南国影视城的投入时,直接陷入了沉默。 本来他委託汪硕组这个饭局,就是想了解一下如今合拍电视剧的前景,可听说投资如此巨大,不由得有些忧头。 “我实话跟您说,其实我一直惦记著您那个《燕京人在纽约》呢!”郑小龙嘆了口气。 “今年我们电视艺术中心出了一部《便衣警察》,反响不错,也赚了一些钱。我本来想著,找香江的投资方一起合作拍摄《燕京人在纽约》,但是听了你说的央视的模式,我们根本学不来啊。” 刘培文笑著摇摇头,“《燕京人在纽约》这部作品投资肯定不低,我劝你不如趁这两年电视剧发展的好时机,多拍一些低成本剧集,先赚钱、赚口碑。” “低成本?”冯晓刚感兴趣地问道,“刘老师,您这低成本,是多低啊?” 第246章 《霸王別姬》话剧上演 第246章 《霸王別姬》话剧上演 “我问你,实景拍摄便宜,还是室內置景便宜?” 冯小刚盘算了半天,回答道:“分情况,总体来说,肯定还是室內便宜。” 实景拍摄时,背景容易穿帮不说,有时候还需要等待特定的时间点进行拍摄,一等就是一天,效率极低,哪有室內置景来得轻鬆、效率高。 “那不就完了!”刘培文一拍手,“所以说电视剧想要成本低,就要儘量选择室內置景,再加上电视机又小,主要也是拍摄人物特写,这样成本就能降下来。” “按您这个思路,拍什么电视剧合適?” “这个不一定。”刘培文摇摇头,“家长里短、苦命薄情也行,生活奇遇、閒谈趣事儿亦可。” “总之,剧情是靠人物对话推动,场景相对单一,这样一来,置景的成本大大降低, 重点就可以放在於剧本上,只要剧本出色、能跟上,一部电视剧拍80集也不是不行,而且集数越多,置景的成本相对来说就越低。” 冯晓刚和郑小龙听著刘培文画出的八十集大饼,震惊得说不出话。按他这个说法,这样一部剧就比他们中心一年的產量高了。 关键是,確实能省钱。 一旁的汪硕听得入了迷,他搭著一旁郑小龙的肩膀,“你们一集剧本多少钱来著?” 郑小龙摇摇头,“没这么算过,要是按以往的经验,一集算是六十块钱吧。” “六十,八十集不就是五千块钱?”汪硕两眼放光,他从包里掏出一沓稿纸,“我这稿子,收穫要了,一共才给我八百稿费啊!我算是明白了,还是你们搞影视的赚钱。” 刘培文接过稿子一看,標题上写著《顽主》。 “哟!硕爷厉害了!”他捧道:“加上《枉然不供》和《人莫予毒》,今年发了三篇了吧?” 汪硕一脸得意,“你小子了解得这么清楚,是不是崇拜我?”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有好几部小说正筹划著名拍电影呢?” 汪硕闻言更加来劲,使劲儿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这可要感谢你啊!等编剧的钱发了,哥们请你去马克西姆!” 原来,自从1986年年末“刘培文年”被提出之后,很多电影界人士深受启发,发现小说改编电影真是不错。 到了今年下半年,《老井》拿了国际大奖,这种小说改编电影的风潮彻底起来了,作家们的影响力顿时水涨船高,很多电影哪怕没有做小说改编,也要请作家过来当编剧,就连石铁生今年都接了个《死神与少女》。 阿诚则是另外一个生动的例子。 他到湾岛访问时,侯孝贤找他要《孩子王》的改编权,以为很容易,结果阿诚说:早就被程凯歌下手了。 侯孝贤又问,那《棋王》《树王》呢,阿诚说:早被徐客、田状状抢走了。 汪硕的作品都不算长,胜在內容紧凑、故事性强,这两年在文坛渐有声名之后,已经成了不少电影人追逐的对象。 此刻,他著手指头数著,“跟我联繫的有仁了!《浮出水面》给了黄健新,《橡皮人》给了业大鹰,《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给了夏纲说不定明年,哥们儿也弄一汪硕年呢!” 餐桌上,眾人都给他叫好喝彩, 刘培文指著手里的《顽主》,一句“这小说估计明年也得让人看上!”把汪硕说得心怒放。 一顿饭吃完,郑小龙把刘培文的话记在了心里,准备回去研究一番。而汪硕则是心態爆棚,颇有些顾盼自雄的味道了。 不过临走的时候,几人说起最近的话剧,他依旧是对著刘培文点头哈腰,“培文,过两天《霸王別姬》首演,你一定给我搞两张票啊!” 此时距离《霸王別姬》话剧首演还有几天,隨著一些燕京本地报纸的报导,这部当初一经发表就引发了全民阅读热潮的经典之作,如今以话剧的形式再次登场,可以说是万眾期待都不为过。 这样的情况下,首演还要留下不少座位给相关人员、领导,剩下的座位可以说是一票难求。 首演这天,刘培文早早的来到了后台,刚刚跟杨立辛、朴存昕打过招呼就被於適之拉到了一旁。 “培文,我听说今天还来了个香江的大明星,是你推荐来的?” 刘培文点头,“是章国荣吧?之前在广府有过一面之缘,他跟我说想演程蝶衣,我就推荐他来看看话剧。怎么了?” “他从正门进来的时候让人认出来了,现场有点骚动。”於適之低声说道。 刘培文有些惊,“这些人认识他?他的片子国內没引进过吧?” “录像厅啊!《英雄本色》这两年是最火的。”於適之隨口说道,“现在好多文化馆都开录像厅,专放电影院不让放的。” 刘培文拍拍脑袋,把这茬给忘了。 於適之继续说道:“我怕还有乱子,让人把他请到后台来了,等快开始了再出去坐下—你过去看看?” “行,您忙吧!” 於適之匆匆离去,刘培文则是在后台找到了坐在角落里观察妆造的章国荣,他的身旁还有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荣仔!”他凑过去笑著招呼,“这位是?” 章国荣看得入神,等刘培文走近了才恍然发现。 “刘先生!”他赶忙站起来,“这位是我的经纪人陈述芬小姐。” 三人招呼过后,刘培文开口问道:“怎么样,在后台有什么感受?” 章国荣摇摇头,“我没演出过话剧,但能看得出大家似乎都游刃有余。” “那是当然,毕竟排练了大半年了,可以说是精心筹备。”刘培文说著话,带著俩人往一旁走去,“走,去跟“程蝶衣打个招呼”。” 跟杨立辛见了面,章国荣似乎有了说不完的话。 一旁的刘培文则是被陈述芬拉到一旁低声聊天。 “刘先生,实不相瞒,之前荣仔跟您在广府聊过天之后,沮丧了很久。”陈述芬嘆气道,“后来还是我劝了半天,他才重新振作起来,打算好好磨链演技。”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 “我是做经纪人的,自然希望艺人的发展可以更好,演技不好,总可以提升。我恳求您给他个希望,哪怕现在不行,將来总有机会。” 看著一脸诚恳的陈述芬,刘培文面色古怪,难道我在广府那天用力过猛了? 他原本是想给章国荣一些压力,让他好好磨链演技,现在看起来压力莫非太大了? “刘先生你不知道,他回去之后,跟我要了尊龙的资料看了好久,”陈述芬补充道,“我当时看得出他都有些灰心了。” 原来原因在这里,刘培文汗顏。他篤定地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努力,至於尊龙,哪怕拍电影,大概率是不会选他演『程蝶衣”的。” “为什么?” “因为他的五官太立体了,跟程蝶衣的感觉不太相同。” 陈述芬这才高兴起来,有了刘培文的话,她自然明白如何调动章国荣的情绪。 此时,前台马上就要开场,刘培文拉著依依不捨的章国荣去了剧场。 俩人刚刚坐好,灯光已经暗了下来,原本喧譁迴荡的剧场里声音渐悄, “下面请您欣赏由作家刘培文小说改编的同名话剧《霸王別姬》。” 报幕声音结束,四下里鸦雀无声。 一开场,是一声遥遥的“磨剪子来战菜刀!” 这是小豆子和母亲求戏班收留的戏,这段戏时间不长,布景异常简单,一束灯光打在舞台一侧,一张八仙桌,两张椅子。老班主敲著菸袋,跪著的是小豆子母子。 小豆子的母亲是松丹丹演绎的,平日习惯了松丹丹出演喜剧角色的刘培文,此刻看著松丹丹我见犹怜的表演,心中暗嘆,果然还是被搞笑遮掩住了美貌啊。 被老班主以六指为由拒绝后,小豆子被母亲衝出去,用菜刀斩断了六指,在悽厉的尖叫与京剧伴奏的声音中,舞台再次黯淡。 隨后的剧情一步步展开,台下的观眾们看得心神动摇。 章国荣则格外观察著眼前的杨立辛的表演,他想知道刘培文能够认可的程蝶衣到底是什么样的。 跟著刘培文坐在前排的他距离舞台非常近,演员的表情神態、动作、声音传达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一个三个小时不能够ng的话剧现场,表演难度要比电影还要高。 章国荣不懂京剧,但是即便他这样的门外汉也能看得出,杨立辛为了表演好程蝶衣京剧名伶的风采,肯定是下了苦功。几场京剧扮相的戏,唱念做打一板一眼,让他印象深刻。 不光如此,杨立辛把程蝶衣不疯魔不成活的劲头更是展露得淋漓尽致,看著台上的『程蝶衣』压著嗓子跟师兄说:“说好了一辈子,差一年,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章国荣眨了眨眼,感觉脸上有些湿润。 三个小时的话剧在人艺的舞台上也算是极长的,跌岩起伏的情节吸引著观眾们的目光,就连中间休息很多人都不愿意去上厕所,生怕错过半点內容。 小楼与蝶衣、菊仙的感情瓜葛,四儿与蝶衣的师徒反目,一切的悲剧都发生在希望幻灭之后。 程蝶衣最终唯一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命运。 这一剑的寒光闪过,他委顿在地。 “蝶衣!” 舞台上,段小楼声嘶力竭,无力垂头。 而台下的不少观眾,也跟著喊了起来。 “蝶衣!” 此刻,刘培文身侧的章国荣已经难掩情绪的激动,他伏下身子,不让流泪的样子被人看到,可是抖动的身躯还是出卖了他。 此时,灯光再次亮起,舞台之下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很多来现场观看的女同志乾脆是一边鼓掌,一边痛哭流涕。 杨立辛此时已经起身,眾多参与演出的演员也纷纷登场,共同向台下的观眾们鞠躬致谢。 每一次鞠躬,欢呼声便强一份,几次鞠躬之后,掌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把首都剧场的屋顶掀翻。 依依不捨的观眾用长达十分钟的掌声向舞台之上的演员们表达著自己对《霸王別姬》 的喜爱。 章国荣此刻跟刘培文一起站在台下鼓著掌,他的眼中满是钦佩与渴望。 “刘老师!”他不知道刘培文是否能听到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喊著,眼神坚定,“我要成为程蝶衣!” 一夜之间,人艺的舞台上再次多了一部经典之作。 第247章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第247章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分两组同时演出?” 何其志惊嘆道,“我只听说这话剧一票难求,没想到这么火啊!” 此刻,当代的编辑部里,刘培文跟何其志聊著最近《霸王別姬》的近况。 刘培文点点头,“没错,听老於说,抢票的实在是太多,在首都剧场门口闹了好几回事儿了,他们也是没办法,赶紧把b角和一些备用演员弄在一块儿攒了个新班子,在青年艺术剧院同时上演,这才算是缓解了矛盾,就是演员可要累坏了。” “那青年艺术剧院的票好抢吗?”一旁的龙时暉也凑过头来,“我媳妇儿还跟我说想要去看呢。” 实际上,像龙时暉这样想看抢不到票的情况大有人在,在首演过后,《霸王別姬》收到的讚美与宣传铺天盖地,接下来一个月的演出直接排满,抢票的新闻甚至上了联播, 《霸土別姬》话剧可以说是彻底火了! “我看也够呛。”刘培文直摇头,“人艺这个月一共才排了十几场,加上青年艺术剧院,也不过是翻倍,根本满足不了观眾需求。” “说到底,还是培文你的本子好啊!”龙时暉笑道,“不管是小说还是话剧剧本,都是一等一的精彩。” “要不然你们当代也不能过来蹭这个热度啊?”刘培文笑道当初《霸王別姬》发行的时候,当代的编辑们还跟领导们拍了桌子,拍桌子的结果就是,当代的那一期刊物发行量虽然暴涨,但是想要发单行本的时候,却吃了好几回冷脸。 如今有了话剧上演这波热潮,当代总算是得到了首肯,在人文社推出了《霸王別姬》 的单行本,首印就是破天荒的50万册。 “说起来,培文你这些长篇,是不是都出了单行本了?”何其志忽然好奇问道。 刘培文摇摇头,“《闯关东》还没有,十月那边说是准备明年初。” 龙时暉闻言打趣道:“就你这作品数量,大大小小加起来,快两百万字了吧?喷喷! 培文,要不我问问社里,给你出个文集吧?” “好傢伙,別人找我出书都是图钱,你找我出书是要命啊!”刘培文笑骂道。 编辑部的眾人都哈哈大笑。 在八十年代的文坛,出文集这件事可以说是给一个作家盖棺定论的举动,所以通常活著的作家是不会出文集的。 掌看《霸王別姬》单行本的稿费单从当代编辑部出来,刘培文跑去银行存了一趟钱。 到了银行,门口热热闹闹围了一大群人,中间还有一个人不停吆喝,刘培文扫了一眼,就往里走。 见到刘培文来银行,支行的行长赶紧下来接待。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培文同志,您现在光人民幣现金就有几十万呢,要不要办个有奖储蓄啊?”办完了存款的业务,行长殷勤地介绍起银行的活动。 “有奖储蓄?”刘培文眉,“那是什么?” “分两种,一种呢就是您这样有大额储蓄的客户,存一个定额,可以直接挑奖品,另外就是有奖贴,每个月定存,每月开奖,连续定存一年,还能开大奖。我们年终的大奖可是一万块钱。” “一万块钱!”刘培文惊了,这样开奖,相当於一次开奖就能开出一个万元户来,那储户不得都往里存钱。 他这才明白门口的人群都是干嘛的。 “你们这样揽储,一年能拉多少存款?” “嗨,拉不了太多。”行长摇摇头,“这东西好多银行也都在搞,我们一个支行,一年有个两三百万就不错了。” 跟行长聊了半天,刘培文对领奖品没什么兴趣,“你先帮我查查我外匯帐户有多少钱了?” 行长赶紧安排下去,不一会儿,业务员拿著一个条子回来,接过清单,刘培文一愣。 他没想到自己如今的存款竟然还有这么多。 今年投资了南国影视城,从帐户上拿走了200多万米刀,没想到三季度在国外的各种书籍以及两部音乐剧的收入又有三百多万,帐户的余额不降反增,已经超过了六百万米刀。 这下刘培文彻底放心下来,有了这六百方米刀以及广府支持的两千方低息贷款,整个南国影视城未来的建设费用基本上已经足够了。 根据规划,南国影视城的项目分为五期,目前一期的广州街算是已经完成,后续几年还要持续进行建设,可以说费巨大。 不过这一切自然也是值得的。仅就《义海豪情》一部剧,南国影视城就收入几十万, 这还不算影视城通过群演经纪、餐饮服务等方面赚到的钱。 回到了晴园,刘培文坐在书房里静静地思考起来, 他盘算看自己开始搞影视城这两年的情况。 其实最初他创立影视城虽然说是出於帮助胡金泉,但说到底还是受到了前世自己人生经歷的影响,影视城这种承载无数影视作品的梦幻基地,对於每一个做影视的人都有著巨大的吸引力,而且以西部影城的情况,自己当时也不需要投入太多钱。 以至於他开始推动南国影视城项目的时候,並没有考虑太多其他的因素,等到实际开始操作之后,南国影视城的成本支出还是比预想的高不少一一虽然这確实是个能够持续盈利的优质项目,但也很容易把自己的钱包掏空。 就拿南国影视城项目来说,持续多年的建设成本、前期的设备成本都是大头,想要真正实现盈利覆盖投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刘培文盘算了一下,自己目前在国內外的很多小说单行本销量开始趋於稳定,再加上两部音乐剧每年的分成,大概能够有四五百万米刀的收入,不过要是拿来搞投资,单单一个南国影视城的项目,就要掏空自己好几年的收入。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隨著南国影视城的顺利开展,刘培文的心中不可避免地催生出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试试自己打造一个横店呢? 那才是真正的影视梦工厂,东方好莱坞,横跨影视製作全周期的庞然巨物。 而对於这样的宏伟规划来说,南国影视城的面积远远不够:这里的定位就是一个小而美的影视基地,模板事只是想一想,刘培文就觉得心神激盪。可是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有些不自量力。 整个横店可是硬体造价超过30亿美刀的庞然巨物,靠自己现在的稿费,是绝不可能的。 除非刘培文正思考著生財之道,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来电话的竟然是漠言。 “刘老师,您、您晚上有空吗?”他支支吾吾地问道, “有空啊,”刘培文乐呵呵地问道,“怎么章艺某自己不打电话呢?”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块的?” 电话那端,漠言的小眼睛都瞪大了。 “废话,你跟著剧组拍了好几个月戏了,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你们没在一块儿才怪!” 漠言闻言,半天憋出一句“老师您真厉害。” “行了,少拍马屁,你就说什么地方吧!” “晚上和平门全聚德,我们门口等您!”漠言赶紧选下一句话,掛断了。 等晚上到了全聚德,刘培文下了车,果然在门口看到了四处张望的漠言。 俩人进去包间里,章艺某、巩丽、江文和刘小庆正聊著天。 “刘老师,您终於到啦!”章艺某赶忙站起来跟刘培文握手,几人招呼过后,各自落座,章艺某才开口道:“承蒙您关照,我们这部《红高粱》总算是杀青了,当时杀青宴在西部影城搞的,您没赶上,这不,我们几个正好回燕京,特意请您一起聚聚。” 章艺某的感谢自然有根有据,最初他想找漠言买改编权,还是刘培文帮忙联繫,后来乾脆推荐了男主角,帮忙选出了女主角,而且在西部影城还给他们项目爭取了不少便利, 可以说电影成功的相当一部分因素都来源於刘培文的帮助。 刘培文则是摆摆手,“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没有我你自己也能干好这些事情,无非是多些时间。” “刘老师,您这就谦虚了!”一旁的江文谦卑地说道,“没有您我们还没饭辙呢!” 一旁的巩丽闻言,也是连连点头。 章艺某看著眼前孙子似的江文,多少有点不適应:你小子在片场跟我从头吵到尾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我是导演呢? 刘小庆则是捧道:“现如今我们演员圈里可都流传著您的传说呢!” “哦?什么传说?” “说您是火眼金晴,推荐的那些个角色,没有一个不成的。最近最火的,就是杨立辛了吧?《我的1919》、《霸王別姬》两部话剧演主角,都红出圈儿了! “陈道鸣也是,演完《我的1919》戏就没断过,乃至於演了《末代皇帝》的宫雪,还有春晚的王纲、松丹丹、梁冠樺、陈小二,哪个出名不是借了您的慧眼?” “说到这个,我提一杯啊!”江文举起酒杯,“《霸王別姬》的话剧现如今就在我们剧院演出,我也去看了,杨立辛的程蝶衣演得可以,这个b角就差一些,感觉不如让我上!刘老师,到时候人艺那边要是有机会出演程蝶衣,我可以免费啊!还请您美言几句!” 刘培文面无表情地听完,心里差点没出內伤。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说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了。 虽然聊天內容难免让人喷饭,但场面倒是颇为融洽,不多时,鸭子推上来,一桌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喝著酒,漠言有些沉默,刘培文看样不对,拿胳膊拐了拐他,“怎么了?我看你兴致不高呢?” 第248章 自己骂自己 第248章 自己骂自己 漠言闻言,这才开口解释起来, 原来,自从他从部队去了军艺,创作的潜力逐渐展露,但有一个问题也越来越明显。 漠言创作的作品大多是先锋小说,或者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范畴,那种强烈的敘事风格和个人化的表达,其实已经与部队赋予他的追求相去甚远。 “那就从部队里退出来嘛!”一旁的江文有些不解。他是部队大院出身,但是对於当兵这事儿不仅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反而有一种內心的叛逆。 “可是我总觉对不起当初栽培我的团长、对不起我的指导员,”漠言苦著脸摇摇头,“部队给了我创作空间,军艺帮助我走上文学道路,我总觉得有些亏欠。” 桌上的人有些沉默,半响,刘培文开口道,“我有个主意。” 漠言赶忙说:“老师你教教我!” “我们鲁院啊,明年要开一个作家高研班,跟大学合作,估计学制是3年时间,毕业给个研究生学歷,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推荐你去。” “你的意思是,我继续上学?” 刘培文点点头,“你如果现在回部队去,创作难免会受限,但是马上跟部队脱离,你又觉得过意不去,那乾脆去读书嘛,这样创作上没有问题。 “这几年的时间,也足够你为部队写几部作品,帮部队做一些事情,这恩情还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要走要留都好开口。” “那太谢谢老师了!我得敬你一杯!”漠言用力点点头,乾脆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座的几位都叫起好来。 一顿饭吃得颇为尽兴,临走的时候,大家各自离去。 刘小庆跟江文是最后走的,挥手作別了刘培文、漠言,章艺某和巩丽,俩人这才上了刘小庆的菲亚特。 拉上车门,江文就不住了,“这巩丽跟章导看来是好上了!” “怎么说?” “从片场那会儿我就觉得俩人不对劲儿,今天喝酒你瞅俩人那眼神儿,怕是看对了眼。” 刘小庆闻言,下意识问道:“章艺某有老婆吗?” “怎么没有!”江文瞪大了眼,“在西部影城拍戏他老婆还带著孩子去看过呢!要我说这可有点不地道,他这么一弄,巩丽不就——”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忽然住了嘴。 不能再说了,再说不就成了自己骂自己了吗? 步入冬天,刘培文的时光逐渐清閒下来,鲁院明年的计划已经確定,此刻反而无事可做,他乾脆每天把土暖气烧得滚烫,自己窝在书房里写东西。 目前最主要的就是写那部《情书》 》一一既然答应了宫雪,这件事儿总是要做的。 前世的《情书》是岩井俊二拍摄的一部电影,故事並不复杂。 刘培文至今记忆犹新的,不是其中的情节,而是柏原崇那张惨绝人寰的帅脸。 故事讲述了在登山遇难去世的未婚夫藤井树的两周年忌日追悼会上,博子从藤井树的中学毕业纪念册上找到了他曾经的“地址”。 抑制不住哀思的博子,往这个地址寄了一封“送往天国的信”,本来是打算以收不到回信的结局终结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没想到意外却发生了。 原来回信的人是前未婚夫中学时期同名的同班同学。通过书信往来,博子逐渐了解了男友中学时代的故事,揭开了一个隱藏已久的暗恋秘密。 博子在一封封信件交流中得知了自己与未婚夫一见钟情的原因是因为与女藤並树相似的容貌,而女藤井树也因此发现了当年自己与男藤井树那一段被忽略的隱秘情感。 一封封来往的信件,將女藤井树的记忆勾起,她终於从尘封的记忆里回想起了“藤井树”这个与自己同名的男生。 当两个同名同姓、一男一女的同学出现在同一间教室,误会、笑话、日復一日的起鬨,数不清的尷尬滋生。 同时滋生的,还有命中注定的暖昧与暗恋。 特別是俩人被按著头一起选成了图书委员,忽然有了很多相处的时光。 女生只记得男生借了很多本书,只为了在那些没人看的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取乐,这些行为在女藤井树的眼里,都把他当成一个“怪人“来看待。 但是她不明白的是,男藤並树会在很多的借书卡上写上“藤井树“的名字,这个名字,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女生的。 几年过去,发现男生藤並树喜欢女生藤井树秘密的,是一群在校图书馆当管理员的学妹们。 男藤並树在转学前最后一次去女藤並树家见到她的时候,是让她帮忙把那本借到的书还给图书馆。 而实际的情况上,男藤並树在书里面的借书卡的背面,画下了女藤並树的画像。 只可惜,这段两个人都未开口的爱恋,在女藤並树父亲生病死去的时刻中断,男生离开了这座城市,而女生则把这段与父亲死亡有关的一切回忆,都深深的丟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直到多年以后,两个女子的通信让她们彼此明白了更多的事情。 博子忽然发现曾经未婚夫对自己的爱並不纯粹,她在阿茂的启发下,在莽莽雪原上对著亡故之人呼喊著心中的话,为这段爱恋画上句號。 而女藤井树则在某一天图书馆的学妹们的启发下,时隔多年,终於看到了那一份从未寄出的“情书”,在多年以后找回了属於她的那段初恋往事。 故事到此夏然而止。 既然要准备写这篇故事,刘培文乾脆把整个故事的背景从泥轰搬到了东北小镇,並把其中很多不符合客观环境的情节一一调整修补,最终成为了一段关於死亡与暗恋的东北往事。 或者应该叫《尔滨的青春物语》? 整理完这一切之后,刘培文正式在稿纸上写下了整部小说的第一句话。 【此刻,当杜博子独立於雪原之上,前面屹立著的是万年不变的荒莽雪山,穿著单衣、浑身战慄的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被李树求婚的夜晚。】 “有点马尔克斯的味道呢?”何晴的声音忽然从刘培文身后响起。 “哎呦!”刘培文嚇得一哆嗦,心臟直突突,不由得埋怨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怎么了?”何晴一脸无辜,“我不一直这样吗?你紧张什么?” 说罢,她有些狐疑地望著刘培文。 “哈哈,没什么?” “刘、培、文!” “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刘培文自知早晚瞒不过,就乾脆和盘托出。 何晴听了却是笑得格外灿烂,“这下好了,她一个故事都没有了!” 刘培文闻言一脸无语,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女人的神奇脑迴路。 “既然这不是她的故事了,那我把《情书》的故事给你讲一遍?” “不要!”何晴摇摇头,“反正等你写完了,我是第一个看的!” 最终,在何晴似有若无的“敦促”之下,刘培文了两个星期,就写完了这一部十万字的小说。 写完正文內容,刘培文仔细检查了一遍,准確无误后,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心写一篇后记。 於是他继续书写起来。 【普鲁斯特曾在《追忆似水年华》中说:当一个人不能拥有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忘记。 对於小说中的人来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有不能忘记的理由,也需要找到看待这段记忆的方法。 所以这部小说,我试图通过这个追忆爱恋的故事来討论一下“回忆”。 关於爱与人生,我们会遭遇太多的错过,但不论是多年以后的恍然大悟还是爱人逝去的悵然若失,有人想追忆往昔,有人却在尝试把伤口剥离。但这些总归是人生旅程中不可更改的过去。只有正视这一切,才能真正获得有意义的生活,我想,这就是我写给所有热爱生活的人的一封《情书》。】 故事写到这里,刘培文终於搁下了笔。 此时天快要亮了,何晴应该还在熟睡。 他推开书房的门,十二月的燕京风雪连绵,迴荡著岁末的尾声。 顶著铜钱大的雪片钻进锅炉房,续足了炭火,刘培文摸回臥室,抖落一身的雪水,他抱著温热的爱人步入梦乡。 1987將在这一夜的风雪中远去。 元旦的早晨,何晴难得的休息时光,有些邀过的她在书房里聚精会神地读完了这一篇10万字的小说。 看完了小说,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著转,只需一次眨眼就要潜然落下。 “我知道这个故事一定很好,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感人。” 她吸了吸鼻子,擦擦眼泪,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这篇小说虽然说用了双线敘事和很多倒敘、插敘,但是內容並不难懂,就是有一点—怎么说呢— 何晴组织著语言,“巧合!巧合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从整个故事来看,巧合实在是太多了。 两个名字相同的“李树”,竟然是同班同学;杜博子的长相跟李树几乎一模一样;李树跟父亲因为同一种病倒下,被同一个人背负著施救。 “就是要巧合啊,”刘培文回答道,“我在这篇小说里,使用了很多的镜像对照,相同的名字、相同的长相、相同的命运我就是想用足够多的巧合降低敘事的真实性,继而能更多的明白我实际上想表达的东西。” “什么东西?” 刘培文指指稿子最后,“后记里不是都说了吗?” “那到底该如何看待回忆?你也没说啊?”何晴纳闷。 “我没法说。”刘培文摇摇头,“如何看待过往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人可以一直后悔,也可以认清一切后大彻大悟;可以一辈子走不出生活的阴影,也可以第二天就改天换地,这与选择无关,与內心有关。 “就像故事里的博子,她可以认为自已是李树的爱情替代品,也可以认为其实他们是有爱情的,这取决於她自己,但是只要去正视,然后走出人生的下一步,那就是有意义的。” 何晴若有所悟:“这也是你想跟宫雪说的吗?” 刘培文赶紧否决,“你別乱说啊!虽然写小说这事儿是她拜託我,但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跟她没关係!发表的小说我也不会寄给她!总之我们不会有任何联繫。” 何晴打了个哈欠,“你囉嗦了一大堆什么呀,谁问你了?” 说罢,她哼著歌走出了书房 第249章 拯救发行量就靠你了 第249章 拯救发行量就靠你了 当1988年的元旦假期结束,似乎是怕耽误社畜们上班,燕京的风雪也终於停下了。 连续三日丰厚的积雪让出门变成了一件麻烦事儿。 习惯了开车出行的刘培文出门看了看街道上的情况,终於放弃了自己的奔驰。 想想路途也不算非常遥远,他乾脆久违地穿上大衣、戴上皮帽子,全副武装,冒著寒风出了门。 在路上足足走了一个小时,刘培文终於带著手稿成功抵达燕京文学的编辑部。 走进楼里,他使劲儿了冻得有些僵的双脚,这才上楼。 今天不凑巧,张德寧竟然不在。 刘培文绕过编辑部里堆积如山的纸张和书本,扭头凑到张德寧办公桌北边的一个青年身旁,“刘横,张德寧呢?” “她?和主编一块儿开回去了。”刘横朝外指了指,“估计再有半小时就该回来了。” 刘培文也不客气,拉过一张椅子在刘横旁边坐下,伸手就討水喝,边喝边问道:“开什么会呀?” “还能是什么会,批评会唄。”刘横头也不抬,依旧埋头改著手里的稿子。 “你们还能挨批?”刘培文奇道,“李拓这两年干得不错啊!前两天我记得於华的《现实一种》还发在今年第一期上。质量很高啊!” “质量高,不如槽子糕!”刘横放下笔,自嘲起来,“我们主编看稿子的思路没得说,可是稿子越好,这销量就越难办。” 刘培文恍然,李拓搞了这么多年文学评论,如今一直倡导先锋文学,收的稿子之中先锋文学占了相当的比重,只可惜燕京文学的定位是立足燕京,放眼全国,先锋小说的阅读欣赏门槛高,这就造成了燕京文学叫好不叫座的局面。 俩人聊著聊著,编辑室的门开了,带进来的寒风立刻在原本温暖的编辑部里打了个转,让眾人都觉察到了一丝凉意。 对,就是这样,跟此刻张德寧杀人一样的目光绝对没有半点关係。 当她的目光落在了跟刘横嘰嘰喳喳说著话的刘培文身上的时候,她的脸上终於有了几分笑容。 “你这小子,还知道回来?”眼看张德寧要开口,刘培文抢先把这句话给说了。 张德寧一脸惊讶,沉吟片刻,正要反驳,刘培文又开口说了一句。 “稿子呢?” 张德寧出离愤怒了: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儿啊! “你少在这儿学我说话!”她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刚才想杀人的心態还没有完全平復。 “怎么了这是?李拓呢?” “回办公室写检查了,说是去年发行量下滑有点厉害,让他分析一下原因。” 刘培文闻言,著脸厚顏说道,“你说啊,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就是我去年没在燕京文学发稿导致的?” 以刘培文今时今日的名气,一本杂誌能把他的姓名和作品名称掛在封面上,不说销量大涨,增幅个一二十万册,那是轻轻鬆鬆。 张德寧嘴里虽然硬气,开口就是“所以你今天是来救我们的是吧?” 但是手上根本没有放鬆,连忙催促著刘培文把稿子拿出来。 接过稿纸,张德寧一眼就看到了《情书》两个大字。 “我说你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前年《时空恋旅人》、去年《恋爱的犀牛》,现在又整出个《情书》,你小子不是结婚了吗?这两年怎么卯上劲儿谈恋爱了?”张德寧翻著手里《情书》手稿隨口打趣道。 “少废话,你要是不乐意要,我就给当代去。!” 刘培文自然难讲这些作品出炉的直接原因,只能“恼羞成怒”式的催促。 而素来腰杆挺直的张德寧有心义正辞严地拒绝一番,可惜刚刚挨了批评,脑子明显有些不听使唤了。 “你別急嘛,稿子我还没看呢。” 似乎怕刘培文感受到自己话语中的软弱,她赶紧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稿子上。 这一看之下,,这个《情书》好特別啊。 一个因缘际会的爱情故事,一段夏然而止的自我回忆。 看完了之后,张德寧斟酌著词句:“一开始看这篇小说的时候,我以为是另一篇《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讲的是人生的选择,可是越看到后来我就越觉得不对,你这部小说, 其实討论的是死亡,对不对?” “怎么说?” 张德寧解释道:“死於登山的男李树与死於重感冒的女李树的父亲,两个死去的人实际上给活著的人施加了巨大影响。” “而在我看来,生活的回忆,某种意义上就是已经死亡的生活,已经结束的一切无时不刻不在返照著如今的我们,让我们在死亡中汲取力量。这也是你在这篇小说里,用了很多对照的原因,怎么样,我说的对不?” 刘培文心中讶异,张德寧的思维角度不同,但是结论却差不多。 “你这么理解倒是也没错。” 一旁正在看接力看稿的刘横却摇摇头,“我却觉得这一篇恰恰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那篇內容的递进和升华。” “你看啊,李树重感冒的这段经歷几乎跟她的父亲如出一辙,特別是最后的解决方式,都是由她爷爷背著,在暴风雪中狂奔去县医院。” “老爷子对於自己儿子的死亡一直耿耿於怀,十几年不曾遗忘,等到孙女再次出现这个情况的时候,他能一口说出背著儿子从家到县医院的时间,足见他內心中对於改变这一切的渴望,而这一切最终著落在背著孙女成功获救的上面,老爷子的愧疚因此也得到了救赎。” “这一场跨越了十几年的『场景重现”,跟两个女人的书信来往一样,它告诉人们, 人生中的错过无可避免,但我们总可以从回忆中汲取力量,当你的人生再次迎来选择,仍然是要积极面对。” 说完这一场段,刘横扭头看著刘培文,“结合后记来看,还是我说的对吧?” “你这么理解倒是也没错。” 刘培文面露笑容,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一部作品写完之后,如何解读那就不是我这个当作者的能决定的了。”刘培文笑著耸耸肩。 “毕竟被误解是作者的宿命,所以你只管告诉作者,这个宿命现在值多少稿费就行啦!” 张德寧闻言翻了个白眼,“你小子,现在都改叫刘千万了,还钻在钱眼儿里呢?” “刘千万?什么时候又成了千万了?” “这我哪知道,反正都说你帐户里的钱有上千万人民幣。”张德寧说到这里,好奇地问道,“是不是真的?” 刘培文也不回答,只说,“你抓紧给我算稿费!” 看刘培文这架势,张德寧也乾脆利落,她低声说道,“千字二十八,怎么样?这可是超標准的!” 这两年物价趋涨,稿酬標准却一直没变化,可是对於头部的刊物来说,偷偷给一些知名作家调涨稿酬,几乎是通行做法。 以刘培文的名气,自然是拿到顶格稿酬。 “早这么说不就截了?”刘培文笑道,“德寧你要是回回这么大方,我回回都得来你这里发稿!” “培文,这可是你说的!” 不远处,李拓的声音传来。 他此刻一脸惊喜地衝过来,搭著刘培文的肩膀,“好兄弟啊!拉哥哥一把!拯救发行量就靠你了!今年你怎么也得给我发五一一算了你写不了这么多一一怎么也得给我们燕京文学发两篇稿子!” 刘培文则是好奇问道:“你们这发行量,什么情况? “发行量下滑其实也不是我们一家的事儿,主要还是我们下滑得太快了。” 李拓苦笑看解释起来。 八十年代被后世称为文学的黄金年代,自然是有原因的。 改开之后,巨大文化需求和作家们了十几年的创作欲望撞在一起,造就了文学的盛世。 但这一切也有先决条件,那就是阅读人群的选择有限。 八十年代初,电视机、收音机普及率低,读书几乎是唯一的大眾娱乐。 而到了1988年,满街时髦的电影院、录像厅、歌舞厅,走进千家万户的收音机、彩电无不在更多的占据看读者们的娱乐时间。 一如短视频时代,文字內容平台的落寞一样,在这个电视机普及的时代,文学的落寞也一望可知。 在所有的文学刊物中,大眾文学、通俗刊物显然是更加流行的那一部分,留给纯文学的空间只会越来越小。 强如《故事会》这样的刊物,也在1985年到达它的发行巔峰之后,一路下坡。 所以到了如今,发行量出现下滑几乎是每一家文学期刊都会遇到的问题, 李拓说著说著,用力拍了拍刘培文的肩膀。 “培文啊,你要是一年能给我们供两篇稿子,我再去找找老汪、老邓他们,今年的发行量只要比去年高一点儿,那就是大胜利!” 刘培文自然满口答应。 从燕京文学的编辑部走出来,刘培文一路穿过凛冽的寒风,等再次回到晴园的书房里时,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在温暖的书房里喝著热茶,一个久违的电话忽然响起, 第250章 天上掉馅儿饼 第250章 天上掉馅儿饼 “喂,我是刘培文。” “喂,我是刘培德。” “弟?” “哥!” “弟!” “哥—! 此时是早晨,晴园的书房里,时隔两年半,再次听到刘培德的声音,刘培文有些格外的激动。 “你怎么样?现在在哪?过得还好吧?小云呢?” “我挺好,小云也好,现在在哪不能说。不过哥,今年总算熬出头了!单位里过年放五天假!准许探亲!” “五天?”刘培文皱起了眉头。“这点时间,哪谁探亲的?” “谁说不是呢!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话筒里,刘培德嘆了口气,“所以我俩准备年前去燕京一趟,托你给家里捎点东西,然后就回单位去。反正估计等到下半年,我这『研究生』差不多就该毕业了。” 刘培文听出弟弟的言外之意,心中大喜,他乾脆说道:“行了!过年的事儿你別操心了,你除夕那天能到就行,別的我来安排!” “哥你不用一一算了到时候再说!” 似乎突然来了事情,刘培德的电话掛得有些突然, 放下电话,刘培文跑去邮局给老家发了一封电报,等回到家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站著一个黑黑瘦瘦的男人,此刻他正裹著军大衣,瑟缩在院门口。 他降下车窗,开口问道:“章艺某?” 已经冻得不轻的章艺某看到刘培文,登时来了精神,他站起来几步凑到车前,“刘老师,您可回来了!” 停下车,刘培文带著章艺某进了书房。 温暖的西厢房里,刘培文给依旧颤抖著身子的章艺某递过一杯热水。 “这大冷的天儿,你不盯著电影后期,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章艺某碘著脸笑道,“实不相瞒,现在有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红高梁》面前,可是我把握不住,这不是想求您给帮帮忙嘛。” “细说。” “《红高粱》可能有机会参加柏林国际电影节了!”章艺某说道这里,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刘培文自然是不意外的,毕竟前世《红高梁》参加西柏林国际电影节拿到金熊奖,可以说是章艺某本人辉煌电影生涯的开端, 一部电影处女作,就拿到欧洲三大电影奖项之一,並且是歷史第一人,正式《红高梁》这部片子成就了章艺某,带火了男女主演江文和巩丽。 在章艺某的描述下,事情的经过渐渐清晰。 说起来,本来计划参加柏林电影节的,其实是程凯歌的《孩子王》。 这部电影由阿诚同名小说《孩子王》改编而成,程凯歌本人亲自编剧、导演,谢园主演。 《孩子王》电影的拍摄经歷可谓起起伏伏伏伏伏,资金紧张、製片矛盾、吃不上饭·中间甚至出了摄影机损坏导致头四十多天拍摄的镜头大都报废的崩溃事件,连带著程凯歌虚张声势的大鬍子都成了被攻击的对象,好在他总算是勉力完成了。 (谢园和导演同志) 此时柏林电影节授权的第一位中国选片人是余玉熙,他在看完了《孩子王》之后非常认可,直接把影片推荐给了评委会主席哈德尔,哈德尔確实非常喜欢。 於是乎,当程凯歌在米国访学的时候,柏林方面直接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做好一切准备,只要导演本人和中国电影局同意《孩子王》参加比赛,大奖不敢保证,但总是一部可以得重奖的影片。 程凯歌彼时非常高兴,但是过了一阵,赶巧夏纳电影节总代表亚戈布於西柏林国际电影节开幕的头两个月得知中国近年有部好电影叫做《孩子王》,便也发邀请希望《孩子王》参加1988年法国第41届坎城电影节。 程凯歌得到消息之后,举棋不定,便广泛地问了一些国內的影人,得到的大多数回答是参加夏纳好。因为它不仅是欧洲第一,也是全世界最重要的电影节。 於是程凯歌並未深入分析便草草决定:去。 这无疑是相当得罪人的,不过西柏林电影节主席哈德尔听说之后,仍然致电过来帮助分析。 他认为《孩子王》不適合去夏纳,因为夏纳电影节在一定程度上既看艺术又重商业《孩子王》是不具备任何商业性的,所以很可能作为整个电影节的陪衬....· 可是谁能在头脑发热的时候听得进这样的话呢? 更何况哈德尔又恰好是利益相关方,他的屁股所在位置让他的言语可信度直线降低, 所以到了现在,《孩子王》已经是確定要去参加坎城电影节了。 哈德尔方面依旧非常惋惜,对他个人而言,他非常希望有中国电影参加电影节,所以他乾脆地跟余玉熙讲,这个推荐电影的资格也可以留给另一部中国电影。 不过这样一来,由於失去了电影节方面的直接邀请,推荐哪一部电影去柏林,事实上就成了电影局拍板决定的事儿。 《红高梁》电影到现在紧赶慢赶,后期还没完全结束但是章艺某毕竟是燕影的科班出身,对於这样的机会怎么肯放过? 去年亲身参与东京国际电影节的章艺某,有幸在这样的国际名利场中翻滚过一圈,对於其中的掌故有所了解,野心也在悄然滋生。 不过如今最关键的是《红高梁》的製作和流程问题。 “余玉熙怎么讲?”刘培文开口问到了关键。 “她只说一月份能做完,她就推荐《红高粱》去参加。但是说到底《红高粱》现在还没送审,再说了,电影局不拍板儿,我就算过了审也去不了————“” 如今这个空出来的名额,成了电影局手里的香饶饶,谁都想过来啃一口。 此刻,章艺某碘著脸瞧著刘培文,刘培文对他今天来的用意自然心知肚明。 他看著不好意思的章艺某,微微一笑,翻出电话本给滕金贤打了过去。 “喂,滕局!没打扰您工作吧?” “..—.不忙就好,我听说原定参加柏林电影节的《孩子王》临时变卦,那边开了天窗?” “是,虽说有好几部电影都想参加,但是咱们电影局肯定也是要推荐一部高质量的作品嘛!这不,桂影厂的章艺某在我这儿呢,他那部《红高梁》我是知道的,可以说是质量绝佳啊!” “..—您没看到?那肯定啊!这不是片子还没过审嘛,怎么样,您最近有没有时间? 我带他过去给电影局的同志们放一放,一来把过审的事情走完,二来咱们眼见为实嘛。” “.—行!那咱们一言为定,三天之內,一定过去!” 掛断了电话,刘培文看向一脸激动的章艺某,打趣道,“別在我这儿激动了,赶紧弄后期呀!” 章艺某连连感谢过后,胸脯拍的震天响,“您放心!明天我一定把片子准备好!” 第二天,章艺某带著片子,跟著刘培文去了电影局。 滕金贤来到放映厅的时候,刘培文明显感受到一旁的章艺某有些紧张。 给两人做了介绍,章艺某简单介绍了一下这部片子的情况,电影正式开始放映。 影片一开始就给了审片员们一个震撼,黄土地上沙尘飞扬,摇曳的红轿子,赤膊汉子的野性和民谣粗的生命感直衝天灵盖。 影片里悲壮的民间传奇被演员们演绎得生动难忘,一部影片播完,审片的小放映厅里竟然难得的听到了掌声。 滕金贤对片子非常满意,他拍著刘培文的肩膀,笑著说道,“培文啊,你这人写文章水平高,编剧水平也高,没想到眼光更是一顶一的高,要不是老唐不肯放人,我都想让你来电影局了!” 刘培文闻言心中一松,顿时感觉唐音这个领导的伟大,要是真被搞到电影局去,那还怎么摸鱼? 他笑著问滕金贤:“滕局,《红高梁》送去柏林的事儿,您看?” 滕金贤没直接回答,而是点点头说:“该走的流程要抓紧!” 章艺某闻言立刻欣喜若狂,如今唯一的流程就是过审,今天连片子都看完了,过审自然毫无问题,这话明摆著就是告诉他:事情成了。 出了电影局,章艺某握著刘培文的手不肯鬆开,“刘老师,您这可是帮了我大忙啊! 我这无以为报啊!” “行啦,这种话不必说!到时候你们上映了,给西部影城打个特別鸣谢就行啦!” 俩人相视一笑,就此话別。 望著远去的奔驰车,章艺某的心中是无限敬仰,他曾听人说,人生如果遇到一次贵人,命运就会迎来一次转变,如今从吴天鸣到刘培文,这两位贵人的帮助下,他一个小小的摄影师,如今竟然登堂入室,走上了国际电影舞台,这如何不让人感动? 没过几天,《红高粱》过审的消息就传到了章艺某这里,自此《红高粱》的参评之路一路绿灯,手续办得比章艺某的护照还快。 此时距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刘培文忙完了《红高梁》的事儿,开始一心一意地操办起有关过年的一切。 第251章 主打一个没苦硬吃 第251章 主打一个没苦硬吃 “喻— 缓慢移动的火车在铁轨上剎出一声尖锐的爆鸣,终於停下了脚步。 从商州发来的列车此刻靠站,临近春节的永定门火车站里人员熙攘。两个身影扛著一个有些夸张的包挤下了车,还有一人跟在后面。 正是刘环、黄友蓉和刘英三口人。 黄友蓉此刻正在检查仁人的行囊。 “咱带到车上的东西,没忘拿下来吧? “都在嘞!那么大的包!”刘环拍拍身后的包袱,不无得意。 看著眼前的大包袱,再看著拥挤的人群,黄友蓉有些担心问道:“你说咱背凭些白面饃,不会叫人偷了吧?” “!凭俩可中了啊!白说了!”刘英站在一旁捂著脸,只觉得丟人。 “俺哥这么大的作家,在燕京有房有车,缺咱这几个饃?从老家背来几天了?也不怕坏了!” “这个天坏啥?”黄友蓉不乐意了,“过年嘞,没饃能中吗?我知道恁哥有钱,但他又不会蒸饃,咱蒸点带来咋啦?” “那也不用这么多啊?咋吃得完?” “光知道吃!树根回来一趟,不得捎回去点?” 黄友蓉絮絮叨叨地说著:“再说了,你来燕京吃你哥的用你哥的,你哥又不欠你的, 给他带点饃咋了?” “哎我不跟你说了!”刘英眼看劝不动,乾脆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仁人出了站,就看到早已在出站口等待著的刘培文跟何晴,一旁还有鲁院的司机小郑“叔!”刘培文迎上前去,接过刘环的包袱,只觉得手一坠,还挺沉的。 不过此时他顾不上这些,往后面张望了半天,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叔,田四叔呢? 不是说好的吗?怎么没来啊?” 自从接到弟弟的电话之后,刘培文就开始筹备著一次过年的计划。 他给老家发去电报,乾脆邀请刘环一家和由四家一起来燕京过年,毕竟对两家人来说,这一双儿女都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如今机会难得,当然要趁著这个机会一起见见面。 计算著老家要来六、七个人,他特意在前院空房里布置了半天,今天还特意找小郑把单位的车也开来一起接人,结果田四一家却没出现。 黄友蓉嘆了口气,“临走的时候,恁红英婶家出了个公事,没法来了,田四他爹年纪也大了,挪不动。” 刘培文默默点点头。 刘环则是拍拍刘培文的肩膀,说著家里的情况:“家里走之前我都安排好了,来之前恁爷和恁爸的坟我都去上过了,你放心都中。” 把三人接到自己车上,小郑开车回了单位。 三个人坐在奔驰车的后座,刘英特意要求坐在窗户边上,此刻汽车在燕京的路上行驶,她的眼晴贴著窗户往外看,生怕错过一点精彩的东西。 “哇!这楼真高!哎呦,这个楼更高!” 相比於看著高楼大厦大呼小叫的刘英,黄友蓉和刘环俩人也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眼中的好奇神色一点也不少。 刘培文带看三人,特意从天安门前走了一遭,仁人登时按捺不住情绪,都扭看头冲看门楼上那幅画像看著,眼睛都不愿眨一下。 “叔,你们好不容易来燕京一趟,就趁著机会多玩玩、多逛逛!”何晴在副驾座位上,一边充当著刘英的问答机器人,一边劝说道。 “就是!”刘培文点点头,“明天早起,咱们过来看升国旗!” 一听到这个,刘环三人都是连连点头。 绕过故宫,奔驰终於开回了恭俭胡同,停好了车,刘英立刻跳下车撒起欢来。 “你看这孩子,过了年都二十了!也没个正形!”黄友蓉埋怨道。 “怕啥的,婶,这是咱自己家,都回家了还拘束啥?” 听著刘培文的话,黄友蓉的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不过依旧是念念有词地埋怨著刘英。 “对了,车里还有馒头呢!先把这馒头放起来!” 刘培文打开后备箱,刘环费劲拽出包袱,抖开布巾给刘培文看。 “看!你婶子给你蒸嘞,家里的大锅蒸了两大篦子!” “叔,你带这么多馒头干嘛?”刘培文挠挠头,“家里什么吃的都有。” “那能一样嘛!这是老家的馒头!” 刘培文只得点头应是,提著馒头去了厨房放下。 何晴则是带著几人先去房间里安顿下来,几人被安排在前院的两间空房里,看著整洁的房子、柔软的大床和烫手的暖气片,难得独享一间房子的刘英別提多开心了。 放好了东西,仁人开始参观起晴园来。 刘环仔细地打量著院子里的每一处细节,心中颇为震撼。 之前他也听刘培文说过自己在燕京住的是四合院,不过在他的认知里,四合院虽然名气大一些,但跟老家的院子应该无甚区別,此时看到晴园这个前后两进的院子,才知道其中巨大的不同。 青石铺就的乾净地面,仔细雕琢的影壁墙。前后两个院落里隨处可见的绿植、雕樑画栋的垂门,以及二进院子里的抄手游廊,都在提醒著刘环,这跟老家的院子根本不是一回事。 而刘英则是早早地钻进了正房客厅里,在何晴的帮助下,打开游戏机研究起来。 黄友蓉最重视的则是厨房,她一个人摸到厨房看了一圈,看著冰箱里和旁边架子上满满登登的蔬菜,再看看自己带来的一布兜子的馒头,非常满意地点点头。 几人参观完毕,刘培文湖了一壶茶,大家围坐在客厅里聊起了家常。 刘培文问起老家的情况,刘环摇摇头, “今年家里变化也挺大,但是眼看著出去能赚大钱,愿意留在家里种地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不愿意远走的,就去陈州、商州,胆子大的,乾脆就去燕京、沪上、鹏城,这到了年关了,有不少人回来穿金戴银,回来就要扒房子,起洋楼。” 刘培文对这件事儿倒没什么特別的感觉,毕竟如今城市和农村的收入差距在逐步拉大,种地才能挣多少钱,出去打工太正常了。 “可是这些人啥都不会,出去干啥呢?” “干防水啊!”刘环说得乾脆,“隔壁镇有一个姓马的,他在商州干这个,发了大財,带了好多庄里人去看这个,这两年,不少人学会了这个,都出去干。” “这活儿好干,但就是脏,要支大锅熬煮沥青,那玩意儿有毒性,城里人都不爱干, 所以都是咱们老家出去的人干这个。” 刘培文沉默了,果然不论到什么时候,穷人想要赚大钱,闹到最后都是玩儿命。 一旁的何晴问道:“对了,养鸡场怎么样了?” “听全有说,效益翻了一番,马上村南那片地就不够用的了!”刘环说起来,脸上的笑容藏不住,“临来的时候,全有还托我跟你说呢,说是你看看啥时候有空回去一趟,研究研究怎么扩大规模。” 刘培文答应下来,看著天色不早了,乾脆提议道,“走吧,今晚上我带你们尝尝燕京的美食,你们是想先尝尝涮羊肉,还是燕京烤鸭?” 刘英闻言,正要兴奋的举手发言,结果就听一旁的黄友蓉摆摆手说,“出去吃饭干啥?你厨房里一屋子的菜咋办,还有这么多饃饃呢!听婶的,晚上婶给你在家做一顿咋样?” “额—”刘英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 “不用吧婶儿,你们刚来,咱们先尝尝燕京特色,家里的菜啥时候吃不行?”刘培文挠挠头。 “你这孩子,你的心意婶子领啦,但是你的钱又不是大风颳来的,过日子能省就省, 再说了,我跟你叔也没这么贪吃。” 刘英无语了,好好好,你们都不贪吃,就是我贪吃是吧! 她此时还不想放弃,“那你俩在家吃吧,我要跟我哥嫂去吃烤鸭!” “你这孩子,討打是吧!”黄友蓉竖起眉毛,作势要找趁手的“兵刃”。 晚上,黄友蓉拿出当家主厨的手艺,起手就是三四个大菜,就这老家的略略泛著发酵酸味的馒头,一桌子人吃得都颇为舒坦,唯一有些失望的大概就是没捞著吃烤鸭的刘英了。 等快吃完的时候,何晴偷偷凑到她耳朵边上说了几句什么,她的眼晴才又亮了起来。 吃完了饭,何晴跟黄友蓉抢著收拾东西,刘培文则是跟刘环继续聊著家里的情况。 “幸亏你今年没回去,你连生叔又发达啦!尾巴又翘到天上去了。”刘环感嘆道。 “又发达了?”刘培文有些惊讶,“不是说当初抬会把钱都亏掉了吗?” “是,所以这次文干回老本行了,现在在跑了好几个地方干建筑队,也是干防水,听说之前在广府坑人家当地一个单位,然后又跑到鹏城去了。” “怎么坑的?” “还能咋坑?偷工减料唄!”黄友蓉擦著桌子,一脸不屑地说道,“说是三毡四油, 他给人干两毡三油,真是给咱中原丟人。” 原来,李连生去干建筑队,接了活之后,原本要贴三层的油毡刷四层沥青,他本身比別人要价高,还乾脆少干一层。 此时建筑施工还是先付款,他拿完了款项,赶到最后,也不管验收,在一个地方打一站就跑,再去套路下一个地方。 一来二去,不过一年多功夫,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名声,如今他又富起来,回到家反而不以为耻,得意洋洋地到处炫耀自己的成功经验。 “別人都无所谓,就是苦了建国,他这个弟弟弄这样,他当大哥的在家里还得替他弟弟挨著骂。”刘环总结道。 一家人聊了一阵天,又跑去看了半天电视,终於到了休息的时候。 结果叔叔婶婶还觉得开暖气太过浪费,跟刘培文说不如把屋里的暖气烧的凉一些,这样还不容易感冒,气得一旁的刘英牙根痒痒,只觉得自己的爸妈就是没苦硬吃。 第二天一早,刘培文难得早起,带著叔叔一家趁著天黑出了门。 等到了天安门广场,此时才六点半,距离升旗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是广场上已经有了不少在此等候的人们。 此时的天际已经开始泛白,摩肩接踵的人群在隱约的晨曦中哈著白气,却都抖擞著精神围绕著高耸的旗杆,一脸期盼地等待著这一刻。 终於,东方的天边光华大亮,隱约有几分辉光开始染红天际,国旗队的卫兵们踏著整齐的步伐,跨过金水河来到现场。 一家人仰著头,望著那在旗杆上飘扬的鲜红旗帜,都觉得不枉来一次燕京。 接下来的几天,刘培文开车带著叔叔一家在燕京四处游玩,刘英也终於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烤鸭。 到了除夕这天上午,一家人都有些心神不寧。 按理说,刘培德今天怎么也该回来了。 上午,一家人一如在老家一样忙忙碌碌,黄友蓉在厨房里跟何晴交流著年菜的经验, 刘培文在书房里写著春节的对联,刘环在客厅里看著电视出神,刘英则乾脆在院子里转起圈来。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小院的门铃终於被按响,刘环一下子站了起来,刘英则是已经一溜小跑著跑去开门去了。 等大门打开的时候,刘英面前是一对风尘僕僕的青年。 “哥!嫂子!”刘英眼中的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只不过,刘培德还没来得及张口,一声幼儿的啼哭已经从田小云的怀抱里响起。 “哇~” 第252章 你这逻辑有问题 第252章 你这逻辑有问题 听到这一声婴儿啼哭,刚刚走到院子里的刘培文和刘环立马加快了脚步,原本还在厨房里忙碌的黄友蓉跟何晴也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活,一屋子的人都衝出来了。 此刻,刘培德和田小云已经大包小包地进了屋,刘英则是在后面关门。 “爸!妈!” 看到闻声赶到的刘环和黄友蓉,刘培德红了眼眶,动情喊道。 只可惜多情自古空余恨,此刻根本没有人理他。 “孩子呢?” 自从听到孙辈的第一声蹄哭,刘培德的地位已然直线下降。 黄友蓉抢先衝到田小云身前,看著此刻刚刚睁开眼的小奶娃,满眼都是欣喜。 小心翼翼地从田小云手中接过孩子,黄友蓉赶紧往客厅里走。 刘环也催促道:“你俩愣著干什么?外面冷,还不赶紧进屋去?也不怕冻著孩子!” 小夫妻俩只好点点头,跟著往里走。 到了客厅,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一诉思乡之情的刘培德和田小云就遭到了黄友蓉的批斗。 “你说说你们俩,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小云也没经验,这多危险啊!再说了,你俩也不叫我们去帮忙,这在外面怎么带的孩子?” 她一边埋怨著,眼里的泪水直打转,重逢的喜悦,来自孙辈的惊喜,在这一刻都化成了难以抑制的眼泪。 “妈,也没那么苦,”田小云笑著说,“树根单位里条件其实还行,我怀了孕之后, 单位特別照顾我,就没让我干什么活。卫生院的大姐还常来陪我。” 一旁的刘环凑在黄友蓉跟前,此刻根本听不到別人的话,看著黄友蓉怀里咕嘧著刚刚睡醒的小娃娃,顿时眉开眼笑。 他嘴里的话跟连珠炮一样:“男的女的?取名没有?啥时候生的?” 刘培德赶忙回答问题:“是个男孩,去年四月里生的,到现在快一岁了。” “你可真行啊!两年半的功夫,孩子都快一岁了。”一旁的刘培文给俩人端过两杯热茶,打趣道,“咱们临別的时候我可是嘱咐你俩了,不听话啊!” 刘培德和由小云都有些不好意思。 “名字呢?起了没有?”刘环又追问道。 刘培德这才补充道,“现在是叫刘景行,怎么样?” “景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名字不错!”刘培文笑道。 根据刘家老一辈的家谱,字辈依次是“兆锡享荣昌,继代钟才德,尚志培景运,积善启传芳”二十个字,所有男丁一律入字辈,女子则不入字辈。 到了刘培文爷爷这一辈,他觉得男女有別是不对的,乾脆去掉了字辈,给三个儿女取名刘璟、刘璞、刘环,都是宝玉。 等到刘璞、刘环这一辈再生孩子,却觉得应当传承有序,就没有再按照自己想法起名,又把家谱里的字辈捡了起来,所以男丁是刘培文、刘培德,刘英则乾脆没有字辈。 此刻,几人说起这个事儿,刘英直接破防了,撇著嘴坐到了一边。 “哎呀,大过年的,你生这个气干嘛?”黄友蓉寄出了经典台词,又哄道:“一会儿让你抱抱你大侄儿,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错!”刘英闻言,居然挺满意。 何晴则是在一旁问田小云:“孩子的小名有吗?” “小名叫飞机。”田小云笑道,“孩子出生那会儿,卫生所外面天天过飞机,我俩乾脆就拿这个当小名了。” 刘培文闻言面色古怪,“大名確实不错,这小名—” 以后这孩子,岂不是人人喊打? 飞机小朋友的到来,显然打乱了过年的节奏,不过好在刘培文家里东西多,不知何时攒下来的三五件儿童玩具和一大包水果拿出来,逗得飞机欢叫不停。 看到眾人兴致颇高,刘培文去书房翻出相机来,塞进一卷胶捲,“来,照相、照相!” 家里人拍了一阵子照片,终於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餐桌上有了小朋友,总是能莫名其妙的喧闹很多。 所幸这种喧闹正是过年所需要的。 午饭是黄友蓉掌勺,依旧是老家惯常的口味,只不过这次在燕京条件更加便利,再加上前几天开始她就每天准备,此时竟是整出了一大桌子冷热菜餚,还特意给飞机整了一碗软糯香甜的八宝饭。 刘培德和由小云俩人一路舟车劳顿,足足两天才到了燕京,此时看到一大桌子菜自然是胃口大开,特別是平时照顾飞机分身乏术的田小云,此刻孩子有了婆婆看管,终於可以放心吃个饱饭。 以至於吃著吃著,竟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小云你哭什么。” “没事儿,”由小云哽咽著咽下口中的食物,擦擦眼角,“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忍不住想哭。” 黄友蓉嘆了一口气,心知两个小年轻在单位没有依靠,田小云平常自己一个人带著孩子,恐怕也是遭了不少罪,哪怕单位里再帮忙,心態上总是孤独的。 此刻她抱著大孙子,心想著明天过后,俩人又要抱著孩子离开,不知何时再见,自己竟然也有些泪目。 “哎呀,哭哭啼啼,没有出息!!”刘环放下筷子劝道,“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大过年的,都高高兴兴的!” 在男人们的劝慰中,一顿饭总算吃完,刘培文拉著叔叔父子俩去了书房。 “树根,別的不能说,你这个工作调回燕京的事儿,总能说吧?”刘环低头问道刘培德点点头,“主要是现在这个项目里面,我不是什么核心人员,所以按老师的说法,如果一切顺利,我俩等九月、十月份就会分配到燕京的一个院所,不过具体干啥的, 我也说不清楚。” “反正”他顿了顿,又开口说道,“这次的科研成果,估计到时候能出个大新闻。” 刘培德的话语焉不详,刘培文却已经联想出了很多东西,1988年,下半年出成果,大新闻· 反正不是两弓单一星也差不了太多。 这种国防事业上的很多科研工作者,往往一个项目理首多年无法回家,如刘培德这样去了两三年,还能调回燕京的,已经算是时间短暂的了。 听到了刘培德的话,刘环总算放心下来。 在他看来,儿子干什么工作不重要,一家人能常常团聚更重要。 而在厨房里,几个女人也在聊著天。 这会儿飞机已经睏倦了,田小云正摇著身子哄他入睡,黄友蓉看著眼前的情景,心里格外满意,再看看一旁忙活著收拾碗碟的何晴,不由地低声问道,“何晴啊,你跟培文打算啥时候要孩子啊?” 何晴手里的活慢了下来,“这我们还没想好呢。” 黄友蓉闻言,低声劝道:“你俩也都老大不小了,培文他爸死的早,家里没人拿主意催他,你总得—” 身为一个婶,她也只能言尽於此。 在燕京过年,气氛比老家那样四门大开、孩童走家串户,鞭炮连片的欢闹场景要差得多。 不过今年晴园里也是格外热闹,刘环一家五口都在,再加上刘培文与何晴,就是七口人。 由於何雨今年跟张端回老家去了,何华老两口无人陪伴,刘培文乾脆把他们也接来晴园一起欢聚,八个大人一个小孩,说话聊天欢笑不断,这年味儿终於是浓了起来。 吃完晚饭,一家人照例围坐在客厅里,等著看春晚。 客厅角落里,刘培德捧著一本杂誌聚精会神地看著,杂誌封皮上面有个大的bl。 別想歪了,那其实是这个月的燕京文学。 此刻,刚刚看完《情书》的刘培德疑惑地抬起头来,“哥,你这新写的这个小说,逻辑有问题啊!” 刘培文同样疑惑:“你小子怎么看起文学来了?吃错药了? 按他的理解,刘培德就算消遣,也应该捧著一本《给排水科学与工程概论》或者《度量空间与函数空间的拓扑》之类的书籍才对。 什么?自己家里都是文学书籍?那没事儿了。 “不说这个,”刘培德指著《情书》,继续追问道:“你看啊,你这个故事里男李树是喜欢女李树的,可要是真喜欢,为什么他因为上学离开之后,这么多年就没有回去找她呢?反而要找一个很像她的杜博子?” 一旁的何晴闻言,也好奇地凑过头来,等著刘培文的解释。 “有关於暗恋和感情,很多事情本来就不能完全讲逻辑。”刘培文解释道,“《小王子》里面有一句话:“我在我的玫瑰上所费的时间,使她变得珍贵。』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因为付出了过多的沉没成本,所以主观上不愿意放弃?”刘培德说道,“所以男李树和女李树到底是什么关係呢?” 刘培文回答道:“是爱啊,但是这份爱也会隨著时间和空间的拉长而淡薄。” “你说男李树爱女李树吗?某个时空確实如此。但是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没有那么纯粹。所以当男李树心中这份未开口的爱渐渐冷却,他也会转身爱上一旁的杜博子,也会决心跟她在一起,不过在某些时刻,当他回想起曾经擦肩而过的爱情,或许也会晞嘘不已。 “换言之,爱情是一种流动的状態,很多人並不是非某人不可的,很多轰轰烈烈的爱到最后一地鸡毛,劳燕分飞,就是因为这个。” 刘培德若有所悟,“所以像我们这样,一生只爱一个人的,岂不是非常幸运?” 刘培文分明看到一旁田小云眼里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 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高浓度情话,这就是大刘庄三杰的实力吗? 麻蛋,我该不会是你们piay的一环吧? 不过他也没含糊,而是点点头,“確实,我跟你嫂子也常常觉得特別幸运。” 扳回一局,小意思。 几人说著话,春晚终於开始了。 1988年的春晚对刘培文来说相对平庸,值得一提的是二代目小品王赵老太太正式登上了春晚舞台,不过表演不算特別出彩。 而被寄予厚望的陈小二,今年没有跟朱世茂搭档,而是跟小香玉一起表演了一个戏曲小品《狗娃与黑妞》,中间还掺了一段蒙太奇,可以说非常有创意,虽然陈小二小品里的唱腔全程是对口型,不过效果倒也过得去。 一屋子中原人看著这个节目,只觉得倍感亲切,乐得不行。 但这种地域性过强的內容,在传播度上却是远不如陈小二跟朱世茂的那些小品。 看完了晚会,何华也有些疲惫了,眾人放过鞭炮,刘培文跟何晴又把老两口送回了家。 当燕京城里鞭炮响彻天空,这哄哄闹闹,欢喜且漫长的的一天,终於还是过去了。 大年初一的中午,吃完了饭,刘培德跟田小云带著孩子再次作別,所幸下次相见不会再拖这么久了。 转过天来,刘培文把刘环一家送上了回乡的火车,晴园重新寧静下来。 不过这个二月份,註定是不会寧静的。 第253章 给我两只肯德基 第253章 给我两只肯德基 大节过后,往往是消费者的“贤者时间”。 春节过后的燕京,不少此前门庭若市的饭店终於迎来了短暂的清閒。 但是於华知道有一个饭店肯定没有。因为他此刻就在这里排队。 前门西大街,正阳市场1號,燕京第一家肯德基里人头赞动终於挤到了前面,望著点餐檯前身著黑红制服的女服务员,他有些结巴地开口道:“给我两只肯德基。” “先生,肯德基是门店名称,不是具体產品,您可以点上面有的產品。”服务员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伸手递过一张菜单。 於华接过来,眯著眼晴看了半天,“鸡块儿来两个,套餐————-也来俩?” “套餐里面就有鸡块的!”服务员介绍道,“一份套餐七块三,里面有两块吮指原味鸡、鸡汁土豆泥、菜丝沙拉和一个麵包。” “那就两个套餐吧!” 说罢,於华扭头问旁边一脸茫然的圆脸小眼晴男人,“漠言,你补充补充? + 漠言眨眨眼,“有啤酒吗?” “燕京五星,一块二一瓶。”服务员解释道。 此时后面已经不耐烦地催起来。 “快点儿啊,我等到儿都谢了!” 漠言赶紧回答道:“那就这么著吧!加上两瓶啤酒,多少钱?” “十七。” 漠言闻言一阵肉疼,不过还是从胸口的兜里掏出了两张大团结。 “还是你有实力啊!”於华哈哈一笑,拍了拍漠言的肩膀。 不用v我50,在月收入不到八十的年代,一顿肯德基吃掉17块钱,那是真的有实力。 点完餐,俩人往前走,等了没两分钟,出餐了,於华和漠言一人一个托盘走出了点单区。 看了看挤成一锅粥的一楼,漠言和於华扭头上了二楼。 二楼就更热闹了,这会儿一群人正围在一起,中间正在举办婚礼。 几十年后的人恐怕很难想像,在1988年,选择在肯德基举办婚礼是多么奢侈和洋气的一件事情。 “这新郎新娘也太有钱了吧?”於华不由得咋舌,“这一顿婚宴来一百个人,不得出去一两千块?刘老师结婚那场面也就这些钱吧?” “不可能!”漠言摇摇头,“刘老师结婚我可是头一次吃鲍鱼、海参,肯定比这个贵多了。” 二楼没戏了,俩人又端著托盘上了三楼。 此时的前门肯德基足有1460平方米,三层楼,是当时在全世界最大的快餐厅。 三楼人也挺多,还有几桌是过生日的。但总算有些零星的空位,俩人走到中间,正好有人离去,他俩赶紧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你说你,吃饭就吃饭,非要吃这个干嘛?这些钱在外面都吃两三顿了。”漠言想想刚刚的17块钱,就肉疼得不行。 “尝尝嘛!”於华嘿嘿一笑,“你这电影可是拿了大奖!还不许人宰你一顿啊!” 漠言闻言,也咧嘴笑了起来。 1988年2月23日的西柏林,整个城市都在等待电影节颁奖的消息。 就在这一天,章艺某从哈德尔手中接过奖盃,《红高粱》正式得到第38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熊奖。 颁奖台上的章艺某穿著一身从柏林留学生那里胡乱拼凑的西装,他兴奋地挥舞著手中的奖盃,仿佛刚拿到方元户表彰的乡村生產队长。 这个註定被记录进中国影视的成绩立刻被国內的报纸电视连篇累读的报导一时间章艺某的名字传遍了大江南北。 《红高梁》一举夺得金熊奖,这不仅是中国电影史上首次获得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大奖,同时也是亚洲电影史上的首次。在《红高梁》之前,亚洲电影还从未有电影获得过如此殊荣。 就像81年的女排世界盃、84年的奥运会、刘培文的龚古尔奖,其中的意义是超脱於电影之外的。 “要不说章艺某这人能成呢,就懂得感恩这一条,我就佩服他。”於华捧起一块原味鸡,用嘴撕下一块,边吃边说。 漠言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份报纸,指著標题说,“他感谢刘老师那是应该的,要不是刘老师帮忙,这一趟还真不一定能轮到他。” 原来,在柏林的颁奖舞台上,当章艺某接过奖盃,发表感言时,除了惯常感谢的开场,第一个感谢的人就是刘培文。 由於刘培文此时在欧洲颇具名气,所以这段內容也被现场的记者们记录下来,广为传播。 此刻,漠言手中的《燕京青年报》標题就是【章艺某《红高粱》柏林擒金熊,现场致谢刘培文,揭开一段伯乐往事】。 於华见状,赶紧放下炸鸡,隨意擦了擦油手,抢过报纸来看。 【一直以来与亚洲国家无缘的西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一一一只闪闪发光的金熊昨天被《红高粱》的导演章艺某捧回了燕京。 这只金熊曾为许多世界知名的电影导演所注目。在这一届电影节上,米国拿出了两部获得多项奥斯卡提名的影片,苏联拿出了曾被禁映二十年的《女政委》,中国送去了西影厂的《红高粱》,在本次电影节上,这部电影拿到了评委会所有评委的全票通过。 在颁奖现场,章艺某曾特別感谢了一位看起来与本片毫无瓜葛的知名作家“刘培文”,本报在经过採访章艺某导演本人后,揭开了这一句感谢背后的“伯乐往事”·】 后续的內容里,报纸通过章艺某的视角详细敘述了从最初与漠言结交,再到后来电影筹拍、挑选男女主角以及能够登上柏林电影节这一系列的故事中,刘培文对他持续不断的帮助。 【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们衷心希望像刘培文这样关注、帮助电影的人士能够越来越多,让中国电影一步步走向世界。】 接下来的內容就是成了介绍《红高粱》的电影情况:毕竟这片子还没在国內正式上映,对於观眾们来说还是很新鲜的。 “你別看评论电影的时候,对刘老师一片讚扬,现在文艺界对刘老师的批评声音可不小。”漠言撇撇嘴。 这也是俩人今天来聚会的目的之一。 自从2月10號的燕京文学正式发布,虽然中间经歷了一个春节,但是节日过后,这一期燕京文学的销量应声暴涨,因为过年耽误的第一次加印乾脆跟第二次合併在一起,直接加印一百万册,把这一册的发行量干到了150万册。 毫无疑问,作为刊內的头条小说,刘培文的这篇《情书》不脛而走,成了所有人都在討论的话题。 一部《情书》,青年男女看到的是爱情的纠葛与暗恋的美好,作家家看到的是刘培文对於“回忆”本身的看待,而有些评论家们乾脆已经开骂刘培文这篇小说伤风败俗,传播错误思想观念。 “其实不就是很多內容没有在文本之內交代清楚,所以解读空间大嘛。”於华对这种批评非常了解,这些年他在写作的过程中沉迷於用冷漠与暴力渲染个人的无力感,塑造內容,也经常招致批评。 《情书》这部小说里,如何看待几个人主要人物的关係,可以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些人明確的认为杜博子就是李树的情感替代品,而杜博子本身在与阿茂的感情和亡故未婚夫的感情上纠葛更是让人不齿,进而觉得整部小说充满了“个人主义”的色彩。 不过目前这种声音虽然有抬头的趋势,但还不算主流,更不涉及官方的层面。 “我决定写点东西反驳一下,发在十月上,怎么样?”漠言说著话,掏出一份稿子。 於华眼前一亮,但却伸手阻拦,“等等,我先洗洗手去!” 这次他认真把油手洗乾净,这才接过漠言的稿子。 【也谈《情书》:人要有直面过去的勇气】 “人类永远无法逃脱死亡与无常的阴影,当我们回首过去,如何看待无法改变的一切才是更重要的——” 於华细细的把漠言两三千言的评论稿认真读完,一脸振奋,“写得真特么好!” 他放下豪言,“不行!我也得写一篇,不然下次咱俩见了刘老师,我不就抬不起头来了?” “那隨便你。”漠言对这个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俩人聊完这件事儿,漠言又说起刘培文跟他提过的作家高研班的事儿。 於华听完,更关心的却是学歷。 “上完三年,拿研究生学歷?我能不能去?” 高中毕业的於华虽然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学歷尚可,但是在大学生遍地走的燕京,还是经常因为学歷不高而被调侃。 要是能有提升学歷的机会,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漠言答道:“那你得去问刘老师,我说了又不算。” 於华暗暗点头,记在了心里。 1988年的2月,章艺某和《红高梁》的名字全国闻名,开不完的座谈会和接不完的採访成了他的生活主旋律。 如今到了三月初,在燕京忙碌了一个多星期的他刚回到西影厂,正打算跟吴天鸣討论一下电影上映的事儿,吴天鸣就有跟他说了个新消息。 “上面下了指示,打算拿这部片子多去爭取一些其他奖项,大大小小的,都去试试。” “啊?”章艺某愣了,“这,这有意义吗?” “怎么没意义!”吴天鸣拍拍章艺某的肩膀,“多拿几个奖还累著你了?领导都发话了,反正对电影上映没坏处,你就照办吧。” “哎!”章艺某只得点点头。 “对了,你跟那个女主角巩丽,什么情况?”吴天鸣低声问道。 “啊?我—.这能有什么情况—.”章艺某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吴天鸣见状嘆了口气,“行了!跟我还瞒什么?你啊!你媳妇儿可还在厂里呢,你得想想清楚!我也不劝你別的东西,你要是真想跟巩丽在一块,那这边你得想想怎么处理,总不能两边儿都不清不楚吧?” 看著章艺某失魂落地离开办公室,吴天鸣有几分无奈,心中更多的却是纳闷。 你说刘培文为什么要为了这事儿专门给他打电话呢? 此刻,身在万丈高空的刘培文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举动却引发了吴天鸣的思考,当飞机即將在纽约降落,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大计划。 第254章 挣钱嘛,不寒磣 第254章 挣钱嘛,不寒磣 当飞机降落在纽约甘迺迪国际机场时,已经是傍晚, 早已等候在机场外的乔治对於刘培文的到来意外又兴奋。 当他接到刘培文的电话,得知刘培文准备在三月份来一趟纽约时,他高兴极了。 虽然刘培文在电话里並没有对自己来米国的原因讲述太多,但是在文化圈里耳濡目染的乔治非常清楚,刘培文参与编剧的《末代皇帝》如今正是本届奥斯卡诸多奖项的超级热门。 航班抵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乔治不停张望著通道出口,终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嘿!刘!我在这里!” 刘培文扭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穿著浮夸的金色豹纹皮草、戴著一副金边墨镜的乔治。 在纽约寒冷的三月,身材肥胖的他穿著这样的衣著打扮,有一种独特的暴发户审美。 “你好乔治!哇偶,不得不说你的品位非常·独特!”他跟乔治拥抱过后,礼貌地吐槽道。 “哈哈!其实我也不觉得好看。”乔治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刘,你不明白,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如果我不穿上这样的衣服,別人还以为我已经江河日下,风光不再了!” 刘培文点点头,看来这件豹纹皮草,就是乔治长老的“袈裟”。 “上车吧,今天我要好好招待你!”俩人一路前行,出了机场,乔治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劳斯莱斯银刺。 刘培文耸耸肩,开玩笑地问了一句:“所以今天会上二楼吗?” “什么二楼?”乔治自然没听明白。 “谁知道呢!”刘培文打著哈哈,“也许是餐厅二楼吧。” 俩人上了车,一路来到了时代广场附近的一家牛排馆。 “就是这里!gallaghers!百老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走进餐厅,这是一个传统的美食餐厅的装潢,餐厅的墙壁上掛著各种各样的照片,除了牛肉的照片就是明星们的合影。 乔治指看餐厅里一整个玻璃房间內正在风乾排酸的牛肉介绍道:“这家店已经开了超过五十年了,传说中的纽约客牛排就是从这里诞生的,百老匯的大明星、地產商人、政治家和运动员都是他们的常客,来吧“我们的老朋友们在等著你!” 俩人在浓郁的肉香中穿过大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拐弯进了一间包厢,桑德海姆和韦伯正在聊著天,旁边还有一个留著一头白分头的小老头,大大的额头下面是一副黑框眼镜。 “史蒂芬!安迪!看看谁来了!”乔治热情的呼唤著俩人的名字。 包厢里的三人都站起身来,桑德海姆和韦伯热情地上前拥抱。 “这位是伍迪·艾伦!你肯定听说过他!” “当然!”刘培文笑著跟握了握手。“好莱坞的明星导演!” 几人寒暄过后,便开始点菜,趁著等菜的功夫,韦伯说起了自己最近的动作“在伦敦公演了一年多之后,现在我们已经培养出了第二个演出团队,即將开始在百老匯长期驻演!刘,我们要一起发大財了!” 在场的几人闻言,无不嘆服刘培文的眼光,要知道,就在两三年之前,刘培文打算倾尽存款投资给劳埃德·韦伯的《歌剧魅影》的时候,乔治还特意劝过他。 到了现在,《歌剧魅影》上演一年多,已经成为公认的神级作品,刘培文当初的投资分成算到现在简直比抢钱来的都快。 “我们的刘可是当之无愧的大富翁!”桑德海姆也在一旁补充,“《爱乐之城》自从去年拿下托尼奖之后,如今在百老匯的演出场场爆满,只可惜你去年没来亲自参加颁奖典礼。” 乔治乾脆火上浇油:“更重要的是,刘和贝托鲁尼的新作品《末代皇帝》即將有机会斩获奥斯卡!” 在场的几人,包括伍迪艾伦在內,都吹起口哨,欢呼起来。 刘培文却苦笑著说,“乔治,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直接去好莱坞,而是先到了东海岸吗?” “为什么?”乔治好奇地,“我听说你去年给伽利马写了一部法语作品,难道你有新的作品要拿给蓝登?” 看著乔治期待的眼神,刘培文摇了摇头。 “这次我没有带新作品来,反而是带了一个问题来,想要请教各位。” 此时,包厢门打开,服务们推著车子给在场的诸位奉上了新鲜出炉的炭烤牛排。 几人的注意力登时被转移到香味诱人的牛排和馥郁的红酒上。 “敬百老匯!敬好莱坞!”乔治举起手中的酒杯,摇曳的红酒杯在暖黄的吊灯下反射著红光。 一轮红酒下肚,眾人一边享用著桌上的牛排,一边继续討论著刚才的话题。 韦伯主动问道:“刘,你的问题是什么?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刘培文此刻刚刚划开牛排,粉色的牛排肉里鲜嫩的汁水顺著切面涌出,他回答道:“我在中国计划开展一项宏大的事业,与电影行业有关。” 往嘴里塞进一块牛排,鲜嫩爆汁的牛肉在口中爆开,刘培文继续说道:“我打算投资建设影视基地,外景、內景、影棚——-balabala,这是一项旷日持久的投资,需要的资金很大,持续时间也很长。” “所以你是打算在米国募资吗?”乔治咽下口中的牛排。 刘培文摇摇头,“我打算自己来。” “我认真计算过,在未来十年,我需要持续不断地进行项目投资,但我实际掏出的金钱大约只是总投资额度的十分之一,其余的资金来源可以从项目收益和贷款项目上解决“这样循环往復,等到21世纪开始的时候,或许我已经可以拥有一个总价值达到20亿米刀的庞大影视基地,而后续就是持续產生收益的时候。” “哇偶!21世纪!”乔治感嘆道:“一项长达十年的巨额投资,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个人预计投入高达两亿米刀?” “確实如此。”刘培文点点头。 韦伯在一旁算起帐来,“《歌剧魅影》演出十年不成问题,如今我们在伦敦和纽约同时上演,这十年,预计每年至少够给你將带来近四百多万米刀的票房分红,要是加上其他的收入,你一年税后大约能够拿走五百五十万米刀,《爱乐之城》怎么样?” 桑德海姆耸耸肩,“肯定不能跟《歌剧魅影》比,但是第一个首轮演个十年也是能做到的,现在我们换了更大的剧场,按照刘的分红,一年三百万总是有的。” 乔治点点头,“刘,恕我直言,你的基本小说如今依然畅销,但是销售的主力已经从《马语者》变成了霸王別姬,这部小说今年卖了超过40万册。但是如果按目前的趋势来算,你如今这些小说,十年之內大约还能够给你带来大约三四百万米刀,越到后来就会越少他一边切开牛排,一边继续补充道。 “.-当然了,如果你的小说售出了其他版权一一比如电影一一那你还能大赚一笔。艾伦先生,来帮他的小说估个价怎么样?” 伍迪·艾伦接过收益计算的最后一棒,“我听说《情人》电影的版权卖了二十万米刀?对吧?” 刘培文点了点头,当时他跟阿诺对谈的时候,阿诺表示这已经是非常合理的价格,毕竟《情人》註定是一部文艺片,缺乏在商业上大爆的潜质。 事实上,在八十年代之前,好莱坞最贵的小说版权价格大约也就是十几方米刀,如今十年过去,价格几乎翻番,也仅止於三四十方米刀的价格。 伍迪艾伦闻言,继续分析道:“目前你的几部小说里面,《马语者》最有潜力,拍摄成一个中等成本的爱情伦理片非常合適,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有机会衝击奥斯卡,版权价格预估在二十五万米刀左右。” “《时空恋旅人》更像是中小成本影片会青睞的类型,所以版权成本不会超过十五万米刀,至於《爱乐之城》,如果凑巧的话说不定会高一些,毕竟有音乐剧的成功,改成歌舞电影会很有看头,但大约也就是三十万米刀。” 伍迪艾伦乾脆没提霸王別姬,想来並不觉得米国会有人购买这部电影的版权。 “也就是说,加上版权和小说本身的受益,你从小说上大概还能够有五百方米刀的获益空间。”乔治总结道。 “这样算下来,未来十年,仅仅看你目前的这些作品和投资的话,你未来十年的收入大约有九千万米刀。距离你说的两亿米刀的缺口,实在是有点大。” 刘培文点点头:“所以我打算降低文学创作方面的追求,计划在这几年写几部能够创造高销量的小说,你们有什么想法?” “只为了赚钱?什么题材都行?”桌上的眾人来了兴趣。 “挣钱嘛,不寒穆!” “如果单论欧洲和米国这些图书消费较高的国家,毫无疑问,儿童读物和奇幻题材是最受欢迎的!” 讲到自己的本职,乔治如数家珍,“排除色情和暴力之后,米国读者最喜欢的是吸血鬼、巫师、巨龙和中世纪,其次就是像《大白鯊》那样的惊悚题材,然后就是科幻题材。” “考虑到版权价值,”伍迪艾伦补充道,“科幻题材其实非常不错,如果你能创造另一个《星球大战》,除了图书版权、编剧收入,甚至还可以拿到高额分成。” “不过———”桑德海姆担忧地问道,“刘,恕我直言,你的创作舒適区似乎一直都在情感故事和一些严肃的文学作品上,写这些小说並不一定能够成功。” 桑德海姆的担忧显然很有道理,这就像是诺贝尔文学奖作家写网文也不一定能成功一样,隔行如隔山,题材和类型一样是作家面前的一座座大山。 不过两世为人的刘培文对於这些自然不在考虑之列。 刘培文此刻听著眾人的点评和建议,也只是心里在做一些作品的排序罢了。 一顿饭吃完,他心中有了定计。 劳斯莱斯划过曼哈顿的街角,在回酒店的路上,刘培文开口问道。 “乔治,托尔金的《魔戒》在米国销量如何?” 乔治略一思索,回答道:“还算不错,只可惜年代已经太久远了,新读者一直在减少。但是这类作品的读者群体非常稳固,属於是常青树类型的题材,而且可以写得很长。” 说完之后,他立刻意识到刘培文提问的原因:“怎么,你有想法?” 刘培文点点头,“我最近在读关於英国『玫瑰战爭』的歷史,有了一个灵感,想以此为蓝本创造一个包含龙与魔法的列国时代,怎么样?” 刘培文所说的,自然就是前世闻名世界的《冰与火之歌》。 本以为乔治会非常兴奋,没想到他听了之后,却有些购。 第255章 拔叔出世 第255章 拔叔出世 乔治有些担忧地说道:“据我所知,龙与地下城的概念已经在米国火了十年,前几年,《龙枪编年史》系列的小说也一直在畅销书排行榜的前列-说实话,刘,我不知道你继续写这个题材能否有突破?” 刘培文闻言笑了,“你想错了,我要写的类型虽然有龙、魔法,但是几乎不怎么使用,而且也並非到处是奇幻生物,甚至没有《魔戒》那么多的种族。” “啊?你要把所有畅销的元素都刪掉?” 乔治闻言,更担心了。 “说真的,刘。”他劝说道,“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先尝试一下惊悚题材?这类內容非常容易改编,小说销量也非常可观,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全力支持你。 ” 刘培文闻言,忽然觉得这主意也不错。 “惊悚题材之中,什么样的类型最受欢迎呢?”他追问道。 “最好是惊悚中有那么一些悬疑,悬疑中有那么一点暴力,暴力中有那么一点爱情·—” 乔治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刘培文一拍大腿,“总之就是大眾喜欢的元素儘量都有,对吧?” “没错!”乔治点点头。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刘培文心中腹誹。 不过乔治有一点说的在理,惊悚题材內容不算太长,销量可观,改编容易, 是非常容易打造爆款的类型。 而例如刘培文心中所想的《冰与火之歌》这样的题材固然是越老越吃香,但是无论传播还是读者积累,都是非常消耗时间的。 想到这里,刘培文点点头:“那就两个计划同时开展,反正不急於一时。” 乔治这才终於点头,承诺只要刘培文的作品符合预期,一定可以出版,如果作品过硬,蓝登甚至可以拿出很多资源来为其造势。 得到了乔治的建议,刘培文也下定决心,决心趁在米国的这段时间先搞一部小说来。 此时距离奥斯卡颁奖典礼的4月11日还有不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按照此前刘培文跟乔治的计划,这段时间,刘培文將抽出半个月在米国几个知名院校做一轮访谈加签售的系列活动,然后在四月初的时候再飞往太平洋沿岸的洛杉磯,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 既然决心搞一部爆款,刘培文思来想去,就把自己的目標放在了“拔叔”身上。 毕竟拔叔“做人”是一流的。 在前世,作为影视留名的经典变態食人魔角色,安东尼·霍普金斯塑造的“食人魔汉尼拔”在欧洲、米国乃至全世界电影迷的心中,可以说是跟《猛鬼街》的“梦中杀手弗莱迪”、《德州电锯杀人狂》中的“人皮脸杰德”、《月光光心慌慌》中的麦可·麦尔斯以及《十三號星期五》中的“面具人杰森”这四个“影史四大杀人狂魔”並称的角色。 至於四大杀人狂魔为什么有五个,这不是常识吗? 而作为一部惊悚小说,汉尼拔彬彬有礼的人物形象与曲折离奇的探案內容, 也是米国人民最喜闻乐见的那一种。 想到了这里,刘培文乾脆当晚就开始写起了小说的提纲。 第二天,在去哥伦比亚大学的路上,刘培文把自己的小说提纲和人物小传甩给了乔治。 “天吶,昨天难道我们不是在一起吃饭吗?为什么你还有时间搞创作?” 乔治一脸震惊地接过提纲,看完之后已经是满脸兴奋,再读完人物小传,他咽了咽口水,眼睛里全是狂热。 “我需要这样的小说,越快越好!刘,告诉我你需要什么帮助!蓝登会竭尽所能!” “我对fbi的探案程序和审查流程並不了解,对於重型犯监狱的设计也需要补充,其次我还需要· 乔治听著刘培文一个有一个想法,乾脆掏出本子一一记录起来。 终於,刘培文闭上了嘴,乔治合上笔记本,哥大的校园已经近在眼前。 “放心去参加你的论坛和签售吧!”乔治此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他拍拍胸脯,“你要的资料,今晚都会出现在广场酒店顶层公寓的办公桌前!” 哥大的论坛一帆风顺,刘培文在签售之余,甚至还给《末代皇帝》打了一圈儿gg。 等到晚上,再次回到公寓,两大厚厚的资料已经摆在了书桌前。 “刘,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写作,放心吧,这几天我不会来找你喝酒了。晚饭也会有侍者直接送到餐桌上。” 乔治小心翼翼地拍拍刘培文的肩膀,轻声细语,仿佛在对待一个需要贴心呵护的婴儿。 或者说,这是他对於一座名为刘培文的“金矿”的最高礼遇。 刘培文自然无所谓,这一晚上,他堪堪读完了送来的资料,又根据记忆中的內容重新梳理了大纲,並补充了一些前世电影中没有点明的情节,让小说故事的结构更加完整、人物塑造更加丰富。 接下来的几天,刘培文除了参加访谈、签售的日子,就把自己完全投入到了小说的创作中去。 而隨著访谈的行程越来越远,刘培文的小说写作也渐渐趋向於尾声。 三月底的一天,刘培文在乔治的陪同下,飞到了宾州,前往匹兹堡大学出席一次访谈。 在车上,乔治给刘培文介绍著这里的情况。 “匹兹堡大学有一个东亚研究中心,这里的学生对於东方文学也有非常多的研究,在我看来,这对於《霸王別姬》的宣传非常有益。据说有几位中国留学生,我把他们也请来了!” 刘培文闻言,忽然想起,好像当年自己帮王晓波办出国的事儿,他去的好像就是匹兹堡大学? 春日的匹兹堡大学风景宜人,作为米国最早建校的大学之一,这里的建筑所流露出的歷史感无疑是不少米国高等学府缺乏的。 这一次的访谈和签售活动的地点放在了匹兹堡大学最著名的“学习大教堂”,这座高163米、共有42层的后哥特復兴式教堂是西半球最高的校园建筑,同时也是世界上第二高的校园建筑。 在一楼独特的穹顶大厅里,刘培文的访谈活动如期展开。 让刘培文意外的是,参与本次访谈主持的校方人员,竟然是许卓云。 许卓云个子不高,脑袋有些圆,笑起来眯起眼睛,有点像某个小黑胖子。 他的右手有残疾,腿脚也不是很好,此刻伸出左手来跟刘培文握了握。 “刘培文先生,闻名已久啊!” “我也一样!”刘培文笑著说,“许先生对於歷史的研究我一直都有耳闻, 而且·..” 他指了指不远处站在一旁没个形状的高个子黑脸,“我跟晓波可是认识多年了。” 许卓云闻言,招手把王晓波叫了过来, 他乡遇故知,刘培文和王晓波都挺激动,俩人敘了半天旧,王晓波又拽过来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同志,“这就是我爱人,李寅荷。” “知道知道,你的女神嘛!”刘培文打趣道。 李寅荷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王晓波则是笑道,“確实如此。” 几人聊了一会儿,访谈正式开始。 这次访谈依旧主要是谈论刘培文在米国的几部作品,特別是《霸王別姬》。 许卓云对於霸王別姬其中的掌故瞭若指掌,两人一边聊天一边介绍,台下的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 访谈结束后,照例是签售环节,匹兹堡大学的学生格外热情,刘培文签了足足俩小时,才终於结束。 揉著有些泛酸的右手,看著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王晓波,他笑著问道,“晓波,你这齣来也有三四年了吧?” “四年了,”王晓波点点头,“今年李寅荷总算要毕业了,我俩打算九月份就回国。” “是嘛!回国之后,什么打算?” “打算”他挠了挠头,“没打算呢。” 他想了想,又自嘲道:“李寅荷说打算去燕京大学教社会学,实在不行我就继续当隨军家属唄。” 刘培文回想了一下,前世似乎王晓波回国就是在燕京大学当了个普通教员。 “你出国这几年,有作品没有?”他开口问道。 “有。” 王晓波似乎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一稿纸,“我自己觉得写得最好的就是这部中篇,叫《黄金时代》。“” 刘培文接过来,看了几页,果然是当年自己认识的那个“王二风流史。” 继续翻了翻,刘培文吐槽道:“你写书是真不想发表啊?” “怎么不想?” “你这里面这些內容——”刘培文指了几处,“你觉得是人民文学敢给你发,还是收穫敢给你发?” 王晓波闻言,不说话了。 看著沉默的王晓波,和一旁有些纠结是否要开口的李寅荷,刘培文开口说道,“要不我帮你指条道,怎么样?” “什么道?黑吗?” “.......”. 刘培文乾脆说道:“你这书,在国內发,怕是要刪减- —一看著王晓波要开口,他伸手拦下,继续说道,“你这人,要是让你刪减,恐怕比杀了你还难受,我看啊,不如送到香江去发,香江那边我可以帮你联繫香江文学的刘以昌,他资源很多,肯定可以帮你。” “那太感谢了!”王晓波满脸激动,“培文,你真是我的贵人啊!” 当初没有刘培文,王晓波可能连米国都来不了,如今马上要回国了,俩人异国相逢,刘培文依旧是帮他拿主意,这让他分外感动。 “行啦,说这些就外了。”刘培文摆摆手,“对了,我听说你搞电脑特別在行,等你回去了,咱俩研究研究赞电脑的事儿!” “没问题!”王晓波一听到自己的强项,顿时来了兴趣,又拽著刘培文说个没完,直到乔治过来催促,才撒开手。 看著刘培文坐上车渐渐远去,王晓波长嘆一声。 “老婆,要不是娶了你,我这辈子非跟定他不可!” 李寅荷闻言心中一动,麻蛋,我老公不会是有同性恋倾向吧? 不行,等回国我得研究研究这个课题。 一场场签售活动走下来,刘培文的经验愈发老道,小说也终於写完了。 这天晚上,刘培文把一沓手稿递到了乔治的手中。 乔治一脸兴奋,“哇偶,《沉默的羔羊》,看名字就觉得非同凡响。” 他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第256章 羔羊停止尖叫了吗 第256章 羔羊停止尖叫了吗 《沉默的羔羊》的开篇第一句话,就让乔治不由自主地开始沉浸其中。 “亲爱的史达琳小姐,事到如今,那些羔羊停止尖叫了吗?” 故事从实习特工史达琳转正当天开始。在一片讚扬与认可声中,她接过徽章,成为正式探员,並与她自认为的人生导师克劳福德亲密交谈。 然而就在此后,一个电话忽然打到了毕业晚宴的现场,在这个无人的角落, 她再次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史达琳不由得回忆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惊惊经歷。 实习特工史达琳为了转正,介入了一起针对女性的谋杀剥皮案,隨著对“水牛比尔”的调查,克劳福德指示她前往监狱,向一位被关押的精神科医生汉尼拔求助。 在两人的数次交锋拉锯中,史达琳渐渐接近了事情的真相,而汉尼拔也逐渐掌握关於这位实习女探员的一切· 等到女探员一步步坦诚了自己心中的梦魔,汉尼拔也终於教会了这个聪明的学生,让她的破案进程走到了终点,史达琳证明了自己,解开了心结。 此时故事回到了开头,逍遥法外的汉尼拔,掛断了电话,准备去找自己的老朋友“吃一顿晚餐”— 乔治著了魔似的一页页地翻看稿纸,满脸的如痴如醉。 “当我们看到东西,我们的欲望才会滋生。天吶——— 乔治喃喃自语,一脸兴奋的看著一旁的刘培文。 “我记得有一位作家曾说过,所谓一本好书,就是你无论从哪一页开始翻看,都能在五分钟之內吸引你,然后你可以从这页开始一口气读完。 “刘!《沉默的羔羊》无疑就是这样一本佳作。哪怕我已经看完了这部小说,里面的情节依旧让我浑身战慄!” 而这样的佳作,此刻正被他捧在手里,即將成为他的下一个辉煌的业绩记录。 此刻,乔治的嘴角比ak都难压。 “刘,即便这是一部惊悚小说,但是我依然从里面看到了无数名著的影子, 我的天吶,连环杀人,精神分析、性別转换、社会歧视这些故事竟然能够融合在一个女性自我奋斗的歷程之中,太厉害了!” “特別是汉尼拔这个人物!” 乔治指著稿子里汉尼拔脱狱的片段,“虽然汉尼拔在整部小说里篇幅並不算太多,但是一出场就先声夺人,而且由他串联起了整部小说的关键剧情,这个人物塑造得实在是太好了,一个精致优雅、在內心中自视高人一等的审判者,同时还是一个食人魔,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预估一下销量?” “预估?”乔治摇摇头,“根本不用预估,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本书註定是畅销榜榜首的竞爭者,百万册只是它的起点!” 他接著补充道:“我可以跟公司申请,这本书,单独给你15%的高额版税,如何?” “相信我,如果你后续的书可以保持这样的质量,你可以超越史蒂芬·金! 你十年赚到一亿米刀的计划肯定可以提前完成!” “从现在开始,”乔治仰起头,有些浮夸地说道:“你需要考虑应该是找一个合適的经纪人,让他帮你把这些版权卖个好价钱。” 把《沉默的羔羊》交付给乔治,四月初,刘培文终於结束了签售的行程,再次坐上飞机,前往西海岸。 还有几天时间,《末代皇帝》即將登上奥斯卡颁奖典礼的舞台。 在此前的早些时候,奥斯卡已经官宣《末代皇帝》入围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最佳作曲、最佳美工置景、最佳服装设计、 最佳剪辑、最佳音响效果9项提名。 提名刚刚公布,贝托鲁奇便打电话向刘培文发出了邀请。 刘培文本来是拒绝的,毕竟用膝盖想也知道,宫雪作为女主角,此刻又身在米国,肯定会到现场,刘培文自然是本能地想规避这种尷尬情景的发生。 可惜他的推让被领导们无情拒绝。 作为中外合拍的大投资影片,官方自然希望其中能有中国人作为代表出席, 但是宫雪这个女主角却没有入围提名,根本没有获奖希望。 剩下的倒是还有一个叫苏聪的作曲家,但是作曲提名足足有中、日、美三个人,获奖显得成色不足。 如此一来,刘培文和滕金贤作为入选最佳改编剧本提名的编剧,自然是不二之选。 可滕金贤的官方身份註定他又不合適直接参与此类活动,於是乎,最后这份担子还是落到了刘培文的肩膀上。 刘培文抵达洛杉磯的时候,前来接机的是两个对外部门的工作人员。 跟刘培文介绍了一番基本信息和情况之后,对外部门的工作人员安排了车辆把他送到了贝托鲁奇提前为他预定好的罗斯福酒店。 在去好莱坞的路上,工作人员纠结了半天,终於开口问道:“刘培文同志, 您肯定有成套的西装吧?” 刘培文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工作人员这才鬆了口气。 原来,此前章艺某在柏林领奖时,完全不知道规矩,等到前一天凌晨才知道自己第二天要上台领奖,从柏林的留学生那里东拼西凑,搞出一身蓝西装、黑裤子、白衬衣、红领带,甚至不是很合身,搞得跟乡村企业家一样,实在是形象不佳。 所以如今一个月过去,提醒衣著也成了对外部门关心的事儿。 一路到了罗斯福酒店,刘培文打量著眼前这座高耸的白色建筑。 罗斯福酒店地处星光璀璨的好莱坞中心,对面就是好莱坞中国戏院,距离奥斯卡颁奖地点所在的柯达剧院也不过一步之遥。 刘培文走进去,正打算问一下前台贝托鲁奇的消息,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他。 “刘!刘!” 刘培文扭过头,尊龙的帅脸就在不远处,旁边就是笑嘻嘻的贝托鲁奇。 此刻他们似乎刚刚参加完活动,大家穿戴得异常光鲜。 “刘,你来的不是时候,刚刚我们去参加了一个访谈节目。”尊龙有些遗憾地说道。 刘培文笑道:“不,我来的正是时候。” 反正他此刻只想休息,並不愿意去参加什么鬼扯的访谈节目。 贝托鲁奇的助理凑到前台说了几句,前台的小姐给刘培文开出了一个房间。 “不止是访谈节目,洛杉磯的风景也非常不错,当然最棒的是这里的酒吧。 ”贝托鲁奇补充道。 看著一口流利英语的贝托鲁奇,刘培文睁大了眼,“你这不是能说英语吗? 怎么在国內的时候坚持说义大利语?” “语言是外交的一部分,”贝托鲁奇眨眨眼,“我要对得起我义大利gcd的身份。” 说罢,他拍著刘培文的肩膀说道。“小心点儿,听说这里经常闹鬼!” “闹鬼?”刘培文瞪大了眼。 “没错!”尊龙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他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 “蒙哥马利·克里夫特的鬼魂据说一直待在酒店的928房,他们还说玛丽莲· 梦露的灵魂也在这里,她还经常在这里的一面镜子里现身。” 他转过身,指著不远处的走廊,“就在那边!据说有许多人看见她在镜中现身。” 好傢伙,敢情这里的鬼魂都得是俊男美女是吧? 刘培文没想到做鬼都有鄙视链,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转身回房间休息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並没有遇到所谓的鬼魂,而是整天跟著贝托鲁奇“鬼混”。 作为好莱坞的常客,贝托鲁奇带著刘培文逛遍了好莱坞的各大片场,让刘培文著实积累了一波摄影棚规划的经验。 跟著贝托鲁奇,刘培文看过了贝弗利山的落日,参加了罗斯福酒店的泳池派对,喝了不知多少顿酒。 唯一没有见到的,大概就是宫雪, 贝托鲁奇收到的解释是,宫雪因为没有被提名,所以乾脆不打算来参与,而是选择暂別影坛,低调继续学业。 但看看旁边依旧是兴高采烈的尊龙就知道,相比於奥斯卡给演员带来的曝光加成,这当然是推辞。 不管宫雪到底咋想,刘培文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跟何晴打越洋电话的时候,都莫名地硬气了几分。 终於到了4月11號,奥斯卡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典礼將於下午六点正式开始,此刻是下午四点,算上路程和红毯逗留的时间,该出发了。 《末代皇帝》的一眾提名者都聚集在贝托鲁奇的那间大套房里。一群男人西装革履,宽大的翻领闪烁著光泽,他们戴著领结,整齐划一。 最佳作曲提名之一的坂本龙一是今天早晨才到的,刘培文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跟眾人打著招呼。 “你好,刘!”坂本龙一跟他来了个热情拥抱,“我读过你的《步履不停》 ,那简直是人生与家庭的教科书。” “如果你喜欢的话,回头我可以送你一部签名本。” 一旁同样是作曲之一的苏聪闻言,也凑过来笑道,“刘老师,能不能也给我一本!” 作为整个团队里唯二的国人,刘培文自然满口答应,“国內国外的书,我给你整个全套!” 俩人用的是中文,但是勉强能听懂中文的坂本龙一的心態已经產生了一点变化,明明我先来的啊。 仁人聊著天,就听贝托鲁奇喊道,“伙计们!是时候了!门口现在有三辆加长林肯在等著我们!走吧,希望我们今晚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座小金人!” “我赌一百块,肯定人人有份!”有人兴冲冲地开始打赌。 尊龙故作不满地喊了起来:“喂!喂!我也在这儿啊!” 眾人鬨笑著出了门。 第257章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磯吗 第257章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磯吗 坐上了门口的林肯,加长汽车在大道上拐了几个弯,终於停到了圣殿剧院的门口。 此刻这里人员熙攘,不算长的红毯上挤满了各路好莱坞明星。红毯的两侧是两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一侧是影迷观礼台,一侧则是乌压压的各路记者。 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之下,观礼台上影迷们此刻全部站立著、疯狂的衝著红毯上的明星们尖叫、挥手。 《末代皇帝》整个团队走到红毯区的时候,红毯区的主持人还特意给他们来了一番介绍。 “我们的“皇帝陛下”驾临!获得九项提名的《末代皇帝》,今天会是夺奖大热门吗?” 刘培文好奇地打量著眼前混乱的一切,这与他前世曾经看过的那种星光熠熠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红毯不同,感觉更加隨意自由一些。 他指著前面走过去的两个抱著公文包、不苟言笑的人,好奇地问道,“那两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很不同。” “他们確实不同,他们是普华永道的会计师,公文包里就是今天晚上的颁奖计票结果。”尊龙在一旁介绍道。 穿过红毯区,眾人走进了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现场,《末代皇帝》的座位在舞台左侧第三、第七排。 眾人落座后,颁奖典礼终於开始。 1988年並不算是电影大年,《末代皇帝》的竞爭对手不算强劲。 然而即便如此,自颁奖典礼开始之后,提名即中奖的巨大惊喜也震惊了整个团队的每一个人。 当颁奖典礼进入后半段,格里高利·派克和奥黛丽·赫本这对经典银幕情侣携手登台。 两人要颁发的是最佳改编剧本奖与最佳原创剧本奖, 由於《末代皇帝》的电影剧本是参考薄仪所写的《我的前半生》进行的改编创作,所以提名也是最佳改编剧本奖。 两人首先介绍了本次最佳改编剧本奖的提名人选,刘培文赫然在列。 “紧张吗?”贝托鲁奇笑著问道。 “没有人会为已经註定的事情紧张!”刘培文非常自信地笑道。 只听此时,赫本宣布道:“最佳改编剧本的获奖者是,《末代皇帝》,刘培文、滕金贤!” 此刻,末代皇帝的经典音乐声再次在剧场里飘荡,刘培文站起身,从赫本和派克的手中接过了两座小金人。 “非常遗憾,我的伙伴今天没有到场。”刘培文说道,“这让我成为了本届奥斯卡获得奖盃最多的人!” 眾人轻笑过后,刘培文继续说道:“《末代皇帝》是一部前所未有的电影, 对於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来说,这都是一段奇妙的旅程,作为一个编剧,我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部电影,也能够从这部电影开始,了解一个不一样的中国,谢谢大家!” 在掌声与喝彩声中,刘培文捧著两座小金人下场。 紧接著,就是贝托鲁奇的最佳导演以及《末代皇帝》的最佳影片。 至此,《末代皇帝》成奥斯卡为继1958年的《金粉世界》以来首部获得9项提名並全部获奖的电影。 在欢动的庆典声中,奥斯卡颁奖典礼正式落下惟幕。 远在东海岸的一个公寓里,一个女人关上了眼前的电视机。 举著闪耀金光的奖盃回到酒店,《末代皇帝》的製作人大手一挥,把眾人带到了贝弗利山庄一个別墅內,开启了疯狂的庆祝排队。 刘培文跟贝托鲁奇、尊龙等人乾脆喝了个通宵。 等到眾人勾肩搭背地走在贝弗利山的路上的时候,天边已经泛白,熹微的淡紫色晨光开始点亮天穹。 “这下好了!”刘培文看著脚下的洛杉磯,看了一眼手錶,喃喃自语。 “what?”尊龙下意识地问道。 刘培文咧嘴一笑,“等以后有人问我,为什么能够成功,我就问他: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磯吗?” 如果说《末代皇帝》横扫奥斯卡谁最高兴,大概就是製片方和发行商们了。 隨著奥斯卡颁奖典礼落下帷幕,《末代皇帝》的大规模上映正式提上了日程。 最大的好消息自然是不用担心亏本。虽说这部片子依然是一部时长接近三个小时,题材热度不高的电影。但有了奥斯卡的加持,通过直接卖版权的方式也足以收回投资,更不要提如今在全米国和欧洲同步上映之后,至少还能揽下几千方米刀的票房。 如此一来,高达两千万米刀的成本总算是得以回收,甚至还能小赚一笔。 足够多的利益几乎可以掩盖一切矛盾。 如今《末代皇帝》如今狂揽九项大奖,导演贝托鲁奇一举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达到生涯巔峰,成为人人关注的大导演。 电影其他的台前、幕后工作人员也都因此受益。 尊龙此次虽然没有获得提名,但是在台前收穫了无数的镁光灯,一跃成为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亚裔男星。 而参与电影配乐的坂本龙一、苏聪等获得诸多技术奖项的电影人,也因此名声大噪。 作为唯一登台的编剧,特別是在滕金贤的身份不便於过度宣传的情况下,刘培文就成了备受关注的新普明星。 在娱乐发达的米国,细心的记者们调查清楚刘培文的情况,只用了一个晚上。 他们很快发现,这个看起来在好莱坞寂寂无名刘培文,竟然大有来头。 作为知名作家,他的《情人》相继获得龚古尔文学奖和米国国家书评人奖, 而作为戏剧创作者,他参与创作的《爱乐之城》更是斩获了百老匯的托尼奖· 不仅荣膺各种奖项,他的小说销量也极为出彩,《马语者》、《霸王別姬》、《情人》、《时空恋旅人》-光是在米国的读者群体就多达数百万人, 更不要提欧洲和法语地区。 在刘培文还躺在酒店呼呼大睡的时候,无数的电话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找了过来,尝试与他邀约、访谈。 太平洋时间比燕京时间晚15个小时。当奥斯卡获奖的消息传回国內的时候, 已经是4月12日的上午。 当天晚上,跑到何华家蹭饭的何晴打开准时打开联播新闻,不一会儿,电视机里就传来了罗晶的播报声。 “据通讯社消息,米国太平洋时间3月16日晚,在洛杉磯举行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上,由中国、义大利、英国三国合拍,义大利导演贝尔纳多·贝托鲁奇执导,米国哥伦比亚公司发行的故事片《末代皇帝》,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奖、 最佳导演奖、最佳改编剧本奖在內的九项大奖“本片以中国歷史人物末代皇帝薄仪为题材,並在中国进行实地拍摄。此类合拍电影获得奥斯卡重要奖项尚属首次。 “其中,我国著名作家刘培文获得了最佳改编剧本奖、旅德音乐家苏聪获得了......” 看著电视机里,刘培文手握金像奖现场发言的影片,何晴兴奋地跳了起来, 满眼都是笑意,“爸,你女婿拿奖啦!” 一旁的何华笑道,“用你说?我看著呢!” 李慧兰则是乾脆站起来去屋里拿毛线针,“何晴,来,给培文打个坎肩儿! 1 “啊?我不会啊。” “不会就学!懒得你!” 何华家里,几人欣喜於刘培文的新成就,而在中国电影圈,刘培文得奖所掀起的风浪要大得多。 別看眼下《末代皇帝》这片子也没在国內上映,老百姓看看新闻也就算了。 可是《末代皇帝》狂揽九项奥斯卡大奖,官方当初为了协助这部电影拍摄可谓煞费苦心,还开了一路路灯,如今成绩出来了,自然要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宣传。 继联播之后,报纸、电台、电视台连篇累读的多角度报导,自然是免不了的再加上此前《红高梁》勇夺柏林金熊,今年以来,振奋人心的消息接连不断,受此影响,电影圈里的人们很快形成了两个关键共识: 第一,奥斯卡和欧洲三大都不是亚洲电影的禁区,寇可往,我亦可往! 第二,刘培文这人不仅编剧水平厉害,更是有点石成金的魔力。 细数刘培文参与编剧的话剧、电视剧、电影,无论奖项还是票房,无疑不是大获成功,诸多演员因为他的推荐而走红,就连之前凭藉《红高粱》拿到柏林金熊的章艺某,也是被他发掘,才能凭藉《老井》夺得东京影帝。 细心的人仔细一算,刘培文编剧的的几部电影,哪怕《我的1919》,也是金鸡百双奖,《甜蜜蜜》出了个香江金像奖影后,《老井》是东京最佳影片,而这部横扫奥斯卡的《末代皇帝》之后,接下来他还有一部《情人》今年上映,这要是再拿下奖项· 仅凭他一个人,所获得的的国际奖项已经超出了多少年来国內电影人加在一起的数量,恐怖如斯! 在联播播出的时候,刘培文正在接受纽约时报的专访。 本来刘培文並不怎么想接受这次採访,奈何乔治专门打来电话,告诉他来採访的人是纽约时报的重要人物、知名评论员,也是一位很好的朋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难免有些不近人情。 相约採访的这天,刘培文一早在罗斯福酒店的咖啡厅里等待。 前来採访的人叫做亚伯拉罕·麦可·罗森塔尔,现年66岁高龄,他曾是《纽约时报》的执行主编,曾经拿过普立兹奖。不过如今他已经退休了,成了一名专栏作家。 今天之所以会代表纽约时报来採访,也纯属是他个人的兴趣。 两人寒暄过后,罗森塔尔掏出了一个笔记本。 “刘培文先生,请宽容我的冒昧,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有一些尖锐。” 老头的眼神跨过眼镜递了过来。 第258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第258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刘培文比了比手,“请说。” 罗森塔尔扶了扶眼镜,“《末代皇帝》是一个中国、义大利、英国合拍的中国歷史电影,虽然你作为编剧,依旧是中国人,但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次拍摄是中国人对於歷史解读权利的一次让渡?” “歷史是客观存在的,我不知道什么是解读歷史的权利”刘培文摇摇头,“但我觉得你应该明白,电影的本质就是娱乐,试图在电影中寻找真实是不对的。” 他继续补充道:“电影就是电影,它距离真实的歷史还很遥远,所谓合拍电影,更多的是希望全世界能够了解我们的歷史,了解我们的文化,哪怕只是一个契机,也是很好的。” “ok!让我们说说电影本身吧。” 罗森塔尔似乎也不太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道:“我关注到在整个电影里, 薄仪和门之间的关係非常微妙,这里的门在你看来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想到门这样的象徵符號呢?” “在我看来,困扰薄仪一生的,是三重门,第一是皇权,第二是情感,第三是自由。” 刘培文总结道:“这三道门困厄了他的一生,至於为什么能想到门,欢迎你去故宫看看,在这样一座宏大的宫殿里,无数的门可以通往无数的地方,身处其中,仿佛在一个巨大的迷营里,也许这就是人生吧,做一次选择就是开一次门, 有些门註定过不去。” 罗森塔尔笑著摊手,“说得我都想去看看了!” “隨时欢迎!” 两人继续聊了几个电影的话题,罗森塔尔低头看了看笔记本。 “好了,让我继续下一个问题——” “刘,你是世界知名的大作家,无论在你们国內还是国际上都拥有很多读者,但我却发现,你的有些作品,比如《马语者》似乎並没有发表,这是因为什么呢?你对国內的审查制度如何评价?” 果然!刘培文早就料到老头子要问这些敏感问题。 幸好他早有准备。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贴心,101??????.??????等你读 】 “罗森塔尔先生,你身在米国,应该知道米国对於影视作品、书籍都有著比较明確的分级制度,是这样吧?” “確实如此。” “很遗憾,我们国家目前还没有类似的制度,所以为了不让一部分作品被不合適的人群误读,我们寧可选择先不要出版。” “哦—”罗森塔尔点点头,“这种情况,难道是你自愿的吗?” 此话一出,刘培文只要回答就会立马陷入两难境地。 如果说自愿难免虚偽,如果说不是自愿,那么一顶不自由的大帽子又要扣过来。 对於刘培文来说,有些事儿,回到家里关起门来,怎么说都可以,但是对著一个老外,不好意思,这些事儿你管不著。 於是他直接反问道:“罗森塔尔先生,我常听说,在米国人们拥有持枪的自由,是吗?” “確实如此。” “那么一个美国人否可以携带加特林进入公共场合呢?加特林您知道吗?就是噠噠噠冒蓝火的那种。” “我当然知道加特林,不过蓝火是什么一一算了这不重要,加特林当然不可以携带进入公共场合,事实上这种重机枪是不可以个人持有的。” “那么,这种情况,难道是你自愿的吗?” “当然一一”罗森塔尔正要回答,却忽然愣住了。 这特么不是我刚刚问的问题吗? 罗森塔尔对於这种问题也没法回答,如果回答自愿並表示这是规则,那刘培文也可以有样学样;回答不自愿,那么刘培文肯定也会跟自己所准备的一样继续追问。 看著刘培文,此刻罗森塔尔的眼神变了,没想到啊你小子,现场抄作业可还行? 看著罗森塔尔不说话,刘培文继续说道,“持枪当然是需要规则,发表文学作品也是一样,而且很多时候,有些东西就是约定俗成的,比如我不认为在米国就可以公开发布反犹的作品,哪怕没有明確的规定也是一样,你说对吗?” 作为一个犹太后裔,罗森塔尔对此无可辩驳,只得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我想这就是我们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不同吧。” 刘培文笑而不语,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 几个问题下来,刘培文的回答滴水不漏,罗森塔尔见状,问题也逐渐转移到了刘培文的一些畅销作品上,两人聊了半天,这次访问正式宣告结束。 “跟你聊天真的非常开心!”罗森塔尔笑道,“我听乔治说你最近刚刚写出了一部非常优秀的作品,我很期待。” “你跟乔治是朋友?” “哈哈,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所以请原谅我刚才访谈时的无礼,其实如果你刚才的回答有问题,我也不会发表出去的。” 俩人此时一团和气,刘培文却不敢相信他的鬼话。 毕竟新闻学的魅力懂的都懂,正常表达都不一定怎么被解读,更不要说万一被人抓到把柄了。 “当然,我可是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说起来,这次之所以来採访,也是因为我是你的忠实书迷。”罗森塔尔眨眨眼,“作为一个读者,其实我並不希望你分心去搞影视创作。” 刘培文汗顏。 果然在读者心中,作者最好是每天呆在小黑屋里,不码完6000字不能出来吗? 接下来的两天,陆续接受了几家媒体的採访之后,刘培文的奥斯卡之旅也终於宣告结束。 四月中旬,刘培文终於回到了燕京。 从机场通道出来,看著等候区黑压压的人群和高举相机、摄像机的的记者, 刘培文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 这种情况他前世也遇见过,自己走在了一个流量明星的前面,结果被站姐们嫌弃阻挡镜头,直接伸手把他扒拉到了一边。 正回头的工夫,忽然听到人群中喊了起来。 “来了来了!刘培文!看我!看这里!刘培文!” 听著此起彼伏的喊声和闪烁不停的镁光灯,刘培文这才意识到,这些人竟然是来等自己的。 一拥而上的记者把机场通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刘培文手里提著包左支右出, 愣是挤不开身。 “刘培文,拿了奥斯卡什么感想?” “奖盃可以展示一下了吗?” “可以讲一下心路歷程吗?” “刘培文!我爱你!” “你会把剧本改编成小说吗?” “听说你的《情人》即將上映—— 嘈杂纷乱的话语从四面八方一同钻入耳朵,刘培文只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沸腾了。 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乌压压的人群中忽然有了一处缝隙,只见一个戴著黑框眼镜的西装大背头忽然从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道路。 犹如摩西劈开红海。 定晴一看,正是滕金贤。 “都让一下!让一下!” 跟隨他一起分开眾人的还有机场的公安千警们,眾人协力分开一条道,滕金贤这才走到了刘培文面前。 “恭喜你啊!培文!载誉归来!” 俩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此时,围观的记者们依旧没有散去,刘培文见状,只得跟滕金贤说:“滕局,麻烦您帮忙维持秩序,我简单回答几个问题,让记者们散了吧!” 滕金贤点点头,一通喊话和维持之后,刘培文总算是回答了几个问得最多的问题,此起彼伏的提问声终於消停了一些。 等到他从包里取出金像奖时,现场的闪光灯瞬间爆发,闪得刘培文差点睁不开眼。 总算是把机场的记者们应付过去,刘培文跟著滕金贤上了电影局的车。 “滕局,今天多亏了你啊!”刘培文此刻依旧心有余悸,“不过这些人是怎么知道我回国的航班的呢?” “哎!不提这个、不提这个!”滕金贤的脸上略显尷尬。 刘培文立刻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他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小金人,递过来,“滕局,你的奖盃!” 滕金贤接过小金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有些感慨。 “咱们改开以来,文艺界的大发展举世瞩目啊,我一个小小的编剧都能捧回奥斯卡,以后咱们中国电影肯定是世界知名电影奖项的常客!” 刘培文用力点了点头,从欧洲三大或者其他电影节来看,確实如此,不过手里这个小金人嘛·· 汽车一路开回广电,跟著滕进贤进了会议室,刘培文打眼一看,嘴,艾领导、王濛文化战线上的主要领导都在了。 在眾位领导的夹道欢迎下,刘培文和滕金贤落座,两个小金人摆在桌上亮了相,一个简单的表彰会开完,刘培文这才被送回了家。 等回到晴园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 刘培文喊了两嗓子,见何晴不在,进屋放下行李,提著包去了书房。 把小金人安顿在书架上,刘培文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裹著天鹅绒的小盒子。 正打算把盒子藏起来,忽然双眼一黑,一双温凉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一一哎呀!” 何晴还没来得及卖萌,就被刘培文反手打横抱起。 看著怀里有些脸红的何晴,刘培文好奇道,“你刚才藏哪了?” 何晴指指角落里的钢琴。 “大胆女子,竟敢欺瞒本夫,看我不鞭法伺候!” 养精蓄锐快一个月的时间,刘培文在米国这个世界已经快疯了。 给何晴展示了做了一番军火演练,一小时后,终於该下课了。 骤雨初歇,刘培文这才想起刚才手里的东西,直起身子张望了半天,这才从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不知何时甩过去的盒子。 他把何晴揽在怀中,递过去“打开看看。” 何晴好奇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躺著一条金项链,下面悬坠著一个迷你的金像奖,旁边有个小牌子,上面鐫刻著何晴的名字。 “奥斯卡的特別礼物,送你的。” 何晴递给刘培文,“帮我戴上。” 刘培文凑到身前,在何晴的温热的呼吸中抖著手给她戴上。 感受到刘培文的蠢蠢欲动,何晴反客为主。 晴园之外,月上柳梢。 隨著《末代皇帝》的宣传持续曝光,刘培文手持金像奖的照片很快见诸报端,在一群影评人的讚扬声中,此前刘培文的《情书》引发的爭议也隨著热度的退潮和官方態度的展现而收缩起来。 在刘培文回来的这半个月,各单位的座谈会、表彰会转个不停,可谓一时间风头无两。 正所谓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五月的坎城,有人破了防。 第259章 从孩子王到鸽子王 第259章 从孩子王到鸽子王 “-接下是教育贡献奖,获奖电影是:《孩子王》!” 此刻的坎城舞台上,主持人宣读著一系列奖项的名单。 台下的程凯歌和谢园听看最终的颁奖结果,心中都是满满的酸楚。 在坎城的颁奖序列中,除了金棕櫚,就是评委会大奖,然后便是各种单项奖,到了《孩子王》这种所谓的教育贡献奖,连个像样的奖盃都没有。 程凯歌此刻靠著椅背一言不发,一旁的谢园却觉得《孩子王》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理所应当。 在他看来,程凯歌的一系列迷之操作下,《孩子王》如今能拿到一个奖都是匪夷所思。 程凯歌先是从西柏林国际电影节收到邀请、暗示获奖,本来板上钉钉的事儿,被坎城邀请之后,就忘乎所以地推掉了柏林电影节,结果人家转头邀请了《红高粱》,好巧不巧,章艺某还掌了金熊奖。 章艺某是谁?当年可是他程大导演手底下的摄影师啊! 如今摄影师起义当了导演,都拿大奖了,您呢? 这直接就把程凯歌和他的《孩子王》逼到了死胡同。 而失去茜柏林的机会,短短三个月后的坎城海滨,《孩子主》直接来了个全线大倒灶。 在坎城的中国之夜,《孩子王》首映后,得到的评价不能说是交口称讚吧, 至少也是差评如潮。 《孩子王》的出国拷贝一塌糊涂,连基本的色彩还原都不对,坎城电影节的总代表亚戈布十分惊讶地说:“我在坎城22年,这是所见参赛影片中最差的一副拷贝。” 在谢园看来,面对坎城、柏林这样的国际电影节,任何一个导演拥有这样难得的机会都本能地不遗余力,就像去了柏林的章艺某那样拼了命的做好一切准备。 然而程凯歌不一样,他一不打探电影节的实际特点,二不盯紧出国拷贝,三在诸多细节问题上没能想在结果的前头。 简而言之,就是大而化之,不务实际的少爷做派。 这样的人物,即便再有艺术追求,在缺乏辅助的情况下,最终结果就是如今的全线溃败。 来到坎城的22个人中,有人知道全过程后,不无夸张地说:“在最紧要的关头,凯歌把我们6个月的劳动和他十几年的积累付之一炬。” 纵观本次坎城之旅,程凯歌可谓开始豪言壮语,放映胡言乱语,事后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所有人的心態都崩了。 上台领了一张证书,程凯歌挤出几分僵硬地笑容跟组委会合了张影。 等到从坎城的颁奖典礼现场出来,程凯歌被国內外的记者团团围住,在记者“跟参展前预期的巨大落差如何解释”的追问下,本来保持沉默的程凯歌终於还是忍不住开炮。 他昂著头颅,维持著一个文艺工作者最后的尊严。 “义大利的大导演贝托卢奇继《巴黎最后的探戈》后,十五年提名未得一奖,今年却凭藉《末代皇帝》一部电影狂揽九项奥斯卡大奖。 “美国导演科波拉在拍摄《现代启示录》时,一场100多万美元搭成的景在肆虐的颱风下化为乌有,但歷史却永远留下了科波拉所注释的越南战爭。” “艺术的美好是跨越时空的,並不一定由当时的欣赏者所决定·—-总之!”他的鈦合金铁嘴依旧坚硬,“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我相信《孩子王》是好作品!” 如果刘培文此时在现场,一定给这篇高考作文打个满分。 夏纳失利后,程凯歌从原来的第五代导演领军人物成了一个谈资。 而这场失意的坎城之旅上,唯一因此赏识到程凯歌才华的,大概只有汤臣影业的徐凤了。不过此时她的一张名片显然並不能让失意的程凯歌重振旗鼓。 回国后,程凯歌乾脆去美国访学,临走时对记者说:“我將写一篇十万字的文章为《孩子王》正名!” 只可惜说是一年的访学,他却三载不归,连母亲去世都来得及赶回来。 小名叫做“鸽子”的程凯歌,这次真当了鸽子。(改名之前,程凯歌最早名叫程鸽,小名鸽子。) 有心人把他的经歷与章艺某的经歷做了鲜明对比,得出了结论是:程凯歌的《孩子王》其实不错,他差就差在没有贵人相助。 君不见《红高粱》哪有什么资本?跟《孩子王》一样都是改编剧本,但是章艺某得了刘培文戏里戏外的帮助,最终成就不凡,而程凯歌则没有这份幸运,落得个两手空空。 这边是羽而归,那边是洞房烛,人类的悲欢並不相通,刘培文只是觉得电影圈的事儿格外吵闹。 此时已经是六月初,天气渐渐热起来,又到了结婚的黄金季节。 刘培文刚刚从石嵐的婚礼上走出来。 石嵐的对象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个文质彬彬的人物,跟石嵐站在一起颇为般配。 婚宴结束,刘培文自告奋勇拉著石铁生回家。把石铁生抱到副驾驶座,陈西米则是在后排跟轮椅委屈一阵。 已经工作许久的石嵐如今都已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这让石铁生这个当大哥的晞嘘不已。 当初一家人挤在雍和宫的平房里,住的恋屈,如今他租住在百深处的四合院里,房子大了,妹妹却也出嫁了。 此刻,他除了感慨,还有几分庆幸。要不是当年刘培文、於华等人帮他追到了陈西米,如今石嵐恐怕也不会这么放鬆地去寻找自己的爱情。 石铁生在车上跟刘培文絮絮叻叻地说著这些感悟,刘培文笑道:“铁生你这人,別的不多,人生感悟比谁都多!我要是你啊,我怎么也得拿这个赚点儿钱不可!” 石铁生倒是没嘲笑刘培文谈钱俗气,他生活困顿了一二十年,自然明白金钱的意义。 “那我听你的,把这些想法都写下来,出个合集!” “哎!这就对啦!”刘培文满意地点点头。 儿人聊看天,汽车开到了百胡同陈西米推著石铁生进了屋,刘培文则是在门口等了半天。 石铁生推著轮椅出来招呼,“培文,怎么不进来喝茶呀?” “不急喝茶!我託运的东西马上到了! “託运的东西?”石铁生好奇道:“什么东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苦等一阵,久不见人来,刘培文也疲乏了,他乾脆跑进去跟石铁生在树底下喝茶,正说著话,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出门一看,果然是送货的师傅到了。 石铁生推著轮椅过来一瞧,是一个大木箱子,师傅帮忙拆开,带著木板离去,里面原来是一个三轮车。 “培文,你买这个是干嘛的?” “给你的啊!”刘培文笑道,“我有车,用不上这个,这是我在洛杉磯逛旧货市场的时候碰著的,按咱们的话说,这叫洋垃圾!” “洋垃圾?”石铁生听著新鲜。 “就是老外扔了不要的东西。”刘培文解释道。 “这些米国佬浪费得不得了,你就拿著三轮车来说吧,前后能坐俩人,还能带点东西,好著呢!” “那他们为啥当垃圾扔了?” “觉得旧了唄!”刘培文指指坐位处的一些裂纹和褪色的油漆。 “人家赚钱多自然直接换新的,可是这旧的一点儿毛病没有,还便宜的要命,旧货市场上堆积如山。我寻思这东西你能用啊!就挑了一个成色好一些的。” 他笑著说道:“你跟西米腿脚都不方便,有了这玩意儿,出趟远门也不费劲,而且用手就能开,非常合適你俩。” 刘培文所言確实不虚,只不过他没说的是,这个电动三轮里面的电机、电池他可是找人全换了最新最好的。 陈西米这时候凑了过来,闻言从旁边拽过一块抹布,湿了湿水,把落了灰尘的把手和座位擦了擦,露出了鋰亮的不锈钢。 “这车架子可真不错,”她望著刘培文,“得不便宜吧?” “哪儿啊!”刘培文摆摆手,“什么叫洋垃圾?就是不值钱!人家標价1米刀,只求別人拉走別占地方。我把这玩意儿託运回国內,也是按垃圾进来,不收税,最贵的就是这託运费用的五十米刀了。” “五十一米刀,就是—”石铁生换算起来。 陈西米已经有了答案:“不到二百块钱!” “嘴!还真让你捡到便宜啦!”石铁生惊讶道。 “嘿嘿!”刘培文得意地笑著,“怎么样,不加钱,转给你,要不要?” 石铁生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他用的第一个轮椅,是听说他谈了之后,他二十几位同学、朋友凑钱给他买的的。这把轮椅,石铁生用了很多年。 这个轮椅,是朋友们的鼓励和关怀,他对此十分珍惜。最早回到城里,他哪怕身体不好也要摇著它去街道工厂干活、去地坛公园里读书,去知青办申请正式工作,石父推著他风里来雨里去,都是这把轮椅。 后来,1983年的时候,他写的小说得了全国奖。《丑小鸭》杂誌社的王鞍艺打申请帮他买了个轮椅。 那个全身是不锈钢的,质量很不错,两侧扶手下各有一个金色的福字。也就是他现在用著的这具。 最初的轮椅也送给了一位更不容易的残疾哥们。 这中间,他收穫了几笔稿酬,也买过一辆更利於远行的手摇轮椅,但是出门一趟太费体力,他的身体实在是吃不消。 看著眼前的电动轮椅,他狠狠的心动了。 “来,试试!”刘培文不由分说地抱起他来,把他安排到前面驾驶座,自己坐到了后面。 “驾驶员同志,出发!” 石铁生按照刘培文的提示拧动钥匙,打开手剎,轻轻一拧油门,电三轮缓缓地驶出了院子。 开著电三轮在马路上悠閒地逛了片刻,石铁生仔细地感受著扑面而来的风。 张开手臂,就能跟风拥抱在一起,这是他当年健步如飞时才会有的感觉。 回到百深处34號,石铁生没有犹豫,“培文,这车我买了,钱一一” “钱不急,就等你那个人生感悟的隨笔出了,你再还我!” 把电动三轮交给了石铁生两口子,刘培文这才开车回了晴园。 刚回到家,何晴就凑过来说:“今天莱昂来电话跟你说书籍发行的事儿,提起了一件事儿。” 看何晴面色沉凝,刘培文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儿?” 第260章 什么叫做高下立判啊? 第260章 什么叫做高下立判啊? 原来,自从刘培文前年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之后,通过报纸、电视媒体的传播以及刘培文一系列作品在法兰西的畅销,法兰西逐渐掀起了一股对於中国作家的关注热潮。 这股热潮从《放牛班的春天》去年发行后愈加浓烈,考虑到今年刘培文编剧的《情人》还將登陆法兰西影坛,法兰西文化部门觉得这是个趁机拉近两国关係的好时机,於是乎在今年五月末到六月初,他们特別邀请了中国作家代表团一行12人前往访问。 为了配合这次文化交流活动,法兰西同时邀请了正在国外的刘xx等几位中国作家。 这是近年来访法的阵容最大的中国作家代表团,法兰西文化界十分重视这次中法间的文化交流活动,计划举行多轮报告会、座谈会以及与读者和观眾见面等活动。 法兰西的新闻媒介对此进行了大量的报导。可以说,中国作家代表团的到来,在法兰西掀起了一股“中国热”,在法兰西文化界特別是华人华裔当中,產生了很大的影响。 本来这是一个对大家都很好的事情,但是偏偏坏了事。 结果就在前天晚上,一个主题为“中国文学的觉醒”的研討会上,旅法的作家代表们发表了一些连法方都难以接受的言论,引发了一场辩论风波。 一位作家说:“我在写小说过程中碰到一个很沉重的心理问题。我是排除不掉两个阴影:一个是我自己生活的这块土地非常惊人的贫穷,一个是我们民族的总体文化水平非常低下。” 另一个作家则是表示:“中国许多作家像是不合时宜的雄鸡。不正常的雄鸡们总是半夜叫。这样就引起主人们的生气,於是就把它杀掉了。” 本来如果只是单方面的诉苦也就罢了,可是等到別人提出不同意见的时候, 他们的態度就变了。 参加交流活动的华人学者许广存听完之后评价道:“从你们的敘述里,人们发现中国这么渺小,这么卑鄙。 你们没有一个人谈到中国文化、中国的歷史对你们的影响。在你们的作品中就是揭发、揭发,已经揭发十几年了,还在揭发。 “中国是贫穷,但中国的文化並不贫穷,应该歌颂我们的民族。不要忘记你们作为作家,应该引领中国人民前进。”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了所有代表团作家们几乎一致的批评。 几个作家便一个紧接一个对他进行批驳,而且有些人嗓门很大,有的代表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用手指著他进行詰责。 这种根本不容许討论的態度,让现场不少人都觉得大失所望。法国电视一台记者雅克琳娜·迪勃瓦当场公开表示:她对这批作家的水平感到失望,她將放弃对他们的採访报导。 当天过后,有驻法记者去採访许广存,许广存跟记者说:“他们口口声声说別人不让他们说话,结果当我跟他们討论的时候,其实是他们不想让我说话。” 一些法国人士也说:这些“中国作家气量小,气质也差,听不进不同意见, 自己口口声声要民主、要自由,却不懂得如何民主地討论问题”。 等到六月一號这天,《欧洲时报》刊登“特稿”《一场关於中国文学创作倾向的辩论》,记述了5月27日討论会上几位中国作家与许广存的辩论以及一些相关人士的评价。 刘和一位作家找到了该报社长和总编辑,严厉质问:为什么要刊登许广存的“反动言论”? 在得知那个记者是是国內某新闻机构驻法记者时,立即扬言:回燕京后要找领导,將这位记者调回国內、撤他的职! 当全程在场的莱昂把这些消息转述给何晴之后,何晴虽然心中反感,但还是一一记录下来,如实地告诉给刘培文。 刘培文听完了经过,毫不留情地批评道:“这些人,自翊是文学的良心,实际上不过是占著位置不肯撒手,凭藉自己的疮疤討要权力的学阀!” 说罢,他翻了翻电话本,一个电话打给了章广年。 “培文?稀客啊!”章广年的声音传来,“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去法国访问的中国作家团的事儿,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少打马虎眼,你不应该问我什么『什么情况”,而是直接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 听到刘培文如此认真,章广年嘆了口气,“还能是什么情况,刚出国,觉得自由了,难免发发牢骚、冒点火气。” “这也叫发牢骚?我可是知道有几个人,特別是那个刘,未免也太跋扈了!”刘培文吐槽道:“自己骂国家的时候理直气壮,別人不认可说了两句,就要群起而攻之,还要处罚人家记者,谁给他的权力?口口声声说自由,他们尊重过谁的自由?” 章广年没说话。 怎么说?人选是作协推的,是各省报过来的,大都是作品知名度高的作家, 如今出了这种『友邦惊”的事情,只能和稀泥。 听到章广年没声了,刘培文也明白,事到如今,他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他乾脆说道:“你不好出面说话,我可要写文章骂人了,反正我不是文协的作家。” 章广年哑然,这么多年大家混在一起討论文学,自己几次邀请刘培文加入文协,刘培文一开始是以不知道是加入中原文协还是燕京文协为由塘塞,后来很滑稽地表示文协的会费太贵交不起,加不加都一样。 他也没再催促,毕竟在不在文协之內,大家都是一个战壕的朋友。 后来刘培文捐款弄了中华文学基金会,成了荣誉主席,更觉得大家难分彼此,一个文协的身份也不重要。 结果到现在,刘培文这个局外人的身份,反而成了优点。 章广年想到这里,也没回话,只是说,“你跟王濛说一声。” 刘培文回答了一句“知道了”,掛断了电话,他又拨通电话,跟王濛通了个气,王蒙乾脆说,“任何人的自由表达,我都举双手支持。” 掛了电话,刘培文当晚就开始写起了稿子。 不得不说,这种搞战斗的评论文章写起来还是比环环相扣的小说要简单不少。 了一个晚上,刘培文写完了这篇名为《如何尊重自由表达》的批评文章, 第二天,把手稿复印了若干份之后,他直接肉身投递给了包括通讯社在內的各大报纸。 到了第二天,除了人民日报,已经有不少报纸直接全文刊登了刘培文的文章,结果刘培文的电话一下午就没停过,一个个全是相识的作家过来帮朋友辩解的,到了下午甚至连张先亮都打了电话过来。 “老张,你也来这套?”刘培文笑道,“你不是在广府吗,消息挺灵通啊。” 张先亮尷尬的笑了两声,才开口说道:“没办法,作家团里也有我的朋友, 我说句实话,这个作家团还邀请我来著,幸亏我这边儿忙,没去,不然连我也要挨你的骂。” 张先亮的意思其实很明白,整个作家团十几位作家,固然有些人发过一些牢骚,可是大多数人说得也並不过分,只不过为首的几个人实在是不像话。 事到如今,作家团作为一个群体,在挨批评这事儿上肯定是要雨露均沾的。 “行了,这事儿我不吐不快!”刘培文没答应,转而问道:“《义海豪情》 快拍完了吧?” “已经拍完了,五月底刚刚杀青。”张先亮介绍道,“我这边已经跟tvb谈了合作计划,等香江街下半年建完,他们还有邵氏的一些影视项目都准备放到这里来拍摄!” 跟张先亮聊了几句,刘培文放下了电话,思来想去,乾脆把电话线一拔,推门出去逛什剎海去了。 而在全国上下,刘培文这篇內容引发的爭论还在持续扩大。 刘培文在这篇评论文章里,客观地讲述了事情经过,把主要的批评方向落在了“如何开展批评”和“如何对待別人的评价”上。 文章里还专门提到了巴老当年赴法访问时的言谈以及丁灵在1981年去米国时的谈话。 丁灵的一句“我要批评自己的祖国,也不会到外国来批评。”与如今作家团们的表现,堪称高下立判。 最后刘培文点题写道:我奉劝一些出了国的作家,不要因为在国外受了几句夸讚便忘了自己的来处。须知道,当西方人向你竖起拇指,说你是有正义感的人,说你敢说“真话”,或许你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卖国贼了! 这话在刘培文的前世不能说是绝对真理吧,至少也是一说一个准。 但这句话放到如今改开十年,北方的邻居还没倒下这个时间点,在很多人眼里未免就是“暴论”。 引发爭议自然是不可避免。 不过刘培文也有自己的骂人小技巧,他全篇只提到了作家团,没有明確的点任何一个人名,但是有些事情一旦介绍出来,知情人自然明白是谁。 更何况,作家团访法的时候,可是也有新闻报导的,他们的名字还都在之前的报纸上印著呢! 这就好比刘培文说“我不说是谁。”別人却点点头:“你说谁我们心里清楚!” 特別是扬言要把记者撤回国內的那个作家,被读者们扒出来去年就已经开除出d之后,不少人都联名上告,转而要求撤他的职。 总之,此文一出,一时间舆论大哗。 而亲手掀起风暴,又放出暴论的刘培文,自然也不会倖免,虽然他的读者眾多,但是因为这件事儿,依旧遭受了海量的批评。 这天在鲁院,唐音把他叫到办公室,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然,骂的原因並不是因为刘培文的文章內容。 第261章 一句话没说,愣是把人骂了 第261章 一句话没说,愣是把人骂了 “你可真行啊!”唐音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一旁低头吹著茶叶沫的刘培文。 “一篇文章闹得满城风雨,你倒好,把电话线一拔,人也从家里溜了!你倒是走得瀟洒!我差点走的安详!你就没想过告诉我一声?”唐音使劲拍了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章广年、王濛你都通知了,他俩跑得没影,你不通知我?” 由於刘培文发稿子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没想起来告诉唐音,结果稿子一发出来,身为刘培文的直接领导,照常上班、出席活动的唐音根本没来得及躲,直接被电话、拜访围攻了两天,愣是因为刘培文接了一波无妄之灾。 “再有就是这个文章。”唐音指指桌上的报纸,“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骂人不点名,就好比站队不选边,活该你不进步!” “哪儿的话!”刘培文此刻一脸諂媚,“老唐,我可太想进步了!” 唐音闻言指看他鼻子骂道:“进步?进个屁!进步你叫我老唐?你啊,就是个滑不溜手的!一边儿玩去!” “好嘞!” 刘培文低眉顺眼,转身要溜,忽然又被唐音叫住。 “去楼下收发室,把骂你的信扛走!” 刘培文最近收到的批评信件比那些作家团的作家们少不到哪去,只可惜这些批评的信件投递到了各大报社、杂誌刊物的地址,又匯总到刘培文这里,刘培文也不过付之一笑。 从收发室里扛起两个麻袋的信丟到车上,刘培文回了家。 他乾脆把这两天的信一块儿堆到庭院里,像一座小山。 此时微风渐起,刘培文指著这些信件,笑著跟何晴说道:“你说我把它们都剪碎了埋在咱们家的树底下,这些树今年肯定能长得特別好吧?” 何晴闻言爆笑,“你这人,还不如直接骂这些信是臭大类呢!” “素质!”刘培文伸出食指,“注意素质!再说了,直接泼粪容易烧根,得把它们晒熟了,等没了味道,才是肥料。” “住嘴!晚饭还没吃呢!”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就在事件逐渐平息的时候,一份邮寄到燕京的国外访谈忽然被燕京日报发了出来。 这份访谈正是此前罗森塔尔与刘培文的访谈记录,后来被罗森塔尔整理后发表在了《纽约时报》的文艺板块上。 “培文,这燕京日报的的记者可真鸡贼啊!哈哈!” 鲁院的办公室里,顾建资指著手里的报纸笑个没完。 “我看看!”刘培文接过报纸研究了起来。 原来,燕京日报在全文发出这份访谈的同时,同时从法国、香江的一些报纸上搞到了访法作家团的一些言论,两篇內容各占了一个长条中间则是用虚线分割开来,经过细心地编排,所有內容一左一右互相对照。 左右对比著看,刘培文在访谈中面对国外记者的刁难不卑不亢、机智反问与访法作家们大发牢骚、现场攻计引得国外记者震惊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偏偏这两篇稿子虽然罗列在一起,却互不隶属,燕京日报没针对这俩事情发表一句评论。 可是一左一右,谁打了谁的脸,有心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古有《春秋》,微言大义;今有《燕京日报》,只靠排版,一句话没说, 愣是把人骂了!”顾建资凑在一旁,笑著评论道。 刘培文低头看看最后面的署名编辑,果然都是同一个人,叫做李佩瑜。 他眯著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去燕京日报递文章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这个人。 往年的顺遂,让刘培文常常成为被新闻媒体竞相报导的对象,由於形象正面,哪怕偶尔有作品被批评,刘培文也很少受到关於个人的批评。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他忽然觉得认识几个懂得新闻学的朋友也是极好的。 六月中旬,作家团们结束了访法行程,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燕京,然后各自散去。 而之前被刘培文重点標註、被人联名上告的某刘姓作家,乾脆直接飞去了米国,美其名曰“访学”,但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对於作家这个群体来说,一段荒唐的歷史画下句点,另一段新的里程却即將在鲁院开启。 六月的一天,於华手里拿著一份文件,兴冲冲地跑来鲁院找刘培文。 “刘老师!刘老师!大喜啊!” 刘培文本来正在给学生改稿子,闻言放下笔,笑道:“什么大喜,你要结婚?” “不一样不一样!”於华摇头晃脑,“正所谓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我倒是没有找到结婚对象,不过我找到了奋斗的对象。” 刘培文接过他手里的文件扫了一眼,无语道:“这不是我们鲁院提交上去的文件嘛,多新鲜啊!” 於华手里的这份文件,正是鲁院跟燕京师大联合提交的《关於试办在职人员“文艺学·文学创作”委託研究生班申请报告》。 於华此刻依旧激动不已,指著上面的內容乾脆念了起来。 “近几十年来,中国歷史畸形发展,后遗症之一便是作家队伍知识结构的退化—.整个作家队伍呈一种贫血状態。” “从经济上讲,腾飞之日机不可失,文化上同样面临著这个歷史关键。” “而从中外作家的交流方面考虑,无论是出访、参加国际笔会我国中青年作家,包括一些知名度极高的作家,在知识身份上依旧是『白丁』。” 念到这里,於华用手指连连点著自己胸口,“你看看你看看,我啊!这不说的就是我嘛!我就是白丁啊!” 顾建资刚接完水,捧著杯子从一旁走过来,“你要真是白丁你也参加不了这个啊!目前跟燕京师大的计划,报名条件学歷要求可是本科。” “啊?”於华闻言,只觉得万念俱灰,他一屁股坐在顾建资的椅子上,眼里登时没了精神,口中喃喃自语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眼看著於华霸著顾建资的座位不挪屁股,刘培文招招手:“於华你过来!我给你走一个后门!” 於华跟吃了士力架一样,登时又来劲了,凑到刘培文身旁,著脸问道:“老师,不是我不相信你,为我一个人开后门,这事儿真的假的?” “有真有假!” “哪里假?” “单独为你是假。” “何为真?” “放宽条件是真。” 周爱若在一旁连连摆手,“行了行了,你俩別在这演京戏了,不就是放宽学歷条件嘛!成绩优秀的青年作家一一於华也符合的。” 原来,鲁院早就考虑到很多有名气的作家学歷並不能达到大学本科水平,所以特別加了一条:创作成绩优秀的作家学歷要求放宽至大专以上。 “你真要来,可得想清楚!”顾建资介绍道:“这个项目,培文有个简称, 叫『青年作家学者化』,顾名思义,这个研究生可不是混的,正经要上两年学、 通不过考试拿不到毕业证!” 刘培文接过话头,“最重要的,这个可不比鲁院的短培班,这个是要收学费的!” “收学费?”於华挠挠头,“多少钱啊?” “自费生3000元,公费生3700元。”刘培文拍拍於华的肩膀,“我要是你啊,我就赶紧回去给你们主编磕个响头,要不然你们领导为什么放你两年,还给你交学费?” 於华闻言,若有所思的告辞离去。 在楼上望著蹬著自行车远去的於华,顾建资忽然道:“哎?是不是没跟他说入学要考试啊?” “这小子贼著呢!”刘培文笑道,“你以为他现在去哪儿了?肯定去燕京师范找熟人继续问。” 把於华打发走,时间也快到下班的时候,刘培文果断告辞回家。 不摸鱼,上班不就成了等价交换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刘培文走后,顾建资继续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 过了片刻,周爱若忽然开口说道:“说起来,培文是不是学歷也是大学?” “夜大就算不是大学,至少也算是个大专吧。”顾建资隨口回答道。 “那我这创作成绩优秀的青年作家名单上,还加上他吗?』 俩人面面相。 加吧,培文都在鲁院当老师了,总不能老师不当了跑去做学生。 不加吧,他是既比名单上的这些人名气大,又比他们年轻。 名单提交上去,教育司的人只需要问一句“你们是按什么標准列名单”,他就是绕不过去的必选答案。 顾建资一摊手:“外事不决问培文,內事不决问老周,房一一凡事不决问院长!” 俩人跑去隔壁问了问唐音。 “刘培文人呢?”唐音眼皮都没抬一下。 “溜號了。” ““.—”唐音闻言,无力地摆摆手,“別加他了,哪有研究生导师考研究生的,倒反天罡。” 实际上,在唐音心中,刘培文跟如今学校要招录的作家们,早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了。 这就好比摇滚巨星不会跑来学《华北浪革》,真来了,难免有些跌份儿。 回到家的刘培文则是收到了让·雅克·阿诺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