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七零年代谈恋爱》 高烧H 何止蓝半睡半醒,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她正这样想着,口边就被人凑上来一个水杯。 水来了,但是何止蓝喝了一小口就再也不肯喝了。 她想要看看为喂她水的人,但是她眼皮沉重,怎么睁也睁不开。 张秀芬将水杯抵到何芝兰口边,见她喝了一小口再也不喝,心里不禁怒骂,真是难伺候。她贼眉鼠眼的看看门口,天已经黑了大半,约好的时间就快到了。要是这边再不搞定,自己不出去放信号,只怕是会误了事。 这样想着,张秀芬心一狠,将水杯里的水一股脑地全都倒进了何芝兰的嘴里。 但因为何芝兰一直皱着眉动来动去的,并不能将水全都灌下去。 不过已经灌了大半,想必应该够了。 张秀芬将水杯放到自己随身携带的菜篮里,左看看右看看,又将何芝兰床边梳妆镜旁的玉兰花样式银簪子捡了起来,她拿着在自己发间比划了一下,真好看。 何芝兰和她都是城里下放来的知青,凭什么何芝兰命这么好。她家穷,叁年五载送不来一点东西,何芝兰家却是每个月都往这里寄东西。家里比不上,人比人更比不上,何芝兰从小过得好,养得娇气,生得貌美,一颦一笑都牵动了董河村青年们的心。 尤其是女知青们心中的男神,何文坤。 同何文坤比,董河村的乡下男人,过于粗野,董河村的其他知青男人,过于平凡。 何文坤是高中毕业,很有文化。平日里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起话来斯文得很。女知青们很吃他这一套,各个对他都是满怀爱慕。 偏偏他谁也看不上,只瞧得上一个何芝兰。 他只说和何芝兰是一个姓,是本家人,所以才对何芝兰知青多加照顾。 但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是看上何芝兰了。 也对,十里八乡再找不出比何芝兰长得好看的了,更何况何芝兰家庭情况又好。旁人都说这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般配得很。 张秀芬提着她的菜篮子,将银簪子藏到杯子旁边,转身离开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何芝兰。 呸,什么郎才女貌,今晚过后,怕是路边乞丐都不会想要何芝兰了。 再一个,何芝兰能不能活过今晚,还是另一说呢。 张秀芬用手拢拢自己耳边的碎发,嘴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走到门口同观望多时的董建国道:“都弄好了,你们带人进去就行。” 董建国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热啊,是真热啊。 何止蓝艰难地吐掉嘴里的怪味水,然后想要爬起来,还没等她爬起来,就觉得身边一股酒气袭来。酒气太重,让她一下子呛得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全都消散了。 沉玉树喝得大醉,迷迷糊糊地被董建国带回了知青院,他感觉好像方向有点不对,但是实在醉得不行,只能任人搀扶着回了屋子。 一躺到床上,沉玉树就觉得更加不对了。 他的床铺才没那么软,而且他怎么感觉身边有个人? 沉玉树喝得昏头黑脑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就将身边的人抓了过来。他这魔爪一下就抓住了何芝兰软软的胸脯。 何芝兰不过刚成年,正是身体长成最好的时候,白花花的乳子又软又大,富有弹性,男人抓在手里忍不住捏了又捏。 捏完后,他还觉得意犹未尽,伸出另一只手将何芝兰整个人都抱到自己身上。 女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何芝兰这两天一直在发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全身都没力气抵抗。 夜里风大,知青院子的门窗又不怎么牢固,透风的地方多,吹进来反而让人觉得一阵阴凉。何芝兰贪凉,忍不住舒服得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气一下听得沉玉树硬了。 何芝兰只觉得自己下身突然被一个东西顶了起来。 沉玉树长得高大,手长脚长,那处也长。他怀抱着何芝兰,一手伸到何芝兰身下,自己迷糊地睁开眼看了一下,原来梦里的人是何芝兰。 还挺真实。 沉玉树做过几次春梦,迷迷糊糊的,也没怎么看清梦里人的样子。 不过他对何芝兰确实是有好感的,只是看不惯她娇小姐脾气,平日里不怎么爱和她说话罢了。 真没想到做春梦会梦到她。 不过春梦嘛,自然是无所谓了。 他伸手拉开何芝兰的内裤,一双大掌直接钻了进去,那纤长的食指开始在阴户上摸索。 沉玉树虽然还没成过事,但他平时也没少看知青们互相传阅的黄书,自然知道这事该怎么做。他用食指去摸那阴蒂,轻轻摸过去,食指缓缓刺入小穴。 身上的何芝兰打了一个激灵,沉玉树却没停下做怪的手,他将沾了粘液的食指又抽出来去摩挲那阴蒂。 一点一点上下摩挲着,刺激得何芝兰直接往他上身爬,何芝兰连连扭动身体试图避开沉玉树的手。 她却是将自己的奶子送入了沉玉树的口中。 沉玉树被那白花花的乳蹭着脸,终于忍不住用舌去舔那乳尖。 他一舔,何芝兰就往后一退,那小穴就被食指插了个透,再一往前,却是乳头被男人吮吸得啧啧有声。 何芝兰发着高烧,还被人轻薄,整个人迷迷糊糊得啥也做不了。 沉玉树玩了好一会她的小穴,又吃够了她的乳,将她玩得全身湿透,才抽出手指去拨她的内裤。他也不脱掉她的内裤,就只将那内裤拨到小穴一边,将自己涨红青紫的阳具顶到那小穴口,一点点刺进去。 好在方才润滑做得足,龟头毫无畅通地插了进去,然而想要将整个粗长的鸡巴插进去,却是难了。 何芝兰的双臂轻飘飘地垂在沉玉树身旁两边,细细的皓腕,雪白而又脆弱。 沉玉树的双臂足有她双臂几乎两个半大,布满了肌肉,一动起来就是青筋暴起,可想而知沉玉树的阳具相比何芝兰的小穴简直是大到离谱。 沉玉树怎么插也插不进去,于是翻了个身,将何芝兰压到自己身下。 他不停地去亲何芝兰的脸,亲了好一会儿,又伸手去玩何芝兰的奶子,就这样爱抚着,放松着何芝兰。沉玉树将她两条雪白的腿分开,驾到自己肩膀上,那硕大无比的阳具就抵到何芝兰的小穴口,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插进去,终于在小穴收缩放松的时候,狠狠顶进去,顶得太狠,竟然一下子顶到最深处,那龟头顶着花心,两个蛋蛋紧紧贴着何芝兰的穴口。 何芝兰疼得直冒汗,眼泪水也流了下来。 沉玉树赶忙抱着她坐起来,大掌摸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一下又一下,就像是怀抱着一个宝宝。 沉玉树杂乱无渣地亲着她的脸,亲到了那泪水,竟然觉得舌尖咸咸的。 这个春梦也太真实了。 自己的阳具插在那娇小姐的身体里,她哭得梨花带雨也不敢反抗。沉玉树的内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伸手去引何芝兰的手去摸两人结合处,那紧紧连在一起,何芝兰哭的稀里哗啦,小手颤抖着摸到自己湿软的裤头。 那是处子血。 沉玉树抱着她,在她身体抽插她,干了不一会儿又觉得不够舒服,将何芝兰放下来,整个人压到她身上插她,一下又一下,越插越深,干得何芝兰仿佛波涛汹涌上的一叶小帆船,两个奶子晃动着,纤细的腰被沉玉树掐得泛起了红。 干了不知道多久,沉玉树才意犹未尽地在她身体里爆发了出来。 他那处大,存得也多,好几天也没自渎了,更是一下子全都灌进了何芝兰的小穴深处, 全射进去了还不够,沉玉树就着干她的姿势,抱着她将两个人翻了身,何芝兰就趴在他身上,下面淫穴还紧紧吃着他的鸡巴。 到底是有点累了,沉玉树有点迷糊得睡着了。 何芝兰发着高烧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想要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然而还没挣脱出来,却觉得插在自己体内的鸡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沉玉树睡得不安稳,觉得自己浑身欲火又起来了。 尤其是身下那处,那龟头更是火热,恨不能烧了起来。 沉玉树侧了个身,身上的何芝兰也顺着侧身躺到了床上,两人面对着面,双腿交缠着,姿势有点不太对,阳具慢慢滑落出阴户,沉玉树将何芝兰掰过去,提起她的腿从后面插了进去。 小穴才一放松,精液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又被鸡巴顶了回去。 沉玉树两只大掌抓着何芝兰的两个大乳,揉捏着她的乳尖,鸡巴从后面抽插着,越插小穴越紧。 何芝兰觉得自己两个乳尖像是通了电,舒爽得她根本顾不上挣扎,只能被男人抱着欺辱着,那巨大的鸡巴又深深顶着自己火热的花心,一下又一下,让她忍不住泄了身。 淫水冲着阳具,沉玉树忍不住将鸡巴往最里面送,然后射出一股又一股浓精,最后死死钉在淫穴深处。 他抓着她的两个大奶,性器插在她身体里,肌肤相贴就这样睡着了。 穿越? 队上的赤脚医生被叫过去的时候,何芝兰已经开始口吐白沫意识不清了。 知青院外围满了人,全都是看热闹的。 张秀芬满脸焦急地盯着董有财,不停地问着:“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董有财摇摇头,道:“怕是不中用了。” 张秀芬自然早就知道何芝兰必死无疑,却还是假惺惺地掉了两滴鳄鱼眼泪道:“兰兰真是命苦啊!那姓沉的真不是个东西!” 旁边的人群也七七八八地传起了话。 “听说今早一开门就抓住了!” “流氓强奸罪!” “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人群嘈杂地吵闹声让何芝兰头痛欲裂,下身的撕裂痛感更甚,她又好久没吃饭没喝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转,口里吐起了酸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哇哇地大口吐了起来。 她这一吐,整个人从床上就要掉下去。 一旁的文彩霞看见了连忙上前扶住她,一边哭一边喊道:“董叔董叔!你快看看兰姐,她又吐起来了!” 董有财本来在和村支书说着话汇报工作,听到喊声连忙跑回知青院里,只看见那何芝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哇哇地将胃里的酸水全倒了出来,一下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快!给她弄点水灌下去,让她继续吐!”董有财连忙喊道。 文彩霞扶着何芝兰,手不方便,便转头看张秀芬。 张秀芬却像是没看到一样,连忙避开她的目光,自顾自地嘟囔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她装作被吓得六神无主没法倒水的样子。 村支书竟是激动地叁步迈作两步,一下跨到屋内,从桌上接了满满一海碗凉开水,就递给文彩霞。 文彩霞半抱着何芝兰,一手接过海碗,一碗全给灌了下去。 何芝兰发烧得口干舌燥,正是要喝水,于是配合得很,自己一只手还扶上了那海碗,没力气喝。但是文彩霞有力气给她灌啊,这一灌,又是呛到了肺管子,她干咳了起来,哇哇地又吐出了一堆酸水,只是这回酸臭味淡了点儿。 见状,董有财连忙道:“继续灌,多灌点水,把她肚子里那点酸水都吐完了干净才算好!” 听这意思,何芝兰还有救? 张秀芬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转念一想,破了身子的女人,脏的要死,平日里这何芝兰就娇里娇气的,要是知道这事,不还是要寻死觅活,恐怕是比死更难受呢。 她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些,反正没人知道这事是她干的,就算是何芝兰活过来了,也不会帮一个强奸了自己的人脱罪。那自己和董建国办的事就还是有效果的,等下个批次就能轮到自己回城,要是董建国敢诓她,她就拿着这个把柄要挟他,怎么样都是亏不了自己的。 文彩霞接过村支书递来的又一海碗凉白开,使劲灌了下去。 就这样往复几次,那何芝兰竟不吐了,还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土黄的墙壁,和黑红脸蛋的众人,有些发晕,念叨地问道:“这是哪儿啊?天堂竟然是乡村设定吗?” 说完,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还能说话就有救!”董有财两眼放了光,连忙安排道:“彩霞,你就在这看着,她要是醒了就多给她喂点水,我去供销社那边买点西药。” 村支书也两眼放光,何芝兰家里可是每月都寄米粮油票,何家又是懂事的,每次寄这些东西,都会特意写个纸条说明那些是专门给村上领导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尤其在这个物资紧缺的年代,村支书自然是对何芝兰照顾得不得了。 虽说何芝兰平日里小姐脾气不小,但都当财神爷供着了,村支书对于知青们的矛盾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真闹起来还是偏袒何芝兰的。导致何芝兰小姐脾气越闹越大,众人更加是受不了她,以至于她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叁进院里,本来是好享受,后来却像是被住大通铺的知青们刻意孤立了。 要不是这样,哪能发着高烧还被不法分子钻了空子呢? 村支书心里忍不住叹息,就算活过来,怕是心里接受不了也要半疯了吧。 何芝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月照西头了。 文彩霞睡在光凉的地上,鼾声如雷,听得何芝兰越来越心闷。 何芝兰张嘴刚要说话,却沙哑地不行,声音低到根本自己都听不到。 她没办法,只能拖着病体,慢悠悠从床上爬下来,往桌子边爬,那边放着海碗和茶壶,她口干舌燥的,再不喝水,感觉自己就快渴死了。 爬啊爬,像个蜗牛一样,爬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爬到桌边,一伸手反而先把一旁的凳子不小心推倒了。 凳子和坚实的地一碰,哐当一声巨响,吓得文彩霞立刻醒了。 她跳起来,从怀里抽出一把剪刀,怒喊道:“谁!” 黑漆漆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到趴在地上的何芝兰,文彩霞这才又大叫道:“兰姐你醒啦!” 何芝兰被她喊得耳朵都快聋了,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文彩霞却还是不改大嗓门,喊道:“兰姐你要喝水啊!你喊我啊!” 服了! 何芝兰艰难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然而文彩霞虽然嗓门大,但心肠却是好的。从来没见过娇小姐还那么狼狈的样子,而且看样子何芝兰也没生气自己看见她那副惨样子。文彩霞觉得自己一下子和何芝兰亲近了许多,连忙上前扶着何芝兰坐上一旁的凉椅,从桌上接了海碗凉开水,递给何芝兰喝。 何芝兰抱着那比自己脸还大的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就这样喝了两叁碗,那肚子就像涨皮球一样,鼓了起来。 何芝兰咂摸着嘴,打了个饱嗝,喃喃道:“好饿啊。” 文彩霞立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一拍自己脑袋,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提着个大菜篮子,一打开里面是香喷喷的鱼汤,鸡汤和小米汤。 何芝兰满头黑线,喂大哥你不早说,我现在喝得半饱,我怎么再继续喝汤? “村支书临走前让二婶给熬的,我给忘了给你说了。”文彩霞挠挠头,嘿嘿嘿地傻笑着。 无妨,何芝兰艰难地用勺子去捞小米汤里的米,鱼汤里的鱼肉,鸡汤里的鸡肉,那点点渣子也是食物啊。 吃饱喝足后,何芝兰心满意足地向后躺回凉椅,才慢悠悠开口道:“谢谢你了。” 有谁听过何芝兰说谢谢啊,文彩霞估计是第一个了。 文彩霞立刻受宠若惊道:“兰姐一点小事,都不是我弄的,嘿嘿嘿,你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嗓门是真大啊! 何芝兰高烧过后刚病体初愈,整个人很是虚弱,虽然这个感觉很熟悉,但不代表她喜欢。不过她怎么跑农村来了?何芝兰有点迷糊,她问道:“谁送我来的?” “当然是东方的红太阳!伟大的毛主席!”文彩霞一本正经,眼睛发光道。 何芝兰目瞪口呆,有些结巴道:“你说,说谁?” “毛主席啊!”文彩霞嗓门大,声音洪亮道,“他老人家说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啥?什么玩意儿?这都啥跟啥? 等一下,她不是在欧洲疗养院里参加心灵平和疗程吗?怎么就到了知青上山下乡的年代? 何芝兰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她记得自己癌症已经晚期,药石罔效,爸妈听说了一种印度心灵和平疗程挺有用,但是又担心印度不安全,千方百计才打听到欧洲一家疗养院也引进了这项疗程,才千里迢迢包机将自己送去了欧洲疗养院。 刚疗养的时候,倒是觉得一切挺新奇,好山好水好风光,到后面却是好山好水好无聊。 又因为停了化疗,身体越来也差,最后一次去见心灵导师的时候,甚至是被轮椅推过去的。 她记得自己摸着水晶球就睡着了,再醒来就是觉得自己眼皮沉重,身边有个人,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做了个春梦,但她也没什么太多别的感受,再次彻底醒来就是在这个破烂的土黄房子里了。 这?怎么回事啊? “我是谁?”这很重要,必须问清楚。 “你是何芝兰,兰姐啊。”文彩霞大咧咧答道。 何芝兰?何止蓝? “那你是谁?”何芝兰问道。 “我是文彩霞啊!我姐文朝霞!我弟文晚霞!” 何芝兰被哽住了,又问道:“这里是哪里啊?” “董河村啊!” 何芝兰还想再问,窗口却突然出现个人脑袋,张秀芬鬼鬼祟祟地偷听墙角,听着听着就知道那何芝兰烧坏了脑袋,怕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是傻子也是痴儿了。 她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忍不住笑了几下,脑袋一晃一晃的,就让何芝兰看见了。 何芝兰连忙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然后另一只手示意文彩霞靠过来,对着她耳朵说:“我看刚才那窗口有个人。” 一来就被陷害 “什么?”文彩霞刚要大嗓门喊起来,何芝兰连忙捂住她的嘴,摇摇头,小声道:“咱们不知道外面是好人坏人,还是小心点。” 文彩霞握紧手中的剪刀,点点头,小步地往窗边走,突然一个开窗,喊道:“谁啊!大半夜啊!耍流氓啊!” 她嗓门大得很,一下子传遍了整个知青院,有几个睡觉浅的知青立刻醒了过来。 发生了何芝兰这档子事,这两天大家都精神高度紧张,一听耍流氓,女孩子们连忙团团抱到一起瑟瑟发抖,男知青们却是兴奋得抄起了墙角的锄头之类的农具。 要是再抓到一个,自己还能混个英勇义士呢!到时候村委会给表彰,通报到镇上,对回城说不定有帮助。 “原来是秀芬姐啊!”文彩霞松了一口气,大咧咧道,“你咋半夜来了也不吱声,藏这吓死我了!” 她说话没心没肺,没啥心眼儿,但别人一听这话,就觉得这味儿不对了。 对啊,你大半夜的,藏着躲着是干什么呀? 张秀芬被直心肠的文彩霞一说,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道:“我,我来看看,看看何芝兰。” 何芝兰看着面前的场景,直觉这个张秀芬不对劲,仿佛在隐藏着什么。 外面的知青听说是个误会,也就一哄而散地走了。 边走还边有些泄气道:“本来以为还能再抓到第二个沉玉树呢!” 沉玉树?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何芝兰有些疑惑地看向文彩霞,问道:“沉玉树是谁啊?” 文彩霞是个不禁事的姑娘,但昨天早上闹得实在厉害,她自然也听七大姑八大姨讲了讲,知道发生在兰姐身上的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有点不敢开口说,不想刺激到这个娇气的兰姐。 但是张秀芬在啊,她最不怕刺激何芝兰。 于是张秀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假装劝解道:“芝兰啊,你这么漂亮,就算是被贼人糟蹋了,也是能找到好婆家的。” 什么玩意儿?贼人糟蹋? 何芝兰有点迷糊地看向张秀芬。 果然是发烧发傻了,张秀芬心里得意死了,嘴上却还叹气道:“你被沉玉树强奸这件事。” 说到强奸二字,张秀芬特意加重语气,看了一眼何芝兰神色。 见她神态自若,张秀芬有点恼怒,就继续加重语气刺激道:“虽然知青院里的人都看到你俩光着身子缠一块儿了,但是我们绝不会给董河村外乡人说的,你到时候往外面配个鳏夫啥的,人家不去问你也不要去讲。” 何芝兰满脑子问号加感叹号,自己一来就这么刺激吗? 不过话说沉玉树这个名字却是很熟悉啊,何芝兰有些碎片记忆闪回。 她坐飞机去欧洲疗养院的时候,嫂子给她搜索了一些印度乡土心灵记录文学存到了kindle里。到欧洲十几个小时飞行,她无聊之下就点开看了几本,其中有几本是不小心下载进去的别的乡土文学,其中就有一本叫做《董娇娇重生七零年代》。 女主叫董娇娇,前世嫁给了下乡知青何文坤,后来夫妻二人回城后却是因为种种原因闹得很难看,女主死之前后悔得不得了,觉得自己是被这个何文坤骗了,发誓下辈子要报仇。 这个何文坤为了回城的名额,同董娇娇调情说爱,骗得董娇娇一心为他,甚至撺掇自己的堂弟董建国一块儿陷害了当年董河村唯一一个在回城名单上的人。 那个人叫什么呢? 当然就是被坑了两辈子的沉玉树。 前世,董娇娇为了替何文坤弄到回城名额,硬是给沉玉树设了个局,让他强奸害死了女知青何芝兰,然后被判了强奸杀人罪。 这在当时可是轰动全国的大案,顶上的领导都被惊动了,直接判了个死刑。 第一世,沉玉树,卒。 重生后,董娇娇意识到自己不能帮了何文坤,但她重生回来的晚了,沉玉树已经东窗事发了,为了跟何文坤做对,且不被沉玉树的家人针对,董娇娇半真半假地将沉玉树是被人害死的真相告诉了沉家人。 她玩文字游戏玩得高明,只说自己是偶然听到堂弟和张秀芬谈话,才知道是何文坤指使这两人干的。将自己做的事是摘了个干干净净。 沉家人为了自己早死的儿子,自然是拼命针对何文坤,别说回城了,何文坤小命最后都没保住。 而董娇娇,在手撕渣男后,走上了福运通天的路,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一路发财。 第二世,沉玉树,依旧卒。 这么个工具人,偏偏作者还花了不小的篇幅描述了一下沉家人怎么牛逼,第一世怎么后期报复董娇娇,第二是又是怎么报复何文坤。 为了配合沉家人的牛逼背景,给沉玉树也是花费了一番笔墨写他怎么风流倜傥,帅气潇洒,英年早逝。搞得后面描述男主那些词都有些过于重复繁琐了。 这么个工具人,何芝兰看完全书后,只觉得沉玉树是真的惨,他才是该重生的。 但是没想到自己竟然穿到这本书里了,而且竟然还是导致沉玉树身死的缘由。 何芝兰仔细想了想,关于原着中描写自己的话,好家伙,她就只能记得一句什么被沉玉树轻薄的女知青何芝兰,死在了炙热的五月,吧啦吧啦。 真是炮灰中的炮灰,背景板中的背景板。 不过她现在没死,何芝兰抬眼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下张秀芬,书里写到沉家人查清真相的时候,才发现当年何芝兰会死,是因为被人给下毒了。 而下毒的人,就是张秀芬。 其实董娇娇只是想给沉玉树安个流氓罪,这在当时也算是大罪了,沉玉树少说也要判个十几年劳动改造,回城的名额更是别想了。 但是计划是这样计划,真让董建国去实施,张秀芬听着听着却突然自己有了心思。 平日里,知青院里虽然都是和和气气的,但谁都知道,那何芝兰娇小姐惹不得,一副小姐脾气,偏偏家里还有点钱,会给领导送人情,弄得每次上工分做活,都偏袒那何芝兰。 长此以往,大家对何芝兰都有意见。 别人有意见顶多背地里埋怨,但是张秀芬不一样,她从小就是小人堆里的头头。 张秀芬会说话会做事,长得又清秀,笑起来两眼弯弯的,最讨长辈喜欢。但是再喜欢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家里人舍姐保弟,扔来了这鸟不拉屎的董河村。 本来听说何芝兰也是有两个哥哥,她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处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何芝兰下乡是因为名单搞错了,本来要下放的是她二哥,结果不知道怎么弄的就变成了她的名字。 何芝兰的二哥心里过意不去,每月家里捎来米粮油票还不够,何芝兰二哥还特意寄些女孩子喜欢的头绳簪子小首饰,漂亮新奇得不得了。 何芝兰长得又好看,每日里这么一打扮,更加显眼。张秀芬就有些嫉妒了,她从小做惯了头头,第一次被别人抢了风头,还是个不论家世样貌都要强自己一头的。 每日相处下来,那何芝兰的小姐脾气也让人吃不消,这嫉妒啊慢慢就变成了恨,恨意酝酿起来,有了机会就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于是何芝兰听董建国的计划后,自己悄悄提前带何芝兰去山上拉猪草,又特意选了个地势不平的地方,一脚将何芝兰踹到那脏污的潭水里。果然,何芝兰回来后就发高烧,她又自告奋勇去看望何芝兰,给何芝兰喂了夹竹桃水,再让那个人高马大的沉玉树一折腾,她就不信那何芝兰能活下来。 结果,何芝兰打了个喷嚏,道:“太晚了,我这还感冒着,也不想传染给你们,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好了。” 结果何芝兰居然没死,张秀芬心里不知道有多失望。 文彩霞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村支书说了派我保护你安全,兰姐你别怕,你看我睡地上刚刚好,又凉快又舒服。” 说着她就躺到了刚才自己躺着的位置,然后对着张秀芬道:“秀芬姐,你早点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早工呢!” 文彩霞是真的想留下,她睡那大通铺睡得难受的,自己鼾声大,一会儿被这个女知青踹起来说吵死了,一会儿被那个女知青揪着耳朵骂,一晚上自己睡都睡不好,在这儿睡着,独房独院的,还挺舒服。 张秀芬本来就是被抓进来的,她只想着说沉玉树强奸何芝兰,然后刺激何芝兰发疯,但看何芝兰那副样子像是痴傻了,也没发疯,心里不免有点小小失望。但文彩霞说到上早工,张秀芬立刻就告辞回去了。 要是没睡好,上早工那真是累死人了。 叁进院立刻安静了下来。何芝兰望着月,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不过该堤防的人还是要提防,张秀芬,董建国,董娇娇,何文坤…… 仅仅为了回城名额的私心,害死了两条人命…… 炙热的五月夏夜,何芝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未来一片黑暗。 探监 天蒙蒙亮的时候,知青院里的人大多去上早工了。 何芝兰伸了个懒腰,一晚上睡得还挺踏实,没了癌症病痛折磨,乡下空气又清新爽快,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文彩霞被村支书安排留守知青院照顾何芝兰,于是就没有去上早工,但她上早工上惯了,一到点儿就醒了过来,去了院子里先洗衣服了,洗衣槌噼里啪啦,声响也是够大。 何芝兰走到桌边,本来滚烫的米粥放久了有些温凉了,正好是入口的温度。 她慢慢喝了点儿,感觉人也有了力气,才开始观察这个知青院。 知青院是之前打土财主,分下来的一个大院,相比村上一些人家的茅草屋是好了不少,但是也没好到哪去,土黄的墙壁都是泥土夯起来的,下完雨院子里坑坑洼洼的都是泥水。 物资匮乏,精神匮乏,群众每天能做的就是阶级斗争,忙着斗这个斗那个。如今董河村出了个这大事,流氓强奸罪,那帮革委会的拉着沉玉树就要先批斗,好在公安局的人先来了,抓着沉玉树先去了看守所。 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沉玉树早就被关得失了精神气。 门被打开的时候,沉玉树甚至都没抬头看来人。 “是他吧?”开门的女警察看着何芝兰,问道。 何芝兰有点紧张地点点头。 女警察没把门关上,反而是让了个道让何芝兰进去。 沉玉树蹲坐在角落,靠在墙壁上,半闭着眼睛,他长得人高马大,这么蜷缩着倒是显得有点可怜了。 “喂?”何芝兰有些紧张地开口。 沉玉树微微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何芝兰。 何芝兰? 何芝兰! 沉玉树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不要紧,相对于何芝兰的娇小身躯,那真是突然一个巨人出现在眼前。 何芝兰心里咯噔了一下,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好家伙,这身高不去打篮球真可惜了,怎么看着快两米了。何芝兰被吓得不轻,身后的女警察也被吓到了,连忙喊道:“干什么!犯人沉玉树!你要干什么!” 沉玉树能干什么?他啥也不想干,他就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喝醉了犯出这么大的事。 如今何芝兰就在面前,沉玉树自知对不起人家,结结巴巴开口道:“我,我,我没想干什么,我真的,我就是喝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狡辩,女警察不屑地看了沉玉树一眼。 何芝兰却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沉玉树为什么喝大了去了知青院,还专门去了最里面的叁进院,不是有熟人带路,恐怕他根本都摸不进去。 作为下放到董河村的知青们,何文坤这帮学习好的,爱吟诗作对的,早都拉帮结派占了个院子,其余的几个男知青被排除在外,睡在了老乡腾出来的柴房。那沉玉树就住在其中一户农家的柴房里,他长得人高马大,虽然长得挺帅,但因为沉默寡语加上高得离谱的个子,女青年看到他就被那张冷脸吓跑了。 还有小孩编童谣嘲讽他是个大怪物。 而他虽然长得高,是个人眼中的怪物,但他也是个男青年,情不自禁之下,尤其是对着董河村有名的美女何芝兰,喝醉了后干出这种禽兽事也是不出大家意料的。 还有人说什么,早就知道这沉玉树是个大怪物,长得高心眼坏吧啦吧啦。 本来董娇娇意思让沉玉树被抓到和何芝兰在一起拉拉扯扯,就能定个流氓罪,到时候回城名额自然会撤下来,自己再求求爸爸,把何文坤的名字送上去,自己再跟着何文坤回城里,未来都是光明的,再也不用在这农村干粗活重活了。 但谁能知道,董建国和张秀芬一商量之后,这张秀芬因为嫉妒何芝兰,竟然想要置她于死地,但张秀芬也是从前看书上看的夹竹桃水有毒,但是毒性有多大,怎么控制毒量,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于是安全起见,她弄到了淫羊藿,让董建国弄到酒里灌给沉玉树喝。 所以喝醉了的沉玉树,其实也不会真的就突然淫性大发,还是因为那酒有问题。 这些事儿都是第二世的时候,重生后的董娇娇查出来的,那张秀芬为了让何芝兰痛苦一辈子,可真是两方面准备,就算何芝兰没被夹竹桃水毒死,醒来后面对被强奸的事实,精神状况脆弱一点儿的只怕当场就疯了。 尤其何芝兰平日里还是个傲气十足的娇小姐。 “我知道。”何芝兰定了定神,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喝醉了,你还记不记得谁把你扶回去的?” 董建国呗,还能有谁?虽然自己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是就算告诉警察,那也是没有证据的,董娇娇也是写了匿名信给沉家,但沉家还不是苦于没证据没有办法给沉玉树脱罪。那何芝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可是没了,何家又不是任人欺负的。最后沉玉树还是被枪决了。 何芝兰早上醒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不管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穿书了,这个沉玉树她是救定了。 书中的沉玉树是个沉默寡言的高个子怪物,但他心地善良,因为自己力气大,能帮的活都会去帮人家,还曾经救过落水的小孩。 “我记不得了。”沉玉树回想了一下,他是真的记不清,那天大家在山上抓了不少野兔子,村里的人就拿去换了点儿酒。沉玉树从来没喝过酒,第一次喝酒,就觉得喉咙辣得很,本来不要喝了,但是一旁的青年们就开始嘲笑他。 “好吧,那你听我说。”何芝兰靠近沉玉树,示意他低头。 沉玉树乖乖地低头。 “我已经给家里捎信了,到时候再审问你,你就咬定了咱两是订婚过的。”何芝兰把自己的计划悄声说了出来,“我相信你是被陷害的,我也是被陷害的,事情没搞清楚之前,我相信你也不甘心就被判枪决吧。” 他当然不甘心,但是说起来到底是自己理亏,人家大姑娘家清清白白一个身子,被他给污了名声。 虽然在看守所里待着,但是偶尔也能听到警察谈话,本来知道何芝兰没死的时候,他还松了一大口气,但是仔细想想何芝兰没死,活了过来,只怕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是以他看到何芝兰的时候,理亏的惭愧的都不敢多说话。 何芝兰长得多好看啊,脾气是大,但是好看啊,而且那天晚上虽然喝了个大醉,但是摸起来的手感,融为一体的快感,那种销魂的感觉,真的是让人回味无穷。 脾气大的娇小姐要是知道自己被村里有名的高个子怪物欺负了,只怕要寻死觅活,非要枪毙他不成。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刚刚何芝兰说了什么?沉玉树有点不明白了。 订婚? 陷害? “你家里人来看你的时候,你也串一下话,就说咱们下放之前家里人就互相认识,早就订好了亲,下放后为了更好的革命劳动,就没提这茬事。”这个年代,搞破鞋流氓罪那可是不得了,想要救沉玉树,只能让两人的关系合理化,合法化,那只能是早就订好了亲的未婚夫妻。 “我二哥这两天就过来了,到时候我让我二哥去和警察谈,你家里人来了,直接找我二哥就行。”何芝兰气息香软,道,“别害怕,最多十来天,等这边警察搞清楚怎么回事,你就能出来了。” “我……”沉玉树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人陷害了咱两,你不想查查清楚吗?我也不想受人非议,这个方法是目前最好的了。”何芝兰宽慰道,“你放心,也不是要咱两真的结婚,等事情水落石出了,我们都回了城,你想娶谁娶谁,我坚决不干涉。” “我……”沉玉树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何芝兰能说出这样的话,那真的是救了他一条命,别说结婚了,这辈子给她做牛做马那都是应该的。 “好了,你放宽心吧,我先回去了。”何芝兰往后退了几步,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女警察站在门口,仔细听了会儿就只能听见些碎语,什么警察,什么家里人,又看到沉玉树那个惊慌失措,迷茫的样子,便以为何芝兰在义愤填膺地骂他。 女警察挺同情何芝兰的,这也是为什么何芝兰提出探望沉玉树,她就带她来了。 女警察伸手拍了拍何芝兰的肩膀道:“女同志,别害怕,党和人民会替你做主的。” 何芝兰点点头,她才不害怕,该害怕的是张秀芬才对,过几天等匿名信送到沉家人手里,等沉家人下来董河村,就是何文坤,张秀芬,董建国的死期了。 但是相比于沉家人直接了当地报复,何芝兰更想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文彩霞看何芝兰出来了,连忙招手,何芝兰抬眼看她,才看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跟她样貌相仿的女青年,女青年身旁还站着一个带金丝眼镜的斯文男青年。 批斗 “兰姐!我姐和何大哥都回来了!专门为你做主!”文彩霞嗓门大,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院子里有几个群众互相看了一眼,心道原来这就是被强奸差点死掉的女知青何芝兰啊。 “小点声。”文朝霞伸手去打文彩霞挥个不停的手,然后看了一眼何芝兰。 说实话,何芝兰的小姐脾气是真的不讨人喜欢,但是她身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差点被那个高个子拐去强奸致死,文朝霞还是有点同情她的。 听说那天早上,第一个发现两人事情的是知青院里最爱搬弄是非的张红梅,她平时嘴巴子就不严,说起话来颠叁倒四,夸张得不得了。 话传话的,连那天何芝兰身上被弄得青红透紫,脖子身上全是吻痕,高个子那处有多狰狞巨大,两个人光溜溜地搂在一起,何芝兰像是被野兽袭击过一样,形容得活色生香的。 再看何芝兰现在穿着单薄的白衫长裤,皮肤白里透红,黑发垂下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何芝兰是真的惨啊。 “你们怎么来了?”何芝兰拢一拢耳边的碎发,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何文坤看着何芝兰这副样子,知道她是害羞了,惭愧了,忍不住关切道:“芝兰,你还好吧。” 鬼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勾引董娇娇天天想着怎么回城,董娇娇会出这个馊主意,沉玉树和自己会陷入这个境地? 一个命快没了,一个鬼门关拉回来名声已经没了。 何芝兰眼眶红了,装作受委屈得不得了,忍着哭腔道:“我先回去了。” 哎,何文坤怎么也没想到董娇娇会安排这档子事,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喜欢何芝兰的,何芝兰虽然脾气不好,但是长得是真好看啊,他午夜梦回的时候,都是想着何芝兰这张漂亮的脸,撸出来的。 而且让何芝兰做老婆,那也是不吃亏的,本来还想着等拿到名额,和董娇娇一拍两散,然后自己再去把何芝兰勾引过来,凭着何家的钱和帮助,自己回城后肯定是吃香喝辣,少不了好的。 现在何芝兰这个样子了,当老婆是不够格了,但是吧…… “我护送你回去,芝兰。”何文坤说着,就走到何芝兰身边,他不经意地看了一下何芝兰的腰身,听说那天被撞破事情的时候,何芝兰被高个子拢在怀里,正在做那事呢,听说何芝兰那奶子是又大又白,被高个子捏得是又青又紫。 女人被破了身子,奶子都会长点,看着说的挺有道理,前些日子何芝兰身材还没这么挺翘呢,看这屁股蛋子一扭一扭的,还挺骚。 那天的事,传遍了董河村,男人们说话更加脏了,何文坤还听到什么当时高个子那鸡巴涨得又粗又大,硬堵在何芝兰小小的肉穴里,两个人搂得紧紧的,高个子那鸡巴插得深深的,蛋都恨不得塞进去,想必这何芝兰小穴别有一番滋味,让人欲罢不能啊。 何文坤满脑子肮脏事,他在下放之前,就有过性经验,和当时自己的同学偷吃了禁果,但是那个女同学年纪轻,身上又没几两肉,长得也没何芝兰好看,要是自己弄上何芝兰,还不知道有多爽呢。 他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显,文家姐妹只觉得何文坤这个人真绅士。 何芝兰懒得理何文坤那暗中色眯眯的目光,书里写第一世何文坤就是爱乱搞男女关系,最后和董娇娇才不欢而散的,想来这么个色鬼,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但是回忆了一下,这个何文坤在自己面前还挺能装,倒是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何文坤将何芝兰送回知青院里,等文家姐妹都走了后,才犹豫地开口道:“芝兰,其实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何芝兰心里有些奇怪,但面上却表现出惊讶,害羞。 何文坤见状立刻抓住何芝兰的手。 何芝兰不着痕迹地抽开自己的手,说道:“我先给你倒杯水。” 他就知道何芝兰对自己也有意思,虽然何芝兰被人睡过了,但是到底还是他日思夜想的美女,他不睡到她,他心里难受。这下何芝兰已经是破鞋了,以前想着娶她回来当老婆,所以就彬彬有礼,没有露出色中饿鬼的样子,这会儿是不可能再拿她当老婆了,自然露出了狐狸尾巴。 何文坤被甩开手并不气馁,反而再接再厉,上去就抓住何芝兰的手腕。 好细,好嫩,何文坤春心荡漾,道:“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何芝兰甩也甩不开他。 何文坤强力地抓住她的手,看她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心想,装什么装,都是个破鞋了,听说全身都灌满高个子鸡巴射出来的精液,奶头都被捏得又肿又大,还在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女,被人搞成那个样子,还在装。 “我不嫌弃你,芝兰,我真的不嫌弃你,只要你说你也喜欢我,只要你肯诚实的面对你的感情。”何文坤说着大话,目光游移在何芝兰的胸脯上,奶子是真的大啊,“我!我一定对你负责到底!” 今天他非要睡到这个何芝兰不可,过两天名额报上去,他就要回城,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乡下的何芝兰了。 负责之类的空话假话,说说罢了。 要是还是原来的对何文坤有些好感的何芝兰,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听到这句话恐怕是对何文坤感激涕零,满脸惊喜了。但是何芝兰已经换了个灵魂,现在的何芝兰只觉得想吐,本来还想套套何文坤的话,现在却是懒得装了。 何芝兰不想装了,一瞥眼,又看见远处有人来,连忙挣扎道:“有人来了,你快放手。” 何文坤脑子里都是那些青年在他耳边的传话,什么听说高个子怪物鸡巴大得不得了,估计那一晚上都能把何芝兰淫穴插松,插得能插进去两根鸡巴了,听到这儿何文坤那下身都硬了。这何芝兰又在这儿半推半就的,何文坤越来越着急,双手开始不老实了,就摸向何芝兰的肩膀,将她摁到墙上,目光深情款款地看着何芝兰,道:“我是真的喜欢你,芝兰,让我们在一起吧。” 说着,他就要低下头强吻何芝兰。 何芝兰一脚踹上何文坤的裆部,进门的董娇娇刚好看到何文坤要亲何芝兰,大喊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然后就看到何文坤突然痛得蹲下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大喊出了效果,连忙继续喊道:“有人耍流氓啊!” 知青院里的人,呼啦一声全都跑了过来,好家伙一个个手提扁担,拿锄头的,看着就吓人。 何文坤痛得满头大汗,喊道:“没有人耍流氓!没有人!” “你还狡辩?!我亲眼看见的!”董娇娇上去就是两个大耳光,甩得何文坤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你别害怕何芝兰同志,我是村支书女儿董娇娇,我会为你做主的!” 何芝兰一看这个场景就知道,重生后的董娇娇回来了。 然而何文坤并不知道,眼冒金星道:“是我啊娇娇,我是文坤!” “打得就是你这个臭流氓!何文坤你个大流氓!”董娇娇反手又是两个耳光。 何文坤满心不解,前段时间还浓情蜜意的,甚至为了自己回城,愿意去陷害别人,怎么这一下子就像是和自己有仇似得。何文坤以为是董娇娇误解自己和何芝兰有私情,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耍流氓!我刚才和何芝兰同志在正常聊天!” 这样说着,他还祈求地看向何芝兰。 何芝兰装作被吓得不轻的样子,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何文坤同志刚刚一直对我拉拉扯扯,把我逼到墙角,还想要,想要强吻我……” 说着说着哭腔就出来了。 之前发生在何芝兰身上的大事,虽然大家有些看笑话的意思,但还是更多的是同情,现在看何文坤居然还敢欺负何芝兰,群众瞬间正义感爆棚,抓住何文坤一边暴打一边往公社戏台去。 大家暴打了何文坤好一会儿,其中董娇娇出得力气最多,打得手都累了,才歇一歇道:“把他头发剃了!给他带高帽子!咱们拉他游街示众!” 村支书的女儿,说话到底是有点分量的,说实话群众这么疯狂,也是因为董娇娇在这儿领着呢,要真是出了什么事,村支书的女儿扛着呢。 何文坤哪见过这个场面啊,吓得当即爬到董娇娇面前,跪地求饶道:“娇娇,对不起,我真的和何芝兰没有关系,我对不起你!” “我都亲眼看见了!你在欺负何芝兰同志!”董娇娇嘴上这样说着,其实根本并不是为了给何芝兰做主。 前世她为了何文坤做尽了坏事,后面这丧天良的何文坤居然把自己卖给沉家人,让沉家人把自己好一通折磨,后来痛苦老死后,眼一睁居然又回到了那年抢名额的时候,只是沉玉树已经被自己陷害了。 但是何芝兰却没死,她觉得奇怪,连忙从叁里地外的小姑家赶回来看望何芝兰。 谁知道就刚好碰上了何文坤轻薄何芝兰,原来这人面兽心的家伙从一开始就是个爱乱搞男女关系的。 她董娇娇真是瞎了眼! 出来了 文彩霞听说又有人对何芝兰耍流氓,还是平日里人摸狗样的何文坤,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嗓门大,喊着兰姐就冲了进来,一进来倒是先自己被吓了一跳。 兰姐那冷清清的叁进院里,居然有十几个外乡人的面孔,她打眼一看,倒是有几个认识的乡镇领导,其中还有董娇娇的父亲,董河村的村支书。 才两天而已,沉家人居然能过来这么多人,看来这个沉玉树家庭背景确实不简单。 何家暂时只来了何二哥,何妈听到这事,哭得混了过去,这会儿还在医院呢,何爸得看着,而何大哥还在边疆保家卫国呢,根本也回不来。 何家两个儿子,小女儿算是掌上明珠,两个哥哥都爱妹如命,所以才养得何芝兰脾气大得不得了。 何芝兰出了这档子事,最难受的其实是何二哥。 当时下乡的名单里填的明明是何建军的名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小妹何芝兰的名字。 这件事说起来,要当初下乡的是自己,怕也就没这档子事了,他苦命的小妹啊。 何芝兰看自己哥一会儿长吁一会儿短叹,看着自己就好像要哭下来一样。 这二哥,是真的亲二哥。 “你想好了?”何建军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但还是不愿意这么简单放过那小子。 “嗯,我都想好了,二哥你千万做好爸爸妈妈的思想工作。”何芝兰点点头道,“咱们救人一命,也是做善事,你信我,这件事真的不是沉玉树要做的,他和我一样都被人害了。” 何建军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沉玉树是被人害的,他压低声音道:“我中午到先去了看守所看他,那沉玉树人高马大的,谁要逼他做这事,也逼不了啊,再说了他喝醉了做这事他人品就不好,他敢欺负你,我看他就该死。”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而且我现在没有证据,我也不好跟你讲。”何芝兰依旧淡定道,“反正你就按照我说的,到时候警察来调查,咱们就统一口径,怎么也不能让那些坏人得逞。” 何建军拗不过自己亲妹子,只能道:“便宜沉玉树那小子了,他要是结婚了还敢欺负你,我就打死他。你别怕,妹子,我打不死他,还有你大哥,我看他敢动你一根手指头不!” 何建军说得是实话,何家兄弟两把妹妹当眼珠子看,自然是什么都向着她。 既然妹妹说要和沉玉树结婚,那就结婚,她娘家反正又不是没人,看那沉玉树敢有二心不。 外面沉家人急得,沉家姑姑忍不住先开口问道:“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何建军打开了房门,道:“都商量好了。” 沉家姑姑看何建军那个样子,知道有戏了,连忙边感谢,边保证自己侄子一定会对何芝兰好。 这件事传到军区的时候,沉司令差点没气得脑淤血。 沉家几代单传,到沉玉树这代,就剩下沉玉树一个男丁了。 沉玉树的父母参加秘密行动的时候,双双被炸死了,沉司令就这一个孙子,自然是捧在手里,但是上面红头文件下来,还是要下放到乡下去接受中下贫农再教育。 沉玉树是个心地善良的,平时又很乖不爱惹是生非,和军区大院里的孩子也玩不来。 想着送到乡下去,刚好散散心,锻炼几年,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没想到这一出事就出了个人命关天的大事。 这件事,要是没有受害者的谅解,肯定是死刑,就算不是死刑,发配到劳改场劳改几十年,人出来也就废了,沉司令如今都快七十了,都不知道自己有几年活头了,怎么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没想到峰回路转,沉家姑姑去看守所看望沉玉树的时候,沉玉树居然说这件事另有隐情,他和何芝兰都是被人陷害的,并且何芝兰愿意和他订婚,以洗脱他的流氓强奸罪。 沉家姑姑别提多高兴了,当即带着大帮人去了知青院,和何家人谈订婚。 谁知道何二哥却不同意了。 这下何芝兰也不知道跟何二哥聊了什么,他居然又同意了。 这件事本来是个死局,何芝兰这一下既是救了沉玉树一条命,又是救了自己的名声。 虽然订婚了也不能胡闹,但到底是有个名分在的,小夫妻两闹个事那就不算大事。 董娇娇这边收拾完何文坤,听说沉家人来了,就准备去偷偷告密,顺便将自己摘个干干净净,可惜她还没遇到沉家人,就听村里人说沉家人带着何芝兰去了警局,没一会儿沉玉树就被放出来了。 “都是误会。”文彩霞一边吃着窝窝头,一边道,“原来沉玉树跟兰姐从小就认识,两家人早都订婚了。” “什么?”张红梅睁大双眼,她怎么不知道这个八卦。 “是真的,我刚才听我姐说的,她认识那里面女警察,去送饭的时候聊到的。”文彩霞非常直接道,“兰姐长得好看啊,心里肯定是不愿意跟沉玉树走太近的,但是家里都定亲了,再不喜欢那还不是要嫁给他。” 这年代自由恋爱,可以说是很前进了,大多数都是家里人相亲,就算再不愿意,也很少有反抗的。 “原来是这样啊。”张红梅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沉玉树能摸进何芝兰院子呢,估计私底下摸进去不少次了吧,每次走得早没被人发现而已,啧啧。” “哎,这人家夫妻的事儿。”文彩霞忙着吃自己的窝窝头,“咱们管不了。” “也是。”张红梅继续八卦道,“你听说那村东头那片坟地吧,最近闹鬼呢!” “什么?”文彩霞吓得窝窝头都哽住了。 张红梅神秘兮兮道:“有人在坟头看见鬼火了。” “真的假的?”文彩霞吓得一哆嗦,两个人开始新一轮别的八卦。 沉玉树被放出来了,村里就安排他和何芝兰住那叁进院了。 被关了叁天叁夜,沉玉树可算是有得吃喝了,进了叁进院,先拿着海碗去门口的井边喝水,他喝得飞快,看得何芝兰目瞪口呆。沉玉树喝到最后也有点不好意思,道:“我长得太高,喝得多,吃得多。” 确实是有够高,问了才知道他大概一米九八的样子,虽然没有两米,但是也快接近两米了。 这几天又在看守所里心惊胆战地熬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还有点欧洲厌世名模那种感觉。 沉玉树拿桶从自己头上浇水,浇了一身湿透,然后像狗狗一样甩头,五月的夏夜里,燥热一扫而空。 这人还挺帅,何芝兰默默想到。 沉玉树收拾干净回了叁进院,非常乖觉地坐到一边,离何芝兰远远的,开始吃窝窝头。 何芝兰喝着鸡汤,香味飘满了整个叁进院,沉玉树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鸡汤,然后又转过去假装自己没看到。这孩子真是有点可怜,问了才知道其实沉玉树还没她大,也就刚刚成年。 “你要吃吗?”何芝兰喝了几天鸡汤,喝得也有点腻了,招呼道,“你坐过来,我们一起吃。” 沉玉树乖乖地坐过去,乖乖地给自己盛了一小碗鸡汤,谢谢谢谢说个不停,就开始喝了。 喝完后,那无辜狗狗眼立刻望了过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何芝兰觉得自己不像是给了他一碗鸡汤,反而像是给了他一顿满汉全席。 沉玉树有多乖呢,晚上要睡觉了,这孩子自动睡到文彩霞之前躺的地方,一动不动,而且睡着了居然不打呼噜。何芝兰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她前世也有谈过几段恋爱,个人喜好就是个子高的厌世感男模,可惜没有能开花结果的,尤其是后期癌症了,连享受情爱的权利都没了,所以,她何止蓝,至今都是,俗称处女。 她对性爱不排斥,甚至也自娱自乐过,但是还没和人做过。 刚穿过来的时候,她记得有个男人将自己抱在怀里,舒服得不得了,现在想想估计就是沉玉树这个倒霉蛋了。 沉玉树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看样子自己还是他第一个肌肤之亲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坏心眼的何芝兰开口道:“喂!沉玉树!” 沉玉树睡得不踏实,一喊就醒了,乖乖答道:“怎么了?” “你先起来,你过来。” 沉玉树爬起来,乖乖地走到床边。 “你坐下来。” 沉玉树坐下。 “躺下来。” 沉玉树躺下。 何芝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沉玉树不懂。 何芝兰道:“抱我啊!我怕冷。” 炙热的五月夏夜,何芝兰也是有够不要脸敢说自己冷。 沉玉树哪能理解别人勾引自己的意思,他只是乖乖躺下,然后从背后抱住了何芝兰。 软玉温香,抱着是真的舒服。 沉玉树觉得自己有点硬了,到底是少年,硬得太快都来不及避开怀里人的肌肤。 感觉到那硬物,何芝兰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几乎是脱口而出。 本来他就喜欢何芝兰的样貌,现在何芝兰脾气又这么好,还让自己睡床上,还让自己抱着她睡,沉玉树恨不得和何芝兰假戏真做,真当夫妻好了。 新阴谋(有配角H,不喜勿喷) 何芝兰被人抱着挺舒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苦得身后抱着她的少年,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又不敢问何芝兰喜不喜欢他。 知青被强奸这件事对回城名额到底还是有了影响,当时董娇娇和父亲建议直接换成何文坤的名字报上去了,但是何文坤又出了流氓罪,而沉玉树又真相大白,自然要还给沉玉树。 但是沉玉树这件事风评不好,也不能就这样给他。 最后组里思来想去,几个领导一合计还是给了另一个人。 今年的先进代表文朝霞同志。 文朝霞听到消息自然很开心,立刻和知青院里的所有知青们都分享了。 有人开心有人愁,张秀芬气得脸都快歪了,气得都不想在知青院里待着。 她走到村东头的坟头边,董建国在那抽着旱烟,看见张秀芬过来,立马喜笑颜开,一张嘴一口烟抽多了的黄牙。 董建国虽然按辈分是董娇娇的堂弟,但实际上比董娇娇大了一轮,董娇娇和张秀芬年纪差不多,那董健国也就是比张秀芬年纪还要大一轮。 张秀芬看见他那个样子,就觉得恶心。平日里董建国还自称青年战士,送烟送酒的,和男知青们打得火热。 但是为了回城,只能先和这个大黄牙周旋。 董建国是真的喜欢张秀芬,这里的女知青,各个都眼高于顶,尤其是那个何芝兰,当初自己不过是在她那喝口水,然后何芝兰就把那个喝水缸子给扔了,他当时还没走出叁进院呢,何芝兰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喝水缸子扔出窗外,自以为做得隐秘,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嘟囔。 脏死了。 想到这里,董建国心情就不好了,不过嘛,现在看谁更脏。 其实董建国是准备找个时机自己下手弄何芝兰的,但是张秀芬想搞死她,那他就不能上手了,万一出个差错自己被抓了,那都不是流氓罪,那可是杀人罪。 说起来,他喜欢张秀芬也是喜欢这一点,这女人够狠,像他。 张秀芬满脸怒气,气冲冲地站在坟头旁,也不说话。 董建国知道肯定是回城那个名额又换人了,他装作不知道,笑问道:“我的姑奶奶,谁又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张秀芬用手指摁他的脑门,一指头油,怪不得何芝兰看不上他,连看到他都觉得晦气。 “哪能怪我啊,我又不是村支书,我又说不了话。” “没出息。”张秀芬恨恨道。 “这话怎么说的?”董建国觉得自己被喜欢的女人看不起了,立刻硬气道,“给了文朝霞又咋样,看她有没有那个命回城。” 张秀芬噗呲一声笑了,道:“咋,你给我把人杀了,那文朝霞死了,再换个人,你再给我杀了?” “也不是。”董建国上前一把搂住张秀芬,真软真细,要说这城里来的女知青就是不一样。 张秀芬条件反射似地就要把董建国退出去,但是想了想,现在还需要利用他,只能忍下心中的恶心,道:“你有什么办法你就直说。” “我堂叔那个人吧,有色心没色胆,老婆死了那么多年,我不信他自己没花花肠子。”董建国一琢磨,道,“还是老办法,你弄夹竹桃,我弄淫羊藿,这次吧,量放大点儿,一定要弄死这个文朝霞,到时候咱们抓着堂叔这个大把柄,我就不信他不听我们的。” “再来一次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张秀芬有点担心。 “你怕啥呢,上次又没人发现,只是沉玉树那小子命好,咱们也不知道这两人早都定了亲啊。”董建国越搂越近,就要把脸埋进张秀芬的胸脯里。 张秀芬忍着恶心,道:“那行吧,回城日子快到了,咱们赶紧定个日子把他们弄了。” 真软真香,董建国抬起头就要亲张秀芬,张秀芬连忙避过头。 董建国生气地拧了一下她的奶头,力气过大,拧得张秀芬差点哭了出来。 她才偏回头,强忍着恶心被董建国亲。 “骚货,两天不见就这么嫌弃我了?”董建国胡乱亲了一下,继续生气道。 “我身体不舒服,来那个了。”张秀芬道。 “一会儿拉肚子,一会儿来那个,你身体我看就没好的时候。”董建国才不信呢,但是他到底还是有点喜欢张秀芬,不想真的用强,只道,“董河村就我对你最好,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知道,董哥。”张秀芬软言道。 董建国从衣摆里摸上去,摸到她的奶子,狠狠捏了几把,然后说道:“你把上衣脱了。” “万一被人看到了!”张秀芬不想。 “这荒郊野外的,都是坟地,除了鬼,谁会来看你?”董建国有些不耐烦,“再唧唧歪歪,我一下就把你办了!” 说到这里,董建国的眼睛都在发光。 知道董建国这个二流子说不定脑子一抽,真的把自己强奸了,那可真是荒郊野地无处诉苦了。 张秀芬屈辱地把上衣脱了,她长得胖,发育得很好,奶子又肥又大,刚刚被董建国捏过的那个奶头,一下红肿得比另一个奶头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靠那坟头。”董建国指挥着她,“把奶子给我拢起来。” 说着他自己拉下裤头,细长的鸡巴黑红色的,已经硬了起来。 董建国手扶着鸡巴插到张秀芬的两个奶子间,道:“用奶子给我揉出来,你揉不出来,你就给我舔出来。” 说着董建国闭上眼睛,就开始前前后后地冲刺。 这奶子是真的又肥又大,插进去舒服得不得了,这张秀芬的小逼估计也又肥又大,插进去不知道有多舒服,这样幻想着,董建国被张秀芬伺候得快射了出来。 “快张嘴!”董建国突然喊道,一手捏住张秀芬的下巴,鸡巴插了进去,射了一嘴。 平时都是射到胸上脸上,这还是第一次射她嘴里。 张秀芬恶心得直想吐。 董建国却舒服得叹了口气。 张秀芬本以为结束了,就要起身,谁知道董建国把她往下一摁,道:“这两天都没来见我,给老子多弄会儿。” 张秀芬无奈,只能继续用奶子揉他的鸡巴。 董建国硬不起来,自己心里也烦,道:“不会去舔啊?今天弄不出来第二次,我就把你干了!” 张秀芬只能屈辱地去舔他的龟头,那嘴和奶子究竟是不一样,给董建国没一会儿就舔硬了。 董建国握着她的头深深插了几下,就在张秀芬眼泪鼻涕流出来的时候,突然又停了下来。 张秀芬以为他又要射自己嘴里了,谁知道董建国却将自己摁住,一个翻身骑到她身上。 那脏兮兮的指头就插进了她干燥的小穴,董建国浅浅插了几下。 吓得张秀芬又哭又喊,道:“董哥,放过我啊!” 指头抽出来,小穴火辣辣地疼,董建国将自己的细长鸡巴顶在那小穴口,一下子全射了进去。 然后舒服得叹了口气,道:“这逼够肥。” 看张秀芬吓得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他哈哈大笑道:“办不了你,结婚那晚再办你。” 说完,他将张秀芬翻了个身,胡乱亲了几口,道:“别害怕,明天这时候你把人引到坟头来,我帮你把事给办了。” 张秀芬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点点头道:“好的。” 董建国拧了一下她奶头,道:“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点。” 知青院里大家洗澡都是在一起的,主要也是为了安全,之前有女知青洗澡被人偷看过,所以后面大家一起洗澡就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互相帮忙看着。 谁知道今天张秀芬却不和大家一起洗,她只说自己洗过了,有些累得瘫倒在床上。 被董建国拧过的奶头火辣辣的疼,小穴洗过了还有那种粘液湿滑感,恶心得张秀芬连晚饭都不想吃。 看到文朝霞要回城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她更加恨之入骨,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回个城就这么难,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都要死,沉玉树要死,何芝兰要死,文朝霞就是下一个。 她阴狠的目光过于明显,连文朝霞都有点不自在的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张秀芬道:“没事,我想说明天和你一起去山头割猪草。” “可以啊,你上了好些天早工了,是该排你上点轻松的了。”文朝霞不以为意道,“我一会儿就去和大队长说,你明天就和我们一起上山割猪草好了。” “嗯,谢谢。”张秀芬礼貌回应道。 何芝兰歇息了这些天,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虽然沉玉树现在是自己的未婚夫了,但也不能真的靠沉玉树的工分吃喝。沉玉树虽然力气大,干活可以,工分也挣得多,但他人高马大,就像他自己说的,吃得多喝得多,其实挣得多的工分也就刚够自己吃了。 更何况他还是半大小子,刚成年吃的更多。 于是何芝兰就现在大队那里报道,被安排到文朝霞手下去割猪草。 说实话,何芝兰从小在城市里长大,从来没有过农村生活,这会儿割猪草文朝霞并不管着他们,何芝兰还觉得割猪草挺好玩。 阴谋进行中 董河村公社的山头占了一大片,一上山,大家伙儿都听着文朝霞的安排,两个两个组队了一起去割猪草。 文朝霞想着何芝兰刚刚养好身体,所以排了她和自己一队,到时候能照应着点儿,谁知道张秀芬突然开了口道:“文同志,我今天那个来了,身体不舒服,能不能安排我跟你一起?” 文朝霞向来是好说话的,她今年被选成了先进代表,前两天还被安排到别的公社去讲话,展示自己的先进劳动成果。她一向以自己一个人顶两个人的力气为傲,自然不会拒绝张秀芬的要求,只认为张秀芬是看得起自己,于是道:“好,大家互相理解,那我就和张秀芬同志一组,文彩霞,你和何芝兰一组吧。” 文彩霞哪有不应的,其实刚才排了她和张秀芬,她心里还有点不高兴呢。 张秀芬这个人,人人都说她好,但是文彩霞就不喜欢她。文彩霞直肠子,嗓门大,不会说话,往往和大家也聊不到一起去。但是文彩霞跟别人说话都觉得很正常,每次和张秀芬说话,就觉得她话里有话,说得文彩霞火都能冒出来,别人却还觉得是文彩霞事儿多。 “兰姐,你放心,我没有我姐那么割猪草速度快,但是我力气比我姐大多了,你一会儿有啥重活累活都让我来。”文彩霞嘿嘿笑着。 其实她也不怎么喜欢何芝兰,娇小姐脾气,说不到两句话就摆脸色。何芝兰以前虽然看不起他们,但是和沉玉树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何芝兰脾气反而变好了,说话做事温温吞吞的,特别有礼貌。 “咱们互帮互助,你别嫌弃我手脚慢就好。”何芝兰也礼貌地笑了一下。 张秀芬冷眼看着,这何芝兰真是被打击到了,脾气性格都变了,以前要是让何芝兰多做点儿事,她都能立刻甩脸子,嘴里嘟囔着看谁都不顺眼。 绿水青山,风景宜人。 何芝兰深深呼吸一口气,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她跟着文彩霞往里走,文彩霞走得快了点儿,何芝兰也跟着蹦蹦跳跳的走快了许多。 这样健康的体魄,她是怎么也羡慕不来的。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自由自在的奔跑,不用担心自己体质太差,呼吸不上来导致身体氧气不足。何芝兰这样跑着跳着,越觉得生命可贵,越想到那害死原主的凶手张秀芬有多残忍。 这样想着,她就看了一眼快要离开视线的张秀芬。 “张秀芬和你姐关系很好吗?”何芝兰问道。 文彩霞擦擦额上的汗水,道:“我姐和谁关系都挺好的,张秀芬就是看我姐好说话,想偷懒才非跟着我姐。” “张秀芬平时很懒吗?”何芝兰又问道。 “那也没有,她这个人挺会办事的,今天倒也是奇怪了,平时见她来那个也没那么矫情。”文彩霞站定,皱皱眉道,“真不舒服还来割什么猪草啊,就我姐那人,给她多说几句,她肯定不会逼着你上工。” 何芝兰听她这么一说,就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了。 怎么听起来好像就是张秀芬有什么原因,所以才非得跟着文朝霞。 “再说了,我姐马上要回城的人了,肯定也不会在乎多帮人上个工。”文彩霞说到这里,是真的替她姐姐开心,眉头都舒展了,道,“等我姐回去了,我姐答应给我和我弟找人帮我们也弄回去,到时候日子就好过了。” 回城? 何芝兰前些日子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是真不知道回城名额换了又换,最后成了文朝霞。 这样一连起来,就知道这张秀芬非跟着文朝霞,肯定没安什么好心眼。 “咱们跟着她们一块儿去。”何芝兰突然道,“这边往过是坟地了,我害怕。” 文彩霞对地势不熟悉,乍一听坟地,心里也有点儿害怕,想起前些日子张红梅给她说什么坟地闹鬼的事儿,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文彩霞点点头道。 董河村的山头大得很,就跟着文朝霞她们往过走,也能割上不少猪草。 张秀芬要做坏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在观察地形。何芝兰和文彩霞不远不近地跟着,文彩霞埋头苦干,何芝兰盯着不远处的张秀芬,一看她快要看过来,立马就低头。 四个人在这半山腰上,一前一后,很快割满了整笼。 “我看这也差不多了。”文朝霞举着镰刀用胳膊肘擦脸上的汗,她红扑扑的脸蛋扬着笑意,道,“张秀芬同志,咱们一块儿下山吧。” 张秀芬却从自己笼里拿出军用水壶,道:“文同志,我看你都累得满头大汗了,要不要先喝点水吧。” 文朝霞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怎么行,你喝吧张同志,你辛辛苦苦带着的水,我哪能喝呢。”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文朝霞的目光却不加掩饰地看着张秀芬的军用水壶。 这两笼猪草几乎全是她割的,张秀芬都没怎么下镰刀。文朝霞干了半天活,实在是又累又渴。 不过他们家条件并不好,不然也不会把叁个子女全送下乡了。所以张秀芬的军用水壶,文朝霞是绝对买不起的,也就带不了水上山。她平时以干活又快又好出名,所以就想着弄快点儿,然后好下山喝点儿水吃点儿东西。 “你喝吧文同志,我那个不舒服,水也喝不下去。”张秀芬热情道,“带都带了,也不能浪费了。” 文朝霞看着那个军用水壶,喉咙都快干得冒烟了,忍不住道:“唉,不能浪费了,那我就喝了吧。” 说着,她就接过张秀芬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喝了半壶。 还剩半壶水,文朝霞递给张秀芬,道:“张同志,可真是谢谢你的水了。” 张秀芬接到手就知道她没喝干净,连忙又递回去道:“文同志,你继续喝吧,我不渴。” 文朝霞虽然想喝,但她不是那种占人便宜拿光拿净的,喝了半壶水已经很多了,她也没那么渴了,于是义正严辞地拒绝道:“不能再喝了,哪能全给你喝光呢,一会儿下山的路还要走好一会儿呢,你放心我肯定是喝饱了才还给你的。” 文朝霞心地善良,留了半壶水给张秀芬。 张秀芬简直欲哭无泪了。 “她两干啥呢?”何芝兰远远看着,看到两人没有割猪草,反而像是在聊天。 “哦,那是张秀芬的水壶,没想到她还舍得让别人喝她的水。”文彩霞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整个大队的知青就她有军用水壶,平时上工都带着呢,别人借口水她每次都叽歪半天。” 奇怪了,何芝兰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猪草割得差不多了,咱要不先回去吧?”文彩霞捶捶腰,实在累了。 “等一会儿。”何芝兰却道,“咱们先去找你姐,一起回去好了。” 说着就往前走,谁知道这时候张秀芬却突然往山里走,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文朝霞正在收拾镰刀,才绑好进笼子里,转身就看见自己妹妹文彩霞,吓了一大跳道:“你们怎么来了?” “咱一块儿回去,结个伴。”文彩霞笑呵呵道。 “也行,张同志去找地方解决那什么了。”文朝霞挤挤眼睛,表示张秀芬去上厕所了,道,“我们等等她。” “好吧。”文彩霞有点不太情愿。 何芝兰却觉得事情更加奇怪了,她们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张秀芬。 文朝霞却觉得自己胃里有点恶心,想吐想拉的,不好意思道:“我去找找她,顺便解决一下自己的那啥。” 说着,她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又是要吐要拉的,连忙就要跑出去。 何芝兰却道:“我跟你去。彩霞,你回去找一下晚霞,让他先过来这边找我们。然后你下山再把公社的人都找几个来,就说张秀芬不见了。” 文彩霞吓了一跳,道:“要找公社的人吗?” “听我话,快去!”何芝兰明令道,“咱们都等了半天了,万一张秀芬出个啥事儿,咱们怎么担得起?” 这话也对,这山里不乏毒物走虫,听说前些日子还有人见了熊瞎子呢。 文彩霞一下子想到了不好的地方,连声道:“这就去这就去,你们自己小心点儿。” 说完,她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何芝兰从笼上拿起镰刀,道:“朝霞,咱一块儿去,我帮你守着。” 文朝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得难受,往那林子里走着根本也没听何芝兰讲什么。 拿镰刀的时候,何芝兰看到笼子里有张秀芬的军用水壶,想了想,她把那水壶藏到自己笼子最里面,用猪草盖住,然后提着镰刀就跟着文朝霞往里去了。 文朝霞扶住一颗树,嘴里直冒酸水,嘴边全是白沫子,她擦擦嘴角,心里想着今早也不过贪吃了多一碗玉米面糊糊,撑是撑了点儿,也不至于现在才撑吐了吧。 何芝兰却觉得她这个样子像是中毒了。 这个张秀芬不会故技重施又给文朝霞下毒了吧?! 坟地 哇的一声,文朝霞吐出了早上喝的玉米糊糊。 虽然嘴上脸上全是恶心的呕吐物,但是胃里一下子舒服了不少,文朝霞用袖子擦擦脸,道:“咱们先去找张同志吧,我看这荒山野林的,别像你刚说的,万一遇到危险就不好了。” 何芝兰点点头道:“我跟着你,你看左边我看右边,这地儿就这么大,她也跑不了太远。” “她刚说了她去坟地,要是一会儿老不回来,就让我去找她。”文朝霞倒是知道去哪儿找她,继续道,“应该也不会有啥大事,你跟着我就好。” 去坟地上厕所,张秀芬胆子也是够大的。 不过荒山野岭的,张秀芬为啥跑这么远去上厕所还专门说了地点让文朝霞过去? 何芝兰觉得有点儿奇怪。 坟地平常没什么人,董育生也不怎么来,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董育生初恋情人的忌日。 别看董育生现在董河村也是有头有脸的,以前却只是个地痞流氓,他没什么文化,但有一副结实身子骨,在地主家打长工,勾引了地主家的小姐,两人弄完好事正温存呢就被地主家给抓了。 他跑得快,猴一样在山里窜来窜去,吃着野果,叁五天的竟然也没能抓住他。 那小姐命就没那么好了,本来也只是个姨太太的小女儿,平常也不得大人喜欢,如今弄出个这么事,硬是给浸猪笼浸死了。 董育生是真的喜欢地主小姐,知道这消息后哭了不知道多久,心里恨不得杀了地主一家。 他后来也有机会了,六六年闹文化大革命,他成分最好,穷得是一干二净,带着一帮子地痞流氓趁机打家劫舍,把地主老财家搜刮了个干干净净。 董育生还记得自己给那老财主带了高帽,拉去批斗的场景,那真是解气。 后来董育生和邻村的一家木工的女儿结了婚,生了董娇娇,董娇娇长得不像妈不像爸的,那张脸反而像自己初恋情人,于是董育生也不在乎有儿子没儿子了,只把董娇娇捧在手心里当个宝。 这些事儿少有人知道,但董建国是当初跟着董育生一块儿打家劫舍的那批地痞流氓,自然知道得门清儿。 董建国昨晚给董育生送来一壶酒,知道他明天要去看小姐,让他带着喝点儿。 董育生坐在坟头前,边摸坟头边喝酒,一边喝一边哭,前年自己媳妇儿去了,心里头就越发想念小姐了。 张秀芬躲在那边上看着村支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鄙视道:“就知道哭哭哭,人在的时候也没想着去救人,人死了倒是哭坟哭得勤快。” 董建国哈哈笑道:“他也要能救啊,那会儿要是敢下山,不得被老财主打死。” “孬种。”张秀芬看不得男人这样,翻个白眼道,“要真想救人有的是法子,那么喜欢怎么不学梁山伯与祝英台啊,随她去死好了。” “哪能呢,用你们知青的话说,生命多宝贵啊是不是。”董建国伸手捞过张秀芬的腰,凑过去亲亲她的脸,心里想这娘们儿是越来越骚了,今儿还擦了雪花膏?闻起来香香的。 张秀芬避不开他,忍着恶心道:“你给他那酒壶里弄够了吧?” “弄得够够的了。”董建国把手伸进她衣服里,捏住那奶子开始揉搓,“保管能弄好事。” 不光够了董育生,他还给自己弄了点儿呢。 之前和张秀芬都是小打小闹的,也没真成事儿。说实话,董建国心里是想的,但是缺个胆儿,不知道为啥看着张秀芬总觉得不敢,于是他想着酒壮怂人胆,今儿个看别人好事儿,给自己看得上火了那多不舒服。 于是他想着,荒山野岭的坟地,自己把那张秀芬干了,两个人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张秀芬绝对不敢反抗自己。 于是他给自己弄了壶带淫羊藿的米酒。 “来喝点儿米酒,去去火气。”董育生把装满米酒的搪瓷缸子递给张秀芬。 张秀芬看着那个搪瓷缸子脏脏的,就不想喝,但是她不敢忤逆董育生,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两口。 “怎么味道怪怪的?”张秀芬皱起了眉。 董育生自己也喝了两口,道:“你是太渴了吧,二婶做的米酒就是这个味道,比一般的米酒味道要重得多。” 其实是董育生这次弄得淫羊藿量大,米酒酒味也不重,一喝就喝出来了。 “你再喝两口看看?”董育生反而又催着张秀芬喝。 张秀芬硬着头皮又喝了不少,道:“行了行了,咱还是赶紧看着吧,一会儿董育生弄完了文朝霞,咱赶快儿就要抓奸。” “着什么急,大队没人来坟头的。董育生能让他女儿知道自己来看情人,早都和队里说了去外面公社有事办。文朝霞我出来的时候都给队上打招呼了,说是文朝霞要在山上跟徐家村的人逮兔子呢。”董建国接过搪瓷缸子,看她喝了有大半,心里舒坦了不少,安抚张秀芬道,“文朝霞前两天才和何文坤去徐家村那边做先进代表讲话,队上的人肯定以为文朝霞自己想去和徐家村的人多显摆显摆捉兔子技术呢。” 到时候文朝霞人一死,死无对证,直接推给徐家村青年,就说他们村出了个色魔。 张秀芬这才安下心,眼睛盯着哭得快要昏过去的董育生。 她盯着董育生,董建国却盯着她。 多好看啊,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比张秀芬水灵的姑娘。 知青们好看的是挺多的,比如何芝兰,有名的好看。但是张秀芬不一样,张秀芬体型略胖,常年梳两个大麻花辫子锤在胸前,董建国捏着那奶头,感受着手下奶子的波涛汹涌。他第一次见张秀芬就知道她奶子手感肯定好,辫子下一晃一晃的大奶,还有那大屁股。 有人觉得张秀芬太胖了,但是董建国就觉得刚刚好。 他不是没玩过女人,地主老财家的姨太太,乡里的婶子,他弄过的女人那是多了去了,所以对女人自有一套评判标准。董健国喜欢丰乳翘臀,熟女类的,偏巧张秀芬就是这样,那屁股一扭一扭的,骚死了。 但是他玩了这么多女人,没玩过大闺女 他心里有个结,就想弄个大姑娘。张秀芬从城里来的水灵姑娘,要是被他董建国弄上手,弄回去做老婆也不是不可以。 盯着盯着,董育生还没怎么发骚呢,张秀芬就觉得自己有点发骚了。 下面那穴有点热,淫水开始往下滴,董建国那手捏着自己乳头,怎么觉得越捏越舒服了。 张秀芬双眼朦胧,忍不住看向董建国。董建国知道那淫羊藿起效果了,另一只手伸进去张秀芬的裤子里,他指头刺进那穴口,然后故作惊讶道:“咋湿透了?” 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是装的。 张秀芬混沌的脑袋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里有气无力道:“那米酒里你放淫羊藿了?!” 董建国装作不懂,道:“啥?我放淫羊藿进堂叔酒壶里了。” 张秀芬使劲推开董建国,往外一看,正好看到文朝霞在往坟地走。 “嘘!别动弹!”董建国也看到了,威胁道,“你要是大喊大叫把文朝霞吓走了,那可不关我的事。” 张秀芬只能紧闭着嘴,与董建国拉拉扯扯着。 文朝霞喊着张秀芬的名字,却看到了正哭得差不多,心里有欲火正准备撸的董育生。 董育生邪火起来了,想着这是坟地,也没人来,就自己解决一下。谁知道迷茫间听见有人在喊什么,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大姑娘,他喝得大醉,还以为自己做梦梦到小姐了。 “你干什么!董叔!” 女人的大喊传过来。 张秀芬冷哼一声,心想回城自己回定了。 董建国也听到那声喊叫了,一下子被喊硬了。 玩的欢的时候,也没玩过四个人一块儿啊。想着不远处就是堂叔董育生在干另一个知青文朝霞,董建国心里就觉得刺激。 张秀芬到底是不敌淫羊藿药力,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软,下身越来越空虚。 董建国顺势搂住她,安慰道:“没啥怕的,眼一闭一睁,哥就进去了,你以后是哥的女人了,哥哪能对你不好呢?” 董建国伸手去摸张秀芬的大奶子,觉得有点不顺手,就将她身上衣服脱了个干净。 那奶子又肥又大,比一般女人奶子都大两倍,怪不得平时要穿个绷带内衣绑着呢。董建国凑上去又舔又咬的,还不时吸一吸。张秀芬哪受过这种伺候,浑身像过电一样,下身淫水是一滩又一滩。 董建国伸手去摸她小穴,一摸满手湿透,他嘴里不干不净道:“秀芬你这肥逼好多水啊,好骚啊!” 张秀芬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了一声呻吟,担心被人听见又赶紧憋了回去。 董建国全身衣服齐整着,只把那脏兮兮肿胀得细长黑红的鸡巴掏出来,他将那鸡巴对准张秀芬的逼缝,一手捏着鸡巴,一手分开张秀芬的肥逼,狠狠往里一送,畅通无阻,直冲深处。 抓搞破鞋啦 张秀芬眼睛都瞪大了,似乎不敢置信自己真的被乡下一个二流子强奸了。 董建国的小眼睛瞪得更大,他鸡巴插在张秀芬的肥逼里,又湿又软,本应该舒服得不得了,但他心里有了个结,鸡巴虽然还硬着,但却没那么舒服了。 张秀芬第一次是和城里当兵的男朋友在公园里做的。 当时男朋友约她出来逛公园,逛着逛着就带她到了公园深处的一个凉椅上。 男朋友让她坐在他身上,和董建国一样,一边亲一边摸,将她脱了个干干净净。她和她男朋友是有感情基础的,不需要药就湿透了小穴,当时她还是懵懂的,却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男朋友脱下自己的裤子,将张秀芬放到自己身上,那粗短的鸡巴就刺了进去,好在逼里的水够多,竟顺利地插了进去,但是还是碰到了阻碍。张秀芬是自己狠下心往下坐的,她想着把一切都交给了男朋友,男友就会去家里求婚,倒时候自己就不必下乡了。 “不要,不要。”眼前的场景和当时的场景混在一起,张秀芬哭着道,“我不要。” 董建国本来心里就有点火气了,看张秀芬这样,顺手一巴掌就甩了上去,骂道:“叫鸡巴叫,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捅过了!在老子这装这么久!” 董建国骂骂咧咧着。 “骚逼!贱死了!装什么装!” 细长的鸡巴硬得像是个钉子,在张秀芬的肥逼里横冲直撞着。 到底淫羊藿的药力高,不多时,张秀芬就觉得整个身体火热,舒服得不得了。 第一次和男友没怎么有什么快感,当时那血流了两人一腿,男友看到就失去了兴趣,两人草草了事,各自回家了。 等了好久也没等来男友的求婚,张秀芬特地去找他。 男友把她带到学校里的小树林,跟她解释说自己父母怎么不愿意,当时都讲了些什么她也记不得了,就记得自己觉得男友也挺委屈的,出于安慰男友的想法,她主动亲了他。 董建国一边操着张秀芬的肥逼,一边使劲捏着她的奶子,用的力气重的很,不多时那两个肥大的奶子就多了青紫的印记。 两人在这边苟且着,那边董育生也拉扯着文朝霞。 好在何芝兰跑得快,拿着镰刀就冲了过来。刚才她担心自己跟着文朝霞会打草惊蛇,所以特地走得慢了些离得稍微远了点儿,就等着看张秀芬做什么戏呢。 没想到张秀芬没找到,倒是抓到了一个大流氓。 大流氓还是个熟人。 何芝兰一镰刀把董育生胳膊划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董育生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何芝兰惊讶道:“村支书?” “董叔!你没事吧?”文朝霞看他胳膊上那么大一个口子,鲜血像水一样流,心里不免担心,虽然自己刚刚还被董育生袭击了,但她还是凑过去想要帮忙看看。 董育生被划拉一下,心底有点清明了,但是这次董建国淫羊藿给的量太多了。 文朝霞早上刚洗了头发,还弄了点儿雪花膏,刚才又干活出了汗,整个人带点儿香气又带点儿女人的骚味,惹得董育生心痒痒,忍不住又凑上去要亲文朝霞。 文朝霞哪能料到董育生又偷亲自己,心里一惊,往后一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气,脑子晕晕的,竟一个不稳,昏了过去。 这要是何芝兰不在,只怕昏过去的文朝霞就要被董育生侮辱了。 何芝兰拿着镰刀往董育生伸过来的手划过去,董育生方才受了伤自然知道这镰刀厉害,连忙避开了,也就让何芝兰有机会将文朝霞护在身下。 “村支书!”何芝兰喊道,“醒一醒!” 她一边喊一边观察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两个人样的东西在动着,她心想这坟头不会真有鬼吧,心里一个害怕,又想到什么牛鬼蛇神的,自己都死了一次了,自己不也是鬼。 这样想着,何芝兰没那么害怕了,尤其面前有个失了神智的村支书,那可是比摸不着的鬼害怕多了。 她第一天醒来就见到这村支书了,按理说是个知情理,挺会处理事情的老油条,真是不知道他私底下还是这个样子。何芝兰觉得恶心又觉得奇怪,四处观察下又发现了坟头的酒壶,那酒壶靠在地上,还有酒液漏下。 喝醉了? 何芝兰拿着镰刀挡着也不是个事儿,想着把文朝霞弄醒,赶紧一块儿跑,但是她拉了好几下文朝霞。 那文朝霞却躺在地上那是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张秀芬被董建国狠狠操了一顿,鸡巴越操越爽,董建国就抽出来对着张秀芬的脸射了,那黄白的精液溅得到处都是,张秀芬全裸的身子上,被捏得青紫的奶子都是精液。 董建国还意犹未尽,将半软的鸡巴又重新插回张秀芬小穴,一边插一边想自己今天一定要操够本。 将这个女人捧在手心捧了这么久,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呢! 那边何芝兰拿着个镰刀,心想文彩霞再不搬救兵来,今天自己真的就要犯杀人罪了,这样想着,突然一声断喝:“干啥呢干啥呢!” 是文晚霞! 那边干上了的董建国却没在意,他一心只想着怎么快点儿硬起来,于是盯着张秀芬布满精液的奶子,脑子里集中幻想着他干过的那些老女人的叫声。 张秀芬在意不了,她被侮辱了半天,淫羊藿药性让她又爽得没脑子去注意周围。 董育生也没在意,他被药住了,只想着弄个女人爽爽。 文晚霞赶来,一脚踹开董育生,上去就是拳打脚踢,骂道:“老畜生,叫你欺负我姐!” 打了不知道多久,打得董育生满脸都是血,给董育生打得都不能动弹了,文晚霞还没停手。 看文晚霞不要命的打法,何芝兰也不敢上前去阻止,但是担心文晚霞真的打出人命了,何芝兰还是上前阻拦道:“好了好了!别打了!打死了你要坐牢的!把他交给公安处置!” 文晚霞还不愿意停手,依旧对董育生拳打脚踢着。 “你快看看你姐咋回事!赶紧背下山找医生看看!”何芝兰催促道。 文晚霞这才愤愤的听手,吐了口唾沫在董育生脸上,然后才去把地上的姐姐和何芝兰一起扶着靠到坟头,然后让何芝兰帮忙扶到他背上。文晚霞年轻力气大,背着文朝霞,腿脚快得很立刻就往山下跑。 地上躺着个鲜血淋漓的董育生,何芝兰踢踢他,看他还能唉唉叫唤,知道出不了人命,就放心了。 公社里其他人稍微来晚了一步,但是有人是从山头那边来的,赶过来的时候,正巧从张秀芬和董建国藏的坟头过来。 张秀芬辫子也散了,整个人赤裸着像个母狗一样撅着白花花的屁股,被董建国从背后干着,董建国好不容易硬起来了,插着肥逼正是开心的时候,哪能注意到有人上山来了。 董建国没脱衣服,那身列宁装又脏又旧,挺显眼,一看就是村头那二流子董建国。 看的人心里热火了一下,不知道这董建国又从哪偷人呢,偷到坟头来了。 董麻子从前也是和董育生董建国一块儿混的,但是他胆子小,不会说话,就没混到董育生那个级别,也没混到董建国这个样子,平日里看董育生董建国就不顺眼,今天第一个冲山头,看见董建国操小媳妇儿,心里想着非要给他们安个通奸罪,于是就嘘暗示身后的人,大家伙儿悄摸着一块儿摸上了那个坟头。 张秀芬奶子大啊,拖在地上一晃一晃的,那屁股被董建国掰开,董建国还觉得不刺激,把张秀芬两腿分得开开的,让她趴到坟头上,拉开她的一条腿,就这样大咧咧地操干着。 小穴口全是淫水插出来的白沫子,鸡巴一进一出的,看得人都起淫性。 董建国一边插一边提起她的腿看两人鸡巴插肥逼,看得越来越上火,那鸡巴也就越来越硬。 瞧着董建国一脸享受,那脸一抽一抽的,董麻子就突然跳出来,大喊一声:“抓搞破鞋啦!” 董建国被吓得一个哆嗦,鸡巴里的浓液全都射了出去,射进了张秀芬的逼里,他还拉着她的腿,张秀芬被看得干干净净,就连她屁股蛋子上几颗痣都能看见,肥逼上有几根毛也能看见。 董建国又没吃药,神智清醒着,一下将鸡巴抽出来,把裤子提好,好像啥也没发生。 但是张秀芬刚被操出点儿感觉,迷迷糊糊的,药性又大,只觉得插在肥逼里爽死自己的东西不见了。 肥逼现在空落落的。 张秀芬也听到有人喊什么了,但是她根本没法反应过来,只想着拿什么堵住这空虚的穴,腿还大张着,董建国虽然放下了她的腿,但张秀芬却没合上,反而张得更开好让人去操。 刚灌进去的精液就顺着肥逼流了出来,流到腿根,黄白的液体留下污渍。 张秀芬背对着大家,董麻子还没认出来,但是张秀芬自己不知道咋了以为要换姿势呢,自己大张着腿又转了个身过来,这下看清了大奶子和一张沾满了精液污渍意乱情迷的脸。 闹剧 “张秀芬!”董麻子简直不敢相信。 他其实也是喜欢张秀芬的,那批知青里也就何芝兰张秀芬长得好看,何芝兰那臭脾气别说做老婆了,做朋友都够呛,所以村上大多数男青年心里都是喜欢脾气更好的张秀芬。 平时这两人起矛盾了,虽然村支书偏袒何芝兰,但是男青年心里都替张秀芬委屈,就更看不惯何芝兰了。 之前何芝兰出了那档子事,董麻子还觉得何芝兰活该呢。 但是现在,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董麻子一拳挥到董建国脸上。 董建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映过来就是骂了一句“你妈了逼!” 然后回手打董麻子,两个人很快扭打了起来,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喊叫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秀芬终于有点清醒了,她艰难地恢复理智,看到周围一群大老爷们,全是公社上的人,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全身赤裸,脸上胸上全是精液,就连那大张开的腿间,小逼上也挂着精液。 张秀芬又急又气,想要并拢自己的腿,却因为维持着一个姿势被干得久了,再加上她被灌了药,没力气,腿一时之间合不上。 那群男的也没一个敢上前给她盖衣服的,都怕自己被安个流氓罪。 于是都在一旁看着,那眼神,有不加掩饰的鄙夷,还有色眯眯的窥视。 张秀芬只觉得自己完了。 文朝霞跑到山下找公社人的时候,没有遇到沉玉树,于是沉玉树是在大家都上山了个后才知道山上有个女青年走丢了,他心里一慌,只想到何芝兰今天也上山打猪草了。 等沉玉树跑上来的时候,大家伙儿基本上都弄得差不多了。 何芝兰和文彩霞走在一起各自背着一笼猪草正准备下山,沉玉树一看到他们赶忙跑过去,一手提起何芝兰背上的猪草,闷声道:“我来帮你弄。” 文彩霞看了两人一眼,羡慕道:“有爱人就是好啊,我就没这福气。” 沉玉树被说得红了脸,一手拿过文彩霞背上的猪草,道:“文同志,我也帮你弄。” 文彩霞也不推辞,直接让给了沉玉树。 这时候,张红梅从背后跑过来,她一边跑一边喊文彩霞,跑到跟前看到沉玉树和何芝兰,笑了一声道:“我同彩霞说说话,我俩走那边路。” 说着就拉着文彩霞往一边去。 文彩霞有点奇怪,道:“有啥不能在这说的?” 张红梅使使眼色,意思沉玉树何芝兰在不方便。 但是文彩霞直肠子,直接道:“咋嘛,有啥不能在这说吗?” 张红梅看她那副样子,是不会跟自己去小路了,于是无奈道:“也没啥不能在这说的,就是那张秀芬你知道吧,被人抓住搞破鞋了。” “什么?”文彩霞来得晚,她过来的时候,连董育生都被抬走了。 何芝兰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公社的人呼啦啦地全跑到后面坟地去看了,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也跟着去抓破鞋了,没想到真看到一个身子白花花光溜溜地女人。 张秀芬。 张秀芬似乎也看到她了,那怨毒的目光,痛恨的眼神,让何芝兰看着都觉得心惊。 “我这次可是亲眼看到的!”张红梅打包票道,“还是我把她那身衣服给她穿上的呢!” 张红梅神秘兮兮道:“张秀芬那身子光溜溜的,全公社人都基本上看到了,这次搞破鞋是板上钉钉被抓到了。” 上次何芝兰沉玉树那个事儿吧,张红梅其实就看到个影,一眼看到有两人在床上那不是耍流氓嘛! 于是她当时死命叫,沉玉树倒是醒得快,脑子也转得快,第一时间先给何芝兰穿衣服了,然后自己也给把衣服穿上了,等公社的人来抓的时候,也只抓到了穿的齐齐整整的沉玉树。 人何芝兰也齐齐整整在床上睡着呢。 想到这,张红梅抬头看了一下沉玉树和何芝兰,见两人面色都没变。 想到那天早上沉玉树衣服穿好了,但是太着急扣子没咋扣好,头发又乱糟糟的,不知道为啥张红梅还觉得沉玉树挺帅的,当然长得确实太高了,不太好。 张红梅抬头又看了两眼沉玉树,要说脸,那沉玉树的脸也不错,标准浓眉大眼帅哥,但是下乡来吃得少整个人清瘦了一圈,浓眉大眼看着有点瘦骨嶙峋,有点可怕了。 “那抓到了又咋?”文彩霞问道。 “当然是先批斗啊!”张红梅兴致勃勃道,“上次何文坤流氓罪就被批斗了!这次张秀芬这事儿怎么着比流氓罪要大吧!” “批斗就批斗,关咱们什么事?”文彩霞根本不多想。 “哎呀!咱们公社抓了个搞破鞋,虽然说传出去难听,但是吧就事论事,咱们也算是为人民群众除害了呀!说不定通报上去,领导一高兴,给咱们回城名额多安排几个多好啊!”张红梅异想天开道,“我是在现场的,也算我一份抓破鞋的功劳吧!怎么也能有个机会在代表大会上露露脸,到时候领导记住我了,说不定我就能回城了!” 张红梅越说越开心,脸上的笑容简直停不下来。 回城,回城,还是回城。 时代带来的悲剧,实在是扭曲了人性。 这次的事闹得大,一下山,公安的人就等着了,将董建国和张秀芬都带走了。 董育生和文朝霞还昏迷着,董有财是个赤脚医生,小伤小痛的可以治,但是这种程度的就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了,想了半天还是劝董娇娇把董育生送去乡镇医院。 董娇娇当然知道要送去乡镇医院,但是董娇娇没钱。 家里自从前年妈妈去世后,董育生自己把握财政大权,那真的花起来没数。按理说村支书一个月六十几块钱,那也是一笔大钱了,但是架不住董育生江湖上的兄弟多啊,他平日里吃喝没个记账的。董娇娇妈妈在的时候,家里都已经很入不敷出了,董娇娇妈妈一去世,董育生就更加狂野了。 这两年别说攒钱了,不欠账都算好的了。 这也是为什么董育生额外看中何家每月寄来的孝敬钱,甚至不惜偏袒何芝兰,让她做轻活,给她多算工分。 这也是为什么董娇娇会和何文坤好上,会想着帮何文坤弄回城名额,这样自己也好跟着去城里,去搏一搏新生活。 “我咋不太懂?”文彩霞听了半天,表示自己还是没理解。 何芝兰无语了,算了对着这位美女还是有话直说好了,她道:“彩霞,这个军用水壶是张秀芬的,我觉得这个水壶里的水肯定有问题。” “这壶有问题?”文彩霞总算理解了。 “没错,然后这个军用水壶你带着跟你弟一起去乡镇医院去化验一下看是什么,说不定对你姐姐的病情有帮助。”何芝兰把张秀芬的军用水壶递给文彩霞。 文彩霞拿着水壶道:“行,但是吧……” 何芝兰扶额。 “我和我弟都没啥钱,我姐也没钱。”文彩霞诺诺道,“我想我们就不去乡镇医院了。” “这哪能行?”何芝兰简直惊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可就没了呀,她略一思索道,“等着。” 何芝兰家里有钱,又舍得给她花钱,送她下乡前给了她五百块私房钱,何芝兰七七八八地花了不少,现在还存了有叁百多块,这可是一笔巨款,去医院绰绰有余了。 文彩霞拿着那一把毛票子,都快哭了,是真的由衷感激的那种哭泣。 文晚霞差点就给何芝兰跪下了,幸好何芝兰眼疾手快把他拉了起来。 “赶快去,晚了就不好了!”何芝兰把这姐弟俩赶走,回头就看到董娇娇看着自己。 董娇娇其实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何芝兰会死,怎么又活了过来?但是她现在更担忧的是,自己这爹的小命怎么救回来。这个年代的妇女,还没有那种能自尊自立的思想,大多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要是个没了爹的大姑娘一个人在家,那可真是香饽饽掉进了猪圈,多少猪头等着吃她呢! 于是董娇娇自己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想去问何芝兰借钱。 董娇娇正在这忧郁呢,那董有财却惊喜地喊道:“醒了醒了!” 董育生虽然被打了一顿,但没伤到要害处,只是昏睡了过去,这睡了好一会儿,淫羊藿药性又上来了,硬是给他弄醒了。 董娇娇上前扶住自己的爹。 董育生却迷糊地看见董娇娇那张和地主老财家小姐差不离的脸,连忙凑上去亲亲道:“乖妞,让爹亲亲。” 他和那小姐平时耍起来都是亲爹啊亲妈的互相叫,这会儿神智不清,竟胡乱说了起来。 “爹亲个嘴儿,就去吃你奶子,舔你那小逼……”董育生越说越不像话。 一旁的人却是听得胡思乱想,各个看着董育生和董娇娇那眼神都不对了,董娇娇哪能受这个侮辱,连忙推开董育生,怒斥道:“发什么神经呢!说什么胡话呢!被鬼迷住了?!” 原来是被鬼迷住了?众人有的人这样想着,有人却想,鬼才信你爹被鬼迷住了。 一个下午,闹哄哄的,董河村公社的笑话传遍了四面八方的乡镇村庄。 入夜H 夜里风有点大,沉玉树将门窗都关好后,乖乖地回到床上从背后抱住何芝兰。 何芝兰满足地喟叹了口气,整个人都缩在沉玉树怀里,道:“今天这个事儿你怎么看?” 沉玉树有些迷糊,反问道:“什么事儿?” 何芝兰其实是真的有点喜欢沉玉树的,她也不甘心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想和人聊聊天,想和人说说体己话,但是也不敢真的全盘托出。 毕竟自己真的很像鬼上身。 想了想,何芝兰婉转道:“你还记得我说过有人陷害咱们吗?” “记得。”沉玉树点点头。 何芝兰继续道:“我相信你是正直的人,你看这几天咱们同床共枕的,又有夫妻名义,你都没有做什么事,怎么可能一喝醉了就发了疯了。” 沉玉树勉强避开何芝兰的后背,他的下半身早都硬的不像话了。 这几天一直没发生什么事,是因为沉玉树在何芝兰睡着之后,才敢偷偷下床去外面撸出来。 不然早都出事了,尤其每天一早醒来,抱着软玉温香,沉玉树总是发现自己那阳具插在何芝兰股间,手也不老实的摸着人家的奶子。要不是因为每天自己醒得早,只怕何芝兰早就发现他的禽兽面目了。 沉玉树“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所以肯定是有人陷害咱们了。”何芝兰笃定道,“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是谁,今天这个事儿吧,我觉得和咱们的事儿就有联系。” “什么意思?”沉玉树不解道。 “你不觉得村支书发疯的样子有点儿怪吗?”何芝兰继续道,“我可不信他被鬼上身了。” 董娇娇为了做实自己父亲鬼上身,还专门请了个灵婆来驱鬼。 听说灵婆倒真的抓住了什么。 “我也不信。”沉玉树顺着自己小媳妇儿说话,却觉得自己怀里扭来扭去的小媳妇儿越来越让他上火了。 何芝兰道:“当时我在第一现场,我看他蹲的那坟头那有个酒壶,我给偷偷收了。” 沉玉树一挑眉,发现自己老婆还挺有意思。 “你说,这酒壶里会不会有什么药能让人淫性大发?”何芝兰假装猜测道。 沉玉树道:“也有可能。” 何芝兰立刻道:“那咱们上交给公安,让他们去化验,你不是家里认识公安的什么张叔嘛?你送过去,也算是破案的线索。”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沉玉树就知道平日里跟他说不到两叁句话的小媳妇儿肯定是要他做事,才会睡前特地跟他说说话。 何芝兰其实是想主动上交的,但是现在情况未明,她不想被牵扯进去。上次沉玉树被放出来,就是张叔带过来的,还带着她二哥和她一起吃了个饭,算是认识了一下。 所以何芝兰知道张叔这个人,既然沉玉树有这层关系,那就利用起来。 上交给别的公安,担心他们不当回事,也担心他们徇私枉法,但是交给沉家关系网的,那至少能公事公办了。 “好啊,我明天早上起早点,送过去。”沉玉树答应道。 “你真好。”何芝兰回身抱住沉玉树。 沉玉树没料到她突然转身抱他。 抱得还那样紧。 沉玉树那处本来就涨大得不像话,何芝兰软软的胸脯撞过来,直接让沉玉树硬得彻底,阳具高高抬起,贴着何芝兰薄薄的内裤。 何芝兰奇怪得很,睡觉只穿条内裤,搞得沉玉树只能全副武装,随时担心自己犯错。 这下是真的要犯错了,沉玉树的龟头吐出点水沾湿了何芝兰的肌肤。 何芝兰知道他情动了,于是放开了他,但是却坏心眼的伸手捉住了那伟岸阳具。 沉玉树倒吸一口气,看着怀里的女人,她面目姣好,笑容狡黠,唇红齿白,让他忍不住一个动心,俯身亲了下去。 这一亲,就亲得停不下来。 两个人都是久旱逢甘霖,亲得没个章法,不多时沉玉树那双大掌就摸到了何芝兰的胸前,他喜欢她的乳,柔软丰腴,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尤其是其上的两颗红豆。轻轻一捏,何芝兰身体就过电一般抖动,沉玉树爱极了她这副娇小身躯,将她拢在怀里,爱惜地亲了又亲。 何芝兰顺着他的压迫感,服从在他怀里。 沉玉树将她翻身转了过去,从背后侧抱着她,将她的腿拉开一点,去摸她的穴缝,内裤软软的被拨到一边,沉玉树将自己的阴茎放过去,浅浅地插着小穴口。 他并不着急,一边动着下身,一边亲着何芝兰的脸和嘴。 小穴口被龟头浅浅戳弄着,淫水越来越多,穴口越来越湿滑,阴茎进了一小点,就觉得紧缩,于是又退回穴口,继续慢慢戳弄着。沉玉树伸手去捏何芝兰的乳头,他知道多重的力道是她的敏感点,于是每捏乳头一样,都让何芝兰身体抖动一下。 何芝兰被他玩得小穴湿软,忍不住回去去亲沉玉树,却看到沉玉树在月光下异常俊美的脸。 沉玉树一头茂密的黑发杂草般乱,却觉得意外的帅,他五官分明,斜飞的英挺剑眉下是一双桃花眼,眼眸湿润,含情脉脉,让人不由地心动。何芝兰亲他的桃花眼,亲他的高挺直鼻,亲他的棱唇,亲他的下巴,越亲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两人亲吻着,沉玉树越来越忍不住,翻身到何芝兰身上,异常粗大的阴茎插在何芝兰的穴口,沉玉树扶住她的细腰,将自己的阴茎慢慢插进去。 柱身爆满了青筋,插进去的时候能感受到小穴的颤动,被吮吸着刺到了最里面。 沉玉树和何芝兰都满足地喟叹了一口气。 何芝兰心想,沉玉树这东西有够大的,下面被插得满当当的,根本连动都不敢动。 沉玉树却心想,太紧了太紧了实在是太紧了。 他想要动都根本动不了,沉玉树只好一直亲何芝兰,试图放松她。于是沉玉树就把粗长巨大的阳具埋在何芝兰身体的小穴深处,开始弓起身子亲何芝兰的乳。 何芝兰的胸发育得刚刚好,甚至比同龄人要稍微大点儿,但是她的胸够翘够挺,软软的还带着奶香。 沉玉树舔着吃着,还轻轻咬了两口。 何芝兰受这刺激,小穴不由得收缩放松,吃着沉玉树的阳具,一吞一吐的,让沉玉树有点受不了了。 沉玉树将何芝兰两条腿驾到自己肩膀上,开始抽动自己埋在何芝兰身体里的巨物。 鸡巴插得深,小穴又太紧,所以沉玉树只能在小穴里抽插,一边冲刺一边用手去捏她的奶子,奶子被捏得微微发红,何芝兰满足地喘气。 沉玉树一边插着她,一边俯下身在她耳边问道:“你喜不喜欢我啊?” “喜欢。”何芝兰舒爽道。 “喜欢我这样插你吗?”沉玉树突然改变了一个角度顶到小穴边壁上的嫩肉。 何芝兰受了这个刺激,身体忍不住一个瑟缩,嘴里却依旧道:“喜欢。” 沉玉树忍不住笑了,他平时不爱笑,这一笑何芝兰才发现他其实还挺可爱的,笑起来有两个非常浅的酒窝,而且眼睛亮亮的,像是个吃到了肉的小狼。 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 但是想想书里故事,两世这孩子都被冤死了,也是有点惨,有点可怜。 于是何芝兰看向他的目光又充满了怜爱,但是沉玉树却会错意了,以为那是充满爱意的目光,心里更加激动了,身下的动作越来越用力了。 何芝兰突然又想到,当你觉得一个男人可怜又可爱的时候,你基本就完蛋了,因为女人的母性被激发了,这样的爱是会持续燃烧很久的。何芝兰看着沉玉树,心想自己也不至于真的爱上纸片人吧。 至于这场情事,就当作无聊生活的调味品吧。 大家当个炮友,以后分开了还能再做朋友。 她是这样想的,心里瞬间就没了负担,抱着沉玉树,摸着他手臂上的肌肉,小穴湿得更厉害了。 沉玉树只觉得怀里的人突然更加情动了,他抱着软香温玉,心里对自己说,这次可不是喝醉了,这次是清醒着要了怀里的何芝兰。他一定要负起责任,保护好自己的老婆,再也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 公社里的人平时都欺负他,他都没当回事,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他有了何芝兰,他要好好过日子。 “芝兰。”沉玉树一边插她,一边深情款款道,“我爱你。” 何芝兰被插得正爽,欲海里浮沉也跟着道:“我也爱你。” 沉玉树眸子一深,捏住她的腰,自己下半身死命抵进她下半身,前后疯狂冲撞着。 不知道被干了多久,何芝兰觉得自己的水都湿透床单了,沉玉树才终于一边抽插,一边亲吻她,那阴茎犹如钉子一般钉到了她身体深处,全部射了进去。 射得太多,何芝兰只觉得一股又一股,烫得花心灼热。 天都快亮了,何芝兰看着窗外的薄薄日光,心想自己这是招了头什么小狼啊。 沉玉树的大鸡巴插在何芝兰的小穴深处,双手抓住她的奶子从她身后就这样搂着她开始闭目养神。 交代 张秀芬醒来的时候,恨不能立刻上吊自杀。 看守所的女警有经验,一下把那寻死觅活的张秀芬用手铐铐上了。张秀芬鬼哭狼嚎了半天,总算是想通了。她一定要回城,董河村这个地方是没脸待了。 搞破鞋这个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董建国又是被人直接抓住了,逃不了。他这个人扣扣索索的,家里老妈子眼睛有毛病都不给治硬是拖拖拉拉的生瞎了一只眼,所以董建国手上攒了不少钱。 他老妈子颤颤巍巍地跑来派出所求情,董建国也舍得花钱,那派出所所长又是他瞎眼老妈的拐着弯的出了五服的娘家侄子,好说歹说之下,给了烟酒给了八十八块钱,让董建国先回家了。 董建国一回家,倒是没去别的地方,反而偷了个空子去找董有财。 两个人也不在家说话,去后面鱼塘边不知叽里咕噜讲了些什么,才各自回了家。 这件事他们自以为做得隐秘,但是一早被蹲在鱼塘旁边的张红梅看到了。 而两个人说的话自然也被张红梅听到了。 这个八卦可不得了,张红梅憋在心里没敢直接说出去,而是回了知青院子,偷偷找到了何芝兰。 自从何芝兰出了那件事之后,旁人都不咋理她,张红梅倒觉得无所谓,她平日里就是爱说八卦看东家长西家短,才不在乎这个呢。那天抓了搞破鞋,何芝兰无意间跟她说了文彩霞怀疑她姐被人下药了,村里就董有财是个赤脚医生,懂药性,说不定知道点啥呢。 张红梅这几日有事没事就看董有财家,今天可算是被她抓到把柄了。 “唉!芝兰啊!你猜对了!”张红梅神秘兮兮地看着何芝兰,小声道,“那董有财跟董建国搞破鞋那事有关系,关系还大了去了!” 何芝兰笑着个脸,正在纳鞋底,她一听这事,立刻把手里的鞋底放下,好奇道:“咋了?” 张红梅东看看西看看,俯身在她耳边嘟囔了几句。 何芝兰像是被吓到一样,半天没敢讲话。 “我打包票都是真的!”张红梅得意洋洋道。 张红梅这个人嘴上没把门的,给何芝兰说完了,笑意盈盈地就要去往下一家继续八卦了。 但是何芝兰去道:“这个事儿要是董建国知道是你说出去了,那不得找你麻烦啊?” 张红梅一想也是,但又忍不住道:“我出去说了又咋,七大姑八大姨他还能找到是谁先说的呀。” 董建国不用去找谁说的,他只要查查这段时间在董有财家附近闲逛的人就知道了。但是何芝兰没这样说,反而道:“也是,唉,是我多心了,不过这事传出去,董叔也惨了。我要是董叔,我宁愿当初不赚丧良心那钱,也不能传出这事儿啊。” “嗨,这话说的。”张红梅嘴皮子上下一碰道,“那能怪谁呢?董有财真是栽那名字上了,为了个财。” 董有财比张红梅这群知青大不了几岁,但因为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平常大家都尊称一声董叔。这事儿出了,怕是没人再喊他董叔了,恨不得把他打出董河村呢。 “可不咋,董叔有钱人,说不定愿意花钱息事宁人呢。”何芝兰意有所指道。 张红梅嘿嘿一笑,先走了。 张红梅从何芝兰那告别了,正准备去别的知青那八卦,路上走的时候却反复在想何芝兰的话。 张红梅家里也没什么钱,她在这董河村都待了五年了,黄花闺女都待成老姑娘了,她整个人已经充满了农村气息,平日里以搬弄是非传播八卦为娱乐。但她内心里还是想回城的。 哥哥嫂子已经搬去了市里,还生了小侄子,前两年她回去探亲的时候,看嫂子那一身崭新的确良料子白衬衣,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她要是还在城里该多好啊,穿的确良料子的就是她了,到时候厂里找个工作,也能寻摸个诚心如意的老公。 张红梅就算在董河村待了五年,宁愿待成老姑娘,也没看上董河村公社的青年,她心底就是想回城的。 她是城里人,和农村人不一样。 她想她嫂子的那身衣裳前两天在镇上供销社也看到了,但是要十叁块钱呢,她全身上下就不到叁块钱,不知道要攒多久才能攒够钱。 张红梅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脚就走到了董有财家。 何芝兰当然是故意的,不仅是故意的,还专门在张红梅走了之后,给文晚霞传话多看着张红梅。 文朝霞还在乡镇医院昏迷着,文彩霞留下来照顾她了,文晚霞却急匆匆的回来了。董河村和其他公社早些年乡镇上只有个卫生所,也做不了化验啥的,是后来董河村调任到市里做官儿的前任村支书,拨款给董河村徐家村这几个离得不远的公社,合资建立了公社乡镇医院。 医院里也像模像样的建了化验室,平日里用不到,这次可是派上了大用处。 文晚霞把那化验结果交给派出所所长,整个人义愤填膺,就差没进看守所暴打张秀芬了。 派出所所长也是很震惊,董河村多少年没出大案子了,顶多出个鸡毛蒜皮的你偷我家狗吃肉,我摸你家鸡喝汤,这次可是实打实的人命官司。 张秀芬居然给先进代表文朝霞同志下毒! 张秀芬是被冷水泼醒的,她睡之前撒泼打滚说是董建国强奸了她,要求判董建国死罪。但是因为派出所所长受了董建国的好处,于是也没人搭理她。她闹了半天,也累了,就睡了过去。 “杀人啦杀人啦!”张秀芬一醒来就吱哇乱叫,“我没有搞破鞋!是董建国强奸的我!你们别想屈打成招!” “不是这个事儿!”派出所所长董振华用手拍桌子,巨大一声,吓得张秀芬立马噤声。 董振华长得慈眉善目的,一双眼睛却是凶得很,看着张秀芬,像是能活剐了她。 “你老实交代,这个水壶是不是你的?”这可是个大案子,董振华和派出所里的下属还专门开了个会,然后决定自己亲自审理。 张秀芬看着那个军用水壶,水壶是她下乡前一天去城里男友家告别的时候,顺便偷的。 严格来说,其实不是她的。 “不是!”张秀芬矢口否认。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董振华又一拍桌子,道,“这个水壶就是你的!董河村人都知道知青里有个用军用水壶的!就是你张秀芬!” “是我的又怎么样?!不是我的又怎么样?!”张秀芬也不怕,董振华声音有多大,她声音就也有多大。 “好啊!张秀芬!你现在是一桩谋杀案的嫌疑人!”董振华盯着她,恶狠狠道,“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毒害文朝霞同志?!” 怎么会被查出来?张秀芬觉得有点奇怪,也有点害怕,那个装了夹竹桃水的军用水壶,居然被警察发现了?怎么会这样?她还以为这事儿乱糟糟的,没人会发现呢。 “我没有!你胡说!你诬赖我!”张秀芬赶紧否认,谋杀可是大罪,要吃枪子儿的。 这会儿要是被董振华的气势吓到了,全交代了,那自己就真的完了。 虽然刚开始醒来的时候,张秀芬确实想寻死,但想了半天又睡了会儿,这会儿真让她去死,她也不愿意了。 “水壶里的水已经被化验出夹竹桃了!你这是有计划的毒害文朝霞同志!”董振华不怕她否认,再怎么否认,人证物证俱在,张秀芬是跑不了的,“你为什么要毒害文朝霞同志?你还准备计划毒害谁?” 出了这个人命官司,其实大家也挺害怕的。正经人谁会想到有人给自己水里下毒啊,这防不胜防的,指不定哪天他董振华就被人害了呢。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知道!”张秀芬继续否认。 “好啊,张秀芬!”董振华使眼色给旁边的书记员,然后道,“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张秀芬瞪着个眼睛,意思自己不怕他。 书记员上来就是两个嘴巴子,哐哐两声脆响。 张秀芬长这么大,哪被人打过嘴巴子,一下又气又急,哭了出来,就要去抓书记员的脸。 书记员一脚踹到她肚子上,怒道:“老实点!” 大男人一脚,又准又狠,疼得张秀芬只能缩在地上,委屈心酸涌入心头,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董振华也不急,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说:“哭好了继续交代!” 张秀芬没说话,书记员上去啪啪又是两个大嘴巴子。 张秀芬捂着个脸,哭得稀里哗啦的,董振华却没个怜香惜玉的心思,再说了张秀芬那脸颊高肿着,实在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董振华失去了耐心,道:“别哭了!说不说!不说今天就给好好吃吃嘴巴子!明天我再来审你!” 说着,书记员上去又是两嘴巴子。 张秀芬哀哀叫唤,董振华就要抬腿离开。 “我说我说,我都交代!”张秀芬哭喊着,鼻血都被打了出来。 真相? 董娇娇找了神婆来给自己爹驱鬼。 虽然说董娇娇自己都不信自己爹是被鬼上身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爹满嘴胡说八道的,连带着她的名声都弄坏了。董河村附近的村落都存在几百年了,就算是战火纷飞的年代,也有个神婆给大家看看病算算命,算是这附近的老传统了,神婆也挺有名望的。 所以董娇娇特地私下给神婆了一笔钱还有些粮票,让她装模作样驱鬼,然后说是董育生被鬼上身了。 这样一来,不管董育生是不是被鬼上身了,起码那些乌七八糟的谣言有了鬼上身这个理由来背锅。 董育生到底是董河村的村支书,领导阶层还是买他账的。 就算是在坟头被抓住了现行,企图对女知青不轨。 但是说白了这个年代,心里对女知青有小九九的领导不在少数。 隔壁徐家村的村支书不就是娶了下放到村里的女知青,然后利用关系把女知青的弟弟送回了城。 要真的讲起来,指不定是文朝霞私下里勾引村支书呢。 一时间,董河村流言四起,有说董育生乱搞男女关系的,有说文朝霞为了回城不择手段的。 但是没人回去替张秀芬说话,毕竟她和董建国搞破鞋那是板上钉钉的。听说董建国倒是没啥大事,先给放了回来。 董娇娇曾经确实指使过董建国去给沉玉树安个罪名,但是她当时只是这样一说,提了个想法安个流氓罪,谁知道后面会出这么大的事,以至于一听说沉玉树将何芝兰强奸致死的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去了叁里地外的小姑家。 她在小姑家睡了一晚,那一晚睡得及其不安稳,做了一场关于她和何文坤结婚后去了城里的大梦,梦里她和何文坤刚开始夫妻关系还不错,但是后来在国棉厂里何文坤遇到了别的女人,而她自己因为没什么文化,在日复一日的繁琐的家庭生活中,被何文坤逐渐嫌弃,甚至后来沉家人查到当年的事情真相时,何文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全栽赃给了董娇娇。 不过何文坤确实没有在这件事情中做什么,但他可是一切的起因,是他刻意勾引董娇娇,有事没事讲城里生活怎么轻松,还讲自己回城后要怎么怎么做大事,到时候可以给董娇娇一个让别人羡慕不来的生活。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董娇娇一想到后来的监狱生活,就恨不得把何文坤也扔进监狱里去感受一下。 所以何文坤被批斗后就被董娇娇托关系送去劳改场了。 她本来以为何文坤是她人生道路上最大的阻碍了,没想到她这个不省心的爹,给她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好在她足够聪明,找了神婆来,这几天装样子也装得董河村的人都可怜她。 眼看着公安的人也没来抓董育生,董娇娇就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 谁知道一早她才打开门准备喂鸡鸭,院门口就已经围满了人,穿着制服的人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避开她,去了堂屋。 堂屋里的董育生正躺着看天花板呢,这几天他被自己女儿请来的神婆折腾的不轻,又是喝符水,又是跳大神的,还得跪下来对着玉皇大帝神像又哭又叫,但他也知道这必须得装,装了好几天,这神婆好不容易送走了,今天他才能安生的好好休息一下。 没成想,眼睛才睁开一会儿,就被公安的人带走了。 “你们干什么呢!我是我是村支书!”董育生哪能认命被带走。 别人不清楚,他董育生可是清楚得很,被带进看守所,那帮人有的是办法让你认罪。 他也让董娇娇去打听了,听说那文朝霞也没什么大事,好像就是吃错了东西中了毒,休息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在坟地那会儿,他是真的记不清自己都干嘛了,但是听说比他弄得更严重的是张秀芬和董建国搞破鞋,连带着他这件事儿看起来都没那么大了。 董育生心想,他也没碰文朝霞啊,自己还被文朝霞那个弟弟结结实实打了一顿,这左腿到现在都走道不利索呢!要说去告人赔钱,他还想去告文晚霞呢! “村支书咋了!”张大成一把揪住他,道,“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你现在乖乖配合工作,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加不会错放一个坏人!” 张大成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好惹,董育生怕他真生气打人,立刻把嘴闭上了。 外面喂鸡鸭的董娇娇也早就跟着跑了进来,一看这个样子,连忙先求情道:“张大哥,这是怎么了?我爸左腿还没好,你让他先拿拐杖好不好?” 董娇娇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看姑娘,总是一张笑脸迎人。 张大成看她今儿哭着个脸,也觉得挺可怜,道:“没多大事,董育生呢,涉嫌一桩投毒杀人案,我们现在带他回去接受调查。” 投毒?杀人? “不可能的!”董娇娇连忙否认,“我爸不是这种人!” “是不是这种人等咱们调查清楚了就知道了!”张大成也没那闲工夫在这瞎扯,他的任务就是把嫌疑人带回去,到时候这事儿不管怎么说,只要弄清楚了真相,真查出来汇报到市里,那可真是大功一件。 董育生也跟着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 张大成懒得再和这父女俩掰扯,拉着董育生,顺手拿起一旁的拐杖塞到他手里,跟拎小鸡崽子似的拎着回去了。 村支书被公安抓走了,这可是个大事儿。 一整天,董河村上工的人都没有心思好好干活,都在讨论这件事,到后面越传越邪乎,居然传成了董育生被当年批斗死一家的老土财主上了身,撞了邪。 城里来的知青自然是不信的,有几个与文朝霞关系较好的知青愤愤道村民愚昧,董育生自己居心不良,实在该死。 这些事儿影响不到别人,只是个茶余饭后的闲谈,然而对董娇娇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她在村上,附近公社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不过就是因为她爸是董河村村支书。如今她爸不是村支书了,还被抓到了看守所,涉嫌投毒杀人。连带着她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了起来,从前去地里上工分,生产队的哪个不对她和颜悦色的。 今天她在田埂还没坐一会儿,大队长就来催她回田里干活了,平常她就算在田埂上坐一整天,都没人管她。 董娇娇是不相信她爸给人下毒的,尤其是下毒给文朝霞,说实话文朝霞还是她爸给推荐上去的。 文朝霞这个人不错,董育生曾经喝醉了酒摔到水渠里,要不是文朝霞喊人拉上来的,董育生只怕是要被那浅浅的一渠水给淹死了,所以董育生一直惦记着她,这次换名额到最后推荐了文朝霞也是为了报恩。 不过这事最后怎么就变成了董育生下毒害人呢? 不光董娇娇想不通,何芝兰也有点想不通。 其实就在张秀芬准备开口如实以告的时候,董建国却敲开了派出所所长的门。 董振华正满心期待张秀芬说真话呢,一听是董建国来找他,他摆摆手就说了一句“不见!”。但是董建国这次来不是空手来的,他给传话的人就给了一把毛票子。传话的人多精啊,私留了几张,然后把剩下的悄悄拿给董振华,说是董建国有大事商量呢。 董建国和董振华也不知道在办公室里商量了什么大事,等他们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董振华就让警队队长张大成第二天一大早去董育生家里抓人了。 而张秀芬呢,被打了一顿后,在准备说实话的时候,却被晾在了看守所里。 直到月亮都挂得高高的,董建国才跟着董振华进了张秀芬的号子。 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怀好意,张秀芬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两人。 这件事,到底是要找个替罪羊的,张秀芬不想死,董建国也不想死,董振华只想尽快解决案子,安抚好知青和村民,然后赶紧上报到市里邀功。 至于是不是事情真相呢?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董建国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董振华算了一下,给自己小儿子置办结婚都绰绰有余了。 董育生被弄到号子里,二话不说先饿了一天,饿得他头昏眼花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才见到了人。 推开门进来的不是张秀芬又是谁? 张秀芬这会儿脸上敷了膏药,衣服头发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跟在女警后面。 女警指着董育生,问道:“是他吗?” 张秀芬点点头。 女警又道:“那好,你把情况说一下吧。” 张秀芬看着董育生,开始说起了董育生听不明白的话。 “去割猪草的前天夜里,董育生来过我屋子,当时他企图对我搂搂抱抱,我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后来第二天一早我去打水烧水喝,董育生非要来帮我打水,打完水后尾随我去了知青院,还帮我烧水,然后给我的水壶里灌了水。”张秀芬道。 大白? “我没有!你胡说八道!”董育生哪这样被人冤枉过,连忙跳起来指着张秀芬破口大骂,“你个搞破鞋的!一肚子坏水儿!你自己也不撒泼尿照照你那样子!我能看得上你!呸!” 没想到饿了一天的董育生还有力气骂人。 但是张秀芬也不是好惹的,当即装样子哭了起来,对着女警道:“警察同志!你看他还对我进行人身攻击,语言侮辱我!” 这边说完,她又对着董育生道:“你这人不要敢做不敢当!你给我那水壶里下的毒都查出来了!” “是我命好!文朝霞同志替我喝了挡了一劫!你还企图侮辱文朝霞同志!” “你就不是个人!是个畜生!” 张秀芬越骂越来劲,她在这看守所日子也不好过,一下子突然从犯人变成了受害者,自然抓住了机会欺负别人,说着说着还要动起手来,就要上去撕打董育生。 苍天啊大地啊,董育生心里委屈死了,简直要被活生生气吐血。 这样的闹剧女警也看不下去了,连声喊道:“好了好了!” 然后把张秀芬拉了回来。 这件事,弄得董河村鸡飞狗跳的,各个都人心惶惶的,看谁都像色魔杀人狂。 张红梅却好像没怎么受影响,她今天还穿了一件崭新的的确良料子衬衣,版型款正,穿到她身上显得她人都精神多了。 “红梅,你这一身衣裳真好看,不便宜吧!”肖桂香有些羡慕地问道。 张红梅也不藏着掖着,反而炫耀似的在肖桂香面前转了一圈,道:“是不便宜,一分钱一分货,你看好看吧!” “这几朵小红梅花真漂亮!”何芝兰看到她转起来的衣摆上有几朵小红梅,活灵活现的。 “我让二婶给我改的,收了我叁块钱呢!”张红梅像是心疼又像是得意地炫耀道。 加了这几朵刺绣梅花,就叁块钱了,叁块钱能买个棉布料子,做件单衣服呢!这张红梅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肖桂香心里有疑问,也直接问了出来:“红梅,你咋突然这么有钱了?” 张红梅淡淡道:“这不马上入秋了,家里人给我寄的钱。” 张红梅在董河村公社五年了,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她家里人给她寄钱呢。 肖桂香有点不信,但是也不好多问什么,道:“你家里人真好!” “是啊!红梅这几天吃的穿的用的都高级得很!”何芝兰特意提高声音道,“红梅你家里还挺有钱!” 知青们又互相闲聊了些别的,一旁打水回来路过知青院的董娇娇也提着自己的水回家了。 肖桂香也许半信半疑,董娇娇却是完全不信张红梅的屁话。 送来董河村的信件物品都要经过镇上的邮局,董育生是村支书,经常安排自己女儿董娇娇跟着董建国去镇上取信取东西,现在董育生和董建国都出事了,但是取信取东西还是她董娇娇跟着生产队队长一起去。 她可不记得自己装进包里的信有给张红梅的。 张红梅突然这么有钱,肯定有猫腻。 董育生认罪的消息第二天就传出来了,一方面村民不太相信觉得是鬼上身,另一方面却是知青们拍着双手叫好,这个董育生平常没少克扣知青家人寄过来的东西,就连肖桂香她妈好不容易攒起来给寄过来的唯一一罐肉罐头都给拿走了,当时肖桂香在董育生家可是哭了好久,董育生还是说自己没见到。 事情纷纷扰扰的,何芝兰没想去走这趟浑水,她虽然知道真相,但是她没有证据,难道跟人家说自己看了小说,知道张秀芬和董建国还有董娇娇是幕后主使? 只怕连沉玉树都会觉得她是被鬼上身了。 所以这几天虽然事情发展有点超出控制了,但是她还是没有主动出击,反而一直在默默观察董娇娇。 毕竟被抓走的是董娇娇父亲,如果她父亲真的坐实了罪名,到时候连累的就是她,所以不管怎么样,董娇娇一定会替自己父亲洗刷罪名,而何芝兰只需要悄悄推两把,让她去和董建国他们狗咬狗。 所以何芝兰刻意在董娇娇面前有意无意提起张红梅最近怎么怎么有钱。 董娇娇洗了个澡,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还带了头花,弄得漂漂亮亮的去了镇上的供销社。 张红梅这几天手头宽裕得很,有事没事就去镇上供销社转悠,买点吃的喝的买点穿的用的,还和供销社里一个营业员小伙眉来眼去的打情骂俏。 董娇娇一找她一个准,也是听何芝兰他们说张红梅最近喜欢上了卖糖果的营业员。 张红梅正在挑挑拣拣糖果,一边挑,一边和那小伙子搭话,说着说着就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董娇娇上前就直接道:“张红梅吧,我有点事跟你说。” 张红梅一看是董娇娇,就不想和她搭话。董娇娇平时笑脸迎人,但谁不知道她和那死鬼老爸一样,抠门贪财,和她说话肯定没什么好事。 “有啥事现在说呗。”张红梅心不在焉地答道,眼睛还盯着那个营业员,一边笑道,“这块儿柠檬糖要是酸的,那你就给我吃了,还得把钱给我退了。” 小伙子也满脸笑容道:“哎呀,你吃嘛!包甜!” 董娇娇才懒得看肥皂爱情剧,平地一声雷道:“你和董有财那事儿,我知道了。” 董有财?张红梅这才正眼看她。 镇上有许多羊肠小道,穿过去就是大片的农田,这会儿正是夏忙,日头毒辣,田里还全是人。张红梅跟着董娇娇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河塘边。 “你想说啥呀!”张红梅先发制人,“你要去举报就去举报,来找我也没用,我啥也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举报?实话说了,我已经写了一封匿名信,准备举报给上面了。”董娇娇直接道。 张红梅有点害怕,但仔细一想,只要自己咬准了啥也不知道,那谁也找不了自己麻烦。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找我干吗?”张红梅装作无畏。 “我找你给董有财董建国传句话,让他们把事情都推到张秀芬身上,要是这事儿解决不了,我就把信寄出去,也别想着来弄我,我告诉你,我要是一死,你们全都完了。”董娇娇才是真的无畏,自从怀疑张红梅有问题后,她就一直跟着张红梅,眼看着张红梅偷偷摸摸老去坟地,才发现张红梅的钱全是从坟头拿的。 鬼会给人钱吗?明显不可能。 于是董娇娇又悄悄埋伏在坟地,待了一晚上,总算是抓到了来放钱的人。 居然是董有财! 不过仔细一想,事情就明白了,其实她知道沉玉树和何芝兰是被董建国陷害的,但她之前一直不知道董建国和张秀芬有一腿,更加不知道这两人胆大包天,敢给人下毒。 直到看到了董有财,她心里才有了数。 董娇娇也托人打听了,文朝霞就是被夹竹桃水害的。 与此同时,张大成拿着化验单,有些不太理解,问道:“这化验单没问题吧?” 医院化验科的董明芳喝口水道:“张同志,你怀疑我给你做假?” “那倒不是。”张大成挠挠头,把化验单装到自己公文包里,道,“唉,这事儿可奇怪了,我先回去了。” 从乡镇医院拿了化验单的张大成,满脑子疑惑。 沉玉树这个人是不会说谎的,既然他说这是在坟地第一现场发现的,那应该就是了。而且沉玉树和董育生也没什么关系,没有必要去为了董育生掩饰什么。 这张化验单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董育生也是被人下药的,被人害了的。 那究竟是谁在下药呢?刚开始说是张秀芬,后面又说是董育生。 张秀芬也确实是被淫羊藿药了,这张化验单又证明了董育生也是被淫羊藿药了。 这乱七八糟的,张大成实在是理不出头绪。 要说这董建国是怎么想的呢?他其实刚开始想的只是赶紧跑路就好了,但是后面去和董有财一通气,董有财却劝他将计就计,把事情都推到董育生头上,倒时候董育生吃了枪子儿,董河村肯定要重新选村支书。 凭借他董有财的实力和名望,再用钱运作一下,村支书岂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别说安排张秀芬回城,就算是安排董建国做生产队长也不是不行。 两个人凑一块儿,讲得正开心呢,却被张红梅听到了,张红梅离得远听不太清,但是听到了董建国从董有财这买淫羊藿的事儿,心想这董建国真是猥琐,果然张秀芬是被他诱骗的。 张红梅拿着董有财这个把柄,有事没事就问他要钱。 董有财想着董育生也就这两天活头了,在自己当上村支书之前,没必要和张红梅发生矛盾,所以就满足了张红梅的无理要求。等过段时间,自己当上村支书了,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张红梅就怎么收拾张红梅。 董娇娇虽然猜出个董建国故技重施,但是她之前有和董建国一起合谋害沉玉树,所以也不能把事情全推到董建国身上,思来想去,还是把事情全推到张秀芬身上比较好。 来人了 “怎么办?”董有财坐在田埂上抽着旱烟。 两个火星点子一明一灭的。 董建国也抽着旱烟,他抽得又快又狠,吧吧几口抽了满嘴的烟,全入了肺才慢慢吐出来。 烟雾在田埂上弥漫开来,董建国心里想这个小婊子还敢来威胁他们,算来算去这事还是小婊子引起来的,要不是为了她那个姘头,董建国哪里会去找张秀芬合计。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董建国也控制不了了。 再一个,听说这小婊子还把姘头送去劳改场了。这事情弄得,董建国又抽了几大口旱烟,然后把烟灰敲出来倒到田埂下,简单道:“要么弄死她,弄得干净点,你那还有夹竹桃吧?我给她弄出来全灌进去,扔河里去,谁还能知道咯?” 董有财摇摇头道:“弄死她倒是简单,谁知道她有没有留后手。” “这小婊子心狠着呢!”董建国跟着应和道,“当初求着我去弄沉玉树,不就是为了何文坤那个小白脸,结果最后这小婊子把那小白脸给送劳改场了。” 这事儿董有财也知道,他当时卖给董建国和张秀芬药的时候,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后面果不其然出了沉玉树和何芝兰的事儿。 只不过,他现在才知道这事和董娇娇有关。 “你说什么?她求着你去弄沉玉树?”董有财问道。 “那可不,还给我送了一条烟呢。”董建国随口道,“烟还不错,我几天就抽完了。” “这件事除了你和董娇娇之外,还有谁知道?”董有财继续问道。 董建国想了一下,他还真没给人说过,其实这本来也是个要挟董娇娇的把柄,但是董娇娇只是嘴皮子上下一碰,送了条烟让他办事,这事儿也没别人知道。 她董娇娇还是村支书的女儿,要是董建国真往外说,谁也不信呐。再一个,要是说为了何文坤,那何文坤可是被董娇娇亲手送去了劳改场,董建国再怎么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信呐。 董建国看着董有财,摇摇头。 董有财心里有了数,道:“我想你也不敢跟人说,董娇娇是村支书女儿,你要去说她,指不定怎么被人整呢。”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咱们已经把这件事推给董建国了。” “钱也花了,人情也求了,事情已经办下去了。就连董育生自己都受不了承认了,现在想翻案推给张秀芬那是不容易了。” “咱也不用打打杀杀的,真杀了人,公安的还能查不出来?” “我前些日子给徐家村的知青看病,人家给了我一张工业票,听说董振华小儿子今年冬天结婚,你给送去董振华小儿子那,让他买块手表啥的,就当我随礼了。” 董有财招招手,示意董建国靠近点,然后轻声道:“我给你说,你就这样去和董振华说……” 夏忙也快结束了,董河村这几天又发生了好几件大事,一次比一次事大,生产队的领导们一合计,给大家伙放了一天假休息。 董娇娇马不停蹄地就先去了看守所探望自己父亲。 董育生前半辈子受了不少苦,人到中年赶上好机会了好不容易做回人上人,没想到临老了却受了更大的苦楚。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摧残,那张秀芬咬死了是他对女知青居心不良,每天过来又哭又闹的,弄得董育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 但更难熬的是,看守所里那个审问他的书记员。 没说两句话,就是拳脚相向,董育生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完好的皮肉。 一下子看到自己闺女,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董娇娇对自己父亲还是有感情的,一看董育生那个样子,一边哭一边骂董建国不是个东西。 这事儿要说跟董建国没关系,她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父女俩咕咕叨叨不知道说了些啥,本来灰头土脸的董育生突然眼睛又亮了。 董振华在自己办公室接着电话,一连串的“哎!明白!谢谢首长!”,语气饱含真挚,非常动人。 等挂了电话,却在心里冷哼一声,虽然心里骂着人,但是面上还是笑脸,对着张大成道:“这事儿你跟我说不就行了,我汇报都打上县政府去了,你也没必要通知省里的人啊!” 张大成可真冤枉。 他才没有想越级汇报。 只是自己爸爸是沉司令警卫员,自己又管着沉司令孙子待的公社。于是有事没事,沉司令就会问问张大成他爸关于孙子沉玉树的事情。张大成他爸是从侦察连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从小把张大成当成侦察兵训练,父子俩的沟通也像是情报交流。 本来那个酒壶事件,他也没想说给他爸听。 但是张大成递交给董振华之后,董振华既没有重新审问董育生,也没有审问张秀芬,甚至都没把董建国抓回来。张大成心里觉得奇怪,忍不住给自己父亲提了一嘴,说是沉玉树特地交给他的。 只要涉及到沉玉树的,张大成他爸无论事情大小都会汇报给沉司令。 沉山海一听说这事,就知道其中有猫腻。 上次沉玉树和何芝兰那件事,沉山海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隐约能猜出来是有人给自己孙子做局了。毕竟沉家什么条件,有的是大把的女人往上贴,沉玉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 他刚开始想的还是何芝兰从哪知道了沉家背景,所以才故意设了个局。 但是后来跟着沉家姑姑一起去调查的人,都说了何芝兰一家根本不知道沉家什么背景,尤其是那个何芝兰妈妈,听说女儿出事那可是直接进了医院。 而何芝兰本人也是差不多九死一生,就算再怎么贪图钱财,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得命都没了。 那就只能是回城名额了,沉山海知道大概,但是没有头绪,也不知道自己孙子在董河村都得罪了谁。 这次一听说这个事儿,立马打电话给自己在省城公安厅的学生,让他给董河村公社上的公安局打了个电话。 这件事,要彻查,要将坏分子揪出来。 省公安厅厅长刘伟是当初住在沉山海家里的那批穷学生,要不是沉山海心地善良收留他们,只怕自己根本在省城也站不下脚跟,沉山海对于刘伟来说,那就是恩师如父啊。 恩师都发话了,他当然要好好查,不仅要好好查,还要帮沉玉树在董河村过得舒服点。 其实说实话,当时红头文件一下来,谁都不知道沉玉树被安排下乡了。 等回味过来的时候,沉玉树已经不知道被安排到哪去了,像刘伟这群想要报恩的学生,都不知道去哪罩着沉玉树。其实这也是沉玉树要求的,他想去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好好的过一段清净的日子。 董振华哪里接过省公安局的电话,刚一接的时候,还以为省公安厅打错电话呢。 知道是省公安厅厅长刘伟的电话,董振华吓得差点没把电话摔了。 上司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准没好事儿。 果不其然,这个张大成,全局里就他有一个在省里部队工作的爸爸,要不是他跟自己老子汇报,这件事能捅到省里去?芝麻蒜皮子大点的事儿,都查清楚谁是凶手了,还在这纠结一个酒壶。 “局长,我就是和我爸闲谈,我也不知道他会汇报给首长。”张大成先撇清关系,然后又道,“但是这事情吧,确实有点奇怪,要说张秀芬中毒了,那董育生也中毒了,那下毒的人还给自己下毒?而且文朝霞中的是夹竹桃,张秀芬和董育生是——” 还没等他话说完呢,董振华就连忙摆手道:“好了好了,情况我都知道了。省里这两天也会来人的,但是你现在先去车站给我把县城来的人接待好了。” 这件事可是大事,县公安局的人也很重视,看完汇报后,立即派了刑警支队的人来视察情况。 这会儿也应该到客站了。 那边接风洗尘,这边董振华去小儿子家准备交代一下怎么接待县里来的领导,没想到倒是遇到了董建国。董振华受了董建国好处,这会儿看他也觉得顺眼多了。但是董振华也是董河村出来的,知道董建国是个二流子,自然不愿意自己小儿子跟他多交流。 正要把董建国赶出去,谁知道小儿子神神秘秘的把他拉一边,给他嘀咕了几句。 董振华有些震惊,工业票可不是这么好拿的,就算他是公安局局长,都没那么好弄。 看到董振华出来后,瞬间变柔和的眼神,董建国就知道这事儿有戏了,连忙凑上前把董有财教他说的话都说了一遍,虽然没有董有财说得那么头头是道,但好歹是表达清楚了意思。 董振华脸色变了又变,到底还是点了头。 要说县里来的人,也不摆架子。本来说是先去镇上国营饭店吃饭,但是那帮人着急审问董育生,连饭也不吃,急匆匆先赶去看守所了。 大食堂 公安局里的事儿怎么样了,何芝兰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把钱全借给文家后,最近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知青们住在一起,吃大锅饭睡大通铺。 何芝兰虽然不怎么干活,也没什么工分,赚不到多少钱和粮,但是仰仗着家里寄来的物资,还是过得挺好的。这一段时间虽然家里也寄东西,但是董娇娇忙着给自己爹请神婆,又忙着找人疏通关系,还要给自己弄吃弄喝,就使劲克扣知青们家人寄来的东西。 尤其是何芝兰的,董娇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何芝兰有问题。 按理说何芝兰是要死的,但是她没死,没死也就算了,居然在这样的打击下都没疯。 她可不信沉玉树和何芝兰是什么未婚夫妻。 何芝兰那两只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平时看到何文坤才勉强有个好脸色。 董娇娇就是个重生的,她有理由怀疑这个何芝兰也重生了,但是何芝兰死在了七零年代,就算是重生的,也不知道怎么跟自己斗。 她这样想着,克扣何芝兰物资就更加胆大了。 何芝兰摸着自己干瘪的肚皮,看着面前的杂面汤,实在是喝不下去。 说是杂面,其实就是荞麦皮碎出来粉做出来的,口感粗糙,难以下咽,而且特别容易便秘。 何芝兰平时都是去供销社拿钱买饼干细粮吃的,她做饭技术也不怎么样,于是买来的细粮都交给了大锅饭,平时掌勺的就是张红梅,毕竟她来了董河村五年,资格最老。 要说厨房这点小九九,何芝兰其实是并不清楚的。 但是肖桂香是能看出来的,最近张红梅做饭越来越不上心了,已经好几天没吃上白面了。 夏忙那会儿村里杀了几只病鸡鸭,分了知青们几个,喝着鸡鸭汤倒是没发觉天天吃不到细粮。这回儿歇息下来,也没了病鸡鸭吃,才觉得肠胃空空,饿得难受。 张红梅做饭技术也不行,平时就是随便糊弄,最近更是糊弄,这杂面汤啥味道都有,就是没有杂面汤该有的味道,就连平时最不挑剔的田杰都忍不住道:“红梅,这也太难吃了。你都放了什么呀?” 田杰这么一说话,张红梅就不高兴了,摔筷子打碗的道:“我就放了盐,怎么,还要我放肉进去,你才喝的下去?咱们就这生活条件,今年大家的工分大部分都换了钱,大锅饭的粮还有好几个人都没交呢。” 她说着这句话就看向了何芝兰。 何芝兰倒是真不知道这个事,一脸迷茫加无辜。 肖桂香却反驳道:“芝兰不是春天才给你交了一百块钱?当时芝兰懒得老跑去供销社买细粮,所以干脆把钱都交给你了,她那些工分换的粮不也是交给你了。这才不到半年呢,就花光了?” 何芝兰本人震惊脸。 一百块!居然给这么难吃的杂面汤食堂交了一百块! 要知道,这段时间生活下来,何芝兰已经大概有了这个时代的金钱观。 一个普通工人月工资不过叁十块,买东西都是论毛算的,叁块钱就能买很多东西,一百块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张红梅懒得和肖桂香掰扯,她还赶着去供销社见自己情人呢。 这样想着,她伸出手拢拢自己的秀发,道:“你们爱吃不吃,要是不好吃啊自己来做饭好吧!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 说着,她还真就把碗一放,直接走了。 “越来越得意忘形了。”肖桂香看着张红梅远去的身影,有些愤愤道,“谁不知道她在供销社好上个营业员,做饭都不想做了。” 做饭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何芝兰到没想到做饭还能捞油水,直到肖桂香对着远去的张红梅背影喊道:“你自己说的!那明天开始我来整饭!” 张红梅确实是得意忘形了,她家庭情况不好,刚来董河村的时候自己又笨又懒,上工也赚不到够自己的口粮,还是后面求爷爷告奶奶谋了去厨房做饭的差事。 不仅解决了自己的口粮危机,还能趁机捞点油水。 大家交上来的口粮和毛票,她总要自己私藏一部分的,以前总是往家里寄,自己也留不下多少,可是自从回城见了嫂子和侄子,心里总不是个滋味,也学会给自己悄悄留了。 但是家里人胃口被养大了,哪能轻易放过她呢,有事没事就问她怎么又不寄东西了。 张红梅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大量克扣大家的口粮,只能辛苦自己,给自己留的油水越来越少。 谁知道正好遇到董有财这个冤大头。 张红梅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知青院里,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肖桂香先发制人道:“你们都听见了啊,张红梅自己不要做饭的,明天开始我就来给大家烧饭!” 还有人争着当厨娘,何芝兰倒是不介意,但是这碗杂面汤她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可是这个年代,浪费粮食那是十分可耻的,何芝兰正想着怎么解决这碗杂面汤呢,文彩霞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道:“兰姐,你吃不下了?我来帮你吃,你回去吧,自己吃点饼干啥的,别让人发现了。” 说罢她就把何芝兰面前的杂面汤碗端了过来。 自从何芝兰借给文家姐弟医药费,那文家姐弟就将她当救命恩人看了,平日里文家姐弟轮流着去医院陪护,但是在村上的时候,都会帮着何芝兰干活,甚至文家人前段时间寄过来的糖,大部分都分给了何芝兰。 何芝兰回了自己的叁进院,打开自己的小库房,里面存的饼干糖果都快吃完了。 她瘫倒在床上,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哀叹一口气。 还没等她继续叹气呢,门就突然被打开了。 这几天公社的人都在盖砖窑,说是要学先进,把那些破房子都整修一遍。于是男同志们都被喊去了村头盖砖窑烧砖,沉玉树一大早就去了,按理说是该晚上才回来的,没想到他一中午就跑了回来。 砖窑建在徐家村和董河村的中间,离知青院子还有好些路呢。 沉玉树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自己饿的半死不活的媳妇儿。 他手背在后面,走到何芝兰面前,献宝似的把手上的东西拿到前面。 “红烧肉!”何芝兰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她饿得两眼都发绿光了,把碗筷接过来赶紧先吃了一口。 一口下去,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就着青菜,真是美味。她没忍住,又吃了好几口,才能开口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沉玉树给自己媳妇儿倒了一海碗水,递过去,道:“慢点吃。今天是徐家村的人送饭,说是昨天夜里野猪下来偷吃庄稼,被抓住了今天一大早给杀了。” 真好吃啊! 来这个时代也有一段时间了,自从开始天天干活后,基本上没怎么见过荤腥。 这碗红烧肉简直要给何芝兰吃哭了。 “你,你别哭啊!”沉玉树吓得六神无主的,想要给她擦眼泪,又不敢上前。 何芝兰擦擦眼泪,道:“你也吃一点儿。” 沉玉树摆摆手道:“我早上吃了玉米糊,吃撑了,现在不饿。” 胡说八道,他这么高的个子,根本就吃不够。何况还要天天在砖窑上干活。 “你吃!”何芝兰坚决道,“我不吃独食,要吃就一起吃。” 说着,她就拿筷子插起一块肉,递到沉玉树嘴边。 沉玉树深深看了她一眼,语速急促道:“我还要回去上工,你先吃吧,碗我明天再带过去还给徐家村的。” 说罢,他一个转身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其实红烧肉在沉司令家并不算稀罕物,但现在下放到村里真是难倒英雄汉,连一碗红烧肉盖饭都要和自己媳妇儿分来分去,他做不到。 他想呵护何芝兰的欲望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他想回城了。 沉玉树这来去匆匆的,也没避着别人。 知青院的人自然知道了何芝兰吃上肉了,除了文家姐弟外,下午一起上工的都不免互相阴阳怪气了何芝兰。 何芝兰倒是无所谓,在这个时代,有个大佬罩着,也挺好的。 再说了,不久国家就要开放高考了。到时候就算回城名额轮不到自己,只要自己认真学习,高考考回城里,命运就能把握在自己手里了。 但是张红梅并不知道国家要开放高考,其实就算国家开放了高考,她一个初中辍学的学历,那智商也参加不了。张红梅从小就没有哥哥聪明,哥哥是中专生,给安排到了厂里工作,而自己呢,却被家里放弃来了农村。 张红梅也想回城,但是她想的法子是嫁人。 自从回去看了嫂子侄子后,也和家里介绍过的不少青年相亲了。 可不是张红梅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张红梅。 时间久了,做媒婆的嫂子也没那么上心了。要说张红梅土里土气的,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脑袋瓜子也不聪明,一张嘴还碎得很。她嫂子给她做媒都是做的一些年纪大的厂里的小领导,想着拿妹子做人情,但是妹子也不是傻的,一看人家四十五了还有两个孩子,只怕自己去当后娘跟那继女年龄都差不多。 杀人 张红梅脑瓜子不聪明其实是她嫂子误解了。 学习上面,张红梅确实没什么优势,但是耍心眼这块儿,她还是挺行的。 供销社卖糖的那个徐学军,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家里情况好啊。她都打听好了,徐学军家有个哥哥和妹妹,哥哥在边疆参军,妹妹是个瘸子。那哥哥赚的钱全都寄回家里了,瘸腿的小姑子虽然得养着,但是肯定斗不过她,倒时候她嫁进去有了孩子,还不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徐学军那个哥哥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退伍呢,只要一天没退伍,那他的工资就得交回家里。 听说当兵的工资可高,徐学军自己又在供销社上班,徐家肯定有些钱的,嫁过去不至于吃亏。 张红梅这段时间相亲也相累了,但是还是不想留在农村。 虽然徐家本家也是在隔壁村子,但是起码徐学军是住在镇上的,怎么也算是半个城里人。 到时候再让徐家给掏点钱,去城里托关系把自己塞到哥哥在的那个厂子,一步一步来,总能回到城里过好日子的。 张红梅揪揪自己身上崭新发亮的的确良衬衫,用手拢拢自己额间的发,笑呵呵地走向供销社。 她乐呵着,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县城来的领导,二话不说先去看守所审董建国了。 董建国鼻青脸肿的,躺在干巴巴的水泥地上,要不是那腹部一上一下的在呼吸,别人还以为他死了呢。 李建峰皱着眉,看着董振华道:“怎么打成这样了?” “哎,人家家属把他抓了个正着,下手没轻重。”董振华把事情都推到文晚霞身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道,“我们对犯罪嫌疑人都是好好审问的,绝对不会去动用武力。而且这段时间夏忙,蚊子多,你看我自己身上叮得都是包。” 说着就要撸袖子给李建峰看。 李建峰也懒得看,摆摆手道:“行了,把人叫醒了,拉过来说说情况吧!” 董育生睡得正香呢,这些日子天天吃不饱睡不好的,要不是女儿过来给他传消息,他还是睡不下呢。 这边审查情况,董建国那边却跟着张红梅进了野草地。 张红梅刚来董河村的时候,董建国还以为是隔壁村嫁来的小媳妇儿呢。土里土气的,也没城里女人洋气的样子,所以董建国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没成想,其实女人最需要的是装扮,钱有了,洋气自然而来就来了。 这段时间,张红梅坑了董有财不少钱,打扮越来越洋气了,那白衬衫一穿,两个小辫子一扎,小腰一扭,也看起来有模有样的,长相都水灵了起来。 自从张红梅替董娇娇带了话,董有财就觉得这个张红梅留不得了。 张红梅倒是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她理一理自己衬衫扣子,看着徐学军道:“你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嘛!” “哎,这件事我给我妈说了。”徐学军也有点苦恼,道,“我妈说咱高攀不上那城里的知青,懒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张红梅出手阔绰,这几天光在他那个柜台都买了有叁十多块钱的糖了,还分了不少让他带回去给自己老妈和妹子。 言语交谈间,徐学军也知道张红梅有个在城里钢铁厂上班的哥哥,嫂子还是城里医院的护士呢! 而且张家对张红梅也特别宠着,没看她每次一把毛票子拿在手里,花出去跟流水似的都不在意。 这么好的条件,徐学军当然是恨不得赶紧把张红梅娶回去了。 但是他妈是个谨慎的人,觉得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呢,于是坚决不同意。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张红梅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一个指头点了一下徐学军的脑门,又是害羞又是气愤地小声道,“你这个懒蛤蟆都吃到天鹅肉了,还在这想什么呢!” 为了能尽快嫁给徐家,张红梅特意约了徐学军去国营饭店吃饭,还喝了点小酒,然后两人去了徐学军在镇上的宿舍,不知不觉的就发生了关系。 张红梅是老姑娘了,平时也好奇和男人做这事是个什么感觉。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徐学军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有点不知道哪来的嫌弃感。 还就是因为这件事了,他妈不同意,觉得这个女人有点轻浮。虽然当时喝得都有点小醉,但是基本的把控还是有的,到最后徐学军觉得自己像是被张红梅诱拐上了床。 但是张红梅出血了,证明了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吃啥肉?”徐学军伸手去摸她的腰,顺着腰往上面摸,一边摸一边笑道,“喝得醉醉的,我都记不清什么滋味了。” 张红梅伸手拍他的手,道:“咋,想再来一次?” 徐学军一下搂住她,道:“好妹妹,你就给我嘛!” 两个人在野草地里亲亲我我的,董建国看得也淫心大起了。 没想到张红梅长相不咋样,两个奶子倒是挺好看的,白白的挺立着,被徐学军抓在手里刚好一巴掌。 董建国看得津津有味,本来想着找个空把张红梅直接淹死在河里。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他看着徐学军掏出自己那根东西,把张红梅的裤子全拉下来,然后把张红梅的腿分开,直接插了进去。 果然是毛头小子,没点章法。 果不其然,张红梅吃痛喊了起来,但是也不敢大声喊,担心招来人,只能自己捂着自己的嘴呜呜地叫。 反而叫得董建国邪火都起来了。 徐学军也听得越来越硬了,插在那穴的中间,也不知是要前进还是后退。 好在张红梅天生水多,缓了一会儿,就抓着徐学军的腰轻轻往下摁,示意他插进去。 两个人在野草地媾和,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就这样不知羞地好哥哥好妹妹叫了起来。 徐学军虽然是个不知章法的毛头小子,但是战斗力持久,给张红梅干得都不知道出了几次水了,还停不下来弄她。董建国眼看着天都快黑了,心想今天算是完了,找不到空去弄死张红梅了。 要是徐学军给张红梅送回去了,那自己跟踪这半天等于是白费了。 谁知道徐学军似乎也注意到天黑了,匆匆干完又一炮后,道:“今天我妈要来看我呢,这会儿呢应该都到我宿舍了,我要先回去了。” “你不送我回去?”张红梅拉着他,有点不敢信,这都快天黑了,回董河村的路还挺远呢。 “我也想啊,但是要是让我妈知道咱两在这见面了,那她肯定不会同意咱两的。”徐学军道。 张红梅知道她那个未来婆婆最是要面子,也不强求,只道:“那你回去给你妈好好说说,我要是嫁进来,我哥嫂说了要给我一块表做嫁妆呢!” 手表在这个年代是个挺稀罕的物件儿,徐学军掂量了一下,觉得张红梅这个家底配自己家确实是不错了,就跟他妈说的,那就是懒蛤蟆吃天鹅肉,高攀了。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点隐隐不安,不由自主地问道:“我家比你家是比不上的,你咋看上了我呢?” 张红梅一个娇羞,道:“还不是你长的好,讨厌,非逼人家说这黏糊糊的话。” 徐学军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眼看天也要黑了,连忙收拾干净,又互相抱着说了几句甜蜜话,然后脚底抹油似地就跑了。 张红梅用带的帕子擦擦自己下身,把裤头系好了,才叹一口气慢慢往回走。 回董河村的大路绕水过桥的,实在是远得很,好在她也是下放五年的老人了,知道回去村上有条最近的小路。张红梅拿着捡来的树枝,当作拐杖在小路上走着。 快要夏末了,夜风也凉快了起来,田埂上还有田蛙在叫,张红梅唱着曲儿,心情还挺好。 没一会儿到了一处拐弯的小路,张红梅扶着大树,正想歇一下呢,却瞧见个人影儿。 “谁啊!干啥呢!”张红梅是个胆大的,一嗓子就喊了出来。 董建国也不藏了,大咧咧地站了出来,道:“红梅!是我!” 张红梅觉得奇怪,问道:“你在这干啥?” 董建国嘿嘿一笑,走上前一把抱住她道:“干你啊!” 张红梅立刻挣扎了起来,董建国掐着她的脖子就往树上撞,男人的力气不小,一下子给张红梅撞得头昏眼花的,当即就昏了过去。 天黑得彻底,董建国把张红梅衣裳一扒,两个浑圆的奶子就露了出来。 他贼眉鼠眼地看看四周,然后接着扒张红梅的裤头。 裤头刚扒下来,一股浓浓的骚味,董建国也看了好久的戏,心里想这徐学军毛头小子还挺能搞。他扒干净了张红梅的衣裳,先去舔她的奶子,舔着舔着就开始吮吸起来,把奶子吸的又红又肿。董建国伸手去摸张红梅的穴,那处早被徐学军干得肿起来了,手感像是汁水饱满的熟透了的水蜜桃。 董建国伸出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叁指头并拢,轻轻松松插了进去。 河面 妈的,给那姓徐的把逼都干松了。 董建国心里骂骂咧咧,却还是掏出自己黑红的子孙根,先放到张红梅唇上揉了揉,又拿着戳了戳张红梅的奶子,那细长的鸡巴硬得流出了水,才捅进了张红梅的穴里。 董建国一边插,一边揪着张红梅的奶子,心想这婊子这段时间从董有财那弄了不少钱,自己就当帮董有财嫖回来了。 张红梅的穴里还有徐学军的精液,正好给董建国做了润滑,那细长的鸡巴在穴里出出入入,不多时就缴械了,射出一股又浓又黄的精液,顺着穴口滴落。 天黑得彻底,芦苇荡被风吹着晃啊晃。董建国泄了淫欲,又把玩了一会儿张红梅的奶子,然后将脱地干干净净的张红梅扛起来,他往那芦苇荡深处走,将张红梅往河水里一扔。 扑通一声,董建国做贼心虚地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夏忙结束了,要准备秋收了,赶上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本来大家伙儿是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但最近董河村频频发生大事,再加上和徐家村一起建了砖窑,怕被人偷砖,便安排了几个年轻大小伙子夜里巡视。 徐家村几个知青都挺有名气的,男男女女的,各个都自诩为革命战友,平日里出画报,写大字,都有他们的身影。那董河村农用器械库房,土砖墙上的“广阔天地炼红心”,“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等等标语,全都是他们写的。 所以虽然只安排了几个青年夜巡,但是一腔热血做大事的那帮革命战友们也半夜来送温暖,男男女女的走在一起说说笑笑,不时讲到伟人语录,都把巡夜当成另一种形式的聚会了。 沉玉树有点不太习惯人太多的地方,便信步走到一边,看着黑黝黝的田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形高大,眉目紧锁,有着一股忧郁的气质。 旁边一个女生也观察了他好久,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去,问道:“同志,你是董河村的知青吗?” 沉玉树点点头,略显拘谨道:“有什么事吗?” 声音也好听,高素珍大着胆子正要继续攀谈,一旁却突然传来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徐翠华刚才不小心弄脏了帕子,就到河岸边的码桥上准备洗帕子,她洗着洗着就觉得面前河面上好像飘着什么东西,因着天黑,刚开始她没看清楚,就拿起手电筒照了一下。 这一照不要紧,那明晃晃分明是个尸体! 徐翠华吓得当即大叫出声,不光大叫,还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有、有、有死人!在河上!” 一旁的沉玉树连忙捡起她落在地上的手电筒,提起来在河面上一照,手电筒的一束光在河面上晃了晃,很快就晃到了白晃晃的尸体,面朝上漂浮着在河面上。 眼尖的立刻道:“那不是张红梅嘛!” 几个男知青立刻跳下河,游过去把张红梅托起来,然后又带着她游回来。 高素珍是懂点儿医学的,当即开始做急救,好几次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后,那张红梅可算是哇哇地吐起了水,整个人也迷迷糊糊地就要醒来,还没说句话呢,又昏了过去。 张红梅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一件衣服也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不小心掉河里了,那掉河里能把衣服都掉光吗?在场的几个青年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互相看看,还是沉玉树先脱了自己长外套披到张红梅身上,对着在场的人道:“先把人送去董叔那吧,咱们巡夜的也跟着去几个。” 大家点点头,这事是个大事,巡夜的人本来就多,这会儿走几个去董叔那也没多大关系。 沉玉树跟着去董有财那屋的时候,路过了知青院。肖桂香正在厨房偷吃呢,灯火也不敢点,就听见哗啦啦的人声,还以为自己偷吃被发现了,连忙把东西放好,赶紧低下身子找地方躲。 还没找到地方躲呢,那人声又慢慢远去了。 她心中奇怪,偷摸着去窗台上看,只看见带着红袖章巡夜的那几个人似乎在往村头走。 其中两个人似乎抬着一个人?肖桂香心中万分奇怪,不由自主地从厨房摸出去,在知青院门口看着那帮人越走越近,其中有一个高个子她是认识的,肖桂香连忙招手喊道:“沉玉树!沉玉树!” 沉玉树一听有人喊他,转过头去,就看到肖桂香。 他本来没想理她,转念一想,这会儿也不知道何芝兰睡得好不好,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得先去告诫何芝兰,平时要多小心点,不能离了他的视线。 这样想着,他就顺口应道,然后和知青们打个招呼,先去了知青院。 肖桂香看他们面色严肃,知道是出什么大事了,连忙问道:“咋了咋了?这是咋了?” “张红梅在河里被发现了,不知道是怎么掉到河里去的。”事情还没了结,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张红梅在河里洗澡自己不小心淹了呢? 也不是没发生过,去年就有一个男知青在河里洗澡淹死的。 “哦!”肖桂香眼珠子转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道,“人还好吧?” “现在是救回来了,但不知道之后会咋样。所以送去董叔那看看。”沉玉树一字一句答道。 肖桂香还想问点什么,沉玉树却不由分说地跑开了,一边跑一边道:“我有点急事!” 以为人有叁急,肖桂香也就不再缠着沉玉树了。 天特别黑的时候,何芝兰就觉得心情不好,让她老是想起自己之前被困在icu的时候,每天睡了醒,醒了睡,眼前总是一片黑暗,分不清昼夜,让人觉得生命就到了尽头。 所以今晚她就没怎么睡着,要是沉玉树在就好了。 便宜老公虽然身材高大太占床位,但除此以外那温暖的胸膛,坚硬的臂膀,以及充满荷尔蒙的呼吸,哇,一下就觉得很有安全感了。 何芝兰翻来覆去的,最终还是决定下床把沉玉树的衣服捡起来穿身上,然后把沉玉树的另一件衣服穿枕头上,抱着枕头睡,她满足地喟叹一声,终于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便宜老公本人回来了。 开门的声音不大,但是何芝兰睡得不安稳,一下就醒了。 还没等开口说话呢,沉玉树先跑过来抱住她了,一边抱一边道:“芝兰,最近你都不要出去了,我让爷爷想办法把我们都带回城,董河村不能再待下去了。” 啥跟啥?何芝兰一脸问号。 何芝兰缓缓拍打沉玉树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然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沉玉树一股脑儿的把今晚上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何芝兰了,顺便提了一下之前两人被陷害的事,他觉得董河村这地方事不能再待了,回城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说实话,回不回城,沉玉树根本没那么在乎,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了回城这件事,董河村的人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如今都开始连环杀人了! 听完沉玉树的话,何芝兰心道不好,这张红梅落在董有财手上那可真是有去无回了。 她连忙起身,薄被子一滑落,穿得沉玉树那一身衬衫就被沉玉树看出来了。 何芝兰身材好,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衬衫反而显得胸腰若隐若现,颇具诱惑。沉玉树眼神暗了一下,连忙去旁边的柜子里帮她找自己的衣服穿。 村头从前住了两户人家,董有财家和另一户人家,但是后来另一户人家跟着儿子一块儿入赘到了别的村,那房子就空落了下来,后来大队做主给了董有财做小诊所。 平日里大家伙儿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嫌去镇里太麻烦,价格贵,尤其是后面改建成乡镇医院的那个大医院,价格更贵了,所以村上的人都喜欢来这看病。 董有财睡得正香呢,被知青敲门喊起来了。 他心里骂人,想着不知道又是哪个知青矫情病犯了,大半夜的还来喊门。 董有财打着哈切开了门,差点没被门口围着的七八个人吓死。 两个村都出了五个青年来巡夜,后半夜几个知青又跑来聊天,算一算至少二十来个人呢,来了一小半送张红梅,那也是看起来乌泱泱的挺多人,大半夜的往门口一堵,也是怪吓人的。 好在董有财这个人出了贪财,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心思深,平日里见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这会儿面上也不显烦躁,反而和气道:“这是咋了?” 后面抬着张红梅的两个人赶紧往前送。 董有财看到张红梅那张脸的时候,自己表情微不可查地扭曲了一下。 董建国做事真的不妥当,说好了一定要把人弄死呢? 这怎么就被人给救了,而且还送到自己这儿来,简直是一块儿烫手的山芋!董有财看着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把张红梅抬进小诊所,心里想到,张红梅你可别怪我。 结果 天黑黑的,沉玉树跟在自家小媳妇儿身后,看她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扎,就这样垂在肩头,反而还怪好看的。 何芝兰心里波涛汹涌,当时有意点拨张红梅去找董有财麻烦,其实是因为书里有一段剧情是重生后的董娇娇与张红梅是好闺蜜,两个人都嫁去了徐家村,还都嫁给了同一家人。在这之前两人总因为一些小摩擦互相遇到,产生纷争然后和好,按理说这会儿张红梅已经和董娇娇通上气了,何芝兰只是想借张红梅的手给董娇娇透露消息,然后找董有财的麻烦。 坐山观虎斗,谁知道这董有财心够狠的,居然能把张红梅投河了! 不行!再不跑快点,只怕张红梅就凶多吉少了! 何芝兰跑的越来越快,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董有财那屋子的时候,知青们正在前院喝茶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也没人在看诊所里的张红梅。 何芝兰越过这几个人,直奔诊所。 夜风吹开她的秀发,秀美的小脸蛋看得男知青们都一个晃神。 高素珍也看到何芝兰了,还看到了跟在何芝兰身后的沉玉树,她看着沉玉树跟着何芝兰一起跑进诊所,自己也连忙跟了上去。 诊所里,董有财把张红梅放平在躺椅上,自己正端着药碗要走呢。 何芝兰一把抓住他的手,董有财看她来势汹汹,也不怕,反而和气道:“怎么了?何芝兰同志?” “你刚刚给她喂了什么?”何芝兰也知道自己表现过于明显了,缓一缓语气道。 董有财拿另一只手拿开何芝兰握住他的手,道:“安神汤嘛,你那会儿不也喝过?” 他意有所指,似乎在嘲笑何芝兰,又似乎不是。 何芝兰才不在乎嘲笑不嘲笑呢,她把药碗抢过来,递给身后的沉玉树,道:“那张红梅人怎么样了?” 董有财没防备一下被抢走了药碗,脸色都不好了,质问道:“大半夜的跑来嚷嚷什么?我怎么你了?人家张红梅同志掉河里了,需要静养休息,你这吵吵闹闹的,我怎么给人家看病?!” 他这一突然生气发难,正常人都该安抚他情绪,何况他还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赤脚医生。 但是何芝兰才不会惯着他,反而心中更加笃定这个药有问题,并且残留在药碗里的那点渣子肯定是能检验出毛病的,不然董有财不会这么激动。 董有财那眼珠子都快粘到药碗上,心里又急又气,一边喊道:“你们这些知青!就知道折腾人!” 一边上前去抢夺那个药碗,但是沉玉树人高马大的,哪是董有财能碰得了的。董有财抢不回来,就想着把碗撞碎,好几次差点把沉玉树拌倒。两个人打斗着,后面跟进来的高素珍连忙大叫,门口的知青也赶紧进来帮忙。 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董有财那句知青就知道折腾人,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大半夜确实不适合去敲人门,但张红梅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董有财这样说话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几个平日里就爱发表演讲写大字报的,连忙上前指责董有财。 董有财成了众矢之的,却还是不忘弄碎药碗,何芝兰见状直接喊道:“他想弄碎药碗!他那碗药有问题!” 高素珍是学过点儿医术的,听到这句话连忙道:“让我看看!” 沉玉树被董有财缠得刚好就到了墙角,顺手就递给外围的高素珍。然后沉玉树一手抓住董有财的两只手,反过去压在董有财身后,将董有财摁到墙壁上。 董有财哪里是高大的沉玉树的对手,像个小鸡崽子似的被摁着动也动不了。 高素珍倒是没说谎,她拿过药碗闻了闻,又观察了一下色泽,不是很确定地道:“像是有夹竹桃?” 何芝兰却立刻肯定道:“好哇!你下毒害人!大家伙儿把他绑起来送去公安局!” 董有财心一慌,挣扎得更厉害了,但是他一个人哪里是那些知青们的对手,尤其是沉玉树将他压制得死死的,根本就逃不了。董有财心里将董建国骂了个千百遍。 这件事到这儿也该收尾了,何芝兰看着大家伙儿颇为踊跃地押着董有财往公安局去。 书里写的是张秀芬如何害了沉玉树和何芝兰,但实际上在何芝兰看来,连同卖药的董有财,都是罪魁祸首,这些人一个套一个,一环套一环,没有他们的贪念,就不会有沉玉树和何芝兰的死亡。 所以,何芝兰利用他们的贪念将他们一网打尽。 天快亮的时候,董振华还没怎么睡醒,就被张大成喊起来了。 这件事儿从县里领导来了后,就变得更加光怪陆离起来了。董育生非说一切都是张秀芬干的,张秀芬却咬死了董育生,而昨天夜里发生张红梅那件事后,董有财说不出个所以然直接被关了小黑屋。 而张红梅醒后,悲愤交加下指认了董建国。 董建国进去后先是指认董育生,后来又改口指认张秀芬,最后又指认董有财。 这个案件可以说是乱成了一锅粥,还是最后李建峰按照省里来的刑警审问方法,进行了一番心理施压,在各种证据下,总算是让他们都认了罪。 而且在这些罪行下,还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隐藏案件。 但是因为这事儿涉及沉司令小孙子,李建峰斟酌了一下,没有写进报告里。 张秀芬搞破鞋,犯流氓罪,而且给知青下毒,犯杀人未遂罪,最后处以枪毙。 董建国犯强奸罪,杀人未遂罪,也是枪毙了。 董有财私自买卖药物,既是投机倒把,又是杀人罪同谋,最后判了去边疆劳改,无期徒刑。 董育生虽然是被人陷害的,但是细查之下,发现他一直有收受财物,贪污了不少好东西,犯了贪污罪,给革职查处,判了五年劳改。 张红梅有勒索财物行为,给判了叁年劳改。 判决下来的时候,董河村村民都不敢言语了,这件事在十里八乡也算是出名了,整个董河村的人出门都觉得羞,大队上给各个村安排考核,这一下就扣了董河村的先进代表村的奖状。 不光是这样,连带着今年回城的唯一一个名额都被收走了,落到了徐家村头上。 李建峰被指派留在董河村做代理村支书,给村民以及知青做思想工作教育,不能再发生这种丑事了。 这件事是大事,光是报告交上去就交了一大迭,最后在县里开会,在省里开会,把这桩案件当成了典型又下放到各个省市里开会宣讲。 董河村的知青再想回城,是难上加难了。 沉玉树把信件看完,胡乱一团,塞到了口袋里。 他上前抱住睡得正香的何芝兰,道:“咱们今年是暂时回不去了,但是以后肯定还有机会回去的。” 回不回城的,何芝兰也没太强求,作为一个提前看过结局的人,她知道很快国家就会开放高考了,到时候回城是大方向,只要自己好好学习,肯定有机会过上好日子。 何芝兰迷瞪着眼睛,叹气道:“唉,回不回去的,我现在就想多休息两天。” 这是真话,虽然她刚开始因为生病没去下田,后面又因为救了文朝霞,文家姐弟对她多有照拂,但是上山割猪草也还是累啊。天天爬山谁也受不了啊。 沉玉树粘着她,抱来抱去似乎抱不够,但是何芝兰说完这句话,他倒是安静下来了,把何芝兰紧紧抱在怀里,道:“对不起。” 何芝兰:? 果然背靠大佬好乘凉,何芝兰坐在阴凉的屋檐下,喝着水看着自己面前的账本。 跟沉玉树就随口提了一句,这位大佬立刻让村支书给自己安排了看库房的工作,每天只需要负责登记来取东西还东西的人名。 肖桂香把锄头领走,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芝兰命就是好啊!” 何芝兰假装没听到。 自从大家发现李建峰对沉玉树说话是非常客气,并且将何芝兰安排到最轻松的岗位时,大家都知道这个沉玉树的背景不简单了。 沉玉树平时话少,大家也没主动和他交流,只知道他家里似乎是在城里当兵的。 这年代当兵确实是个好去处,就说隔壁村的徐学军他哥,在新疆建设兵团当兵,一年给家里寄好多钱呢!但是沉玉树都被下派到村里再教育了,估计家里也不是什么当官的,所以大家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会儿知青队伍里的几个女生都挺后悔的,那李建峰有事没事就去知青院看沉玉树,每次去都提着好东西,不是奶糖就是饼干,总之没有空着手去的。 连带着何芝兰都吃得圆滚滚,气色都好了许多。 肖桂香自从做了大厨房,连吃带拿,日子过得不错了起来,但是人最怕人比人,一想到何芝兰过得比自己还好,肖桂香心里就不舒服了。 算起来她肖桂香还是第一个对沉玉树好的人呢!那会儿沉玉树刚来人生地不熟的,肖桂香帮着沉玉树找了柴房安顿了下来,后来沉玉树有点什么都会分给肖桂香一点,但是肖桂香一心想着回城里嫁人,对沉玉树没起什么心思,这会儿眼红了何芝兰,却觉得沉玉树本该是自己的。 新老师 刚入秋还是有些热,日头也是明晃晃的照人眼睛。 肖桂香自从入了厨房做知青小食堂,就偷偷藏了不少白面肉菜,攒了一段时间后,就拿起来一块儿去城里黑市卖。她早先去过了一次乡镇,都是熟脸儿,才想着去远一点儿的城里,每次都是后半夜儿就要起来走着赶路去,等早市卖得差不多再搭车回来,都是日头正足的时候从田埂里往回走。 日头晒得她浑身燥痒,心里想着早该在黑市上买一把蕾丝伞的。那黑市里来来往往的姑娘妇人,都洋气得很,没雨也打把伞,她刚开始不知道还笑人家傻,开了口却被隔壁卖包子的嘲笑,自个儿确实是没见过世面,原来这是挡太阳用的伞。 不过肖桂香是个胆小儿怕事的,那把蕾丝伞她再想买,都不敢买回来,打起来多扎眼啊。 可现在被太阳毒晒着,她又想起那把蕾丝伞了,想着想着,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兰花样式的银簪子,阳光一照,银灿灿的,漂亮得很,肖桂香摸着银簪子,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宝贝得很。 知青下乡,少有打扮的漂漂亮亮,洋里洋气的,何芝兰就是那个少有的人。 一把子黑发在脑后面挽了发髻,玉兰花银簪子就斜斜地插进去,一颗小小的珍珠从簪子上垂下来,随着何芝兰说话动作一晃一晃的,银灿灿的扎人眼睛。 肖桂香哪里见过这种样式儿的打扮,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等不了几日,忍不住悄悄下手想把那簪子偷了,谁承想那何芝兰对这簪子要紧的很,一丢立刻发起了大小姐脾气,哭哭闹闹得把整个知青院差点掀了个底朝天。 肖桂香怕死了,只好把簪子又给还回去,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就把珍珠偷下来了,把簪子扔到角落里,最后在众人面前装作不小心找到,还顺势责怪何芝兰自己不当心。 何芝兰本来脾气就不好,看人都是两只眼睛朝天上看,经历了这丢簪子事件后,她更是对知青院里的人没一个好脸色,看谁都像看贼似的。 后来何芝兰发生那档子事,肖桂香没注意别的,就注意何芝兰自从那档子事后,再都没把过头发,那簪子也不见了。肖桂香人不大聪明,但是偷东西是个好手,趁着没人注意,在知青院里寻摸了好几回,总算是让她找到了,居然在张秀芬的被窝里。 肖桂香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圆滚滚的珍珠,对着簪子比比划划,那根银链子她前段时间手里紧,悄悄卖了出去,这会儿有了钱又想着怎么买回来才好呢,黑市里的银链子都太贵了,便宜点儿的她也不敢信是不是真的银链子,这么个好簪子,怎么都得配个好链子。等她回城了,也打扮起来挽个头发,洋里洋气,怪水灵的,她心里越想越美,嘴上哼起了歌,把珍珠放回口袋,把簪子随意往油腻腻的发间一插,学着何芝兰的样子,一下昂首挺胸,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扬地大步走了起来。 还没等她美得回过神来呢,突然听得一阵轰隆隆,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声呼喊。 “咦!快跑!咦快跑咧!” 肖桂香抬头一看,一架大牛车疯了似得往过来撞,她吓得六神无主,腿也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得还站在原地。那牛能有一人半高,跑起来全是腱子肉,结实得很,等肖桂香反应过来跑路,半晃荡的牛车也呼啦一声撞到了她跟前。 好在肖桂香瘦小,整个人一缩,硬是从牛蹄子下面逃了个命。 牛身上绑得架子也冲散了,牛车上的大爷死死扒住架子木,才没被甩下去。 车架砸到地上,尘土飞扬,肖桂香咳嗽起来,用手在面前摆动扇开呛人口鼻的尘土,在尘土后面却看到一个长相精神的男青年,带着金丝边框眼镜,整个人斯斯文文的,正在将车里的大爷扶起来。 肖桂香眼睛都看直了,浓眉大眼,正是时下里最流行的帅哥。 男青年把大爷扶起来后,又连忙对着肖桂香道:“同志,你没事吧?” 肖桂香傻里傻气地点点头道:“没事。” 男青年看她傻傻的,又是点头,又是嘴里说没事,还是走上前来把肖桂香拉了起来,道:“真是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大槐村小学当语文老师的,我叫赵涛。” 肖桂香楞楞地道:“大槐村小学在后面,你走过头了,再往下去就是董河村了。” “没走过头,同志,谢谢你的提醒,我东西都放好了,这会儿是要去董河村看望我一个朋友。”赵涛挠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道,“这位同志你也是去董河村吗?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的朋友。” 肖桂香觉得他帅,越看他越觉得眼熟,也没仔细听他说话,自己个儿突然叫了起来道:“我想起来了,你长得像那个那个电影沸腾的群山里的那个男主角,焦昆!” 赵涛更加不好意思了,大爷从背后的车架里颤颤巍巍站起来道:“长得像玉皇大帝都没用,教你把牛车,你是把俺牛车直接把到天上去了。” 那头牛没人控制,倒是也没跑多远,到了河埂子上自顾自地吃起了草。 肖桂香抬眼一看就能看到,她在董河村待了这些年,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又想着在帅哥面前表现表现,当即对着大爷道:“喊啥喊嘛,我来把牛,”然后又抬头看向赵涛,含情脉脉道,“赵同志,我也是知青下乡,我是董河村的肖桂香。” 说着话,她学着何芝兰经常有的动作,把边上一缕头发往耳后撸了撸,自以为风情万种,摇头摆尾地去了河埂上牵牛。 赵涛看她头发油腻腻的,心想知青生活真的同信上写的一样,确实苦。 牛牵了回来,还得把车架套上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等都弄得差不多了,肖桂香往车架子上一坐,回头又是含情脉脉的一眼,然后又是撸头发,撸着撸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脸色登时一变。 赵涛连忙问候:“肖同志,怎么了?” 肖桂香结结巴巴地道:“我那,我的,我自己个儿头上的银发簪不见了。” “我来帮忙找。”赵涛自告奋勇,当即下车四处查找了起来。 好在太阳大,日照足,什么都是分分明明的,赵涛在那田埂的杂草堆里找到了那根簪子。 他一拿到手,先是“咦”了一声,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了肖桂香。 肖桂香见他看自己,满以为是自己的品味高尚震撼住了赵涛,于是再次昂首挺胸,学着何芝兰的样子道:“玉兰花开年年色,我就喜欢这玉兰花开的样子。” 本来她不卖弄这一下还好,这半句词一出口,赵涛的脸色更是变了又变,像是生气又像是委屈,道:“这根簪子是你朋友送你的?” 肖桂香点点头又摇摇头,见赵涛语气不好,不懂得为什么,赶忙先把自己簪子抢回来,装回怀里。她说不出这根簪子的来历,连忙转移话题道:“赵同志,你说你去董河村看朋友,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赵涛有点儿生气道:“不想去了。” 坐在车架上的大爷喊道:“你不去自己下去回去啊,俺是要去的,俺不能现在捎你回去。” 秋忙还没开始,库房里的活儿也不多,何芝兰百无聊懒的坐在凳子上,拿着发的纸笔开始画漫画,她大学专业是艺术设计,画漫画也是有模有样的,画了一小段儿q版儿童漫画,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然后又开始画蝙蝠侠,画着画着,突然起了个坏心眼儿,把蝙蝠侠的脸全换成了沉玉树的脸。 她自娱自乐得正开心呢,“蝙蝠侠”本人就突然出现了。 沉玉树走路轻悄悄的,何芝兰画画又很专心致志,完全没注意有人来探班了。 等她开开心心地用两根手指在脑袋后面比出蝙蝠侠耳朵,看着纸上的“沉玉树版蝙蝠侠”,低沉着声音吼了一句:“i'mthebatman!” 沉玉树适时开口疑惑道:“兰兰,你在干什么?” 何芝兰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把桌上画得乱七八糟的纸赶紧都收起来,拿库房表压住,反问道:“吓死我了,你干什么呀?” 沉玉树丛口袋里掏出几块奶糖,道:“今天去开河道,知青们一起吃饭,高素珍同志为我们采购了奶糖。” 何芝兰接过奶糖,先剥了一个放到嘴里,甜丝丝的,不由夸赞道:“哇,你们小食堂的待遇也太好了吧,我们这边都没有买过奶糖。” 反正自从她穿书以后,没见小食堂的人采买过零嘴儿。 沉玉树看她吃得开心,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一下,道:“还有好几颗,慢慢吃,你喜欢吃的话,我去问问高素珍同志是在哪里买的,我买给你。” 何芝兰伸手招招,沉玉树乖巧的过来,还没等她将奶糖扔到沉玉树嘴里,他倒是先反客为主,上前亲住何芝兰的嘴,把她嘴里的奶糖抢了过来,然后满脸通红一溜烟儿的跑了。 旧情人? 何芝兰一愣,眼见自己的便宜老公跑远了,她忍不住两眼弯弯,笑了出来。 到底还是孩子气,虽然沉玉树看起来不懂情情爱爱,但是对自己却还是独一份,有时候也会起男人心思,来占老婆便宜。 何芝兰又剥了一颗奶糖吃,剩下的放回口袋,哼着曲儿,继续自己的漫画大业。 刚等她把下一页画好线稿,仓库门口不远处又起了一阵声响儿。 这会儿也快到下工的时候了,何芝兰以为是大家伙儿过来还农具了,于是把画了漫画的纸放到另一边,拿起自己做好的仓库表格,准备着验收农具。 没想到迎面走来的却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男青年。 男青年还面有怒气,何芝兰立刻心中警戒,不着声色地捡起一旁的大锄头,看着对方越走越近,才注意到对方身后还跟着个鬼鬼祟祟的肖桂香。 见到熟人,何芝兰松了一口气,忙先发制人问道:“肖同志,你这是带了哪位同志过来呀?我看着他面生,村支书交代了农具只能借给本村人,我没这个权利借给外村人的。” 肖桂香心里冷哼,装什么装,当时她一听到“何芝兰”这个名字,知道赵涛要找到的人是何芝兰,她气得差点嘴都歪了,这个何芝兰,看不出来呀,平时清高得很,两眼不带正着看人,平时除了何文坤,没什么男青年能有她好脸色,没想到骨子里这么骚,下乡前就乱搞男女关系,还是和沉玉树早都订了婚的,骚女人贱女人,真不要脸! 这样想着,她说话也尖酸刻薄了起来,讽刺道:“哎哟,这位同志要是你不认识,那我更不认识了。” 赵涛也蛮生气的,本来知道何芝兰把簪子送人就很生气了,这下见何芝兰假装不认识自己,那是气上加气,想要撂两句狠话,又觉得有失斯文,忍着怒气道:“何同志,你上次托我给你带的雪花膏。”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牛皮纸包好的雪花膏递给何芝兰。 何芝兰懵了,这个人谁啊,她真的不认识。 “谢谢。”何芝兰礼貌道谢,然后接过来,打开牛皮纸一看还真的铁皮罐的雪花膏。 这年头雪花膏是个稀罕物儿,肖桂香一听,就忍不住抬头看过去,牛皮纸里层层包着的雪花膏露出铁皮罐的封面,彩色美女画儿,写着两个字“露美”。 肖桂香一惊,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道:“露美牌儿,怪不得要人捎来呢。” 何芝兰不理解,旁边一个赶着回家煮饭早下工的新妇,一听露美牌儿,也忍不住上前去看,羡慕道:“露美牌儿,哎哟,我彩礼就想要这个,狗蛋爸儿去了市里都没买上,紧俏货,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说着话,她走得更近了点儿,道:“何同志啊,你打开让我闻个香气儿。” 何芝兰被她自来熟的语气一催,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随即打开来铁皮罐子,一阵玉兰花的香气,又夹杂点儿檀香,蛮特殊的,还挺好闻。 肖桂香眼疾手快,小拇指一勾,就勾出来一大块雪花膏,往手上一搓,在脸上一擦,美滋滋道:“真是香咧!” 说着又要用小拇指继续去勾,何芝兰被她的不要脸惊呆了,竟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赵涛倒是反应快,立刻将雪花膏拉了过去,喊道:“闻个香气儿,怎么就上手弄起来了呢?” 肖桂香脸皮厚,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对着赵涛道:“人家芝兰都没说什么,我俩关系好着呢,你着急什么啊。” 她就见不得赵涛为何芝兰出头的样子,何芝兰骚里骚气,都是和沉玉树困过觉的脏女人,还在这勾勾搭搭别的男人,真不要脸! 被肖桂香这么一呛,赵涛脸又红又白,想着何芝兰都把簪子送给她了,估计两人关系好得不一般,赵涛一肚子的苦水,委屈死了,只能把雪花膏又递还给何芝兰,气呼呼道:“是我多管闲事,何同志,你的雪花膏我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眼看着赵涛拔腿就要走,何芝兰觉得莫名其妙的,赶忙先拦住道:“你捎来多少钱啊?我给没给钱啊?我都忘了。” 赵涛一脸震惊,这还是何芝兰吗? 眼朝天看,从不谈论金钱俗物,怎么转了性子了。 雪花膏被何芝兰放到了桌子上,新妇忍不住去看,嘴里嘟囔着:“哎呀露美牌儿十来块呢,我再看看闻闻味儿,抹个试下子。” “好么,我也香香几下,刚才那都没抹匀!”肖桂香跟着搭话,她偷东西练得手脚快,一下就打开铁罐子,小拇指伸进去挖了一大块儿。然后递给新妇,新妇也不客气,伸出小拇指也是一大块儿。 两个人你来我往,等放下来一看那雪花膏,中间都快挖到底儿了。 赵涛黑了脸,生气道:“何同志,你要是对我有意见,我送你的东西你扔给狗都行,能不能背着我做,这不是现在打我脸吗?” “咦!你骂谁狗咧!”新妇吵架是好手,立刻反应过来,战斗鸡一样回骂道,“看你小青年长得帅,嘴巴里不干不净,吃了茅坑里的屎了,说话这臭!” 赵涛更气了,正准备有辱斯文地骂人,肖桂香堵住了他的话头。 “哎呀,芝兰都没说什么,你着急啥嘛,我们关系好,拿拿用用的很正常。” 从看赵涛脸色听赵涛语气,何芝兰就知道这个男青年和自己关系不一般,不是老友就是旧情人,现在看情况是旧情人的可能性更大,谁会出手给老友一买就是十来块的雪花膏?要知道她自己这几天用的都是一块八毛钱一罐儿的红花牌,知青院子里的人都已经很羡慕了,毕竟她们最多舍得花八毛钱买友谊牌,这十来块的贵妇级雪花膏,真是消受不起。 本来她还想着十来块的雪花膏,她可没钱买,但是又不得不买,毕竟买人家东西,跟被人送东西那性质可不一样,出轨流氓罪,她担当不起。一看这两厚脸皮的,居然把雪花膏挖了个四分之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又觉得是个好事,当即不紧不慢道:“十来块钱?算上车费路费凑个整儿,二十吧。” “哟,还是芝兰大方,一出手就是大钱。”肖桂香拍马屁道,“赵涛啊,你是不知道,芝兰她男人家里可有钱,付得起。” 赵涛脸更黑了。 “哎呀,是你们大方,一人十块钱,这就写个欠条好了。”说着何芝兰就从库房表下拿出两张纸,龙飞凤舞写了欠条。 “你说啥?!”新妇懵了。 “哎呀,芝兰你咋了嘛,人家赵涛辛辛苦苦给你带来的雪花膏,你咋能随便送人呢,多伤人家心啊,你就算是和沉玉树住一块儿了,那也不能把人家送你的东西送人啊。”肖桂香装作糊涂,开始胡说八道。 “雪花膏被你俩挖的坑都见底了,一人十块钱,我也不给你们分雪花膏了,你们自己分。”何芝兰抓住肖桂香的手,往红泥里一摁,又抓住那根带了红泥的指头,往纸上一摁,“好了,你自己收一份,还有一份我就给赵涛同志了。” 说着话,她就把欠条递给赵涛。 肖桂香没想到何芝兰来真的,手上力气又大,跟铁钳似的抓住她,硬是让她摁手印。 新妇见何芝兰没来抓自己,赶忙想着跑路,把铲子往地上一扔道:“我要回家做饭,十几口人等着呢,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你走啥走!”肖桂香连忙抓住新妇,二十块钱呢,她是被迫摁了手印,新妇要是不摁,这不是就是全她一个人出了吗? 看着这两人就要吵吵起来,何芝兰静静看戏。 赵涛心中震惊得很,芝兰水晶一样的女孩子,从不屑与人争吵,怎么变得这么俗气了? 随即又想到一路上肖桂香说的关于何芝兰的话,觉得多半是胡说的,忍不住问道:“芝兰,你怎么不带簪子了?” 簪子?什么簪子? 何芝兰一脸莫名其妙。 那边肖桂香好不容易制服新妇,强压着对方摁了手印,一听到簪子两个字,登时吓得魂飞天外。 “我有簪子吗?”何芝兰没否认,先反问。 “你不是可喜欢那个玉兰花银簪子,下乡前我送你做礼物了,你说你要天天带着,玉兰花你最喜欢了,玉兰花开年年色,你记不得了?”赵涛心想要是肖桂香说的话没有可信度,那就是何芝兰被沉玉树欺负了,脑子不清楚了。 他才不相信何芝兰主动勾引沉玉树。 “哎呀,你确定送给我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何芝兰一无所知。 “你怎么没见过?”赵涛急了,“你不喜欢就不喜欢,送了人我也不怪你,你怎么现在都说起了瞎话了!” “送人?”何芝兰迷迷糊糊,“我真没见过什么玉兰花玫瑰花簪子,我送谁啊?” 肖桂香听得胆战心惊,一眼就看到赵涛伸手指向自己。 “你最好的朋友,肖桂香。” 抓小偷 下工的人陆陆续续都来还农具了。 肖桂香脸一热,抢着栽赃嫁祸道:“芝兰你送我的时候,可没说这是你和别的男人的定情信物。” 几个董河村的大嫂子脸色都变了,窃窃私语了起来。 什么鬼! 何芝兰本来没怀疑这肖桂香是偷的她簪子,这一下抢白真是直接确定肖桂香偷了她簪子。 前提是如果她真的有什么花花簪子,按照何芝兰的性格,是绝对不会送给肖桂香的,毕竟何芝兰在书中那可是清高之极,连人家喝水的杯子都不让人碰的,怎么可能送簪子给肖桂香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 “我什么时候送你簪子了?”何芝兰莫名其妙地看她,“而且还是个银簪子,那可好多钱呢,我可不知道我和你关系这么好。” 一提到是银簪子,价钱肯定不低,几个嫂子聊天也变成了怀疑肖桂香偷东西。 肖桂香脸皮一阵白一阵青,心底做建设,不能认!认了就得坐牢!于是她道:“你那时候不是要和沉玉树做那档子事吗?你说玉树看你头上簪子不喜欢,你才没得办法给了我的,我那时候不是帮你上工上了好多次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没想到何芝兰长得有模样,私下里这么骚气,早都同沉玉树弄上了。 “胡说八道!”何芝兰也生气了,“文同志帮我上的工最多,我为什么不给她?而且,我刚刚想起来,有一次我的银簪子丢了,好像是你帮我找回来的?” 听何芝兰提这件事,肖桂香略略松口气道:“是了是了,上次还是我帮你找回来的呢,我要是贪你的,我不还给你不就是了。” “你找是找到了,我那上面的珍珠却是不见了。”何芝兰使劲回忆书中内容,才想起了书后半段关于何芝兰的一些描写,有讲她为什么不喜欢知青院里的人,就是因为这颗珍珠丢了,她觉得知青院子里全是小偷,都想偷她东西。 肖桂香狠狠啐了一口,指天道:“你没良心!我都答应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你还非要让我今天说出来了是吧?!” 何芝兰并不畏惧,直接道:“你说啊!我有什么秘密?你说啊!” 肖桂香坏心思转了转,冷哼两声道:“你早都知道沉玉树爷爷是司令官儿,想着偷偷摸他床上咧!你不要脸!搞破鞋!” 这会儿下工的人更多了,半个董河村的人都来了库房。 赵涛脸皮子薄,听到肖桂香说这些话,更是整张脸红透了,却忍不住为自己喜欢的女人辩驳:“你胡说八道,芝兰水晶一样的人儿,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肖桂香巴不得赵涛替何芝兰说话,闻言立刻道:“你当然帮她说话咧!你送的簪子嘛!你喜欢人家,人家不一定喜欢你咧!吊着你个傻子,爬上司令官孙子的床,何同志计划周详得很!还水晶一样的人,水性扬花的女人差不多!沉玉树那天醉上了头的,都不知道你这水晶一样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干干净净咧!” “你这么替她说话,说不定啊,”肖桂香嘴皮子溜得很,心中害怕被揭穿小偷的身份,说起话来更是添油加醋,“你是不是早都摸上了何同志的床,做了一夜新郎,何芝兰长得美玩得花,弄得你这情根深种,心花怒放……” 清脆的巴掌声。 肖桂香的四字词语没蹦完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何芝兰被肖桂香的胡话气个半死,没注意到自己便宜老公也下工回来了。 沉玉树一下工就忙着往库房赶,平时这时候虽然库房人也多,但是没这么多,一路上往过走,大家伙儿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他心里隐约猜到是自己老婆出事了,急忙跑了过来,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肖桂香满嘴胡说八道,气得他一巴掌先扇了下去。 “打人啦!打人啦!”肖桂香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哭叫道。 围观的有不满的道:“哎哟人家说实话就打人家,啧啧啧。” 肖桂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脸上哭着,心里笑着,继续道:“许你自己做不要脸的事,不准人家说,臭婊子不要脸!” “你!”沉玉树气得发狂,又要扇她。 何芝兰连忙拉住他,然后对着围观的人道:“今天还要大家帮个忙,库房登记完,没急事的咱们一块儿去知青院子里搜一搜,看看我那颗珍珠是不是藏在肖桂香那,别好像谁有嘴说话谁就有理,凡事都讲究证据。” 这样说着,她见文家姐弟急匆匆地往这赶,文彩霞挤进来先是瞪了一眼肖桂香,正要开口替何芝兰骂人,何芝兰却抢白道:“你们来得好,晚霞弟你帮我做登记,核对人名农具和数量,让他们自己签字画押就好。” 文晚霞点头,何芝兰又安排文晚霞道:“彩霞,你来抓住肖桂香,别让她跑了。” 文彩霞力气大,一下子扭住肖桂香的手,让她动弹不得,肖桂香心里害怕,骂道:“干嘛干嘛!小婊子上私刑!这是有违道德!有违革命的!” “你偷东西就有道德了?”何芝兰回骂道,“你一张嘴胡说八道,我名声就被你毁了,你还是人吗你?!” “臭婊子!”肖桂香继续骂,沉玉树上去又是一巴掌。 何芝兰一个放松没拉住,围观的群众又是一阵嘘声。 肖桂香左右脸都高高隆起,那一起挖雪花膏的新妇忍不住劝解道:“哎呀不好打人的,妹子别怕啊,我去喊村支书来!” 说着,她把桌子上的雪花膏往怀里一揣,一溜烟儿的跑了。 珍珠还藏在口袋里,肖桂香被文彩霞押着往知青院走,沉玉树走在何芝兰身侧,颇带点保护意味的半搂着对方,赵涛跟在两人身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想不通,这么个瘦高个儿怎么能抢了何芝兰的芳心。 要知道自己才是时下最流行的大帅哥,何芝兰虽然嘴上不说,但平时和他诗词来往,那明显就是满怀春意,喜欢自己的。 怎么下了乡全变了。 虽然听肖桂香说得香艳无比,但是他和何芝兰可是清清白白的,真是便宜了这瘦高个儿。 肖桂香一个踉跄,趁着文彩霞不注意,往田埂上一倒,珍珠就掉到了杂草里,为了不让人发现,她还耍赖不站起来,硬是用屁股坐在珍珠上,打着滚儿把珍珠蹭进了泥土了,心想这下万事大吉了。 只要找不到珍珠,自己一口咬定这簪子就是何芝兰送给自己的,顺便使劲栽赃何芝兰私生活不检点。 肖桂香打好了算盘,正喜滋滋跟着往知青院走,想着何芝兰身败名裂之后,沉玉树是自己的,赵涛也是自己的,到时候自己在这两个人里还不知道怎么挑呢。 不过沉玉树爱打人,家暴不好! 还是赵涛好,浓眉大眼帅的很,人又斯文还是语文老师,有津贴补助,好得很! 她在这里发美梦,等到了知青院子,却突然如梦初醒,她手脚不干净,东家偷偷西家偷偷,虽然自己房里没有何芝兰的那颗珍珠,但是却有东家西家的乱七八糟的小东西,甚至是锅碗瓢盆,还是最近才偷的,那是因为她才上了小厨房做饭,手下偷东西就偷起了厨房用具。 肖桂香心里一凉,死也不肯进知青院,撒泼道:“你们冤枉我!臭婊子偷男人还来冤枉我!” 她骂何芝兰骂得心情舒畅,直觉得自己样貌虽然比不过何芝兰,但是自己可是干干净净姑娘身子,这臭婊子哪里比得上自己。 沉玉树又要一巴掌扇上去,何芝兰连忙拦住。 没想到这小孩年纪不大,处理事情这么暴力,女人都随便打的。 虽然是为了自己出头,但来自现代社会的何芝兰觉得真是有点儿看走眼了。 “哎呀进人家房里随便搜确实不好,没得道理呀!”有人还是站在肖桂香那边。 倒是有几个老被人传闲话的寡妇替何芝兰道:“就得查就得搜,你有一张嘴你就有理了?败坏人名声,手脚还不干净!” 文彩霞抓住肖桂香的手,往里拉,肖桂香死命扒住门框不进去。 两个人拉扯拉扯,肖桂香鼓囊的钱包袋从身上落了下来。 有好事的人去捡,顺手拆开一看,哎呀花花绿绿的毛票子一堆。 “好些钱咧!”围观的人惊呼。 “有这些钱咋可能偷人家银簪子嘛!”有人替肖桂香辩白。 熟悉肖桂香情况的几个知青却是脸色一变道:“肖桂香你还偷钱?!” 肖桂香百口莫辩,急中生智胡说八道:“我自己攒的钱!我自己攒的钱!” “你就上上工分,家里也就那个情况,你怎么攒的钱?”田杰质问道。 “我,臭婊子给我封口费,我攒起来了!”肖桂香又祸水东引,“她偷男人不想让人知道!” 何芝兰真的给这位大姐口才逻辑整服了,反正三句话不离她偷男人是吧。 “我给你钱?那这些军用票也是我给你的?”何芝兰从中拣出几张军用票,这可是稀罕物儿,有些老百姓见都没见过,比如董河村所有村民,以及部分知青。 批斗啦 正在这时,李建峰也被新妇喊了过来,知青院门口乌泱泱的,虽然正是饭点,但是农村里没什么大事,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各个奋勇争先的,围成了一团,七嘴八舌判起了案子。 李建峰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又是沉司令小孙子的事,换句话说怎么又是何芝兰,哪哪都有她似的。 “别吵了,军用票确实少见,肖桂香你从哪弄来的?”李建峰直接发问,“实话实说,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 开口就是官腔,肖桂香到底有点儿害怕当警察的李建峰,结结巴巴道:“就是小婊子给的,我也不知道她哪儿弄来的,哪个男人给她的吧。” 一条路走到黑,要栽赃就栽赃个彻底。 何芝兰也不争辩,只是平静道:“军用票都有编号,咱们顺着查都能查出是哪个军区的,查到各人头上,你扯谎诬陷我没关系,你敢污蔑军人,胆子也是够大。” 何芝兰纯粹胡说八道,有编号没错,查到军区也行,查到各人那是不可能的。 肖桂香连忙改口道:“我自己做绣活儿,有人喜欢非要,给了我军用票来换。” “投机倒把呀!”围观的群众直接指出来。 “不算投机倒把!我都没卖过!人家非要换的!”肖桂香辩白。 田杰不信,质疑道:“你那绣得狗爬样,谁愿意要啊,你在说谎。” 肖桂香干巴巴不停道:“换的换的,不是去卖,不是投机倒把!” 围观的群众本来还有站在肖桂香那边的,一下就换了个边儿,这年代看谁过得好那都是要批斗的,尤其是这种悄悄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那更是要不得,革委会那几个立刻精神上头,自告奋勇地走了上来,女的拉住肖桂香,男的立刻进屋子开始搜。 肖桂香哭喊道:“不要碰我的东西!” 革委会的抄家都是有经验的,女的上去一个嘴巴子,力道十足打得肖桂香满嘴是血,然后义正严辞道:“打倒投机倒把坏分子!” 男的在里面搜的也跟着喊道:“打倒投机倒把坏分子!” 底下几个群众被这一阵喊口号弄得也忍不住跟着喊了两句“打倒投机倒把坏分子!”,这一喊就停不下来,有那鬼头鬼脑的,立刻也钻进肖桂香屋子里,一边说着“我来帮你们!同志们!”,一边乱翻肖桂香的屋子。 肖桂香跟疯了似得开始叫:“救命啊!杀人了!抢劫啦!” 没人理她,屋子里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肖桂香偷的东西,董河村里七大姑八大姨都沾亲带故的,家里东西除了特别贵重的,旁的物什都是借来借去的,很快就有一个农妇认出了其中两个雕花瓷碗,拿出来对着围观的人喊道:“二嫂子二嫂子!这碗找到了啊!不是小豆子弄丢咧!是被人偷了呀!” 二嫂子立刻上前,把两个雕花瓷碗拿过来一看,又哭又叫道:“哎呀呀!打了小豆子一顿,打错人了!你个坏分子,你偷群众东西!”说着,二嫂子上去推搡肖桂香。 二嫂子这雕花瓷碗是早年烧窑的时候,家里有手艺的公公为了聘她,专门自己个儿去烧制出来的,二嫂子平时逢人就炫耀,关系再好连借都不会借出去,可见二嫂子多宝贵珍惜这两瓷碗。 有围观的大多知道这件事,顿时议论纷纷,没想到知青还做这种事,真是不要脸。 肖桂香理亏,被人摁着打,还犟嘴道:“小婊子给我的!小婊子给我的!她偷的她偷的!” 何芝兰无语,好在她家不缺钱这件事董河村上上下下都知道,毕竟何爸何妈每个月都是定时定点给宝贝女儿寄东西寄钱,何芝兰吃喝穿都和董河村里人不一样,怪不得两只眼睛朝上长,人家城里的爸妈可都是工人阶级,生活好得很,还需要偷你这两碗?再说了何芝兰有洁癖,根本去了人家家里连喝水都不用,就是嫌弃别人的碗筷。 围观的一阵吁声,屋子里很快又查出来一大批赃物,小到针线袜子,大到金银首饰,肖桂香胆子是真的大,眼看着革委会的人把自己的东西翻出来放到地上让围观群众去认领,肖桂香简直要疯了。 去喊李建峰的新妇壮着胆子上前捡起一对镏金的柳叶耳环,自顾自说道:“哎呀怎么在这呢,虎子哥在城里买的,我都没来得及戴,转手就不见了,哎呀呀!” “你胡说八道!”肖桂香气死了,这可是她自己攒钱买的,“这是我的我的!你骗人你说谎!” 新妇本来就心惊胆战的冒认领,正想着怎么反驳回去,旁边一个长相彪悍穿着彪悍的中年妇女就顺手拿起地上一个镏金镯子,用胳膊肘不着痕迹地顶了一下新妇的腰侧,随即大咧咧道:“虎子媳妇儿,这不是俺那镯子嘛!俺屋头人和虎子前两天一块儿进城咧!虎子买了耳环,俺屋头人看中了镯子,俺和虎子媳妇都知道,没想到被你这个坏分子偷走了!” 一听有两个人互相作证,场上群众更没人沾边肖桂香了。 肖桂香气得有苦说不出,那镯子还真是偷的,不过不是偷的这中年妇女的,是偷的她同学的,可恨这两人狼狈为奸,互相掩护,竟然真的给革委会的人通过了,把这两件首饰拿走了。 “大家看看啊!还有自己个儿的东西就认回去啊!咱们抓住了一锅粥里的臭老鼠!今天非要好好批斗她!”革委会的人也不管肖桂香怎么哭喊扯皮,泼脏水给何芝兰,东西是从肖桂香屋子里搜出来的,肖桂香这“盗窃犯”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有些胆子大的,也上来冒认领,到最后肖桂香的屋子东西居然被分了个干干净净。 已经没人在意何芝兰的珍珠了,董河村抓到这么一个坏分子,那可是重大事件,毕竟这人屋里头就没一件她自己的东西,竟然全是偷来的。 何芝兰本来还在看笑话,看着看着却觉得不对劲了,哪有小偷连破了角的椅子都偷的,而且椅子这么大个,搬起来这么显眼,怎么偷回来啊? 群众已然疯狂了,把肖桂香屋里的东西当成大卖场里的货品,反正不要钱,竟都上去冒领了,还有不到十岁的小孩上前抓糖吃,一边吃一边唱着骂:“肖桂香小鬼子,进村扫荡拿光光,吃光光,肖桂香不要脸,吃光光拿光光……” 小孩子胡乱唱,嬉笑着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有那脸皮薄的,不愿意上去乱拿,底下还有已经冒领过的嫌弃脸皮薄的不成事,虎子媳妇就不停地推着虎子道:“去拿那小缸子!怕啥子嘛!本来就是家里腌菜的小缸子!” 群魔乱舞,肖桂香哭喊道:“你们冤枉我啊!你们不要脸啊!你们说谎啊!” 没人理她。 赵涛本来只是来看望何芝兰,没想到一下子撞上了抄家批斗,他父母是大学老师,家里经过这事儿,对着革委会的人,他是害怕死了。虽然看着情况明显不对,想为肖桂香说两句话,但也不敢多嘴多舌,只是不停地对着何芝兰道:“芝兰啊,那簪子真不是你送她的?” 何芝兰可没心情和他扯皮,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无法预料。 她没心思去害别人,架不住别人心黑啊。 革委会的人又从肖桂香身上搜出不少东西,除了藏起来的毛票子,竟然还有两截干巴巴的腊肠,一小罐新的友谊牌雪花膏,一袋供销社饼干,一小袋精制白糖,当然还有何芝兰的银簪子。 田杰眼疾手快去取那腊肠,怒道:“这是知青食堂的!咱们去年一块儿灌制的!你偷偷拿出去干什么?我就说怎么最近食堂里的腊肠越来越少,也没见吃过几回!” 肖桂香刚想要编瞎话,那边陪着赵涛来的大爷突然开口了:“咦,这不是俺军军儿捎回来的腊肠么!市里才有得卖咧!” 这句话一出口,不等肖桂香再编瞎话,田杰和几个知青顿时怒从心起,骂道:“肖桂香,你真不是人,没想到你偷食堂里东西出去卖!我们天天吃窝窝头!白面没得,腊肠没得!原来是你偷偷去卖了!还跑到市里这么远!怪不得你每天没精神!起那么早去卖!” “不光投机倒把,还贪污!” 肖桂香被众人对着骂,一时没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张红梅在的时候不也是连吃带拿吗,怎么到了她这好像就是天大的罪过了,再说了,四周村庄里管食堂饭的哪个有拍胸腹敢说自己一点儿都不贪! 肖桂香自觉无多大错误,梗着个脑袋,回骂道:“好啊!墙倒众人推!你们也冤枉我!人家一句话,你就信了,你就来冤枉我!一群瞎子!白眼狼!愚昧!无知!” 没等她再骂下去,李建峰上前道:“好了好了,现在不说了,有啥想说的去公安局慢慢说吧!” 田杰瞪了肖桂香一眼,又把银簪子拿过来递给何芝兰,道:“我们相信你,肯定是她偷你的。” 修罗场 簪子在阳光下银灿灿的,漂亮得很。 沉玉树也记得这根银簪子,毕竟刚下乡的何芝兰可是天天都戴在头上,而且还闹出过珍珠丢失事件,他一直以为这是何芝兰家里人给她的,但刚才一路上走来闲言碎语不断,他才知道这是何芝兰下乡前老朋友送的。 老朋友就站在一旁,戴着金丝边框眼镜,斯文得很,除了样貌以外,整体感觉倒是和何文坤很像。 怪不得眼睛朝上长的何芝兰偶尔还愿意同何文坤说说话。 沉玉树心里酸酸的胀胀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何芝兰接过那簪子,第一反应是递给了赵涛,道:“你看看是不是你的簪子?” 赵涛接过来细细打量,点头道:“没错,是我送你那根,你看边上还写着你小名兰兰呢!” 有群众听到,不免瞧戏般看了过来,没想到何芝兰有模有样的,原来也搞花花肠子,下乡前就勾搭男人了,沉玉树也是真的能忍。 各色异样的目光飘过来,何芝兰一个头两个大,这么看重名声的年代,这赵涛是真没脑子还是故意想陷害她,这么暧昧的话语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众说的吗?还小名?还兰兰?何芝兰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来,沉玉树上前一步。 沉玉树长得高大,虽然有点瘦,但是袖子拉起来那可都是干粗活练出来的肌肉。 刚才那两巴掌就把肖桂香打得面颊高起,这会儿跟个猪头似得,两只眼睛都眯缝了。 赵涛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他以为沉玉树要来打他。 没想到沉玉树越过他,走到被革委会人控制住的肖桂香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要你道歉!” 肖桂香刚哭喊完,嗓子哑哑的,有点没回过神来,傻傻地回了一句:“道啥歉?” “我要你向何芝兰同志道歉!你侮辱了何芝兰同志的名声!”沉玉树大声道,顺带着扫视周围人,“何芝兰同志是我的未婚妻,谁要是想说闲话就到我面前来好好说清楚!” 他那双桃花眼,不笑也似笑,这会儿看着人,阴冷冷的,好似地府阎王要杀人前的瘆人笑容。 几个胆子小的孩子,立刻闭上眼睛,哇哇叫了起来。 沉玉树这么凶,肖桂香也被吓住了,支支吾吾道:“我不,我,我道歉,我不道歉……” 沉玉树啪一巴掌又扇了下去,然后道:“好,不用你道歉,那我就把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打烂,反正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着,他啪又是一巴掌。 本来跃跃欲试来劝架的新妇也吓得藏到自己男人身后。 革委会的几个被沉玉树气势吓到,竟任由着沉玉树打了肖桂香好几个嘴巴子。 何芝兰正要上去劝解,李建峰先一步走了过去。 “好了好了,沉同志消消气。”李建峰给革委会的使眼色,“公安局的人会好好教育她的,这么一个贪污盗窃犯,说的话当然是不可信,到时候让她出具道歉信……” “不要到时候!”沉玉树并不听,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簪子心里火气就大得很,这一肚子火藏也藏不住,全发在了肖桂香头上,“我要她道歉!现在就要道歉!” 肖桂香这下真是被打成了个猪头,哭得昏天黑地的正要被革委会的人拉走,没想到沉玉树根本不听李建峰的话,一巴掌劈头盖脸地又甩了下来。 “救命啊!”肖桂香真是被打怕了,嘴巴发麻舌头发肿,也不停嘴地喊道,“我错了!我胡说!我道歉!我道歉!我向沉玉树同志道歉!我向何芝兰同志道歉!” 一边说着道歉的话,那血就从嘴角流下,明显是被沉玉树打的。 这场景吓死人了,周围群众噤声,也不想再看别人笑话,却也不敢走。 何芝兰上前拉住沉玉树的大掌,平心静气道:“肖桂香,你进了公安局好好想清楚自己的错误吧。” 肖桂香被打怕了,哪里还敢再阴阳怪气,只能拼命点头道:“我道歉,我错了,我道歉。” 沉玉树大掌都是颤抖的,何芝兰觉得奇怪,这孩子气性这么这么大,忍不住抬头看他,没想到对方也正好低头来看自己,沉玉树的眼眶都红了,一看何芝兰没事人一样,心中更气了。 赵涛这会儿才敢上来说话,他拿着那银簪子,跟烫手山芋似得,犹犹豫豫小声道:“兰兰……” 沉玉树一眼瞪过去,赵涛连忙改口:“何同志,这个你拿回去吧?” 何芝兰伸手,沉玉树抿嘴。 细嫩的手往前一推,道:“太贵重了,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下乡前家里亲戚朋友送的东西都来者不拒,你一提我才想起来,之前一直想找你还回去呢。” 新妇和彪悍农妇两人对望一眼,才不信呢,这骚蹄子这会儿要还回去,明显是事发了才补救,不过倒是羡慕何芝兰找到了一个好男人,沉玉树虽然长得不咋滴,人倒是痴情。 虎子倒是觉得何知青年纪小收人家贵重礼物,犯错误很正常,现在知道还回去了是好事。 场上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小豆子小声问阿妈:“来者不拒啥意思?” 阿妈伸出一根手指点带他脑袋,让他好好读书,这一听就是文化人的词,阿妈也不懂。 “你要还给我?”赵涛脸色都变了,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 沉玉树更气了,把自己媳妇儿的手拉回来,握到自己手里,气哼哼道:“还给你!” 修罗场啊,何芝兰内心扶额,眼看本来要散的群众又聚精会神地看了过来,她连忙道:“好了,这会儿也晚了,库房那边不知道晚霞做得怎么样了,彩霞我们一块儿去看看?” 说着,她挣脱开沉玉树的手,上前揽住文彩霞的胳膊,两个女孩儿先走了。 沉玉树和赵涛对看一眼,都抢着跟了上去。 李建峰和革委会的带着肖桂香去了公安局,剩下的人也都散了,有几个好事倒是跟着去了库房,装作自己要还东西。 天色是渐渐黑了下来,何芝兰同文晚霞走在前面,两人都扎了两条小辫子垂在胸前,偏何芝兰肤色更白些,夜色下那雪白的脖颈尤为扎眼诱人。 沉玉树还记得自己在夜里是怎么折腾自己媳妇儿的,但是心疼何芝兰所以没在她那雪白的肌肤上留下痕迹,这会儿却有点儿后悔了,前夜里就该使劲亲她的脖子,亲得红肿肿得,这个赵涛才会知道何芝兰同志是谁的老婆。 不过赵涛早就和何芝兰认识了,而且还送了何芝兰这么好的银簪子,何芝兰也天天带着,难道两个人从前真的是情人关系?他心中发酸,醋意上头,虽然没仔细看,但是赵涛长得是时下流行的模样,怪不得何芝兰下乡前能看上他。 这样想着,他微微偏过头看赵涛,想要看看到底有多帅,没想到看到赵涛的目光跟蚂蟥似得粘在何芝兰的后脖颈上。 他一生气,推了赵涛一把。 赵涛做语文老师的,平时又不用下地干粗活,身子骨弱不禁风的,竟然被沉玉树大力之下直接被推倒在地。 后面传来闷响,何芝兰自然转过头来查看,一看就发现赵涛倒在地上,自己便宜老公站在他面前,还手握拳头。 赵涛不可置信道:“你打人!” “你!你心思不正!”沉玉树气得握拳,真想一拳打上去。 何芝兰看沉玉树气得满脸通红,害怕他真的一拳打上去,赶忙先去拉地上的赵涛,万一赵涛被打了个三长两短,她这名声更是说不清了。 眼看自己老婆去搀扶别的男人,还有可能是旧情人,沉玉树气得去拉何芝兰,道:“他刚才偷看你!他心思不正,你不要碰他!” “两只眼睛长我脸上,我看天看地看玉皇大帝看王母娘娘,你管得着嘛你!”赵涛和沉玉树短暂一交手,就发现这人是个喜欢先动手,但嘴巴笨得很,而且何芝兰看起来对自己还是关心的嘛,他装模作样继续叫道,“呀,好疼!” 演技高超,何芝兰半信半疑,对着沉玉树道:“你不让我扶,你去扶,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别上来就动手。” 刚才知青院子里,沉玉树打肖桂香那样子,真跟阎王再世似得,没想到这小孩又同赵涛动起了手,何芝兰到底是现代人,一下接受不了,更何况要是真打伤了赵涛,打出个好歹来,不光自己名声更没了,沉玉树说不定也要去坐牢赔钱。 “我不扶他!”沉玉树倔强。 “那就让我来扶!”何芝兰更倔强。 赵涛明明自己可以站起来,偏偏坐在地上装残,可怜兮兮看着两人为了自己吵架。 赵涛是真的喜欢何芝兰,就算来之前已经知道了何芝兰被高个子欺负了,但他想只要何芝兰还愿意回心转意,他就娶了何芝兰。家里传信马上要恢复高考了,到时候他和何芝兰一起考回城里去,两个人再生个大胖小子,董河村的事就留在董河村,城里没人能知道,到时候就算家里人不同意,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那也由不得他们了。 你走 天色越来越黑了,皎洁的月光影影绰绰地撒了下来。 赵涛还坐在地上,几个跟上来说要去库房还东西的,也不往前走了,反而停下来看热闹。 这事儿闹的,何芝兰知青真是吃香,两个男人为了她打架咧,就是不知道哪个男人入得了她法眼了。 僵持了一下,何芝兰叹口气,上前主动握住沉玉树的手,还不等她温言软语说好话,沉玉树倒是先甩开了她的手,然后转身将赵涛拉了起来。 他手上力气大,赵涛就算想死赖在地上也不行。 “你干什么!你还想打人!”赵涛害怕得很,嘴上却虚张声势道,“革委会的人还没走远,你也想被抓去公安局吗?” 沉玉树没理他,把人拉起来后,直接走到何芝兰身边,大掌一伸,将何芝兰揽到自己怀里,转身就走。 他长长的胳膊挡住何芝兰那半截玉藕似的脖颈,一片风光掩于男人怀中。 “姐!”不远处文晚霞招手。 仓库里堆满了下工来还的农具器械,文彩霞抢先一步过去喊道:“还有谁没还?到点儿不来可是算贪污公家东西了啊!” 几个本来屁颠屁颠跟着看戏的村民,一听这话连忙着急忙慌地往前跑。 文晚霞做事情和他大姐一样,爽快迅速,东西一收,会写名字的签字,不会的画个押,倒也是简单。 签完字画完押就得拿着仓库表对着仓库里的东西盘,每样都不能少,每样都是公家的财产。 文晚霞正把仓库表递给何芝兰。 赵涛跟在后面,顺手直接抢过来,对着何芝兰自来熟道:“我来报单,你来查看,这样速度快点儿。” 沉玉树见状,直接抢回来递给何芝兰,气闷闷道:“你来报单,我来查看。” 还不等何芝兰说话,赵涛先哎呀两声,然后又是关心又是责备道:“何同志嘴巴都起皮了,怎么能让她来报单呢,要报单也是你来报,她来看。” 一句话直指沉玉树不关心何芝兰。 沉玉树却没把单子接回来,赵涛搞学问的脑子转得快,一下心里转过好几个猜想,略带试探略带嘲讽道:“你不会不认识字吧?” 沉玉树第一次正眼看他,恶狠狠的,像是山野里猎食的独狼。 “好了好了。”何芝兰打圆场道,“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我自己看自己查,你们不要插手了。” 文家姐弟年轻,情感方面不是特别懂,但是沉玉树到底是一个村上的知青,一般村里的知青们互相都是很护着对方的,于是文晚霞直接开口道:“赵老师,这么晚了,要我送你回去吗?” 文彩霞也帮腔道:“是啊是啊,牛车夜里不好走,今晚雾气也大,赵老师要早点走比较安全。” 姐弟两一起赶客,沉玉树难得跟着人话头说下去,他也闷声道:“你走。” 赵涛被三个人围攻,却陡然生出了一股勇气,觉得自己真爱被阻,何芝兰一定也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说自己和这个大高个子早都定了亲,毕竟他和何芝兰那可是好多年的老同学,家里的情况都互相很清楚,怎么会突然之间有了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未婚夫。 “芝兰!”赵涛鼓起勇气,“我有话和你说!” “不许喊芝兰!”沉玉树一下打断,死死盯着赵涛道,“称呼她何同志!” 赵涛也不甘示弱地回盯过去。 火药味十足,眼看又要打起来,何芝兰盘到一半的库存也没法继续了,只能扶额来劝架。 苍天啊大地啊,她真的只想早点下班回家休息啊! 这两位大哥能不能不要斗法了! “先别吵架!”何芝兰一手拉住沉玉树,一手拉住赵涛,“有话好好说!直接说!当面说!” 沉玉树还是死亡眼神盯着赵涛,赵涛假装没看到,对着何芝兰道:“芝兰,我知道你有苦衷,我就想问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什么想好了吗?”何芝兰一头雾水。 “你真的想好了要把一辈子交代给这个文盲吗?”赵涛说话简单粗暴。 沉玉树差点没直接给赵涛一拳。 何芝兰勉强摁住沉玉树,对赵涛道:“赵老师,这个问题我不需要回答你,因为你没有资格来提问我。” 说白了就算是真旧情人又如何,还不能分手了?她半路穿越过来,接手了炮灰剧情,按照自己心意舒服活下去才是她的理想,原主的爱情她还真成全不了。 赵涛脸色发白,何芝兰说的没错,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说暧昧也暧昧,但是关系却是从来没确定下来,顶多算是极好的朋友,又来什么资格指摘她的人生选择。 怪只能怪自己没勇气表白,赵涛尴尬地推了推金丝边框眼镜,喏喏道:“好,你说得很对。” 沉玉树也消了点儿火气,起码看赵涛的时候不再是一副要立刻打他一顿的样子。 何芝兰唉一声,继续道:“赵老师,你那个簪子上的珍珠,我以后会攒钱慢慢还给你,不要多担心,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提到簪子,赵涛心碎了,忍不住道:“玉兰花开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你是真的变了,何同志。” 人家把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赵涛也不是那种上赶着的,他到底有文化人的清高,知道何芝兰变了心,也不再强求。 酸里酸气的词一扯出来,何芝兰简直差点没撅过去,真是旧情人啊! 为什么书里没写啊! 也对,一个走场炮灰哪里会有这么多背景板信息,何芝兰小心翼翼抬头看自己便宜老公。 沉玉树脸色变化莫测,听到诗词是怒发冲冠,听到何同志是心中冷哼,最后换了一张极为日常的死板脸,道:“晚霞,你送送赵老师。” 文晚霞就要上来拉赵涛。 赵涛也不反抗,刚才被沉玉树一推,确实是伤到了屁股骨头那,走路还真有点疼。 还没转身走两步,赵涛突然又回头道:“何同志,大槐村过两天放露天电影,你要是有空可以来看看。” 沉玉树脸又变黑了。 “沉同志,你也可以来,大家都可以来啊,多叫上些朋友!”赵涛完全不畏惧,继续大声吆喝。 吃饭啦 入秋的夜里还是有点凉,沉玉树把自己的大外套往何芝兰身上一罩,活像是为何芝兰穿了条长裙。 知青点的厨师肖桂香已经被抓走,田杰几个男的不怎么会做饭,剩下几个女孩也是不会做饭的,众人互相指点,你笑笑我,我笑笑你,算是弄出了一桌四不像的饭菜。 何芝兰正要坐下吃饭,沉玉树却拉住她,直接往三进院的屋子最里面走。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田杰都没多事说话去挽留。 开玩笑,白天沉玉树打人那样子,吓死人了,谁敢招惹啊,人家夫妻两个现在指不定有啥矛盾要解决呢,倒是文晚霞直愣愣地想要跟上去。 文彩霞立刻一把抓住自己弟弟,不等文晚霞说什么呢,她就摇摇头小声跟弟弟不知道说了什么。 这个年代,虽然思想上都在学习,但心理上的陈旧传统还是没破除,老婆是属于私人财产,真打起来了,外人还真没法劝架,顶多拉来公社书记评评理,到底是一家人的事。 沉玉树舍得打老婆吗?底下几个女知青不由得揣测起来,看白天那样,就是个凶狠的,打老婆也说不定,怪不得何芝兰同志在出事之前,和沉玉树根本连句话都没说过。就算是未婚夫又怎么样,何芝兰同志死不愿意,估计也结不了婚,哎呀,就是不知道这个沉玉树怎么强逼了何芝兰同志就范。 本来难吃的饭菜在众人的遐想下,竟然不知不觉快吃完了。 田杰这才反应过来道:“唉,那米饭白菜留一点儿,还有那腊肠,何芝兰同志还没吃饭呢!” 文彩霞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沉玉树同志家里寄来好些东西,他说了今晚不在知青点吃饭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三进院最里面的屋子,被何芝兰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堆了几个蛇皮袋子,何芝兰瞧着眼熟,不就是早上李建峰用牛车拉过来的吗? 沉玉树从里面摸出来两个布袋子,封得严严实实的,一打开,却是香味到处飘。 居然是卤味! 何芝兰眼睛都直了,荤腥在这个年代尤其是乡下那简直就是难得一见,卤味更是从来没见过。 沉玉树看到自己小媳妇儿惊喜的样子,自己心中那点儿不痛快也瞬间烟消云散了,他知道何芝兰家条件好,他也知道何芝兰长得好,一直以来都是众星捧月的,他也从没肖想过娶了何芝兰。 但偏偏命运弄人,两个人竟然成了真夫妻。 而何芝兰也不像从前那样两眼朝天看,反而是对自己既温柔又……又特别诱惑人。 比如现在,何芝兰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往上一跃,抱住沉玉树,软唇对准他的脸就是吧唧一口。 哪里有这么主动的小媳妇儿?还是说小媳妇儿其实在屋头人面前都是这么主动? 沉玉树从没谈过恋爱,无法得知。 “谢谢!”何芝兰眼睛亮晶晶的。 沉玉树反客为主,抱住她,在她脸上狂亲。 狂风暴雨一般的亲吻落下,何芝兰承受不住地呻吟出声,反而使加害者更加忍不住疯狂亲下去。 月上柳梢头,屋子里两具身体依偎在一起,大高个子将纤细娇躯压住,大掌一点一点游移在何芝兰雪白的肌肤上,唇舌也从面颊一路吻到了后脖颈。 沉玉树像是叼着小猫的老猫,使劲儿亲咬在何芝兰后脖颈上的嫩肉,不多时一道道红痕留了下来。 何芝兰被亲咬得全身发麻,这小孩是越来越会了,刚开始还要她来引导,现在都学会事前调情了。 沉玉树像是知道她还有功夫想事情,一只大掌伸入她腰下,另一只手则抓住她的手来握自己钢铁般坚硬的阴茎,触摸之下,两人性器都是火热无比,更是忍不住肌肤贴合,满足地互相挨蹭。 宽肩窄腰压在女人身上,两条结实长腿强硬地分开女人的纤细双腿,沉玉树从何芝兰的背后抵了上去,他像是骑在她的身上,略显欺辱的姿势,粗壮的龟头抵在小穴入口,一点点试探着,何芝兰的双腿不由得分得更开,软腰也塌了下去,那丰硕的屁股就撅的更高,饱满的穴口直接吃进了抵在入口的龟头。 两人均是情动无比,下身湿得一塌糊涂,那阳具借着情动的润滑,一点点侵入了女人的身体里。 沉玉树精壮的胸膛压在何芝兰的薄薄的脊背上,两只手从她腋下穿过,抓住她两个肥硕的奶子,捏住她的乳头开始把玩,整个人都像是被沉玉树控制着,何芝兰忍不住一瑟缩,小穴更紧了,沉玉树那本就粗壮的阳具更是插不进去, 两个奶子被使劲抓住,沉玉树抓着软绵绵往后一送,小穴又抵了过来,刚刚脱离穴口的阴茎沾满了女人的黏液,又硬又滑,像是一根烧红了的烙铁,顺着直接插了进去。 一下插到一半,再往前却是进不去了。 这一半已经插得何芝兰双腿大开,完全动也动不了,她忍不住呻吟出声,不断小声哀求道:“慢点来慢点来。” 平时沉玉树听到这话,都会将插了进去一半的阳具抽回来一点然后再慢慢往里插。 这次,他却坚定地将阳具埋在女人穴里,一点一点往里破开,就像是两人第一次行事一样,要破开那处女膜般,往里刺进去。 “玉树……”何芝兰感觉到了体内的坚硬越来越涨大,非但没抽离,反而越插越深。 她带着哭腔哀求,“玉树,慢点,玉树……啊……玉树……”,转头要看沉玉树。 沉玉树闷哼一声,毛绒绒的脑袋从她后脖颈处抬起来,两个人目光交汇,沉玉树一双眼睛红通通的,似乎哭过,何芝兰一惊,心想我个被插的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呀? 她全身紧张得都是汗水,脖颈处也是湿凉的,不知道是自己的汗水还是沉玉树的泪水。 不等她开口问,沉玉树立刻凑过去,棱唇深吻上去,男性的气息萦绕口鼻,何芝兰还没反应过来,屁股间的阳具就猛地插了进去,一下子插到最深处,死死抵住她的花心。 两个人接吻,沉玉树抓着她的奶子借力,身下也开始冲刺起来。 又粗又壮的子孙根,一下一下冲插着何芝兰的小穴,坚定的破开她的花心,插得她两条腿都在打颤,跪都跪不稳,自己又被人使劲吻着,连求饶都喊不出来,好像是沉玉树身下的一具玩物。 怎么会这么大,这个正常吗?何芝兰有点儿承受不住,忍不住往外爬,才开始爬,沉玉树就窄腰往下一压,直接将何芝兰摁倒,小穴也吐出来一半的阳具,那龟头还卡在小穴中间,不断颤动着,像是要吐出精液,何芝兰心中一喜,赶忙加紧自己小穴,谁知道沉玉树将她直接抱了起来,小孩把尿的姿势一般,两只大掌从她双腿下穿过,伸到上方继续抓住那丰硕的乳房,穴口大开着,沉玉树的巨物从后面直接又插了进去,这一下身体是真的完全被沉玉树控制住了。 更要命的是,身体被折迭后,从这个角度,能轻易地看见自己小穴被阳具抽插的样子。 又粗又壮的男人阳具深深的插进去,每一次抽出来都带着白沫子,十分色情。 何芝兰赶忙闭上眼睛。 沉玉树在床上本来不喜欢说话,这次却闷哼小声在她耳边吹气道:“不许闭上眼睛。” 何芝兰不听话,紧紧闭着,沉玉树不轻不重拧了一下她的乳头。 何芝兰唉叫出声,沉玉树亲亲她的耳朵继续道:“看我操你,看谁在操你,喊老公名字……”。 小变态,何芝兰迟疑了一下,沉玉树又捏了一把她的奶子,何芝兰被刺激得小穴一缩,身体里的巨物又是一阵颤抖,直接撞入花心,奶子被捏来捏去,何芝兰忍不住喊道:“玉树!玉树!玉树!” 沉玉树浑身一颤,靠在床架上,大掌忍不住用力,抓红了两个丰硕的奶子,阳具也埋在何芝兰身体最深处,龟头卡进花心里,一下又一下地全射了出去。 何芝兰的小穴一阵阵收缩,也是到了高潮的时候,她面颊红透,看着那阴茎根部在自己小穴口颤抖,两颗蛋蛋也抵着自己的屁股,然后体内一阵电流窜过似得,两个人同时到达了高潮。 何芝兰的身体软了下来,连插在身体里的异物都觉得本来就该在自己身体里。 她迷茫地看着自己穴口,还没缓过来,却觉得那异物又有抬头的趋势,连忙大叫道:“我还没吃饭!我饿了!我申请先吃饭!” 沉玉树没说话,还是这样抱着她,抓着她的两个奶子,阳具插在她小穴里,就这样顺着床架站起来,一边走一边操着她,几步路就到了桌子边,他往椅子上一坐,何芝兰就这样坐在他身上,坐在他硬挺的鸡巴上,那两只大掌又从腋下穿过来抓住她的乳房,玩捏着,在她耳边吹气道:“就这样吃。” “你吃饭,我吃你。”男人坏心眼道。 敲门 昏黄的油灯光,照出沉玉树深邃的轮廓,一双桃花眼绯红,像是哭过一般,目光却是幽暗的,游离不定地盯着眼前何芝兰素雪般的胸脯,心脏前后交迭着砰砰跳。 他毛绒绒的脑袋搁在她的肩头,温热的呼吸在耳畔游离,何芝兰浑身烧着了一般,坐在他的身上,哪里敢乱动,更别提吃东西了。 僵持了好一会儿,就这样维持着他在她硬挺着的姿势,何芝兰终于受不住小声求饶。 他难得的不听话,紧紧抿着唇,就这样抱着怀里的人,一手从乳房移动到何芝兰身下,摸到了那给他带来无限欢乐的穴口,她小穴死死咬着他的性器,结合处绷得紧紧的。另一只手直接环抱着整个乳房,两个奶子被抓到一起,揉捏着把玩着。 大掌从穴口往上摸,摸到何芝兰最敏感的一点,只是轻轻一碰,她就忍不住收缩小穴。 埋在身体里的阳具也被挤得跳动起来,那根根交横的青筋就这样打着小穴内壁,刺激得两人身体都忍不住贴得更近。 沉玉树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缓慢的夹着摸着那阴蒂,再慢慢打圈按摩着,学着书上的样子,一点一点刺激着何芝兰的阴蒂,他手法生疏,可他很有耐力,那粗壮的阴茎也跟着主人的动作在何芝兰体内作怪,两相夹击之下,何芝兰浑身如通电一般,酥酥麻麻的,小穴越夹越紧,水也越流越多,在她体内耸动的鸡巴也越来越硬,如同利剑贯穿她的身体。 快感越积越多,强烈的高潮突然而至,何芝兰整个人一颤抖,小穴主动将阳具往最里面吮吸,吸得沉玉树也精关失守,大股大股的精液喷洒出去,龟头涨大着往前冲恨不能刺穿何芝兰心脏。 要死了,何芝兰失神地看着前方,这小孩怎么突然无师自通,这么会玩了。 沉玉树似乎并没打算放过她,阳具插在穴里,将精液堵在她身体最深处,同时鸡巴竟还在她体内微微耸动着。 被男人插了又插,何芝兰实觉得今夜性福生活过度超标,再做下去只怕小穴要肿,连忙趁着男人射精后略微放松的时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两个被玩红了的奶子扯出来时微微发痛,阳具脱离小穴的时候,也让她敏感得一颤,站都站不稳,只能手扶着桌子。 却没想到沉玉树就着她手扶着桌子的样子,从后面长驱而入,半硬着的鸡巴在全是精液和淫水的小穴里畅通无阻,一下插到花心深处,有些许精液从两人结合处滑落,顺着何芝兰的大腿往下流。 何芝兰来不及出言反对,男人从后面掰住她的右大腿,往后一拉,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竟然阳具在穴里插着旋转,将何芝兰翻个身过来,冰凉的棱唇直接吻了上来。 大掌也摸上了乳房,湿湿的滑滑的触感,何芝兰起初有点疑惑,随即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大腿间流下来的浓精淫水混合液体,登时一张脸更是红透了天,不管是求饶还是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就这样压着她,站着操弄,因着角度问题,粗壮的阳具不能整根没入,但是却能插到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那龟头往上顶,几乎能从肚皮上看到鸡巴形状。 阴茎上的嫩肉蹭着何芝兰的阴蒂,一下又一下,坚决的撞击着,蹭弄着,龟头微微一偏,顶住了何芝兰小穴里上方,似乎是一个微微陷下去的凹坑,刚刚好能卡下龟头最前端的嫩肉。 何芝兰却被这一下撞击,忍不住穴里喷水,两人腿间一片粘腻湿滑。 精液被带着撞进凹坑,沉玉树注意到了何芝兰喷水,便坏心眼儿地专门去撞花穴里那一处小凹坑,龟头嫩肉卡进去摩擦,再抽离撞入,十分刺激。 阴蒂也被阴茎摩擦着,何芝兰站都站不稳,整个人靠着那桌子,穴里淫水越喷越多,顺滑得到最后那阳具竟然能整根插入,沉玉树插得又凶又猛,何芝兰觉得自己双脚都微微离地了,全身上下只有后背桌子和穴里大肉棒两个支撑点,随着大肉棒在体内越涨越大,两人都是有点神智不清的时候,却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声轻快短促,何芝兰直接被吓到高潮。 沉玉树却是手脚十分快,抱起何芝兰,她两条玉腿也下意识盘到他腰间,穴里还夹着他的性器。他抱着她往床边走,每走一步,穴里嫩肉便将肉棒绞得更紧,等到了床边,沉玉树终于忍不住,就这样抱着她射到了她体内。 他将她放到床上,拿起一旁的被子铺天盖地的将她罩了起来。 肉棒脱离了花穴,精液就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像是发了大水,何芝兰忍不住换身颤抖,穴里精液太多,竟像是花穴会尿尿一般,流了又流,永无止境。 沉玉树将地上的长衫穿起,掩盖住精壮的身躯和半硬的巨物,从容不迫地对着房门道:“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田杰还没搭话,站在一旁的董娇娇倒是先开口道:“沉同志!我们是来征求每个知青的意见,关于知青点小厨房的事,你方便开门吗?” 沉玉树回头看床上的何芝兰,她整个人藏在被窝里,只几丝秀发漏了出来。 门吱呀一声,董娇娇凑上前就要往里走,沉玉树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道:“有什么事儿在这儿说。” 透过那门缝,也能看见门里大致景象,桌边堆了几个蛇皮袋子,那是李建峰早上就送来的,好像是沉玉树家里人寄来的东西,有两个布袋子打开来,董娇娇眼睛尖,一眼就看出是鸡鸭肉,不知是卤的还是烤的,油汪汪的看起来美味极了。 董娇娇重生而来,知道沉家在将来势力非凡,沉家人又是十分护短,她心中不免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何芝兰和沉玉树是被陷害的,两人没有感情基础,尤其何芝兰娇小姐脾气,想必心里是绝对不愿意嫁给这个沉玉树的,未婚夫妻什么的应该是沉家为了息事宁人想出来的主意。 董娇娇撩了撩头发,她长相清秀可人,比不得十分美女何芝兰,但胜在性情温柔,而且多了这几十年的人生经验,董娇娇觉得她的优势比之何芝兰还是很明显的。沉玉树又是个不懂事的小伙子,对上她这个老狐狸,还不是轻轻松松就上钩? “好晚了,外面凉,我们进去说。”董娇娇温言软语。 屋里没看见何芝兰,估计两人是分房睡的,董娇娇自己猜测。 沉玉树不为所动,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直接道:“有事就说,没事就走。” 田杰忍不住为董娇娇发声:“干嘛这么凶,外面这么冷,进去说话……” 沉玉树目光扫过去,田杰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又怎么了……” 董娇娇见沉玉树有点烦躁的样子,想到这么晚了第二天还有上工,确实不好多耽误人家休息时间,于是温柔道:“田大哥,没关系,你们明天还要去徐家村砖窑上工,是我来晚了。” 田杰被这温柔一声“田大哥”击中心房,本来虚下来的气势又梗起来,不满地看着沉玉树。 这两人在沉玉树门前唧唧歪歪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到点子上,沉玉树简直想直接把门摔到她两脸上。 被窝里的小媳妇儿还在等着他回去抱呢,他真是没心情听这两个人唧唧歪歪。 正打算摔门的沉玉树,总算等来了董娇娇更温柔的语气道:“你们去徐家村有高素珍同志做饭,咱们知青点小厨房暂时却是没人来做饭了,我想来帮忙,由田大哥负责食材,我来负责做,不知道大家伙儿同不同意,所以我们两来征求大家的意见,因为肖桂香同志的事情,所以最好是两个人一块儿互相监督做饭,当然你要是想来负责食材也可以,我们初步想法是田大哥负责,大家也可以轮流来负责监督……” 废话是真的多,沉玉树不耐烦听下去,微微皱眉道:“我同意,你走吧。” 董娇娇还想攀扯几句,沉玉树却直接把门关上了。 第一次被人甩门到脸上,董娇娇嘴角的微笑差点没保持住,气得心里咬牙切齿,面上也快要露出火气,谁知道门“啪”的一声又开了,沉玉树探出个毛绒绒的脑袋,补充道:“何芝兰同志也同意。” 董娇娇勉强压下火气,脸上挤出笑容,正想说些什么,门“啪”地一声又关上了。 “别生气别生气。”田杰连忙劝导,“沉玉树就是这个样子,和谁都谈不来,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和他说话,也没人愿意和他住一起,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董娇娇平缓怒气,微笑道:“田大哥,咱们走吧。” 茅坑里的石头又怎么样,男人好解决得很,抓男人心无非就那几步,最好的方法就是抓住他的胃,慢慢来,她才不信她抢不到她想抢的人。 爸爸已经是个劳改犯了,董娇娇的择偶选择十分有限,她也不甘心一辈子待在农村,最好的办法就是最危险的办法,不如直接找个最有权势的,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 况且,她总觉得这个何芝兰有问题。 早饭 何芝兰藏在被窝里,面色潮红,听得自己呼吸一声重过一声,浑身过电般酥麻。 被操弄了许久,体内还存留着沉玉树肉棒充斥的感觉,何芝兰双腿无力地大张着。 听得门关了的声音,又听得门开的声音,何芝兰晕晕乎乎地快要睡着,却突然被人从被窝里扒拉出来,腾空抱起,何芝兰下意识抱紧男人的脖颈,求饶道:“不要了不要了……” 小穴已经被操得酥麻,都不知道明早起来会不会肿。 沉玉树将她抱到水桶边,将她整个人放进去,温热的水流漫过肌肤,舒适极了。 何芝兰忍不住满足地喟叹一声。 沉玉树用水瓢去取一旁盆里的温水,对着何芝兰的脊背浇了下去,闷声道:“不去看电影。” 何芝兰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才道:“怎么了?” 沉玉树想起白天的事情就生气,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解释道:“我不是文盲,我成绩很好的。” 何芝兰这才明白过来沉玉树是在讲赵涛,她忍不住笑道:“你管他胡说什么,你又不认识他,连我也不怎么熟悉他,不过是下乡前的同学朋友罢了,你别想太多。” 沉玉树抿着嘴,终于还是小声道:“我以前学习成绩很好的……” 说到一半,他又没勇气继续说下去了。 何芝兰伸手抓住他的手,道:“不要再多想了,我又不喜欢他,我喜欢你。” 打直球最容易,一下让沉玉树红了脸,也把他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男人从背后抱住她,毛绒绒的脑袋搁到她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坚定而又清晰:“我也喜欢你。” 夜里月光长,长不过小两口初通心意的绵绵情意。 知青点的小厨房,早饭向来都是简单的,有一锅米粥都能算是最高待遇了。 董娇娇新官上任,努力准备和知青们打好关系。其他人不知道,但她重生而来可是知道未来走向的,这些知青现在没什么用,可是等高考一开放,大批知青回城,有好些都是做了高官的。 她记不得都有谁做了高官,但她记得沉家势力大,后期找来报复的时候,沉家人根本连面都不用出,自然有底下的人帮着出气,这样想着她更加后怕了,还好自己重生回来,识破了何文坤贱人嘴脸,到底这件事也没闹成大事儿,董建国也死了,这件事直接埋入尘埃,再也没人来管了。 董娇娇把昨天剩下的腊肠切成粒,同大米一起煮,油光锃亮,又切碎了些山菇,搅着撒进去,农村里的吃食简单,像这样的肉粥很少见,也没人舍得煮,董娇娇把青菜撕碎放进去,香喷喷的,连自己都忍不住流口水。 众知青一进来就闻到香味,田杰首先夸赞道:“娇娇同志真的好手艺,谁娶回去就有福气了!” 他后半句话说完就直勾勾盯着董娇娇。 旁边几个知青也跟着起哄道:“田同志是不是自己想娶回去啊!” “老田下乡插队也三年了,是该讨个媳妇儿了!” 董娇娇心里呸呸两声,这个田杰长得普普通通,家里情况也一般,她才看不上,但她面上不显,温柔笑笑,羞涩道:“大家快来吃早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为国家为党做贡献!” 田杰见她不反驳,美滋滋地上去先打了一大碗肉粥,放到董娇娇面前,殷勤道:“娇娇,你忙了一早上了,你先吃。” 董娇娇微笑,脸色不变道:“田同志,谢谢你,不过大家还是都称呼我董同志吧,我心里也想着和你们一样做志同道和的好朋友咧!” 她既然这样说了,想必田杰也不好意思继续喊她娇娇了,几个后来的知青不知道情况,都跟着道:“谢谢董同志今天做的早饭,真香!” 没想到田杰并不识相,继续殷勤道:“娇娇,你忙了一早上,你先坐。” 他从一边拉来靠背椅,那是知青点最好的一把椅子,平时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几个知青互相看看,都悄摸着传话笑了起来。 董娇娇面色绷不住了,又不好直接发脾气毁了自己名声,只得勉强笑道:“大家都来了?我今天第一天,不知道量做得够不够,你们先吃,要是不够我再继续煮。” 她这样说着,眼神往外瞟,文家姐弟正好进来,闻着香气不由赞叹:“好香啊!” 怎么文家姐弟都来了,沉玉树还没来? 董娇娇有些着急了,她可是特地露一手要给沉玉树看的,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她百般手段等着施展呢,正着急呢,沉玉树来了。 他拉着何芝兰的手,目不斜视地走进大堂。 知青们都不喜欢和他说话,何芝兰娇小姐脾气也是个不受欢迎的,加上昨天发生肖桂香那事,沉玉树打起人来可是下得去狠手,还是打女人咧!知青们都觉得特别没风度,于是对着两人颇有意见。 叽叽喳喳的热闹气氛一下冷了起来,几个知青大口喝着肉粥,董娇娇打破了沉默,上前笑着道:“沉同志你来了,昨晚没打搅你吧?” 几个知青看过来,田杰跟着道:“我和娇娇一起去征求你意见,你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太没有礼貌了!” 昨晚势单力薄不敢正面冲撞这阎王爷,今天在场这么多知青,他就不信沉玉树敢当着大家的面打人。 果然沉玉树没说话,也没动手,是完全当他空气了。 董娇娇凑上前继续道:“沉同志尝尝肉粥,有什么意见可以随便提。” 沉玉树准备拿碗去盛粥,董娇娇装作大咧咧道:“我来!” 一下抢过那瓷碗,打了满满一碗肉粥,她使了个心眼儿,专门多挑了些腊肠山菇青菜,粘稠的肉粥吃起来更是鲜美。 沉玉树一言不发,接过瓷碗,走到坐在最边角的何芝兰边上,放到她面前,然后再走回来打第二碗。 董娇娇皮笑肉不笑,没想到沉玉树对何芝兰这么好,昨天出头本来还以为是男人都受不了自己戴绿帽子,董娇娇这回没去抢瓷碗,反而语气温柔道:“哎呀,何同志是腿受伤了?怎么自己打不了粥喝?” 知青点的都看习惯何芝兰娇小姐做派了,以前张红梅做饭的时候,就是张红梅负责给何芝兰打饭,谁叫人家上交小厨房的钱票最多呢。 田杰也摆摆手道:“唉,不管,何同志都是这个样子,谁来做饭谁负责给她打饭。现在有沉玉树这个,这个,这个来帮助她,我们不用多管闲事。” 娇小姐和大冤种,天造地设一对。 董娇娇表情差点没裂开,如果沉玉树真的对何芝兰情根深种了,那她做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父亲已经成了劳改犯,董家本家都在想着法子来侵占她家的田地,她真的好不容易,董娇娇脸色灰暗下去,又很快恢复过来,她董娇娇可是重生而来,知道将来要发生的所有大事,她就是老天选中的那个人,是注定要过最好的日子。 董娇娇安了安心,看着不远处沉玉树何芝兰喝粥,这两人本来该死的,都没死,对她以后会不会有影响呢? 肉粥得到了广大好评,董娇娇心满意足,这些人就是没见过世面,肉粥算什么,她会做的吃食可多了,当年和何文坤去了城里,她可是跟着饭店师傅学会了不少做饭手艺。 这样想着,她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库房里的工作没太多,何芝兰抽空就画漫画,拿着沉玉树当主角,画了个多重宇宙沉玉树英雄。 她自娱自乐得开心,外面却是突然下起了暴雨,大家伙儿一溜烟儿地往库房跑,何芝兰忙得脚不沾地,一个个收着器械,也没空管自己画了一半的漫画,小豆子跟着大人乱跑,跑到库房里东摸摸西看看,走到何芝兰那工作桌子旁,一眼就看中了黑白漫画,看得津津有味。 二嫂子还完耙子,喊着“小豆子”。 那小孩还没看完漫画,心里舍不得,伸出小手就是一撕,连撕了两张,揣到怀里往妈妈那跑去。 暴雨突如其来,也突然停了,淅淅沥沥地变成了小雨,飘得到处都是。 文家姐弟还完东西,跟着帮了一阵忙,何芝兰见早上借出去的农具基本都收回来了,想着在这也是白待,不知道沉玉树回没回去,于是她和文家姐弟一块儿先回了知青点。 沉玉树家里寄来的东西特别多,何芝兰还没怎么整理,文彩霞喜欢跟着她,说要帮忙也跟着一块儿去了三进院子的里屋。 两个蛇皮袋子,一个全是吃食,一个全是用具。 吃得有卤味干货小米大米,藏在那米袋子里还有好些鸡蛋,文彩霞一边数,一边忍不住羡慕,这好几十颗鸡蛋呢,比知青点小厨房攒下来的都要多。 用得有一个暖水壶,两个军用水壶,还有好几尺各色的布料,针线包,最稀奇的是那布袋子里各色扣子,漂亮得很,文彩霞捡起其中几个牛角扣子,赞叹道:“这个好看,我姐那主治医生就穿驼色大衣,配的这个牛角扣子,可洋气了!跟电视里的人似得!” 出事啦 何芝兰看着被捡出来的一大堆鸡蛋发愁,她有点小私心,并不想全上交给知青点小厨房,没看之前自己交了那么多的钱和东西,也没吃着什么好的吗? 再一个,厨房里的油水大,张红梅肖桂香都是前例,而且董娇娇重生后好像就是先靠美食发家的,她爹是村支书,有权利私自扣下不少口粮食材,便宜了董娇娇做了各式各样的小吃去城镇上卖,攒下了第一笔钱。也是因此结识了回来探亲的男主徐胜利,用一口鲜美的肉包征服了男主的胃,最后两人结婚,董娇娇成了军嫂,和妯娌张红梅有得闹腾。接下来就是分家又和好,后来国家恢复高考,瘸了腿的小姑子考上师范大学,徐家一家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董娇娇知道政策,劝了退伍回来进工厂的老公,一起去下海做生意,最后开了连锁餐馆,子孙满堂,幸福不已。 何芝兰想了想,不准备上交鸡蛋了,说不定董娇娇扣留下来去做她那小生意呢,与其便宜董娇娇,还不如自己做呢,可惜自己做饭也不咋样,光知道吃了,这样想着,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文彩霞听到她叹气,大咧咧道:“咋了芝兰姐?这么多好东西,要是我的都快笑开花了。” 说着,她的笑容更欢了。 自从何芝兰借钱给文家姐弟去给大姐看病,他们的关系就变得更亲近了,文彩霞文晚霞两个半大孩子也挺聪明,见着何芝兰就“姐”啊前“姐”啊后的,真把何芝兰当自己家人了。 何芝兰伸手点了一下文彩霞小脸,道:“我愁这么多鸡蛋可怎么吃完啊。” “哪有人愁鸡蛋太多吃不完的,都是嫌鸡蛋太少不够吃呢。”文彩霞觉得何芝兰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厨房天天炖鸡蛋羹,一个来月不就吃完了?” 何芝兰摇摇头道:“可不敢再交给小厨房了,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批鸡蛋。” 文彩霞没反应过来,道:“交给小厨房又怎么了?你嫌弃他们做的不好吃?我看新来那董娇娇做饭还行,比张红梅肖桂香好多了,实在不行,我给你炖鸡蛋羹,我可会做鸡蛋了。” 何芝兰没想到文彩霞会做鸡蛋,连忙问道:“除了鸡蛋羹你还会怎么做?卤蛋会不会?茶叶蛋会不会?” 文彩霞有些意外,点点头道:“会啊,在城里头那卤蛋茶叶蛋咸鸭蛋啥的都是我妈来负责做,我跟着打下手,每天送去国营饭店。” 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何芝兰高兴得一拍手道:“太好了,彩霞!这批鸡蛋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来做卤蛋或者茶叶蛋都行!” 文彩霞也为自己能帮上忙而开心,她道:“芝兰姐,你看一次做几个好?我今儿给你炖鸡蛋羹,明儿给你卤上三四个蛋,就是茶叶蛋这个茶叶不太好弄,我想想办法。” “不用炖鸡蛋羹。”何芝兰同文家姐弟相处这么久,知道文家姐弟都是好人,值得相信,于是把自己的计划直接全盘托出,“一次卤上十来颗,卤蛋茶叶蛋都行,弄好以后我们去城镇上卖……” 话还没说完,文彩霞连忙捂住何芝兰的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四周看。 三进院的里屋,平常也没什么人进来,文彩霞还是担惊受怕地极其小声道:“芝兰姐,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是,这是投机倒把……” 何芝兰扯开她的手,反手捂住她的嘴,义正言辞道:“有需求就有市场,咱们卖的是自己吃不完的东西,又不是偷人家的东西,这是合理分配资源。” 文彩霞被捂着嘴,呜呜的叫着。 何芝兰放开捂着她嘴的手,继续道:“你就负责煮,我负责去卖,真出事了也和你没关系。” 这时候虽然还在批斗投机倒把,但是城镇上的黑市却是屡禁不止。人民群众有需求,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对策,再不久国家政策又会改变,何芝兰心中有数。 文彩霞却不知道未来走向,心中还是担忧,再三拒绝。 何芝兰放出杀手锏道:“你煮蛋也不是白煮,利润咱们对半分,你不是一直担心着你姐欠我的钱吗?拿这利润来抵账就好。” 何芝兰不怎么缺钱,文彩霞确实是缺钱的,文家没什么钱,不然不会一下三个孩子都被安排下乡。 文彩霞不说话了,她在考虑。 “不好了不好了!”有男声大声呼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文彩霞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往屋外看,竟然是一早就出去上工的田杰。 田杰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喊:“文彩霞在不在!快出来!你弟弟出事了!” 文彩霞整张脸唰的红透了,她着急上火,嗓门也洪亮无比,回喊道:“晚霞出啥事了!你说清楚!” 田杰喘着气,摆摆手道:“水库!三沟水库那!” 文彩霞着急忙慌,还是在喊着问:“出啥事了你说啊!” 何芝兰拉住她的手,道:“不管他了,咱们先过去看看。”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着,村上的路泥泞无比,就这样,还有多村民赶着看热闹,大的驮小的往三沟水库赶,一路上还挺热闹。 三沟水库是年前才建好的,可以算是三沟乡县的一大政绩,最早是徐家村,董河村和大槐村的人轮着看守,后来因着徐家村离得更近些,就把这水库看守员的工作交给了徐家村的人。 徐家村最早是属于一个大地主的,地主家也是个良善的,同一村的雇民佃农关系都不错,吃喝上没短缺过,灾年里都是至少有口粥喝的。徐家老爷心善,但也没能逃过解放后打地主,六十来岁的老人戴着高帽子直接被枪毙了,几个子女跑的跑,死的死,留下个小儿子儿媳,天天被抓去批斗,不给吃不给喝,日里夜里要求他们跪着检讨道歉。 最后这小儿子儿媳也死了,留下个不识字的小妾和一双儿女。 徐翠华就是这一双儿女中的女,她还有个弟弟,是爸爸小妾生的,叫徐根华,村上人可怜他们一家死得惨,最后把水库看守员这个工作就给了徐根华。 徐翠华长得不错,徐根华长得也还行,可偏偏两人年纪到了却也没个缘分,村里人都说这姐弟两个是被当年批斗的景象吓惨了,一个比一个还安静,半晌憋不出个屁来,都不知道精神是不是有问题,于是虽然可怜他们,但也背地里嘲笑他们。 尤其是徐翠华,傻不拉叽的,天天和下乡来的知青凑一块儿,真以为有知青能看得上她咧! 这天暴雨,正好是徐翠华去给徐根华送饭的时候,路越来越泥泞,她也走得越来越艰难,四周里也没个遮挡的,只能尽快往前走,走到弟弟在的水库站才好。 暴雨慢慢也小了下来,徐翠华一边儿走,一边儿唱歌,没想到三两步脚下一滑,从梗上直接往下滚,滚到了水库斜坡上,暴雨打过的斜坡又湿又软,徐翠华双手双脚并用往上爬,没爬几步,就又往下滚了,吓得她赶忙把手脚往泥地里挤,再也不敢动弹了。 提来的饭菜早就摔得不知道去哪了,水库又建立在个偏远的地方,徐翠华大声呼喊了好一会儿救命也没人来,她很快就坚持不住了,整个人趴在泥地上往下慢慢掉。 也该得她运气好,高素珍见她一直没回来,心中想着去看看,没想到真让她看到了水库斜坡上的徐翠华,可惜来晚了一步,刚好到徐翠华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徐翠华掉到了水库里。 这可不得了了! 高素珍吓得大叫,一路叫了回来,叫到砖窑上,把砖窑上的人全都叫去了。 三沟水库那一圈儿慢慢的全是人,徐家村的,大槐村的,董河村的,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各个都往里面挤,明明是人落水要死人的事儿,各个都像看好戏一样凑着热闹。 文彩霞虎得很,两手往前扒拉,硬生生扒拉开一条路,何芝兰跟着她也走到前面。 “晚霞!晚霞!”文彩霞大声喊着,“文晚霞!” 几个村民回头看她,然后再凑一块儿不知道小声说什么。 等扒拉到最里面,何芝兰才看见地上躺着两个人,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呼吸。 文彩霞脸色先是一变,往前一冲,跑到躺着的两个人身旁,看仔细了才松了口气。 不是文晚霞。 “摁住他,不能让他跑了!”有男声怒喝而起。 何芝兰顺着声音看过去,浓眉大眼的一个男人正怒气冲冲地对着一个被几人压在地上的男孩,那被压着的男孩正是文晚霞。 文彩霞连忙上前:“你们干什么啊!干什么啊!” “他来水库偷鱼!”浓眉大眼的男人凶狠狠道,“好几回了!总算抓住这个偷鱼的资本家小贼!” “姐!”文晚霞看到了亲人,顿时热泪盈眶喊道,“姐!我没来水库偷鱼!” “那这是什么!”浓眉大眼的男人把一个小布袋子提出来,往地上一扔,哗啦啦掉出来好几尾鲜活的嫩鱼。 嚯,人赃并获啊! 周围群众看向文家姐弟,文朝霞因为是先进小能手,再加上遇到那档子事,在十里八乡也算是出名了,没想到文大姐这么正直,这文家小弟倒是挺会占公家东西便宜的。 吃瓜 “我没偷水库的鱼!”文晚霞就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地上的两个人还躺着,也没人敢上去看,何芝兰往前几步,一看女孩子的脸铁青的,估计是溺水时间久了点儿,她二话不说上去正要上去做心肺复苏,谁知道后面有人突然大喊:“让一让让一让,高知青来了!徐翠华有救了!” 后面的人把何芝兰往旁边一挤。 何芝兰被撞到一边,看到田杰在前面开路,沉玉树跟在后面,背上还背着个人儿。 周边的人都自觉的往后退,浓眉大眼的也不和文彩霞吵架了,急慌慌地走上来,对着沉玉树背上的人道:“高知青,谢谢你来帮忙!” 高素珍被沉玉树从背上放下来,浓眉大眼的连忙去搀扶她,她却还倚靠在沉玉树身上,摆摆手道:“徐根华同志,不用谢,让我先看看翠华。” 沉玉树搀扶着她,两人走到瘫在地上的徐翠华跟前。 高素珍先是确认呼吸,然后按压胸骨,直到徐翠华开始咳嗽,吐出了不少污水。 周围群众立刻赞扬起来。 “就说高知青有文化懂得多!” “可不咋地,上次也是高知青给我弄了点儿草药,身上红疹子一下好了!” “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 “那也不一定,有的人啊,品质道德就不好!还偷鱼咧!” 四周议论纷纷的,何芝兰一双眼睛却只能看到自己便宜老公去搀扶高素珍到第二个溺水者身边。 这个高知青是小儿麻痹吗?自己不会走路吗? 何芝兰心里有点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沉玉树觉得自己背后火辣辣的,好像有人一直盯着,他回过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媳妇儿,被挤在人群中间,脸上表情委屈得很,像是被挤得难受。他连想都不想,立刻转身往小媳妇儿那去,高大的身躯往过一挡,四周里的乡民都避开来,给何芝兰让开了好大一个空地儿。 “你怎么来了?”沉玉树心里开心,以为何芝兰是为了自己来的。 何芝兰避开他往过牵的手,有点儿气呼呼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沉玉树被怼了,却不生气,反而舔着脸凑得更近,强硬着抓住媳妇儿的手道:“我也想你了,本来那会儿暴雨要回去的,谁知道突然听高知青喊三沟水库有人落水了,她又是唯一一个懂急救的,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把腿扭伤了,平时我跑得最快,怕耽误时间就让我背她过来了。” 三两句,轻轻松松把所有的事情解释清楚,这小孩还挺有趣,何芝兰被抓着的手反抓回去他的手,没再多说了。 高素珍故技重施,没想到人倒是醒了,也吐了点儿泥水,但很快又昏了过去。 周边人吓了一跳,高素珍也吓了一跳,正想着靠回去找安慰呢,背后的男人却不见了,一瞧,原来往人堆里去了,怀里还护着个人。 “救得活吗?”徐根华一边给自己妹妹拍着后背,一边看着这边的情况。 他这一句话一出,周围有几个围观的先下结论。 “救不活咧!肯定是救不活咧!” “吐水不管,去年边家村那嫂子就是吐水了又死过去了!” 高素珍心乱如麻,她是装作扭伤了腿才能亲近沉玉树,而沉玉树怀里的女孩啥也不用做,自然就有沉玉树护着宠着,高素珍不甘心,论家世论背景,她都是知青里的独一份儿,大学教授的女儿,怎么都配得上司令官的孙子。 怎么偏偏就让何芝兰抓住这个男人的心了呢? 肯定是工人家的女儿何芝兰为了回城不择手段,设了个圈套爬上了沉玉树的床!高素珍在听闻了强奸事件以后,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哪有未婚夫妻下乡不提前和村长说的,这都是要安排夫妻房的。 这两个人肯定是说谎!绝对不是未婚夫妻! 真瘸了腿的女孩徐悦美被村上人背着来到了三沟水库,一听“救不活了”,连忙从村上人背上跳下来,连滚带爬地过来,到了那溺水青年身边,哭喊着:“俺哥!二哥!醒醒!” “美丫,没得救了……”周围有人上去劝说。 明明这人刚才胸口还起伏着,怎么就没得救了,不过是污水没排干净而已,何芝兰觉得莫名其妙。 “高知青,你来救救俺二哥!”徐悦美上去拉高素珍的胳膊,高素珍一头乱麻,正想着自己的事儿呢,伸手胡乱摁了两下徐学军的胸腔,估计是灌得水太多了,这吐了点儿又憋昏过去了,高素珍没见过这样的,手伸到鼻子下没呼吸,胸腔也没震动,这估计是死了。 她摇摇头,道:“没救了。” 周围人一片哗然,高知青都说没救了,那是真的没救了。 徐悦美哭得那叫一个惨,泪水鼻涕抹了满脸。 何芝兰从沉玉树怀里走出来,上前先把徐学军翻了个儿个,采取膝顶侧卧式,扶起他上半身,喊道:“玉树你过来扶着!” 沉玉树从善如流,立刻上手接过何芝兰手下的位置。 “往后拉,拍后背,把他呛进去的水都排出来。”何芝兰叮嘱道。 沉玉树跟着她的要求做,刚开始徐学军没什么反应,高素珍看了忍不住心里冷笑,这个何芝兰真是个笑话,惯会出丑的,一旁围观的人也当着个笑话看,只有徐悦美紧紧盯着自己二哥的脸。 很快,徐学军在外力的作用下吐出来一点儿脏水,然后哇的一声从口鼻间吐出来脏兮兮的水草,就是那一小坨卡在了他喉咙间,堵得他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喉咙口通了,一下神清气爽,整个人也不用沉玉树扶着了,自己趴到地上开始呕吐了起来。 “真救活了?!”有人不可置信。 董河村的人倒是挺开心的,这可是董河村的知青,给董河村长脸呢。 二嫂子跟着道:“可不咋地,何芝兰知青也是城里来的,家庭条件可好,有文化懂得多!” “那男的谁啊?跟着一块儿来?她弟弟?” 二嫂子又继续道:“她屋头人,两个人关系好着呢!” 不知不觉,何芝兰沉玉树的关系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大家伙儿都知道董河村有一对儿一起下乡来的城里知青夫妻。 徐翠华缓了一会儿,人清醒了,看着周围一圈儿人,一下子差点又吓昏过去。 徐根华摁着自己姐姐人中,掐得她醒得不能再醒,问道:“姐,你来这你是不是看到这个小子偷鱼咧?!” 这小子文晚霞还被摁在地上,倔强道:“我没偷水库里的鱼!” 徐翠华听着声音看过去,一看几个人把文晚霞压得死死的,连忙喊道:“放开他!他救了我!” 可算有人给文晚霞平反了,文彩霞立刻上前把压着自己弟弟的人拉开,大嗓门一亮道:“没听见吗!我弟弟是救人!不是偷鱼!” “那这布袋子里的鱼怎么回事?!”徐根华捡起一条往文彩霞脚下扔。 “我真没偷水库里的鱼!”文晚霞死死咬住这句话。 徐翠华看看自己弟弟脸色,小声道:“他来救我的,他……他没偷鱼……” 压着文晚霞的几个男人气哼哼道:“他没偷?那是鬼来偷鱼了?前两天雷管炸鱼的那个人不是他?是鬼了?” “不是我!”文晚霞大喊,“我没雷管!我不炸鱼!” “就是你偷的鱼!”徐根华平时半晌憋不出个屁儿,这回却是凶得很,像是在平淡的生活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使劲儿地喊道,“就是你偷的!你这个资本主义的走狗!帝国主义的间谍!你在这就是为了破坏我们的稳定生产!你是社会主义里的偷油老鼠!你要检讨!你要道歉!你要给人民群众磕头赔罪!” 一连串的,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 周围人都懵了,没想到徐根华这么会骂人。 几个压着文晚霞的男人开始附和徐根华,徐家村的人也悄声议论着,眼看一顶大帽子就要扣下来,何芝兰正要请大家冷静一下,把村支书先喊来,徐翠华倒是先开口了。 她看着徐根华和文晚霞,柔柔弱弱道:“这位男同志来救我的时候,徐学军一直在旁边看笑话,还拿石头打我们,我浮上水面的时候看见徐学军带着这个布袋子……” 徐学军在旁边吐得昏天黑地的,啥也没听进去,就只觉得突然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他。 徐悦美立即反驳道:“你说谎!你胡说八道!” 徐翠华哭了出来,满是委屈道:“是真的!他拿石头打我的头!” 徐根华脸色也变了,再次反复确认道:“徐学军真拿石头砸你的头?” “弟啊!我怎么能骗你!”徐翠华哭得更大声了,“你记不得了?就像那时候一样,他在我头上打水漂咧!” 徐根华脸色黑透了。 被批斗的那段时间,小妾和徐家划清关系还举报他们,才能带着两个孩子分到牛棚里住,这两个地主家的小孩子没少受欺负,徐翠华这样说,徐根华一下子信了,周边有徐家村的也是经历过那时候的,欺负这姐弟两的不在少数,也见过徐学军欺负人家,也都信了。 发现一个小秘密 徐学军还躺在地上,徐根华上去就是一拳,直接把徐学军打得偏过了头。 徐悦美要上去挡,几个徐家村的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徐悦美哭喊道:“打人了!徐根华打人了!” 三沟水库一向不太平,夜里被偷鱼都是小事,前些日子有人用雷管炸鱼才是大事,吓得徐家村的人都不敢来水库,夜里看水库的徐根华也被吓得不惨,第二天见人的时候,脸都青了。 这才组建了巡逻队白天夜里看着,谁知道,没两天又有人来用雷管炸鱼,一大片一大片的鱼被炸死了,吓死个人。 这件事儿一直找不出个说法,也没抓到个人,这回可算是抓住了。 “美丫,你二哥做这事不地道!”徐家村的人帮理不帮亲。 再一个徐学军平时在供销社里上班,日子过得红火,人家也羡慕,背地里不知道暗暗说了多少坏话。 这回徐学军栽了这么一个大坑,村上有些人心里可算是平衡了,他们觉得徐学军那也是自作自受,活该! 徐根华拳打脚踢的,徐学军连连喊痛。 何芝兰越看越觉得奇怪,脑子里正回想水里有没有水库炸鱼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旁边靠得近的赶忙往边上挪,沉玉树来不及避开,裤脚被溅上了不少呕吐物。 “怎么了,芝兰?”沉玉树担心地问道。 何芝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指了指徐学军和地上的脏鱼道:“味太大了……” 前面还在包公断案,沉玉树没心情再继续看了,一把子抱起何芝兰道:“你不舒服,我们就早点回去,今天暴雨砖窑开不了了。” 说着真就准备直接走了。 谁知道突然有人喊道“沉玉树同志!”,高素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面带羞涩道:“沉玉树同志,今天麻烦你背我过来了,太感谢了!” 沉玉树觉得莫名其妙,何芝兰倒是对答如流:“不用谢!你一会儿怎么回去?要不要找田杰同志背你?” 高素珍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她还想着让沉玉树把她背回去呢,没想到何芝兰一呕吐,沉玉树直接把人抱起来往回走,真是出乎意外。而何芝兰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直接把问题推走了。 “没事,刚才是为了救人,才急着过来,让沉玉树同志背我的,一会儿我自己走回去就好。”高素珍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道,“何芝兰同志你不会生气吧?” 这句话突如其来,何芝兰没顺着她的话头说,反而也突如其来一句道:“高知青,你刚才下地拐的是左脚,怎么现在又是右脚了?” 高素珍脸一阵白一阵红,本来就是装的,急忙掩饰着嘴硬道:“我拐的一直是右脚!” “哦,是吗?”何芝兰云淡风清道,“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高素珍气得差点跳脚,那边文彩霞也搀扶着自己的弟弟走了过来,嗓门依旧大,语气却有点累道:“芝兰姐,我们先回去了。” 偷鱼的另有其人,文晚霞做了好事还差点被打,这会儿也是丧着个脑袋。 布袋子脏兮兮的,徐翠华把它捡起来,装那蹦哒着死在地上的嫩鱼,全装好后,对着自己弟弟道:“这位男同志救了我,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这几尾鱼本来是公家的,算我工分上,就给了这位男同志好不好?” 几尾嫩鱼,也不算啥,徐根华看看四周乡里乡亲的,直接道:“年尾大队里分鱼,大家伙儿都看着,我姐把这几尾先领了,可还行?” 别村的没说话,徐家村的几个和徐学军家不对付的老嫂子倒是连连喊“好”。 徐翠华把布袋子递给文晚霞,她小脸红红的,文晚霞脸也红着接了过来。 文彩霞倒是大嗓门道:“那就谢谢了!正好回去给我弟炖点儿鱼汤压压惊!” 风也大了起来,入秋的凉意算是冲了上来,村里人都没什么好衣裳,穿得都单薄,这会儿全都打起了哆嗦。高素珍也忍不住哆嗦了两下,正要继续阴阳怪气和何芝兰搭话,谁知道沉玉树抱着何芝兰大腿一迈,直接走了。 天黑得格外早,像是又要来一场大暴雨。 董娇娇早就听说三沟水库那出了事,她记得这件事,上辈子就是有人去三沟水库用雷管炸鱼,后来人也被抓住了,和她也没多大关系,所以她也没在意。 知青点的食材还挺多,各个知青交上来的东西各式各样的,有家里人寄来的干货,有替大队写文章办事换来的白面糙米,还有许多女知青在院子里种的嫩菜,所以做起来饭食还挺好弄。 董娇娇早都盘点好了,这会儿正想着怎么拿知青点的食材做些东西去黑市上卖。 她上辈子也这样做过,那时候是她爹还在家吃回扣,只是她上辈子这时候不咋缺钱,也不咋会做饭,新鲜了两天就没继续做了,这辈子却不一样了,爸爸成了劳改犯,董麻子天天撺掇着村上人分自己家田产,她要是再不支棱起来,生活才算真的完了呢! 董娇娇做了一大锅疙瘩汤,把剩下的白面悄悄用竹篾装好,拿花布盖上,她都想好了,家里屋前屋后还有些嫩菜,再从知青点小厨房拿些山货回去,到时候做地三鲜包子,去城镇上卖。 鲜绿的碎葱撒下去,一锅儿香喷喷的疙瘩汤就做好了,董娇娇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品。 三进院子平时没什么人来,董娇娇左看看右看看,再捞了两把糙米放到竹篾的碗里,谁知道这时候突然哗啦啦一声,从屋角连着茅草掉下来一大块东西,雾蒙蒙的,呛得董娇娇直咳嗽,她做贼心虚,忙喊道:“谁啊!谁啊!” 小孩一听大人喊叫,摸着屁股赶忙一溜烟儿的跑,但到底从房顶上摔下来脚还是有点疼,跑得慢了点儿一把被董娇娇抓住后脖梗子的肉,小孩吱哇大叫,董娇娇上去就是给脑袋上一巴掌,小孩哭了起来。 知青点小厨房不乏来偷吃东西,这年头家家户户都少衣缺食,大人们难熬,小孩子们更加难熬。 小豆子平时就喜欢偷鸡摸狗的,东家吃口粥,西家讨口饭。他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常来这知青点小厨房偷吃东西。也不是没被逮到过,只是知青点的知青其实算起来也都是半大孩子,真不忍心看小豆子挨饿,张红梅肖桂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董娇娇恶狠狠道:“再哭!再哭我把你做了肉粥吃!” 小豆子没敢嚎了,一抽一抽的哽咽着,小眼睛含着泪水滴溜溜地转。 董娇娇瞧他鼻涕冒泡那可怜样,忍不住笑了,从锅台里拿出早上剩下的一小碗冷掉的肉粥,里面全是汤水,也没什么好吃的。她递给小豆子,略带嫌弃道:“赶紧着,喝了赶紧走,把这屋子弄这大一窟窿,回家把你爹喊来补!” 小豆子嘿嘿一笑,脏兮兮的小手抓住那个小碗,咕隆地全喝了下去。 董娇娇查看那破了的窟窿,本就是角落上一个被老鼠咬断的木梁,后来知青们用茅草掩盖了起来,也没上瓦片,就这样风吹雨打的,平时也是那里漏水。小豆子也喜欢从那里爬进来,没想到今天暴雨把那处打得湿软,一下子承受不住小豆子的重量,给直接坐穿了。 地上都是茅草碎屑,还有一汪汪的脏水,于是那一小坨白白的纸就尤为显眼。 董娇娇把那团成一团的纸捡起来,展开一看,脏水浸透了半面,但也能看出来这是一张手画的漫画。 漫画? 这个年代,这个地点,怎么会有人画漫画? 董娇娇心中警铃大响,她吓得几乎站不住脚,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除了她重生以外还有第二个人也重生了。 小豆子不明所以,喝完了肉粥,悄悄看董娇娇,看到她拿走自己珍藏的漫画,连忙一摸口袋,还好另一张还在,他上前要去抢那脏兮兮的纸,喊道:“俺的!俺的!” 小孩在眼前一跳一跳的,董娇娇伸手又是一巴掌,直接打到小孩脑袋上,然后凶道:“你是偷的!哪里偷的!不说实话我可喊你爹来打你!” 小豆子呜咽着,不敢说话。 董娇娇仔仔细细看了那剩下的半张漫画,好像是蝙蝠侠。 怎么会有人在董河村画蝙蝠侠漫画,她觉得这件事魔幻极了,但是她能重生这件事更加魔幻。 董娇娇只迟疑了一下,立刻问道:“是不是知青画的?哪个知青哥哥画的?” 小豆子摇摇头,董娇娇几乎脱口而出:“何芝兰画的对不对?” 小豆子不知道谁是何芝兰,傻乎乎地道:“看仓库的姐姐画的,俺还有一张咧,你不要告诉俺爹,俺就给你看。” 董娇娇霎时间如五雷轰顶,果然是何芝兰,她没有死并且和沉玉树串通好说辞成了未婚夫妻!这一切原来都是有迹可循!何芝兰也是重生的! 但是!但是!董娇娇心乱如麻,何芝兰死在七零年代,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漫画,那么现在这个何芝兰怎么可能是重生后的何芝兰! 小厨房 董娇娇心乱如麻,想着这个何芝兰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何芝兰,也满脑子想着《董娇娇重生七零年代》这本书的内容,她记得里面好像有一段水库炸鱼,董娇娇重生前后都发生过,但好像是个背景板信息,她当时也没太留意,实在记不得炸鱼的是谁了。 知青点的小厨房,本来还没到点儿吃饭,但因为突降暴雨大家都干不了活,早早都回来了,董娇娇做饭又是喜欢提前准备,那疙瘩汤的香气飘遍了整个院子,大家伙儿都忍不住往厨房去。 沉玉树先回去换那身被何芝兰吐脏的衣服,何芝兰就一个人先来厨房了。 大条凳子上,田杰已经给自己找好了位置,离董娇娇最近,给自己打了一大碗疙瘩汤,一边吃,嘴还有空和董娇娇打情骂俏。 何芝兰一进来就觉得不对劲,她看了一圈儿,这批知青都不怎么喜欢和她说话,很正常,那扎马尾的还悄悄对她翻个白眼儿,更正常。那不对劲儿的是在哪呢?何芝兰上前拿碗打疙瘩汤,董娇娇就坐在边上,自顾自地和田杰说话。 天还大亮着,村上广播上不停地喊道:“今天下午四点有重要广播,请注意收听!” 几个知青头埋着头,一边吃一边聊,何芝兰也闷头吃饭,偶然一抬头总算抓住了那不对劲儿的感觉。 董娇娇一直在偷看她! 何芝兰毫不畏惧地一眼望了过去,董娇娇连忙收回目光。 这时候,沉玉树也来了,他人高马大的,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新妇滋养,沉玉树本来瞧着半大孩子似得,这会儿一举一动却也有了男人味。 几个女知青知道了他家里条件,心里虽然对他这个人不咋看得上,但是司令官的孙子,谁不能高看一眼。再加上现在沉玉树出落得越来越有男人样子了,几个女知青心中小鹿乱撞,面上不显,可私下里不知道编排了多少何芝兰的坏话,这狐狸精肯定是早就查清楚了才下手找沉玉树,不然怎么下乡的时候两个人跟陌生人似的一句话都不说,突然就成了未婚夫妻,可也太奇怪了。 何芝兰现在跟着沉玉树,得了管库房的轻松工作,沉玉树家里还寄来这么多好东西,吃穿上是一点儿也不愁了,等过了年来,村上再分配回城名额,估计少不了何芝兰,真是气死个人了。 有那心思复杂的,就是扎马尾的刘亚楠,忍不住讥讽几句道:“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有人啊聪明得很!” “亚楠你说啥咧?”田杰立刻搭上话,他急着在董娇娇面前彰显自己魅力,显得自己在知青圈子里有话语权,于是每当大家聊上什么,他总要插两句话。 “没啥。”刘亚楠看两眼打完疙瘩汤坐到何芝兰身边的沉玉树,继续暗讽道,“前两天同徐家村的革命同志一起畅聊历史人物,说到这杨玉环啊,侍奉完皇子又侍奉皇上,儿子公爹的也不分,看谁权势大,就跟谁,真是水性扬花!放现在那就是搞破鞋!臭婊子不要脸!” 几个女知青暗地里骂何芝兰不知道多少次了,见刘亚楠居然敢在明面上讽刺出来,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唉,你们说是不是啊?”刘亚楠来了劲儿,也笑着不停重复道,“臭婊子不要脸!” 田杰没明白过来,不过也笑嘻嘻跟着骂:“是咧,杨玉环搁现在就是臭婊子不要脸!” 这会儿要破四旧,历史人物被批判的多了去了,借古讽今,几个女知青也有点跃跃欲试,其中一个小声附和着:“臭婊子不要脸!” 何芝兰喝着自己的疙瘩汤,完全无视。 沉玉树也喝着疙瘩汤,另一只手被何芝兰在桌下死死握住。 肖桂香一张嘴胡说八道,但她刚下乡的时候一直戴着银簪子是事实,后来赵涛跟她说话态度暧昧也是事实,再怎么让肖桂香道歉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人就是天生喜欢八卦,尤其是桃色新闻更是刺激人心。对付这种事,你打他一拳,他今天给你痛哭流涕道歉,晚上指不定就背地里往七大姑八大姨那传更疯狂的谣言,所以能忍则忍,身正不怕影子斜,能做得最好就是赶紧脱离这个没素质的环境才是真的。 沉玉树心里气得很,要不是自己小媳妇儿摁着,就要上去哐哐给刘亚楠两巴掌了。 董娇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何芝兰绝对是个现代人,但这个何芝兰究竟是谁呢? 刘亚楠像是骂上了瘾,翻来覆去地说,大家笑得开怀,何芝兰那碗疙瘩汤也快喝完了。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暴雨而做准备。平时何芝兰吃完饭也不会等沉玉树,早就自己走了,今儿倒也是奇怪,明明被人讽刺着,却还硬挺个脊背坐在原地等着沉玉树。 怎么,这是娇小姐脾气改了,旧情人来揭露了她水性扬花的性子,担心司令孙子气得跟别的女人跑了? 刘亚楠不屑地看过去,不时冷哼。 说实话,刘亚楠没觉得自己比何芝兰长得好看,但是她绝对是知青里干活一把好手,又有文化又能干活,在这董河村里,还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女知青吗?平时那董河村的男人对她可是殷勤得很,就连沉玉树也是被她帮过几次忙呢,那大字报还不是她帮着画的形,好几次地里的活沉玉树不会做,她也手把手地教了,只是那会儿没对沉玉树起心思,这会儿知道了沉玉树的家世,真是后悔死了。 何芝兰那个娇小姐脾气,大队上哪个人能受得了,别说女知青了,男知青对她有好脸色的也就何文坤了,还是因为这本家姓的原因,沉玉树怎么能受得了何芝兰,平时估计背后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何芝兰哪有她刘亚楠会心疼男人,沉玉树真是倒了霉沾上这个水性扬花的娇小姐! 越想着,刘亚楠越觉得沉玉树是婚姻生活里的那个道不出苦水的倒霉蛋,极需要一个贴心女人来听他倾诉,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她自认为能力十足,这回面上讽刺何芝兰,也不见沉玉树出来帮何芝兰,说明了这两人根本就没有那么好! 上次打肖桂香还不是为着男人面子,缓了这段时间,沉玉树定是反应过来何芝兰才是那个大问题。 刘亚楠那脑子里就这样给自己胡说八道着,说服着自己去抢沉玉树是出于同志间的惺惺相惜,是出于对戴绿帽子男人的同情,和她自己想回城过好生活没半毛钱关系,她抢沉玉树那是为了人间大爱! 眼见何芝兰被骂了半晌都没什么反应,刘亚楠总算是停了嘴,反倒说起来男人怎么怎么可怜,她要是有了老公,要怎么怎么对自己老公好。 田杰不时搭上两句话,油嘴调笑两句,刘亚楠又脸红了,马上往沉玉树这边看过来。 沉玉树的大掌要不是被自己媳妇儿握着,好几次差点冲出去给刘亚楠来个两面开花梆梆响。 便宜老公的暴力倾向实在是吓人,何芝兰忍不住再握得更紧些,上次打肖桂香那是师出有名,肖桂香也是指名道姓的骂人,这次却不一样了,人家拐弯抹角地骂人,你上去一拳不就直接承认骂的是你了。 而且何芝兰也看出来了,这刘亚楠是对自己便宜老公起了心思,对自己妒忌得狠呢! 刘亚楠越是嘴上骂得厉害,心里其实羡慕死了,酸死了,想到这里何芝兰就发笑,她握紧沉玉树的手,往沉玉树身边凑得更近,伸出另一只手去掸沉玉树胳膊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又靠近些把脑袋凑过去像是要亲沉玉树。 果不其然,刘亚楠一下子把碗筷摔了下来,巨响几声,她恼羞成怒指着何芝兰道:“你!白天里让沉玉树同志一路把你抱回来!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要去亲他!有伤风化!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沉玉树同志的心情和名声!” 沉玉树正要说自己喜欢管她屁事,谁知道刘亚楠嘴巴不停接着来了一句:“你个水性扬花的女人!你怎么这么骚这么贱!” 好么,抓不住了,沉玉树一把子掀开何芝兰的手,直接掀翻桌子,上前就是一巴掌,要再打第二巴掌的时候,田杰赶忙上去拉。而刘亚楠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沉玉树,美梦瞬间破灭,她立刻大哭了起来,怒骂道:“你个活该戴绿帽子的!活该老婆被人睡!”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别说田杰了,连何芝兰都拉不住,整个小厨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与此同时,外面的广播也响了起来。 “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屋内一片混乱,广播的声音由远及近,“……会名誉主席毛泽东同志,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 刘亚楠被众人簇拥着往屋外赶,沉玉树也被自己小媳妇儿摁在长条凳子上。 “……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 搬出来啦 “……为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争取对人类作出较大的贡献,为最终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外面的广播还在响着,整个董河村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静静地听着,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一下子都哭了起来。 知青点小厨房里的刘亚楠哭得最狠,既是被当众打脸的屈辱,又是为自己不明确的未来而哭泣。 “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 广播说完这句话,就放起了哀乐,田杰边哭边喊道:“伟大的毛主席不在了!要变天了!我们这些知青可怎么办啊!” 这愁云惨雾的气氛一直延伸到每个人身上,就连重生回来的董娇娇也忍不住鼻头一酸,就是这一年冬天,她和何文坤一起回了城,本来以为是好日子的开始,没想到最后在鸡零狗碎的生活里被折磨,最后还被自己丈夫出卖给仇家。 董娇娇死死盯着坐在角落里的何芝兰和沉玉树,这两个人,这本不该存在的两个人!一定是他们影响了自己的生活,要不是他们,父亲不会坐牢!此时此刻,她把所有事情都归咎到了何芝兰沉玉树头上,她不想再过上一辈子的生活了,她也害怕何芝兰和沉玉树知道是自己陷害了他们,于是她想到了先下手为强,她看着这两个人,仿佛在看着两个死人。 “毛主席走了!我们的大救星走了!国家可怎么办啊!”刘亚楠大声哭喊着,后半句没说出来是我可怎么办啊!主席的政策不会改,她这一辈子就交代在农村了!等名额等名额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轮到她啊! 派出所的人反应迅速,李建峰紧赶慢赶跑到知青院子来,对着这一锅乱粥似地知青道:“大家都很伤心,但是当务之急是要为主席做好追悼大会,你们这些知青是有文化的,要赶快有所行动,为主席的追悼大会作出一份贡献!” 一片哭声的知青们,总算是找到了正事做,冒着风雨去了村里的大会堂。 村头两户房子离得近,好在新打了篱笆,也分得开来,私密性不错。李建峰帮着把何芝兰的东西都搬进去,沉玉树在篱笆那不知道捣鼓着什么,瞧着是又往上加了点干草编的席子,细细密密的把院子围得更私密了些。 自从上次在小厨房沉玉树大打出手,知青们就更不待见这对夫妻了,明明是刘亚楠嘴贱惹出来的祸,但他们都一致投票让这对夫妻搬出去知青点,人就是这样,不一定见不得别人过得差,但一定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何芝兰和沉玉树也没反对,倒是文家姐弟说了两句公道话,最后村里给这对未婚夫妻还是另外安排了一处地方,这处原来是董有财的小诊所,董有财几房子侄户口早都去了城里,这房子留在大队上成了公家财产。 公家财产安排给知青做个临时住所还是可以的,何芝兰也早都想搬出来的,她把东西都归拢好,端了一杯茶水出来递给李建峰,眉眼带笑道:“谢谢李队长了,真是麻烦你了。” “客气了客气了!”李建峰把茶杯接过来,何芝兰真是脾气变了,以前哪有这么会做人,还端茶给人喝,你在她那喝口茶,她能把茶杯都扔了,真是奇了怪了。不过他是出过任务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有些人在经历重大精神或肉体创伤后会性情大变,也是常见的事。 沉玉树还在整理篱笆,何芝兰上前先用帕子给沉玉树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温声道:“先喝口茶休息下。” 男人把手上的活计放下,也温柔地朝女人笑笑,接过她手上的瓷缸杯。 好一个郎有情妾有意,单身汉李建峰看不下去了,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道:“好了好了,忙完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他头也不回,一眼都不想多看地直接往外走,一下撞到来人身上。 高素珍长得本来就好看,稍稍打扮一下,更是素净里带着艳色,比之何芝兰也不相上下了。 一布袋子的带壳花生全都散落下来,高素珍蹲下身去捡,李建峰也赶忙去捡,两个人脑壳碰脑壳,差点又都跌了一跤,还好李建峰眼疾手快把高素珍拉住。 后面赶上来的徐翠华忙道:“哎呀!怎么撒了一地!” 满地的花生滚来滚去,沉玉树也是很意外地看着这几人,倒是何芝兰女主人的风范端起来,直接问道:“是高知青啊!你怎么来了?” 高素珍听了大队里传闻,说是沉玉树又打女人了,上次打了肖桂香,这次又打了董河村知青刘亚楠,每次都是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地打女人,七大姑八大姨说起来都是沉玉树真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这何芝兰天天都背地里遭什么罪咧!估计啊衣裳盖着的里头都被打得不成样子了! 高素珍不太相信,怎么说也是司令官的孙子,基本的家教是有的,而且在与何芝兰出那事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沉玉树打女人,最多听说的反而是沉玉树喜欢帮女人干活,尤其是弱小的女人,什么重活累活都是他一声不吭地做了,为此董河村的女知青女村民们都很喜欢和沉玉树一起排工,谁让其他的男知青都手无缚鸡之力,做个事婆婆妈妈的,还不如她们自己来呢。 一想到这里,高素珍就觉得是人瞎传呢,肖桂香那张嘴胡说八道的活该被打,刘亚楠估计也嘴上没个把门的,听着也是讽刺沉玉树戴绿帽子,哪个男人能听得了这个啊!怪不得沉玉树打女人! 高素珍被李建峰扶着站了起来,头一抬,是个长相挺精神的青年,高鼻大眼的,让高素珍忍不住脸一红。 李建峰默默地把布袋子提起来,扶稳高素珍后,腼腆道:“你没事吧?我来捡就好,你别动。” 高素珍红着脸,后面的徐翠华上来接着何芝兰的话道:“我和高知青一起来董河村看望我救命恩人,高知青说是当时脚扭了要不是沉玉树同志背她,估计她也来不及救我,所以我也想着带袋花生来谢谢他!” 明明是高素珍自己想来看沉玉树,不过找了徐翠华的托词而已,可惜的是沉玉树这个呆头鹅并不懂,直接回道:“不用带给我,当时能背高知青的人可多了,我就是跑得快了点儿才被高知青选上了,没啥好谢的。” 说完,他也低下头去帮忙捡花生。 何芝兰看高素珍,果不其然那羞红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高素珍心里叹口气,摸摸自己的脸蛋儿,要说十里八村的,她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好,比不上何芝兰这么漂亮,但一打扮那也是娇小姐模样,可人得很,怎么这个沉玉树就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她都示好多少次了,砖窑小厨房里的额外加餐,家里寄来的奶糖也送给沉玉树吃,平时同沉玉树说话也是推心置腹,偶尔还会肢体接触一下,能做的她都做了,这个死男人怎么这么不识相呢! 李建峰把最后一把花生抓起来塞到布袋子里,递给高素珍,声音也故意放低沉些道:“捡好了,你收着吧。” 高素珍“嗯”了一声,接了过来,然后默默递给沉玉树。 沉玉树不接,那双玉手就这样尴尬地悬在空中。 徐翠华正要一把抢过去,硬塞给沉玉树,何芝兰却直接接了过来。 “谢谢了!今天队上放假,文知青不是在大会堂搞大字报就是在知青点呢,你们赶早去吧,别一会儿天又不好了。”何芝兰大大方方,完全不给高素珍别扭尴尬的机会,又道,“唉,李队长,你刚好要走,顺道把这两个女青年领过去吧!” 李建峰正是求之不得呢,连忙道:“好啊,你们要找文知青?是文家姐姐还是文家弟弟?我都认识,咱们一块儿走。” 徐翠华脸一红,道:“文家弟弟,那个叫文晚霞的。” “文晚霞同志啊!我和他可熟了!确实是个好人!”李建峰搭着话,眼睛离不开高素珍,问道,“唉,这位女同志没见过啊,也是下乡来的吗?” 高素珍还恋恋不舍地看着沉玉树,可惜沉玉树根本没给她一眼,顺手搭着何芝兰的肩膀,好像在和她窃窃私语。 明明沉玉树刚才还十分抗拒那袋花生,何芝兰一接过来,沉玉树就默认了,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高素珍不死心地再看,上次看到沉玉树抱着何芝兰一路回去,就应该知道了沉玉树对何芝兰感情不简单,高素珍自虐似得非得再多看几眼,能看到的就是沉玉树对何芝兰的眼神宠溺,还不时地摸摸她的头发。 “高知青是我们徐家村的!”徐翠华介绍道,“人好样子美,做起来事情也麻利得很!” 李建峰顺着高素珍的眼神看过去,看到那两夫妻又是你侬我侬的,以为高素珍也是羡慕人家成双成对的,不由道:“高知青有男朋友了吗?” “哎呀!你这么一问可不是不打自招了!”徐翠华哈哈大笑,一手怼向高素珍道,“素珍,人家问你有没有男朋友咧!” 高素珍才反应过来,看向李建峰,顿时满脸通红。 看电影 风声大了些,沉玉树把破损的窗户先用报纸糊了起来,然后又拿尺子去测量尺寸,准备过两天去城镇上看看能不能弄到些整块儿的玻璃。 何芝兰在屋里收拾床铺,原本董有财屋子里的东西在判决书下来后就被大队没收了,连床架子都差点儿被搬走,但董有财这副床架子是当年花了大价钱请工人造的实木床架,重得要死,尺寸又大,大队里喊了几个人来都搬不走,最后就留在屋子里了。 好的实木要用蜡油保养,可村里人哪有这么多讲究,这都是小资主义,何芝兰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蜡油,最后反而是在董有财老屋的角落里找到点儿陈年椰子油,她用干布蘸着椰子油把床架上上下下都擦了个干净,然后把带来的新垫子被褥都铺了上去。 何芝兰家庭情况好,当年下乡的时候,带了一堆儿好东西,后来家里又是不停地寄东西,床上用品也都是棉纺织的,何芝兰往上一躺,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 最舒服的还是从那三进院的屋子里挪出来,再也不用被人围观着吃饭做事了。 沉玉树拿着尺子进屋看到的就是自己小媳妇儿摊躺在床上,他将尺子往边上一放,身上衣衫就这么一脱,猛虎扑食一样往何芝兰娇软的身体上一撞,两人都是惊呼,何芝兰是真的被吓到了,沉玉树是恶作剧地边笑边叫,啊呜啊呜地往何芝兰雪白的脖颈上亲咬。 两人正闹着,沉玉树腿也不安分地往何芝兰双腿间挤,大门口的篱笆又是一声响。 篱笆门还没扎结实,这么猛劲儿一推直接推到了,文彩霞吓了一跳,随即大嗓门喊道:“芝兰姐!在家么!我来看看你啊!” 沉玉树被何芝兰一把推开,她顺顺头发,瞧着便宜老公一副气闷的样子,忍不住上去亲了两口,小声道:“你去井上多打些水,晚上我们一起泡个澡。” 这句话说完,沉玉树眼睛一亮,抓起一旁的衣衫,脚步不停地往后院走去。 何芝兰走到前院,文彩霞胳膊上挎着一个大箩筐,上面还盖着一块大红布,见何芝兰从屋里走出来,她忙将大箩筐放到院子里的石墩子上,红布一掀开,正是颗颗饱满的大花生。 何芝兰不解其意,正要问呢,文彩霞倒是难得小了嗓门道:“芝兰姐,徐家村的徐翠华送来的花生,不少咧,我想着今儿晚上去大槐村看电影,弄些盐水花生去……去……卖……” 说到“卖”字,声音已经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何芝兰眼睛一亮,村上的露天电影那来的人十里八乡的可多了,要是去卖肯定能卖不少钱呢。 “好,你这个主意很好,我这也有徐翠华同志送来的花生。”何芝兰虽然见钱眼开,但也警惕道,“电影那能卖吗?” “唉,你忘了上次咱们这放电影,大槐村里的人可带了不少吃的来,也不算卖,都是乡里乡亲的,那是钱票换着来的。”文彩霞可记得上次大槐村还有人弄了碗甜糖来吹糖人呢,可厉害了,别说小孩了,知青大人们都忍不住掏钱买。 何芝兰听了这话,放心了,于是道:“要是这样,那大槐村煮盐水花生的人也多,咱们得弄点新鲜玩意儿。” 这样说着,何芝兰转身去了屋子里。 蛇皮袋子里还有不少腊肉,她招手让文彩霞过来,把腊肉取了出来道:“咱们还是做盐水花生,等煮好了把壳一拨,放些腊肉进去炒一炒,味道肯定更香。” 文彩霞摸着那腊肉,口水差点没流出来,夸赞道:“这腊肉真实在,肥瘦相间咧,跟水晶肉似得,风干得正好。” 搬出来那三进院子,到了董有财这个屋子,倒是有了自个儿的小厨房。 何芝兰做饭不是好手,厨房里有些董有财之前剩下的木柴,她也不会弄,把地儿指给文彩霞后,她就撒手不管了。 到底是何芝兰出地方出食材来让文彩霞赚钱,文彩霞也知道何芝兰不缺这三瓜两枣的,所以她也不计较,整根的木柴也好烧火,不必人时时看着,于是她拿起腊肉自个儿去整了, 董有财的老屋还是乱糟糟的,何芝兰先把卧室收拾好了,才开始收拾外面的屋子,屋子里跟被大扫荡过似得,能用的家具基本都被搬走了,剩下的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儿的,何芝兰看得眼烦,正想着一股脑儿全搬到后院子的小屋子时,沉玉树打完水回来了。 后院两个大水缸子,居然都被沉玉树打满了,真是年轻力壮,何芝兰感慨道。 沉玉树一回来,先是给自己媳妇儿一个满怀抱,然后才看到自己媳妇儿归整出来的一堆儿天残地缺的家具,他上手随便摆弄,拿起那边上缺个角的榔头锤子,敲掉家具上的碎钉子,再一修整,好几个椅子板凳就被他弄好了。 剩下几张方桌子,他勉强弄了会儿道:“明天去村上库房拿些工具回来收拾,保管弄得好好的。” 何芝兰都看呆了,虽说是司令官的孙子,但那是一点儿娇气毛病都没有,没想到做这种事儿也得心应手的。 “真厉害!”做得好就得夸,何芝兰翘起拇指哥儿,给沉玉树点了个赞。 沉玉树双颊微红,提起那两桶额外打回来的水道:“我去厨房先烧水。” 烧好水就可以和媳妇儿共沐鸳鸯浴了。 沉玉树心里高兴,没想到厨房里早就有人鸠占鹊巢了,文彩霞忙得很,又是看火又是煮盐水花生的,等花生煮好,又要切薄片儿腊肉,正是炒腊肉花生的时候,沉玉树来了。 天色儿已经开始有点儿暗下来了,沉玉树和文彩霞大眼儿瞪小眼儿,何芝兰才不紧不慢道:“一会儿去大槐村看电影,我和彩霞弄点儿花生带去吃。” 看电影?沉玉树把两桶水放到边上,脸色当即不好了,他想起来那赵涛走之前说的话,闷声道:“不去看电影。” “怎么不去呢?”文彩霞沉不住气,大嗓门道,“多好的电影啊,听说是讲厂里阶级斗争的,可有趣儿了。” 何芝兰知道他在气闷什么,主动上前拉起沉玉树的手道:“去看电影就是看电影,没别的原因。” 难得的一轮弯月挂高空,四下里风清气朗,正是金秋好时节。 过了这一小段清闲时间就要到农忙了,大家伙儿都往大槐村赶,看场电影消遣,难得舒服。 大槐村,村如其名,一进村头就是一棵巨大的槐树,往里走是郁郁葱葱的小槐树,向阳小学就建在槐树最里面,周围三个村子的孩子都是送到这里来上学,附近村民对这熟悉的很。 平常董河村是在大会堂放电影,而大槐村就是直接露天在向阳小学的操场上放。 四周村子里的人,有驾着牛车来的,有驾着驴车来的,那都是老人家带着孩子;骑自行车来的最显眼,都是些小年轻,打情骂俏的,后座载着新媳妇;还有些徒步来的,手上提着板凳,一边走一边和朋友说笑。 何芝兰管着村上仓库,自然好从仓库里借车,这辆三轮车那可是仓库里的大宝贝,文晚霞在前面骑着,文彩霞在后面坐着,身旁还放着一个红布盖好的箩筐和几条长板凳。 沉玉树同何芝兰手牵着手,从田埂上慢慢往过走。 夜里寂静,人声就更鼎沸,何芝兰往前走,看到自己和沉玉树的影子在侧边跟着走,突然觉得这一切幸福得不真实,她当然想念自己的父母,可是只有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活着,不再是躺在icu里等死的何止蓝。 “走来!”有人在前面打着招呼,有人在后面应着。 “小豆子!跟着妈妈走!不要乱跑啦!”二嫂子中气十足地大喊。 “这场电影听说好看咧!里面女同志可漂亮了!”几个男的聊起来,“讲的是厂里的事咧!我哥哥在城里就是棉织厂的!不知道他晓不晓得这些事哦!” “有多漂亮,有何芝兰漂亮哦?” “那是肯定比她漂亮!” 沉玉树身体一僵,何芝兰在十里八乡那都是出名的,平常不少人说起来亲事都是姑娘家有何芝兰漂亮,或是姑娘家没得何芝兰漂亮,拿她当标杆呢,传着传着好些人没见过何芝兰,也知道董河村有个漂亮的女知青名叫何芝兰。 何芝兰将沉玉树的手握得更紧,身体也微微靠过去。 沉玉树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大胳膊一揽,直接将何芝兰揽到怀里,几个闲聊的男人也注意到这边肤白貌美的何芝兰,其中一个不由得道:“肯定像她这样漂亮!” 说着努努嘴巴,眨眨眼睛,让自己几个朋友也看沉玉树怀里的何芝兰。 那几个男人都是单身汉,一看何芝兰那样貌真是眼睛都亮了,心里怪可惜挺漂亮一朵花怎么被个大傻高个儿给摘走了。 先来后到,长条板凳都摆得好好的,大家伙儿先坐下来的都在聊天。 卖花生 向阳小学校门上的大喇叭放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几个坐在前排的男女青年们顿时手舞足蹈,拍着掌唱了起来,气氛极其热闹。 小孩子扶着长条板凳在人群里穿梭,跑得脑袋冒热气,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 文家姐弟是骑着三轮车来的,比旁人来得更早些,早已经占好了中间最好的位置。 三条长板凳放下去,文彩霞把盖着红布的箩筐放到凳子上,自己在一旁看着。文晚霞把三轮车停在了边上,自己干脆坐在了三轮车里面,不时探头看来时的路。 何芝兰还没发现文家姐弟呢,文晚霞就先发现她了,忙招手扯着嗓子喊道:“芝兰姐!这边!往这边!” 人群攒动,何芝兰也摆摆手示意自己看到了。 七大姑八大姨靠着腿脚走路来得晚了些的,只能坐在后排。有几个老人家提着小板凳硬往前挤,周边都是认识的乡里乡亲,一瞧着是自己个人出了五服的亲戚老人,那也只能抱怨着给挪了点儿空地让老人坐下。 大喇叭的歌声总算停了下来,电影放起了字幕,正是要开场的时候,挤到前面的几个老人开始大声吆喝了起来,宝儿俊俊儿狗蛋儿的小名此起彼伏,好几个小孩子扯着嗓子回应,然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青春似火》四个大字飘了出来,男女声合唱响了起来,众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有几个知青慢了一拍跟唱道:“誓把青春献给党,要让江山万年红,我们的青春像火一样红!” 钢铁厂的样貌一展现出来,常年在地里刨食儿的村民们登时瞪大了眼睛,好几个在窃窃私语,说到以前村里公社大炼钢铁,和这电影里一比,那完全就是在胡闹啊,怪不得最后没成功。 有那眼比天高的年纪小的知青听到几句,连忙转过身去和自己的同伴说起了笑话,说以前那老农想皇帝怎么过日子,皇帝肯定有金锄头,每天白面馍馍吃不完,说着说着又唱了两句《下陈州》,山东话一出来“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几个知青顿时笑倒在一起。 憨厚老实的村民没听出来是在嘲笑他们,反而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家种了晒好的地瓜干,给周围孩子分着吃,还拿了几片给那几个年纪小的知青,起头嘲笑老农的小知青一下脸红了,没好意思去接,没成想人家硬塞给他,还来一句:“唱得好听咧小子!” 小知青的脸红透了。 这边分着地瓜干,那边也分起了葱油饼,几个大姨合起来弄得白面和炸猪油做的葱油饼,卖相好,吃起来也好。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儿,葱油饼那点儿油味儿勾得人心痒痒,知青们先是按耐不住,有家庭条件好的,家里常寄来毛票的,先赶着掏钱买了两片儿葱油饼,吃到嘴里,香得舌头都差点咬掉,唇上全是油脂,晶晶亮,诱人极了。 旁边几对别村赶来看电影的新婚夫妻,也忍不住掏出毛票子去换葱油饼。 小豆子闻到香味,拉着二嫂子非要去买,一问价钱,二嫂子扭头就走,小豆子不干了,坐到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嗨你这小子,家里饭都吃好了才来!”二嫂子不住口地责怪小豆子。 这时候,何芝兰把红布一掀开,醉人的肉香味飘了出去,她把带来的报纸卷好,抓了一小把放进去,然后递给地上撒泼打滚的小豆子道:“吃吃盐水花生!” 二嫂子正要推脱,小豆子却是眼疾手快,忙一抓那报纸包着的盐水花生,小脏手往里一怼,先捡了两片薄薄的腊肉,放到嘴里打着哭嗝吃了起来,一边嚼一边惊喜地喊道:“妈!有肉咧!有肉在里有咧!” 他这一声不大不小,周围些人都听到了,大人还没什么动作,小孩子却是一股脑儿的挤了过来。 吃肉在这个时期那就是过年,平常连油水都吃不了多少的,更别提肉了。 一群小孩子眼巴巴地看过来,二嫂子人聪明伶俐,连忙开口问道:“唉,这一把子我给你多少嘛!不能白白吃的么!” “本来是自己带来吃的,也没想着……”何芝兰话还没说完,二嫂子立刻接过去。 “不行不行!这都是好肉咧!”二嫂子从口袋里往外掏出一块包裹得紧紧的手帕,一层一层打开来是一点儿毛票子。 本来计划是让文彩霞接何芝兰的话,顺理成章去卖,没想到二嫂子这么上道,一来一回的有几个孩子赶紧先跑回去找父母了。 生意就这么开张了。 盐水花生是看电影时常有的,和地瓜干一样儿的大都是自己带来吃的,偶尔分给旁人,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是这次何芝兰的盐水花生那可是有肉的,自己家带的盐水花生一下子就没了味道,不管大人小孩子都忍不住去看何芝兰那一箩筐的腊肉炒花生。 月上中天,电影也放到剧情稍微缓下来的时候。 大家伙儿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何芝兰那一箩筐的花生也差不多快卖完了。 沉玉树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没想到自己小媳妇儿居然卖起了花生,虽然他觉得不妥,但是看何芝兰收毛票子时候那小财迷的样儿,又觉得挺可爱的,于是便也没说什么。 沉家不缺钱,沉玉树更是对生活品质没什么要求的人,所以从来没动过要去赚钱这个念头。 更何况这个特殊的时期,家里多养起几只鸡鸭都是在撬社会主义的墙角,大帽子往上一扣,有心人想整你,还不是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何芝兰把红布一盖,转过头来对着沉玉树小声道:“我想去厕所。” 村上的厕所都是旱厕,脏得很,何芝兰每次去厕所都被熏个半天,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掉下去,每次都是一定要人陪才行。 文彩霞得在这看着生意,她只能求助自己的老公了。 沉玉树跟着她,从人群中走过去,几个坐在后面的不免抱怨了起来,这个男同志怎么这么高,站起来都快顶天了似的! 向阳小学到底是几个村子一起掏钱修的,又是公家派人来设计的,厕所比村上的旱厕要好多了,分隔间的大厕所,一溜儿看过去,用水泥墙分得一格一格的,学生们也勤打扫,干净多了。 何芝兰走了几步,选了个最干净的隔间,进去上厕所。 她正上着厕所,就听到呜呜的声音从厕所最里面传过来。 附近靠山,常有迷了路的动物跑下山,野鹿野兔啥的还行,最怕遇到凶猛的野猪,或是豺狼类的食肉动物,曾经就有村上的小婴孩被野豺叼去吃了。 想到这里,何芝兰一阵后怕,忙收拾好自己准备往外走。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一声不轻不重地愤怒呜呜声。 好像在喊“臭流氓!”。 何芝兰不确定自己听没听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想回去喊沉玉树,但是这种事情,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要是像她自己之前一样,被人一围观,这么个好姑娘的名声就没了。 她提心吊胆的,觉得自己没听错,一下大迈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看四周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 向阳小学的男女厕所坐北朝南,建得特别宽大,何芝兰越往里走,心里越怕,眼瞧见墙角的粪舀子,忙抓住那木杆,壮着胆儿喊了一声:“谁啊!” 呜呜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随即又是几声闷响,何芝兰抓紧木杆,再往里走。 厕所最里面居然是一块儿大空地,用围墙围起来,种着不少蔬菜瓜果,还有一爬藤的葡萄的架子,架子底下是个被压倒在地上的女青年,几个男人扯着她的头发,其中一个正掏出了子孙根,要去扒女青年的裤子。 何芝兰吓得大叫,手上的粪舀子也朝那几个男人砸去。 臭气熏天的粪舀子砸了过去,几个男人都赶忙往边上跑着让开,压着女青年要扒她裤子的男人,自己裤子都来不及提起来,连滚带爬地往边上让。 女青年的嘴被用布块堵住了,双手双脚也被绑起来了,头发乱糟糟的满脸泪水,呜呜地叫着。 何芝兰用的力气大了些,粪舀子直接砸到了一个男人的脚上,疼得他大叫。 “你别怕!”何芝兰不知道是在安慰女青年,还是在安慰自己,她上手先去扯那布块,再去解绑手脚上的绳子。 布块一扯下来,高素珍的嘴巴都合不拢,勉强说了句:“你!你别喊人!” 何芝兰没听她说话,等把她脚上的绳子先解开后,那几个男的凑过来了。 “嗨来了个更漂亮的!”其中一个男的猥琐道。 另一个男的却觉得情况不对,道:“这个女的好像带老公来的,人不会在门口等着吧?” 猥琐男道:“你怕啥,怕她喊?她敢喊吗?”,这样说着,他就上手来抓何芝兰,谁知道何芝兰站起来一脚踢向他命根子。 正中靶心,疼得猥琐男蹲下身子直叫唤。 有惊无险 猥琐男疼得冷汗直流,对着旁边被吓到的几个男人道:“看什么看!还不去抓住她!” 那几个男人才如梦方醒一般,往何芝兰的方向扑来。 何芝兰踢完猥琐男命根子,拉起高素珍就往外跑,谁知道高素珍的双腿被绑了太紧,一下子解了绑却是脚上没力气,这次是跑得太着急直接真的崴了腿。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摔倒,高素珍压倒在何芝兰下半身上。 几个男人淫笑着往过来,何芝兰死命一喊道:“沉玉树!” 薄薄的雾笼罩着弯弯的月,电影也差不多快到了结尾,小孩子们又开始满场乱窜,几个毛头小子大喊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追着打着嘻嘻哈哈地往向阳小学里跑,大人们忙着回家的赶去抓小孩,也跟着到了向阳小学里面,刚刚好听得到一阵兵荒马乱的打斗声。 听着像是厕所那边的声音咧! 二嫂子拿着汗巾在小豆子脸上擦了两把,然后系到腰带上,抓住小豆子的后襟道:“虎子媳妇儿?咱去看看么?” 几个女的都好奇,半大的毛小子也好奇,跟着来抓孙子的大爷一抽旱烟道:“去看看么!俺抄条板凳!怕啥子哦!” 说着,他就从教室里真拿出了一条窄窄的板凳。 毛小子们也各个斗志昂扬,凌乱无序地喊着:“去么!看看么!” 向阳小学的厕所,设计得宽大整洁,只是太过于宽大了,一到晚上的时候借着月光上厕所,那是真的吓人。 一群老的少的,呼啦地往厕所里前冲后涌。 等到了后面那块儿厕所自留地,才看到被打得人仰马翻的一群闲散青年。 沉玉树站在中间,额头也破了,嘴角也破了,全身上下哪哪都是血迹,看上去怪唬人的。虎子媳妇儿先挤到前面,一眼看到,吓得大叫。二嫂子倒是稳得住,没只大叫,连忙喊道:“哎哟哟!不好啦!打架啦!来个人回去喊人呐!” 小豆子从自己妈妈手下转了个身,鬼头鬼脑地扯开妈妈挂在后衣襟上的手,一溜烟儿地往外跑,边跑边喊道:“俺去喊!俺去喊!” 一旁的何芝兰胳膊上也是挂了彩,身后还半坐着个扎两条长辫子的女孩。 跟过来有徐家村的嫂子,一看到忙喊:“这不是高知青吗?这是怎么了呀!” 高素珍有苦说不出,这个年代女人被污了名节,那真是比死了还惨! 一旁被打伤的猥琐男嘿嘿地笑着,正要张口说脏话,何芝兰却突然怒斥道:“臭流氓!臭老九!还好高知青眼睛尖!一眼抓住你们这群下水道里的老鼠!居然敢来女厕所偷看!” 几句话轻轻松松地把事情说清楚了。 周围围观的群众也一片了然,抽着旱烟的大爷恨铁不成钢地对其中一人道:“狗蛋子!嫩咋这样子!嫩要气死嫩婶儿啊!” 狗蛋子心虚地低头。 猥琐男被抢了话,急得咳出血气喘道:“谁偷看你上厕所了!我们是!” “对!你们是品质恶劣!道德败坏!搞流氓活动!败坏公社风气!危害社会治安!”何芝兰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劈啦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先把罪名给他们安好,然后又对着高素珍道,“高知青受到你们这群害虫的惊吓,还能勇于提醒我,我才能打得你们这群害虫落荒而逃!” 明明是沉玉树打得这几个人受伤在地,何芝兰真能胡编编。 场上众人的心思已经完全被带偏了,无人注意发抖的高素珍,反而都在看那几个闲散青年,半大的毛头小子最是天不怕地不怕,上去就抓住那个咳血的猥琐男,怒骂道:“臭流氓反动派!” “军娃儿!慢些嚯!”大爷去拦其中一个小子,道,“狗蛋子是嫩远家亲!” “大爷!别拦俺!”半大的毛小子手一推,继续抓那受伤的狗蛋子,义正严辞道,“狠斗私字一闪念!亮私不怕丑!揭私不怕疼!斗私不留情!在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 “将革命进行到底!”边上有毛小子跟着帮腔。 几个小小孩话还说不明白,却也跟着奶声奶气道:“讲哥命进腥到地!” 那咳血的猥琐男被几个半大的毛小子围着打,周围的人想上去拦却也不敢去,大爷被军娃儿这样一呛,大帽子差点被扣上来。听的人听不大懂,说的人其实也不大懂,但是早请示晚汇报标语口号都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人民群众的灵魂中,属于听到一句浑身都要抖擞一下,谁也不敢去反对,。 那边打得火热,沉玉树却是轻伤下火线,走到何芝兰那边,先去检查她的胳膊了。 方才听得“沉玉树”叁个大字,何芝兰就直接被猥琐男踹了一脚胳膊,沉玉树一冲进来就看到那猥琐男还要再去踹自己媳妇儿,他当即上前一拳先打开那猥琐男,随即几个男人也围攻上来,高素珍吓得哇哇大叫。 何芝兰护着高素珍,得空就这边踢两下,那边踹两下,每次都是正中靶心,专治男人命根子,见效奇快。 几个大男人不由得都捂住裆,痛得脸色苍白,给沉玉树创造了更多的好机会,打得那几个人是哭爹喊娘,这时候人民群众才闻声而来。 沉玉树心疼得都不敢去摸何芝兰的胳膊。 倒是高素珍一直藏在后面,全身上下除了刚开始被那几个男人绑的地方,再也没受伤了。 高素珍低着个头,看人家夫妻情深,忍不住道:“沉大哥……” 沉玉树没理她,高素珍自觉失言,忙换了称呼道:“沉同志,何同志胳膊上的伤还是要去医院看看有没有骨折,刚才那一下,那一下踹得挺狠的。” 何芝兰活动了一下胳膊,看着踹得狠,其实没多大事,骨折肯定没有,淤青那是少不了了。 “没事儿,看着害怕,其实没多疼。”何芝兰甩了两下胳膊,然后又伸直,不由得龇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沉玉树心疼得很,闷声道:“我背你去医院。” 高素珍看着何芝兰硬撑,也忍不住劝道:“还是要去医院的,要是你觉得太晚了不方便,我帮你先处理一下好吗?” 何芝兰回过头意外地看她。 高素珍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何同志。” 她又不傻,何芝兰帮她瞒话,她也是领情的。 “不好了!不好了!”小孩子的声音尖细得很。 抽着旱烟的大爷也在喊:“别打了别打了!”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虎子媳妇儿看着地上那一滩血,尖叫了出来。 这时候,小豆子也带了革委会的人来了。 几个毛头小子一看真的打死人了,均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是要逃跑还是不要逃跑的时候,革委会的人倒是先一步开了口道:“喊什么喊什么!革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没有流血牺牲还叫搞革命吗?!” “就是就是!”领头的毛小子跟着应和道,“俺们闹革命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大公无私公而忘私!俺们听毛主席话!关心国家大事!誓做中央文革的铁拳头!” “好!这就说得很好嘛!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领头的毛小子跟着举起拳头喊。 本来害怕的一群小子,胆儿也大了起来,跟着喊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革委会的人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地上一大摊的血,猥琐男已经没了气息,旁边的狗蛋子也够呛,大气喘不了两声的,像是条离了水的鱼。 “这是谁家的反动派,流氓分子?”革委会的人问道。 军娃子奋勇争先,指着狗蛋子道:“俺认识他!他家是叁沟村上咧!” “带去批斗!”革委会的人下指示,“先在大槐村批斗!再带回叁沟村批斗!” “那他咧?”领头的毛小子弱弱地指了一下地上死掉的猥琐男。 “咋了!他也得带去批斗!怕他个坏分子?!”革委会的人振振有词,“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我们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毛小子们跟着欢呼。 小子们抬着那群死的死,伤的伤的臭流氓,往向阳小学外的电影放映场地走去。 这会儿电影已经放完了,村民们收拾得快的都准备回去了,有那爱看热闹的倒是还留在这,眼瞧着半大小子们抬着几个人出来,均是伸长了脖子去看。 村上宣传部的人正在收拾放电影的东西,空出了台子方便那几个小子把人放过去。 底下坐着的老人们半闭着眼睛,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革委会的人不紧不慢地站到被打得半死的几个人前面,清了清嗓子道:“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主席思想!” “打倒反动学术权威!打倒叁反分子!打倒臭老九流氓分子!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吃蛋糕 秋夜里风大,高素珍把布围巾取了下来给何芝兰一圈一圈的绑好胳膊,突然大叫一声,吓了何芝兰一大跳。 “我!”高素珍立刻站起来左顾右盼,大叫道,“刚才有个青年过来!帮我!结果被打了一顿!” 她被吓得不轻,脑子里一团浆糊,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说什么?”何芝兰帮助她组织语言道,“刚才有个青年来帮你,被这群人打了一顿?扔到哪了?” 高素珍死命点着头,手指着后面那堵围墙的狗洞。 狗洞被不知道多少小孩大人钻过,破败的口子越来越大,何芝兰的身高刚好能走进去,沉玉树就得弯着腰了。 等三人从那狗洞里走出去,外面是一个大斜坡,往下看能看到斜坡灌木丛里还挂着一副金丝眼镜。 高素珍“呀”地叫了一声,忙喊道:“同志!同志!你还在吗同志!” 中气十足,冲破云霄。 底下没人回应,何芝兰和沉玉树两两相望,沉玉树道:“我下去看看,你们在这上面不要乱动。” 秋天里草木皆肃,踩下去吱呀乱叫,斜坡又是近直于九十度的危险地带,何芝兰在上面看得心惊胆战的。 不多时,沉玉树就背着个人上来了。 高素珍忙上前查看,人一放到地上,还是个熟人,何芝兰拍拍他的脸喊道:“赵涛!赵同志!” 这个名字对于高素珍十分熟悉,她想了半天想不到自己从哪儿听到这个名字,只得专注于眼下,道:“不行!他好像是昏迷了!我们要赶紧把他送去医院!” 围墙里钻出来的大爷看着热闹,一听这话,忙道:“俺带了牛车,俺来送!” 这个夜里,注定是乱糟糟的。 秋收忙,秋收累,秋收一到,社员们全都下了地,不管老的少的能帮上忙的都得去忙,何芝兰的小日子在这个时候就对比出来好了。 她是仓库保管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大队里别提多少人羡慕了。 也不是没人闹过,等到了李建峰跟前,李建峰把那仓库库存表拿出来给来闹的人看,问问他们能不能做出一模一样简易清晰的表格,能不能写出这一手硬笔书法,来闹的人自讨没趣就走了。 所以说任贤用能,你得至少占一样吧,德行大家都差不多,那就只得比比才能了。 田里年轻的喊着号子干活,年纪大的则弯着腰闷哼地干活,小孩子们下了学在田里转来转去的,有的在写作业,有的忙着抓田鸡蚱蜢,还有的和衣躺在那成团的金黄的麦杆上睡大觉。 紧着秋收的时间,砖窑上的活也就先放了放,只留了几个知青轮流看守着,沉玉树就是其中一个。 这日天气阴得很,几个看砖窑的互相一商量,留了徐家村一个知青看着,剩下几个就都回去了。 村上社员们也没去地里,怕要起了风雨。 何芝兰难得清闲,正在家里洗洗涮涮,她在这里过了这些日子,勉强也算是学会了不少家务活,重的累的都交给沉玉树干了,她就负责些轻快的,但也觉得累得慌。 就拿洗衣服来说,一天至少一小时就没了,现代社会直接扔到洗衣机里不就行了。 所以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啊! 好在这会儿还没穿那厚实的棉衣棉裤,那清洗起来就更难了。 她哼哧哼哧地把衣服晾到了二楼带屋檐的阳台上,看看外面阴沉沉的天,心中略有不满,这样的天气沉玉树还得上砖窑上,过去砖窑上又能干什么呢?这样的天气什么事情都干不了,何芝兰晾好衣服,坐到一旁的摇椅子上,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在想念沉玉树了。 她心中一慌乱,门口就出现了她既想见又突然不好意思见的人了。 沉玉树穿着薄薄的衬衫,一身的腱子肉就藏在那薄薄的衣衫下,头发略长了些,微微遮住那双桃花眼,看过来的时候,含情脉脉的,队上不少嫂子姑娘私下里都传这沉玉树真是有了女人了变了样子了,大小伙儿越来越有男人味儿了。 他把篱笆门打开,又关好,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一个搪瓷缸。 何芝兰在上面看得发笑,心情极好地往楼下走。 “兰兰!”沉玉树进了里屋喊道。 何芝兰没出声,她从那木梯子上爬下来后,悄无声息猫儿似地走到沉玉树身后,突然猛地从他后腰往前一抱,吓得沉玉树差点儿摔了搪瓷缸。 哈哈的笑声传出屋外。 沉玉树伸手刮了一下何芝兰的鼻子道:“淘气鬼,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陶瓷缸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奶油香气,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沉玉树居然给她带回来了一块儿奶油蛋糕。 何芝兰的眼睛都亮了,她抱起搪瓷缸,忙连声道:“太感谢你了沉同志你真是我的好同志!” 沉玉树看何芝兰这么开心,也忍不住跟着笑道:“你也是我的好同志,不过光口头感谢可不够!” “那你要怎么样?”何芝兰扑上去,亲了他脸一口道,“这样行不行?” 沉玉树指指自己另外半张脸,何芝兰扑过去亲了那半张脸,沉玉树再指指自己的额头,何芝兰亲了亲那额头。 沉玉树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何芝兰扑上去正要亲,沉玉树突然站了起来。 何芝兰亲不到,沉玉树顺手拿走搪瓷缸道:“你得感谢完毕,才能吃这蛋糕。” 何芝兰一转身,装作生气地样子往卧室走,沉玉树忙跟了上去,他把搪瓷缸子递到何芝兰面前,连声道:“快吃吧兰兰,我刚才逗你玩儿呢。” 何芝兰没理他,径直往床边走。 沉玉树大步一迈,挡到何芝兰面前。 何芝兰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伸出手,先是一推,然后整个人往沉玉树身上压,把他压倒在了床上,上去对着那张帅脸就是一顿乱亲,亲得沉玉树眼睛都睁不开。 搪瓷缸子还被沉玉树握在手里,稳稳的悬在空中。 何芝兰趴在他身上哈哈大笑,沉玉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个人就这样乱亲着傻笑着。 “好了兰兰,快起来吃奶油蛋糕吧。”等了一会儿,沉玉树才恋恋不舍道。 他喜欢和何芝兰打闹,喜欢听何芝兰的笑声,最喜欢何芝兰幸福满足的样子。 以他现在的能力,只能给何芝兰带些合适的吃食,来让她开心。 去城里 风声越来越大,何芝兰接过沉玉树从厨房拿来的小瓷勺子,挖了一小勺先要喂给沉玉树。 沉玉树偏头,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何芝兰。 何芝兰也不推辞,直接喂到了自己嘴里,本该是奶油甜腻的味道,却有点发酸,等到了舌根简直就是在发苦了。她实在忍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沉玉树忙接过勺子,尝了一口,发酸发苦,根本就是放了太久的过期奶油蛋糕。 他面色微变,略带怒气道:“明明说了要买新鲜的。” 何芝兰伸手去抚他的背道:“奶油蛋糕本来就不容易储存,你别生气。” 这小孩跟个爆竹筒子似的,一点就着,何芝兰还真有点儿怕他生起气来,追过去打人家。 她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握住沉玉树的手,却被沉玉树反客为主,翻过去握住,翻来覆去地捏着玩,玩了一会儿,沉玉树也不怎么气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道:“仓库里的自行车还在吗?” “今儿社员休息,工具啊是一个都没借出去。”何芝兰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 “我们去城里好不好?”沉玉树眉开眼笑,“我们自己去买!” 何芝兰看看外面的天气,真不是打击这小伙儿,眼看着乌云密布就要下雨的样子。她张了张嘴,看沉玉树开心的样子,本来要拒绝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好,你想去我们就去。” 爱情让人犯傻,何芝兰紧了紧身上的袄子,蒙蒙细雨飘了下来,她靠得更近了些抱住沉玉树的腰身。 从董河村一路骑过去,路上也没什么人,想着都怕下大雨所以躲在家里了。 等到了城镇,那点儿蒙蒙细雨居然停了下来,两人在车站等了好一会儿,开往三沟市里的大车破破烂烂的,一路上颠簸得何芝兰吐了好几回。 这会儿沉玉树倒是反应过来不该带媳妇儿瞎跑了,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地护着何芝兰。 一旁的大姐心地善良,不光借给小夫妻痰盂用来吐,还从编织袋子里掏出一颗圆滚滚的橘子,让沉玉树剥开了皮给何芝兰闻。 就这么折腾着,总算是到了三沟市区里。 车站那挤满了人,有要走的在等车,有来接人的在四处张望。 地上是破烂的石子路,却也比农村里的土路好多了。大姐背着编织袋子,提着编织袋子,怀里还夹着一只臊眉耷眼的鸡,一路上是过五关斩六将,吆喝着往外挤。 沉玉树帮着大姐扛着一大袋子土豆红薯,沉默地跟在身后。 还没走几步,就有个男人过来差点撞上何芝兰,大姐眼疾手快,伸出脚一踹,嗓子一拉道:“狗眼长没长!看清道儿了么!你家是天皇老子呀道儿都是你家的!臭不要脸的!” 男人被劈头盖脸地骂,却还是嬉皮笑脸地连声道歉,拐着弯儿走了。 何芝兰看得稀奇,忍不住就要问,还不等她问出来,大姐眼睛一斜,努努嘴,何芝兰顺势看过去,那男人正在撞另一个女人,那女人带着个孩子,又背了不少东西,着急忙慌地也没管谁来撞了她。 车站人挤人的,行李包裹又多,撞来撞去的也正常。 可那男人撞了一下还不够,偏要往女人那儿挤,像是非得从那儿挤过去。带孩子的女人也终于注意到了,她面色有些不耐烦,拉着孩子往过躲,嘴里小声道:“挤什么挤,有什么好挤的,这不就这么大地儿……大老爷们儿真好意思……” 何芝兰看得奇怪,那男人在耍流氓?她刚想着要不要制止,大姐小声在她耳边道:“扒子车站多得很,可不敢叫,叫了人家有人来跟你拼命咧!” 何芝兰还没反应过来“扒子”是什么,那男人倒是直接掏出了一个小刀片,银光一闪,何芝兰吓得直接喊道:“喂喂喂!” 大姐见拦不住,只得也张了口道:“小吕!做啥子么!走些!” 男人听到“小吕”两个字,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大姐也不惧,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沉玉树也感觉情况不对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男人,带孩子的女人这才注意到这边,先看到了打扮素净的何芝兰,忙连声道:“妹子,你咋在这嫩!” 何芝兰一头雾水,大姐反应过来为啥何芝兰要多管闲事了,问道:“你姐姐喔?” 那男人听得这边一问一答的,想到刚才那大姐一踹,知道这是一家子的,怪他看走眼,忙又嬉皮笑脸道:“哎哟,让一下子嘛!让一下子嘛!” 带孩子的女人再往过让了让,那男人总算从她身边挤过去了。 女人牵着小孩凑过来,喜笑颜开地道:“妹子越长越水灵了,真好看!” 何芝兰还是一头雾水,女人用手推推小孩的背,训斥道:“见人咋不叫?喊小姑姑!” 小姑姑?何芝兰脑内思索,这不会是自己侄子吧?难道这是自己大嫂?她知道自己有两个哥哥,大哥结了婚,二哥本来去年头就要结婚,因着下乡的事闹得自家和亲家人心惶惶的,最后只订了婚没结成,上次来信倒是说过了新年就迎亲,怎么也要赶在小妹结婚前赶紧把二哥婚事办妥了。 这么想着,何芝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大嫂?” 女人愣了一下,羞涩一笑,这还是何芝兰第一次喊“大嫂”咧,她这个小姑子难伺候得很,从来见她都是“林同志”长“林同志”短,一点儿尊重长辈的意思都没有,还说什么新世界新社会,就要打破传统思想,要做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社会的人。 真不知道说声“大嫂”怎么就是低级趣味了。 反正她这个小姑子讲起道理来一大串一大串的,邻家四周的没少嘲笑林秀美,说也说不过小姑子,只能当牛做马地伺候何家一大家子,连声“大嫂”都捞不着。 这会儿林秀美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小姑子下了乡这么懂事了,她忙着分享这份快乐,招手喊在一旁正和司机说话的女人:“弟妹弟妹!小妹子在这咧!” 和司机说话的女人转过头来,一张瓜子脸,单眼皮,长相秀气,看向何芝兰的时候,却是愣神了。 车站偶遇 何芝兰微笑看过去,林秀美嘴里不停喊道:“弟妹!快过来呀!别问那驾驶员了!他小姑子在这呢!” 单眼皮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黄色长裙,脚踩着一双干净的黑皮鞋,哒哒响在石子路上。 周边几个坐在蛇皮袋子上吸烟的男人都看了过来,朱文青不慌不乱地道:“芝兰妹妹,你怎么会在这?” 何芝兰直觉这个女人有点奇怪,却也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她保持微笑道:“二嫂?” 朱文青先是一愣,再是脸色一红道:“我,还没,我们结婚……你二哥……” “也就年跟前的事儿,要不了几个月,他小姑子叫声二嫂你就应着。”林秀美得意洋洋的,颇有些扬眉吐气道,“他小姑子叫我一声大嫂,我也应着。” “大嫂,二嫂,你们来这是做什么呀?”何芝兰反问道。 林秀美被这一声声的“大嫂”喊晕了头,心里美得很,竹筒倒豆子似地道:“嗨!还不是因为你!你那事吓得妈进了医院,后来又那样气得妈进了医院,家里老的少的谁不长着嘴要吃饭,再一个……” 朱文青不着痕迹地撞了一下林秀美胳膊。 林秀美立刻皱起了眉头,道:“唉,你撞我干什么!” 朱文青简直被这个单细胞思维大嫂给整无语了,她岔开话题救场道:“芝兰妹妹,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这位大姐是谁啊?” 大姐怀里的鸡半闭着眼睛在睡觉,大姐摸小猫儿似地在摸那只鸡,听到这问句抬头道:“她二嫂子,俺们这是路上认识的,她男人跟在后头咧!” 说着,大姐努努嘴,示意去看扛着土豆红薯袋子的沉玉树。 沉玉树已经把袋子放到一边,就那样站着,顶天立地似的,高得吓人。 林秀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要说起来其实小妹和沉家这婚事还是不错的,虽然开头不大好,但到底算是自家人高攀了。当时妈在医院的时候,沉家可是流水似的往里送东西,医药费营养费啥的也都出了,要不是妈非坚持不占人家便宜,非得自己交住院费啥的,家里钱也没那么紧张。 沉家人各个也长得精神漂亮,就是那眼睛啊也跟她小姑子似的,都是长头顶上的。 这会儿看沉玉树,却是不一样,人长得高,长得精神,一双眼睛也是漂亮,看得人心里痒痒。 “这么高!嚯!”林秀美说话直接,完全不过脑道,“小妹夫?这就是小妹夫吧!快!小杰,快喊小姑父!” 小孩子往林秀美胳膊下藏,声如蚊呐道:“小姑父。” 沉玉树心情极好地勾唇笑,从怀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递给那藏在林秀美胳膊下的小孩。 这年头吃七颗大白兔奶糖等于喝一杯牛奶的广告词儿已经深入人心,林秀美眼睛一亮,何俊杰更是小孩子心性,当即喜笑颜开,声音倍儿甜道:“谢谢小姑父!” 真不知道沉玉树哪儿藏那么多吃的,平时在家里的时候,沉玉树就喜欢逗何芝兰,一会儿从这儿变出来几颗奶糖,一会儿从那儿掏出来桃酥饼,都是些小把戏用来逗何芝兰开心的。 所以他随身总是携带点儿吃的,没想到刚好遇到未来的侄子了。 朱文青打量着沉玉树,模样确实不错,就是有些太高了,还有就是年纪太轻了,看起来还是个半大孩子。 不过,朱文青往何芝兰方向看过去,下乡后的何芝兰倒是没有因为风吹日晒而变老变丑,还是以前的样子,水灵灵的甚至更加珠圆玉润了些,两个大长辫子一扎,活脱脱就是个小姑娘。 两个小孩要结婚,真的是胡闹。 朱文青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态,既是为何芝兰找到归宿而开心,又是觉得这个归宿好得超乎她想象。 “芝兰妹妹,我们是来市区里买粮的,就请了半天的假,还要忙着赶回去……”朱文青解释道。 “不忙不忙!”林秀美立刻插嘴,“忙啥忙,好不容易见着小妹,怎么着都得带小妹去国营饭店吃饭,是吧,她小姑父!一起去!” 沉玉树没说话,朱文青微微皱眉,实在看不起大嫂这一副谄媚的样子。 “不了,你们忙。”何芝兰连忙拒绝,开什么玩笑,她和这两人根本就不熟,而且从原主有限的模糊记忆来看,似乎原主也不喜欢她们,尤其是这个二嫂,何芝兰想到她就觉得心里发毛。 林秀美眉毛一扬,装作生气道:“怎么能不去呢!妈也想你呢!咱们吃饭时候你好好给我讲讲你在乡下的事,我回去好给妈说,让妈心里好受些,你这孩子!” 这个大嫂简单直接,何芝兰一下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朱文青紧紧皱着眉,声音却是不慌不忙道:“小妹既然不想去,你就不要逼她,家里还有那么多的事情……” “家里有啥事嘛!不就是妈卧床在家,爸又不是不理事!”说完这句话,林秀美急忙闭上嘴巴,小心翼翼地看向何芝兰。 何芝兰一愣,没反应过来,倒是沉玉树忙问道:“妈怎么了?” “妈……”林秀美求助似地看向朱文青,嘴里不断嚅道,“妈……妈……就那么回事……” “妈为了你的事,”朱文青组织语言道,“妈为了你们两的事情,又是惊吓又是生气,脑溢血了。” “脑溢血。”何芝兰呐呐道。 “是啊,脑溢血了,医生说是啥半身不遂,反正就是偏瘫了,在家卧床着呢。”林秀美把话接下去,“不过这段时间也是好多了,你知道那个社区常医生吧,她那一手针灸功夫好得很,妈天天去她针灸复健,自己也拄着拐杖在屋里走咧!常医生说再过段时间说不定就全好了!” 何芝兰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朱文青看她楞楞的样子,以为是被吓到了,到底还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妹妹,再怎么眼睛长头顶上,一遇到真的大事就六神无主了。 沉玉树从怀里摸出来一把毛票子,递给林秀美道:“大嫂,这是我和兰兰的一点心意,你先收下。” 林秀美忙推辞:“哪好意思呢!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沉玉树把钱和票往何俊杰那个小孩怀里塞道:“帮小姑父带给奶奶,就说过了年,小姑和小姑父就回去看她。” 小孩看妈妈,林秀美点点头道:“也好,让妈看看小妹夫心意,也算是让她放心。” 抱着鸡的大姐左顾右盼的,突地喊一声:“唉唉唉!车来啦车来啦!” 几个人都看过去,一辆土黄色的小型公共汽车开了过来,上面挂着个牌子,三沟市——天行区。 大姐手忙脚乱的,扛起沉玉树放在地上的蛇皮袋子,就要去赶车。朱文青一看那车,也忙道:“咱们的车来了,赶不上这趟就得等下午了。” 林秀美还想着带何芝兰沉玉树去吃饭,话赶话道:“急什么忙什么,吃顿饭还能吃到下午去了?” “不吃饭了。”何芝兰声音有点儿恹恹的,整个人情绪都不大好。 沉玉树看了出来,帮着拒绝道:“大嫂,我们是赶来市区看电影的,场次就那几批,怕是来不及去吃饭了。” 林秀美听了这话才歇了请吃饭的心思,道:“那就不打搅了,你们忙你们的,我们呀就先赶回去了。” 何俊杰也特别乖地道:“小姑,小姑父,再见!” 朱文青提起地上的大包小包,正要走却被林秀美一把抓住,从中取了一个大包出来。 灰色长布包裹着,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林秀美抱着非往沉玉树怀里塞,一边塞一边小声道:“这可是富强面粉,她大哥的老朋友专门给我们留的,旁人买都买不到。你们在乡下吃的杂粮多,难得有细粮,这精面粉你们带回去吃。” 沉玉树还要推辞,林秀美又是眉毛一扬,装作生气的样子道:“大嫂的话都不听了?好好拿着啊!” 说完,她把面粉往地上一放,拉着何俊杰转身就走。 抱着鸡的大姐也正往车上挤,林秀美跟着帮忙,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头看到何芝兰和沉玉树,均是伸长了脖子,招手道别。 何芝兰和沉玉树站在人群中央,一个肤白貌美,一个人高马大,鹤立鸡群似的惹得众人不停地看。 市区里的天气还好,暖阳照在身上热乎着,沉玉树提着那袋子富强面粉在前面走,两个人无头苍蝇似的到处走,等何芝兰回过神来,已经不知不觉跟着沉玉树走到了电影院。 她没想到这孩子不是胡说,是真的要来看电影。 沉玉树伸手摸她的头道:“上次看《青春如火》,都没有看完结尾,我们今天就把结尾看完。” 两个人正要往电影院里走,一旁横插出来个穿着打扮时髦的青年,他叼着根烟问道:“看电影?看什么电影?” “青春如火。”沉玉树回答道。 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要递给沉玉树。 录像厅 烟递了过来,沉玉树没接,反而不耐烦地看了对方一眼。 青年嘿嘿一笑,也不多话直接道:“走,哥带你们去看电影,私人录像厅,价格便宜一半儿呢。” 沉玉树没理他,转身就要往电影院去,青年忙跟着献殷勤去抢那袋精面粉道:“哎哎哎,哥第一天开业,给你再便宜点儿,白搭两电影免费看行不?” 拉拉扯扯的,沉玉树明显有些烦躁了,何芝兰伸手捉住沉玉树的手,一边安抚他一边对那青年道:“你录像厅在哪啊?” 便宜一半的钱,还能多白看两电影儿,挺划算。 青年一看有戏,忙去提那袋精面粉,对着何芝兰笑道:“嗨!前面拐角就是,多不过一分钟的路。” 他都提起了精面粉,何芝兰也跟着往前走,沉玉树只能不情愿地也被牵着走。 青年头上的摩丝亮得闪瞎眼,何芝兰听他一张嘴停不下来叨叨,忍不住提意见道:“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拦不来顾客了。” “为啥呀?”青年虚心求教。 “上来就哥啊哥啊,人一听谁愿意白认一哥啊!”何芝兰分析道,“而且你这么便宜,价格已经很有优势了,再白搭电影看听起来就有猫腻,你还一路不停地给我叨叨三沟市里的风土人情,怎么听起来像是钓鱼的,要不就是搞花花肠子的。” 最后,何芝兰总结道:“油嘴滑舌,不真诚。” 青年苦着一张脸道:“我这还不真诚啊,便宜一半儿白搭你两电影看,还要哥……还要我怎么样啊?” 何芝兰伸出手比出一根食指道:“多不过一分钟的路可是你的原话啊,这都走多久了?” 青年尴尬一笑道:“哎,快到了快到了,说远了怕你们不来啊……” “你价格这么便宜,自然有人愿意多走路贪你这便宜。”何芝兰再给他分析,“你的位置偏远不是大问题,问题是……” 何芝兰故弄玄虚,话就停那不说了。 “问题是什么啊?”果不其然青年上钩了。 “问题是客人听你说远有愿意跟着来的,半路是不是都跑了?”何芝兰断定道。 “你怎么知道?”青年一脸惊讶。 “知道为什么吗?”何芝兰一脸神气。 “为什么呀?”青年捧哏。 “因为你这个白认的哥啊带着客人在小巷子里乱跑,客人还以为你要把他们卖了呢。”何芝兰跟着走了这大半晌,虽然有青年插科打诨地叨叨,但要不是因为沉玉树跟着走,她也早就半路寻个空跑了。 沉玉树这个爆竹筒子似的爱打人的小伙子,在此刻给了何芝兰十分的安全感。 “嗨!”青年一甩头,正要说话,就被何芝兰打断了。 “我知道你也知道这个问题,不然你不会一路上使劲儿说话分散我们注意力。”何芝兰接着道,“其实这个问题好解决得很,你找个小姑娘来营销不就行了。” 青年一愣,笑道:“营销?你这个小姑娘懂得还挺多,那你来帮我好了。” 何芝兰摇摇头,伸手指向前面拐角的白底红字门头道:“老地方录像厅?” 门面不大,一户门一扇窗,厚重的棕色门帘子垂下来,窗户上还交错贴着几张老式电影画报。 “就这了。”青年熟门熟路地去揭帘子,边让路给小夫妻边道,“你这小姑娘说话挺有意思,今儿再白搭你们开个私人间。” “你这老板会做生意,将来红红火火日进斗金。”何芝兰吉祥话说得顺溜。 “嗨,以后常来玩儿,都给你们开私人间算公共间的钱。”青年听得高兴,“就当交你们这个朋友了啊!” 青年想要拍拍沉玉树的肩膀,没够着,就拍到人家的背。 一进门就是一股儿烟味儿,几个大汉正坐在长椅子上,炯炯有神地看着面前的幕布。 青年带着路,两个人从走廊间往里走,一直走到快到尽头。 青年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儿,打开了房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整套沙发。 何芝兰都看呆了,这个年代,这么一整套连体的沙发,真是大手笔啊!青年似乎很满意她吃惊的表情,笑道:“好朋友待遇那肯定不一样,这间房还没开过呢!你们慢慢看慢慢玩!” 其实房间里除了这一套连体沙发,再有个桌子放录像机录像带,也没什么大件了。 等青年摆弄好录像机,沉玉树从怀里掏出毛票子,点出五毛钱递给青年。青年接过毛票子,点出两毛钱,把剩下的递还给沉玉树道:“友情价!不多收你。” 说完这句话,他又凑近沉玉树,悄声道:“刚才放带子你看到怎么弄了吧?一会儿你自己换带子,我还得去外面揽客呢!” 沉玉树点点头,青年把钱往口袋里一揣道:“哥走了。” 他潇洒离去,何芝兰忍不住摇摇头,这人完全不听劝啊! 没想到关了门的青年去而复返,打开房门道:“我叫谢新阳,年纪嘛二十有八,肯定比你两小孩年纪大,叫声哥亏不了你俩。” 何芝兰笑了,这人真有意思,夫妻两也自报家门,谢新阳才满意地走了。 等他走了,沉玉树才发现那两毛钱被谢新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了录像带旁。 和这谢新阳胡乱说了半天,本来因为听到原身母亲脑溢血消息的震惊也被冲淡了不少,何芝兰的心情好多了。 两人坐到连体沙发上,那青春似火四个大字飘了出来,前半部分的剧情都看过,何芝兰的心思不免就乱飘了起来,她一会儿想既然做了人家女儿就该孝顺孝顺,尽好责任,一会儿又想自己回城还是个未知数呢,怎么也得等明年秋天恢复高考才能有办法回去。 想到高考,虽然这年代的题目没那么难,但也得提前复习,才有信心能考大学回城去。 要复习,就得留出时间好好学习,还得找到复习资料,这年头复习资料可不好找。何芝兰放空脑袋胡思乱想,又想要怎么和文家姐弟一起去黑市卖吃的赚钱,又想等考回城里去也模仿这个谢新阳搞搞录像厅,她记得到了八九十年代,录像厅那是遍地开花,可赚钱了。 等她这么放松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青春似火都快结尾了。 边上的小伙子看得津津有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小媳妇儿再次错过了青春似火的剧情。 录像机一黑屏,沉玉树自觉地就去换录像带子,他方才看谢新阳鼓捣那两下,其实没怎么看太明白,但他天性好强,拿着那录像带试了好几下,居然还给他弄成了。 沉玉树坐回到沙发上,胳膊一展揽住何芝兰的身体,何芝兰也顺势倒到沉玉树肩膀上。 先是一阵雪花,然后又是黑屏,沉玉树还以为自己把录像机弄坏了,正要起身去查看的时候,录像机又亮了起来,先是一堆字母招牌,然后是人群走动,再是汽车在街道上行驶。 闪烁的霓虹灯,字母招牌惹眼,半张侧脸出现居然是面部立体的外国男人。 沉玉树看得稀奇,何芝兰早在那字母招牌出现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外国片子了。没想到这个年代在这种录像厅里还有外国片子,真是难得。 画片一样的分屏海报出现,裸体的男女,交错的位置。 沉玉树身体一僵,傻眼了。 滴滴的汽车声停止,欢快的音乐声响起,一个男人趴在女人身下正在品尝那花穴。 宽大的床,女性享受的表情,以及抚摸男人头发的样子,情色无比。 沉玉树完全被震撼住了,他平时虽然也看过小黄书,甚至还看过黄色画报,连环画之类的,但和这个动起来的活色生香的黄片比起来,那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theopeningofmistybeethoven的电影名字呈现出来,裸体的女人开始呻吟,画面交错在那张大床上的情爱和外面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群。 狗骑式的性爱体位,裸体男人甚至又开始从后面亲吻起了裸体女人的阴户,画面转来转去,一会儿正经街道风景,一会儿女人含起了男人肉棒,甚至还有特写镜头。 沉玉树是应该去暂停那部录像带的,但是他动不了,那电影仿佛有魔力一般将他死死地摁在了座位上。 英文声响起,沉玉树根本听不懂。 何芝兰却听懂了,那做爱的二人只是前菜,电影里真正的女主这才开口说话,以“五是我的幸运数字”和男主搭上了话,甚至还拉起了生意,五块钱就能给男主做手活儿。 随着两人砍价,电影居然特写起了做爱的镜头,男人的阳具深入浅出的在女人股间抽插。 女主的俏皮话儿一出,另一个穿着打扮真像拿破仑的老男人正襟危坐等着女主来给她手淫的时候,何芝兰没忍住笑出了声。 沉玉树被震惊得魂飞天外,都没注意到何芝兰在笑。 电影里女主给拿破仑老头手淫,镜头跟着摇晃,一下又一下,清晰的直接的画面冲击着人的感官。 情色电影 简直是情色版的窈窕淑女,何芝兰观影完毕心内吐槽。 她毫无反应,沉玉树却是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为了制造气氛,录像厅里灯光总是十分昏暗,尤其是这走廊尽头的私人间,简直和天要黑了没什么区别。录像机也黑屏了,沉玉树下身早已经勃起,在这样昏暗的坏境中,何芝兰听得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然后自己就被推倒了。 她今天穿着格子衫和黑布裤,沉玉树轻柔地解开她的衬衫,露出内衣,浑圆的奶子就藏在其中。 沉玉树又去脱她的长裤,连着内裤一起脱下,何芝兰下身赤条条的,突然感觉阴户一热,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去,唇舌在阴户上舔舐着,像是一头幼兽在河边舔水喝,缓慢而又坚决地舔开她的阴户,舔舐上那颗柔软的阴蒂珠子。 实在是太刺激了,何芝兰忍不住去并拢双腿。 沉玉树的脑袋被夹在她的大腿根部间,十分卖力地舔舐着她的阴珠,他的双手也摸上她的胸前,隔着内衣缓缓地抚摸着她的浑圆,沉玉树长得高大,手掌也大,一手一个奶子抓着揉弄。 何芝兰忍不住呻吟出声,沉玉树却加快舔舐的速度,像是渴极了,非要舔干她阴户里的淫水。 那双大掌也从奶罩下面伸进去,贴着肌肤摸上了她的乳房,捏到了那两颗红豆般坚硬的乳头,他缓慢地捏弄着,甚至还用指甲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何芝兰像是活鱼脱了水般挣扎扭动。 脚背都绷直了,沉玉树双手抓着她的奶子做支撑,柔软的舌头居然挑开她的阴唇,伸进她的花穴里,不深不浅地左右上下乱舔着,然后又抵住那花穴,从里到外,从下到上地舔了上去。 舔到那阴珠,沉玉树吮吸了起来,同时双手掐住乳头,手掌握紧奶子揉动。 何芝兰大叫出声,绷紧的脚背也忍不住抬起来,大腿死死夹住沉玉树毛茸茸的脑袋,头发在细嫩的大腿根部划过,随着每一下的吮吸动作,刺激得肌肤又痒又麻,身体爽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不觉将腿搭到了沉玉树肩头,阴户大敞开着,方便沉玉树唇舌入侵。 就在她抬起屁股迎合的时候,沉玉树突然手掌从乳房处往下一滑,火热的掌心贴着冰凉的肌肤,烧着了一般滑到何芝兰下身,纤长的食指直接刺进了小穴。 何芝兰猝不及防,突然被刺入的感觉仿佛被侵犯一样,刺激得她花穴不断收缩。 “啊!玉树!”她下意识喊了出来。 听到何芝兰喊他的名字,沉玉树的食指反而刺得更深,他的唇舌依旧舔舐吮吸着何芝兰的阴户,舌尖在那阴珠上不断打转,中指借着淫水的润滑也插进了那小穴中。 下身被充实得满满的,何芝兰仰着头,承受不住地不断喊:“啊!玉树!沉玉树!” 沉玉树终于忍不住了,他起身粗暴地拉下自己的长裤,龟头才跳出来,就直接挤进了何芝兰大腿根部,抵住那滑不溜秋的阴户,一下一下地摩挲,他整个人压住何芝兰,双手扯开何芝兰的内衣,将两个奶子抓起来玩,坚硬的肉棒像是利剑在何芝兰下身穿梭,等他亲上何芝兰软唇的时候,那利剑也顺势刺进了她的身体。 惊呼声被埋没在两人的唇齿间。 巨大的肉棒直直插进小穴最深处,一下又一下有力地冲撞着。 龟头胀大着,棒身也布满了青筋,在何芝兰小穴里一跳一跳的,何芝兰半躺在沙发上,上半身被沉玉树托着,下半身被肉棒顶着,承受着亲吻,突然被沉玉树往下一拉,变成了半坐在沙发上,沉玉树长得高大,单膝跪在沙发边,拉开了何芝兰的大腿操弄。 这个角度让沉玉树的硕大鸡巴插得更深,烙铁般在何芝兰紧缩的小穴里冲刺着,涨得越来越大。 沉玉树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摩挲着何芝兰的阴珠,他技巧娴熟,抚弄得越来越快。 重重刺激之下,何芝兰终于忍不住呻吟着,花穴越缩越紧,最后阴道抽搐了起来,死命吮吸着沉玉树的阳具龟头,她到达了高潮。 沉玉树抱紧她,将她抱着压倒在了沙发上,鸡巴被死死夹在小穴里,他就着这个姿势转了个身,从背后抱住何芝兰,双手抓住两个奶子,侧着身干何芝兰。 许是刚才的情色片给了沉玉树极大的冲击力,他精关紧守,非要再将何芝兰操弄到高潮不可。 沉玉树长得高大,阳具也非寻常物,比之刚才电影里出现的都要大许多,将何芝兰的小穴塞得满满的,他缓慢地抽插,让何芝兰享受着高潮的余韵。 两个人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热气熏腾着,房间里满是情欲气息。 何芝兰下身腿脚都有些发软,她脸颊通红,显然是被刺激得不行。小穴里还插着沉玉树的鸡巴,又大又烫,就是不肯缴械投降。何芝兰喘着气,花穴一抽一抽的,她用手压着沙发扶起自己上身,然后摁住沉玉树的肩膀,自己一只腿转了过去,面对面地坐在了沉玉树身上。 沉玉树也被她拉着坐了起来,两个圆滚滚的奶子就在他面前晃荡,何芝兰被插得浑身无力,腰连自己上半身都支撑不了,就直接坐着沉玉树的鸡巴将柔软的奶子压到他的脸上,娇嫩细腻的乳房蹭着沉玉树的脸。 女人身上的香味,直冲脑门,沉玉树移动着自己的脸,将高鼻抵在柔软的乳房上,唇舌吮吸起了乳头,抬眼去看何芝兰,那双桃花眼中的情意让人生醉。 何芝兰忍不住伸手去捂住他的眼睛,又忍不住拿开自己的手,去看他的桃花眼。 他一张帅脸,偏那双桃花眼生得尤其漂亮,秋水般动人心魄,望过来的时候真让何芝兰想把心剖给他。 何芝兰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承载着无限温柔,让她无法忽视,让她只能满怀情意地回望过去。 两人下半身相连着,沉玉树的阳具抵在她身体深处,他也不动,就这样插着被花穴吮吸着。 何芝兰缓慢地摇摆起了腰身,像是海上波涛间起伏的一艘白帆船,船桅摇晃,纤细的腰丰硕的臀,坐在男人身体上,摇晃着风情。丰满乳房被男人的脸承托着,胸前细嫩的肌肤被胡须扎着,挺立的乳头被含在唇舌间舔弄。何芝兰的腰身越晃越欢,花穴吸咬着男人的命根子。 录像机突然花白,响了一下,随即一阵欢快的爵士乐响起。 性爱随着乐曲变得激烈,沉玉树扶着何芝兰的腰身一上一下地用花穴套弄着自己的阳具,爵士乐里参杂着男女交合的呻吟,声音低沉模糊,却又挥之不去,冲击着耳膜。 荧幕光线照在小夫妻二人身上,何芝兰的脸在光和阴影交界处忽明忽暗,满是迷情,沉玉树吮吸着她的奶头,看得心醉神迷,下半身也越肿越大,最后龟头卡到那花穴最深处,越卡越紧。 精液迸溅出来,一股一股的,冲刷着何芝兰小穴花心。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坐着,性器还交缠在一起,等到那花白的录像机又黑了屏,何芝兰才不好意思道:“我想穿衣服。” 沉玉树放开抓着她腰身的手,何芝兰从他身上站起来,肉棒离开小穴,叭唧一声,穴口合上,精液被堵在最里面,竟然没有流出来。何芝兰将地上的衣裤捡起来穿,浑身上下都是松软的,尤其是股间和阴户,仿佛都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沉玉树衣衫完整,只是裤子脱了一点儿,阳具露在外面,大咧咧地背靠在沙发上,十分嚣张。 乳房上还残留着沉玉树手掌和面部唇舌的温度,何芝兰将衣裤穿好,刚坐回到沙发上,就被沉玉树大手一抓,拉了过来,沉玉树亲亲她的头发,闻着她的发香,然后拉住她的手来摸自己半硬的性器。 还来?!何芝兰简直怕了。 何芝兰的手瑟缩了一下,沉玉树也不勉强,提好裤子站起来去换录像带。 白搭两免费电影,何芝兰没想到两都是情色片,第二部更直接,名字叫深喉,十分刺激眼球。 看过了第一部情色电影,沉玉树也算是见识过了,并不意外地继续看下去了。他将何芝兰揽在怀里,长胳膊一放,直接搭到何芝兰胸前,随着电影暴露镜头越来越多,他那手也从何芝兰的衬衫间滑了进去,摸着她的奶子揉弄。 何芝兰被摸得浑身起火,穴里被抽插得感觉还在,精液留在身体里浸湿着花心,她也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沉玉树的性器,娇嫩的小掌从裤腰间摸了进去,抓住沉玉树硕大的肉棒开始套弄。 两个人一边看着电影一边抚慰着对方,薄薄的荧幕光线打在躯体上,情色不已。 虽然还想再来一次,但是何芝兰觉得自己小穴已经在抗议了,沉玉树那物实在巨大,每次操弄得她死去活来,精液射得穴里满满的,穴口总要肿起来,再来一次估计走路就要被人看出来了。 偶遇 外面是艳阳高照的,和录像厅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何芝兰被沉玉树拉着手在街道上走,她整个人松软的,脚步虚浮着,懒洋洋地四处看。 七零年代的市区还没规划好,到处都是土建工程,正楷字招牌也是高饱和的五颜六色,人们大多穿着格子衫,棉布裤,有怕冷的早早套上了棉袄,各个正襟模样很是肃穆。 顺着那七弯八绕的羊肠小道往外走,走了出来就是刚才要去的和平电影院。 前身是工人文化戏剧大会堂,后来市政府搬迁到天行区,这个大会堂也跟着搬过去了,空下来的地儿就被地方政府承包了开了一家电影院,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爱来这看电影,一下场人头攒动的,热闹非凡。 电影院门口围聚着不少人,有些穿着打扮明显洋气些,有些则十分朴实无华。 听得那边人声鼎沸,何芝兰下意识去看,穿着老布旧衣的大娘从背着的挎包里掏出来油纸包好的糖葫芦,眼疾手快地拿票给货,赵涛接过那糖葫芦递给身旁站着的女孩。 女孩一拉开油纸,舌尖就忍不住舔了上去。 “别在这吃,别在这吃。”大娘压低了声音劝告。 单眼皮瓜子脸的女孩面露不悦,高素珍接过赵涛递来的另一根糖葫芦,也跟着劝告道:“咱们去那边。” 何芝兰看那女孩觉得眼熟,想了一下这不就是之前车站见到的二嫂吗? 不过这女孩比二嫂长得更憨些,圆鼻头圆眼睛的,看着没她那二嫂精明能干。 旁边是熟悉的赵涛和高素珍,这三人怎么在一块儿了?何芝兰看得奇怪,没想到那女孩身后又冒出来一熟人,文晚霞见到糖葫芦忙凑过来问:“哪买的哪买的?” “嘘!小声点!”那女孩方才满腔的不满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对着文晚霞教训道,“别在这喊!” 高素珍指指大娘道:“一毛钱。” 文晚霞转过身向后面的电影院张望,不多时一个长相文气的女孩出现了,文晚霞忙上前殷勤照顾,不知叽叽喳喳都说了什么,女孩羞涩一笑,大娘把包好的糖葫芦从挎包里掏出来递给那文气女孩。 这个文气女孩也眼熟,何芝兰想了半天,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是不是徐家村那个徐什么来着,翠翠?翠什么?她实在想不起来。 沉玉树看她一直盯着那边看,以为她想吃糖葫芦,于是牵着何芝兰的手就往过走。 哎呀!何芝兰可不想和这些人打照面,虽说都是熟人但是除了文晚霞平时也没什么交际,真是尴尬。 沉玉树也不勉强拉她,见她不愿意动弹,以为刚才弄得她累了,于是放开她的手,自顾自地往大娘那儿去,声音低沉道:“要一根。” 他长得人高马大,十分显眼好认。 文晚霞第一个喊了出来道:“沉大哥!你咋也来这了?” 沉玉树掏着毛票子,递给那大娘,拿起糖葫芦,闷声道:“看电影。” “沉大哥是谁啊?”圆眼睛圆鼻头的女孩嘻嘻笑着看过去,嚯真高!真……帅!不是那种时下流行的帅哥,但那双眼睛真是迷人,女孩打量着沉玉树。 高素珍也凑过来,伸手去拦沉玉树递钱的动作,忙道:“我来付我来付!何同志也在吧?大娘来两根!” 这样说着,她把毛票子往大娘口袋里一塞,抬头张望去找何芝兰。 文气女孩也跟着四处张望,她眼睛尖,一下看到何芝兰忙招手道:“何同志!” 这下逃不掉了,何芝兰只能往过走,一边走一边想这个文气女孩的名字叫徐翠什么来着,她使劲儿的想,总算是在快走到人面前的时候想了起来。 “徐翠华同志,你好。”何芝兰笑眯眯打招呼。 文气女孩羞涩一笑,道:“何同志,你叫我翠翠就好,我和文同志都很感谢你的帮助的。” 她帮助这两人啥了?何芝兰一头雾水。 赵涛也好长时间没见到何芝兰了,看她的样子又变了些,身材更丰满了,神采飞扬的一看就是被精心滋养过。 “芝兰。”赵涛死性不改,沉玉树一记眼刀子飞过去。 圆眼睛圆鼻头的女孩抢话道:“何芝兰,你怎么长胖了,下乡还吃得好了?要你去接受改造可不是要你去享福的,你这样对得起人民吗?” 何芝兰无语,这位又是哪个大仙儿? “好了,你胡说什么呢?”高素珍圆场道,“什么改造,我们又不是黑五类子女,我们是自愿到条件艰苦的农村去锻炼自己,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哼,就她毛病儿多,就该好好改造,改造不彻底等于彻底不改造!”圆眼睛圆鼻头的女孩子理直气壮。 何芝兰脑内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名字,带着强烈的厌恶感,她道:“朱文红?!” “朱文红是你叫的吗?!”圆鼻头圆眼睛的女孩子横眉瞪眼,“我叫朱文静!你应该喊我姐姐!我姐可是你嫂子!我算年龄还比你大一年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赵涛做和事佬道,“文静的名字早在闹革命的时候改了,不叫文红了,芝兰你不要……” 沉玉树牵着何芝兰的手就要走。 高素珍劝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们一会儿要去三沟公园那玩,还想着去爬三沟山,看看风景,听说那儿枫林尽染红透天际,好看极了,你们一起去吗?” 文晚霞也跟着劝道:“沉大哥,一起去嘛!” 徐翠华看情形不对,知道这个不好惹的朱文静似乎是何芝兰的对头,于是聪明的不多说话,只沉默地看着。 “不去了。”沉玉树声音低沉,“你们好好玩,再见。” “行了行了,真以为她何芝兰是王母娘娘了,各路神仙都急着请她去做法呢?”朱文静嘴皮子上下一碰,又是冷嘲热讽,“喂!何芝兰,听说你做不要脸的事还被人抓住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在这儿勾勾搭搭别的男人,你乡下那男人知道了还不得让爷爷炮打你家筒子楼?” 她嘻嘻哈哈地笑着,完全没注意到沉玉树的脸越来越黑。 “别说了!”高素珍简直是从嗓子眼里飞速挤出来这三个字。 人家男人就在你跟前站着呢,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 朱文静听自己姐姐说过一嘴儿关于何芝兰在乡下被侵犯的事情,但话传话的,她只知道侵犯何芝兰的男人家里有个做司令的爷爷,对于这个男人别的情况一概不知,想着能被家里放弃而送到乡下去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朱文静可着这件事儿笑了好几天,逢人就传,说何芝兰在乡下被一个丑八怪男人糟蹋了,说得多了,她自己也相信何芝兰是被一个丑八怪给强奸了。 “文静!”赵涛呵斥道,“你说话过分了!请给何同志沉同志道歉!” 文晚霞也面带怒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朱文静正想着再说些更难听的话,张着嘴巴还没反应过来,沉玉树“啪”就给了她一嘴巴子。 卖糖葫芦的大娘连忙脚底抹油一样跑了,本来悄摸着看戏的人有被吓到的也赶紧跑了,几个颇有些江湖义气地则走上前来,喊道:“干啥呢干啥呢!咋打女人呢!” 沉玉树毫不畏惧地喊回去:“滚!谁来管闲事儿我一块儿打!” 几个男人被这语气激得撸起了袖子,就要上前,徐翠华忙去劝道:“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都认识都认识,小女孩子嘴巴贱,大哥教训着呢!有分寸有分寸!” 朱文静被这一嘴巴子打得眼泪直流,吓得都不敢多说话,听到徐翠华骂自己“嘴巴贱”,不敢对着沉玉树撒出来的怒气,冲着挡路人的徐翠华倾泻了过去,她抓住徐翠华的袖子,去扯她头发骂道:“贱婊子!你骂谁嘴巴贱呢!你个贱婊子!”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女人们打架,男人们不好去拉,高素珍忙去拽朱文静,何芝兰也帮着徐翠华脱身。 沉玉树伸出长腿,一脚直接踹开死死拉住徐翠华裤子的朱文静。 徐翠华被吓得不轻,绑好的两条辫子已经被抓散了,她六神无主地摸着自己右侧发缕,哭道:“好疼么!好疼么!呜呜呜!”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高素珍一边压着朱文静,一边道。 朱文静被那一脚踹懵了,也不挣扎了,高素珍给赵涛使了个眼色,让他来牵制住朱文静,自己则走过去查看徐翠华的右侧脑袋,头皮上血淋淋的,是被朱文静尖利的指甲抓下来的,她的头发还被朱文静抓在手里。 “没事……”高素珍简直没法看那头皮,血呼啦的,不知道那片以后还能不能长出头发来 “咋个没事!我疼死了我都!”徐翠华也难得地发起了怒,她瞪着地上的朱文静。 朱文静除了被打了一嘴巴,被踹了一脚,其实没啥外伤,她主要是气得内伤,顿时也哭天喊地起来,惨叫声比朱文静都大,听得人耳朵发麻。 搭车 这一下弄得大家出来玩的心思全没有了。 朱文静嚎丧着,徐翠华哭叫着,电影院里看场子的保安都出来了,眼看着事情就要越闹越大,何芝兰忙上前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悄悄塞给徐翠华道:“徐同志,咱们先赶快带你去医院看看伤口,女孩子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徐翠华眼泪哗哗地流,根本没心思去接钱。 倒是文晚霞,眼疾手快接过钱来道:“刚才过路来的时候,我看到一家医院,我先带徐同志去医院!” 说完,也不管在场众人,只将哭得昏天黑地的徐翠华一下子背了起来就往医院的方向跑。 这两人一走,朱文静没了对手来吵闹,嚎丧的劲儿也没了,满脸鼻涕泪水的,听了何芝兰的话反而冒着鼻涕泡儿笑了出来,对着跑得越来越远的两人嘲讽道:“徐翠华那乡下样子,还需要疤痕来装点门面呢!再丑也丑不过她本来就长得俗气!” 好在文晚霞跑得快,徐翠华应当没听到,不然更是要哭天抢地。 “朱文静,你这个嘴巴子,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赵涛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话能不能有点分寸!做事能不能有点章法!我表姑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教育出你这么个——” “我这么个什么?!”朱文静眼睛瞪着,喊了回去。 赵涛没说话了,只气得摇头。 “你这么个没教养的泼妇!”沉玉树语气十分淡定地为赵涛补充完毕。 朱文静扭头,眼睛里的愤恨只差把沉玉树生吞活剥了。可她不敢对沉玉树怎么样,毕竟才被打了一顿,沉玉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她刚又想嘴皮子一碰继续犯贱辱骂何芝兰,脑子里那根弦突然绷了起来,在脏话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及时停了下来,警惕地看了一眼何芝兰身边的沉玉树,这人跟条恶狗似的护主,她还真不敢胡说八道。 朱文静想了想到最后满腔愤怒化作了一句:“好啊何芝兰,你攀上高枝了,都敢随意欺凌打骂你二嫂的妹妹了,你看我回去怎么跟我姐说!” 她冷哼哼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有道理,又恶狠狠地加了一句:“看我姐怎么跟你爸妈说!” 何芝兰看她像个小孩子似的,要找家长告状,心里简直都快笑死了,面上也忍不住笑道:“好啊,你去说啊,七大姑八大姨你都去说说,最好弄个广播昭告天下,你朱文静半点本事没有,嘴巴里却是十分下流,尤其恶人先告状是——第一流!” 朱文静气得两眼发黑,这个何芝兰是怎么了,能说会道的?以前不都是脾气大得很,但是对上了朱家姐妹花,那都是有苦说不出,有冤诉不来,白长一张嘴,只能无能狂怒发脾气。 就在这一时刻,朱文静被气得脑充血,却也意识到了何芝兰的不对劲。 这个何芝兰,不像是她认识的何芝兰。 瞧着又要闹起来,高素珍打圆场道:“何同志你别生气,朱同志年纪还小,不太懂事,我们今天出来也是想好好玩一玩的,本来难得有空闲……” 高素珍说着就开始转移话题。 她心里也烦躁生气,本来就是出来玩的,怎么闹成这样了,这个朱文静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要不是赵涛的表妹,她才不会和这种人打交道。看赵涛那个恨铁不成钢的尴尬样子,现在还要她来打圆场,这事闹得。 赵涛长叹一口气道:“对不起,兰兰。” 沉玉树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要去叁沟山!”朱文静被带偏了话题,站起身来上上下下自己给自己掸灰道,“怎么就不去呢?这么多长时间都没见到你,表哥你都不心疼我,你都不想陪陪我!” 其实朱文静这个人有时候讲起来又聪明又傻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每天跟个神经病似的,是真正的随心所欲而活着。 这会儿想起爬山了,竟像个没事人似的,开始对着赵涛撒娇了。 高素珍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天下来也算是看够了表哥表妹的亲热戏码,好在只是表妹剃头挑子一头热,表哥没多大表示,不然高素珍早就被膈应得自己先回去了。 五个人出来游玩,徐翠华和文晚霞是一对,自己和赵涛…… 高素珍脸微微发红,自从那次被赵涛“英雄救美”——虽然英雄被踹下了山,但是美人高素珍心里对英雄赵涛还是非常有好感的,好几次梦里都梦见赵涛那英勇的身影,尤其是在知道了赵涛是向阳小学的老师以后,更是觉得自己和赵涛是天造地设一对。 家里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谈论的话题也都差不多,几次接触下来,高素珍都忍不住给父母去信讲了赵涛的不少好话。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本来约着赵涛来叁沟山爬山看枫林,其实就是准备找个机会暗示他。徐翠华和文晚霞都是障眼法,本来也该是来帮她的,没想到到了约定地点见面多了个表妹,高素珍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不过何芝兰沉玉树的突然出现,算是把这个表妹泼妇本色全都激发出来了。 这样想着,高素珍还有点感谢何芝兰沉玉树,不由自主地向两人望了过去。 沉玉树健壮了不少,站在珠圆玉润的何芝兰身后,颇有点法相庄严的样子,正不耐烦地打量着朱文静,像是随时准备一巴掌扇上去。 “兰兰……”赵涛还想说点什么,何芝兰及时制止他的话头。 “天色也不早了,我和我爱人还要赶车回村里呢,你们爬山的路上也注意安全。”何芝兰把话给赵涛堵死,牵着沉玉树的大掌,转身就走。 沉玉树忍不住勾唇笑,爱人,自己是何芝兰的爱人。 赵涛什么的只是同学朋友。 天色昏昏暗暗的,从叁沟市区里往回的车子没赶上,倒是搭上了一辆要去叁沟市旁边灵泉市的私人金鹿轿车。 轿车头身笨重,车标却十分精巧,一头昂首飞奔的鹿活灵活现。 叁排座的轿车,司机戴着白手套开车,二排坐着何芝兰沉玉树夫妇,最后一排则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何芝兰如坐针毡,总觉得背后的视线如影随形的,让人发慌。 本来夫妇二人都准备从车站再回去找个旅馆住下了,但是这个年代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两人只是来市区吃蛋糕,都没想那么多,谁能知道会偶遇恶人闹剧,被耽搁了下来赶不上车。 谁知差点就被旅馆老板举报成流氓罪,不等旅馆赶人,何芝兰赶紧带着沉玉树出去。两人在大街上溜达了一会儿,又买了些吃食,没成想又遇到了一个熟人。 谢新阳一听这事儿,给了两个解决法案。 一个是直接住在他私人影院,凑活一晚上,另一个则是搭车,不过就是得掏点儿钱。 一比对,那还是要早点儿回去比较安心,毕竟这趟出门临时起意,村上都没人知道呢。 谢新阳路子活泛,不多时就从小办公室里拿出一份介绍信递给夫妇二人,嘱咐着要说是亲姐弟,上了车也别多话,能顺路带到叁沟镇子上,剩下点儿路就得自己慢慢走了。 离车来还有些时候,谢新阳弄了个拉货的小架子,帮着把精面粉和些吃食装在了一起。沉玉树平时除了对何芝兰说话,都懒得理别人。可谢新阳是个爱称兄道弟的,更是个话唠,人也不是坏人,与沉玉树你十句他半句地聊了起来,竟也聊得挺欢,最后两人还结伴出去买了玻璃片、钉子之类的材料。 小拖车载得满满的,除了夫妇二人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大嫂送的精面粉,还有谢新阳非得给他们装上的礼物,搞的神神秘秘的,还不准两人提前打开看。 开车的司机手稳,一路上没什么大颠簸,何芝兰没坐大车那么难受,但也还是有点儿想吐。 她犹豫着小声对沉玉树讲了自己想开窗的想法,没想到后排的年轻男子倒是直接开了口道:“没关系,你开窗户吧,十月里天气还没有那么冷。” 司机倒是颇有怨言道:“这会儿开窗户要冷死谁哦!” 年轻男人咳嗽一声,继续道:“侧边上有个摇手,摇一摇就能打开窗户了。” 何芝兰懵了一下,现代人思维了,她还以为是司机主控锁窗呢,没成想这会儿还是手摇式车窗。 十月里天气没那么冷,但是也冷了起来,风一灌进来,不多时后排的年轻男子咳嗽的频率就忍不住加快了。司机在前面唉声叹气道:“祝老师,你何苦呢,你这感冒还没好!真是方便他人辛苦自己,学雷锋也不是你这么学的!” 何芝兰默默把窗户摇上去。 年轻男人在后面看到,忍不住笑了,又咳嗽两声道:“晕车是常有的事,我以前也晕车,都能理解。你把窗户打开,我不会怪你灌冷风进来,但是你要是吐在了车里,那是一定要赔钱清理的。” 何芝兰再次默默把窗户摇下来。 救人 等到了叁沟镇子上,司机瞧着个宽大的路口就要放人下车,谁知道年轻男子还非得再往前多送了送,直到送到了一处狭小的窄路口,笨重的轿车勉强能转个弯的地方儿,才让这对“姐弟”下了车。 司机免不得又是几声抱怨,何芝兰双手合十感谢连连,年轻男人也不多说话就看着她笑。 无风无月的,豆大点儿的雨滴子打了下来。 沉玉树在车上坐得也不自在,总觉得那个年轻男人看自己老婆的眼神不对劲,但是年轻男人又没说错做错什么,让他一口气梗在心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沉玉树下了车算是舒了口气,雨水打在身上也不觉得烦躁,他解开自己的外套,罩到何芝兰头顶让她顶着挡雨,自己则拉起了小推车。 十月里一场秋雨一场凉,好在今夜里村上无大风,两个人漫步在田埂上还挺有点儿小资情调的。 到处雾蒙蒙的,空气清新,景色宜人,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是心上的人。 两人牵着手沉默地往前走,肌肤的温度从手掌心传到各自交错的手指上,再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加静谧温馨,仿佛两人已经共度了一生风雨路,此时无声胜有声。 田埂外却传来一声牛哞,两人对看一眼,那牛哞声却是一声高似一声,催命铃似的停不下来。 这处是个新庄子,新开的河道选了旧村子的址,全村只能往前搬了,有家里人多的已经把砖房子搭好了,不过大多数还都是半砖半土的茅草盖顶屋子,村上人忙得累,休息得早,更是睡得熟,谁家的牛跑出来都不知道。 听着像是出事了的样子,何芝兰顶着沉玉树的外套就要上前去查看,沉玉树倒是拉着小车大长腿一迈,几步路就挡到何芝兰前面,先去查看了。 牛脖子上拴着草编的绳子,牛嘴上那一截草绳已经深深地陷入了皮肉里,看着是要出血的样子,沉玉树顺着绳子往下看,是个斜滚坡,再下面就是新开的河道了。 新河道里还没引水,但是聚了不少这段时候下的雨水,浅浅的几大汪脏泥水,草绳的尽头就是一截枯老的手臂,缠得死死的,也是要见血的样子。 手臂的主人都不怎么扑腾了,面朝上躺在水汪里,雨水打在脸上,她呆滞地看着天。 何芝兰从后面凑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我把牛绳解开,咱们把人拉上来。” 沉玉树观测了一下河道的深浅,摇摇头道:“距离太远了,绳子缠得又紧,拉上来手臂肯定保不住。我去下面把她救上来,你在上面看好这头牛,别靠得太近,小心这头牛疯了乱跑。” 其实下去救人也不安全,泥土湿滑,很容易陷进去,何芝兰心惊胆战地看着沉玉树下去,自己则不断跟牛说话,一是为了转移牛的注意力,二也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盯着沉玉树下去,嘴巴里却对牛道:“不怕不怕,草绳子拉上来,你就不疼了。” 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何芝兰说一句话,它就哞一声。 亏得沉玉树身高腿长,也因着知青生活去过别的新开的河道,知道河道边上哪处是工人下脚踩得坚实的地方,就这样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河道底下,先赶忙扯开了草绳,又立刻将女人从泥水里拉了出来。 草绳一松,岸上面的牛哞哞叫了好几声,直接撂蹄子横冲直撞地跑了。 何芝兰被吓了一跳,忙对着底下的沉玉树喊道:“人没事吧?” “没事!”沉玉树中气十足地喊了回去。 女人傻兮兮的,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对着沉玉树不断地小声嘀咕。 沉玉树听不太清,也没心情听,豆大点儿的雨滴子越来越大了,眼看着又是一场大暴雨,再在这底下待着,指不定就被淹死了,他将女人背到背上,顺着来时路往回走。 等走到了岸上,沉玉树才把女人放下来,何芝兰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话,谁知道女人竟然一瘸一拐地跑了,她跑得踉跄,与刚才牛跑差不多,无头苍蝇似的胡跑,但因着体力不济,跑了没多远就一头栽倒下来,掉到田埂里的水渠子里去了。 何芝兰无语。 沉玉树忙跟着上去再去救人。 暴雨起来了,打得人脸生疼,女人被沉玉树拉起来,坐在田埂上竟然小声地啜泣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何芝兰突然想到这个女人不会是要自杀吧? 农村里自杀的人远比想象中的多,尤其是女人,永远是食物链的底端。一辈子都是在为他人当牛做马,等到了老了做不动了就被抛弃了,自己生活也没办法自理,吃饭起居都成问题。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下,很多农村老年人会选择自杀。 药儿子(喝农药)、绳儿子(上吊)、水儿子(投水),这叁个儿子最可靠。 这句话何芝兰当年在网上看到的时候就振聋发聩,这会儿亲眼见到了更是震撼不已。这女人看起来十分苍老,满头的银灰发全是头皮屑和跳骚类的赃物,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皮,像是常年生活在猪圈里似的,散发着一股难以描述的骚臭味,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不停地流泪,风干橘子皮似的嘴唇蠕动着嘀咕着,一双枯枝断木般的手瘦骨嶙峋地合握在一起,置于胸前。 何芝兰强忍着不适的味道,上前对女人道:“奶奶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她刚想问“您家在哪儿啊”,就意识到这是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正想着怎么措辞才能不冒犯了人家,谁知道女人一把拉住她的手,嘀嘀咕咕的,语气十分真诚。 何芝兰一听,居然是英语! “maygodblessyou,sweetheart,youwillgetwhateveryouwantandyouwillhaveaverynicelife,thankyou,sweetheart……” 沉玉树害怕女人像刚才的牛一样发疯,忙上前要扯开那女人。 女人一把抓住沉玉树的手,继续嘀咕:“maythelordblessyouandprotectyou.maythelordsmileonyouandbegracioustoyou.maythelordshowyouhisfavorandgiveyouhispeace.” 沉玉树正要挣脱开,何芝兰却对着女人道:“whatbringsyouhere?” 女人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何芝兰。 沉玉树更是莫名其妙,看着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他啥也听不懂的话,但是他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在谢新阳处看的外国黄片,觉得这两人嘀嘀咕咕的话挺像那里面的话。 这个年代,英语对于普罗大众是不好学的。77年冬天恢复高考的时候,大多数考生在英语那都交了白卷,文化革命多年动荡,能说英语的老师早就被批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嘴巴闭得死紧,会英语都说自己不会,没有老师怎么学英语,故此英语老师在恢复高考后都成了香饽饽。 小拉车的架子上多了快要瘦成人干的女人,沉玉树干惯了农活力气大,拉起来也没觉得加了多重,加之何芝兰也在后面帮忙推着,两人冒着风雨紧赶慢赶在夜里彻底黑成一片的时候回了家。 董有财的老屋就这点儿好,没有邻居,隐私性极强,夫妻二人从后门进来,多拉个女人进来都没人知道。 何芝兰拉着沉玉树到了厨房,两人给那女人烧水洗澡,顺便再煮了些吃食。 沉玉树满腔的疑问,却在何芝兰说了一句“我们一定要帮助她”之后压了回去,只要是自己媳妇儿想做的,那就做。 问多了也是揭人伤口,沉玉树看着何芝兰站在锅边默默流泪,上前将人揽到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 何芝兰又是隐忍又是愤慨道:“人怎么能这么坏!” 时代的悲剧,扭曲的人性。 何芝兰本来以为自己在董河村见识得够多了,没想到和外面比起来,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 女人战战兢兢地坐在堂屋的地上,累得实在受不了又不敢睡下,一会儿嘟嘟囔囔说英语,一会儿突然来一句中文“我是牛鬼蛇神!”,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说英语,全都是圣经里的话,整个人神叨叨的。 何芝兰先让沉玉树把热水倒到了木头澡盆里,熏得后院小房间热腾腾的,然后才把女人搀扶进来,帮着给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干净净,女人身上的伤口太多,新伤迭旧伤,被热水一激,本该疼痛难忍,谁知道女人竟像个木头人似的,完全不觉疼痛。 等喂好了女人汤食,给她弄好了床铺,也折腾到了后半夜。 夫妻二人草草互相冲了个澡,连拉车架子上的东西都来不及整理,就累得赶快先睡了。 糟糕 十月里最后一场秋忙,库房里的东西被借得一干二净,何芝兰也不得不被委派出去隔壁庄子借用农具。 田里忙着抢收,砖窑上的小伙子也被拉了下来一起干活,从田埂上走过去,何芝兰就能看见沉玉树那高大的身影跟着前面的村民,动作一致,一上一下吆喝着用镰刀割稻子。 她正想着把沉玉树从田里叫下来,和她一起去隔壁庄子借东西,文晚霞倒是眼尖先看到了她,喊了一声“兰姐!”,然后又对着满头大汗正割稻子的李建峰道:“李同志!我跟我大姐去隔壁庄子多,我认识好得多近得很的小路呢!我骑叁轮也快!我能不能跟着去啊?” 李建峰抓起脖子上的汗巾往额头上一擦,看到何芝兰过来,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好。” 蟋蟀叫得停不下来,文晚霞骑着叁轮车,往着徐家村的方向去,心里美滋滋的,恨不得能高唱几曲盖过这蟋蟀的鸣叫。 何芝兰和李建峰则跟在后面,都十分尴尬地沉默着。 因着去隔壁的庄子上必得要经过徐家村,本来按照计划叁个人分隔壁庄子几个村子借东西,也只能先一起往徐家村去。好在徐家村离得不远,等何芝兰和李建峰过去,文晚霞已经把徐家村剩余的农具都借出来了,忙着骑叁轮赶回去送给田里的人用。 何芝兰和李建峰到了徐家村,听了这情况,正要分头往庄子上别村走,谁知道还没多走几步路呢,一个半大小子就赶了过来,趾高气扬地对着二人道:“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你们村上最近有没有来什么牛鬼蛇神?” 二人均是一脸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军娃子冷哼一声继续道:“舍得一身剐,敢把苏修拉下马!你们村最好没有,不然让我们革委会的人查到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这半大小子神情嚣张,叁句话不离语录。何芝兰虽然觉得好笑,但到底没笑出来,她想到了家里藏着的“牛鬼蛇神”,于是抿了抿嘴道:“这位小同志,我们村上也是有革委会的,要是有什么牛鬼蛇神肯定会被他们抓到的。” 就不劳烦你们来多此一举了。 “哼哼,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人民群众中的牛鬼蛇神一定会被揪出来!”军娃子越说越是得意,“天下革委会是一家!我们想去你们村怎么查就怎么查!” 李建峰皱紧了眉头,终于忍不住道:“怎么说话呢?董河村的事还轮得到你们徐家村的革委会来管了?” 村子间革委会互相纠察也不是没发生过,每一次的发生都代表着私仇武斗流血牺牲。 后面死了太多人,近年来各村间革委会互不干扰已成默认,纷争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苏修不投降就叫它灭亡!这位老同志!我们是有介绍信的!灵泉县的牛棚跑出来了一批牛鬼蛇神,现在叁沟乡镇里都在抓呢!”军娃子一脸正气,自觉自己在执行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才变声的嗓子装着大人样儿字正腔圆道,“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何芝兰心里一凉,日头再热烈,后背却是发寒的。 不仅仅是因为她知道革委会的人在找的牛鬼蛇神就藏在她的后院里,更因为她认出了这个半大小子。满脸青涩的胡茬,热血激昂的样子,正是那晚领头在向阳小学的厕所后圈地活生生地打死了一个人。 还不等李建峰说什么,何芝兰先扶额道:“我头怎么感觉有点儿晕,我想回去先休息一下。” 如果消息已经传到了徐家村,那离传到董河村还远吗?她得赶紧回去把那个女人藏起来。 李建峰向来对女同志都很宽待,颇有君子风范,见状忙道:“那我先送你回去,再回来继续借东西。” 何芝兰摆摆手道:“没多大事儿,我自己可以走回去,李同志你先去忙。” 出了徐家村的地界儿,何芝兰不是走回去的,她是一路跑回去的,跑得飞快等到了村头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不过她还是晚了一步。 田里还有干活的人,只是少了许多,女人们更是一个都没有。 何芝兰提着一口气,往村子里面走,空荡荡的人影都无。等快走到了自己家门口,才看到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沉玉树被革委会的人围聚在中间,一旁站着个方头方脸的男人,正和董娇娇交头接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查到了查到了!”革委会的人像是猫捉到了老鼠般兴奋大叫。 周围的村民也一阵惊呼。 何芝兰简直都不敢上前。 好在沉玉树身子笔直如青竹,冷冷地向革委会的人看了过去。那一副山崩地裂他犹在的样子,让何芝兰不由得鼓起了勇气,从人群后方往他的方向走过去,边走边淡定道:“查到什么了?” 革委会的人把查来的鸳鸯戏水枕套,蕾丝床单,叁四件绣花旗袍扔了出来。 何芝兰也冷冷地看着革委会的人,直接道:“就查到这些?” “这些还不够?!”革委会里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恶狠狠道,“资本家的小姐才会穿这旗袍!大家看看啊!这和之前报纸上的旗袍一摸一样!开衩都要把屁股蛋子开得让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资本家的小姐才有这臭毛病!风骚得很给人看屁股蛋子!” 围观的几个光棍淫笑了起来。 “自己心里肮脏见什么东西都肮脏。”沉玉树难得的没有上去就打人,反而解释道,“这不过是几件普通的绣花旗袍,和这鸳鸯戏水枕套,蕾丝床单都是一起送过来的,是我家里人给未进门的媳妇儿见面礼。” 这年头,花里胡哨的衣服也多了,床上四件套也是婚嫁必备,拿来批斗确实是有点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老女人一辈子过得苦,也不懂为什么自己过得苦,直到加入了革委会,她才明白过来都是那些过得好的人害得她过得苦。 所以她翻身农奴把歌唱,只要是村上过得比她好的都得被她批斗,早些年革命的时候横起来谁敢不拿她当回事,见沉玉树几句话驳了自己面子,忙又扔出来一沓纸。 草格纸乱飞,以沉玉树为原型的蝙蝠侠漫画散落一地。 沉玉树可不知道这个,先看到一沓的男人画像,还没看清画像里的人长什么样子,先是脸色一青。 糟得很 男人画像啊! 周围群众一阵嘘声,男的忙去捂自家女人的眼,女的忙去捂自己小孩的眼。 老女人得意洋洋道:“真是不要脸!破鞋搞黄色!文化大流氓!” 一沓的纸乱飞,没人敢去捡。 被二嫂子圈在怀里的小豆子却眼睛亮了,嗖地一下从二嫂子怀里蹿出去,捡起地上好几张草格纸,孩子气儿地叫道:“大英雄打坏人!” “哼哈嘿!”说着,他还摆了几个蝙蝠侠的经典动作。 二嫂子急了,忙上去抓小豆子,边提起来他的后衣服领子边对着革委会的人陪笑脸道:“小娃儿不懂事,胡说呢胡说呢!” 老女人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们,小豆子这皮孩子每天上蹿下跳地能烦死全庄人,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这个文化大流氓,搞破鞋的阶级敌人! 正待老女人一声令下,几个革委会的就要上前拿人,二嫂子却扯过小豆子手里的草格纸,声音不大不小地来了一句道:“咦?这咋长得这像沉玉树呢!” 说着,她把草格纸举起来对照一旁的沉玉树,身后几个大姨大妈也凑过来看,越看越觉得画得活灵活现的,可不就是沉玉树嘛! 何芝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姨大妈们倒是替她先开口了。 “俺说董菊花嫩也管得太宽了,人噶小夫妻儿屋头上画画自个儿开心,嫩管得着吗嫩!” 董菊花早年在董河村仗着穷得一干二净,成分十分清白,和董麻子一样在董河村是各种作威作福。尤其是她还进了革委会,那简直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各种折腾董河村的人,作风问题的帽子一扣上来,打死你都算是好的,最怕的是还要在你死前疯狂折磨侮辱你。 这说话的大姨就是其中一个被董菊花批斗死的小姑娘家的远亲,不过当年那种情况,她只能跟那家人划清了界限。只是这长时间来,她一想到那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只不过因为不肯下嫁给董麻子,就被董菊花抓着来说是思想有问题,说女孩自居贫下中农阶级,实际是却是个藏在人民群众中的黑五类。 这个大帽子一扣,本就和女孩定好亲的中学同学家也不敢娶她了,男孩被家里人逼着与女孩划清了界限。而女孩在被董菊花抓去后,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才死,被扔到了后山的岗子上。还是那个大姨夜里瞅着没人偷偷过去挖了个坑给女孩埋了,连碑都不敢立。 如花似玉的姑娘啊,口琴吹起来动听无比,可说是董河村上一枝花,只因为不想嫁在董河村本家,只因为不想嫁给一个地痞无赖二流子,就被活生生折磨而死。去敛尸的大姨当时差点儿都没被吓疯,女孩尸体上一丝不挂,全是淤青肿胀,脸上被划了不知道多少道。最可怕的还是那下体,血肉模糊的,多看一眼都能把人吓昏过去。 后来听着说董菊花最喜欢拿烙铁烙人,听得黑五类惨叫,她就哈哈大笑。 “你胡说甚!”董菊花一把扯过那几张草格纸,对着沉玉树看。 沉玉树就站在那任她看,只是神情冷冷的,似乎随时准备和她身后那群革委会的人干一架。 真的像!沉玉树的容貌出色独特,周边十里八村的还真没能说得上来和沉玉树长得像的,尤其那双桃花眼,眼尾上翘,标志性的美,含情脉脉的,但凡谁看一眼都忘不了。 何芝兰把地上剩下的草格纸捡起来,一沓的拿在手里道:“我画我自己爱人,这犯了哪条罪了?” 沉玉树也跟着道:“要是画画也犯罪,全国文宣队里的人都是罪犯了?”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底下文宣队的人倒是先站不住了。有两个包揽了董家村手抄报的知青上前要了一张何芝兰手里的草格纸,对着沉玉树看着道:“真是很像!素描画得真好!有神又有形!没想到何同志你还有这一手!” 说着,那知青又对董菊花道:“人家夫妻画着玩儿,这也拿出来说?你倒是说说画画犯啥罪了?” 董菊花被他的话语呛住,却还是嘴硬道:“怎么!画画怎么就不是犯罪了!为国家画画为伟人画画是好事,是好得很!但要是为自己画画为着耍流氓画画,那就是糟得很!” “你们这些文宣队的自然是‘好得很’派,何芝兰这种私自乱写乱画就是‘糟得很’派,我们革委会的跟无产阶级敌人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要斗私批修!要彻底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董菊花身后的人跟着喊道。 底下的群众倒是一片吁声,大姨又道:“嫩说啥是啥,人夫妻屋头事儿嫩也管,嫩真是天皇老子下凡间,比毛主席管的还多!” 几个平时与董菊花就不对头的人也跟着道:“不要脸哦!人家屋头事都管。” 董菊花差点没被气得背过头去,早些年谁敢在她批斗臭老九的时候多嘴啊。这会儿居然一个个都敢和她顶嘴了,真是时代变了,这群愚昧无知的农民竟然也敢撂她革委会第一战士董菊花的脸面!要知道她可是为了人民群众做斗争!这么一个画画耍流氓的知青就藏在人民群众中间,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惹男人注意,这不是吸引男人犯罪吗?她把这个花枝招展的臭老九好好批斗下去,大家伙儿才能安心干活,不被臭老九的伎俩骗到,人民群众才能过得更好啊! 草格纸被死死捏在手里,董菊花脑袋瓜子转了又转,终于想出来了这画的错漏之处。 她指着那蝙蝠侠沉玉树边上的英文字母道:“这是资产阶级文字!” 董河村少有认得英文字母的,知青里认识的也不多,董菊花更加不认识,她就是随口一诬陷,这字母她看不懂,那一定就是资产阶级文字! “何芝兰通敌叛国!来啊!把何芝兰抓起来,带到革委会办公室!” 十分糟糕 何芝兰没想到这个革委会的老女人张口就是这么一顶巨大的帽子扣了下来。 周围的群众都惊呆了。 拿着草格纸的知青结结巴巴道:“你,你……” “你”了半天,后面的“胡说八道什么呢”硬是没敢说出来。 他确实是认识英文字母,几个知青下乡前也是上过学的,二十六个字母还是能讲得出来的。只是谁也不敢对着自己不认识的英文,直接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给人家扣上去。 董菊花认识英文说英文的本事没有,但是借着英文给人家扣帽子的本事大得很。她哼哼冷笑两声,对着身后革委会的人道:“还不上去抓住她?抓了这个间谍,咱们可是立了大功一件!” 董娇娇跟着惊呼两声道:“没想到村里居然藏了个间谍,真是吓死人了,防奸防特,居然没妨住身边的知青!” 这句话直接把“知青”打成了对立面。 知青们互相对望,本来想上去仗义执言的也默默地闭紧了嘴巴。 这时候,谁和何芝兰沾边,美帝苏修的特务帽子一扣上来,绝对死定了! “敌特国家亡我之心不死!”董娇娇身边的方头方脸的男人也站出来说话,他声音尖细,听起来像是后宫剧里公公说话一样,何芝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人。 “方永顺同志,你说得很好!”董菊花大加赞赏,跟着道,“敌特国家亡我之心不死!” 听到“方永顺”三个字,何芝兰的瞳孔不自觉放大,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她的愤怒被董菊花解释成了是自己猜对了,这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知青还真个大间谍! 今儿革委会派来的几个人同派出所的张大力关系较好,都大约知道沉玉树的家庭背景,那是红得不能再红,惹不起的司令官儿,所以都在斟酌着要不要上去抓住何芝兰。 眼看着几个革委会的动也不动,董菊花自己就要上去拿人,她兴奋得很,她抓了那么多的黑五类,还没抓过大间谍呢!董菊花往前几步快走,还没抓住何芝兰的手臂,就被沉玉树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沉玉树的力气大,一下子将董菊花的手臂折了回去,角度清奇,疼得董菊花“哎哎”大叫。 场上只听得她乱骂道:“混蛋沉玉树!间谍何芝兰!天生奸夫淫妇!你们他妈的是王八蛋!” 沉玉树“啪”一巴掌扇了上去。 这可捅破了天了,董菊花不可置信地看着沉玉树。 自从她翻身成了革委会第一战士,还从来没人敢驳她的话,更别说打她了,从来都是她打别人的份儿。 这些敌特分子真是反了天了!无法无天了!董菊花不管不顾地往沉玉树身上扑,骂道:“地富反坏右!滚他妈的蛋!造他妈的反!”,她想要去扯沉玉树的衣裳头发,谁知道沉玉树长得人高马大,长臂一展,直接把她摁住定在了原地。 董菊花大哭,对着革委会几个不动弹的骂道:“瞎了眼了!你们敢不敢抓人!敢不敢用鲜血保卫红色政权!一群软蛋儿!” 革委会的几个看事情闹成这样子,也不好坐视不管,一个男的正要走出来去何芝兰方向。 沉玉树大喊一声道:“我看谁敢!” 那男的被这中气十足一声吼吓了一跳,还真没敢再往前走。 周围一片肃静,谁也不敢乱动弹。 董娇娇不着痕迹地推了一下方永顺。方永顺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没摔出去,周围安静的群众都看过来,方永顺咳嗽两声,对着许许多多的陌生面孔,居然唱起了歌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的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你就滚他妈的蛋!” 这是早前大家伙儿都被要求学唱的《革命造反歌》。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要革命就要讲立场,你要么站在这边,要么站在那边。”方永顺清了清嗓子,唱完歌后感觉头脑清晰了不少,“灵泉县的学习班里可有不少你们这种左右摇摆的投机分子!大家伙儿好好想清楚!对敌特分子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心狠手辣!” 他大话一套一套的,还真的震慑住了场上不少人。 虎子媳妇儿家里亲戚有灵泉县的,听得了不少灵泉县学习班的故事,知道那里面有多恐怖,怕得连忙道:“嫩们咋还不抓人?俺们可是清白的,俺们啥也不知道。” 何芝兰看过去,虎子媳妇儿又赶忙低下头。 又有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道:“说得对!俺们天天下地里干活啥也不懂,中国字儿都认不全,那洋玩意儿更是不懂!跟俺们有啥关系!” “就是就是!”村民们自发地纷纷道,“有间谍就抓起来么!干俺们啥事儿!” 革委会的几个也想到那学习班,他们曾经拿着公费去灵泉县上观摩过。那可是四门紧闭站双岗,中间流动背起枪。大房子设刑场,小房子搞审判,大礼堂设法场,进了无有好下场。说是学习班,实际上和阎王殿都差不多。 几个人心里一紧,打头的不得不道:“抓起来!都抓起来!” 何芝兰捏紧手上的草格纸,没想到事情居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把草格纸展开,指着上面的英文字母对着董菊花问道:“你说我是敌特分子,你倒是说说这上面写的什么是反革命反国家的?” 群众的舆论将优势完全倒向了董菊花,她哼哼不屑道:“我管你写的什么!我又不是间谍!我怎么会认识美帝苏修字儿!” 何芝兰简直要被她的无耻气笑,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居然敢指控我通敌叛国?” “怀疑就是对象,交代就是证据。”董菊花头一扬,十分得意道,“等进了革委会,还怕你个敌特分子不好好交代?!” 屈打成招居然直接明面上说了出来,何芝兰简直被董菊花无底线的无耻震撼到了。 “砸烂敌特分子的狗头!”董娇娇见他们还在拉拉扯扯的说话,忙举着手喊出声,要知道这种事情赶紧盖棺定论,把何芝兰抓起来钉死在耻辱柱上才是要紧事! 我们坚决不动摇 外面闹哄哄的,院子后面的茅房却是十分安静。 文彩霞和茅房顶上坐着的人大眼瞪小眼。 油布遮住了女人一大半的身体,剩下个头藏也藏不住,直勾勾地盯着底下的文彩霞。 都说人有三急,方才文彩霞还没来得及解开裤头,一抬头就是个脑袋,差点没吓得尿都憋回去。好在她全副心思都在尿急上,被吓了这么一大跳,平常的大嗓门居然没喊出来,硬生生梗在了喉头。 文彩霞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双脚钉死在原地看着茅房顶上的女人。 花白的头发,惊惧的脸,这究竟是人是鬼啊? 文彩霞勉强张口,话还没说出来,一根手指从油布底下缓缓伸出来,抵住了女人的唇,原来是那女人自己的手指,示意文彩霞不要讲话。 “可有人吗?”外面有人在推搡那薄薄的茅房木门。 老旧的插销吱呀作响,文彩霞心头一紧,忙大嗓门呵斥道:“喊啥来!里头有人咧!” 一听是个女青年的声音,外头的人却并不被吓退,反而又提高了声音半是严肃半是调笑道:“喊啥喊!俺要进来搜查了!裤头可要提好了!” 董麻子一脚踹上去,那木门摇摇欲坠。 文彩霞忙大喊道:“拉肚子呢!不许进来!” 董麻子才不管,嘿嘿淫笑道:“谁知道嫩是真咧拉肚子还是假咧!让俺进来看看!别是藏了人咧!” 说着又是大力一脚踹上木门。 文彩霞惊慌失措,四下里看看却没找到能抵住门的东西,只能忙去用身体抵住门。 茅房顶上的女人真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文彩霞知道大队上在查灵泉县牛棚里跑出来的牛鬼蛇神,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这个女人是自己藏进来还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只要这个女人在何芝兰沉玉树住的地方被查出来,那这对小夫妻就死定了。 这些年大帽子乱扣的不少。尤其是知青为了返城回家,做了多少无用功,被冤枉了多少次,死掉的人成千上万的各有各的故事。文彩霞绝对不能让何芝兰也变成其中一员,何芝兰帮了她们三姐弟这么多,她绝对不能将何芝兰置于危险之地放任不管。 邪了门了,眼瞧着三两下就该踹开了,董麻子好几脚下去,这木门咋还死死顶着?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哐哐又是几下踢。 有革委会还在后院摸东摸西的,见状过来也踹了两脚门。 木门摇了摇,还是照旧顶着。 革委会的觉得奇怪,自言自语道:“可别里面真藏了人?这文晚霞别是自己抵住门了吧?” 文晚霞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整个人急得满头大汗。 董麻子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劲儿,大喊道:“来人来人!一起踹!就不信踹不开这个臭老九的臭茅房!” 茅房顶上的女人使劲儿埋头,恨不得变成个小蚂蚁钻进去那油布里。 三方都在较劲儿,董麻子叫来三四个人踹门,文晚霞提着一口气全身顶着门,茅房顶上的女人总算是将大半张脸钻进了油布里。 “哗啦”一声,木门被踹开来。 “砸烂敌特分子的狗头!”董娇娇大喊着,上前就要推搡何芝兰。 不过她长了个眼色,一看沉玉树要动手,忙往边上一退,故技重施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将方永顺撞了出去。方永顺还没看清个东南西北呢,一拳就打上了他的脸,疼得他吱哇乱叫。 “好啊!敌特分子沉玉树居然敢打灵泉县的领导!”董菊花噌地一下站直了身体,怒斥道,“还不快来都摁住他!砸烂这敌特分子的狗头!” 革委会几个人上前就要抓住沉玉树。 “等一下等一下!”文晚霞骑着三轮车从远处喊着,尘土飞杨地连人带车往人堆里冲。 村民们忙让开了一条路,各个被尘土呛得怨声载道。 李建峰和高素珍从三轮车上下来,董菊花瞄了一眼不屑道:“等什么等!证据确凿,首恶必办!都给俺把他两抓起来!” 革委会的几个和沉玉树扭打在一起,何芝兰在一旁时不时见缝插针,跟着踹两脚,踢几下。 招招命中要害。 董菊花也不管不顾加入了战场,上手就要去抓和何芝兰的长发。 她最擅长这招,扯着女人的头发打嘴巴子,那可是这么多年来抄家抄来的经验。董菊花下手快准狠,谁知道沉玉树虽然在那边打着架,但也留了个心眼儿在自己小媳妇儿这,看着连忙上来就是一脚踢向了董菊花。他长得高,腿又长,抬起来一脚正好踢中那董菊花的心窝子。 董菊花踉跄倒地,捂住心口哎哟叫唤。 董娇娇站不住了,深怕节外生枝,她瞅着空见那屋前有处边缘破损的台阶,大石头砌好的材料结实得很。方永顺捂着那被打得紫青的眼窝,正哀哀叫唤呢,不知道哪个没长眼的又是一脚踹,踹到了他屁股上,踹得他一个跟头就要摔下去,忙急着去抓周边最近的人的衣裳。 本来就是该抓住何芝兰的,顺势一起摔到那台阶上,董娇娇再找机会摔个什么东西砸何芝兰脑袋上,就不怕她不会死。 可那董菊花心里恨得,即便心口特疼,还是要勉强站起身去推搡何芝兰。 结果这个董菊花把何芝兰推得就要摔倒在地,自己的袖口却被方永顺顺手一拉,两个人摔成一团,脑袋全砸到了那石头台阶上。 两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董菊花感觉有热流从额头上往下滴,她伸手一摸,定睛一看,满手的血。 方永顺大喊一声道:“别打了别打了!要死了要死了!” 沉玉树眼疾手快拽开何芝兰,让她摔到了自己怀里。他就这样一手将人护在怀里,后退几步,一手抓起墙角的扁担,对着众人挥舞道:“我看谁还敢动!” 闹哄哄的,李建峰大喊一声道:“不许吵了!也不许打了!” 董菊花顶着满头的血,恶狠狠道:“打!给我打死这两个敌特分子!” 革委会的面面相觑,董菊花怒吼道:“打打打打打打打!要打出全县城乡一片红!要打出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 李建峰一个头两个大,无奈道:“什么敌特分子,董菊花你老糊涂了?” “敌特分子何芝兰,沉玉树,还不快快坦白从宽!”董麻子人未到声先至,他拿着一张草格纸,递给李建峰道,“嫩看,嫩自己看,可不就是那洋玩意儿!美帝国主义文字儿!” “这可是抓住了一个大间谍!”董麻子洪亮的声音里全是兴奋。 文彩霞被革委会里的人押着,大嗓门喊道:“胡说胡说!这是诽谤!这是诬陷!” 董麻子呸了一声道:“嫩也别急着说话!就是从嫩手里查出来的!还敢藏到茅房里装拉肚子!嫩这个间谍也跑不掉!”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左顾右看,心想自己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李建峰接过那草格纸,他中学毕业,认得几个洋文字,但是要说全认得那是不可能的。 “喂……骚……纳特……比……么饿?” 他越说声音越小,何芝兰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这是英语吗? “啥意思啊?”二嫂子心直嘴快地问道。 李建峰有点尴尬的脸红道:“我们……啷个……她……不要……” 说着说着,李建峰简直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高素珍直接拿过李建峰手上的草格纸,一字一句念道:“weshallnotbemoved.” 什么?何芝兰睁大了眼睛,想也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写了这么一句话。 高素珍越读下去越觉得眼熟,再多读了两句后,忍不住唱了出来:“weshallnotbemoved,ontheroadtofreedom,weshallnotbemoved,justlikeatreethat'sstandingbythewaterside,weshallnotbemoved……” 她方才读的时候,音标还不准,没想到唱了出来反而口音十分地道。 节奏朗朗上口,之前夸赞何芝兰素描画得好的知青也忍不住跟着唱道:“justlikeatreethat'sstandingbythewaterside,weshallnotbemoved……” 一曲唱完,跟着合唱的那个男知青先忍不住开了口道:“这可是美国黑人的抗争歌曲!” “啥人?啥黑不黑人!”董麻子听不懂,刚才那歌也跟和尚念经似的听得他烦躁,于是他大言不惭道,“管它黑的白的,这帝国主义的曲儿听着就不对劲儿,俺咋感觉俺听了以后有点儿中邪呢!俺头可疼!” “说得好!美帝资本阶级小调儿最会腐蚀人心!大家可千万别听!小心中邪!”董菊花也跟着道。 高素珍硬是伸手掐自己,才忍住了大笑,这两人一知半解还敢滔滔不绝,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她昂起了头,解释道:“美国黑人跟咱们一样都是无产阶级,是咱们异国他乡的患难兄弟!毛主席也曾呼吁世界人民联合起来反对美国帝国主义的种族歧视,发表过支持美国黑人反对种族歧视的斗争的声明!” 散了散了 董菊花梗着脖子昂起头刚骂了一句:“横扫一切帝修反!”,就猛地朝着地上倒栽葱了下去。 她刚才流血不少,这会儿失血过多,又被人堵嘴回来,一腔肝火发不出去,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昏倒了。一旁方永顺见状也晕晕乎乎跟着倒了下去,他是来抓人的,但他这个抓人的由头啊有点隐瞒。本来想着借革委会名义速战速决,没想到这董菊花是个绣花枕头,讲起革命口号一套又一套,真干起来了还是不成事。要不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都说了不要跟知青们闹腾,还非得撞那枪口上去。 嗨,这半大小子丫头片子知青们最是烦人,活不会好好干,嘴皮子功夫可好,好端端的一个批斗大会都能话赶话地弄成唱歌比赛了。 两个挑事的率先倒下了,董娇娇恨得心里直跺脚,看看李建峰那脸色,再看看底下知青们的脸色,知道势不由人,又假笑着装作公正道:“应该是误会了,误会了?” 事情扯到毛主席头上,谁也不敢多话,真吵起来了那高素珍也不像是个嘴能饶人的,搞不定自己说错了啥,一顶反革命的帽子扣上来,一辈子就彻底完蛋了。 董麻子是个没文化的背个口号都驴唇不对马嘴,少了董菊花还真掀不起风浪来,只恨恨道:“嫩们踢开革委会闹帝修反主义!嫩们又称王又称霸走反动路线!” 这两句毫无逻辑,骂得让人发笑,李建峰正了正脸色道:“有政治觉悟是好事,有革命警惕心更是值得表扬,但是凡事要讲究证据——” 话说到这里,他目光扫视边上靠站着的革委会成员们,意有所指道:“看来前段时间在大会堂普法思想教育课还是上少了,我相信咱们底下村户的那都是各个能人聪明人,也不是听不懂人话的——” 知青们被他的目光扫到,他继续道:“回城的名额今明两年是定不下来了,大家伙儿也别想着歪心思走旁道,都好好接受再教育那是很有必要的!”,最后半句话是对着全村人说了。 刘亚楠本来看笑话的心思一下子没了,不敢置信拉住一旁人的衣角拽了拽小声问道:“他说啥,今明两年都没回城名额了?” 被她拉住衣角的田杰也是一阵茫然,喃喃道:“今明两年都没啦?” 七零年代往后,文化大革命已经闹过了最疯狂的高潮部分,人们被闹得都麻木了疲软了,到底国家还是要以工农业生产为主,哪能真上下嘴皮子一碰全部靠着政治斗争吃饭。中央把控着要让经济一步一步恢复起来,学校工厂各个地方正是缺人才的时候,上山下乡的知青们嗅到了这股气息,都可着劲儿想办法回城去。 等七五年有了正式指标,知青们甚至可以办理病退返城。那全国各地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找关系的找关系,没病的装作生病,还有为了审批手续奉献自我结果受人欺骗的知青们不计其数。 这样的疯狂已经变成了一种群体氛围,大多数知青们的心里只有回城这一件事,回到父母身边去,回到故乡去,好像这样自己的迷茫人生就还有得救。 回城名额已经变成了精神稻草,现下再多的苦难都能咽下去,只因为知青们手里都握着这根稻草。 现在李建峰说今明两年都没回城名额了,简直就是宣判了知青们两年有期徒刑。 沉玉树脸色也不怎么好,他把扁担往外一扔,整个人把何芝兰护在身后,厉声道:“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美帝苏修又如何,美国黑人拿起武器把斗争推向前进,天下无产阶级是一家!” 底下小豆子嘻嘻跟着用童声喊道:“天下无产阶级是一家!” 斗口号还是本土人会得多。何芝兰惊魂未定,听着平常不怎么开口的沉玉树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本正经的话,加上小豆子的嘻嘻笑童声,让她觉得十分荒诞,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天下无产阶级是一家!”高素珍跟着举起右手握拳喊道。 闹了这么一场,村民们先是该散的都散了,文化宣传队的几个倒是磨磨蹭蹭不肯走,一个接一个开始劝说何芝兰多参加知青活动,不能把一手功夫浪费了。 谁能想到娇小姐有这手绘画功底呢,早说了收编到文宣队里,该少受了老些罪了,也不必和这个,这个,文宣队长林安定瞅了瞅沉玉树,有个当司令官儿的爷爷就是命好啊,这么漂亮个小媳妇儿都能弄到手。 革委会的连拉带扯扛着那两个晕乎乎病号走了,李建峰也骑上三轮车载着高素珍,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偌大的一个院子,只留下文家姐弟和这对小夫妻,还有一地狼藉。 文晚霞帮着收整院子里散乱的杂物,没拿两件突然人有三急,捂着裤腰带子就要往后院茅房跑,被文彩霞一把提溜住后衣领子,大嗓门斥道:“跑甚跑么!去河头去!我和芝兰姐有话要说呢!” 文晚霞不明其理,但他向来听两个姐姐的话,抓起裤头转身就往河侧的公用茅房跑去。 文彩霞大嗓门一起来,对着何芝兰道:“芝兰姐!刚才在那个茅房!” 何芝兰一把拉住她的手,把人往屋里拽,一边拽一边轻轻掐她手心,小声道:“来屋里说。” 沉玉树跟着两人进来,何芝兰回头看看沉玉树身后,不太确定董娇娇到底藏哪儿了,刚才大家伙儿散的时候,这个董娇娇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这儿转转那儿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董娇娇对自己有极大的敌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敌意。 真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原女主。 其实,有的时候你过得比人好就会遭人妒忌,世上很多恨意你觉得莫名其妙的,人家觉得有理有据。 何芝兰看外面自然被沉玉树注意到了,他回头看看院墙,然后伸手捉住自己媳妇儿的手捏了捏,桃花眼微微一眯,是个坏笑。文彩霞看着夫妻两个打眼色,顿时不自在了起来,想到那个茅房里的女人,又不好不问两句,要真是什么灵泉班跑出来的牛鬼蛇神,那是一定要劝着芝兰姐别乱发善心,自找麻烦。 沉玉树军区大院长大的,从小玩儿你追我赶士兵侦查游戏,对这个自己一手扎起来的围墙更是了如指掌,他打眼一扫就知道哪处能藏人。刚才那董娇娇趁乱想要推搡自己媳妇儿,他可是看得清楚得很。 屋子里被翻得凌乱,角落里的夜壶却是没人去理的,沉玉树提起来往外走。 他脚步轻轻,夜壶被藏在身后,走到董娇娇藏起来的角落。竹质篱笆扎得紧密高大,然而沉玉树的身高却是轻轻松松平视那篱笆顶,他拿起夜壶,董娇娇也抬起头看到篱笆顶上的那双桃花眼。 小孩子恶作剧才有的坏笑出现在他脸上,董娇娇被淋了个满头骚。 沉玉树一脸挑衅,直勾勾盯着她,董娇娇满腔的愤怒正要骂出来,脏兮兮尿液顺着嘴角滑落,她连连呸了好几口,想到今天吃瘪吃得也够多了,估计是今天兆头不好。真想冲进去和那沉玉树干一架,那也打不过,沉玉树又是个不惧打女人的,别真的被他错手打死了。 董娇娇思量来思量去,觉得田杰说得真对,这沉玉树真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文攻武斗都管不着他,他可是个能打女人的货色。尽管她恨得牙齿痒痒,却也只能先忍下来,边呸边骂地自认倒霉跑了。 文彩霞隔着玻璃看了个门儿清,笑得停不下来像公鸡打鸣,道:“嗨哟,她还有今天!看她嚣张那样子!平日里看着好,暗地里不知道截了多少俺们知青的东西,谁不知道呀!真解气!还藏人围墙上偷听!怪不得知青院子里说不到两句话,满村里就风言风语传起来!” 她看到沉玉树往回走,也随意转过头来要对着何芝兰继续说话,没想到直接映入眼帘一张苍老的脸,吓得她差点儿没把沉玉树才补好的玻璃一拳干碎了。 “你在厕所里看到的是她是不是?”何芝兰其实在高素珍唱出那首歌的时候,就有怀疑了,“是不是她给你的那张纸上写着美国黑人抗争歌曲?” 文彩霞点点头,看着女人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劝说何芝兰把人交出去的话语就讲不出来了。 “彩霞,我信任你,我也希望你信任我。”何芝兰抓着文彩霞的手,长叹一口气,“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行不行?我保证,你姐的医疗费缺多少我补多少,不打字条……” “芝兰姐!”文彩霞生气了,“俺是为了你的钱吗?!俺是担心你!俺!” 沉玉树推开门走进来,文彩霞放低桑门道:“俺是担心你们,怕是你们不知道,灵泉县的补习班里全是牛鬼蛇神,摊上一个全家都毁了,你们咋这大胆,反革命是死刑啊!” 事了 “她是一条人命啊!”何芝兰拉住女人的手,将那双干枯如冬日树枝的手拉到文彩霞手上。 文彩霞深呼吸一口气,握着两人的手,唉唉两声道:“芝兰姐,我也不知道了,我可以啥也没看见,但是你也不可能把人藏这里一辈子呀!” “后半夜就去城里。”沉玉树关上门,语气冷静道,“我送她去她家里。” 这几天七七八八的何芝兰也把女人的事都和沉玉树说了,女人家里就是三沟市的,老宅和谢新阳那私人电影院还是同一个区的,熟门熟路,送回去也简单。 “咋送?讨饭的都要生产队长开介绍信,她从学习班里出来的,哪来的介绍信?要是撞上治保主任检查了,那简直就是,就是要命的呀!”文彩霞亲身经历过,见到过有被红卫兵活活打死的,只因为走亲戚串门遇上检查没带介绍信,讲不清自己成分。那样的死亡情景如影随形深入脑海,文彩霞是真的害怕。 何芝兰也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她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介绍信的重要。 “我们有介绍信。”何芝兰语气肯定,又软声劝慰道,“彩霞,真是对不起你,这件事没想着牵扯你。” 文彩霞“唉”了一声,眼珠子转转,看来看去那个老女人,看着是个面善的也是个受苦的,咬紧嘴唇道:“芝兰姐你放心,一句话我都漏不出去。出了这个门,我啥也不知道。” 好在快入冬了,天亮得晚,后半夜出发也不算太迟。 借着蒙蒙月光,沉玉树骑着三轮车送人走,文彩霞自告奋勇地跟着去,库房农具用品登记表也有了出处,就写成沉玉树带文彩霞去乡镇医院探望文家大姐。 何芝兰一夜未睡,坐在板凳上发呆,第一次感受到了和这个时代的贴近感。 她真的到了这个时代,根本不是一本书里写的内容这么简单,所有人都活生生的,真实得让她害怕。说错做错说不定就送了小命儿,也是亏得运气好,女人仿得一手好字,自己救了她,焉不知是冥冥中救了自己。 又赶巧儿了有谢新阳给开的介绍信,真是事情撞到一起了,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全爆发了。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载入了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啊~”何芝兰忍不住唱出了这首女人教给她的知青之歌,“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偏僻的异乡。” 唱着唱着,她的心境突然共鸣了这个时代,这个混乱的无法言喻的时代。 回城,一定要回城,再待下去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轻哼的歌声优美动听,一旁写大字报的林安定也不由自主跟着哼唱起来。两个人歌声交错,大会堂来帮忙张贴大字报的知青们全都小声跟着吟唱了起来。刘亚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发怒道:“别唱了!任毅都死刑了!你们还唱死人之歌!” 田杰呸呸两声道:“胡说什么呢?那是十年有期徒刑,我朋友也在那插队,公审大会去了好几次呢!” 底下也有知青道:“算起来也近六年了。” 何芝兰不知道这件事,她刚穿进书里的时候,曾经也听过文朝霞一边割猪草一边哼这首歌,只是调子乱七八糟的,歌词倒是清清楚楚。等女人教她的时候,她根本也想不到这首歌背后有这样一段故事。 “可我听到的就是死刑啊!他居然敢写‘生活的脚印深陷在偏僻的异乡’,深陷在异乡这不就是反对上山下乡吗?现行反革命啊!”刘亚楠争辩道。 “那是深浅,深深浅浅,是小资主义改造不彻底,算不上现行反革命!”田杰也跟她吵了起来。 咬文嚼字起来,光听着都害怕,写首歌都能把自己写进牢里十年。 两个人吵着吵着,到最后刘亚楠低头趴到桌子上耸起肩膀哭了起来。 今明两年都回不去了,她怎么办呀,再待下去一辈子就困在这里了,脏兮兮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还不知道哪天就被现行反革命了。她哭着哭着也唱了起来:“跟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沉重地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 愁云惨雾的氛围萦绕在大会堂里,林安定清了清嗓子,男低音唱道:“用我的双手绣红了地球,绣红了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他的声线特别稳,伴随着刘亚楠呜咽的抽泣声,使得整首歌感情充沛真实,十分有感染力,大会堂里的知青们全都流下泪来。 董娇娇来喊开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灵堂哭丧的晦气样子。 何芝兰也看着有点呆呆傻傻,这可真是少见了。何芝兰一直是傲气的,下乡第一天自己和父亲一起去邮局那接待知青队伍,就这个何芝兰两个眼睛长在天上,看着就让人来气,前世早死也是活该。这辈子从被强奸后到被批斗前,何芝兰都是一股傲气劲儿,还和最开始的傲气不一样,之前的傲气是傻愣着傲,被人卖了还不知道,被强奸了倒是学聪明了。 董娇娇的目光过于惹眼,何芝兰被歌曲中的悲伤冲击了一下,缓过来看过去董娇娇,直勾勾的,就像沉玉树昨晚在篱笆墙上看人的眼神,董娇娇心里不由打冷颤。 这个何芝兰应该是被强奸后换了个魂儿,还是个现代人的魂儿,怪不得这么能经受得住打击,就连抄家批斗都吓不到她。 “哦~亲爱的姑娘~”田杰换了换歌词,往董娇娇身边走去,今明两年是回不去了,家里给介绍的纺织厂女工也肯定等不了自己。他下乡插队这么久,一直没找婆娘就是盼望着回去呢,可盼望着盼望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打眼看去,四周里同他一起下乡的拖关系回去的大有人在,回不去的也都在乡下找了婆娘。 早前何文坤和何芝兰那眉来眼去的,他看得也心痒痒,知道何文坤仗着相貌才学脚踏两条船,他也不去说,就是等着这两条船哪条船踩塌了,他好去偷。 何芝兰那容貌身材没得说了,那董娇娇也不算太差,不管有了哪个做婆娘都是好的。 他唱着唱着就在董娇娇身边跳起了交际舞,还伸出一只手来,董娇娇羞涩一笑,心里烦死了面上却不显。这个田杰真是讨人厌,瘦猴儿似的,天天在她身边窜来窜去。 虽然知青食堂里弄了饭,但何芝兰跟着知青们走到半程就转道回自己小家了。 她和沉玉树被知青们早就投票排挤出去了,食堂饭是吃不上了。林安定出声挽留,几个文宣队也跟着应和,刘亚楠却是一股子阴阳怪气讽刺了起来。田杰见状又要上场彰显彰显自己知青大哥的身份,董娇娇也跟着和稀泥。听得这群人言语纷纷,有心直口快的,有绵里藏针的,何芝兰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兰兰!回家吃饭了!”闷声闷气的,远远一听就知道是谁。 七嘴八舌停了下来。林安定那点儿小心思被人家丈夫一句话喊了个魂飞魄散,他看着沉玉树人高马大地走过来,熟门熟路地弯下腰把何芝兰往背上一背,招呼也不跟人打,直接大跨步走了。 “嗨!真没礼貌!茅坑里的……”田杰看沉玉树脚步慢了下来,忙闭住嘴把后半句的吞了下去。 等夫妻两走远了,他才敢继续骂出来:“两个臭石头!王八配锅盖!给脸不要脸!” 董娇娇十分受用听他骂那夫妻两,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拳头来轻轻锤了一下田杰胳膊,轻声道:“说什么呢~” “可不就是给脸不要脸吗!”田杰看她笑了,忙不迭继续放狠话彰显自己地位,“本来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假清高,要不是文宣队里的几个知道那英文歌,这两早该被枪毙的!现在还没一副好脸色给人看!要不是咱们,这两还不知道能不能有这口气儿给人摆脸色呢!你说是吧!林同志!” 虽然是高素珍唱出来的,但是高素珍本来就是徐家村知青点文宣队伍的,要真算起来也确实是文宣队的救了场,不过林安定可不敢揽这个功劳,结结巴巴道:“话是这样说,但是……” “但是什么呢但是,那任毅写首歌都十年有期徒刑了,这两个要不是……” “是死刑!”刘亚楠插嘴道,“我可是上次去城里听人说的!” “你听谁说呀都没我的消息准!别说这十里八乡的,出了这三沟市的,全中国大事怪事儿我清楚得很!”田杰洋洋得意道,急着在董娇娇面前表现,说话用词不由得夸张了起来,“去年八月喇叭口那大洪水,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刘亚楠翻个白眼道:“没超过三万,谁不知道呀!” 田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神秘兮兮低声道:“死了多少人我就不说了,反正喇叭口的知青们没死的都办理回城了。” 吵闹 “真的假的?”刘亚楠来了兴趣,“全都回城了?” “那可不。”田杰昂起头,“我堂兄弟有当兵的去救灾,还是他给挨个儿戳的章呢!” “你胡说啥呢,当兵的还管到知青回城了,笑死人了。”刘亚楠完全不相信,故意挑刺儿道,“你堂兄弟要是这厉害,咋不把你弄回去?” “哎!你爱信不信!那死的人海了去了,一个个身份都没法证明。他当兵的救个人给人家做证明是哪个地方救出来的,从他手上交出去的,可不由得他戳章,回城那申请表上还得要他填好词好句呢!”田杰被反问,不由得急了,话赶话非要证明自己,“那能活下来回城的也没几个,名字籍贯我都有,你要是真不信自己去找人问问!” 看田杰急了眼,刘亚楠也半信半疑了,感叹道:“能回城真好,我们这儿要是也发大水就好了。” “你才是胡说什么呢。”林安定语气平稳骂道,“神经病。哪有求老天发大水的,你以为三岁小孩过家家呢。知道发大水死多少人吗?” “反正不死我就好。”刘亚楠年纪轻不经事儿,对于大型灾难没什么概念,只想着不管怎么样能回城就行。 这句话一出来,林安定立刻表情严肃起来道:“刘同志,你这个思想很危险,我们要争做国家急先锋!万万不能做国家大害虫!” “好哇!谁是大害虫!谁是急先锋!”刘亚楠才不吃亏,当即对喊道,“你是急先锋!急先锋一双眼睛滴溜溜黏在何芝兰身上真是为国家做贡献!怕人家老公耕地耕不开!急先锋要去搭把手啊!” 两个人吵闹起来,田杰劝劝这个劝劝那个开始和稀泥,董娇娇也出乎意外地帮腔田杰,惹得田杰不停地回头看她,心里美滋滋的。看来没有挖不到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锄头,这董娇娇还是抵挡不住自己时刻发散的大男子魅力呀! 这厢吵吵闹闹,那厢夫妻两个有说有笑的在聊天。 沉玉树做饭本来不怎么样,但耐不住自己老婆做饭更不怎么样,于是锅头三板斧全交给了沉玉树忙活,何芝兰就负责塞枯麦杆塞老木头给火膛里添火。冬日冷,烧火还能取暖,何芝兰非常满意自己这个任务,虽然第一次烧锅差点儿没把锅给烧穿,但现在逐渐掌握了烧火技巧,又得到文家姐弟的指点,她甚至能游刃有余地烧出简易木炭,用来做木炭烧烤吃。 早就煮好了米饭炒好了菜,只是天气冷,饭菜也冷得快。沉玉树抱着自己媳妇儿给火膛添柴,把瓷碗里的饭菜用热水隔着蒸热,等两个人亲亲热热腻腻歪歪了不一会儿,锅头就起了蒸汽。 沉玉树用大火钳夹出来燃着火的木炭放到灰膛里,用灰盖住火苗,然后起身去查看锅里的饭菜。 厨房里暖和,何芝兰又是烤火又是被沉玉树像个树袋鼠似的紧紧抱着,她额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双颊也是红艳艳的,热得扯开自己衣服领子,白晃晃的肌肤露出来,凑过头去看锅里的饭菜,正巧儿撞上沉玉树回看过来的眼色。 这小孩儿目光大胆地赤裸地看着她锁骨肌肤,上前搂住她在她锁骨上就是吧唧一口。 何芝兰伸手捏捏他挺拔的鼻梁,道:“我真的很饿。” 沉玉树从善如流站起身来给她盛饭菜,他可是有一整个儿计划,并不急在这一时。 便宜老公做饭是越来越好吃了,一荤一素一汤,营养均衡,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真的是很用心了。何芝兰埋在厨房小饭桌上吃得几乎头也不抬,等放下筷子才注意到沉玉树还没吃完饭,这可奇怪了,他平时风卷残云吃得比她快多了,她还试图教过他细嚼慢咽,才发现这是人家从小儿的习惯,跟着爷爷在部队里吃饭吃出来的速度。 “还饿吗?”沉玉树就要伸手去拿她的碗,再去给她盛饭。 她平日里吃不到一碗饭,最近饭量却是有所增长,一碗接一碗,被沉玉树这么一问,感觉今天自己也能吃下第三碗饭了。她摇摇头,应该是秋收那阵儿,天气坏的时候抢收,她也要帮着去田里拉麦子拉谷子,累得慌吃得多,胃口一开就停不下来了,再吃下去真就停不下来了。她要控制自己食欲,毕竟粮食就这么多,去黑市上买那也是有风险的。 沉玉树收拾碗筷,道:“真的吃饱了?” 何芝兰猛点头,沉玉树伸手捏捏她红润的脸颊道:“那你去里屋看看,有东西给你。” “耶!”何芝兰伸个懒腰欢呼,磨磨蹭蹭起身给沉玉树脸颊上亲了一口,“沉同志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 沉玉树单手抓住要跑去拆礼物的何芝兰,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俯身下来蜻蜓点水亲了一下她的唇。 他俊美的脸靠近又离开,漂亮的桃花眼笑眯眯的,全是动人的情感。 何芝兰被少年一片赤诚热烈的目光看得老鹿乱撞,真是完蛋完蛋,这孩子越相处越会勾引人了。 两个人做夫妻不到半年,何芝兰就发现,越和他熟悉越觉得沉玉树这个人,非常的难以形容的好。他几乎是任劳任怨地宠着自己,这简直有点儿违背人性,特别像是出轨的丈夫出于愧疚心对原配妻子予取予求。她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扔出脑海,开什么玩笑,这孩子就差没天天挂在自己身上了,怎么出轨? 那就是爱情了吧,她想到这儿牙齿就一阵儿发酸,心口也一阵儿发酸。 在这样美好的感情里沉浸着,像是在做美梦。她心道,原来这就是相爱的感觉,快乐得不真实。 里屋亮堂堂的,满桌子全是油纸包扎好的物什,何芝兰坐到桌边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拆开,糖果瓜子,酥饼红枣…… 拆着拆着,何芝兰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儿熟悉,忍不住笑道:“merrychristmas!” 拆开又一个油纸包,居然是一件剪裁良好的高腰牛仔喇叭裤,在这个人人都穿着土蓝灰绿劳动布的时代,沉玉树从哪儿找来的这件这么大胆设计的衣服?何芝兰连忙继续拆,公主裙,波点裙,的确良白衬衫,灯芯绒外套——还是加厚保暖款的,这下真是过圣诞节了,沉玉树就是她的santaclaus啊! “wewishyouamerrychristmasandahappynewyear!” 沉玉树收拾完厨房,进来看到的就是小媳妇儿两眼放光地边将裙子在身上比划边唱歌。 从欢快的歌声里就能听出她有多开心,沉玉树觉得求姑姑办事真的求得太值得了。 他好喜欢看她快快乐乐的样子。她比他有文化多了,又那么好看,他总害怕有一天她会发现他其实只是一个天底下最普通不过的男人,甚至都比不上普通男人,然后离他而去。这简直就是噩梦般的想法,可他没办法摆脱这个想法,因为他知道他有多普通,如果他不是司令官的孙子…… “哦~我亲爱的圣诞老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呢?”何芝兰对自己的金主非常狗腿道。 “生蛋老人?”沉玉树听不明白,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吗?生什么蛋?鸡蛋吗?” 何芝兰想要给他解释,想了想还是别解释了,这孩子挺较真儿,要真开始讲了必定是十万个为什么。上次耐不住他一直问一直问自己“尴尬的是啥?为什么那个老奶奶一直在喊尬的嘎的?”,不得不给他讲解上帝是耶稣,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好久,讲到最后何芝兰自己都是一脑袋问号,被他问得都快怀疑人生了。 何芝兰上前抱住他,转移话题道:“谢谢沉同志!想先看哪件?换给你看啊~” 沉玉树猛地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略不好意思道:“你继续拆。” 桌上拆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何芝兰拆福袋一样乐此不疲地撕油纸。撕开其中一个,毛绒绒的围巾跳了出来,何芝兰想要围到自己脖子上,却发现这不仅仅是一条围巾,她展开一看,再看看油纸包里剩下的东西,丝袜和玉雕短尾巴,玉雕上边还刻着外螺纹镂花,粘连着毛绒绒的尾巴。 何芝兰也咳嗽两声,有点儿尴尬。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那谢新阳神神秘秘的不给打开看,她一回来半夜就忍不住摸黑儿打开借着月光看了,居然是一套毛绒绒情趣内衣连带着尾巴的cosplay服装,她当时就无语了,赶忙把东西全塞回去,假装自己没看到也不去提这件事。 没想到沉玉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偷偷打开看过了。 还为了不着痕迹地让她穿上这套衣服而欲盖弥彰地买了这一堆衣服,何芝兰用脸颊蹭蹭毛绒绒的“围巾”,然后捡起一旁的波点裙,故意道:“想先穿这件哎~” 夜斗 何芝兰睡到半夜热得心慌,耳边也觉得十分吵闹,她迷迷糊糊推推紧紧抱着自己的沉玉树,紧抱着她的高大身材却动也不动。夫妻两年龄都小,正是不知道节制的时候,也怪不到累得沉玉树呼呼大睡。 她用手背擦擦额上的汗,耳边那股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大时小,听得人脑袋疼。 何芝兰定定神,正要仔细听,大门却哐当一声被撞了开来。 这下动静儿之大,连沉睡的沉玉树都被惊醒了。 进来的人一身深绿军装,戴红色袖章,五星军帽亮闪闪,两条辫子又黑又长垂在胸前。夫妻两住的小院子少有人来,前段时间虽说是吃了一顿批斗,但到底也没掀起多大风浪,便也没想着怎么收拾屋子,扔掉不该有的。 何芝兰是现代人,知道个大概历史,算一算也该是华国锋走马上任,全国就快平反冤假错案了。 所以她心里没把救那个英语老师当个大事,她知道这些什么臭老九学术反动派等到了恢复高考,那可都是全国最缺的师资力量。 而沉玉树,虽然是本土人,知道阶级斗争有多厉害,可他从小长在军区大院,长在爷爷眼下,除了上山下乡来,并没有完全真实地接触过这一段文批武斗,思想有了误区,又是个半大孩子想不到那么多,竟也真以为将人送走了就好了。 长辫子姑娘长得脸圆眼大,说话的声音也大,不同于文彩霞飙着嗓子喊,这姑娘是长久以来喊命令喊出来的官腔威武,只听得她问道:“是不是何芝兰和沉玉树?” 好在冬日冷,两个人就算睡着,衣裳都穿得整整齐齐的。 沉玉树没搭话,只盯着长辫子姑娘身后影影绰绰几个人。 何芝兰醒得早些,脑袋虽然还嗡嗡的,思维却是清醒的,有话答话道:“是了,你又是谁?” “还睡着!还不起来答话!你个现行反革命!”这恶狠狠的声音,不是董菊花又是谁。她脑袋上缠满了一圈圈纱布,迎风招摇,脸上得意很,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挂彩登场,“敢打革委会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个小贱……” 她话一顿,改口道:“小小间谍搞大大破坏,罪祸人民真该死!” 何芝兰一时间懵了,再看看那长辫子姑娘,心想这怎么回事?大半夜私闯民宅……啊不对……这不算民宅……这是公家财产…… 她在这里生活了小半年,潜意识里也知道了这里的法则。 “这是咱们灵泉县学习班红旗战斗小组组长,方永红同志!”太监嗓子亮出来,也是个头缠纱布的老熟人。 早前来这抓人的方永顺。 “哎,”方永红倒是态度不冷不淡继续大声道,“回答问题,不要说有的没的。你是何芝兰,他是不是沉玉树?” 沉玉树坐起身来,也不冷不淡跟着回道:“是,我们是夫妻,大家都知道。” “男女作风问题容后再谈,”方永红点点头,继续道,“你们是不是藏了牛鬼蛇神?” “没有。”沉玉树语气坚定。 “他胡说八道!”董菊花马上跟着道,“小贱人大破坏!这两人搞特务活动!” 说着手指点来点去,仿佛只等方永红一声令下,立刻就要揪住坏分子。 方永红微微皱了皱眉,旁边的董娇娇忙走上前,拿出来一张纸,纸张一亮相,斗大的“祝月明”三个字,何芝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那张从谢新阳手里拿出来的介绍信,给英语老师仿写了一张。 这张介绍信是怎么到了董娇娇手上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英语老师还好吗?应该还好,不然他们不会来找自己。 何芝兰神色变来变去,无需多想都知道她有问题。 方永红摆摆手,非常自然道:“拉去董河村教育堂,好好审理。” 话音刚落,董菊花一个箭步过去就要先给何芝兰一巴掌,沉玉树眼疾手快拉着何芝兰一躲,伸手又一打,这一巴掌被打到了床架上,整个床架都抖了一下,董菊花哀哀叫唤,骂道:“黑帮坏分子!人民大蛀虫!来啊!先给她把头发绞了!” 后面几个革委会的有了灵泉县领导撑腰壮胆,不由得蠢蠢欲动要上前去。 董菊花早就瞧何芝兰不顺眼了,脾气那么傲,刚来董河村没少和革委会的人起冲突,偏偏那些个男的裤裆里二两货当了脑瓜使,看着何芝兰长得漂亮,一个个骚得发慌都捧着让着她。 这种贱女人,就是革命队伍里的败类残渣!革命活动还能看脸办事啦?她把这女人一头亮黑发都给绞了,看这女人还能嚣张么,还能蛊惑革命人员破坏革命活动不。这叫树立革命新风,坚决抵制资产阶级审美复辟!董菊花越想越对,恨不能上手直接在何芝兰脸上挠两把。 可沉玉树偏偏护得紧,一站起来人高马大的,光是气势就能吓死人。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方永顺有点儿后怕地往后退,准备随时跑路。开什么玩笑,上次摔得那脑袋开瓢,疼得他是哭爹喊娘,本来就不咋好使的脑瓜子这两天更是不咋好用了,记忆力大幅度衰退,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拿了多少学习班公款吃喝了。 “哎!”方永红一声叹,落地如雷,两边都停下来。 “公事公办,特事特办,时刻保持清醒头脑,准备对付一切野心家,阴谋家。”方永红拉长声音道,“革命允许犯错误,你们不要怕犯错误,有了错误才好改正嘛!” 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何芝兰搞不懂。 她仔细想了想,那介绍信有两份,一份是英语老师后来模仿的,一份是原本谢新阳给他们的。 原本的那份介绍信就没有名字,后模仿的那份写了“祝月明”三个字,当时她以为是那英语老师的名字,可是问了那老师,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何芝兰也搞不清楚是不是老师的名字。 既然他们半夜来审自己,那老师肯定是没抓到了,那么这份介绍信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原件。 原件一直藏在家里后面柴房木梁顶上…… 她还在想,方永红的声音继续道:“当然要先接受错误,才能更好的接受改正,你们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沉玉树语气坚定:“我们没错,我们没有包庇牛鬼蛇神。” 一定是被偷走了原件,一定是他们写了“祝月明”三个字,一定是这样。他们当然知道英语老师的名字是什么,何芝兰想到这儿,身板儿也挺直了,看看方永红又看董娇娇,道:“组长,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方永红摇摇头道:“你们什么都知道,你们这种小同志啊就是太爱自作聪明,容易受人蒙骗。这种错误不是第一回也不是最后一回。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你们思想改造得还是不彻底。“ “只要资产阶级思想存在一天,我们就要战斗一天。”方永红淳淳教导道,“像祝月明这种顽固不化的走资派,你们要主动划清界限主动上报主动批斗!” 到这后半句,她的声音才稍高了八度,有了点儿文彩霞扯着嗓子嗓子吆喝的感觉。 何芝兰张张口,实在组织不了语言,她听那英语老师的胡言乱语,早就知道了那些人那些年的遭遇。她隐隐约约能猜出来这些个学习班的人,是为了杀人灭口来。毕竟再熬过一段时间,就是粉碎四人帮了,这些牲畜棚里的所谓牛鬼蛇神很快就要各归各位,平反冤假错案了。 她高度怀疑文件已经下达到了灵泉县,只不过这些革委会的还强撑着威风,上瞒下欺做足戏。 只是这些话都不能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出来,毕竟自己只是个下乡知青,哪里有渠道知道这么多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自保,何芝兰想到这一节,正要放缓语气开口,沉玉树倒是直接接过话茬道:“我们没有历史问题,我们思想端正一心向毛主席。文武追敌踪,誓除黑五类,反对抢班夺权,坚决拥护革命。你倒是说说我们的思想哪个方面需要改造?” 上来就扣大帽子说思想改造得不彻底,可沉玉树是自愿上山下乡的,并不是黑五类子女被迫来改造,他的老婆家底也是清白的工人阶级,大舅哥还是保卫边疆的大头兵。要来挖祖坟斗争,这夫妻两家世那简直是红得发紫。 方永红当然知道这些,她也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她也不是为了故意为难这夫妻俩。只是这祝月明到底跑哪儿去了,还藏不藏在这里,她一定要搞清楚。 中央下了文件,学习班里也分成了两派,方永红自然是坚决将阶级斗争进行到底。 国家不来斗争,她也要来斗争!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坚决不能停!祝月明这种玛丽小姐式的人物必须彻底斗臭! 方永红曾经是祝月明的学生,只是她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武斗 “你是认为自己是没前科的知青了。”方永红微微一笑,“你觉得门一关,男女作风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沉玉树对这个还是有点心虚,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从小受的教育以及周围的坏境在男女问题上非常严肃,以至于很多时候他一个人就会胡思乱想反省自己的错误。 他一直觉得何芝兰只是被迫委身给他。他想不通何芝兰为什么非得救她,总觉得是姑姑和爷爷施加了压力,所以在日常生活相处中,他总是尽量迁就何芝兰,极力包容她,甚至有点讨好她。 可他也在日夜相处中逐渐喜欢上了她,从一开始的负责任心态转变为了爱意,爱意上来了就会觉得歉疚,会觉得一开始的错误更加被放大了,会觉得自己真不是人,怎么能做出这样强迫兰兰的事,他很多时候想着想着就会对自己恼恨起来。 现在方永红这么一提,自然是狠狠撞到他心底那块疤。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和兰兰有一场浪漫的邂逅,正常的相恋,而不是被迫成了夫妻,以至于他总是提心吊胆的觉得何芝兰随时会清醒过来,决绝地离他而去。 “我们,我们是夫妻。”沉玉树明显底气不足。 “是吗?”方永红笑笑,“搞革命一定要深挖思想根源,你让我说说你的思想哪里还需要改造,我看最需要改造的就是资产阶级淫乱思想,男女作风问题上这叫和畜生一样……” 沉玉树有些发抖,刚被抓起来的时候,他自己就在心底这样骂过自己了。 方永红继续道:“思想再不警惕,那就是禽兽不如。” 何芝兰听得云里雾里,但明显感觉到这小孩气势弱了不止一点半点,当即回呛道:“红旗战斗小组还战斗到别人家夫妻的事了?我们就是夫妻,家里人都定好的亲事,你有什么看不惯的,去找我爸妈去找他爸妈,看你是想娶我啊还是想嫁给他?” 旁边几个围观的革委会成员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何芝兰真是越来越能说了。 她这一打岔,沉玉树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下来,大掌被何芝兰捏住揉了揉,说话也有了底气道:“我们是夫妻。” 方永红也并没有要非得纠结这个问题,她摆摆手道:“整肃整肃,先整后肃,好人不怕整,怕整是坏人,先搜屋子后搜院子,我倒要看看祝月明在不在。” 她发言,立刻就有人行动。 对着十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沉玉树也不能真一个人拳打脚踢做斗争。再说人也已经送走了,不怕他们搜。于是也没有阻拦,只是将何芝兰拉得离自己更近些,时刻盯着那些人不让他们近身自己老婆。 屋子里又被掀翻了,连茅房都被拆了门。 董娇娇瞧着这夫妻两你侬我侬的,看着就不爽。她上辈子和何文坤刚开始那么好那也是相敬如宾,从没有这样夫妻两个齐心协力的时候。何芝兰早该死的,沉玉树也是个该死的,这两个人居然还甜甜蜜蜜过起了日子,上辈子自己因为这两个人的死真是受了一辈子的罪了。 她只是一味的恨,却从没好好想过该恨的是谁。 她只觉得是何文坤勾引她,欠她的,但她不想是自己贪图城里日子快活。她恨沉家人上辈子折磨她,但她没想过是因为她先设计害死了一条人命。她怨何芝兰如今好好活着过着她想要的日子,但她没想过何芝兰的生活和她根本也没什么关系,不是上山下乡,她两说不定一辈子都见不着面,就算是原来的何芝兰再大的小姐脾气也从没主动害过人,更别提害她。 可她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是一个上辈子受苦被怨恨折磨的女人,她只想发泄。 有的人受了伤会学会不能这样去伤害别人,而有的人受了伤就恨不得全世界都死光光。 董娇娇是后者。 “介绍信都在这了,还狡辩呢。”董娇娇柔声道,“贴身衣裳也搜搜吧,别藏了通敌叛国的信。” 她这话不轻不重的,董菊花可来了劲头,上前就要拉扯,但长了心眼先指挥道:“你们去搜沉玉树,我来搜何芝兰!” 几个男的走上前,沉玉树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开打。 “不忙这个。”方永红制止道,“让他们自己把大衣裳脱了来搜,小同志,我们可不是什么野蛮人。” “这都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奇装异服资产阶级歪风邪气!真是从灵魂到躯壳都已腐烂透顶!”董菊花有些不情愿,坚持道,“让我来撕了它!” 何芝兰双颊发红,倒不是生气,而是有点发窘,她外面穿得是套身纯棉蕾丝长裙,也算不得奇装异服,但是里面确实有点儿少儿不宜。 沉玉树穿得简单,磨边的毛衫,破烂带洞的长裤。要脱也简单,但他不能这样做,这样就是默认了他们整人整对了,一旦被整,这帮人有的是手段折腾人。 他昂首挺胸,直接道:“来啊!来搜身啊!” 几个革委会的没敢靠前,沉玉树天天下地干活,那膀子上的肌肉可不是吓唬人的。早前耕田上那疯牛都是沉玉树拉回来的,这么个神人没人真的想跟他硬碰硬的打架。 “听不懂啊?”方永红摇摇头,“小同志,思想别走歪路,我们可不是敌人。” 说着她走上前,沉玉树揽着何芝兰往后退,方永红停下脚步道:“革委会女同志留下,男同志可以先出去。” 屋子里一下少了大半人。 沉玉树可不上当,做好了被女人围攻,打女人的准备,谁知道方永红又摆摆手道:“大家都去门口守着,我来亲自搜。” 何芝兰刚才不过嘴上开玩笑,现在却有点儿发慌,没头没脑地想这方永红别是真看上夫妻两了。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想到这句荒谬绝伦的现世名言何芝兰有点儿绷不住,也许是气氛太严肃吓人了,她的脑袋瓜子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她表情古怪,方永红当然注意到了,叹口气道:“哎,不知道祝月明给你们灌什么迷魂汤了,罪名都安成了间谍特工,你们还要这么护着她。” 沉玉树张口就要说关你什么事,话到嘴边反应过来道:“我们不认识什么祝月明祝月暗,我管它月亮明不明暗不暗。” 方永红坐下来,语气沉稳道:“我是为了救你们,才把人都清出去。” “你们也许不知道,这个祝月明,家里同香港有联系,以前还接待过英国来的学生,属于重点审查对象,清理阶级队伍运动那时候叫她什么,都叫她玛丽小姐式的人物,就是《红岩》里的那个女特务。”方永红娓娓道来,“她当年有一张飞机票哎是要去香港那边的,这属于什么,背叛祖国!这种人,那都不是陪斗,那是主斗对象!” “她丈夫更是千古罪人,居然敢自绝于人民,真是臭狗屎都不如!”方永红缓一口气继续道,“你们是小同志,是祖国未来的希望,可不敢和反革命划不清界线的事。” 她说话老气横秋,其实她也不过虚长这两人几岁,根本也还是青年人。 说了这么些话,这两人还是不为所动,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清楚,打起太极来得心应手。 何芝兰知道那张机票,祝月明没有选择和家里人一起离开,因为她在这里和一个科学家结了婚,而她的丈夫那位科学家在大西北如此荒凉的地方,自杀了。 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见两人始终不合作,方永红突然恶狠狠骂道:“狗恶霸!狗汉奸!” 她的神色也变了,在月光下闪着一种奇异的光泽,像是喝醉了般兴奋过度。 她这两句话一骂出来,屋外人登时轰隆隆的全闯进来,像是奔涌的酒液溢了出来,围住夫妻二人,跟着方永红一起骂道:“漏网的反动派!与特务有联系的黑帮分子!人民群众中的老鼠屎!” “你们他妈的听着!” 沉玉树和何芝兰被拉扯到屋外,人群继续闹哄哄的围着他们喊叫。 “狗间谍!大毒蛇!他妈的骑到人民群众头上耀武扬威!我们要抽你的筋!拔你的骨!挖你的贼心!砍你的狗头!你他妈的放老实点!否则我们要断你的孙绝你的种!砸你个稀巴烂!” “对付黑帮怎么办?!” “枪毙!枪毙!枪毙!” “早前枪毙完!我们早点回家睡觉!” “好!好!好!” 白天下了雨,晚上就格外冷,夫妻两个人穿得单薄被挤到屋外,何芝兰又出了汗,一下子被冷风一激,不由冷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喊出来两句话都被围着的人声淹没了。 “怎么处罚阶级败类?” “拳打脚踢!掌嘴抽棍!火烫棍夹!吊房梁光身冻!” “光身子冻!撕败类的衣服!” “撕!撕!撕!” “撕开败类藏身处!撕出一个新天地!” 回家 yedu5.com “你有没有罪?” “你该不该死?” 人声鼎沸,冷气热气儿交替着蒸腾,何芝兰被沉玉树护在怀里,额头顶着他的胳膊看到那一张张脸仿佛在不断的变形,让她头昏脑胀,喉头一热,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本来伸手要去抓何芝兰的董菊花被吐了一手,酸气上冲,董菊花大骂一声:“臭害虫!脏老九!都给我打啊!打死她!文化大革命万岁!” 双拳难敌四手,沉玉树抱起何芝兰就要跑。 一个人要活活打死另一个人,是非常考验心理素质的,而一群人要打死一个人,只需要环境塑造得够狂热,谁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法不责众里的人性的恶会被放大,众人可以更加放肆的发泄自己的破坏欲,因为跟着众人作恶,单人的责任似乎被稀释了,就连董娇娇也觉得如果现在这两人被活活打死了,和她去偷那张介绍信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毕竟她只是喊喊口号根本没动手。 何芝兰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是上手术台,虽然害怕但是平静,因为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接受了即将会发生什么。 可是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的,那种对死亡的恐惧突然具象起来。 在不断变形的人脸和疯狂的口号中,她的脊背麻木发凉,第六感不断地告诉她,这就是那一刻了,这就是要被死亡的那一刻了。何芝兰哇哇吐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昏过去了,她好像看见手术台的那盏无影灯了。鮜續zhàng擳噈至リ:ye du 4.com “散开散开!”张大成拿着手电筒照射人群,大吼道,“开枪了啊!” 有几个外围的散开来,里面闹哄哄不知是不是没听到,依旧试图去抓夫妻两个。 一声枪响,张大成可不是开玩笑。 灵泉县来人,董河村的早就上报了。那会儿革委会的去做斗争,居然斗到了沉玉树头上,到底也没怎么样,张大成也没当回事,只是张大成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帮人竟然是铁了心了要斗沉玉树夫妻两。 何芝兰确实小资做派有点高调,刚下乡来的时候,嫌这脏嫌那乱,天天拉长个脸吃个饭都要分碗分筷,张大成也怪看不惯她的。但是要说她是个女间谍女特务那也还真犯不着,张大成可不觉得她这个大小姐脾气愣瓜脑子能做起来通敌叛国的事。 “群众要发动,命令要强迫,群众是庙里鼓,三天不打落尘土!”方永红气势威武喊道,“小同志,斗争斗争,先斗再争,不斗怎么争,你开枪我不害怕,死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来啊抓住那个玛丽小姐!”方永红气势从容继续指挥道。 真是疯了,张大成又朝天鸣枪一声。 他爸是沉司令的警卫员,他自己也是从部队里滚一身泥爬出来的,最疯狂的时候也不是没经历过,炮打司令部搞斗争,他可不是沉玉树这种关在大院里的半大孩子,当即又鸣枪一声怒斥道:“有什么事去公安局说!现在就地散开!” 三声枪响,总算是将众人的魂惊了回来。 后半夜来抓人搞恐怖事件,就是为了打个出其不意。灵泉县学习班的来了有去公安局的,也有去隔壁村革委会的,只是来这里的方永红才是战斗小组的核心人物,最会这一手半夜搞革命,吓破人的胆,打掉人的骨气,一切就都好办了。 可是董河村革委会的到底还是要同公社上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张大成来这公安局也好些年了,大家最是熟悉,都知道他一开始就挺照顾沉玉树的。当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出了那档子事,也都知道了沉玉树的家庭背景。这会儿散开来才如梦初醒,又想管它什么家庭背景,革委会的谁不是出身红透。大家都是搞革命斗争,怕什么流血牺牲,真冤枉你了那也是为革命做贡献,毕竟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枪杆子里出政权,你这个走资当权派也敢来指摘我们革命群众?”方永红大辫子一甩,圆圆的脸严肃又认真,凶霸霸道,“破坏无产阶级专政,你带枪下乡做斗争,妄图反革命夺权!” “工总司的人都在开会,你怎么不去参加?是不是对革命活动有不满意见?”张大成脸长得清清秀秀的,做事说话却是五大三粗的,非常有一股气概,很能镇住人。 董菊花忙跟着道:“工总司没给我们下通知。” 张大成看都不看她,只盯着方永红道:“中央的文件都下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方永红脸色当即一变道:“文件也下到你们这了?” 前屋后院,一片狼藉,最主要的是两个人的床铺也被翻了个底朝天。何芝兰定了定神,接过沉玉树递来的热毛巾擦脸,那帮人已经跟着张大成走了,她却觉得那帮人仿佛还在这里。 “我想回家。”良久,何芝兰喃喃自语。 沉玉树上前抱住她,小声道:“年后一定能回去。” “不是啊,”何芝兰又想呕吐了,眼里条件反射泛起了泪花,“我想回家,我真正的家,大家都遵纪守法的家。” 她作为一个现代人,真的完全想象不到这里居然会这样。1976年啊已经是快要改革开放了,然而黎明前的黑夜却是最难熬的,遭受经历过这种非人的折磨,简直分分钟终身阴影要ptsd了。 那些乱七八糟抓过来的手,要打下来的巴掌,就好像地狱里恶鬼聚来要吃她。 她被沉玉树护着还好,拳打脚踢的看着近也没真的落下来,然后她反应过来,是没落到她身上,全落到这半大孩子身上了。何芝兰放下热毛巾,伸手去拉沉玉树的破毛衫,沉玉树也乖乖的任她拉扯,肩膀背部淤青最多,手背上也不少红肿,何芝兰伸手擦擦他破损的唇,这孩子面上也挨了几下,轻伤挂彩还好没毁容。 何芝兰把毛巾放到热水里投洗,去清理沉玉树身上的伤口。 擦了没几下,沉玉树倒是先落了泪,他心情有点儿伤感,但主要是憋了一肚气愤恨得不得了。他年纪轻火气大,要按照他的脾气,一个人被人打,那是拼着被打死,也非得把那群人都摁在地上狠狠揍一顿不可。可他主要得护着何芝兰,护也没护好,给老婆吓得又吐又哭的,真是该死!那帮人该死!自己也该死! 何芝兰可不知道十来岁小伙那愣头青满脑子都想啥,看他哭了还以为是自己手下力道重了,忙柔声道:“不疼哦给吹吹~” 她毕竟有个上辈子,又因为这孩子思想比较单纯,起码比她单纯多了,所以她潜意识老是把他当半大孩子看。 沉玉树被她这样对待着,也习惯了接受了,或者说根本也没意识到,平常只觉得自己老婆真心疼自己。 今天却勇敢反驳,努力解释道:“我才不是因为疼会哭,是因为……” 他刚想全盘托出,脑子反应过来接下来要说的话,顿住了。 何芝兰捏捏他的脸,不让他尴尬,接话道:“好,知道啦。” “年后一定会回去的。”沉玉树也摸摸何芝兰的脸,信心满满道,“到时候我们回家结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管着你。” “好。”何芝兰应道。 年后一定会回去的,他已经给家里写了信,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想爷爷知道他的决心。 等结婚了全告诉她,让她知道不是他学习不好,是他根本没法学习。也不是他不想早点找关系送她回城,是因为这样走关系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要以什么理由说服爷爷,他想了很久也写了很久,不断更改的措辞和错别字,在送走那个英文老师后,他把信也寄了出去。 两个人像是受伤的鸟雀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了半晌话。 主要是沉玉树疯了一般不断给她许诺,何芝兰应两声然后开始畅想美好未来。 回家,回现代的家那是概率小到彗星撞地球,回这里的家倒是还有可能,不管是通过高考还是别的手段,总是要回城里去,到法制观念强的地区,起码不担心自己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刨出来打死。 但是要回去何芝兰本来的家,何芝兰还是有点担心,她也不记得家里二嫂在那本书有什么戏份,但是潜意识里来自原主对二嫂的不舒服感却是非常强烈,总觉得这么个人很讨厌。 那就结婚。 想到结婚,何芝兰有点儿不真实感,真要结婚吗?真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吗? 她抬头看看他,他一双桃花眼已经累得闭上了,眼尾微微上翘泛红,双手还是下意识地紧紧抱着何芝兰。他喜欢她,他呵护她,她当然愿意跟他结婚。 夫妻二人并没聊到英文老师,像是下意识默契的避开一样,不聊这个人,就好像这件事没发生。 但是这件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工总司的会议连开了三四天。 等夫妻两个把小院又重新弄好,游行的队伍也欢呼雀跃着过来了。 大槐村 “热烈庆祝粉碎四人帮伟大胜利!” “照过去方针办!你办事,我放心!” “放心!放心!放心!” 横幅拉起来,文宣队伍的敲锣打鼓走来,林安定下意识往小院子里面看。 那天半夜的事,知青们并不知情,等枪响了才知道这偏僻小院里发生了一场武斗。他们知青都是经历过这种事儿的,从学校到街道,当初那是血洗一片天。什么“打死个人不就28块钱的事儿”,这种话也没少听过,火葬场28块钱的火化费用成了衡量一条人命的标准,是对人命多么大的漠视。 这夫妻两估计也没少受惊吓,林安定有意去探望,但是以田杰为首的知青们却老大不愿意。 站队问题已经深入人心,谁也不敢和有问题的知青多交流,这也怪不到田杰他们。 见林安定神不守舍的总往小院子里瞧,刘亚楠用胳膊肘子顶顶董娇娇笑嘻嘻道:“哎你看,有的人是不要脸哦~” 董娇娇成日里跟着知青混,也将自己当成知青一份子。她没有知青的命,却有知青的渴望。她也想去城里,但是婚姻这条道路却没这么好走。对她感兴趣的田杰因着相貌年龄问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而其他的知青们,早就听说和乡民结了婚的知青是回不了城市的,于是各自为了前程绝不轻易婚嫁。 “有的女人就是不要脸,炕头有了男人还想着勾搭别的男人。”董娇娇直接把话拐到何芝兰头上,“女人玩得花,还要什么脸面呀~” 刘亚楠笑得眉眼俱开,故意跟着大声重复一遍。 不要脸三个字不断飘进去小院儿里,就是故意刺这夫妻两,但是小院里打开门的却不是夫妻两,而是先进青年文朝霞。 董娇娇脸色一变,她不知道这人倒是从医院出来了。 一下子下毒祸害那么多人的事儿,全都涌上了心头,她有一瞬间心虚,又想关她什么事,那是董有财和董建国残酷无情,那是张秀芬心狠手辣,那是…… 她想到她被判了五年劳改的爹,那点儿心虚立刻转为怒火,恨不能恶狠狠瞪文朝霞一眼。 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到底多活了一世,知道表面工夫还是要做好,于是点了个头示意就继续喊口号去了。 “文同志!你什么时候回来啦?”林安定挺喜欢文朝霞的,这样吃苦耐劳有奉献精神的好同志,谁不喜欢啊。文宣队也是要去做农活的,好在文朝霞非常善解人意,总是给他们排最轻松的工。 文朝霞简略一说,原来这个院子分给文家三姐弟了。再说到那夫妻二人,因着武斗的事,好像要去接受审查隔离了,文朝霞也弄不清楚,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只知道人被送去工总司了。 工总司的大门紧闭,何芝兰跟着听会议,听了个头昏脑胀的,不过倒是有个新奇事儿,她看到电视机了。 在这个娱乐活动几乎为零的时代,看非毛主席语录以外的闲书都属于阶级斗争问题,她居然看到电视机了。 大会上的人拿着喇叭讲事,口号喊来喊去的声音再大,都不如电视机上华国锋在天安门城楼现身后群众欢呼的声音大。那一声声“放心!放心!放心!”宣告了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受到了政治审判,以及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的结束。 何芝兰心道快了快了,恢复高考后即将改革春风吹满地了。 看着那个黑白电视机,她总算感觉和现代社会有了一丝丝连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机,沉玉树看着她脸上的微笑,也跟着笑了。 从工总司的会议室里出来,何芝兰才知道赵涛病退回城了,走之前举荐了她来当大槐村向阳小学的语文老师。沉玉树和她是夫妻,妇唱夫随,顺便找张大成开了个后门,也给分到大槐村的知青队伍里去了。 两个人被张大成领到大槐村的知青点,先是办手续再是找屋子。大槐村的经济条件比董河村的要好,有小学有礼堂还有放映电影的设备,少茅草屋多砖瓦屋,两个人被知青点的人带着绕来绕去到了靠山的一间小屋。 红砖瓦房,本来是守林人的屋子,不过这些年忙着文攻武斗,守林这个任务按照优先顺序直接被舍弃了。现在日子慢慢顺当起来,事情有了条理,也少不得守林员了。村里人推举的不少,上面也准备派人下来,里面的矛盾不浅,沉玉树这个愣头青背景深,知青点的人想着正好把这块烫手山芋扔给他。 沉玉树不知道,何芝兰更不了解,夫妻两人只是看着红砖瓦房挺满意。 在董河村能用的东西那晚武斗早就被搜刮完了,要叫革委会的人吐出来,一个个都是人精儿哪那么容易。好在夫妻二人也不是那么在意这些,毕竟自己没出事就是谢谢老天了,那些身外之物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方永红方永顺,董菊花董娇娇,再见了。 何芝兰和沉玉树里里外外将红砖瓦房收拾干净,去知青点领了棉被之类的生活用品。新生活新气象,沉玉树还用红纸剪了窗花贴上去,等锅头冒了烟,这间红砖瓦房才算真正有了人气。 清汤寡水飘菜叶……能有菜叶就不错了,灰得发亮的荞麦馍馍……这可是有机杂粮,都对身体好处大着呢。 何芝兰内心一边劝自己一边骗自己,默默吃着,等食物到了嘴里,她觉得她的胃大喊了一声:我要吃肉! 肚里没有油水,饭量就会尤其大,恨不能吃天吃地横扫千军。 何芝兰一边啃馍,一边发挥阿q精神,想象手中的馍是红烧肉夹馍,五花肉炖得肥而不腻,干馍内里松软外表酥脆,最好还要有层芝麻,黑白芝麻各来一半,啊不如想象成炸馍夹肉,油啊~好多的油~ 她这样想着,似乎真的闻到了油香味,肉香味。 夜斗完后几天又是忙着收拾院子,又是开大会,一开就是没完没了,还要上去跟着唱红歌表决心,结束了还得跟着收拾桌椅板凳,真把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吃饭呢更是别想着开小灶,跟着大家伙儿一块儿喝红薯粥,起先她还觉得好玩儿有趣儿,等真这么硬灌红薯水灌了几天后,她才明白之前她过的日子有多好,自己被沉玉树照顾得有多好。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她再深呼吸一口气,那股肉香味儿更强烈了。 “何同志!”文朝霞提着一个竹编织筐,神情不失严肃但因着眯眼微笑又略显亲近,“你搬家搬得快,收拾东西却不要忘了‘勤俭’二字。” 她把竹筐放到靠门边,也不进来,只继续道:“毛主席都说了‘勤俭节约和反对浪费是我们党的一贯方针和优良传统,什么时候都不能改变!’,搬家也不能改变,所以我把东西都带过来了,你要收拾好!” 说完,她一身正气地转头就走了。 “哎?”何芝兰摸不着头脑,正要上前去,却看到文朝霞和大槐村知青点的人打招呼。 那是引夫妻二人来红砖瓦房的知青点负责人,刘向东。 刘向东站得不远不近,刚好让何芝兰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这个中年男人长得很儒雅,眉宇间有常年微笑留下的痕迹,乍一看十分面善。然而何芝兰是有上辈子进入现代社会的经验,短暂的职场上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人,知道这是个笑面虎。 她跟着微笑点头示意,大声道:“文同志!我们会好好听毛主席的话,搞勤俭抓革命!多节约促生产!” 开大会还是有效果的,她现在喊口号喊得非常自如,甚至感觉是肌肉记忆的脱口而出。 竹筐被沉玉树提回屋内,他和文朝霞不熟悉,再一个作风问题在这个时代可是大问题,既然人家文朝霞连“沉同志”都没喊,他也没必要硬凑上去搭话。 小院子还没彻底收拾好,张大成就带着赵涛的推荐信来了。 能去当大槐村当老师肯定比在董河村这个邪门地方窝着好,于是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两人几乎是两袖清风地搬了家。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大多都被革委会的拿走了。 留下来的铁锅灶台也不能真扛到新地方去,有那搬炕头的精神还不如重新砌一个。 “好香啊!”何芝兰掀开竹编盖,差点儿以为自己眼花了,“猪肉罐头!” 她拿出来那贴了一层薄纸的猪肉罐头,供销社上有卖的,但她的私房钱都被搜走了,现在根本买不起。她拿猪肉罐头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贴到一旁的铝饭盒上,温热得有点儿发烫。她嘶一声,沉玉树一只手连忙去拿开那铝制饭盒,另一只手去抓她的手查看。 何芝兰顾不得烫不烫,拂开沉玉树的手去打开铝制饭盒的盖子。 红烧排骨! 就知道精神胜利法不可能凭空造肉香啊,文同志!雪中送炭,饿中送肉啊! 够不够 竹筐底下是些新衣裳和几大卷布,都是些好料子。 何芝兰把东西全拿了出来,最底下是一封信,打开粗略扫过,开头先是一大段的主席话语,谓主席教导光芒照,革命战士逞英豪,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再下来是一小段问候夫妻二人身体健康,然后才是文朝霞想说的话。 原来她在那医院住着也知道了是何芝兰借钱给文家姐弟了,何芝兰这么帮助她,她觉得何芝兰比她更有资格回城,于是已经写了一封表扬信和推荐信给了公社领导。文朝霞是一个心底坦荡的好人,她做事只求问心无愧,所以在信中她有什么说什么。 她也听说了夜斗的事情,首先批评了何芝兰的做事不严谨,从这一小段话何芝兰也知道了文彩霞绝对没和她大姐说自己真藏了人的事儿。 然后笔锋一转,她讲到了那晚夜斗,原来文家姐弟才是最先被斗的,还是在隔壁徐家村被斗的。 文彩霞和文晚霞姐弟两个去徐家村守夜,主要是为了促成文晚霞和徐翠华两个人革命友谊的建立。 “这个文同志还真是什么都写啊。”何芝兰提起来三页纸,密密麻麻全是字。 文家小弟的爱情生活占了一个小段落,文朝霞还提到如果革命友谊成功建立,希望何芝兰到时候也能来见证这段友谊。洋洋洒洒的情爱故事写到这,又是笔锋一转,转回了那晚夜斗,文彩霞跑得快,去公安局和公社上叫人了,这才有了张大成及时来解救夫妻二人。 可惨了文晚霞,被斗了一晚上,李建峰过去都不顶事儿,红旗战斗小组的说是徐家村公社的事儿,他董河村公社的领导管不着。 写到这里,又是一大段革命语录,文家大姐狠狠批评了文家姐弟的不靠谱,顺便简单批评了一下何芝兰。 何芝兰面红心虚,她当时救人真没想那么多,也没想着会拖累文家姐弟。 再往下写,是竹筐里的物资。大部分是文朝霞自己贴钱买的,她还特地写到不算是还钱,只算是革命战士之间的慰问,然后是一小部分夫妻二人没带走的…… 小院子被搜刮干净得像是被狗舔过的饭盆,何芝兰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落下什么。 然后,她看到沉玉树从大卷布料里取出来几件……情趣……用具…… 原来文家大姐那可是公事公办,雷厉风行,红红火火闯到革委会就去要东西。 革委会那是只进不出的,哪能那么容易吐出来呢。不过文朝霞十里八村有名的劳模好同志,好歹要给她点面子,就把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以及不知道是用来干啥的就都退还回去了。 信里文家大姐也发出了疑问,那毛茸茸的是围巾吗?为什么会有玉石挂在上面?是装饰吗?还有几块布料看质地不像是抹布,但是看形状也不像是衣服…… 何芝兰石化中…… 社死啊社死啊!文家大姐!请不要用纯洁的语气问出这样社死的问题了啊喂! 但是文家大姐非常有才情的继续写了好几个问题以及设想答案。 何芝兰满脸通红中…… “兰兰?”沉玉树疑惑问。 何芝兰抬头看到沉玉树一张无辜脸,整个人更加社死了,总觉得是自己把这个小孩带坏了。 她把信封一放,掩饰性咳嗽两声道:“吃饭吃饭。” 红烧排骨,猪肉罐头,还有一整盒的白米饭,吃得人心情都变好了。 红砖瓦房靠山,夜里更凉。 尽管沉玉树白天里忙不停地捡了许多柴火,放着回来烧,但过了半夜那点儿火星子彻底灭了后,寒风四处灌进来,冷到何芝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沉玉树睡觉喜欢扒着她,像是个小孩抱毛绒玩具,而且还会越抱越紧。何芝兰和他一起睡了大半年,知道这人臭毛病,所以她睡梦中都养成了习惯,会像个蚕蛹一样沽涌沽涌出来喘气儿。 现在这个时候这个习惯可就不好了,她沽涌出来了大半个腿胳膊,尽管盖着棉被还是被缝隙里吹进来的寒风冷到哆嗦。 冷醒的滋味可不好受,还不容易再睡着。 她伸手去捏沉玉树的耳朵,凉凉的。再去捏这孩子的眉毛,根根分明又黑又粗,形似长剑,颇有点儿古典美学感。他头发好长时间没理了,有点儿过长,遮眉遮眼的,有种朦胧感,俊美中带着些许忧郁。何芝兰正在这给他脑补一个伤情剧本呢,孩子睁眼了。 桃花眼一睁开,什么伤情剧本立刻goodbye了。 他眼里是少年人的蓬勃生气,带着点儿这个年纪独有的傻气,特别……特别清纯…… 何芝兰假装着横吹鼻子竖瞪眼,恶人先告状道:“都怪你……” 话还没说完呢,少年人的唇直接堵上来了。 工总司开大会开了多少天喝红薯水,他就有多少天没吃到“肉”。 虽然是自己老婆,但是到底还没有办手续,还没办理仪式迎回家。在工总司的地盘上只能听从分配各自去男女宿舍。等回了董河村小院儿,忙着收拾清理,也没那个心思办事。 他火气早在白天看到玉雕尾巴的时候就上来了。 何芝兰被亲了个头昏脑胀,浑身发热,含含糊糊在亲吻间不断引导道:“往上一点儿……对……在……” 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在她的下身作怪。 纤长的食中二指夹住那脆弱的阴珠,缓慢地揉搓着。他亲着她的唇,从唇侧亲往下巴,又从下巴亲到脖颈。细白娇嫩的肌肤被他用唇舌舔吻着,一路湿润到胸前。他清凉的发丝擦过她的肌肤,带来一阵阵颤栗,直到胸前那颗茱萸被牙齿咬住。 何芝兰爽到身体僵硬住,深呼吸一口气引导道:“慢点……手下动作慢一点……” 他用纤长的中指试探性地往下摸,食指和大拇指则捏住上面的敏感点,中指的指腹不断地往穴口揉弄,速度极慢却很坚定地揉进去,直到她僵硬的身体再次开始颤抖。 她夹着他的长指,垂眼看到他亲吻她的乳,发长覆盖着他的眉眼,浓郁的黑仿佛化不开的夜色。 她忍不住低下头来亲吻他的发,皂角水的味道,带点儿麝香气息。 非常好闻,非常独特,几乎一下子就能勾勒出沉玉树这个人的模样。 天旋地转,何芝兰可耻的高潮了。 果然技术在实战中锻炼是会越来越强的。 他没放开她,却也没继续过分挑逗她,而是将她抱在怀里,安抚性地抚摸她的后背。 两个人温存了好一会儿,何芝兰先忍不住了,小声开口道:“我好困……快睡着了……” 再不办事,她真要睡过去了。 沉玉树摸着她背后一层薄薄突出的骨头,亲亲她的脸颊道:“太冷了,我去生火。” 说着,他还真的起身,先把棉被给何芝兰裹好,然后顶着帐篷去生火了。 本来昏昏欲睡的何芝兰,在失去了自己可靠的背枕后,反而清醒了。她看着他去角落搬柴,放到铜盆里生火,烈烈红光照着沉玉树的侧脸,他真的长大了很多。 第一次见面时候那蜷缩在看守所角落里的可怜样儿…… 沉玉树抬头看她,抓了个正着儿,桃花眼笑笑,歪头问道:“不睡觉吗?我给你守夜。” 何芝兰默默把钻进被窝的脑袋拱出来,高潮后的嗓音有点儿不受控制的发嗲道:“睡不着了。” 柴火噼里啪啦的响,沉玉树往里面再放了几根,架得柴堆高高的。然后走到床前侧趴到她脑袋边,眼睛亮亮的,两个酒窝随着他的笑容时深时浅,他靠近她在她耳边吹气道:“睡不着那你想要做什么呀?” 这个死孩子! 何芝兰被调戏一把,老脸通红。 本来准备的义正严辞输出一通,但是发嗲的声音让说出去的话第一句话就直接变了味。 “当然是早点睡觉啊……”当然是他这个暖靠背要过来给她取暖,她才好睡着啊! “哦。睡觉哦。”沉玉树躺到她身侧,舒展开自己身体,顶着帐篷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睡不着呀?” “因为你不在……”又嗲又颤抖,何芝兰自己听着都觉得自己在不要脸的求欢。 “我在啊。”沉玉树侧过身,用手撑着侧脸看她,非常认真地又答又问道,“我在你身边还不够吗?那要我在你哪里才够呢?” 何芝兰双眼瞪圆,这小子学习能力太强了,上次戴尾巴好好调戏了他一番,他现在是有样学样全还给她了。 难道这就是名师出高徒?名师何芝兰感慨。 高徒沉玉树侧趴到她身上,硬成这样依旧面色不改,笑意不减,继续谈笑风生道:“靠在这里够不够?” 何芝兰眼看着他慢慢挪进被窝,帐篷贴住她的肌肤,他的手也不老实地摸到那湿润之地。 “现在够了吗?”他用食指摸弄她的穴口。 高潮过的身体又软又敏感,何芝兰又来了感觉。 她咬牙切齿道:“够又如何?不够又如何?” 漫漫长夜H 窗外的风高高低低从树叶间犹如厉鬼呼嚎过去,何芝兰却听不到。 她的耳垂被沉玉树舔舐着,他的喘息声如此之近,从她耳内轰鸣着一直到脑后,全身都在发麻。他的手臂从她脑后托住她的发,从耳垂边又往她的唇上亲,被他肌肤紧紧贴住的四肢逐渐暖热起来。 沉玉树的舌头与她的软舌不断交缠。 他平时会习惯性的舔唇,以至于唇肉亲上来总是软嫩的,一点儿不像她现在抓住的他的背肌那样劲实。那样软的唇,会让她联想到他私底下与她说话总是柔软的,带着轻微的笑意,就像现在,他的脸贴过来,她能感觉到那笑意随着酒窝漾起而不断扩大。 “想我吗?”沉玉树的桃花眼清亮,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她几乎能看清夜色映进去的流光溢彩,他的声音带着情动后暧昧的喘息,“想不想我呀?” 何芝兰亲亲他的酒窝,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故意嘴硬道:“不想,睡觉睡觉,晚安晚安。” “不想一个人睡觉睡觉?”沉玉树也故意忽略后半句,顺便扭曲话意道,“想和我睡觉睡觉?” 何芝兰捏住他的酒窝提起来,底气不足地骂道:“好个不要脸的小伙儿,小不正经儿。” 小不正经儿顺着她提起来的力道,呲牙咧嘴皱眉假装苦恼道:“唉,媳妇儿好凶哦~怎么办哦~我的命好苦哦~” 说着,便假作泫然欲泣,竟真的有点儿水雾朦胧了桃花眼。 何芝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放开他的帅脸,看他眼尾泛起的淡色红晕逐渐扩大,延续到双颊直至整张面孔,她才注意到她的胸口一览无余,全被半趴在她身上的小不正经儿看了个一干二净。 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却少有这样互相直接看光裸身躯的时候,有点色情。 小不正经儿虽然学习能力和实战能力都在不断加强,但是到底少年人年纪小,简直看不得自己媳妇儿原始的赤裸的雪白的肉体,一霎间热血就冲上头,整张脸都快害羞得红透了。 少女正在发育的身躯,呼之欲出的曲线,那么青春那么美好。 沉玉树低下头去亲吻她的锁骨,一点点亲到她的胸前,然后帅脸躺到她的双乳间,压着她的一侧乳房,舔着另一侧乳房的乳尖,轻轻地咬。他抬眸看她,过长的黑发错落地打下来半遮住他的眼睛,湿润氤氲着雾气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她,下眼白微微露出,衬得上方黑瞳仁更加清亮,有种原始的生机,古灵精怪的,简直让何芝兰不知道身在何处。 乳尖本来就是她的敏感点,他又这样动情地看着她。 何芝兰忍不住呻吟,嗓音发颤道:“沉玉树,别这样……” 沉玉树侧过头把脸躺倒到另一边乳房,她垂眼就能看到他微微抖动的睫毛,看到他抿住她的乳尖舔入口中,含糊不清道:“别哪样?这样吗?还是……这样?” 他用虎牙咬住乳尖,抬眸看她,脸上带着恶作剧似的得逞的笑意,笑肌牵动到桃花眼尾,泛出温柔的充满欲望的情意。 少女忍不住惊呼,急忙又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 这儿不比董河村的小院孤僻。虽然在山脚下,但是相连不远就是一户人家,而且红砖瓦房纸糊的窗,木帘的门,隔音隔冷效果简直就是没有,她可不想大半夜的吵得邻里不安。 他大掌掐住她的腰身坐起来,一条腿跪在她身侧,另一条长腿就直接踩到地上。 尽管床架打得高,但他长得更高。平时何芝兰坐上床,腿会摇摇晃晃的离地两三寸,而他坐上床却可以踩在地上,膝盖还能打弯。那条长腿踩到地上,小腹下发热的帐篷就贴到了她大腿内侧娇嫩的肌肤上。 帐篷里的肉器鼓鼓囊囊的一团,随着他调整姿势的动作坚硬地打到她穴口。 刚刚高潮过的穴口肿胀着,像是发面馒头一般,蓬松柔软。被一刺激又流出水来。 沉玉树捏捏她的乳,用指甲轻轻掐了掐乳尖,一边喘息一边语音低沉道:“兰兰,你喜欢我是不是……” 他边说,边将她早就脱落大半扣子的棉衬衣温柔的解下来,低头亲亲她的脸颊着了迷般重复道:“我也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除了和何芝兰,他没有情爱经验,小黄书固然看着刺激,但是对着自己心爱之人那是完全不一样。 那是全新的感觉,不光是肉体交欢,还是爱意交缠,甚至是灵魂共鸣。 她在他不断重复的“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好喜欢”中,也上头了般跟着发痴道:“最喜欢你了。” 这一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感觉整个人都酥麻了起来。 她当然是最喜欢他了,不知不觉的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他了。 还好是他。 和他假戏真做,真是一对夫妻了。 她想到“夫妻”二字,不由得害羞,当即微微偏头,黛眉秋目下桃腮带晕,美人面半藏乌云长发中,长发散落于雪白嫩乳上,如此香艳情景当真是百般难描。 沉玉树在床第间也不是没软磨硬泡过求爱,常问“你喜不喜欢我呀”,何芝兰总是回答“喜欢喜欢”。 可是今夜这一句“最喜欢你了”却不一样。一个人说话的口气,越是熟悉其人越能分辨出其中真意。 沉玉树感到心脏有点麻,然后是脖颈上的脉动越来越明显。他伸手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抱到自己怀里,她的心脏贴过来,他才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他长叹一口气,在她耳边轻声道:“兰兰……亲亲我……” 何芝兰去亲他的唇,他的脸,他的酒窝,然后被他压制住反亲回去,在亲吻中低沉的男声道:“不够,还不够。” 他的肉棒摩擦着她的肉穴缝口,试探性地顶戳。柔嫩的龟头顶端不断戳弄着她的阴珠和阴唇瓣,透明略发白的粘液从两人摩擦处滴落。潮热的穴忍不住主动吞食起来,然而他却不强硬要进去,只是浅浅地插进穴口,这要进不进的插操,带来的刺激感更强。 何芝兰的脊背骨都在收紧,快要蜷缩成一只煮熟的红虾。 可他抱着她,用大鸡巴顶着她的身体,让她只能蜷缩在他的身上,穴口一点点主动将整根肉棒吞进去,粗长肉器直接顶到花心深处,小穴完完全全被肉棒撑开了,边缘泛着淫靡的水光。 他一旦进入她的身体,就成了掌控节奏的舵手。 因着长腿可以踩地借力,抽插起来就更加容易顶到最深处,每一下都是缓慢而又坚定的,像是在开拓属于他的领地,一点点要越开发越深,要占有她占有得更彻底。 他喜欢和她做爱,除了灵肉与爱欲的结合,还有隐秘的暴虐的掠夺她的欲望。 她在他的身下得到快乐,他在她的身体里得到快乐,她属于他,他属于她。 那是某种强烈到无法言说的感觉。 沉玉树贴住她的脸,两人的汗水黏糊到一起,是她雪花膏的香气也是他皂角水的气息,在不断燃烧的柴火中升温成另一种混合起来的独有的欢爱气息。 他胯下慢慢地加快速度操弄,越来越忍不住了,直到将她彻底抱起来。 体位稍稍一变化,顶在她穴内深处的大鸡巴就插入得更深了,穴口被撑开到极致,薄薄一层皱褶快要透明,淫水顺着两人结合处滴落。 何芝兰慌忙地去抓他的后背,十指紧紧抓住他的背肌,感到那肌肉下的青筋不断跳动,就像插在她身体里的鸡巴一样,一样跳动的节奏,又像是他的心脏在跳,他的一切对她都那么清晰。 失重感和贯穿感一起到来,她紧紧攀附着他,几乎没气儿了般从牙关间挤出来几个字:“慢……点……” 沉玉树抱着她,另一条腿也下了地,一边操着她,一边又重新坐到床边,就这样用自己的大腿顶开着她的腿,将自己的凶器使劲儿往最深处送。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收紧,操弄的幅度大了起来,何芝兰忍不住断断续续求饶。 可他哪会放过她,只是用亲吻不断安抚她,直到她控制不住一口咬上去他的肩膀。 他不为所动,嗓音却低哑地哄道:“兰兰,亲亲我,不要咬我好不好……” 何芝兰快要断了线的理智回来一点儿,下身被不断插弄的感觉却更明显了,她收起牙齿亲了他肩膀一口,然后在他又一下猛烈的进攻中又狠狠地咬上他的肩膀。 “兰兰,”他侧过脸,讨好地去亲她的耳垂,解释道,“我慢不下来,你在夹我……”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她更加控制不住地收缩穴肉,紧紧裹住他的性器。花穴深处的肉瓣吮吸起来他的鸡巴,何芝兰意识不清地哀求道:“太硬了……快点射……求……你……” 他的性器仿佛能从花穴深处直接顶到她的心口,又大又胀,又烫又硬,收缩下的小穴被插得开始剧烈痉挛,她整个人无意识地抖到不停,被操弄到阴道高潮,舒爽得快要昏过去。 投降 何芝兰被沉玉树抱在怀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亲亲她的唇,又亲亲她的额发,小狗似的,不用鼻子去嗅,而是用软软的唇亲来亲去。 每一次呼吸间都是热烈的情动气息,何芝兰被他的味道侵入,整个人持续昏头,浑身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接连高潮两次,就连哭叫都没了力气,只能默默地流泪。 泪水沾到他的肩膀上,冰凉凉的,沉玉树抱着她插着她,声音极低地在她耳边哄她道:“兰兰,手放松,不搂我的脖子好不好?我扶着你……” 他说的不搂住脖子,实际是何芝兰整个人挂到他身上,就快把他脖子紧紧箍得喘不过气来了。 就连他说话都只能是发出气音儿,断断续续的,吹得何芝兰耳朵麻麻的,连带着耳侧肌肤也酥麻的,她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兰兰……”“好不好……”。 沉玉树把女孩的手从自己脖颈上拿开,亲亲她的手背,又亲亲她的手肘,顺带着再亲亲她雪白的胸脯。然后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脊背,用长腿借力,另一只手去摸她的大腿,他把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子,她的脊背贴上他壮实的胸膛,柔软的发贴住他的脖侧。 他空出手来托住她的下巴,摸着她柔嫩的唇,让她无力地仰躺在他身上,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不断加深的吻,就像在她身体里不断深入的性器。 她的双腿被他的双腿分得更开,肉棒胀大着在她体内出入,结合处情液流动,何芝兰被亲到飘飘然,仿佛在做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春梦。 然后她微微睁眼,看到了梳妆台的镜子。 这个梳妆台年代久远,磕磕绊绊的全是划痕脏迹,就连镜面都是模模糊糊的,泛点儿黄泛点儿白。 然而这样模糊的镜面,反而能照出那一股朦胧的情欲感,她和他的脸都不清晰,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看到她仰躺着坐在他身上,两人最私密的地方紧紧相连,他低着头耐心地专注地亲吻她。 沉玉树的吻技越来越好了,他会用舌头慢慢舔开她的齿关,然后追逐她的软舌,在她的唇内嬉戏玩耍,游刃有余。 何芝兰肤色过白,一点儿淤青红肿都十分明显,因此情爱欢乐中的潮红的身体颜色被镜面照得清清楚楚,在她身上似乎涌动着无法停歇的欲望。女孩那张脸也逐渐艳丽起来,清晰分明,何芝兰突然想到,自己和自己越长越像了。 她刚来的时候照过镜子,脸瘦瘦的,和自己真正的容貌有八分相似。 如今和沉玉树住了这大半年,不知不觉自己这副身体也长大了许多,脸庞更加饱满了,笑得多了连杏眼儿都更像月牙眼了。这会儿在情欲中挣扎,眼神迷离,媚态毕现,和重病前的她简直分不出区别。 她有些晃神,在沉玉树亲吻的空隙中喃喃道:“我是谁?” “兰兰……”沉玉树舔吮她的耳垂,“你是我媳妇儿……” 沉玉树大掌揉捏她的乳房,在她耳边继续道:“是我家领导……” “以后是我们孩子的妈妈,是孩子的孩子的姥姥……”沉玉树缓慢抽插着她,整个人半躬着身子将她全护在怀里,“兰兰……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何芝兰迷茫地看他,心想生个孩子长得像他一样好看倒也还可以。 “何同志……”沉玉树勉强稳定自己的声线,尽量忽略身下的快感,语气调笑道,“到时候何同志就是大领导啦,手下领导着大沉和小沉,何同志指哪打哪……” 何芝兰被他说得发笑,口齿不清道:“都这么听话?” “那当然啦!”沉玉树挺挺胸膛,小酒窝笑起来得意道,“有我这个大同志做榜样嘛~所以何同志要多多善待大同志~” 他低下头又去亲她,以身作则道:“像这样多亲亲我嘛……” 说来说去就是想让自己媳妇儿多主动点,自从他开了窍,何芝兰反而有点儿放不开了。 主要是她没怎么放开,他都不会放过她,她要是完全放开了,她简直不敢想自己还能不能下床了。 比如现在这都快天亮了,他在她身体里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要主动交代任务结果的样子。 为什么会这么持久?年轻的身体真是好啊…… 白嫩丰满的身子被高大健壮的身躯包裹着,两个人在寒冬冷夜里窃窃私语,笑声逐渐被呻吟声和喘息声覆盖,做到最后何芝兰意识恍惚,仿佛自己和抱着自己的男孩本来就是一体。 身体有酸胀感,体内好像还埋着一根巨物,穴口湿润润的,何芝兰迷糊着醒来,微微一动身体感到有股液体从体内排出,源源不断的缓慢的流出来。 天光透窗,有些刺眼,何芝兰眨巴眨巴眼睛,一瞬间记忆全回来了。 昨晚和沉玉树做爱做到天亮,他好像射了两次。她的脑子记不太清,身体却记得很清,他的精液不断地从她体内涌出,何芝兰脸色潮红,有些害羞地回头。 没看到自己想看见的人。 何芝兰坐起身子,身上盖着棉被,棉被上铺着一件军绿色棉大衣。 棉大衣崭新的,扣缝上的线还没拆开。 何芝兰一头雾水,抬头看看,破木帘已经换成了一扇旧木门,纸糊的窗也钉上了木板。 窗外有闷闷响动的声音,等她收拾好披上棉大衣,推开门一看,洁白无瑕一整片,不知何时落了雪,整座山头都是银妆素裹,琼林分道,越是寂寥越是绮丽。 这样的自然雪景好风光,她不知道多少年没亲眼看见了。 大自然果然能治愈一切,何芝兰暂时忘却了身体的酸痛感,快快乐乐地跑到雪地里,准备像个野人似的欢呼,就看到了穿着灰色毛衣和军绿劳保裤的沉玉树,他在劈柴。 她往他那跑,他也放下了斧子,微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她。 她扑到他的怀里,他把她抱着举起来转圈儿,两个人傻子似的开始野人呼唤。 等那股儿兴奋劲儿过去了一点,何芝兰才喘口气道:“怎么不穿棉大衣,外面多冷啊!” 说着她就要把自己披着的棉大衣脱下来。 披上去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一定是沉玉树去团支部领来的,当时送他们来的时候就说了护林员是有工作服的,只是暂时没沉玉树的尺寸,让过两天再去领。沉玉树长得高大,长手长脚的,正常尺寸确实不够穿。 沉玉树制止了她脱大衣的举动,解释道:“这是最大码,还是太短了。我穿上束手束脚,所以拿来压棉被,正好。” 这件军大衣,他穿着嫌短,她披着却是过长。 何芝兰被他拉住,大掌给她把衣袖卷了两卷,卷上去,她两只手总算露了出来。 “好啦,何同志现在可以去玩雪了。”沉玉树把自己的劳保手套脱下来给她戴好。 十根指头都长出一小节手套晃荡荡,何芝兰忍俊不禁,抓抓空气道:“我的手指好短啊……” 沉玉树拉住她的手,往山里走了一小段路,何芝兰瞪大眼睛,活灵活现的小兔子,笨笨的熊,狗儿猫儿甚至还有趴在荷叶上的青蛙,这是动物园开大会啊…… 她侧过头看沉玉树,他也带着笑意看她,顺带叮嘱道:“别一直看雪,要看看大树天空,一直看雪害眼睛。” 雪盲症,她当然知道。 她不知道的是沉玉树的隐藏技能,这孩子是什么雕刻大师吗? 为什么还会有老虎啊喂!何芝兰持续震惊,一直震惊到最后看到那尊雪人版自己,何芝兰看看沉玉树,再看看雪人版自己,再看看沉玉树,再看看那尊雪人,她想了想,更震惊的是这孩子哪来的精神,居然还有时间和精力来堆这么多雪。 啊……年轻真的很好…… 沉玉树的灰色毛衣边角磨损得破破烂烂的,军绿劳保裤倒是崭新的,穿着那双劳保靴,走到雪人何芝兰身边,他整个人高高大大的,带着笑意道:“除了这个,别的你都可以随便玩。” 何芝兰捧起一团雪,捏了捏,本来还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堆雪人手艺…… 看来现在只能展示打雪仗手艺了,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何同志!加紧戒备!保持警惕!” 然后就是一团软软的雪砸了过来,何芝兰猝不及防,被砸了耳侧。 回头一看,沉玉树的帅脸上桃花眼弯弯,漾起酒窝笑,手上还有一团雪随时准备砸过来。 何芝兰当机立断也笑着把自己手上那团雪砸过去去。两个人笑闹着打雪仗,何芝兰被雪淋得无力还手,连连跑路,沉玉树在后面跟着道:“速度要快!姿势要低!敌情观念要强!何同志别跑啊!” 何芝兰吐吐舌头回嘴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一地的雪,难免路滑,何芝兰差点儿摔倒,沉玉树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大掌将她抄住抱起来道:“抓住你了!” 然后他的脸贴住她的脸,喘着气道:“你别走,我投降。” 学校报道 初雪停课,何芝兰没法去报道,正好落了几天空和沉玉树前前后后修整起屋子。 沉玉树是个干活不爱多话的,什么事何芝兰提一下,他立刻就能办妥。少年人做事认真,特别负责,没几天两个人的红砖瓦房就换了个样子。角落里的蛛丝网都不见啦,横梁上的“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也重刷了清亮的红漆,小屋子干干净净的。偏房灶头下堆满了干柴,摇晃的柜橱也被沉玉树敲敲打打立整了起来。 等把最后一小扇窗户装上,为了不让寒风全透进来,沉玉树还学着乡民的法子拿红泥巴堵了窗缝。 屋子里那大铁炉子燃起柴,架上一壶水,暖和和的。 来请何芝兰去上课的刘向东都忍不住对夫妻二人刮目相看。瞧这俩孩子长得模样端正,年纪又轻,还都是根红苗正家庭情况好的,想着在家里都是享福的主儿,没成想自己关门过起日子来还挺红火。 何芝兰把缝补着的灰毛衣放好,跟着刘向东去学校报道。 沉玉树早起就跟着团支书的人去巡护山林了,他有他忙的事,她也要担起她的责任了。 以前总觉得生活飘忽忽的,过一天算一天,现在和沉玉树在一起这大半年,让她突然有了家的感觉。沉玉树这个人太鲜活真实了,他的情感宣泄到她身上很难不让她产生变化,她以前从未想过贤妻良母四个字,现在却会拿起针线给他补衣服。 等她到了向阳小学,见到一群小萝卜儿头冒着热气,在操场上狂奔嬉笑,她感到自己的心逐渐柔软起来。 她想,她愿意并且希望,和沉玉树生个孩子。 “这是何老师吧?”两颊红扑扑的女孩凑上前,“跟赵老师说的真是一摸一样!真好看啊!” 不等何芝兰开口,女孩继续道:“俺叫郭招娣,何老师你来了就好了,俺说话他们都不听……” 女孩子絮絮叨叨的,刘向东打断她:“先不说这些,招娣你带着何老师到处转转,我还要去接别村转过来的知青老师。” 何芝兰被郭招娣亲亲热热地牵住手,刘向东把布包递给何芝兰道:“教材用具都在这里了,何同志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多问招娣,过会儿等老师们都到齐了大家一起开个会认识一下。” 向阳小学不是没来过,但上次是晚上来看电影,除了去个厕所,也没怎么转转这个校园。 那个小孩军娃子还带着人在这打死了一个人,何芝兰想到这里有点后背发寒,她看看郭招娣,没忍住问道:“你认识一个叫军娃子的孩子吗?” “郭晓军谁不认识,刺儿头!可不听话!何老师你可要狠狠打他!”郭招娣对着何芝兰讲到郭晓军,简直像是窦娥找到了包青天,霹雳吧啦开始控诉这个孩子的“罪行”。 颠来倒去的讲,主题是郭晓军怎么领头儿上课不听讲,还喜欢捉弄郭招娣这个代课老师。 郭招娣拉着她边走边介绍,这是大教室,这是小教室,这是办公室,她自己十五岁,刚当上代课老师不到十天,全是赶鸭子上架,因为赵涛老师要回城了。她冻得红扑扑的脸颊挤出朴实无华的笑,说得口干舌燥唇皮翻过来,又讲到赵涛老师是如何拿到病休条子,在团支部开会当场咳血出来,可害怕了。 知青回城的大潮来了,各显神通的时候到了。本来是香饽饽的乡村老师职位同回城一比,谁都能分得清轻重,所以向阳小学从前是人家知青求爷爷告奶奶地来这上课,现在是小学要去求这群知青来上课了。 驻村的老师一个接一个地走,等赵涛也走了,这个小学算是彻底没了正儿八经的老师。 郭招娣勉勉强强认识大半本课文,但她口音重得很,读起课文来总是嘴巴和脑子打架,普通话发音不标准,乡音也说得稀奇古怪了,她自己倒还挺有文化形容自己是邯郸学步,四不像了。 这会儿来了何芝兰,来当驻村老师,这可真是太好了。 何芝兰有点儿心虚,她没想着在这常住,等高考一开放,是肯定要回城的。 她家里还有脑溢血偏瘫的老妈,虽然还没见面,但是总归这具身体是人家女儿的,总要尽孝的。她在现代社会和父母关系不错,在车站偶遇大嫂也觉得对方是个厚道人,心底里她对良好的家庭氛围是很在乎的,这是她习惯的舒适区,是她的避风港。 两个人走走停停,到了一片田地附近,突然听得孩童嬉笑唱道:“万里河山红烂漫,文化革命胜利辉煌,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七亿人民斗志昂扬~” 何芝兰认出来是军娃子的声音。 郭晓军也看到他们了,他带着脏兮兮破损的瓜皮小帽,鼻涕水儿一淌下就吸上去,笑嘻嘻对着郭招娣道:“大丫儿,你干啥来,也来批斗老下子?” “俺才不和你说话。”郭招娣可讨厌他,转过脸去对何芝兰道,“何老师,咱回办公室去。” 郭晓军也看到何芝兰了,她再怎么年轻毕竟也是个大人了。按理说郭晓军这种年龄的小孩看到大人,都是会害怕的,但郭晓军不害怕,他跟着革委会的东家西家乱窜,对人命都没了敬畏之心,更别提尊师重道了。 以前赵涛在的时候,不听话就打手心,这小孩子还是怕的。但是何老师是个女老师,郭晓军心里一判断是属于能欺负的范围,瓜皮小帽跟着脑袋一扬起来,是个得意劲儿道:“老下子出来出来!见新老师咯!” 何芝兰盯着郭晓军,余光看见从田埂里爬出来个人,佝偻着身子,脑袋剃了一半头发,低着头不看人,嘴里叽哩咕噜道:“何老师好何老师好,文化大革命是干什么的?是阶级斗争嘛,我们背对背揭示,哎你揭发我说得对,要抓黑手,黑手是我,地富子女是混蛋,吃狗屎吃狗屎……” 他语无伦次的,一直低着头,明显是疯了。 何芝兰死死盯着郭晓军,看他拿着牵牛的草绳当鞭子甩来甩去,立刻上前一把抓住那鞭子抢了过来。 郭晓军可不干了,当即要抢回来,可他毕竟是孩子,力气比不了大人。再加上何芝兰在这里天天也干活,力气见长,抓着那鞭子就凌空一响,抽了出去。 那个老下子当即跪了下来,耸着脖子抬起头,何芝兰这才看清他麻木衰老的脸,一双眼睛虽然浑浊但也绝对不是瞎子。 她一直以为郭晓军在喊人家“老瞎子”,那就奇怪了,不是瞎子喊他“瞎子”干什么?何芝兰抓着那鞭子又是一甩,郭晓军不敢上前了,鼻涕水儿都忘了吸了,有点儿害怕这个新老师了。 “郭晓军,一会儿就是上课时间了,玩玩玩,就知道玩,你课文都会读了吗?”何芝兰学着高中时代班主任的样子横眉瞪眼,“期末考试你准备拿个鸭蛋回去煮着吃啊?” 前半句蛮吓人,后半句又有点搞笑,郭晓军被骂得偏了心思,本来脱口而出的革命语录变成了:“我都会读了!读得比大丫儿都好!鸭蛋还是大丫儿拿回去吃吧!” 说着他朝郭招娣做了鬼脸,吐吐舌头,看何芝兰手拿鞭子面色不善,也不敢多加造次,撅嘴喊着口号道:“好人打坏人活该;坏人打好人,好人光荣!” 他怕被何芝兰打。 何芝兰可没想着打人,她甩甩草绳鞭子不过是吓吓小孩罢了。 “行了行了,”何芝兰假装不耐烦道,“赶紧着先回去教室,一会儿老师们都来了先开个小考,摸摸你们成绩,你回教室给同学们都通知一下准备考试。” 被分派了任务,郭晓军下意识接受,惨叫道:“又要考试!东风吹战鼓擂!我们的新老师又要烤人啦!” 等郭晓军惨叫着走了,郭招娣才敢把“老瞎子”的来历说明白。原来这个人是地富子女,叫上官鸿,批斗的时候叫他上官,听起来不对劲儿,什么人呐也敢叫上官,还敢叫“红”,省略省略就叫他“下黑”了。他脾气柔,人家说啥是啥,批斗那几年全家几乎死完,他也彻底疯了,大槐村的都见他可怜,喊他也喊成了“老下子”,让他管向阳小学扫厕所。 他平时就住田埂上的茅草堆起来的三角屋子里。郭晓军这帮跟着革委会东闯西闯的,没事儿就喜欢去逗他。他疯归疯,不打人不骂人,这帮孩子就可着他欺负。 何芝兰听得一阵心酸,看上官鸿还在那跪着,心一狠,只是把鞭子握在手里对他道:“老下子,你可以回去了,今天的批斗结束了。” 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了,这样的人也太多太多了,救了一个祝月明就差点儿连累了沉玉树和文家兄妹,她实在做不了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眼前的事。 老下子站起身,依旧佝偻着,连声“哎哎哎”,继续道:“感谢国家感谢党,感谢毛主席感谢江青同志,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好啊,清理阶级队伍棒啊,嘿红太阳红太阳~” 护林 一场摸底考试下来,何芝兰满头黑线。 数学就不说了,语文居然都是连拼音都拼得乱七八糟,读课文更是乡音八百里,里里不一样。 原来那些知青老师们说话也大多带口音,给孩子们也直接带偏了。 这可真是任务重时间紧。 外面风刮得大起来,何芝兰领读,底下的孩子们跟着读道:“在内蒙古的草原上,有两个一心为集体的小姐妹……” 何芝兰听得风啸如怒号,心里想到沉玉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巡护山林,这会儿也该回家了吧?天这么冷,风这么大,他还把棉大衣留给她穿…… 不行,回去怎么着都得让他把这棉大衣穿上,短了就补,她要去知青点借布料自己缝…… 她这儿想着沉玉树,沉玉树也想着她。 巡护山林没什么太大的事儿,跟着知青点的人走过一遍,他也知道大概的山路了。一边看山一边心里想着这处风景不错,等下回休假了带兰兰过来转转。他长得高大,默默拿着镰刀主动砍杂草,背大框木柴。这么会干活的,团支部的人也是少见,总觉得别是背调搞错了,这是沉司令的孙子吗? 郭超英拿出一盒大港香烟,一根根发给团支部的和知青点的,发到沉玉树手上,他也接了。 在董河村,他挺不合群的,是因为他不想合群。 那时候他孤家寡人的,谁也别来烦他,他也不想烦别人。 他从小爸妈就不在了,是在姑姑和爷爷身边长大的,又因为自己有点病,所以性格比较封闭。其实基本的人情世故他是懂的,只是他爷爷是司令官,他不主动交际照样有人来找他交际,时间久了,他发现他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干脆就不管人情世故了。 但是现在是要合群的,他有老婆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在董河村那算是受尽了不合群的坏处,新到了一个地方,他想着怎么也不能搞僵关系,起码别落人家口舌,到时候回城给使绊子。 于是他接过烟,顺手塞到耳边。 郭超英看他接了烟,知道是个上道的,忙眉开眼笑道:“沉同志还适应吧?我们这个地方哦风水好得很的,沉同志多住一段时间,慢慢就知道了。” 旁边的村民有跟着抽烟的也笑道:“哎,村长你这话说的,人家沉同志那将来是肯定要回城的,你还要人家带着漂亮老婆在你这吃苦受罪?” 知青点的没敢说话,大家心里当然都是想回去的,毕竟人往高处走。 但是谁敢说出来呢,这种话说出来,有心人扣个帽子那是简简单单。 敢反对知青上山下乡,这就是反对毛主席的政策,往大了说这就是现行反革命,是要去枪毙的。 沉玉树看了一眼那个村民,声音不大不小道:“回不回去是党的决定,厂矿企事业石油单位都在招回城青年,我们知青点的人都是跟着国家政策走。” 他这一句一出,知青点的忙跟着道:“就是就是,知青都是国家的砖瓦,哪里需要搬去哪里,我们是很服从上级领导决定的。” 团支部的人也赞同地点点头。 那个村民尴尬笑笑,掩饰性地狠吸口烟。 郭超英没想到这个闷葫芦还能说这话,心里掂量掂量,决定转换应对方式,文火细熬。 一根烟抽完,郭超英也没掏毛票子,团支部的人不理解了,皱眉看看郭超英,再看看沉玉树。 郭超英把烟随手往地上一丢,笑笑道:“哎呀都这晚了,大伙儿都累了吧?咱今晚上去我那开席面,我家……” 他话头一顿,注意到沉玉树默默伸出劳保靴踩灭了那个烟头。 “哎哟我不小心了。”郭超英摸摸寸头,陪笑道,“想着天怪冷的,都是雨雪一会儿就灭了。哎不说这话,今晚上大家都去我家开席面啊,家里宰猪呢……” 说到这里,知青点的人跟着搭话道:“男孩女孩啊?” “带把儿的,招娣总算是招来弟弟了,养她不亏!”郭超英挠挠寸头,志得意满,“不光宰猪还有红壳鸡蛋呢,别的不说,咱兄弟过去那肯定是人人都有啊……” 众人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沉默的沉玉树有点儿格格不入。 郭超英时不时瞟一眼看他,沉玉树尽管被聊天的内容排斥在外,但他既没有表露出厌烦的情绪,也没有表现出感兴趣想融入。郭超英见过不少人,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这孩子没法合作,这是个天外来客,场面活儿都搞不来,更别说同流合污了。 团支部的人没想到这么多,话里话外总是硬捎上沉玉树,说着说着就没把住门:“年底林业部门的分红你算好了吧?咱可都是自己人,哪个兄弟都不能亏待了。” 郭超英立刻转移话题道:“哎那哪能,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晚兄弟们过去吃好喝好,白酒不能说都有,那米酒肯定是管够!” 团支部的人看他老岔开话题,忍不住直接道:“伐树的钱算清了吗?大家伙儿可都是等着过年呢!家里老的少的都张嘴等这一口,你别给我使没了。” 沉玉树抬头看团支部的人,那年轻小伙子给他回个笑容道:“沉同志虽然是新来的,那也是咱们一份子,算钱不能少算他的。多退少补,从我这从知青点那都可以扣点嘛,大家都是好兄弟好说话。” 他自觉做够了让步,谁还能跟钱过不去,直接了当道:“一百块钱凑不上,你村长也得补上。” 郭超英恨不得直接给团支部那小伙儿的嘴缝上,啥话都往外说。 沉玉树立刻知道自己踩坑了,这么一个肥差,怪不得能轮到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护林员首要防山火,其次防偷伐树木。他是护林员,他是担责人,算钱当然要算到他,毕竟都想着让他顶黑锅呢。 刚想通这一节,不远处就传来“咚”的一声。 沉玉树脸色一变,郭超英忙陪笑道:“疏伐知道吗?沉同志,咱们这个是正常的流程啊。” 沉玉树深吸一口气,没有当场发作,现在还不好翻脸,不能影响年后回城事宜。 “那大林子里树长得密了,可不得修剪。不然一是容易起山火,二是好树都被糟蹋了,根系营养不够了……”郭超英絮絮叨叨解释。 团支部的人看沉玉树的脸色,也反应过来了,不再提分钱,跟着转移话题道:“这个沉同志肯定清楚,咱们护林员这个责任是很大的,哎要说跟当爹妈的差不多……” “可不是,养个孩子那麻烦事多了去了。”知青点的人也跟着应和。 讲着讲着,话题就偏到了今晚的席面。 “利用一度电可以织布七米,跃进染织厂织布车间每小时织布798米,每小时要用电多少度?”何芝兰读完题目,底下的郭晓军率先举手发言。 教育了一天,这孩子总算是学会先举手再发言了。 何芝兰正要点他,郭招娣从门口一阵风一样卷过来,脸颊冻更鲜红了,笑道:“何老师,俺奶奶让俺来接你去俺家吃席面。” 大槐村依山伴水的,家家户户都是红砖瓦房,村长郭超英家更是盖了个小二层楼,门口还有模有样的放了两个木狮子,同董河村那破破烂烂的村貌形成鲜明对比。 席面上来了不少人,大槐村的村民何芝兰没怎么见过,她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识她。 何芝兰样貌出了名的好看,后来又出了那档子事,算是十里八乡都有了名声,这个名声是好是坏就各人保留个人意见了。 几个庄稼汉子偷偷看她,何芝兰故意视而不见,说实话要不是郭招娣抱着她胳膊,她都想直接跑路回家了。那种令人不适的目光不光来自男人,还有几个老嫂子,窥探的审视的,将她当作一件物品似的。 “你说沉玉树也在这?他人呢?”何芝兰小声问郭招娣,同时眼神焦急地巡视席面。 “俺去问俺爹。”郭招娣拉来一个小木凳,“何老师你先坐。” 何芝兰刚一坐下,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就递过来一碗米酒,又是热情又是催促道:“快!那晚上冷!快喝了这碗暖和身体!” 何芝兰礼貌的道谢接过来,中年妇女自来熟道:“何芝兰何老师是吧?俺家郭晓军学得咋样?” 何芝兰中肯回答道:“孩子是聪明的,只是学习上还需要多用点心……” 不等她话说完,中年妇女连声道:“俺就说俺家晓军可聪明!俺家晓军生下来的时候那头愣大!那是大脑瓜子装的全是聪明!” 她对着周围一圈儿妇女炫耀道:“俺叫晓军他爹给俺晓军买帽子,那卖帽子的人都说真大脑瓜子,真聪明。俺家晓军将来做官做领导,忘不了你何老师好。” 中年妇女转过来继续和何芝兰说话:“哎何老师你咋不喝?咋!你不会喝?” 何芝兰被她毫无逻辑的一大段话说得发懵,“啊?”了一声,中年妇女直接将自己手边一碗米酒咕咚咕咚喝干净,然后对何芝兰道:“何老师,就喝水这样喝,不会辣嗓子,那是米酒,甜得咯~” 出事 雪花纷纷扬扬,大铁锅里的热气蒸腾得就更明显。 小孩儿在桌子间窜来窜去玩打仗游戏,撞到何芝兰这张桌子上,中年妇女一把揪住郭晓军的衣领子,骂道:“跑甚跑!你娘个腿儿!老娘给你才做的新鞋!弄坏咧看俺不打死你个小子!” 郭晓军抱住桌上的海碗,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嘴一撅跟着老娘对骂道:“俺瞧你在屋头纳新鞋底子咯!那不是给俺是给谁!” “嘿!你这小子!”中年妇女来了火气,照着他脑袋上就是一下。 何芝兰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前劝阻。 “你打银!”郭晓军捂住脑袋上的瓜皮小帽,叫嚷道,“俺老师说了!打银是犯法咧!俺要送嫩去公安局!” 何芝兰上课确实说了些和课文无关的话,她说这些也没指望孩子们能真的听进去。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起码有个人能给这些孩子讲一讲基本的是非道理。 没想到郭晓军还真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了还立刻现学现卖,躲到何芝兰身后道:“何老师何老师!嫩看俺娘,这是啥?这是暴力犯罪!” “嘿!”中年妇女想伸手揪他耳朵,但碍于何芝兰挡着,也不好真就去推她抓孩子。 何芝兰哭笑不得,对郭晓军道:“你作业写完了吗?明天生词表你上去领读,都会读吗?” 郭晓军哭丧个脸,中年妇女哼哼两声,骂道:“小子不听话,老师你就给俺狠狠打!打得狠才长记性!” “好了好了,郭晓军吃完饭就赶紧回家写作业去吧。”何芝兰缓和场面道,“好好学习,听妈妈话,没人会打你的。” “老师这话说滴对!”中年妇女点点头赞同,“听老师话,你要不是不听话,俺才懒得打你,打你俺手都疼!” 郭晓军做做鬼脸,又想继续跟老娘对骂。但看何芝兰一记眼刀子飞过来,想想明天要真上去领读,没读好有得是让人笑话了,小孩子面皮薄最怕被人笑话,尤其是同学们笑话他,权衡利弊后撒腿一溜烟儿跑了。 席面上都开始上菜了,郭招娣还没回来,沉玉树也没出现。 中年妇女大咧咧讲话,何芝兰被劝得也喝了好几口米酒,还知道了这位郭细妹那可是大槐村鼎鼎有名的单干户。当年大跃进搞生产,公社里来了多少人劝她,她膀大腰圆往那一坐就是不肯入社。 郭细妹招婿入门,婿死得早,一个女人自己就撑起了一片天。 好在她七拐八拐和村长郭超英有亲戚关系,自己又是个横的,领着个孩子做寡妇倒也没人真要铁了心儿跟她较劲儿,于是这位单干户一直单干到现在,偶有红白喜事会出来帮帮忙吃吃席面。 席面上饭菜少肉多素,量大管饱,郭细妹掂着个海碗吃得满嘴冒油,还嘴停不下来地同何芝兰讲话,给她挖了个底朝天,就差没问沉玉树底裤什么颜色了。 七大姑八大姨说起话来那是不害臊,年纪到了自然有一股你能奈我何的泼出去的不管他人死活的气概。何芝兰作为一个现代人都有点招架不住了,这位郭细妹也太敢说了。她面皮薄薄绯红,郭细妹看她害羞,笑道:“哎呀,何老师这还羞呢!那关起门来是夫妻谁还能不知道是啥事儿?就说啥时候结婚啊?俺去给你做新衣裳,那是整得漂漂亮亮~” 何芝兰尴尬地再喝一口米酒,语气有些不太确定道:“年后吧,还不知道手续怎么办呢。” 她确实不知道,郭细妹其实也不知道,大咧咧道:“有啥手续么!开席面抬大轿,叫团支部的人来看看,这不就是结婚了?” 她们正聊着,一旁的人群突然鼎沸了起来。 何芝兰抬头去看,郭细妹也忙不迭地从板凳上起来,她抓着绣花的布包,伸着个头道:“喔唷,是老下子,请来开皮影戏儿了!” 何芝兰反应过来这人是上官鸿。 “何老师你来来,俺带你去前头看!”郭细妹抓住她的胳膊,膀大腰圆往前挤。 四面里烛光幽幽,白色幕布上贴出来一个人影儿,清脆的童声饱满唱道:“啊!这野马岭山光水色!风景迷人!玩得我是满身大汗!臭气熏人!哎~何不下河洗个痛快!” “好~”底下人群欢呼,皮影小人开始游动,敲锣的声音阵阵,正是一出哪吒闹海。 郭细妹津津有味地看,人群也仿佛忘记了老下子是个受批的地富子女臭狗屎,不断地随着唱词鼓掌欢呼。 饱满的童声后是响亮的男声,上官鸿分饰多角,手拿木棍随光影转动。文娱活动似乎能净化人的心灵,这一刻大伙儿也不分彼此,也不算什么派系了,只着迷地看着那阵光影, 雪越下越大了,何芝兰的手冰凉凉的,然后她觉得自己的手被一阵温热握住了。 抬头一看,是朝她微笑的沉玉树。 夜色迷人,沉玉树那双桃花眼更迷人。 夫妻二人吃完席面,沉玉树背着她往回走。劳保靴踩在雪里,在寂静的夜里像是某种asmr,让趴在他背上的何芝兰昏昏欲睡。席面上胡吃海喝了不少,沉玉树的背又这么暖和,何芝兰的安全感到了极点,闻着他耳后的皂角水气息,昏昏沉沉地竟真的熟睡了过去。 沉玉树有心事,这是何芝兰最近发现的。 那天吃完席面后,她睡着了,他也没叫醒她,就让她睡。她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天越冷越贪睡,这几日都是天黑早早就睡下了,沉玉树也随她,自己个儿默默地就去巡林了。 他有心事他就不爱多说话,床上情事也会趋向于传统,少了调戏她的心思。 他亲她的唇,咬她的耳朵,对她道:“兰兰,快过年了,发工资我带你去城里转一圈儿好不好?” 何芝兰当然是应声好,但是发工资的日子到了,何芝兰领到十块钱,沉玉树一分钱没领到。 团支部的人说话颠三倒四,左不过就是能给沉玉树记工分,但是工资要到下一个年底才能计出来。 完全就是空话连篇,就是要给沉玉树小鞋穿。谁让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天天闲出个屁儿来了就去巡护山林,“疏伐”的人见到他,那个高个子一言不发地站在那真是吓人,手上的斧子哆哆嗦嗦地怎么也砍不下去了。沉玉树不骂人不打人,往那一站死死盯着他们,纯纯精神攻击,给“疏伐”的人整得老鼠见猫似的,全都去给郭超英告状。 小子不识相,那就没必要跟他玩文火慢熬了。 郭超英是老油条,团支部和知青点的人自然唯他马首是瞻,倒霉孩子沉玉树气不过差点儿在团支部跟人干起来,等何芝兰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是另一番说辞了。 他全身是血地躺在何芝兰补到一半的棉大衣上,紧紧闭着眼,好在胸膛起伏着知道这人肯定活着。 何芝兰一路跑回来,一双布鞋又湿又冷,再湿冷都冷不过心口那一团疑云。 她想不通,怎么就有人拿着枪去山林里偷猎了,还正好被沉玉树撞上了,正正好儿就给沉玉树一枪打得落了山坡,摔得不省人事。 入冬雨雪天气多,山路崎岖,要说送去乡镇医院,又要开介绍信又要架牛车,麻烦得很。 平时三个村子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都是找董河村那个老中医董有财。但后来他被枪毙了,这也没了村医,大家伙儿就照老办法活,大病等死,小病反正死不了。 乡镇医院谁去得起啊,那都是公章手续办事,收钱的。 何芝兰简直要抓狂了,人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办手续去医院!她强忍泪水,要去找团支部的人开介绍信,然后她跑了个空,团支部的院子和知青点的院子都是空落落的,一个人都不在。 倒是见到了郭超英,人家村长苦着个脸道:“大家伙儿都去徐家村开先进代表大会了,这会儿谁也不在啊!” 至于开介绍信,他一个村长不能开,怎么着至少都得有个知青点的人签字。 当初在董河村,文朝霞受伤立刻就能送到医院,一是因为知青点的人跟她没矛盾,开介绍信开得飞快,二是因为何芝兰给那一百来块钱,要不然文家姐弟也是没法送大姐去医院的。 可现在,何芝兰一是找不到知青点的人,二是手上也没钱。 刚发的十块钱工资她还挺高兴,想着去城里转一圈儿买毛线回来,跟着郭招娣学学织手套围巾。 现在那十块钱却是什么用处都顶不上,她掏出来想要贿赂郭超英,谁知道人家是义正严辞地拒绝。 何芝兰急得都快哭了,一边强忍着快要昏倒的感觉,一边思索自己还能找谁帮忙。 就在这时候,她想到了和张大成办交接手续,领着夫妻二人来报道的刘向东。 不下雪了,雨水却是淅淅沥沥地停不下来,何芝兰也顾不上换鞋袜,踩着湿冷连忙往大槐村村头跑。 去医院 知青点负责人刘向东并不是知青,他从前是隔壁县革委会的。中央文件一下来,他就悄摸儿疏通关系,给自己从灵泉县挪过来山窝窝里,当了个知青点负责人。 平时他也少参加知青活动,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村头那栋屋子里不知道搞些什么名堂。 何芝兰对他没什么了解,也不太清楚他到底能不能帮忙,但现在死马当活马医,她是走投无路了。 要说伐林这其中的小九九,刘向东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连今天给沉玉树设的鸿门宴他也是一清二楚。克扣工资,言语侮辱,到时候关起门来,不管沉玉树会不会发脾气,他们有的是办法故意让他发脾气。 他知道这些却没有走,他留下来,等的就是何芝兰上门。 他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睡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集邮似的,在县革委会那几年真是爽翻了天。 土皇帝好当不好守,革委会的方永红还是看不清形势,这都什么时候了,中央明显是放弃斗争转换路线了。现在啊还是知青点的油水多,要说都想回城谁不得不经过知青点负责人手上,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女同志往他身上主动扑,这才有意思。 那个赵涛,装病咳血,还不是要先给他刘向东塞上五百块钱才能办好手续。 天天听赵涛讲他那个变了心的女同学,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不过见了面,刘向东却发现赵涛一点儿没夸张。这何芝兰样貌身材都是上佳,胸脯大腰肢儿细,最好看的就是笑起来的月牙眼。到底是有了男人,看人的时候那眼神,媚得很。那大长腿也不错,显得她身量纤纤,蛮精神。可惜了穿着宽宽大大的老布裤子,看不出大腿屁股长得如何。 他正意淫着,要等的人就上门了。 何芝兰经历过郭超英的严词拒绝,没敢一上来就掏钱,正要说酝酿好的词儿时,刘向东打断她道:“我可帮不了。” 何芝兰忍着气儿,从口袋里预备着掏钱,刘向东继续道:“多少钱也不好使,你知道是谁打伤了你男人吗?” 何芝兰一愣,刘向东眼神瞟瞟门道:“去把门反锁上。” 何芝兰没动,直接道:“你想说什么别卖关子,十块钱我知道是不多,你想多少钱我给你写欠条……” 她话还没说完,刘向东笑了,面容看着和善道:“行啊,那你别来跟我说话,你去架牛车自己送他去医院。” 她当然想过这样,可是,没有介绍信,仓库的人连牛车都不借给她。 何芝兰忍辱负重,转身去给门反锁上。 “这才叫来求人的样子嘛。”刘向东点点头,突然来了一句,“你转个圈儿给我看。” 何芝兰觉得莫名其妙,原地转个圈儿道:“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就口袋里十块钱。你到底要多少钱?我写信给家里让他们寄钱,你放心我绝对不赖账,咱们打欠条。” “啧,”刘向东从椅子上起来,“你这话可说错了,兰兰,你这个身上可是值老钱了。” 何芝兰听得他喊她“兰兰”,不由一阵恶心,皱眉强忍着假装听不懂道:“一百块钱行不行?” 乡村教师近一年的工资,足够养活一家三口了。 “你男人是在团支部被打伤的,可不是在山上被人打伤的。”刘向东说话偏偏说一半留一半,故作谜语人,给何芝兰说得心里火气越来越大,受伤流血的沉玉树还在床上躺着呢,每一秒都重要得很,她心里又着急又生气,面上神色不好了起来。 “兰兰,你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刘向东知道她是有求于人,心里再怒都不能真的在此刻跟他翻脸,于是拿着这个把柄使劲儿用,“你床上也这个样子吗?” 何芝兰没反应过来,对方继续道:“床上你主动还是你男人主动,操逼的时候,你会哭吗?” 何芝兰立刻皱眉,恶心得想吐,喉头翻涌起来硬是压下去,转身就去开门。 “哎我给你开介绍信。”刘向东在她背后道。 何芝兰快成忍者神龟了,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一边哭一边操爽不爽?”刘向东追问道,“你们天天操逼吗?衣服脱一下我看看,我不动你,你放心我绝对不和任何人说。” 何芝兰怒极反笑,觉得一切都很荒谬,转身打开门一阵冷风灌进来。 “兰兰……”刘向东还要言语骚扰她。 何芝兰直接大声回骂道:“喊你大爷啊!兰兰是你能喊的?你大爷我今天算是倒霉遇到你这个孙子!” 干脆利落骂完,直接走人。 求人办事,讲究一个分寸。知道了是有人故意针对沉玉树,她反而豁出去了。先去找单干户郭细妹看看能不能帮忙,实在不行就去董河村找文家姐弟帮忙。再不行她自己出山去买药,雨雪多又怎么了,她两条腿跑快点还能累死吗? 牛车在这个时代大多属于公共财产。库房没有介绍信不给借,何芝兰只好找单干户郭细妹。她家里有辆驴车,一听何芝兰的话,郭晓军自告奋勇直接牵出来了。 这个孩子本性并不坏,属于有样学样,和何芝兰相处这段时间,他觉得何老师比赵老师有文化多了,三国演义讲得是有头有尾,可有趣儿了。 母子二人跟着何芝兰一块儿回屋子,把昏迷的沉玉树塞到棉大衣棉被里,就要往乡镇医院去。 郭细妹拉着驴车,何芝兰和郭晓军在后面推着。救人命的事儿,郭细妹也不敢大意,不肯让何芝兰一个人拉驴车,万一半山翻了坡怎么办?这何老师又不是个庄稼把式,拉驴车肯定不如她来得好。 三个人齐心协力的,从大槐村过去,也藏不住,大伙儿都能看到那晃荡荡的驴车。 听说是护林员挨枪子儿了?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知道。 何芝兰感受到一道道目光刺在她身上,也想不了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送人去医院。 没成想三人刚过了向阳小学,要出大槐村的时候,郭超英带着人追了上来。 好几个乡民,何芝兰记得那天在席面上就是这几个人一直看自己。 “哎哎哎!没有介绍信你们往哪儿去呢!”郭超英喊道,“公然违反革命秩序啊!” 郭细妹一瞪眼睛,骂道:“瞎眼了嫩,嫩瞧不见护林员儿快没气儿了?英娃子嫩疯啦啊?” 郭超英脸色不变,依旧严肃道:“我可是公事公办,没有介绍信谁都不许走啊!出了这个大槐村你们被人抓住了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责任嫩个妹!”郭细妹叉腰骂道,“英娃子赶紧开介绍信!俺今天还得去给婆子妈上坟咧!忙得很!没时间跟嫩在这啰啰嗦嗦!” 郭超英被郭细妹骂来骂去,甚感没面子,也忍不住用乡音骂回去道:“啰嗦嫩娘个脚!细妹嫩不掺和!俺搞革命活动咧俺是跟党政策走咧!嫩在掺和啥咧!” “俺听不懂!”郭细妹一甩手,“俺就知道人要死了!要送去医院!” 何芝兰心里着急,心思没在仔细听他们用乡音讲话,一不用心好多词就都听不懂。她只想着赶紧把沉玉树送去医院,于是在那两人对骂的时候,赶紧跑前面拉住驴车的绳,一扯就往外跑。 后面跟着郭超英的乡民见状连忙去追,郭细妹膀大腰圆,一手一个推回去,一边骂人一边叮嘱郭晓军道:“军娃子!跑!带何老师跑!” 郭晓军可兴奋了,像是和大人玩起了打仗游戏,捡起路边的石子往乡民身上砸。 他一边砸一边喊口号道:“三忠于四无限!踢开党委闹革命!闹革命!” 有了这两个人断后,何芝兰牵着驴车就往董河村跑,先去文家姐弟的小院。到时候就算被大槐村人抓住了,驴车被要回去,那也能借董河村仓库的三轮车送沉玉树去医院。 “一个萝卜千斤重!两头毛驴拉不动!”郭晓军一边喊一边唱,“土地潜力无穷尽!亩产多少在人为!嘿!在人为!” 他看看何老师,心里突然觉得跟她更亲近了,两个人是一起干过革命事业的了。 于是他砸石子砸得更狠更准,笑得更开怀。 郭细妹想得没错,驴车还真不是何芝兰这个不下庄稼的人能把控得了的。她牵着没一会儿,那驴就闹起了脾气,拐个头吃起了路边的杂草。不管何芝兰怎么推搡,这驴就是半分不动。 “让俺来!”郭晓军上去就是一鞭子,驴叫了一声,扬起蹄子差点儿踩到郭晓军。 后面沉玉树差点儿被扬起来的车架摔下去,何芝兰赶忙叫停了郭晓军的行为。 她拉着驴车,这回真忍不住要哭了,一边哭一边求道:“驴爷爷驴奶奶,你是我祖宗行不行,别在这儿给我撂蹄子呀!” 这二人正六神无主呢,田埂上冒出来个阴阳头,嘴里嘀嘀咕咕道:“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全世界人民心中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最最最最敬爱的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跑 兵荒马乱一阵跑,何芝兰也顾不得猜上官鸿是真疯假疯,现在只要有人能帮她架驴车送沉玉树去医院,她就谢天谢地了。 庄稼地里全是积雪,董河村公社的乡民忙着扫雪。 晒场上堆满了农具,正是要年前清点仓库,文朝霞拿着库房表打勾,觉着这何同志弄的新库存表还挺好用,简单明了,省了不少事。 何芝兰在董河村当过库管员,这会儿驴车一赶进来,她知道往哪个方向跑,顾不得田埂上董河村民的招呼,推着驴车就往仓库去。 正把积雪扫成堆的董娇娇状似无意地,拿着扫帚边扫雪边往驴车上看。 刘亚楠可不这样,她刚剪了时下流行的齐耳短发,正是要四处炫耀,和知青点的人说着话,享受着大家伙儿恭维,谁知道一辆驴车呼啦啦过来全抢了她的风头。 她双手叉腰,头往上一昂,发丝随风飘动,自觉精神得不得了,往那驴车上打眼一看,吓了个一跳。 “这浑小子真是活该!”田杰和董娇娇相处下来,知道她有多讨厌这对夫妻,现在见人家落了难,当即嘲讽道,“这叫给脸不要脸!” 刘亚楠好奇地连忙问道:“这是咋啦咋啦?你咋啥都知道?” 田杰看向董娇娇,后者好像不在意,但是扫雪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了。 “那十里八乡,能有我不知道的事?那喇叭口大洪水我都知道……” “哎呀!快别说大洪水啦!现在是个怎么回事啊?”刘亚楠制止他偏题,这个田杰没事儿就提喇叭口,炫耀自己有个在部队里当官的亲戚,谁不知道他那点小九九,就是为了追求董娇娇嘛! 刘亚楠怪看不惯田杰这点儿小动作,要培养革命友谊可不是天天追捧自己有多厉害,那你得为人家姑娘做点事儿啊,你亲戚是挺厉害,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也就能骗骗董娇娇这种农村姑娘。 刘亚楠斜眼看看董娇娇,不得不承认,除了那个狐媚子何芝兰,这十里八乡的,董娇娇也算是个有名儿的盘靓条顺的姑娘。 “大槐村村长知道吧?”田杰见董娇娇看过来,马上滔滔不绝起来。 “咋的,沉玉树还敢打村长?”刘亚楠跟着接话。 田杰忙摆手道:“你别说话,打搅我思绪。” 扫雪的几个知青也围了过来。见大家伙儿都这么感兴趣,自己成了众人的焦点,田杰恨不得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讲起,废话连篇累牍,语气慷慨激昂,全然在把要死人的事儿偏离到了沉玉树这对夫妻怎么不识相上去。 何芝兰顾不得大家伙儿八卦的目光,上前拉住文朝霞道:“文同志,我,你现在有钱吗?” 她现在走投无路,也管不了措辞,言语直接。 文朝霞一看驴车上浑身是血的沉玉树,知道是大事,马上道:“我这本来有一百块钱,哎……” 何芝兰直接忽略她后半段的“哎”声犹豫,非常坚定道:“多少钱都行,你借给我,我以后双倍还你。” 说着话,她又指挥郭晓军道:“军娃子,你去仓库后面拉三轮车。” “老下子,咱们两个人把沉玉树搬下来换到三轮车上去。”现在紧要关头,她全凭下意识行动。 日头越来越斜,等天要彻底黑了那可就麻烦了。 “喔唷!”刘亚楠忍不住骂道,“还是个护林员儿呢,居然自己偷伐树木!真是不要脸!” 她这样骂着,眼瞧着一群人喊打喊杀地冲过来,把知青们才扫起来堆好的雪都撞翻了。 还不等她骂人,那郭超英就提着个钉耙往前一把扣住驴车的轮子。这会儿沉玉树已经被转移到了三轮车上,他一钉耙让驴车侧翻了点儿干稻草出来。 “嘿!人呢!人呢!”郭超英扯开钉耙,一脸严肃道,“没有介绍信可不敢乱跑!” 文朝霞嘱咐了何芝兰几句,听得外面一阵响动,忙开了库房后门,让何芝兰他们先走了。 “护林员出事情,你们不开介绍信还有理了?”文朝霞气得要死,她是知青点的先进代表,常年出去开大会,知道各种村的利益关系牵扯深,但是没想到这郭超英居然敢直接害知青。 “咋!我们都是遵守手续办事!”郭超英见到文朝霞生气,也不惧,“都喊了人去丰登公社叫神婆婆来看,他自己媳妇儿年轻不顶事儿!一点儿小伤怕成这样,还非得去乡镇医院?多事!” 他一边说,一边往库房里要去,跟着他的几个乡民也往里挤。 文朝霞堵在门口,虽然库房后门已经被她上了锁,但是现在能拖延一分钟是一分钟。 “郭村长,你最好是按照手续办事。”文朝霞也是一脸严肃,“现在全国都在平反冤假错案,坏人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郭超英怎么当上村长的,其中血腥程度他自己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从刘向东那知道了沉玉树的家庭情况,他还是选择下手了。 十年动荡,他手上的人命可不少,司令官的孙子又怎么了,司令官他又不是没绑过。 以前闹“文化大革命”,现在闹“粉碎四人帮”,将来不管闹什么,只要他守着他一亩三分地,守着他的那一大片山林,他有的是钱,都给他儿子攒着,将来等儿子娶媳妇儿生孙子传宗接代,他老郭家祖坟就有人烧纸了。 可这个新来的护林员沉玉树,就是不识相,“疏伐”的说辞骗不过他。 也是了,疏伐怎么着也不能疏伐到酸枝上。郭超英眼瞧着沉玉树虽然不言不语,但是巡护山林是一天都不落。他兄弟们着急,他心里也着急,一帮人一合计,就等着沉玉树领工资这天下黑手。 团支部的门一关,先打太极不给工资,再嘴里乱七八糟骂骂人。 沉玉树没言语没动手,他们可等不及了,谁成想从后面偷袭还被沉玉树逮住了。 一帮人打起来,沉玉树这高个子还挺厉害,但是再厉害能厉害过枪子儿不。 郭超英开的枪,他没想着开枪,开枪就有了证据,这事儿就难办了。但是谁能想到一帮人都打不过沉玉树呢。于是本来想着一帮人给他打服,让他吃吃苦头,让他来求着他们合作,可开了枪性质就变了。郭超英手上有过人命,脑子转得快,心里一想这沉玉树死了就死了,死了正好。等他们自己将来真出事儿了,正好用沉玉树来顶他们的黑账。 于是一帮人把沉玉树往山沟里一扔,想着血不流光死掉,等到了晚上那也是要冻死的。 真不知道哪个神仙给沉玉树搬回他家了。郭招娣也是个不省心的,天天和何芝兰走得近的,还巴巴地去偷偷给人家屋里塞毛线织品图,正好看到了满身是血的沉玉树,忙“妈呀妈呀”地跑去喊人了。 事儿暴露了,那就得找个说辞。 给沉玉树困在大槐村,拖得一时是一时,拖不死他! 谁知道这小媳妇儿还挺有能耐,刘向东也是个胆小怕事的,就真把她强了又咋! 郭超英不怕沉玉树家庭背景,刘向东还是怕的。他猥琐归猥琐,审时度势还是挺厉害,这件事儿一开始他就持保留意见,但想着能骚扰骚扰沉玉树的漂亮媳妇儿,他就忍不住,要不老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大槐村里的名堂多,郭超英想着刘向东把那小媳妇儿强了,她可就没精神也没时间去管自己男人了。 那两个又没真结婚,到时候沉家人来找事儿,就说这何芝兰不要脸早就勾引刘向东了,想着回城名额呢,把事情转移到何芝兰偷情给沉玉树戴绿帽子上。女人忙着偷汉子顾不上照顾自家被打伤的男人,风流韵事那就有得聊了,谁还在乎沉玉树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郭超英把事情缕得顺顺的,把黑锅全甩给别人。 谁知道算来算去,那刘向东是个胆小猥琐的墙头草,那何芝兰是个不怕事儿的居然敢去找单干户借驴车,还敢没有介绍信就往外跑。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啥时候有这胆子了? 郭超英还摆着威风,强硬道:“文同志!你不要妨碍我们革命活动!起开!” 文朝霞就是不让,几个乡民看郭超英钉耙往仓库砸,也跟着一股脑儿地往前冲。 “哎哎哎!怎么打人呢!”林安定刚听说了这事,带着文宣队的赶紧往过来,正好看见那一钉耙差点砸到文朝霞头上。 扫雪的知青们也围上来,在乡下他们常被老农欺负,早就明白抱团的重要性。 看着文朝霞被打,董河村的乡民们也围了上来,三个村子常年文攻武斗,互相间的私仇也不少。文朝霞是董河村的知青,也是属于董河村的一份子,他们来打文朝霞那就是打董河村。 再一个,董河村的乡民早就看大槐村的乡民不爽很久了。大家住的地方差不了几里地,人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砖瓦房,董河村破破烂烂还在烧窑,人比人气死人,要不是中央换了路线,董河村的还想着去革命大槐村呢! 徐家村 y edu 5. c om 一路又骑又推,三个人狂奔到了徐家村。 文彩霞和文晚霞一见三轮车上的血人沉玉树,吓了个大跳。 顾不上问为什么文家姐弟在徐翠华家里,何芝兰硬着头皮对文彩霞道:“彩霞,你姐姐说你身上有钱,现在都借给我行不?你放心,到时候双倍还你。” 文彩霞大嗓门一喊道:“啥借不借,当初你借给俺那一百来块钱,俺还没……” 文晚霞伸胳膊肘戳戳文彩霞的腰,文彩霞大嗓门不变道:“就是啊,俺们还没还呢!” 徐翠华穿着一身新衣裳,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擦了桂花油,香气浓郁。 她看着三轮车上的沉玉树,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地小声道:“咋这样了?” 文彩霞把包得严实的手帕塞给何芝兰,大嗓门安慰道:“芝兰姐,都在这了。你别太担心,那乡镇医院医生可好说话,上次俺们送大姐去医院,那医生也只先收了五十块钱,后面都是开药再缴费的。” “谢谢谢谢!”何芝兰神经紧绷,接过手帕就要走。 文晚霞面色不好,她也没看见。 徐翠华倒是腼腆道:“哎,何同志,你们又老又少的,骑车送人太慢了。”夲伩首髮站:y e du 4. co m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这样说着,她推推文晚霞道:“你骑车快,你送人。俺弟弟在水库值班,你骑过去跟他说他姐姐要他帮忙送人,你俩一块儿去。” 说到这里,她把手上的绳编手链取下来给文晚霞,特别小声道:“带给俺弟弟,要他送人他就知道了。俺弟弟人又没坏心肠,你两多聊聊,培养培养革命友谊,他还能不同意嘛……” 何芝兰没注意徐翠华的小动作,只是思索着她确实说得对,郭晓军是个孩子,老下子赶驴车是一把好手,但是骑三轮就不会了。刚才她自己骑过来,费了老大力气这会儿站着腿都打哆嗦。 三沟水库过去,是供销社,再过去就是乡镇医院了。 一路上小雨不断,何芝兰推着车跑,看看三轮车靠背,看看文晚霞背影,就是不敢去看沉玉树的脸。 她连想都不敢想,要是沉玉树真出事了怎么办。 她迷迷茫茫像是个飘来人间的鬼,看着徐根华接过手链后瞅瞅三轮车,然后听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文晚霞推推何芝兰的胳膊道:“介绍信。” 她没有,她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自己送他去医院,谢谢你们送我到这里。” 文晚霞立即知道怎么回事了,脸上又是震惊又是后悔。 没有介绍信还敢乱跑,自己还敢跟着这夫妻乱跑。文晚霞到底还是个少年,有点后怕,担心自己要连累这个还没成关系的小舅弟,忙道歉道:“我可不知道,我……” 徐根华摆摆手,既然姐姐让送人,那就送人。 “三沟水库那条路不能走,治保主任在那天天逛大街。”徐根华分析道,“水库后面有条小路,不咋好走。” “你指路,我过去。”何芝兰忙道,“我……” “我给你指路,你也过不去。”徐根华直接道,“到了那没人带路,你们就走坡里去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何芝兰着急发慌,心想那就自己先跑出去,这里离乡镇医院不远,离公安局也不远,她要去找张大成帮忙。 “这样,你这个女同志在这帮我值班水库,我和文晚霞一起送人。”徐根华下结论道。 “我去找人帮忙。”何芝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徐根华立即否定道:“你出去?大街上先被治保主任抓住了,没有介绍信,给你扔到教育堂去,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何芝兰的身份手续还在大槐村里,但她没有再回去了,她暂时先在徐翠华家住了下来。 沉玉树从乡镇医院连夜被沉家人接走了,病情到底如何,何芝兰只知道是脱离生命危险了。 徐根华说起来那天的经历就停不下来,什么刚进去因为没有介绍信差点儿被人撵出来,却恰好遇到个穿白大褂的好像叫什么董明芳,一眼就认出了沉玉树,忙喊护士救人。 他两个倚着三轮车,等在那听消息,不多久就有好几辆军用吉普车开了过来。 那吉普车里走出来一个仙女一样有气质的漂亮女人,看得人眼睛都要发直。两个人看着那带墨镜的漂亮女人进医院,不多久又走了出来,正好奇这女人是什么身份呢,谁知道仙女走过来跟他们说话。 “沉玉树的姑姑真的太漂亮了。”每每说到这里,两个男孩都要详细描述一番,但是不管众人拿什么见过的美女来比,两个男孩总要说比不过。沉玉树的姑姑沉素筠那是相当有气质,非要找个电影美女来比的话,有点儿国民党反动派特务美女的架势,两个人说到这,大家伙儿当即哄堂大笑。 人家沉姑姑坐军用吉普车来的,那肯定正儿八经是军队里的,编排人家也不能这么编排。 小村庄里没什么新鲜事儿,沉姑姑成了最近最大的八卦,也没人关心沉玉树到底怎么受的伤。 张大成给何芝兰办回城手续,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了。只是大槐村那边知青点不给签字,非说何芝兰有作风问题,需要隔离审查。张大成是带了任务来的,哪敢让何芝兰再回那个火坑,她的身份手续办不出来,就暂时让她住在徐家村。 徐家村离城里近,何芝兰有什么事儿也方便找他。 何芝兰就要回城了,这是个大家伙儿心照不宣的秘密。 有人开心有人愁。开心的人少,愁的人多,每年回城就这么几个名额,被何芝兰占用一个,他们这些剩下的知青怎么办?于是总有人去找知青点负责人抱怨,徐家村的知青也抱团忽视何芝兰,她倒无所谓,被人排挤习惯了。 她要上心的是沉玉树的身体状况,以及她自己的身体状况。 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武斗折腾得,还是那天被血糊糊的沉玉树吓到的,她总觉得自己身体弱了不少,贪吃贪睡,还挑食。徐翠华做的蒜瓣鱼,吃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偏她觉得那股蒜味儿重得让她想吐,只好说自己不爱吃鱼。 文晚霞和徐翠华就要结婚了。 那天一百来块钱儿就是彩礼,被何芝兰借去了,沉姑姑给还回去了。 文晚霞也没好意思真要双倍钱,毕竟他家还欠着何芝兰钱。文朝霞忙着和大槐村的知青点负责人刘向东作斗争,要把何芝兰的手续办回来,毕竟最开始何芝兰就是下放到董河村的。于是文彩霞被文家大姐派来办理文晚霞的婚事,何芝兰干脆给她说了早前借出去的那钱就当份子钱,咱们两家谁也不欠谁的钱。 大红灯笼高高挂,人逢喜事精神爽。 何芝兰心情很好地给徐翠华扎辫子,拿红绳编出个高盘发,又拿胭脂给她润唇点点脸颊。 “何同志你的手也太巧了。”徐翠华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被何芝兰描眉画眼后的相貌浓艳了不少,尤其是那个高盘发简直和电影里的人一样了。 “是因为徐同志本来长得就很好看呀~”何芝兰看他们结婚,不知为何心里特别高兴,她总是想到沉玉树,她想他们结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沉玉树也像文晚霞一样,别人问一句就红了脸。 徐根华在门前散着大港香烟,文晚霞穿着军装骑着戴大红花的自行车过来。 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屋外闹哄哄地最终化成了阵阵停不下来的大笑声。 知青娶农村姑娘,不少见,但是这么跟着乡俗一点儿不少的送彩礼迎亲找红鞋敬茶等等,那是少见。 76年还处于文革余震当中,结婚少不了革委会的介绍信和知青点的手续,何芝兰看着那大张红纸上写着为人民服务,下面是主席语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然后才是姓名性别年龄,日期以及发证机关。 何芝兰从墙上移回目光,她的身份手续还没办出来。大槐村的知青点负责人刘向东非要她本人去,才能讨论这个手续怎么办。这个刘向东是有病吗?她每每想到那天,都觉得恶心,刘向东骚扰别人还当作啥事都没发生,还敢喊她再回去。 刘向东是真恶心人,这点儿事又不好真摆到台面上说,何芝兰越想越恶心,恨不得立刻去大槐村打他两耳光,好好泼妇骂街地怒骂他一顿。 可是张大成坚决不同意她再回去大槐村。 文晚霞牵住徐翠华的手,两个新人都腼腆地不敢看对方。何芝兰看得羡慕,心里想到沉玉树,这孩子真是倒大霉,刚来的时候是被陷害,现在又是被偷猎的人打伤,惨上加惨。 婚礼结束了,满地的鞭炮红纸儿,几个孩子闹来闹去,何芝兰闻着硫磺味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来参加婚礼的郭细妹正好瞧见,上前直接一手摸何芝兰腹部,一手去把她的脉象,大咧咧道:“何老师!你吐这厉害!是不是怀孕了啊?” 要过年了 临到春节了,家家户户忙不到庄稼地里,全忙在屋前屋后了。 董河村的知青娶了徐家村的姑娘,那是大喜事,两村知青点的团支部的也亲近了不少,准备一块儿凑办个文艺晚会。选址肯定是要去大槐村的大礼堂,毕竟那红砖大瓦房装了整面玻璃,亮堂堂的,人往台上摆军姿一站,竹板儿这么一打,这才叫神神气气过大年。 至于大槐村和公安局那牵扯,他们两个村的管不着。 何芝兰画画功底好,写字儿也不错,不是忙着给知青点的人画宣传海报写大字,就是忙着给村民带来的红纸上写对联。 什么“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扎根农村志不移,广阔天地炼红心”等等颇具时代感。 何芝兰怀着孕,一些知青点的女同志反而同她多说起了话。 下放来的女知青大部分都还是半大孩子,这个时代性教育根本没有。好些女同志对于男女关系完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听何芝兰怀了孕,好奇得很。一个拉两个,两个牵三个,几个好友互相撞来撞去的去徐翠华家里找何芝兰聊天。 身份手续办不出来,何芝兰窝在徐家村,是张大成找的乡镇医院熟人董明芳下村来给她看身体情况。 真怀孕了,怪不得总是嗜睡多吃,还爱呕吐,走着路老是有要昏倒的感觉。 几个女同志倚在门口,你推我我推你,小声互相谦让道:“你去你去……” “你去嘛……” 何芝兰看她们各个红着脸蛋傻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给几尊大神都请进来,何芝兰一边写对联,一边科普性教育知识。 在向阳小学当了一小段时间老师,有了经验,何芝兰讲起课来游刃有余,完全不投入感情,只当科普。几个女知青却听得又害羞又好奇,最后都忍不住上手去摸何芝兰的腹部。 聊着聊着,几个人发现何芝兰也不像传说中的大小姐脾气,眼睛长头顶上瞅人。 徐翠华新婚燕尔,招婿还是住在徐家村自个儿院子里,东边住着她夫妻和弟弟,西边就单独住着个何芝兰。一个院子里,两间屋子离得不远,一听门口响动就知道谁来了。徐翠华给文晚霞整好背包,嘱咐他雨雪地里注意安全,然后拎着暖水壶就去找何芝兰了。 女知青们正笑闹着,一看门口长辫子的徐翠华来了,都是忍不住一个惊呼。 “翠翠好漂亮啊!”认识她的忍不住称赞。 不认识她的也心里想这也没听说徐家村除了高素珍,还有别的漂亮姑娘啊。 徐翠华描眉画眼,口颊还点了胭脂,看着确实精神了不少。 那两股长长的蝎子辫垂在耳边,蓬蓬松松的,显得她整个人娇俏,极有活力。 “你这辫子真好看!”女知青凑上前去,左看看右看看,问道,“这是怎么扎的呀?你快教教我,斗私批修,你可不能对革命战友藏私……” 徐翠华放下暖水壶,拉拉自己的长辫子笑道:“何同志给编的,漂亮吧?俺还没学会呢,再来两天就该学会了,到时候俺教你们。” 正在写对联的何芝兰立刻再次被围住。 果然女孩子们在美学上都有天赋,何芝兰只编了其中一个女孩的头发做例子,剩下几个女孩就有模有样地各自编好了。四五个女知青们一样儿的发式,都点了胭脂描了眉,开开心心地手挽着手唱起歌。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多么温暖~多么慈祥~” 这边唱着歌吃着热茶,那边过来领年底分鱼的董娇娇可就不开心了。 何芝兰不仅要回城,还怀孕了,怀的是沉玉树的孩子。沉玉树以后怎么样她猜不到,但是上辈子沉家人怎么折腾她的,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何芝兰怎么就那么命好,一点儿苦头都没吃到过,现在还要去城里享福了。 她董娇娇才是该去城里享福的,她董娇娇为了回城多努力,做了这么多的付出,这么多的牺牲…… 董娇娇的思想完全扭曲,把害人当成奋斗,看着何芝兰只觉得她是命好,而董娇娇自己是命苦。 不就是长得漂亮,两腿一张奔前程吗?真让人看不起。 董娇娇心里啐着,面上不显,拿着装鱼的笼站到门口,敲敲门框道:“哎!文宣队的今天都要去大槐村布置大礼堂,你们躲在这磨什么洋工呢?” 几个女知青面子薄,气性大,当即回嘴道:“怎么说话呢?我们可不是偷懒,我们是带着任务来的。” “就是就是,我们是来取何同志写好的对联。” 七嘴八舌一阵讨论,不等董娇娇再开口,那几个打扮得差不多的女知青们拉着何芝兰就出门了。 何芝兰也不想和董娇娇多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于是她略过董娇娇,被几个女知青围着一起出了门。 董娇娇恨得牙痒痒,这个何芝兰真是大小姐脾气就没变过,攀上高枝儿了更是眼睛长头顶看不起人。 前院里徐根华叼着烟,拿刀背敲着鱼在给鱼身刮鳞片,看见何芝兰出来,招手道:“哎哎哎!何同志!张警官说了你不能随便出去!” 几个女知青笑骂回去:“敲你的鱼脑袋去,何同志犯什么罪了在这坐牢?” 何芝兰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着实气闷得紧,被这几个女知青一闹,心里也想着出去转一圈儿。 她被女知青们围在中间,手胳膊还被徐翠华抱着,笑道:“我不走远。” 徐翠华也跟着道:“弟弟你别多话,别跟张警官说,俺们出去送个对联就回来,走走走。” 徐根华提着刀,忙要站起来阻止。谁知道手上的鱼啪唧一声跳了出去,来领鱼的村民忙去抓,另几个村民也跟着去抓。正是年底三沟水库给分鱼的时候,三个村子各家各户派代表,来了不少人,围在前院徐根华身边,他一下还真挤不出去。 “快走快走!”几个女知青们也看出来了他分身乏术,拖着何芝兰就赶忙开溜了。 这段时间雨雪淅淅沥沥地下不停,今天倒是出了奇的太阳高照。 几个女知青又是唱红歌又是跳忠字舞的,抱着对联开心得很,何芝兰也被感染得心情好了不少。 这几日知道自己怀孕了,想到沉玉树,不免有些伤感。她知道他现在在部队医院肯定被照顾得很好,但是她就是想见他,她想亲口告诉他,她升官儿了,手下多了一个大头兵了。 手下领导着大沉和小沉…… 沉玉树的喘息声还在耳边,她多想再多亲亲他啊。 从田埂上一路走过去,遇到一个人,几个女知青就要展示展示自己的新辫子造型,享受别人几句夸赞,然后再热心肠地指导别人怎么编这个新辫子。 于是短短一节路,硬是聊着聊着聊得下起了毛毛雨。 雨水落下来,几个人笑闹着赶忙往小路上走。何芝兰这才知道后山有条小路可以直达大槐村。 等到了大槐村,徐翠华提着布包里煮熟的几根苞米棒子往大礼堂去。几个女知青们则围着何芝兰小声询问,何芝兰指指村头,几个姑娘一点头道:“好哇!今天就让他们看看咱们知青也不是好欺负的!” 说着话,几个人就一块儿走过去。 何芝兰没讲具体情况,只是女孩子们八卦的时候,说到自己见过那么多知青,刘向东是真恶心人。 其中有个知青似乎知道原委,十分义愤填膺,话赶话地要去拉他批斗。 但到底徐家村的也管不上大槐村的,几个女知青们一思索,准备给他写写大字报,好好揭发揭发这个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大坏蛋。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写了四五张,几个人分别在大槐村的团支部和知青点都贴了上去。 横批“一窝混蛋”,“彻底砸烂”等等也写了不少,何芝兰看那红纸黑字贴上去,又觉痛快又觉好笑。 她贴完就准备走,谁知道几个女知青一边贴,一边还喊了起来。 “祖国山河一片红,痛打刘向东狗头!” “洒热血战天斗地,砸狗头义不容辞!” 有来大槐村一起帮忙布置大礼堂的知青们听到,纷纷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一看是要批斗大槐村知青点的负责人刘向东,看热闹的忙哦哟哟传起了话。 刘向东脑子里黄色那点事,除了找他办手续的女知青们,别的人知道的不多。 他就是瞅准女知青们脸面薄,不好意思到处说,所以言语骚扰女知青得特别放肆,出去还说是女知青们缠着他不放。这会儿大家传话,传的也是刘向东风流史,他长得儒雅和善,看起来就是讨女人喜欢那种,怪不得伤害了这么多女知青的心,让人家在这写大字报控诉呢。 谣言越传越离谱,那个仿佛知道内情的女知青一甩新编的蝎子辫,站在刘向东屋子门口,恶狠狠道:“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刘向东的狗头一天天烂下去……” 洪流 毛毛雨飞了起来,风也越来越大。 何芝兰拦不住女知青,眼看着人越聚越多,她心里发慌,不由自主往后退。 这一往后退,就撞到了徐翠华。不等两个人说话,轰隆一声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倒了下来,众人也顾不上看热闹,分是非了。各个都跑了起来,要去躲雨。 风大雨大,何芝兰不敢跑太快,和徐翠华互相搀扶着往一旁的屋檐下躲。 天一瞬间就黑了,众人闹哄哄地,七嘴八舌地互相喊起了名字。 几个村的知青们或多或少都互相认识,一边喊一边走过去。何芝兰和徐翠华两个人躲在角落里,听得有知青为刘向东说话,又有知青骂刘向东不是人,两拨人吵着吵就要打起来。 何芝兰眼看情况不对,小声道:“翠翠你能看清吗?我记得刚进来看见小二层了,楼梯好像在左边?” 这是大礼堂旁边的大仓库,确实有个小二楼,只是拿木架子搭的,平时也没人上去,顶上都是蜘蛛网灰丝。徐翠华拉着何芝兰,听得吵闹声越来越大,她也是被批斗过的人,当年爸妈怎么死的历历在目,忙跟着道:“应该就在左边,芝兰姐你先爬上去,俺跟着你。” 两个人摸黑往左边去,听得有女知青哭诉的声音。 “他就是个臭流氓!谁喜欢他啊!狗头刘向东!” “你胡说八道!你们这些娘子军要全面夺权!知识越多越反动!” “偷有理,抢无罪,革命的强盗精神万万岁!你倒是说说耍流氓是哪里的革命精神!” “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来啊来战斗啊娘子军!” 轰隆隆又是一声雷响,何芝兰摸黑爬到二楼木架子上,抓得一手灰尘,呛得咳嗽不断。 徐翠华也跟着爬了上去,抓着那木架子,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即将打起来,叹气道:“俺弟弟要骂死俺了,哎呀!芝兰姐,这可咋办呀!” 她就不该和这群知青们聊开心了,忘了张警官的嘱咐,竟然真带着何芝兰出来转圈儿了。 何芝兰抱着木架子,也顾不上弄脏衣服,假装淡定道:“没事儿,一会儿雨停了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这群人怎么这么大火性,一个言语不对付立刻就能打起来,何芝兰再次被震撼到。谁能想到先前还和她一块儿编辫子跳舞的女孩子,喊起口号来是一点儿都不甘示弱,动起手来那也是风风火火。 听得底下有人喊道:“你敢打我耳刮子!梁文红你个反动派死定了!” “梁文红过来!我们护着你!大槐村的知青耍流氓还有理了!” “头可断,血可流,誓死不低革命头!上啊!” “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打倒狗头刘向东!” “拿起笔墨做刀枪!冲冲冲!” “集中火力打黑帮!打打打!” 两拨人混打在一起,口号也分不出是哪边在喊了。 何芝兰一阵头昏脑胀,又想吐了,但是不敢吐。万一吐人头上了,人爬上来找她算账就有大麻烦了。于是她集中精力控制自己呕吐的欲望,所以洪水冲进来的时候,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没反应过来的不止是她,底下闹着武斗的人群也没反应过来。 电闪雷鸣的,天又突地黑了。 那点儿水刚漫进来的时候,知青们还以为是雨下得太大了。 等两拨人混战在一起,也没人注意那水位越来越高,从脚踝漫到膝盖骨,直到大腿了。 等到了大腿,总算是有知青反应过来了,忙要喊停。可是场上打得热火朝天,口号喊得通天响,那点儿“发大水了!“的声音很快被“红色恐怖万岁!”淹没了。 “忠于毛主席忠于党!党是我们的亲爹娘!” “谁要是敢说党不好!马上叫他见阎王!” 人们喊着口号,撕打在一起,直到一波强有力的浑浊的洪水冲了进来。 大槐村多是红砖瓦房,地基打得深。偏这个大礼堂和大仓库还是木头搭建的,也不是传统建筑,是村长郭超英大概比比划划,村上人自己搭起来的。地基不牢,图纸完全没有,更别提防洪抗震了。 浓黑的天色逐渐有了昏黄的光,徐翠华眼睁睁看着那波洪水将人群冲散开来,她看到几个知青脸上还带着无比的愤怒互相拉扯在一起,然后是被洪水撞出去的疑惑,再接着是惊愕恐惧。人脸上一瞬间能表达出的情绪简直超乎想象。 徐翠华拉住何芝兰,颤抖道:“完蛋了完蛋了!发山洪了!” 这种事情她没见过,但是总听村里老人讲过。破四旧不准去祭山神,老人就偷偷骂过,说着哪天等山神怒了发山洪,这帮小子就知道轻重了。 徐翠华十分相信是他们搞革命触怒了山神,拉着何芝兰就跪趴在木架子上开始求神拜佛。 何芝兰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知道这可不是触怒山神,这是雷暴雨强降水,可能还和山体地形结构有关。可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原因,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啊! 时代的洪流,谁也逃不过。 任你是有钱没钱,人好人不好,是你的死期就是你的死期。 何芝兰抱着木架子,眼看着洪水越冲越猛,拉住不停磕头的徐翠华道:“别磕了,浪费力气。” 徐翠华已经哭得满脸通红,自顾自喃喃道:“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阿弥陀佛!俺从今以后洗心革面……” “说话也浪费力气。”何芝兰劝告道,“翠翠你要把力气全用来抱紧木架子,一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猛地一个浪冲进来,夹杂着断枝碎石子呼啸而过。 这是三沟县百年难得一遇的洪灾。 徐家村整个被山体滑坡盖倒了,大槐村的一些红砖瓦房也被冲垮了,董河村的良田全被冲没了。 从上到下,开大会开得停不下来,军队派进去好几波。 隔壁灵泉县的领导班子也抓紧做山洪灾害防御预案,林业局换了一批人,还忙着训练工农子弟兵。 知道这些新闻的时候,何芝兰已经睡了三四天了。 她看看电视机,再看看门口和人聊天的一个中年妇女,忽觉恍然如一梦,想不清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浑身上下都疼,尤其左眼睛,畏光流泪,她尝试着闭上右眼,明显感觉左眼视力没有右眼好了。 林秀美看沉素筠余光总是往病床上看,忙道:“沉姑姑别担心,我这都看着呢,只要兰兰一醒,我肯定通知到位。” 沉素筠点点头,把墨镜戴上道:“电话号码随时拨,我不在,小张也会接线的。” 林秀美忙跟着点头,一张脸快笑出花儿来,又觉得小妹受伤,好像不能笑这么开心。于是忙收敛起笑容,这似笑非笑,要笑不笑的样子反而更恐怖。要是朱文青在这,肯定又要好一顿批评她。 何芝兰眨巴眨巴眼睛看过去。 林秀美靠在门框上,看沉素筠穿好皮手套,一甩长卷发走了。 “哎哟瞧瞧人家这个姑姑真是老漂亮了,这沉家人个顶个的精神,还是小妹有福气哦~”林秀美忍不住羡慕道,“今年年底肯定要老何给我买个黑墨镜,皮手套,我也烫个卷发赶赶时髦。” 林秀美学着沉素筠的动作,用手去甩自己的齐肩长发,甩来甩去不得要领,好像猴子捉虱子。 何芝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呀!”林秀美听得笑声,转过身来跑到她床边激动道,“小祖宗啊!你醒了啊!” 她想要去抱她,又想到医生嘱咐的话,拥抱的动作硬是举着胳膊做了一半,手停下来嘴停不下来道:“小妹啊!你真是吓死大家了!你不知道哇!我都不敢跟妈说!我听到这个消息啊我都吓死了!我一口气都没喘过来差点儿背过气!” 林秀美伸手拍拍自己胸口给自己缓口气,似乎回到了那天接到电话的时候。 何芝兰张口喊道:“大嫂。” 声音沙哑,几不可闻。 林秀美眼眶里含着泪,鼓着嘴道:“小妹啊,你真是要么不出事,要么一出就是大事。你真是要吓死家里人,我是只敢跟爸说了,你不知道爸听到消息时候那脸色,爸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 说到这里,她又一拍脑袋道:“啊哟哟,沉姑姑刚刚走,我去追追她,哎呀小妹醒了哇!” 说着,她夺门而出。 沉素筠坐军用吉普车来的,自然也是坐军用吉普车走,林秀美没追上,忙去医院传达室打电话去了。 何芝兰浑身酸痛,她的记忆在看到林秀美的时候就一点点回来了。 她摸摸自己腹部,只记得自己去贴大字报来着,剩下的事情全然记不得了。 林秀美打完电话回来,看到何芝兰摸肚子,脸色不由得变来变去,最后只是放缓语气,问道:“小妹,你想吃点什么啊?我去医院食堂给你买?其实家里也煨着鱼汤呢,妈做那个酸笋儿你最爱吃。哎,我干脆回家给你带饭好啦,离得近我骑自行车也就十来分钟哇,你等我?” “吃什么都行。”何芝兰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心情,“谢谢你,大嫂。” 孩子 白米粥,鲫鱼汤,还有一小碟酸笋。 林秀美拿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筷子,放到小桌板上,她这个小妹脾气大得很,有洁癖又爱长篇大论用革命语录批评她。她说不过何芝兰,干脆一股脑儿无视,有洁癖嘛那就好好伺候,都说长嫂如母嘛,筷子擦擦干净又是什么大事咯?还能教教何俊杰讲卫生呢! 不过小妹真是下乡一趟变了不少,又喊大嫂,又说谢谢的,她都不习惯了。 “医生说要吃点清淡的。”林秀美解释道。 她拿手帕又擦擦勺子,递给何芝兰,鬼鬼祟祟小声道:“你想吃啥跟大嫂说,大嫂车后座里还有一碗红烧肉呢。你要是想吃,大嫂偷偷给你带进来,你尝尝味,只要不多吃,那应该是没关系的。” 何芝兰哑着嗓子道:“谢谢大嫂。” “哎呀!家里人还客气啥!”林秀美听得起鸡皮疙瘩,感慨道,“小妹,你喊我一声大嫂啊,我这个心里我就舒坦得不得了,这么多年了,我……” 她嫁进来何家当牛做马,要的就是挣一个面子给娘家人看。可偏偏小妹和她就是不对付,那个未过门的弟媳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天天耍着小妹玩儿。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也笨老是被朱文青教训来教训去,她说实话都准备接受命运,撺掇老何申请夫妻团聚,去边疆当随军夫人好了。 但还是舍不得让儿子也去边疆受苦,何俊杰年纪还小,正是要好好学习的时候。 她眼珠子转来转去,心里打着主意,老何托不到的关系,她总要想办法的。 “我就是想让家里和和睦睦的,其乐融融的,小妹,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林秀美摸摸何芝兰的头。 何芝兰低着头,拿着勺子小口喝鲫鱼汤,没有说话。 林秀美把手帕迭起来收好,从包里又掏出毛主席语录,喋喋不休道:“你以前最喜欢读这个了,下乡倒是忘记带过去,我给你带过来了……” 何芝兰的眼泪砸在桌板上,是一个个小水洼。 林秀美忙放下书,何芝兰还在用勺子一口一口地机械地喂自己鲫鱼汤。 “小妹?” 何芝兰没抬头,就这样一勺一勺将鲫鱼汤喝了个干净。 “小妹……”林秀美坐在她床边,心里七上八下,眼里也含了泪水,但还是假装无事发生道,“你怎么了呀?鱼汤不好喝啊?跟大嫂说啊,没必要强逼着自己喝,大嫂给你煮老母鸡汤煮老鸭汤,大嫂现在煲汤这个技术啊可好了,大嫂都能去国营饭店掌勺了……” “大嫂,我的孩子没了是不是?”何芝兰沙哑着声音。 “谁说的?!”林秀美一下站起来,一脸严肃道,“谁背着我胡说八道呢?哪个护士乱说话呢?我就是去拿个饭菜的功夫……” “大嫂,我闻见鱼味儿,我就想吐。”何芝兰把勺子放到空碗里,声音哽咽到发音含糊不清,“可是现在我却觉得这碗鲫鱼汤真好喝。” 林秀美慢慢坐下身子,语气柔软劝慰道:“小妹,你还年轻……” 到了夜里,医院就格外冷清。 何芝兰住的是单人病房,更加孤独。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悲伤反反复复地浸入心头,哭湿了大半个枕头。 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外间还住着大嫂守夜,她不能吵醒她。何芝兰把脸闷进被子里准备继续哭,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耳边有沉玉树的声音在小声呼唤着“兰兰”“兰兰”。 她把被子拉下来,泪眼朦胧地往外看,窗台上扣着一只手,不断地拉着窗户。 何芝兰吓了一跳,然后看到那只手把窗户一气儿掰开,沉玉树从窗台上爬进来。 刚才确实是他在喊她,他穿着病号服,头上还包着纱布,勉强扯着嘴角给何芝兰一个笑。 窗台上灌进来的寒风凛冽,何芝兰浑然不觉,她看着沉玉树发白苦笑的脸,好像在做一场梦。 “兰兰,我好想你。”沉玉树拉好窗户,回身三步并走两步走到病床边,他伸手去拉何芝兰的手,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就这样蹭了蹭,又亲了亲她的手心。 他的一双桃花眼看她,带着血丝,带着疲惫。 “兰兰……”沉玉树坐到病床上,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 何芝兰扁着嘴,想要忍住哭泣,但是哭腔出卖了她:“玉树……” 沉玉树立刻抱住她,她的眼泪砸到他病号服的肩头,她哭着道:“我好想你。” 他伸出大掌抚摸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坚定而又缓慢,他安慰道:“哭吧哭吧……兰兰……都哭出来就好了……” 何芝兰哭了一会儿,实在没力气了,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觉。 沉玉树的身体温暖有力,在他怀里,她总是暖得发困。 天彻底亮起来的时候,何芝兰还在做梦,梦里她带着沉玉树去坐飞机,怎么也找不到护照,急得她快哭了,然后她就醒了。醒来下意识往后看,沉玉树不在。 半夜相拥哭泣好像做了一场梦。 要不是指头上的翡翠戒指冰冰凉凉,她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林秀美也看见了,拿起来她的手看,下定结论道:“这个肯定是老银包金,啊哟清末民国那时候的,我逛市场经常看他们讲的啦,这个翡翠戒指值老鼻子钱了!” 何芝兰清瘦了一大圈儿,翡翠戒指松松垮垮的挂在指头上,林秀美取来一根红线给她穿上,教她怎么用红线缠绑调尺寸。何芝兰想了想,没有缠红线,而是就这样用红线挂着翡翠戒指戴到脖子上了。 “怎么跟你说的?!”办公室里沉素筠气不打一处来,“连个人都看不住!” 张春芽挠挠头,小声争辩道:“你也知道玉树这孩子脾气,咱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要想从医院爬墙逃跑去看老婆,我们还能拦得住了?” “太不省心。”沉素筠摇摇头,长出一口气道,“就让派出所的关上他两天,瞧瞧他还能不能再从看守所跑出来。真是长大了有志气了,长辈的话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你是只说了何芝兰没事,那也……”张春芽小声替沉玉树争辩。 “何芝兰就是没事。”沉素筠不觉得自己传达消息有误,“那么大的洪水,她还活着,何止是没事简直是命大。” “你不能因为小沉受伤就总怪人家女孩儿啊……”张春芽继续小声争辩。 “我不怪她。我真的不怪她。”沉素筠把黑墨镜取下来,又戴上去,又取下来,然后干脆把皮手套也取下来。确实该让沉玉树好好蹲几天牢子,让他脑子清醒清醒。自己受这么重的伤,医生都说了要卧床静养,大半夜的居然敢又是爬墙又是避开治保主任,在城里道路上打游击战,还真给他跑去了乡镇医院。 回来的路上还是被治保主任逮着了吧,该他的,做几天牢关几天禁闭让他好好想想其中利害。 沉素筠想好了不去保释沉玉树,干脆坐到办公椅上,对着张春芽语重心长道:“我不怪人家姑娘,我怪沉玉树克我八字。估摸着这姑娘和沉玉树八字也不合,不然怎么回回出大事都有个她。” “话也不能这么说……”张春芽正要仗义执言。 沉素筠立刻打断道:“行了行了,我不想再听关于她的消息了。” 第一次听到,是侄子差点儿就要被送去枪毙了。 第二次听到,是侄子真吃枪子儿了,差点儿死掉。 底下打听来的谣言,这个女孩子就不是个安分人,桃色绯闻漫天飞舞。 沉素筠伸出长指揉揉太阳穴,现在又出这么个事,流产确实是沉玉树有点儿对不起人家姑娘了,可是算来算去,要不是这姑娘起头儿就……和沉玉树…… 真不知道这姑娘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怎么就和沉玉树上了床,还怀了孕。 要好好想个办法两全其美。 何芝兰在乡镇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再没见到沉玉树。她心里想他,又不好意思催着大嫂去给沉家人打电话,于是要来电话号码,自己悄悄去医院传达室给沉家打电话,每次接电话的沉素筠讲话非常温柔。但是提到沉玉树就是他还在部队医院里住着,伤势还没好完全呢。 他难道都不想她吗? 何芝兰精神有些脆弱,要不是翡翠戒指贴着她胸口肌肤,她都要怀疑沉玉树是不是回城就抛弃她了。 为什么不见她呢?为什么不能让她见他呢? 何芝兰再次鼓起勇气,提出要去部队医院探望他,沉素筠非常温柔地回复道:“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需要静养。不过如果你很想见他的话,我过两天安排。” 果然还是要多问问,想到可以见沉玉树,何芝兰的心情一下变好,但是又想到他身体还需要静养,心情又不好了起来。 林秀美收拾完病房,等何芝兰回来道:“哎哟这个沉姑姑真是会办事哦,知道你出院还专门派了军用吉普车来送你回家呢!” 大院 城市墙上白底黑字的刷着“用鲜血和生命保卫党中央!”,“用鲜血和生命保卫毛主席!”。 冬日里枯旧的爬山虎垂下来,半遮掩着门下右侧公安部上面的几个字,另一左侧则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部”。顶天立地的大门,左边儿小门有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正笑谈着往外走,站岗的同志对着军用吉普车敬军礼,何芝兰坐在车后座,从窗户上往外看到影壁上写着“为人民服务”。 从南大门转转悠悠到东侧平房,从前是洋人的军营,后来被日本人征用了。等到新中国成立,这块儿也被划分成了机关单位干部宿舍。沉家人就住在最里面的一所大院。 梧桐树身姿挺拔,影影绰绰地映着车窗,映在何芝兰迷茫的脸上。 她知道沉玉树家里条件好,但是现在坐着军用吉普车进了机关大院儿,才深刻感受她的家庭条件情况和他相差有多大。 何家是工农阶级,从何爷爷奶奶那辈儿才脱离了土地,学了手艺进了城。 何爸爸是祖传的手艺修鞋,自己还自学了修伞修自行车,最近忙着学修手表,在胡同大院里支着摊,不说能挣大钱,养家糊口是没问题。何妈妈是家庭主妇,偶尔亲戚间开席面去帮忙打个下手,领个彩头钱,这日子也就这样慢慢过下去,养活了何家兄弟小妹三个人。 大哥何保华积极参军,为的也是三年困难时期给家里省口粮。 二哥何建军托着大哥的关系,初中毕业就找人送进了机械厂。那时候里外忙着文攻武斗,他是个没脾气的,一天只想着二两酒配蚕豆,没事儿偷偷读读三国演义,这小日子可美着,只要革命别革到他头上就行。说起来革命觉悟,他还没他小妹高呢,何芝兰天天手捧着个《毛主席语录》,在家里发号施令,动员全家搞革命,早请示晚汇报没事就训训这个训训那个,何建军想到那段日子就发怵。 偏全家又宠着这个小妹,父母不敢管,何建军说不过,大嫂也说不过,还得是他未婚妻说话厉害,给何芝兰说得一愣一愣的,硬是说得何芝兰不敢再在家里训人了。 只是这次,小妹回来倒是变了个性子,也是,遭遇这么多大事,性格再不变那也是奇怪了。 何芝兰穿着崭新的的确良白衬衫,手腕上还戴着一个雷达手表,那是大嫂非得给她戴上去的,说第一次见沉姑姑不能露了怯。家里最值钱就是这支雷达手表,何保华在边疆立功首长送的礼物,林秀美去探亲后带回来,做了几天几夜火车都没敢闭眼,生怕弄丢了。 何芝兰心底其实不想戴这块手表,家庭情况什么样从人的语言举止上轻轻松松就能透出来,一块雷达手表什么都证明不了,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但是大嫂一片心意,何芝兰决定选择尊重,沉姑姑怎么看待她,她无所谓,这些日子被沉素筠打太极应付,她也知道可能人家看不上她。 不管看不看得上她,和她结婚的又不是沉姑姑,何芝兰深吸一口气,朝着楼门前走。 从“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全身塑像旁边走过去,是一片整齐的小树林,再往里走是一排排整齐的小平房,略略往里一看,有人在理发,还有几个人拿着报纸坐在廊下聊天。 张春芽领着何芝兰往里面走,也不多话,廊下的人站起来给他敬礼,他也干脆利落回个军礼。 塑料棚挡起来一片阴影,何芝兰看到一排排二八大杠自行车并在一起,拿着茶缸的大爷一边给青年兑竹牌一边喊道:“春芽儿!这是谁啊!又给你儿子相亲啊?给你说我姑婆家那个你看不上哦?” “胡大爷,可不敢胡说。”张春芽尴尬一笑,道,“这是玉树媳妇儿!” 何芝兰一愣,拿着竹牌的青年也侧过身子,假装无意地看过来。 胡大爷喝了一口茶,眯着眼睛透过雾气看过去,笑呵呵道:“呵哟!长得模样是不错哦!文工团的吧?我说大成也别太挑剔了,我姑婆家那个姑娘虽然不是文工团的,没那么漂亮,但是人好心地善良,你让他们多接触接触嘛!哪能逛个公园就说不合适,好歹看看两场电影,男同志要多主动点嘛!” 张春芽抵挡不住胡大爷的滔滔不绝魔音贯耳,只得带着何芝兰赶紧落荒而逃。 “哎啊呀,人家年轻人的事让人家年轻人解决,我可管不到大成喜欢谁!”张春芽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胡大爷跺跺脚,喊道:“那我侄媳妇儿家的你大成都不去看,怎么知道喜欢不喜欢啊!” 人已经走了,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青年损笑道:“要说大成见过刚才那位女同志,喜欢不上你们家那几个姑娘,也是正常的。” 文工团里数一数二的,蒋丽娜,赵如意,于姗,他可不觉得能比得上这个玉树媳妇儿。 打眼一看,这姑娘身体条件就好,看着都比他高,手胳膊腿儿都长,是个练舞的好料子。 可是文工团里也没听说过个玉树媳妇儿啊,再一个沉玉树不是被下放到农村接受再教育了吗? 哎要不说人家沉司令还是关系网大,估计是隔壁县文工团的,这沉玉树刚一回来,就给他相亲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人家命好啊!青年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不等胡大爷说话,唱着白毛女赶紧走了。 开什么玩笑,这胡大爷聊起天来就停不下来,忙着推销他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闺女,他可不想被安排相亲,而且他再耽搁一会儿估计训练都赶不上了。 从一片灰砖建筑走过去,整齐划一的道路,有指示牌有交通线,还有两三架空调外机装在防盗铁栅栏上,何芝兰好奇得看来看去,以前她少有进机关单位的时候,更别提七零年代的机关单位。 张春芽看她好奇,笑笑道:“这片儿是食堂,玉树小时候淘气老打架,临饭点了他姑姑就让他罚站。” 他指指其中一棵老树道:“就在这儿,鼻子靠树罚站,那到饭点儿了香气可大了,玉树就一边哭鼻子一边脸贴着树向走来过往的士兵讨饭吃。” 何芝兰想象了一下,心底都快笑疯了。 张春芽看她有笑意,继续介绍道:“刚刚咱们走过那一片是浴室理发室,以前是大礼堂,后来那什么……”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联指那时候冲进来,咱们这以前是没大门的,给联指的冲了个措手不及,后来就装上了。” “那时候砸打抢烧,文攻武斗,毁坏了不少建筑物。”张春芽想起来就觉得心痛可惜,“东方楼那还有个老字牌匾,也给烧了。” 何芝兰没经历过那段岁月,但是乡下被批斗那几次可是刻骨铭心,顿时脸上笑意没了。 “哎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张春芽抬脚继续往前走,“大礼堂卫生所后来重修都换了位置,玉树住的部队医院就离这不远。咱们沉司令住的是六号楼,部队医院是十号楼改建,数到十二号楼那底下是机关单位幼儿园,以前玉树就在那上学,二楼是沉姑姑办公室……” 他讲到这里,话到嘴边继续道:“你们有孩子了估计也是去那上学,离六号楼近,方便接送。” 何芝兰没说话,张春芽心里一咯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下意识完全没多想。 “哎,往过是招待所,后面有一个游泳池是我们前两年才动员大家伙儿一块儿挖出来的。”张春芽故作镇定,继续话题道,“何同志会游泳吗?” “还行。”何芝兰礼貌答复。 “那太好了!”张春芽选择揭沉玉树老底来保持轻松谈话氛围,“玉树小时候游泳可厉害了,后来溺水一次就再也不敢下去游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 “来得这么快呀?”穿着军绿色大衣的女人正搬着小花盆,几株点红盈然绽放。 张春芽一看忙道:“哎呀,那一盆可不能搬,你都答应给我爱人……” 不等张春芽说完话,沉素筠抱着花盆站起身来递给对方。 “就是给你家搬的,你现在来了,自己个儿搬回去吧。”沉素筠递完花盆,拍拍手上的土,对着何芝兰一笑道,“你看看我这花圃,有没有喜欢的花,搬一两盆回去?” 何芝兰摇摇头道:“花儿开在哪儿都漂亮,何必非得带回家呢。喜欢不一定非要拥有,知道它存在着这世界上某个角落,盛开着,就很开心了。” 她是实话实说,上辈子经过癌症化疗,各种心灵旅程,她是觉得人世间没什么不能放下了。 除去生死,从无大事。 张春芽哈哈一笑:“我是俗人,既然何同志不要,把名额给我,我要那盆蝴蝶兰。” 沉素筠则有些意外地看着何芝兰。 等张春芽左右手各自抱着一盆花,喜滋滋地走了,这个女孩说出来的话更加让沉素筠意外。 她目光清明,语气从容道:“沉姑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见面 六号楼以前是外国代表团住的,建筑风格颇为西洋化。小三层楼正面顶上是个三角尖尖,拱形门琉璃瓦,偏窗户门头还是雕花的老木,属于中西合璧了。 从罗马柱楼梯走上去,沉素筠推开门,是打了蜡油的木地板,光洁发亮。屋子里的家具也清一色儿的老木头,整齐干净,铺盖着蕾丝。客厅角落竹编藤椅子上放着个绵羊娃娃,是个斗鸡眼儿,还挺好笑。 沉素筠见何芝兰看过去,声音温和道:“沉玉树爸爸老是在那藤椅上读报纸,后来他爸爸牺牲了,他就天天睡在那藤椅上。绵羊娃娃是他妈妈给他缝的,他下乡前舍不得带走,就给他放藤椅上了。二楼以前是他爸爸妈妈住,除了打扫,我们也不常上来。” 老式绿色台灯旁放着唱片机,深蓝色的窗帘被大红色的中国结绑在一起,其中一个中国结没了穗子。 “这孩子不爱学习,一写作业就开始玩台灯开关,玩抽屉把手,玩窗帘,这两个中国结多漂亮,看看给他祸害的。”沉素筠一手养大的沉玉树,把他当儿子看,何芝兰这么喜欢沉玉树,她也觉得开心,又是炫耀自己孩子的心态又是忍不住回顾往昔岁月的感慨。 “那时候我年纪轻脾气也大,看到中国结没了穗子,气得给孩子打一顿。沉玉树也是遗传了老沉家的脾气,气性也大三四天都没跟我说话。” 一张张黑白照片,裱了框压了玻璃在墙上挂着,应该都是沉家的家庭成员。最角落还有张泛黄的手写信笺,抬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军事委员会,内容写着政治挂帅、技术改革、工农并举、土洋结合,为建好社会主义而奋斗!落款是总理名字。 “沉玉树这孩子从小就是一根筋,打也打不服,我不指望他能听我和他爷爷的话。”沉素筠语气温和道,“所以你刚才说我们有同一个目标,说得很对,我们都是希望沉玉树过得好。” 沉素筠把蕾丝桌布拉拉整齐,继续道:“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见他?” 何芝兰点点头,她刚才在门口长篇大论表示了自己和沉姑姑是同一战线。大家都是喜欢沉玉树,都不希望看到他伤心苦恼。一个是长辈的厚爱一个是夫妻情深,都是盼着沉玉树好。沉姑姑硬是要棒打鸳鸯,只会伤害到沉玉树。 她方才口齿伶俐滔滔不绝,沉姑姑只是若有所思地来了一句:“你说得确实有道理。” 然后就领着她往六号楼里转了一圈儿介绍起沉玉树的童年,从罗马柱楼梯卡头到阳台清水砖墙那跳楼,沉玉树从小到大的糗事儿被沉姑姑翻了个底朝天。 她摸不透沉素筠打什么主意,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但是想要见沉玉树的心情还是不变的,何芝兰点头小声反问道:“他不想见我吗?” 这次出门不是军用吉普车,而是沉姑姑自己开的虹桥牌轿车。暖风不断吹进来,何芝兰有些拘谨,她搭过轿车,坐过军用吉普车,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坐自带空调的轿车。 沉姑姑看起来好相处,但是言行举止间总是有那么点儿优越感,像是故意似的让何芝兰要自卑。 作为一个现代人,且家庭条件非常良好的何芝兰,自然没什么好自卑的。 可她刚刚没了孩子,又一直见不到沉玉树,心里那点儿底气全没了。都快忘了自己从前也是号称独立自信女性,拿到癌症通知书都能淡定地自己去搜索各国实验室案例,发邮件找领域专家帮忙。 爱上一个人就是把后背交给对方,会不由自主地去依赖对方,会觉得两个人的决策才是她的决策,不再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单打独斗,而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携手并肩。 从胡同开进去,炮局监狱门口持枪的战士一见车牌号,就赶忙招手给传达室的来开门。 “窃密必被抓,抓住就杀头”等等标语用鲜红的墨涂了一墙。 沉玉树穿着脏兮兮的病号服,脑袋上的纱布倒是白白净净的。治保主任认识沉玉树,那天晚上给人一抓,本来想着送走这尊大神,但是保卫处长那一派和沉司令那一派不对付,两个人争执不下,沉家又没派人来接,只好把他就地关押。 关押起来后,保卫处长要下下沉家人威风,命令不给棉褥不给换洗衣服,就这样关着。 治保主任不敢放松大意,早听说了沉玉树是重伤转部队医院的,偷偷叫自己家在医院当值的亲戚过来给清洗伤口换纱布。然后就是不停歇儿地给沉家人打电话。 沉素筠忍了又忍,心想这是大事,非得要挫挫沉玉树锐气不可,让他知道知道离了沉家啥也不是。 都说了何芝兰可能和村上知青点的人不清白,沉玉树还急了眼差点和她打起来。 这个孩子真是没得救了,沉素筠在医院见了何芝兰后,那点儿桃色新闻更确信了。半年前第一次见面这女孩年纪不大,样貌身材虽然都不错,但打眼一看就是个小孩。过了这半年,整个人圆润了不少,尤其那张狐媚子脸,妖妖娆娆的,什么桃色新闻安在她头上都瞬间合理了。 只要是个男人,有点儿权力,有这么个漂亮的女知青在身边,怎么会不动心思? 沉玉树怎么受的伤?会不会真是他们说的,沉家不给她走关系,不让她回城,她动了别的心思和知青点负责人不清不楚了?又或者真相更加残忍,这女孩不仅动了心思攀关系回来,还下了狠心要谋害自己亲夫…… 沉素筠越想越觉得自己推理得对,完全不相信沉玉树说的什么受贿不成所以被打,这分明就是何芝兰设的一个局。其实沉素筠只要多和何芝兰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两个人都互相陌生,开头第一次见面就是沉玉树强上了何芝兰,害得沉素筠爸爸沉司令差点心脏病发。 事情来得离奇,这个女孩居然主动扯谎说两家有亲,沉素筠就是从那时候对她有看法的。 一个女孩儿,谎话随口来,涉及清白大事竟然这么无所谓。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偏见,就会不断地去寻找支撑这个偏见的理由,因为没人能接受自己会犯错,自己会看错人。沉素筠也不免其俗,看着何芝兰手腕那块儿雷达手表,更觉得自己对何芝兰没看错。 城镇姑娘,没见识,知道沉玉树的底子就忙不迭地攀上去,眼看沉家不给回城名额,就忙着换人攀附。回城知青这么多,抛妻弃子的,抛夫弃女的,沉素筠见怪不怪。 “玉树!”何芝兰眼巴巴地隔窗看沉玉树,他在操场上强迫症似的绕着一个圈不停地走,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往办公室方向看过去。 持枪的士兵当即喊道:“犯人沉玉树!” 沉玉树没理他,就要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持枪的士兵当即一枪托砸过去,砸到他背上,他还是没停下脚步。办公室近在咫尺,他好像听到兰兰喊他了。 “哎哎哎!”治保主任倒茶的手不稳了,忙给警卫员使眼色。 沉素筠是心疼自己侄子,但是这件事非得这么办,她已经想好了,这是为了大家都好。 “我们平常可不这样。”治保主任忙解释,“沉同志这个问题又不大,介绍信嘛,只要你们过来给他证明身份,随时都可以领走。” 窗外警卫员已经制止了持枪士兵的动作,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沉玉树被警卫员带着往办公室来。 从炮局监狱逃出去确实不容易,沉玉树不能让自己罪上加罪,所以苦等着沉家人来保释他。持枪士兵怎么欺负人,他一概无视,事情不能闹大,不然怎么来收场。 炮局监狱里被关的干部子弟不是一个两个,持枪士兵打人也不是一天两天,做刺儿头就是等着被一群人活活打死。 沉素筠看何芝兰眼睛盯着沉玉树,完全移不开目光,心里有些泛酸儿。这样的目光她只在大哥身上见过,那是大哥第一次见到大嫂,交谊舞会上,他们郎情妾意,看得人牙齿都酸倒。 大哥大嫂也去世那么多年了,就沉玉树一个孩子,怎么着她都得看好这根独苗。 想到这里,她又是心一狠,对着何芝兰道:“你想见他,我带你来见他了。” 冬日里滴水成冰,屋檐下挂着一串儿冰溜子,沉玉树跟着警卫员往里面走,心想来接他的人应该是沉素筠。那天晚上的事,他确实要道歉,但是沉素筠更该道歉。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道歉,沉素筠随意听信谣言也就算了,还想着逼他承认根本没发生的事,简直有病。 兰兰不知道怎么样了,当时真该警醒点儿,那帮人门一关就不要继续聊了,直接走人才对。 事后都是诸葛亮,出事的时候全是凤雏。 原委 门一开,不是沉素筠。 是他日思夜想的老婆何芝兰。 警卫员回身把门关上,何芝兰站起身来,沉玉树定在原地,怀疑自己想她想出了幻觉。 直到女孩温热的身子扑到他怀里,他才回过神来,一把将人紧紧抱住,不断地呼唤道:“兰兰……兰兰……你怎么来了……我真的好想你,对不起,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何芝兰抱住他的腰身,气哼哼道:“你是不是偷的戒指所以被抓进来了!” 沉玉树被逗笑,抱着她坐到自己身上,他自己则坐到长椅上,他把她圈在怀里,爱惜地亲亲她的脸颊道:“那是我妈妈的戒指,是我外婆留给我妈妈,以后是要给我媳妇儿。” 何芝兰从脖颈上掏出那条细细的红线,尽头是那个翡翠戒指,她撅着嘴生气道:“还给你,你姑姑想着给你找更好的媳妇儿呢,我是没这个福气。” 沉玉树给她塞回去,顺手捏捏她细嫩的肩膀,讨饶道:“别开玩笑了兰兰,沉素筠想娶谁自己娶去,可和我没关系。” 直呼其名三个字,让何芝兰支起了耳朵,她小声问道:“她不是你姑姑嘛,都说父母之命……” “你都说了是父母之命,她是我姑姑啊。管得了我娶谁吗?”沉玉树抱着她,呼吸打在她脸上,“她胡说八道你不要听……” 说到这里,他把何芝兰的脸搬过来,用桃花眼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她:“她有没有欺负你?” 欺负谈不上,膈应人倒是真的有一手。 何芝兰选择隐瞒起来,维持表面平静道:“沉姑姑人还不错啊,她带我去你家二楼参观你房间了,还介绍了……” “你不要听她乱介绍,我从小到大就没有能让她满意的地方。”沉玉树连忙道,“她打人属于教育,我打人属于思想不成熟,我从小就和她干架,她肯定没一句我的好话。” 沉家姑姑还没出阁的时候,就没了大哥大嫂,她年纪小带着沉玉树这个小侄子,两个人整天了斗法。 何芝兰想到罗马柱楼梯卡头,忍不住笑出声。 “她是不是讲我坏话了!”沉玉树看小媳妇儿笑得开怀,明显是个知道点儿什么的样子。 “也不算坏话,但是你为什么老是……”何芝兰话还没说完,沉玉树立刻就反应过来。 “那是因为她骗我说卡在那会看见佛祖,到时候佛祖会满足我所有的愿望。”沉玉树急忙解释,“我那时候连字儿都认不全,当然相信了。” 何芝兰笑到要崩溃,某种程度沉家姑姑确实没说错,卡在那确实容易见如来佛祖。 “她后来解释了,但是我年纪太小以为她的解释是在骗我,不想让我见到佛祖,所以试了一次又一次。”沉玉树有些尴尬,“我后来也知道她应该是在骗我……可是我就是想再见到爸爸妈妈……哪怕一次都好……” 何芝兰不笑了,她躺在沉玉树怀里,叹口气道:“她到底是不是你亲姑姑啊?怎么感觉她见不得你好呢?” “那要问问她自己了,”沉玉树也跟着叹口气道,“她一直都说是为了我好,打我是为我好,关我是为我好,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为我好。” 复杂的中国家庭关系,何芝兰挺有共鸣,以前她妈妈也是这样,后来得了癌症两个人倒是聊开了。 她小时候走丢过一次,所以她妈妈才会那么着急她,天天跟个跟踪狂似的打听她的消息,要求她时时刻刻都要回复消息,绑得她明明有个出国读博的机会,都硬是推掉了。 东亚家庭扭曲的爱,大多相似。 “不是偷戒指被抓进来,那你是怎么回事呀?”何芝兰搞不清楚其中原委。 “我没介绍信。”沉玉树闷声道,“我听说发了大洪水,我想去看你,沉素筠不让我去。” “那时候你在医院住着,确实不该乱走动。”何芝兰试着从沉素筠的角度看,“怪不得沉姑姑对我这么有意见,在她眼里我就是红颜祸水啊,你伤得这么重还要来看我。” “不是这样。”沉玉树亲亲何芝兰的唇,迟疑道,“我跟你说怎么回事,你可别生气。” 何芝兰乐了,勾着他的小拇指道:“拉勾上吊我发誓,坚决不生气。” 沉玉树也弯起了唇角,首先讲了自己怎么受的伤,郭超英那边怎么设的局,然后又讲到自己刚醒来没多久就听到发洪水的事,心里有多着急,铺垫了一大堆才讲到那天晚上。 他求了沉素筠好久,对方就是不为所动,坚决不让他出去看望何芝兰。 不仅这样,沉素筠还搞出个阴谋论,说查清楚何芝兰是一切事情的幕后主使,就是为了回城。 沉玉树省略了沉姑姑讲的大篇桃色新闻作风问题,只说当时沉姑姑说漏了嘴,气极说到“她肚子的孩子你这么确定是你的吗?!”,一下子让沉玉树知道他老婆怀孕了。 这下他可忍不了了,同沉素筠打了起来,两个人都是不甘示弱,沉玉树因为身受重伤略败一筹,气得对着沉素筠破口大骂,沉素筠让他好好反思反思,锁门就走了。 但是看守他的张春芽从前可是他爸爸的警卫员,当然和他穿一条裤子。 半夜悄悄给他放走了,还给了病房号码,就是没来得及弄一封介绍信。本来想着半夜里去看一下何芝兰,赶忙再跑回来,神不知鬼不觉也用不到介绍信。谁知道他半路突发奇想要回家去拿家传戒指。 何芝兰靠在他怀里,听他讲一出夜走麦城,叹口气道:“你们沉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脾气一个比一个大,你怎么能打沉姑姑呢?” “沉素筠打架比我厉害多了。”沉玉树为自己辩解,“你看看她给我掐的。” 说着他撩起病号服,胳膊上一大道青紫印记。 何芝兰满头黑线,合着这小伙子一言不合就打人是他姑姑训练出来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要说这两人都有错。但是沉玉树觉得沉素筠侮辱他老婆,他才和她打起来,所以沉素筠要主动道歉。而沉素筠则觉得,这个侄子真是野了心了,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打自己姑姑,真是没救了。 何芝兰一个脑袋两个大,劝慰道:“你就服个软,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韩信还受胯下之辱呢,你主动动手确实不对。” 沉玉树见到自己小媳妇儿,心里那股气儿早都没了,服软也不是不行,关键是没人让他服软啊。 自从他被关进来,就彻底失去了外面的消息,都快要以为外面又开始乱起来搞革命了。 沉玉树闷声道:“那她也得向你道歉。” 何芝兰长叹一口气,亲亲沉玉树干裂的唇,假装无所谓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沉姑姑多和我接触,她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迷人了~哎~过分散发魅力确实是在下美丽的错误~” 何芝兰昂起头故作一脸骄傲,沉玉树被逗笑了。 小情侣腻腻歪歪谈了好一会儿话,警卫员敲开了门,沉素筠没出现。 沉玉树被带走了,门一关,何芝兰一张笑脸立刻垮下来,她努力维持笑容保持轻松谈话氛围只是不想让沉玉树担心。 之前那一枪托砸到沉玉树后背,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沉素筠不心疼,她快心疼死了。 跟着警卫员往外走,何芝兰收敛自己的思绪,得赶紧想办法把沉玉树从炮局监狱里弄出来。沉素筠不就是看不起她,不想让沉玉树和她结婚吗?那就如沉素筠所愿,只要沉素筠愿意把沉玉树接出来。 不管是什么时代,何芝兰都没兴趣搞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硬碰硬没意思,自己强大才是硬道理。 现在这叫卧薪尝胆,只要沉玉树出来了,一切都好说了。 于是何芝兰很直接地对着轿车里的沉素筠道:“我以后不见他了,你给他接出来吧。” 沉素筠震惊了,她还想着这女孩要么就是装哭来求她放人,要么就是装坚强表示自己要与沉玉树共同进退。没想到的是这女孩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一手王炸,打得她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他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何芝兰说到这里又是伤心又是生气,声音眼看要哽咽起来,她连忙加快说话速度,表达清楚自己意思,“刚才我可看到士兵打人了,沉玉树还受着伤呢。他打你确实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你有什么气把他接出来哪怕自己再打他一顿呢,家里人下手知道轻重,里面的士兵打人可不知道下手轻重。” 沉素筠看不懂这个女孩了。 “何芝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何芝兰压着怒气,语气不阴不阳道,“就是不知道沉姑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人和小孩置气,有必要吗?” 沉素筠头一回被沉司令以外的人训,挺新奇,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没听错吧?刚刚这姑娘是不是暗暗指责她做事幼稚? 小院 “何俊杰!”林秀美声音高了八度。 何芝兰用枕头捂住耳朵,每日清晨这么个“母慈子孝”的场景总要上演。 这母子两像是天生有仇,林秀美最见不得何俊杰怼着水龙头喝水,多不卫生啊!何况这大冬天的,再给吃冷水吃坏了肚子!何俊杰则是林秀美不让干啥,乐得要去干啥。大约孩子天生都有一股反叛精神,和家长属于王不见王,见面必定互掐。 门外传来扫帚声威武,又传来何俊杰鬼哭狼嚎的哭声。 “大嫂!”何建军嘴里全是牙膏沫,问道,“我那两件工服怎么找不到哇?” “哪两件?”林秀美一边拿着扫帚追何俊杰,一边回话。 “就那两件蓝色儿的,文青说是牛仔服啥的,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料子。”何建军吐吐牙膏沫,努力描述道,“哎——那两排纽扣是黑色儿的……” “我知道了!”林秀美忙着想在哪,忙着回话,气喘吁吁追不上何俊杰。眼看着何俊杰扒着门框给她做鬼脸吐舌头,抄起扫帚忙又追上去。 何俊杰往何建军的方向跑,何建军一边用毛巾擦着嘴,一边另一只手悄悄从后面塞给何俊杰一把毛票子,然后身体拦住要追上去林秀美,继续分散她注意力问道:“大嫂,你放哪儿了?我们今天可要接见领导视察呢,我得穿件拿得出手的。” 林秀美被他接二连三的打岔,那点儿火气聚不起来,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指指侧门道:“你那衣服掉色可厉害,给你单独洗的,挂在……” 何俊杰拿着毛票子一边往外走一边点钱,林秀美看得“嘿”了两声,哭笑不得道:“他二叔你就宠着他吧!给孩子宠坏了让你大哥找你算账!” “几毛钱买个零嘴儿,宠什么呀,老何家的孩子都是吃苦耐劳。”何建军拿热水洗脸,一本正经道,“昨晚上他陪我跟他爷一块儿研究怎么修手表,在那读说明书读得可认真了,这是他应得的报酬。” “他就认识个偏旁部首,他还读说明书他……”林秀美知道自己孩子,一边损着孩子一边又期盼他好,道,“好在小妹回来了,俊杰还是怕小妹,你没看前两天那数学题做不来,小妹一瞪眼,那家伙,俊杰哭都不敢哭……” “小妹是咱家小魔星,那是谁也斗不过。”何建军同大嫂开玩笑。 小魔星何芝兰站在自己门口,看了一场热闹的早戏,扶额道:“大嫂,二哥,早上好。” 春节早都过去了,但胡同大院儿里还贴着春联挂着灯笼。 何家院子以前是同朱家合住的,后来出了个十六条。朱家祖上成分不好,闹革命闹得要去批斗,吓得朱家父母连夜跑了,朱文青姐妹两也和出逃的父母划清界限,忙着上台演讲批斗父母,被收编到联指部队,住去政府的宿舍,再不回胡同大院了。 于是稀里糊涂的,这二进院子就成了何家人单独住的。 正房住着何爸何妈,东厢分给了大哥一家,西厢则住着何建军。 何芝兰从前就是跟着何爸何妈住,现在回来了还是住正房东偏间,阳光最好,地方最敞亮。 热包子,热豆浆,豆腐脑儿,还有一碟酸笋儿。 东厢厨房里何建军吃完一抹嘴儿,拍拍何芝兰肩膀道:“送送二哥。” 何芝兰喝了一半豆浆的碗放下来,她刚回来住的时候,何建军对她是欲言又止,止了又忍不住喊她“小妹”,等她准备好要跟他谈心,何建军又不说话了。 直到要去见沉姑姑,大嫂忙着给她选衣服选首饰,恨不得把自己结婚那三大件儿黄金全给她戴上。 好在何建军跟大嫂争执起来,最终三人达成协议,只戴那块儿雷达腕表。 等她再回来,何建军老往她身后看,没看到要看的人,气得同大嫂又是一顿争执,眼巴巴地凑上去给人家挑剔,小妹是嫁不出去还是怎么,两个人吵闹起来,何芝兰吓了一跳。 后来才发现这何家就是这样,也许是时代的印记,也许这就是中国人的家庭。打是亲骂是爱,越是吵闹越是亲密。不等何芝兰去拉架,两个人一个抽烟一个洗菜择菜,默默流起泪,你一言我一语的,林秀美检讨自己确实上不得台面,何建军检讨自己不该弄错名额。 这就是大家庭,话都敞开了说。 何芝兰跟着何建军一路走到耳房,何建军叼着烟猛吸一口,从衣服里面口袋掏出一个信封,鼓囊囊的,他递给何芝兰。 何建军严肃道:“你大哥一个月52块钱,我一个月35块钱,都是不算奖金补贴,养你还是养得起。你给我长点志气,别人家一喊就过去。” 说到这,他似乎又觉得语气重了点儿,于是放低声音道:“你大嫂抠抠索索的不上台面,想着占人家的好,你别听她的,她就是想送俊杰去机关单位小学。” 何芝兰把信封推回去,何建军一瞪眼,道:“买你的书去,买《毛选》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爱买啥买啥,多读点好好学学什么叫自尊自爱!” 何芝兰知道他生气自己今天要去见沉姑姑。 “二哥,沉姑姑是沉姑姑,沉玉树是沉玉树。”何芝兰对自己的便宜老公有万分的信心。 这也是她为什么和沉素筠说自己不见他了,她不去见山,山自会来见她。她做了约定再不去见沉玉树,沉玉树可没做约定再不来见她。 等沉玉树出来了,她相信沉玉树有千百种方法来找她来实现他的承诺。 “沉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当初下乡那会儿说得多好听,什么过年就回城结婚。”何建军气的不是何芝兰,他气的是他自己,第一不该弄错名额,第二小妹出事就应该直接打官司。他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同意了小妹的扯谎,居然相信了沉家姑姑的一派胡言保证。 爸妈不识字,大哥在边疆,大嫂又是个昏头脑的,何建军把自己当成家庭主要负责人。 现在小妹出了这个事,他就觉得是自己的错,是自己这个负责人没负责到位。 “你今天非要去见沉姑姑,我也拦不住,这些钱给你就是让你知道家里的基本财务情况。”何建军担起做二哥的样子,严肃道,“别一时想不开,没了男人还有钱呢,别给我搞什么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 机械厂里有前车之鉴,何建军看着那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吊死在宿舍楼前就觉得不值得。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何建军觉得为情自杀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但是小姑娘们的心思他猜不到,他可不想自己小妹也这样。 何芝兰忍不住笑了,这个二哥太有意思了。 院子中央有棵榆钱树,开了春了正是抽新芽,一点儿绿油油。林秀美站在树底下,手叉着腰正打量着,见何建军从耳房出来,忙道:“他二叔,记得今儿带大锯子回来,这又长隔壁去了!” 何建军摆摆手,骑上二八大杠自行车急火火要去上班。 天光大亮,树枝杈漏下来几缕光游走在何芝兰那张妩媚的脸上,林秀美觉着何芝兰肯定是要嫁进去沉家的。她上前拉住何芝兰,鬼鬼祟祟道:“小妹跟我来,我娘家弟弟前两天刚过来……” 东厢家具多,但各式各样儿的,一看就是从不同的地方淘来的。 屋子里挤得满满的,何芝兰都快找不到地方下脚。 林秀美从衣橱里拿出来好几件碎花连衣裙,五颜六色的排排放下来像是一道彩虹。 “看看这布拉吉,这小碎花,现在城里最时兴最时髦啦!你挑挑什么颜色衬你皮肤。”林秀美拿起来黄色碎花连衣裙怼到何芝兰脸上,“这个好看!” 然后她又比比别的颜色,忍不住赞道:“我家小妹就是长得模样好!跟她大哥那是一样的精神,一样的漂亮!赛西施啊!” 暗戳戳夸了自己老公几句,不等何芝兰开口调笑她,林秀美自己就红了脸。她赶忙转身从衣橱里拿出一件纯白蕾丝的腊梅点花的连衣裙道:“哪个颜色都衬我家小妹,这个料子最好,就是尺寸是我的有点胖,小妹你看看。”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何芝兰穿着鹅黄碎花连衣裙,头发硬是让大嫂给烫了个波浪卷。 林秀美舍不得花钱找理发店的人给自己烫大卷,硬是自己个儿用火钳子练出来技术。林秀美是个会干活儿的,脑袋不灵光但是手脚很灵巧,给何芝兰烫的波浪卷有模有样,甚至还是按照何芝兰审美烫出来的层次水波纹。 风一吹,露出一张娇媚的脸,胡同里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新青年看得眼睛发直,差点儿没一头撞到墙上去。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 “老何家啊!那个何芝兰!” “哦那个搞革命的啊!不是说只爱武装不爱红装嘛!怎么也穿起布拉吉了?” “嘿!四人帮都倒台了!你还批斗上人了!” 学院 “蜘蛛啊?我们这没有蜘蛛。”大爷把旱烟枪往台阶上敲敲。 “大爷,我说的是何芝兰,何——芝——兰——”张春芽一字一句道,“何芝兰家在哪啊?” “出门啊?出门左转啊。”大爷继续空耳道。 张春芽鸡同鸭讲地快要崩溃,左看右看横七叉八的胡同,根本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他是来接人的,人没接到,自己先迷路了。 不敢再乱走了,他一边崩溃一边再次试图与空耳大爷交流,他放大声音道:“大爷!何芝兰!何芝兰!何!芝!兰!” “不难啊!抽旱烟有啥难的!”大爷吼回去。 何芝兰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张春芽喊得通红的脸,和自己这个年代老爸一脸的老神在在。 何昌谷看到自己女儿走过来,忙收起了旱烟袋,喊道:“小囡来这干啥呢?!” “大爷!你耳朵没问题啊!”张春芽醒悟过来。 何昌谷白他一眼,道:“你耳朵才有问题。” 倒春寒来得冷,何芝兰裹着大毛毯像是个粽子似的坐在车后座。又是这辆吉普车,又是往军区大院开,何芝兰心想这沉姑姑真是演法海演上瘾了,自己给她提前全剧终,她还不乐意了。 那天说了不再见沉玉树,她被吉普车送回去,到家闷头就睡。 睡了两天两夜,家里人担心不敢多问,何芝兰主动坦白,说缘分未到好聚好散,将来有缘自会相会,无缘那就各寻出路。 她是放宽了心,一点儿不在乎,给何家人气个半死。 何昌谷三天没和她说话,何建军则说小妹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林秀美则忍不住长吁短叹,全家只有何俊杰在饭桌上高举支持何芝兰大旗。 他从小就喜欢这个漂亮小姑,可惜小姑不喜欢和他玩儿,还老拿毛主席语录训他。现在漂亮小姑从乡下回来了,更漂亮了,还愿意教他下象棋陪他玩,说话也有意思,不再是听得人耳朵起茧子的革命语录,而是一些他听都没听过的新奇故事。 简直太棒啦!小姑父什么的最好不要有!他才不要小姑嫁人搬出去住! 在家里住了两三天,跟何俊杰这个小孩儿逗着玩,何芝兰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只是有时候会想到她和沉玉树的孩子,她心里还是非常难受。整个人精神状态反反复复的,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悲伤,何芝兰觉得自己快成神经病了。 不过现在裹着沉玉树让张春芽带来的毯子,何芝兰心里哼哼,牛不喝水强摁头,她倒要看看沉姑姑又要唱哪出戏。一路上安静,何芝兰问什么关于沉玉树的情况,张春芽都是打哈哈过去,她干脆也就不问了。 从军区大院门口开过去,何芝兰感到奇怪,这是要去哪儿? 泾渭音乐与舞蹈学院白底黑字的招牌,军用吉普车开进去,几个梳着长辫子的女孩好奇地看过去。 “哎,那好像是赵如意家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一闪而过。 红旗迎风飘扬,金属杆底下是块儿写着“为人民而舞”的石碑。从清水砖墙边走过去,几个在小练功房的姑娘一边互相压腿,一边小声八卦道:“又来个吉普车,不知道是哪家送进来的……” “赵政委家的车,你说是不是……” “我猜也是,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几个女孩嘻嘻哈哈忍不住笑起来,狠压腿都不觉得疼了。 绿色腰线墙漆斑驳,几个男孩提着水桶喊着“让让!”“让让!”,哐的一声将一桶清水泼下楼梯,正好儿溅到张春芽裤脚,他骂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搞卫生就知道偷懒!” “张叔叔,这是哪里选拔上来的同志啊?”男孩们直接忽略了张春芽的话,他们都是干部子弟,互相大多认识,对张春芽也没什么敬畏心,大咧咧发问。 有两个男孩更是大胆直接地盯着张春芽身侧的何芝兰看,其中一个上前就要握手自我介绍。 何芝兰被张春芽挡在身后,他一把拍掉男孩伸过来的手,骂道:“蒋恩铭,别给我嬉皮笑脸动手动脚的。” “张叔叔,你这可就是犯了路线不可调和的错误了。”蒋恩铭故意盯着张春芽的眼睛看,“我这叫主动关心同志生活,全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 他一个闪身,趁张春芽不注意,硬拉着何芝兰的手,将她从张春芽背后拉出来。 “快看快看!”蒋恩铭对着后面几个兄弟喊道。 那几个男孩脑袋挤着脑袋,这才看清何芝兰的样貌,刚才那惊鸿一瞥显然不够看嘛! 何芝兰甩开他的手,给了他一巴掌。 蒋恩铭捂住脸,不可置信道:“你打人!” 还真是跟沉玉树住久了,她现在也染上打人的毛病了,不过这个蒋恩铭也太冒犯人了。 她又不是猴子,还快看快看! “吵什么吵呢!”沉素筠低头往楼下看,几个男孩一看是她,马上放烟火似的全叫着散开了。 蒋恩铭看着何芝兰跟着张春芽往楼上走,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打人你要道歉!” “你侮辱人你先道歉!”何芝兰可不惧,这段日子心情本来就不好。 她再次一把甩开他的手,做了个要扇他巴掌的架势,蒋恩铭脑袋一瑟缩。 何芝兰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大柳树垂丝绦,随着微风摆动,一头长卷发穿着布拉吉的女孩儿也飘飘然的离开了。 一面墙贴着顶天立地的镜子,要仔仔细细地看才能看出拼贴的缝隙。青灰色的舞美地胶铺满一整个教室,刷了清漆的木质把杆泛着一层光,十几把椅子堆在角落,靠窗户是一架钢琴。 坐在木凳上的男人似乎不太满意钢琴的手感和音准,不断地反复弹一段旋律。 他抬头看向沉素筠,然后看到了站在门口略显拘谨的何芝兰。 鹅黄碎花布拉吉挺温柔,长卷发很靓丽,可惜搭配起来是鲜艳的略带俗气的美。 不过,他站起身来,挂着一抹笑道:“同志,好久不见啊,你弟弟没陪着你来?” 来报道的学生多有家属陪同,那天送她回乡下,明显那个男孩对她十分在意紧张。 何芝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对于他半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还是礼貌回复道:“我没有弟弟。” 男人愣住,沉素筠介绍道:“祝老师,这就是我说的小何,何芝兰同志,身体条件非常好。” 然后她对着何芝兰道:“这是祝连良老师,人很专业。总政文工团退下来的。” 何芝兰搞不清楚她要干什么,迷迷糊糊地被她拉过去,听得她道:“根红苗正的工农兵子弟,符合特招范围,瞧瞧这身体条件。” 沉素筠拉起何芝兰的胳膊往上,再往侧压,拍拍她紧张的肩膀肌肉。 何芝兰懵了,沉素筠放开她的胳膊,道:“软度还需要些时间,不过这样的已经算是老天赏饭吃了。” 接下来,就是莫名其妙地换了练功服,跟着沉姑姑一块儿练习起了毯子功。 等到日薄西山,沉姑姑随着祝连良的伴奏翩然起舞,给她跳了个独舞《春江花月夜》。 还没跳完,张春芽就敲着门进来了,好像有人给沉姑姑来了电话。 夜幕渐渐降临,教室里灯光昏黄,何芝兰坐在毯子上有些尴尬,她局促地看着摆椅子的角落,放空自己思绪,心想等一会儿沉姑姑回来了,就问问沉玉树的情况。她是答应了不再见沉玉树,又没答应不问候沉玉树,既然张春芽不愿意说,那就直接问沉姑姑。 “累了吧?”祝连良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水果罐头递给和芝兰,“尝尝这个?” 何芝兰摆手拒绝,礼貌道:“谢谢,一会儿就该回去了。” “还不记得我呀?”祝连良笑道,“你开车窗透气,害得我咳嗽了近半年。” 他是夸张手法描述了,但是看这女孩完全对他疏离客气,他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是你!”何芝兰记起来了,一下子和沉玉树去看电影,偷偷干坏事的情景全都浮上脑海。 两人早就见过面,想到他硬是帮忙送到村口,那点儿疏离感就没了。 何芝兰站起身,腰肢和腿都酸软,差点儿直接倒下去。祝连良扶住她,笑呵呵道:“沉老师做事就是这样,追速度,什么都要最快最好,哪能把人当物件儿练呢。” “追速度……”何芝兰摇摇头道,“我看她是公报私仇,在我这受气了所以拿我当物件儿练呢。” 偏她又不想开罪这个沉姑姑,说到底是沉姑姑带大了沉玉树,总归是长辈,该尊敬还是要尊敬。 “那不至于。”祝连良为沉素筠解释道,“你知道有多少学生求着她指导吗?” “我求她可别指导我了。”何芝兰抱拳连做谢谢手势。 祝连良被逗乐了,好奇道:“何同志?沉老师可是连自己女儿赵如意都不教,你是怎么做了她的关门弟子了?” 赵如意 “我还想问你呢,我敬爱的祝老师。”何芝兰感觉他说话挺平易近人,于是套起了近乎。 知己知彼,百战不胜。要想摸清敌人动作,就得摸清敌人底细。 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干干脆脆大胆发问:“沉老师为什么不教赵如意啊?” 男人被一句“我敬爱的祝老师”喊得发晕,有点儿缓不过神来道:“你平常跟人说话都是这样吗?” “我还不够有礼貌啊?我亲爱的敬爱的伟大的祝老师。”何芝兰不断补充敬辞。 祝连良发笑,连连摇头,然后给她讲起了军团一枝花的故事。 要从十六条讲起,那是血雨腥风,革命运动从上至下,一路刮到文工团。甭管你是司令官还是军政委,大字报贴上去清查五一六,革命小将逞威风,抓人批斗谁敢拦。沉素筠的未婚夫就是那时候和她划清界限的,听到这儿何芝兰心里一惊,想到沉玉树那时候年纪还小…… 主要问题来自于有人揭发沉素筠大嫂白薇是特务。 那时候人人自危,一点儿与外国的接触就能放大成特务间谍,更何况白薇家里可是正儿八经全都在美国的。白薇夫妇执行秘密任务早都牺牲了,批不到死人身上,那就得批斗活人。 跳芭蕾舞《红色娘子军》的沉素筠就被批成走“白专路线”的典型人物,还要让她交出间谍的杂种沉玉树。沉素筠名字有素但可不是吃素的,未婚夫划清界限,她眼泪一抹,第二天就当这个人死掉一样,宣称自己要和汤清禄结婚了。 当时汤清禄是主持清查五一六的风云人物,他诬陷侮辱了不少文工团的名角。 这明显就是逼迫成亲,但是最终也没成。 军团一枝花的爱慕者不少,沉司令的学生也不少,其中一个叫赵碧城的,对沉素筠那是倾心已久。 一直以来因为沉素筠都有个名当户对的互相爱慕的未婚夫,所以赵碧城从未想过自己能登堂入室。但现在眼看着爱慕之人要被这么一个赖皮货娶回家,当即怒发冲冠为美人武斗,抗着中央巨大的压力和文工团里的汤清禄斗争。 反右派,走资派,当权派,保皇派,考茨基派,形左实右派,既得利益派等等说出来一大堆名号,光说都能说晕一批人。 要是一直追问他们自己到底在搞什么革命活动,好多人恐怕都讲不清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不过骂人打人虐人杀人吃人倒是做得出来。 于是白薇到底是不是特务,沉家到底是不是通敌叛国,在赵碧城的保驾护航下,开了不少举牌子的公审大会,却不至于真冲进大院儿拉出沉家人批斗。有这样的保护,在那样混乱的年代,沉素筠当然嫁给了赵碧城。 这是唱的一出英雄救美,落幕合该是圆满家庭。 可是,赵碧城原来参加革命前不叫赵碧城,叫赵长贵,家里还有个童养媳,童养媳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这是前段时间那个童养媳死了,一双儿女找上门了,这事儿才暴露了。 “赵如意又哭又闹,沉老师也是头疼着,”祝连良揉揉太阳穴,“如意养得太娇气了……” 他话音刚落,教室门就被踹开了。 几个女孩儿叽叽喳喳地挤进来,为首的那个左右扎着两个花苞辫,显得头型饱满,一双桃花眼尾巴泛红,相貌和沉玉树八分相似,可惜背对着她的何芝兰根本没看到。 女孩说话的语调都是和沉玉树八分相似道:“给我打!” 表哥表妹做事风格十成十的相似。 她一发话,几个穿着练功服的女孩儿冲了过来。 祝连良见情况不对,连忙把要转头看看情况的何芝兰护到身后。 何芝兰晕晕乎乎的,满脑子问号。 “你就是看准了我妈心软是不是!”赵如意拿着个红绸过来,恶狠狠道,“告诉你我赵如意可不是好惹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何芝兰一着急,左眼突然看不清,右眼被祝连良的胳膊挡着,懵到不能再懵。 “给我摁住了她!乡下来的大婊子养的小婊子!”赵如意发狠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杯子里吐口水?你以为我不知道棉被里那根针是你放的?还敢诬陷我妈,举报我妈作风有问题,你他妈的!” 她骂到这里,提起一脚往祝连良膝盖上踹,斥道:“让开!” 赵如意小时候跟着爸爸赵碧城开大会,见过的人物不说上万也成千了,她自有一股和她父亲一样莽的气质,所以对于认识的祝老师也不放在眼里。 “认错人了!认错人了!”祝连良忙解释。 赵如意却以为他在袒护对方,几个女孩一直拉扯着何芝兰,但她们不认识赵政委的私生女,听赵如意骂道:“拉出来打!我非得给她打得都说实话不可!还敢给我爸告状说我不让你来学舞蹈?是我不让吗?是你她妈的非要我妈来教你!” “我妈都没教过我!”赵如意说到这里,更生气了,“你他妈的倒是想得美!” 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已经传遍了整个学院。赵如意差点没气昏过去,自己女儿不好好教,领着外面爸爸的私生女教,妈妈还真是大爱无私啊! 几个女孩柔身功夫好,练舞的核心力量也强,竟然真的将何芝兰从祝连良身后扯出来。 一照面,何芝兰恍然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这这,几乎翻版沉玉树啊,就是没了那小酒窝,眉毛脸型也不太一样,可那眼尾泛红的桃花眼…… 赵如意恶狠狠的脸也僵住了,这不是她要找的人啊。 何芝兰从没见过沉玉树给自己脸色看,还挺新奇,看着那八分相似的眉眼,心里酸酸的,她好想他。 “这是不是你偷如意的戒指!”一个女孩拉扯着何芝兰,把那根红线拉了出来。 换练功服的时候沉素筠让她把身上首饰都摘干净,沉素筠走了,她去换回自己的布拉吉,自然把摘下来的首饰又给戴上了。何芝兰连忙伸手去抢,赵如意却抢得更快,几个女孩要去摁何芝兰,却被祝连良拉开。 正是一场混乱,沉素筠回来了。 几个和祝连良拉扯的女孩赶忙停下动作,低着头不敢看沉素筠。 赵如意却“哼”了一声,拿鼻孔看她妈,嘲讽道:“哎哟沉老师,收了关门弟子是腰不疼了腿也不痛了?” 沉素筠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她的棍棒教育大法老是被赵碧城批评。 更何况赵如意不同于沉玉树,她是个女孩。 沉素筠呵斥道:“别胡闹!赵如意!” 赵如意没理她,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何芝兰,道:“今天算你倒霉,要怪就怪沉老师把你带过来。” 赵如意手心里还紧紧握着沉玉树给何芝兰的戒指,两条红线从手指缝那垂下来,何芝兰忍不住伸手去抓。赵如意握着戒指一抬胳膊避开她,脸上是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受不了这气啊?受不了这气就去文化大广场喷泉那,半夜十二点喷泉刚好停了,你就进去洗个冷水澡好好清醒清醒头脑。” “怎么说话呢?”沉素筠头又开始疼了。 “人说人话,鬼说鬼话,我说的话当然是有用的话。”赵如意甩下这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几个女孩你推我我推你的,灰溜溜地小声道:“沉老师好沉老师再见。” 然后一溜烟儿地也全都跑了。 何芝兰被军用吉普车送回去,胡同口几个织毛衣的七大姑八大姨互相传起了八卦。 月上中天,何芝兰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从后窗那翻跳出去,她看看手腕上的雷达表,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从这走去市中心的文化大广场简直是绰绰有余。 她又把自制地图拿出来,问了何建军问了林秀美,还旁敲侧击问了老爸何昌谷。 三个人说法都一样,从胡同出去过了两条大街看到状元府,就离市中心那个喷泉不远了。 赵如意说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何芝兰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所以也没再去争夺戒指了。 何芝兰踩着月色,从灰扑扑的大街上一路走过去。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时代的夜晚月色特别亮,照得地都发白,连手电筒都不需要。四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脚踩地沙沙的声音,路边野草挂着露珠,树影斜斜,何芝兰的人影也拉得斜长。 橘红色的灯光亮着窗口,影子映出来是有人在煤油灯下纳鞋底。 何芝兰深呼吸一口气,冰冰凉凉的,清新自然带着泥腥味儿,还带着一点儿烧煤味。 雷达手表的走针滴滴答答,何芝兰站在喷泉旁,不时抬起手臂查看时间,眼看着过了十二点。 她心里忐忑起来,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这个赵如意就真的只是…… 哎,那她确实该投喷泉里好好洗个冷水澡醒醒脑袋。 “你干什么呢!”比沉玉树更清脆的声色。 何芝兰回头,同沉玉树一样狡黠的笑容,赵如意拿着一条红绳,晃晃底下穿着的翡翠戒指。 她调笑道:“表嫂,可别想不开啊!” 状元府 yehua6 .com 何芝兰好奇赵如意,赵如意更加好奇何芝兰。 她那个表哥,从小人狠话多,她大多数时候就是看他和她妈一边吵架一边打架。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两个小孩一起在沉素筠手下讨生活,建立了浓厚的革命友谊。表哥下乡,表哥出事,表哥回城,赵如意稍微问两句,沉素筠就给她骂回去,气得赵如意声称要和沉素筠断绝母女关系。 她大概知道沉玉树有个相好的,还知道沉素筠不太待见人家。 只是没想到,表哥这么认真,舅妈的家传戒指都给人家了。 更是没想到,她妈玩的是欲擒故纵,明面上看不起,暗地里给收去当关门弟子了。鮜續zhàng擳噈至リ:y ehua 5. com 想到这里,她有点儿气恼,斜眼看何芝兰,气鼓鼓道:“表嫂,我带你去见表哥,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芝兰没有介绍信,大半夜跟着赵如意在城市道路上乱窜,就是为了见到沉玉树。 只要能见到沉玉树,别说答应她一件事,答应她千百件事都可以。 何芝兰点点头,也大概猜到什么事,温声道:“我问了祝老师,他也没说出个结果。” “祝连良能知道什么呀……”赵如意挺不屑对方,她是干部子女,父亲又是一方人物,从小到大除了沉素筠给她脸色看,她就没看过别人的脸色,“表嫂,你离祝连良远点儿,没看他今天护着你那个眼神儿……” 赵如意打个哆嗦,撇撇嘴道:“黏糊糊恶心人儿~” 何芝兰扶额,对这个小朋友的脑补无法认同, 过了两条街,就是状元府,何芝兰跟着赵如意往里面走。斗拱被拆了一角,屋檐断了一片,雕花的木片堆在墙角,越往里走越是幽深破败,青苔满地。赵如意从怀里掏证明,一边掏一边对着何芝兰道:“到了里面你别说话,让我来。” 说着,塞给她一张证明。 草字飞舞,何芝兰硬是没看出来到底都写了什么,签名倒是好认,盖着赵碧城的私人红章。 持枪的士兵好像认得赵如意,她都没来得及假装大发雷霆,人家就笑眯眯地让这两个女孩进去了。 开春还是冷,家里二进院子燃着碳,何芝兰的东偏房又是个地理位置好的,倒是感觉不到太冷。 但进了这个老宅状元府,那点儿诡异的冷深入骨髓,到了关押沉玉树的屋子,更是冷得何芝兰想要痛哭。沉玉树脑袋包着更厚的一层纱布,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煤油灯映出他清瘦的下颚,整个人清减了一大圈儿。 “表哥!”赵如意得意道,“你那只派克钢笔可以作为感谢礼物送给我了!” 沉玉树皱眉转过身来,正要训她异想天开,然后看到了自己老婆何芝兰,硬生生把训人的话变成了:“赵如意……你……你们怎么来了……” 何芝兰望着沉玉树,沉玉树看着何芝兰,两个人黏糊的眼神比白天祝连良的眼神还要恶心人。 赵如意年纪虽小,但也懂得其中道理,被恶心得打了个哆嗦,调笑道:“你们梁祝相会,我这个书僮就先退下了。” 皎洁的月光散下来,清瘦了一大圈儿沉玉树有点儿惨又有点儿好笑,因为他脑袋上的纱布层层迭迭打了不少蝴蝶结。何芝兰又想笑又想哭,沉玉树顺着她的目光摸自己脑袋,无奈道:“赵如意年纪小,让她打结玩儿的,我也没想着照镜子……” “为什么又被关起来了……”何芝兰想不明白。 因为发大水是天灾还是人祸,需要进行调查。 沉玉树还没被接走,保卫处长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杀了过来,非说沉玉树作为护林员对洪灾负主要责任。这是一场政治斗争,从一开始沉玉树被下放就有苗头了。大院子弟口头响应国家号召的不少,真纡尊降贵下乡的不多,沉玉树属于是极端案例,缘由就是姓蒋的高升了。 文革到1976年四人帮粉碎前夕,谁也不知道这场风暴究竟会持续多久,都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不是你整我就是我整你,看不到个结束的时间点。从历史课本去看,什么事儿都简单的跟一加一似的,但当时身处其中的人们可没这个预知能力,只知道批斗停不下来,隔三差五的就死人。 文革搞派别之争,“八一八”百万红卫兵得了毛主席接见,势头更加嚣张。干部子弟更是“敢为天下先”,批斗老师批斗高级干部,那是恐怖片里都看不到的场景,赤裸裸的血腥运动。文革前半段主批赫鲁晓夫式人物,要打倒刘少奇,要割掉封建尾巴。沉司令沉山海和刘少奇有渊源,刘少奇被打成叛徒内奸工贼,几十万革命造反派在中南海要搞揪刘行动,远在三沟县避风头的沉山海也被拉进高墙内做隔离审查。 隔离审查他的不是别人,就是姓蒋的,蒋予同。 蒋予同是京建筑工业学院出身的“造反派”,可算是革委会成立初期的元老级人物。 不说私仇,就说政治立场,一个是坚守原则,一个是见风使舵。 坚守原则固然好,但时代风暴谁也逃不过。沉山海被隔离审查,沉素筠立刻就被揭发思想有问题,甚至追溯到去世的大嫂白薇身上,硬是要将沉家打成卖国主义。 一轮又一轮的清洗,炮打刘邓资产阶级司令部,蒋予同追随着江青林彪的步伐,很是嚣张了一段时间。直到部分高干子弟们将战火又烧了回去,保爹保妈派炮打中央文革。清查五一六,揪刘行动变成了围困中南海反革命事件。上下忙着抓人,宣称京建工学院造舆论,拉队伍,搞暴乱事件,妄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进行反革命夺权。 京建工学院造反派头号人物也上吊自杀了。 蒋予同接到消息,马上摇身一变,又成了文革逍遥派。 他变得快,正好赶在了批林批孔运动前夕。林彪一家飞机出事,他像是知道了什么风声,再没有参与后来的“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都以为他熄了火儿,真的成了一个逍遥派。 可谁知道他和66军宣传队里的一个好上了,不知如何通到了江青的关系,做起了政治思想审查工作。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沉山海立刻想办法找人做了红头文件将沉玉树送去乡下接受再教育。他和蒋予同是老对手,都知道毛主席身体撑不了多久,党中央政治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 于是不管沉玉树怎么求,沉山海坚决不同意他和那个女孩一块儿回城。 只要沉玉树在乡下接受再教育,那就是根红苗正追随毛主席思想的子弟兵,家里再怎么被乱定成分,只要他能主动与沉家划清界限,那么就不会出大事。 毛主席去世,怀仁堂事变,一切明了,沉山海才决定将孙子接回来。 没来得及接回来,沉玉树先受伤了,这事儿蹊跷,众说纷纭,沉素筠不由得不阴谋论有人要害沉玉树,看谁都像是凶手。于是她坚决不同意沉玉树伤没好之前出门,就在部队医院里老老实实待着。 可这孩子真不听话! 炮局监狱里几股势力交缠,她丈夫赵碧城有关系在里面,就给这孩子关上几天清醒头脑。 后来何芝兰说话做事出乎她的意料,她决定将沉玉树接出来,结果出事了。 那个什么保卫处长非得说沉玉树和三沟县洪灾有直接关系。从调查报告来看,简直可笑,沉玉树才做了几天的护林员,那一大片砍伐树木造成的水土流失,在暴雨加注下引发的泥石流山体滑坡,居然全成了沉玉树的责任。 这背后明显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可偏偏还来了一堆人各种作证。 这个年代,社会动荡,法律不完善,有心人要做文章,很多人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你在家里睡着觉,一群人就冲进来喊着打倒现行反革命,给你活活打死,然后一对名单,发现打错人了,打错了打死了也不怕,抄家总能抄出点东西,总能找出个你活该死的罪名,就是这么荒谬绝伦。 于是在赵碧城的周旋下,好歹将沉玉树单独关押到了这个曾经的文革“学习班”里。 听完这一长串,何芝兰叹气叹气再叹气,对着沉玉树道:“那你还要被关多久啊?” 沉玉树抱着她,脸颊蹭蹭她的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其实他也不知道,从炮局监狱里转移出来的时候,发生了暴力事件,没动枪但打得非常激烈,他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不简单。等赵碧城与他长谈之后,他才知道这么多缘由,他现在的情况既复杂又简单,简单是因为他确实是清白的,如果按照程序好好查肯定能还原真相。 复杂在这件事里牵扯的势力太多,有他这个明晃晃的替罪羊,如果他不是沉家人,只怕早就被打死替罪了。 他想沉素筠说得没错,离了沉家他什么也不是。 但是其实这些事都是因为他是沉家人,他是沉司令的血脉,才会发生。 可是沉玉树不会去想这些,他只会想,接下来何芝兰该怎么办? 吸血蝙蝠侠大战关公 薄雾弥漫,老宅子里散发着一股潮湿霉味。 屋子里冷得人直打哆嗦,沉玉树的身躯暖得何芝兰不住贴着他蹭来蹭去。 这孩子真是瘦了一大把,薄薄的肌肉紧贴骨头,她在他怀里摸来摸去,摸到腰侧那个枪伤,心疼得想掉眼泪,但还是忍住了。现在这情况,没必要再多添伤感。 日子嘛,总得往前看。 沉玉树则是一把抱住她的腰身,亲亲她下巴亲亲她脸颊,小狗抱骨头回狗窝似的,又是爱惜又是想要撕咬。他被她摸得起火气,又要顾虑她的身体和现在的情况,连连求饶道:“兰兰,别摸我了……” “不给摸?”何芝兰伸手挠他痒痒,“几天不见长本事了?” 沉玉树被她欺负得没脾气,只能紧紧抱住她,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在她耳朵上吹气。 那儿是何芝兰敏感点,她笑得停不下来,眼泪花儿控制不住地流,两个人打闹成一团。 闹过一阵儿,何芝兰躺在他怀里抓住他的手玩他手指,发现上面不少墨水点,想到刚进屋子的时候,他在煤油灯下写写画画的。于是起身往那快散了架的梨花桌去,刚离了他的怀抱,何芝兰就冷得一个哆嗦。 沉玉树也起身跟着她,他长得高,手胳膊长,一把从她身后将桌上那迭泛黄的纸抢了过去。 何芝兰赶忙回身去抢,沉玉树把那迭纸揉吧揉吧要往窗户外面扔。 何芝兰哼哼道:“你敢?!” 沉玉树继续揉吧揉吧成球的纸,没敢往外扔,先是坦白:“我字写得不好。” 再是请求:“你不许笑我。” 成球的纸被何芝兰拆开摁平,写写画画的有中文有英文,不过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说是小孩子涂鸦都比说这是文字要来得靠谱。好在何芝兰也算是在向阳小学教过各种小孩儿,回城又和何俊杰天天斗智斗勇,写得再乱的作业她都能联会贯通地猜一猜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于是她翻着一张又一张泛黄的纸,紧锁眉头。 沉玉树心里忐忑不安,忍不住道:“我小时候不爱学习,我没用心好好写字,以后我会改的,我会好好练字的。” 这玩意儿,串起来,居然是个吸血鬼蝙蝠侠故事。 何芝兰忽略掉边边角角写得密密麻麻的“何芝兰”“兰兰”“喜欢兰兰”“兰兰想我”“兰兰最爱我”,指着英文字母“batman”道:“你……你哪儿想来的这个故事?” 难道沉玉树是天才?相隔了大半个地球,这位同志居然…… 沉玉树转身从枕头底下掏出来几本漫画,全彩英文版印刷。 何芝兰震惊了,她接过来翻了翻,蝙蝠侠她自然认识,还有一些是吸血鬼骑士等等颇为暗黑的漫画。一下子看到这些,何芝兰有些发懵,一边翻一边不断在心里感叹这画功确实不错。 翻完,她抬头看他。 沉玉树低头看她,小声问道:“你当时画的是我,还是这个蝙蝠侠?” 何芝兰乐了,抱着原版漫画书道:“这个收缴了啊,还有别的没?准备准备上供给你领导。” 沉玉树跟着笑道:“没了,就这几本。” 练功室里听了祝连良讲沉姑姑往事,她也知道了沉玉树外婆家全在美国,想来这几本应该是他托人弄回来的。 她坐回桌旁翻了翻底下几张还没翻完的泛黄纸张,沉玉树有模有样地连写带画的整了个蝙蝠侠大战关公的新故事,何芝兰看得喷笑。 画风离奇,故事扯淡,何芝兰笑得停不下来。 沉玉树被笑得脸通红,去抓桌子上的纸,强硬语气道:“不许看了。” 何芝兰摁住他的大掌,努力憋笑道:“挺有意思的,沉同志想象力真丰富。” 看了两本吸血鬼漫画,就能串联到蝙蝠侠里重新开个世界线,搞个吸血鬼蝙蝠,确实很有想象力。 至于大战关公,虽然有点离谱,但是…… 太好笑了,何芝兰没憋住,狂笑不已,这几天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沉玉树无奈,上前将她抱到怀里,将她的笑声亲吻回去。 两个人卿卿我我大半宿,天要亮,人得走。赵如意敲门,对着何芝兰亲来抱去的沉玉树立刻恢复成一脸严肃,完全不像是何芝兰认识的沉玉树。 蝴蝶兰在花盆里迎风摇曳,林秀美抱着花盆,昂着头骄傲地从街头巷尾走过去。 虽然想不明白这沉姑姑送什么花呀,不搞点实际的。但是看看人家这花,机关大院儿养出来的花就是不一样,这水灵。她享受着七大姑八大姨的目光,等人家上来攀谈,假装谦虚马上炫耀道:“嗨,这花儿算什么呀,没几个钱……对对对,天天都是来接我家小妹的……” 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块儿往巷子尾巴看,何芝兰已经上了军用吉普车。 “嗨,非要我说,那不得等她二哥办了事……”林秀美抱着个花盆享受着众人的追问,“小妹夫?大院儿里的……那当然是干部子弟,做什么的呀?你管得着吗你……” 一曲独奏完毕,何芝兰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结束动作露出收场特定笑容,唇红齿白,娇媚明艳。 身段柔,韵律强,天生的好苗子,就是范儿起得太僵硬死板。 非得跳上那么一小段才能找到浑然忘我的感觉。 沉素筠上手摆弄她,一点儿都不客气。何芝兰的腰肢被她往下压了又压,疼得她呲牙咧嘴,往旁边一看,看到祝连良,忙送个求助的目光。祝连良回馈她个笑容,开始在旁边弹钢琴,舒缓的音乐变成了猫捉老鼠似的激昂旋律,随着沉素筠摆弄她,一下两下用乐律配合。 好好的教学场景变成了幽默片。 “祝老师!你别给我在这打岔!”沉素筠听得起了火,“汇演就这段时间了,要当角儿就得受苦受累,跳舞的谁不是这么熬上来的?” 祝连良弹回去舒缓节奏,同情地看了一眼何芝兰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何芝兰一脸壮士视死如归地看回去,表示自己认命了。 “你也是!”沉素筠骂道,“脑子里全是浆糊!手胳膊腿儿分家了吗?双飞燕这么简单都练不起来?” 何芝兰心里苦,她一个在现代就只学过点儿爵士舞皮毛的,被沉素筠这个舞蹈家逼着天天练舞,她哪里能比得上沉姑姑这多年的训练。她心里叹气再叹气,确实自己没练好,于是认命地闭嘴,继续练旁腿,压腿踢腿搬腿,抓住把杆练跳横叉。 “脚绷住!绷脚背!”沉素筠扶着把杆,观察着她的动作,喊道,“腰腹使劲儿!” 练了好一会儿,沉素筠总算是放她休息了。 何芝兰扶着把杆腿肚子打抖,等沉素筠出去,马上瘫倒在地,不顾形象地往一旁的军用水壶爬过去。 祝连良忙拿起地上的军用水壶递给她,笑道:“喊我不就行了?” 何芝兰接过军用水壶,喝了一大口,道:“我现在已经累到失去思考的能力了,我是“物件儿”了。” 祝连良被逗笑,看着女孩儿娇媚的脸,全是蓬勃朝气,他有点儿没底气地假装随意聊天道:“我这有两张电影票,朋友送的……” 何芝兰喝水壶里的水,祝连良继续道:“我一个人去看,多了一张浪费了电影票也不好……” “不浪费,你把两张全给我,我和何同志一起去看。”赵如意推门而入,双手抱胸斜眼看祝连良。 祝连良皱眉,没再说话了。 花坛旁,赵如意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道:“表嫂,表哥关去我爸那儿了,戒备更严了,别说带你进去,我都进不去了。这是从状元府走之前,他让我带给你的。” 何芝兰抖着手去接信封,赵如意笑道:“我妈凶吧?” 何止凶,简直是魔鬼。 何芝兰叹气道:“如意,你和你表哥长这么大真不容易。” 每次做错了动作,沉素筠下意识就是对着那个错误的地方一掌拍过去,再摆弄她。 “她就是那样,急性子,什么都要快快快,话说着说着开始骂人……”赵如意大倒苦水,“一巴掌上来管你在干嘛呢,非要先给你打得听她话不可,要不是表哥老跟她对着干吸引火力,我都不知道要多挨多少打。” 何芝兰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沉素筠受害者联盟成员又多一位,赵如意忙给新晋成员传授经验。 比如沉素筠要打人了可千万别躲,第一下她不会用力,敢躲那就是捅了天了,非得打个鸡飞狗跳不可。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聊起来。 赵如意看何芝兰一张娇媚的脸浅浅的笑,认认真真地听她说话,真是貌美又温柔。 “如意,原因就是这么简单。”何芝兰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赵如意。 沉素筠为什么不教自己的女儿跳舞,按照沉素筠的原话来说:“我教她跳舞?我教她三分钟我折寿三十年!” 近则不恭,沉素筠都能想象到自己说一句,女儿顶嘴十句,最后母女两真是别练跳舞了,光练打架了。 不爱了 何建军出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何芝兰正和大嫂林秀美在厨房里做榆钱饭。 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来送信的同事讲不清楚,只说何建军是被戴着军帽的警察铐走的,罪名说起来一大串是“蓄意破坏国家安全”又是“藏在人民群众中的阶级敌人”。 林秀美吓得心脏砰砰跳,抓着何芝兰的手连问怎么办怎么办。 何芝兰能怎么办,她在这个时代人生地不熟,关系网几乎没有,能找的只有沉家人。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陷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何建军思想有问题,何芝兰忐忑不安地坐在赵政委家客厅的沙发上。出事了她先打电话给赵如意,想和她商量商量怎么办,谁知道不等她说话,电话里赵如意反而先说了让何芝兰务必要亲自过来自己家里聊。 坐着赵如意派来的军用吉普车,到了赵家,却没见到一个人。 她又喝了一口茶,心里在组织言语该如何求沉姑姑帮忙。 大门一开,来的不是沉姑姑也不是赵政委,而是赵如意。 赵如意对于自己老妈非要棒打鸳鸯这个事儿,一直搞不清楚。起先是老听沉素筠讲何芝兰作风问题,后来发现沉素筠把何芝兰收成了关门弟子,她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在家里听父母讲话,话里话外还是不同意表哥表嫂的婚事,说都是好孩子,都值得好好过,她更疑惑了。 何芝兰帮她探听了妈妈的口风,知道了不教她学舞的原因,她想着回报何芝兰顺便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非要把老妈棒打鸳鸯这个事儿的缘由搞清楚不可。 于是赵如意在家里做起了卧底,趁着爸妈不在就去家里办公室偷偷摸摸翻文件,她妈妈有写日程表的习惯,指不定哪儿藏着本日记全写着自己心思呢。 她没找到想象中沉素筠的日记本,反而找到了别的东西。 赵如意看着沙发上的何芝兰,临到头了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表嫂这个事实真相了。 军用吉普车到了巷尾,林秀美连忙跑过去,把小妹从车上接下来,不停地追问:“沉姑姑怎么说的?他二叔这事儿没多大问题吧?他也就是喜欢喝小酒吹吹牛,肯定是嘴巴上面把不住门,说错那么一两句,那是个男人都有的毛病,看见女人走不动道儿,喝点儿小酒管不住嘴……” 何芝兰脑子晕乎乎的,问道:“什么?” “建军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啊?”林秀美直接问道。 何芝兰这才反应过来,张了张口,有些迷茫道:“我没见到沉姑姑。” “人家不肯帮忙?”林秀美愣住了,心脏又开始怦怦跳起来,“他二叔能犯啥大事儿……啥事儿大到沉姑姑都解决不了啦?” “我没有和沉姑姑说。”何芝兰回过神来,“我还没说这件事,我……大嫂……” “你这孩子!”林秀美急得要疯,“我来打电话,你来说话,咱们好好求求沉姑姑,这事儿不是小事儿,你要知道被抓进去有一秒算一秒,那建军儿可吃着苦头呢!” 又来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巷尾坐着的七大姑八大姨忙互相努努嘴,手上给新鲜榆钱儿摘杆,眼睛却盯着那车,瞧着车门打开下来个戴墨镜的女人。 林秀美倒了热茶,不敢正眼看沉素筠,只嘴巴上停不下来道:“建军儿这事儿吧,沉姑姑,你说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儿,找了厂里的人问了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可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人关在哪……” 沉素筠皮手套都没摘,坐在一大堆家具中间,心想这何芝兰怎么回事,学舞的时候有了问题还能跟她交流两句顶顶嘴,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 也是,开口求人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做,得把自己位置放低了,何芝兰这个小女孩自尊心强…… 她这儿正想着怎么开口引导何芝兰求她,然后她再提出条件,谁知道何芝兰先她一步开口了。 “沉姑姑,我都知道了。”何芝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再也不见他了,他也不要来见我了,他要是问我,你就说我不喜欢他了。” 林秀美一头雾水,听不懂。 沉素筠伸手去拿茶杯,没拿稳茶水溅到皮手套上,她又赶忙放下。 “我二哥这个事,沉老师你愿意帮忙最好不过。”何芝兰换了称呼,“如意说我是你的关门弟子,我喊你一声师父也是应该的,师父,你要是不愿意帮忙,能不能给徒弟我指条明路?介绍个律师或者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 沉素筠叹口气,良久道:“你是个好孩子,一辈子很长很长,你明白就好。” 何建军这事儿要追溯到年前毛主席去世,开追悼大会,机械厂里电视实时转播,当时负责电路的三个小组,何建军是其中一个小组长,偏偏到他时间点的时候喇叭坏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在法制健全的年代,无非就是赶紧抢修就好了,可这个年代,何建军一边赶紧抢修,一边忙着在脑子里起草忏悔书,准备着开批斗大会的时候用上。 文革里不少反革命犯人,讲起来自己犯了什么罪,有的荒谬到无法言喻。 社区医院常医生的丈夫,就是犯了反革命罪,被拉去枪毙了。 常医生的丈夫是个骨科医生,这门外科手术是技术活儿,做手术并不是施魔法,病人腿断了给病人接上去那也不可能完全恢复成和以前一样。他给一个人做腿部手术,做完了这个人感觉腿走着不得劲儿,非要说常医生的丈夫给他做手术做坏了,属于蓄意伤害革命家,故意破坏革命活动。因为这个人在联指里做通讯员,所以连审讯都没有,直接拉走骨科医生立刻枪毙了。 法制健全的年代,就算手术出意外,那也是打官司划分责任走保险一步一步来,哪能病人自己觉着做坏了,马上就真拉着医生去枪毙啊。 可这个年代就是这样荒谬。 喇叭坏了,何建军也检讨了,到了年底厂里忙,也没人当回事。 谁知道年后新来了一波领导,抓典型,这件事被何建军的死对头给故意举报上去了。 毛主席追悼会上掉链子,这喇叭坏了就属于蓄意破坏,一定是藏在人民群众的反革命份子。 沉姑姑通了关系,才找到何建军被关的监狱,已经判定成了阶级敌人,是无期徒刑。 何芝兰想着的找律师根本行不通,这会儿还没有恢复律师辩护制度,全是靠找关系。 这事儿可大可小,里面的人卖沉家一个面子,没多久人也就放出来了。 可住在社区医院的何妈妈还是没撑过这个消息,何建军的事被厂里的人传来传去,有人来医院看病就顺嘴儿也传了出去,何妈妈不知道从哪个人嘴里听到的,当即脑溢血去世了。 四月里清明节前夕,家里办完丧事,何建军和朱文青的婚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老话讲老人过世百日内必须结婚,不然就得守孝一年,何建军的婚事从何芝兰下乡开始就一波三折一拖再拖,朱文青都快等成老姑娘了。 两家人从前就认识,知根知底的,朱家父母又不在了,何家又老是出大事儿,这场婚事怎么着也不能从简,何昌谷要大半特办,要给何家冲冲喜。 彩礼要凑吉利数八十八,就要发。三转一响都要有,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 一咔嚓不好买,何芝兰答应了何建军找沉素筠想想办法,买回来婚礼的时候刚好可以照相。 练功室里,何芝兰一个漂亮的双飞燕落地,沉素筠没说话,心里却是给她喝彩,总算是练出来了。 祝连良弹出一串儿欢快的乐符,何芝兰随着节奏翩翩起舞。两个人眼神交汇,乐曲舒缓下来,何芝兰跟着变换舞蹈动作,默契至极。 大柳树枝条随风摇曳,沉玉树站在练功室门口,看着何芝兰和祝连良眉来眼去。 “沉玉树?”沉素筠先发现了他。 乐曲还在进行,何芝兰却停下了舞蹈动作。 两个人好久没见,重逢时却没有喜悦。 即便听了沉素筠传达的话,沉玉树也不相信,直到他让赵如意给何芝兰再送信的时候,赵如意给他退了回来,说何芝兰不想看。 沉素筠说不定对他说谎了,可是赵如意不会对他说谎。 他想了很久,他没有逃狱,他还抱着一丝可笑的幻想,也许是何芝兰不想让他担心,才不看他的信件。就像是他刚被抓进状元府的时候,赵如意来找他探听关于表嫂的事情,他即便那么想让赵如意帮自己给何芝兰传递消息,但是最终也没有透露任何关于何芝兰的事情。 他那时候怕何芝兰知道他再次被抓会担心,会伤心。 有的时候,太多的消息反而是不好的,是会让人胡思乱想的。 他对于他和何芝兰的爱情有信心,靠着对她的爱,他在没有消息的日子里熬过了终审,出了禁闭室。 赵如意当然拦不住他,张春芽也不会拦住他,所以他直奔学院,他知道沉素筠这段时间一直在教何芝兰舞蹈,但他不知道还有个祝连良在一旁弹琴伴奏。 他当然记得祝连良,那辆车上有意无意老是盯着他老婆看的男人。 “何同学,你弟弟脸色看着不太好。”祝连良也记得这个男孩。 原来如此 “我不是她弟弟,我是她丈夫。”沉玉树对着祝连良直接道。 沉素筠骂道:“沉玉树!别在这犯浑!” “沉素筠,你跟她说什么了?”沉玉树直接怼回去,“说我蠢是不是?我就是蠢,我就是学习不好,我连字儿都认不全,我没有文化,我配不上她,我就是一个大笨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沉素筠也急眼了。 何芝兰深呼吸一口气,对着祝连良道:“祝老师,你之前说的那个电影……” 祝连良正消化这复杂的信息,他记得当时搭车的时候这两人拿着的介绍信写的是姐弟啊,怎么现在又是夫妻了?他虽然迷惑不解,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契而不舍地约何芝兰出去,现在何芝兰突然提起来电影,他马上接话道:“《青春》啊,天行电影院这两天场场爆满着……” “兰兰,”沉玉树打断祝连良的话,“你不想我吗?” 何芝兰硬逼着自己转头不看他,对着沉素筠道:“师父,我今天能不能提前下课……” 她话还没说完,沉素筠立刻道:“好,祝老师,麻烦你照顾一下我这个徒弟。” “兰兰!”沉玉树上前抱住她,何芝兰没有挣扎。 软软的,还是那么好抱,如果没有别人在场,他想把她抱着圈儿举起来,就像以前一样,亲亲她头发,亲亲她的脸颊。他抱着她,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道:“兰兰,你别不要我啊,我说了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会努力认字的,我……” 何芝兰推开他,沉玉树声音哽咽道:“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掉的,只要你告诉我怎么改。” “我变心了,不喜欢你了。”何芝兰声音冷漠。 沉玉树看向祝连良,沉素筠立刻威胁道:“沉玉树!你敢在这儿打人?!” 何芝兰也挡到祝连良身前,人人都护着祝连良,沉玉树单薄高大的身躯在午后的日光下拉成一个细长的影子,他不发一语转身往外走。 柳枝儿抽新芽,何芝兰一边走路一边烦躁的左手倒腾右手地玩电影票根。 祝连良看出她的烦躁不安,故意用轻松的语调儿调侃道:“到底是弟弟还是丈夫啊?介绍信上可是写的亲姐弟。” 何芝兰勉强扯出一个笑道:“陌生人。” 那拥抱,那气氛,那可一点儿不像是陌生人。 祝连良叹口气道:“其实,当初来这给你们伴奏是因为沉老师说给我介绍一个对象。” 何芝兰把电影票根攥到手心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那个对象就是你。”祝连良直接道。 何芝兰发愣,想到每次练舞休息的时候,沉素筠总要出去透气,留了她和祝连良在练功室里大眼瞪小眼,无比尴尬。 “我也看出你好像没那个心思。”祝连良自嘲道,“我是年纪比你稍微大一点,而且……” “我没结婚的心思。”何芝兰摇摇头直接道,“不管是跟谁,我这辈子都应该不会结婚了。” “是因为孩子吗?”祝连良停下脚步,挡住她的去路。 何芝兰被他一问,沉玉树那张流泪的脸一闪而过,她忍不住也流下泪来,道:“我有过一个孩子……” “什么?”轮到祝连良愣住了,“沉老师说你不想要孩子,我没有生育能力,正好符合你的要求。” 四个月来断断续续的痛苦,在见到沉玉树那张流泪的脸后不由得具像化,何芝兰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哭着道:“我怎么会不想要孩子,我当然想要孩子,我想要我和玉树的孩子,我都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祝连良赶忙给她递手帕,苦笑道:“真是你丈夫啊。” 何芝兰一边哭一边摇头道:“我刚才那样说话,他一定很伤心,他再也不会爱我了……” 何芝兰全靠着不见沉玉树来下狠心分手,现在突然见到他,四个月来的思念倾巢而出,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全然不顾形象。 “你们是夫妻啊,他怎么会不爱你呢?”祝连良一边失落一边努力安慰这个小女孩。 四月的风微热,何芝兰被风一吹,情绪慢慢缓和下来,道:“我希望他别再爱我了,这是我想要的结果。” “是你想要的结果?”祝连良叹口气道,“那你刚才哭得这么厉害……” “我是胆小鬼,光是想一想他不爱我的样子,我就难受得不得了。”何芝兰又想哭了,她缓了缓开口继续道,“所以在他抛弃我之前,我先抛弃他,这样我就不会太难受了。” “他为什么要抛弃你?你为什么要先抛弃他?”祝连良耐心劝解,“有什么话不能说开了吗?” “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何芝兰说了出来,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他肯定是想要孩子的,与其让他纠结怎么抛弃我,不如我直接主动抛弃他。” 天下间最不能做的就是试探人心,何芝兰没法去想沉玉树变心的样子,所以不如她先变心。 祝连良摇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讲的,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我害怕。”何芝兰因为太爱他,更不能接受一丝一毫的被抛弃感,光是想一想沉玉树知道她不能生育后,脸上出现的一丝迟疑犹豫,她都难受得不得了。 祝连良叹口气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被妈妈逼着和她划清了界限。” 文革风暴,口号喊起来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多的是和主动和父母划清界限的革命小将。要革命就要真正与家庭划清阶级界限,要脱胎换骨,彻底改造。祝连良当时在的总政文工团也在文革风暴中,批斗大会开得停不下来,他的父亲自绝于人民的消息传来,他的母亲立刻就强逼着他和她划清界限。 “那不是我的选择,那是我母亲的选择。” 尽管这个选择在当时看来是非常正确,因为断绝关系后的第二天他的母亲就被抓进嘎斯送去了牛棚改造。 “这些年来,我每日每夜都是后悔。”祝连良以过来人的身份道,“我宁愿当时和母亲一起去牛棚改造,没了母亲消息的日子,我每天都活得生不如死。” “她是你的妈妈。”何芝兰擦干眼泪,“你当然爱她爱到愿意为她去死,可我和他,我们……” “你们认识多久了?”祝连良想了一会儿,问道。 “不到一年。”何芝兰回想,却觉得这一年简直就像是十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祝连良理解了小女孩的选择,转移话题道:“电影快开场了,还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吗?” 一年不到的感情,经受不起这样的考验。 沉素筠说的“一辈子很长很长”,何芝兰明白其中的意思。 电影看到中场,有人进来找何芝兰接电话,祝连良看着她失魂落魄地听完电话,立刻疯了般往外跑。 张春芽已经开着军用吉普车来接她,从军区大院儿开进去,下了车,何芝兰顾不上看自行车的胡大爷跟她打招呼,直接一路儿往六号楼跑。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从罗马柱楼梯一路奔上去,撞开雕花木门,老木家具上是喷溅状的血。 何芝兰的心脏快跳出嗓子眼儿,赵如意满手是血地拿着电话,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 沉玉树就躺在那个藤椅上,血从他身上流下来,到处都是,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个部位流下来的。 可笑的斗鸡眼绵羊娃娃被他抱在怀里,他的桃花眼紧紧闭着,眼尾不再泛红,而是发白。 何芝兰腿都软了,哭都哭不出来,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沉玉树!快送医院啊!快送去医院啊!” 沉素筠推开何芝兰,推开赵如意,疯了般往前去,抱不起沉玉树高大的身躯,对着门外站着的张春芽喊道:“帮忙啊!快过来帮忙啊!” 沉玉树吐了一口假血,掀起眼皮偷看何芝兰,眼看老婆就要昏过去,忙主动站起来跑过去扶住她。 何芝兰要昏不昏,看着浑身浴血的沉玉树跑过来,彻底傻眼了。 赵如意也演不下去了,噗呲一声笑出来,沉素筠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兄妹两给整了,怒火冲天道:“沉玉树!赵如意!你们两个狗东西!凑一块儿就整不出好事儿!” 何芝兰的心脏砰砰跳,沉玉树抱着她道:“我都知道了,如意全都告诉我了,你为什么以为我会想要一个根本不知道会不会爱我的孩子,而选择抛弃爱我的老婆呢?” 何芝兰大喘气儿,在他的怀里哭诉道:“你……你别玩我……太吓人了……” 看到他浑身是血的那一刻,何芝兰简直后悔得想捶死自己,想到自己和他最后说的话,更是后悔得要呕血。沉玉树亲亲她的唇,拿着她的手去摸自己的脸颊,安慰道:“我没事儿,如意说血量大一点比较有效果,我们没控制好量。” “全是假血浆,你尝尝,还挺甜的。” 说着,他又低头亲了何芝兰一口,顺便舔开她的齿关,用舌尖送了点儿口中的假血浆进去。 摊牌 有句老话是这样说的,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 沉玉树出事的消息传来,何芝兰没多久也出事了。 沉素筠私下里调查来的情况特别极端化,要么就是小两口是真心实意相依为命好得不能再好,要么就是何芝兰心机深,水性扬花整天勾搭人,沉玉树天天关起门来打老婆。 沉素筠对何芝兰初印象不好,本身就有了偏见。在得到医生的确诊后,更是想着为了沉家传宗接代,思路就完全往第二个极端化的情况上去靠,最好是何芝兰本身就是个水性扬花爱攀高枝儿的,那就好打发。 一旦这样想,最开始沉玉树出那事,都像是何芝兰下的一个套子,为了回城名额。 这样想,这女孩儿根本就是条毒蛇啊! 但是她没想到沉玉树能为了何芝兰跟她干架,能重伤着大半夜里去找何芝兰。 这事儿不好办了,那女孩不知道给玉树下了什么迷魂汤,骗得让这孩子是真动感情了,必须得把他关一关,让他冷静冷静。 至于何芝兰,她准备冷处理。反正医药费营养费都是沉家在付,何芝兰大嫂老提的那个什么小孩何俊杰,给送进机关单位小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城镇孩子工人家庭,没见过世面,真是有点关系就得利用,甚至这关系都还没成立,沉素筠挺看不起这家人。 所以何芝兰天天来电话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是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又打着要去看沉玉树的名号,给自己谋什么利益呢。她本来准备干脆直接把人带去监狱,让何芝兰好好看看,沉玉树是沉家人又怎么了,犯事了该坐牢坐牢,她可不会惯着沉玉树滥用职权。 但又想着何芝兰作风问题,说不定给沉玉树戴了绿帽子,心里有气存着看猴戏的心态,把那女孩接进大院,要让那女孩好好看看两家人差距有多大,要让那女孩后悔放弃了沉玉树重新找高枝儿,那个什么叫刘向东的算什么东西。沉玉树年纪小容易受骗,他们这种高干家庭可不容易受骗。 只是没想到何芝兰说话做事出乎她的意料,到了监狱见了玉树后更是说话直切要害。 这个女孩儿的行为举止,打破了她的偏见,她想到调查来的第一个情况,她想,自己会不会冤枉了人家女孩。 本来想着见完沉玉树,何芝兰要是跟她那个大嫂似的,说话藏着掖着想谋利益又不敢,那就直接告诉何芝兰她和沉玉树这辈子都没戏了。一个不能有孩子的女人,一个想着攀高枝儿的女人,大把的钱就能打发了,实在不行给她安排进军区里,给她找个好对象,何俊杰也送去机关单位小学…… 只要何芝兰别再以爱情为借口缠着沉玉树,要谋利益那就摊开了说。 但没想到何芝兰是真心实意的,两个小孩那段日子是相依为命的,都是好孩子,都值得好好过。 可是何芝兰不能再生育,沉家又只有沉玉树这根独苗。沉素筠做起了坏人要棒打鸳鸯,心想这都是为了两个小孩好,他们不知道轻重不知道人生长短,她这个大人要担起责任。 热茶飘起来雾气,桌上也放了点心。 沉玉树换了棉质的居家服,一只手捏着斗鸡眼绵羊娃娃,一只手环抱着何芝兰的腰坐在沙发上。 赵如意擦着头发进来,小声打报告道:“我妈可生气了,给我好一顿骂。我可受不了接下来的公审大会,表哥你自求多福吧,表嫂你看着点别让他们真的动起手来。” “不过要是真动起手来,表嫂你还是快跑,让他们打去……”她给何芝兰要传授经验,门外沉素筠黑着脸进来了。 “你也给我坐下!要跑哪去?!”沉素筠呵斥道。 赵如意拿着毛巾擦头发,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何芝兰晕晕乎乎的,被沉玉树大掌捏着手玩儿,听他道:“怎么,打我一个人还不够你出气,还非得再留个沙包给你打?” 沙包赵如意撇撇嘴,跟着道:“就是就是,妈你有那牛劲儿怎么不去打赵铁花……” 她话没说完,沉素筠斥道:“闭嘴!” 看沉素筠是真的生气了,赵如意拿着毛巾继续擦头发。 两个人四个月没见面,一见面又是亲又是抱,感情是一点儿都没变味。 沉素筠叹口气,对着何芝兰道:“你不是说你都知道了,你都明白了,现在看来你是一点儿都不明白,一点儿都不知道。” 何芝兰迷迷茫茫地抬头看她。 “一辈子有多长,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那是日日夜夜几十年。”沉素筠耐心劝解,“你们现在年纪轻,觉得感情深能抵抗一切,动不动为情闹自杀,把生命不当一回事……” “又不是真自杀……”赵如意小声道。 “你闭嘴!”沉素筠骂道,“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天天在家里打着转儿给我找麻烦!给你表哥乱出鬼主意!你知道个什么?舞不好好跳,就知道想象着为情爱寻死觅活……” “你骂她干什么?我逼她说的真相,假装自杀是我的主意,你有什么火气冲我来,沉素筠,我知道你就是嫌我笨嫌我蠢,懒得教我,从小动不动就打我……”沉玉树说到这里,转身对着何芝兰直接道,“我确实笨,小时候溺水后发了一场高烧,什么字儿在我眼里都是飘着的,我看着像是画画一样,好多从前认识的字儿都不认识了,越是学不会越是学不进去,再加上沉素筠老打我,我更不想学了。” “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的,那些字儿我会努力去辨别的。”沉玉树保证道,“兰兰,你教我,你想让我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自从和何芝兰好上后,沉玉树确实一直都是听着何芝兰的话,这个小孩儿几乎是完全顺着何芝兰的心意在成长。 何芝兰叹口气,看着一脸真诚的沉玉树,再看看擦头发快擦秃噜皮儿的赵如意,然后看向一脸严肃的沉素筠,她道:“师父,一辈子很长很长,但是也很短很短。如果玉树刚才是真的出事了,我想你应该比我还要后悔。” 看到浑身是血的沉玉树,沉素筠心脏都差点儿停跳。 沉素筠带着两个孩子,难得有个能好好说道理的人,她对着何芝兰道:“孩子,我是真的觉得你值得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一辈子是有长有短,今天沉玉树能为了你自杀,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后呢?那时候你能保证他不变心?” “沉素筠!”沉玉树坐起身,生气道,“你凭什么说我会变心?你以为我和赵碧城似的……” 赵如意甩掉毛巾,“啊”地大喊了一声,道:“我不想听,我要走了!” “不许走!”沉素筠斥道,“坐下!” 何芝兰摁住沉玉树的大掌,阻止他要起身的动作,沉素筠转回头来,对着何芝兰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一定听得懂。这个世界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嘴上甜言蜜语,心里揣着秘密,至亲至疏夫妻,一年两年不会变,三年四年不会变,最怕的是不会变里有暗潮汹涌。” “你没法有孩子,万一十年后二十年后,沉玉树突然带个私生子回来,你怎么办?” “你根本就是拿着赵碧城的事儿往我身上套!”沉玉树站起身来,红着眼道,“她不能有孩子是谁害的?是我是我是我!” 何芝兰拉住他,赵如意也跟着哭道:“爸爸都说了给点钱送回乡下就好了!还不是妈你非得把人留下来!” “为什么要把沉玉树关起来不给你们见面,你们现在感情没那么深,这时候分开容易。”沉素筠还是只对着何芝兰说话,“等做了十年二十年夫妻,已经不是光说爱情的时候了,是携手过风雨的战友情是亲情也是爱情,太复杂了,复杂到你想分开都分不开,像是吃一颗裹了屎的巧克力。” “他要是真的带了私生子回来,你要是真爱他,你会不管吗?”沉素筠语重心长,“到时候受伤的只有你,没人能替你承担那份痛苦。” 何芝兰当然懂,她拉着沉玉树的大掌,轻声道:“沉姑姑,至亲至疏夫妻,我也有我的秘密,我也不知道沉玉树能不能接受我的秘密,将来的事会有将来的我去解决。现在的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赵如意擦擦眼泪,恨恨道:“妈,你就是自己过得不好,非得折腾我表哥表嫂。” 沉素筠没理她,对着何芝兰叹口气道:“你看,除了你,没人能听懂我刚才的话。” 赵如意立刻跟着哭喊道:“是!沉老师全家就你最聪明!我们都是笨蛋!不需要听道理只需要挨打!” 喊完她哭着跑了。 沉玉树牵着何芝兰的手,对沉素筠道:“姑姑,兰兰会和我结婚,我们会一起变老,我们的一辈子会很长很长。” 然后他转身对着何芝兰道:“你的秘密不需要告诉我,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秘密是我会一直一直死死缠着你,就算是将来你变心了,我也要做你阴魂不散的前夫。” 逛街啦 巷子口停了一辆军用吉普车,七大姑八大姨见怪不怪地分毛线打毛衣。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高大的小伙子。 七大姑八大姨看过去,圆框黑墨镜上两道剑眉飞扬,驼色灯芯绒外套,里面是白棉衫扎进深蓝牛仔裤的黑腰带里。一双系带黑皮鞋擦得油光锃亮,踩到地上,问道:“婶子们好,何芝兰家是在这个巷子吗?” 嚯,年轻英俊又有型,几个婶子看得移不开眼。 “找何芝兰干什么呀?”有警惕心的姑婆不肯轻易回答,顺便还想套套这个小伙子的话。 “我老婆,来接她去看电影。”英俊小伙子一笑,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显得稚气可爱。 巷口的风吹进来,是一股浓郁的花香,林秀美一开门,小妹夫这个子真是顶天立地啊! 沉玉树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小声道:“大嫂,兰兰住在哪个屋?” 正房东屋里,何芝兰拉着头发编辫子,看墙上的钟表。今天起得早不知道能不能撞上巷子里挑扁担卖油茶麻花的芳姨,她吃过一次喜欢得不得了。但是芳姨走街串巷来得早,可得早起了才能遇上。何芝兰略略整理一下衣服袖口,急冲冲开门就要去巷子口等着。 门一拉开,一大束的鲜花扑面而来,沉玉树弯着腰把脸从花束背后露出来,俏皮一笑,虎牙咬着下唇道:“领导大人,早上好啊!” 何芝兰接过花束抱住,她自己被沉玉树抱住,被他举起骑到他腰身上,她的胸撞着他的脸,他抱着她转圈儿欢呼,何芝兰忍不住笑意,眉梢眼角全是幸福。 何俊杰趴在窗户上偷看,林秀美过来给了他脑袋一下,拎住他耳朵就要往外走。 何俊杰不乐意了,呲牙咧嘴道:“我要保卫小姑安全!他刚才咬我小姑嘴巴我都看到了!这个大坏蛋!” 林秀美又给了他脑袋一下,道:“小娃娃不要乱说话!什么他啊他啊!那是小姑父!见人要有礼貌!忘了小姑父给你大白兔奶糖了?!” 何俊杰舔舔嘴,想起来了。 “小姑父这次来还给你带了玩具呢!赶紧收拾收拾……” 何俊杰小孩子心性,立马欢呼道:“耶耶耶!小姑父最棒了!我要大卡车!我要大飞机!” 沉玉树戴着墨镜开吉普车,何芝兰看得想笑,伸手捏捏他的脸道:“能看清路吗?” “有点困难。”沉玉树笑着坦白,“不过,帅不帅?” 太帅了,他往军用吉普车那儿一靠,大长腿那么一伸,何芝兰从不知道自己住的这条尾水巷里有这么多姑婆在家,巷子那的“八卦专用点”,都快坐不下来,好几个姑婆就大咧咧地伸着头站在那看。 开到了东畔市场,沉玉树熄火停车,一只手伸手将头发往后撸,一只手取下墨镜,对着何芝兰飞快地眨了一下右眼。他得意道:“我帮你向姑姑请假了,理由是带你去买一咔嚓,不过嘛……” 他凑过身来,亲亲何芝兰的唇,亲亲她的脸颊,咬住她的耳朵道:“再过一个月,就是我们确认关系一年了,我要你……” “在纪念日嫁给我。” 他说得那样理所当然,根本不给何芝兰拒绝的余地。 即将到来的炙热的五月,何芝兰不知是热得还是羞得通红了脸,在他再亲过来的时候道:“玉树,我的秘密……” “今晚我来找你,到时候你想说就说。”沉玉树用虎牙咬咬她的下唇,宣布道,“现在,我要带我老婆去逛市场挑选结婚用品。” 黄字黑底的招牌是东畔市场,蓝门上的玻璃贴着红纸字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横幅标语拉着“热烈庆祝粉碎四人帮”,再往里走,又是几幅标语写着“除四害”“学大庆”“压歪风”。市场里面的国营饭店挂着今日食谱的招牌,绿底板大红字写着主食副食,大碗米饭一毛钱,辣子鸡一块二…… 有人拿着饭盒来打饭,争执道:“焖排骨不是五毛吗?咋是六毛了!你这牌子上都没换价钱!你在这儿坑人啊你……” 服务员一翻白眼道:“爱买不买!” “哎哎哎你别走,我要那个五毛钱的元葱炒肉……”另一个人赶忙道。 拿着饭盒的人也手一叉腰堵住服务员。 墙上鲜红的“为人民服务”标语,墙下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骂道:“你别挡道儿,六毛就是六毛,没钱就滚蛋!别在我这儿装大爷!” 拿着饭盒的人被推搡出来,差点儿撞到何芝兰。 沉玉树揽着自己老婆的肩膀往怀里护,瞪了正推人的服务员一眼,街上走着的蓝红布褂子群众也伸长了脖子往过看热闹。服务员一看沉玉树的体格,再看穿着,马上变了一副脸道:“要说里头菜市场那今儿开了新鲜货儿,半成品盘菜儿,两毛三毛的,总比这儿便宜,大家伙儿自己看看去吧。” 这个年代生意全是国营,根本不存在竞争,没了竞争也就没了比较,吃着公家饭消极怠工的不在少数。反正是铁饭碗,好好干不好好干都拿一份钱,能偷懒就偷懒,服务员没一个好脸色,只盼着群众去别家买东西,别来他们这儿增加工作任务。 国营饭店里满当当的都是人,看那人被推出去也只是有人喊道:“同志!俺要那个焖排骨!俺这票都准备好了!” 服务员一甩头,骂骂咧咧又回饭店去了。 再往里走,人潮汹涌,百货大楼里供销员手拿着笔记帐,喊道:“一个一个来!” 挤成一团儿的人马上肩膀推来推去地排队伍,都想往前面赶,有要买盆有要买暖水壶的,认识供销员的凑近了脸道:“是我啊嫂子!” 供销员手上的笔停了一下,接过那人的票证,给她从玻璃柜台底下把准备好的东西递出去。后面的人不乐意了,大喊道:“俺们都排队呢!咋轮着她了!” “谢谢嫂子!”接过富贵花开瓷盆,里面放着暖水壶和几尺布料,那位女同志也知道自己占便宜,全不和人争执,又挤着出去了。 何芝兰看得一愣一愣的,被沉玉树牵着手再往里面走。 有几个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道:“嗨,这票证弄到了,这电视机断货了,我回去咋说呀。” “那还不是怪你!鞋子挤丢了就挤丢了,非忙着找,就那么两下,那个人就挤进去了!” 抢着买东西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因着全是国营企业控制经济,走的是配给制,有钱有票证人家不给卖,你照样买不到。 “算了算了,我这儿两张票天台公园那看相声去。”那人自我安慰道,“好不容易请假出来一趟总得开开心心着……” 谈论的声音越来越远。 沉玉树捏捏老婆的耳朵,捏捏她的脸颊道:“想什么呢?” 何芝兰叹口气道:“我这小身板儿,进去可别挤没了。” 沉玉树哈哈一笑道:“我把你举起来,你坐我脖子上,骑大马……” 何芝兰打开他伸过来的胳膊,笑骂道:“胡说八道。” 小两口在百货大楼四处转了转,沉玉树找着沉素筠拜托的那个人,也不需要排队,想买一咔嚓的人挺多,但是真舍得掏这个钱的不多,更何况还需要票证。沉玉树拿住封在布包里的照相机,带着何芝兰要往裁缝铺去。 出了百货大楼,迎面而来的是一片自行车。人群踩着二八大杠的脚踏板,停在交通灯那。等那灯一变换,自行车大军唰地流过去,中间夹着的几辆红绿色儿的面包状的公交车就更明显了。 那个年代特有的捷克斯柯达公交车,车身还挺干净整洁,晃晃悠悠被自行车大军夹着开了出去。 何芝兰像是刚出巢的幼鸟儿似的,这看看那看看,应接不暇的,全是新鲜事儿。 回城几个月,心情不好,天天吉普车送来送去,她也没想着出来逛逛。 林秀美做主带她出去逛,最后也只是去了熟识的供销社买生活用品,忙着和供销员聊八卦,炫耀自己小妹多精神漂亮,小妹夫家庭多根红苗正。去过那么一次,何芝兰接下来就婉拒了大嫂的逛街请求。 这还是第一次,她来城市中心逛街。 手指被沉玉树抓在掌心里,他偏头垂眼看她,老婆好奇的样子,一直盯着那几辆捷克斯柯达,可太好玩儿了,让他忍不住凑到她耳边道:“想坐公交车吗?” 何芝兰点头。 车里的人面孔都一丝不苟的,拘谨着。 沉玉树倒是脸上带着个笑,大咧咧地抓着她的手往最后面去,坐下来还不安分,非要大腿贴着何芝兰的大腿,道:“这儿靠着窗,快看快看,那儿有个人背上有只小猴子~” 何芝兰侧过头去看,没看到,问着:“哪儿啊?在哪儿啊?” 她回头想看看沉玉树眼睛看的方向,好找到那只小猴子,谁知道她刚一回头,就撞上男孩温热的唇,蜻蜓点水的,像是一场意外。 沉玉树脸上挂着狡黠得逞的笑容。 何芝兰扶额,这大庭广众的。 吃西餐H 四月末的风吹过花圃,六号楼上卧房里唱片机缓缓流淌出歌声。 “爱情像花朵开放,它芬芳了你我的心坎~” “爱情它像和煦的阳光,它温暖了你我的心房~” 沉玉树抱着何芝兰的脚,认认真真给她修剪脚指甲。靠坐在床上的何芝兰则拿着沉玉树在禁闭室里大开脑洞画的孙大圣义结好友蝙蝠侠,大闹吸血鬼巢穴,画工精细了不少,还添加了小学生涂鸦似的中英文字对话。 何芝兰看得喷笑,沉玉树抓住她的脚,将她轻轻往下一拉,何芝兰立刻道:“我保证了不嘲笑你,这绝对不是嘲笑,这是为你幽默有趣的才华而不由自主的发出愉悦的笑声~” 沉玉树爬到她身上,脑袋从她衣摆下钻进去,亲吻她柔软的胸。 何芝兰抓着纸的手不稳了,沉玉树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摸,那处早已经硬得不能再硬。 浑身酥酥麻麻的,尤其双腿之间更是发软发湿,何芝兰摸着沉玉树的肉棒,低头去亲他的发,他咬着她的乳尖,故意用虎牙尖尖戳来戳去,间或吮吸到口中,用舌尖去舔。 两个人的同色白棉质套衫松垮垮的,轻轻松松都解开了来。 沉玉树双手撑在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那双桃花眼尾巴泛红,眼珠子水润润的,没了害羞感只有你是我老婆的从容感,他看着她的裸体,低头去亲她红艳软嫩的唇。 少女的曲线丰满,他一边亲一边伸手抓揉她的奶子,他的鸡巴在她的穴口轻轻戳弄。 何芝兰攀附着他精壮有力的腰身,薄薄的肌肉紧贴骨头,这孩子真是清瘦了不少。她捉住那戳来戳去的肉棒,突起的青筋血管在她掌心里一跳一跳的,何芝兰试着引导那物进自己穴内。 两个人太久没做,她的身体还是有点紧张,穴口怎么也放松下来,那肉棒也在她掌心里越涨越大,难以戳入细小的馒头缝里。 何芝兰想要他,她主动打开腿,练舞练出来的核心力量,让她直接将单腿架到了沉玉树的肩膀上,几乎是180度的开腿,让他好进攻她。 沉玉树忘情热吻她,全没注意自己老婆在做什么,等两个人身体彻底贴在一起,他的肉棒直直陷进去那花穴口,他才回过神来,龟头已经戳进去了,被穴肉吞食着往里吮吸。 这个角度,两个人从来没试过,肉棒长驱直入,斜侧着角度插得又深又满。 何芝兰满足地喟叹,沉玉树则是绷紧脊背肌肉,抱着何芝兰不让她动,他得缓一缓不然就要射了。 他的鸡巴在她体内跳动,一涨又一涨,是即将射精的前兆。 何芝兰回手抱住他,在他耳边呻吟,不断喊他的名字,沉玉树喘着气腰腹忍不住一用力,将肉棒送入她体内最深处,死死顶住她的宫口开始射精。 他浑身都在颤抖,热汗打湿了额发,何芝兰亲吻他的酒窝,亲吻他的剑眉和桃花眼尾,体内被他的精液冲刷一遍又一遍,热潮下花穴紧缩着将他的肉棒使劲往里吃,她在他耳边道:“玉树……老公……最喜欢老公了……最爱你……” 沉玉树的身体贴住她的身体,插着她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坐到他肉棒上,龟头堵着宫口,刚射完精有点儿发软,但柱身还是发硬,插在穴口那撑开一层薄薄褶皱,何芝兰感到插在自己体内那根烧着了似的滚烫鸡巴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像一帆小船,在他身上起起伏伏,白嫩的身子明晃晃,沉玉树伸出大掌去玩她的乳。 有了精液的润滑,加上女上位,操弄起来就更加大开大合,何芝兰骑在他身上,莫名想到白天里他说的“骑大马”,她忍不住笑着低头去亲他的棱唇,他的直鼻,他的眉眼。 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做爱,何芝兰全然忘了本来要坦白心事,说出自己的秘密。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何芝兰迷迷糊糊先绷脚背拉拉腿,在床上伸开练一字马。她被沉素筠魔鬼式训练得,每日里清晨起床的下意识动作,不过这次却不一样,沉玉树留在她身体里的精液一股脑儿的全冒了出来,何芝兰感到身下发大水,马上清醒了过来。 黏腻的精液不断地流出来,何芝兰记起昨晚的荒唐,这孩子到底射了多少进来。 乳尖也被吃得疼,何芝兰用手背碰了碰,不由龇牙咧嘴。 六号楼因着早年是外国代表团住的,装修不免西式化。洗手间冷热水一应俱全,老式抽水马桶也是全瓷的,白绿马赛克砖交替着贴上去,洗漱柜边上还有一大束花。何芝兰洗完澡,顺手拿起一旁的浴巾擦头,非常自然地打开冷热水龙头,哼着歌漱口。 等她裹着浴巾出来,赵如意正从沉玉树胳膊下探出个脑袋往里看,一边看一边道:“我找表嫂说话,我来教教她怎么用那个……” 沉玉树伸手摁住赵如意肩膀,不让她进来,皱着眉道:“赵如意,你求你嫂子也没用,那只纯银派克钢笔我可是给你了,你自己弄丢了怪谁?另外一只我是肯定不会给你的。” “表哥,我可是一片好心,妈要带你们去吃西餐厅,嫂子肯定没吃过,到时候出洋相了……”赵如意一边往里挤一边在那和沉玉树争执,“丢脸的可是你,我来教嫂子,不收你学费,就收一只派克钢笔……” “哎!表嫂!”赵如意看到何芝兰了。 何芝兰对她浅浅一笑,赵如意忍不着跟着那张明艳娇媚的脸一块儿笑了起来。 吃早餐,赵如意叽叽喳喳,要从厨房里拿刀叉出来摆,沉玉树训她两句,何芝兰劝了劝,让他把另外一只纯银派克钢笔给了赵如意。本来是托人从国外带回来,一只送给何芝兰,一只留给自己的情侣笔。这下全被赵如意讨了去,沉玉树脸色不免有些不好。 赵如意讨到钢笔,一心想着去送给蒋恩铭,也不强求着要教何芝兰怎么用刀叉了,她欢天喜地跑了。 沉玉树冷着张脸去厨房,何芝兰跟在他后面挠他痒痒道:“如意是小孩子,你也是小孩子啦?一只钢笔嘛……” 沉玉树叹口气,道:“不是钢笔的事儿……”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写信问在美国的外婆要东西,是预备着送给何芝兰的礼物。 “算了。”沉玉树转身抱住何芝兰,低头亲亲她的脸颊道,“你不许跟过来,去餐桌旁坐着。” 何芝兰抬头亲他的唇,哄道:“不气不气,我听你话。今天是玉树日,你想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说着,她乖乖地转身坐回去餐桌旁。 热气腾腾的油茶端上来,一盘麻花撒了芝麻,何芝兰惊喜地看向沉玉树。 沉玉树勾起了唇角,知道她看到这个肯定会开心,没想到会这么开心。 何芝兰站起来抱住他,亲他的下巴亲他的脖颈,抱住他的腰身靠在他怀里星星眼看他。 沉玉树昂起头,努力忍住得意忘形的笑容,只强力抿着唇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标语横幅到处都是,但从森美街走进去,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街道石砖干净整洁,就连招牌也是清一色儿的正楷字,龙飞凤舞的,在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若隐若现。林秀美紧张地整理整理自己的白底腊梅小花儿布拉吉,扯着何俊杰的手小声警告道:“妈教你说的话都记得吧?进去先喊人,多给笑脸,别吓得跟个生瓜蛋子似的,活泼点儿,别给妈丢脸!” 何建军抽着烟道:“大嫂,你都说了一路了,我耳朵都听疼了。快别折腾咱家俊杰了,那沉家了不起,安排个这么个地方吃饭……” “他二叔,”林秀美拍拍打打何俊杰的衣裳,整理他的领口道,“你能出来这事儿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沉姑姑,咱占了人家好儿,咱得懂这个道理,你别给我犟头子犯混……” “知道了。”何建军猛吸一口烟,吐出个圆圆的烟圈儿。 何俊杰伸手去抓,何建军笑道:“俊杰儿,吃西餐会吃不?” 何俊杰摇摇头,何建军叼着烟道:“那咱今天就全家去出洋相儿~” “胡说甚!”林秀美整理完何俊杰衣服,给了何建军一个白眼道,“在家里我不是教你了?供销社我那朋友可是在西餐厅当过服务员儿的,那能胡教了?” 森美街一整条都是按照接待外国人的要求打造的,平时根本不对外开放,能进来的也都是部队里有关系的。穿着西装小马甲的服务员拉开玻璃大门,对着林秀美道:“welcome!” 林秀美傻眼了,啥伟儿啥科目? 她正局促不安呢,门口吉普车停下,她听得那声响转过去一看。 小妹娇媚一张脸笑意盈盈,高大的小妹夫打开车门,伸出手牵住小妹,两人走了过来。 四月末的热风习习,西餐厅里的唱片机吱呀呀作响,正是昨晚小两口听的那首曲子爱在我心。 “多少个寂静夜里~” “我对着星月呼唤~” “啊!任凭~海枯石烂,深深的爱它依然坚强~” 谈亲事顺便说秘密 大理石柱子顶天立地,中间还有个抱水壶的欧式女人雕像倒喷泉,彩色玻璃吊灯垂下来折射出流光溢彩,显得站在二楼的沉姑姑那张骄傲美艳的脸更是冷得生人勿进。 别说何俊杰不敢说话了,林秀美自己都有点儿胆怯了。 花色地砖上铺了繁复地毯,踩上去像是在云朵上行走,何建军默默掐灭烟头攥到手心里,没敢往地上扔。赵如意趴在栏杆上,先看到了表哥表嫂和何家人,忙招手道:“在这儿呢!” 服务员推着餐车过去,温和请求道:“麻烦您让一让,谢谢您。” 林秀美拉着何俊杰往边上一靠,晕乎乎的,这年代,哪有这么礼貌的服务员,挡着路了不骂你都算好的了,还“麻烦您”,还“谢谢您”。到了完全不熟悉的坏境,林秀美反应慢了一拍才扯出个笑要说:“客气啥。” 但是那个服务员已经推着餐车走远了。 二楼的灯光更明亮些,拿着报纸看的学者在喝咖啡,穿着军装的同志在小声交谈。 两家人到包厢落座,林秀美挤出个笑容,先道歉道:“她爸早起闹肚子呢,没赶得来……” 沉素筠也温和一笑道:“他爷爷本来是要来的,所以才定了这个地点,可是部队突发有事,就让我们先谈谈吧。” 无非是亲事的习俗流程,彩礼嫁妆,还有些家庭八卦。 林秀美虽觉着自己说话粗,但看沉姑姑总是含着笑也没说什么,干脆说忙了嘴,把自己在何家这么多年的七七八八全倒了出来。说到何芝兰,真是变了脾气,以前多难伺候,不过要是嫁去沉家了,那是沉家媳妇儿了,还敢犯大小姐脾气,姑姑就好好教育她,该骂要骂,但是要打人就得送回来让她自家人打,她大哥二哥那都是明事理的…… 上餐前面包,何芝兰自然地撕开沾黄油吃。 沉素筠倒是皱了皱眉头,悄悄招手赵如意,小声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赵如意风风火火要往外跑,服务员也推着餐车过来上菜了,沉素筠不得不直接对着服务员道:“刚才不是说了让换成中餐热菜吗?” 服务员端盘子的手没停,回答道:“大师傅今天不在,小灶开不了,只有西餐。” “哎哟,沉姑姑,俊杰儿还是第一次吃牛排呢!”林秀美连忙打圆场道,“路上可开心了,一直喊着谢谢沉姑姑请他吃西餐呢~是吧俊杰儿,快说句话!” 林秀美伸手捏何俊杰的腰,何俊杰马上露出在家里练习的八颗牙齿标准尬笑,字正腔圆一字一句念课文道:“我最喜欢吃西餐了~牛排真好吃~谢谢沉姑姑~” 牛排上来,何芝兰依旧自如地使用刀叉,甚至还能凑过身去帮着何俊杰切了几小块方便孩子吃。 镀银的刀叉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何建军也觉得这个沉姑姑总算是有点儿人味了,说话虽然还是隐隐约约着看不起他们,但到底是没显在表面上,还主动提了下学期可以安排何俊杰进机关单位小学。 出了森美街,林秀美挽着何芝兰的胳膊小声道:“爸没来是生气呢,你二哥也说你志气短,咋能没结婚就住人家屋子里。” 那天逛街逛到最后,天越来越黑。沉玉树脸上不舍的表情看得她心里难受,两个人又四个多月没见面,实在舍不得分开,于是她便同意了沉玉树的给家里去电话,先在六号楼住着。 何芝兰红红脸,小声道:“我今天回去。” “那不行!”林秀美马上拒绝道,“爸就是瞎担心,你二哥也是没脑子,我跟你说,你要趁热打铁,跟你男人赶紧再要个孩子……” 何芝兰脸一僵,林秀美还在滔滔不绝道:“沉家就他一个,生个孩子出来将来这都是你跟他孩子的。你看小妹夫那样貌身材,我给你讲,那天巷子口姑婆都传开了,你可是得好好看着点儿,得有个孩子才能让他定心……” 何芝兰没说话,林秀美看何建军在吉普车前招手,忙道:“你别担心家里,家里有你大嫂我呢,好好在沉家住着……” 林秀美凑在她耳朵上道:“你和他有个孩子,你爸跟你大哥二哥才算真的放心了。” 男人嘛,有个孩子再怎么在外面胡乱来,那最后还是要回归家庭的。 林秀美的丈夫守着边疆,她就不担心,为啥,因为何保华有个三瓜两枣儿那都是忙着往家里寄给何俊杰。她自觉教了小妹人生大道理,拍拍小妹的胳膊道:“不多说了,大嫂等你俩好消息啊~” 军用吉普车送走何家人,沉素筠回头对着赵如意道:“没看出来你还挺会教人的。” “什么?”赵如意发愣。 “五月的假期给你批准了,不用在家里守着你妈我了,是你好好教你嫂子西餐礼仪的回报。”沉素筠拍拍她肩膀,“不过可不许跟那个什么蒋恩铭出去玩!让我知道我撕了你的皮!” 赵如意回过神,那天忙着要钢笔,倒是忘了教表嫂西餐礼仪。 应该是表哥教的吧,赵如意眼珠子一转,笑道:“表嫂学得快,当然我也教得好。” 她理直气壮地接受了老妈的表扬。 开玩笑,五月假期好不容易批准了,她可等着和蒋恩铭出去玩培养感情呢! 花坛边,沉玉树长身玉立,英俊潇洒,正低着头不知道盯着什么在看。 何芝兰送走了何家人,往过走,看他俊美侧脸带着温和笑意,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额前墨黑短发碎随风飘舞,又帅气又迷人。她心中长长叹一口气,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看什么呢?”何芝兰露出浅浅一个笑,拉住他的手问道。 旁边刚走回来的沉素筠翻白眼骂道:“一天天没事干就知道看蚂蚁搬家,沉玉树你都多大了?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能不能有个大人样子!” 沉玉树也骂回去道:“我看什么关你什么事!沉素筠,你想骂我就骂我,别给我找借口!” 赵如意从轿车里探出个脑袋来看戏,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表哥说得对!妈你自己想骂人别找借口!” “赵如意!”沉素筠声音高八度,赵如意吓得脑袋钻回车里。 何芝兰扶额。 六号楼里,一张张黑白照片被从墙上取下来,摊开放到床上,沉玉树指着照片一个个介绍。 父亲那边是从爷爷沉山海那一辈儿开始有照片,沉姑姑自然不用介绍了,沉玉树爸爸沉威庭和妈妈白薇不爱照相,除了孩童时代少年时代家里人每逢佳节拍的照片外,他们两个人成年后只有一张结婚照。男的帅气潇洒,女的英气漂亮,真是一对璧人。 母亲那边从晚清就有相片,但是只有一张祖爷爷的照片,长辫子刚剪掉,额前发还没长全,同沉玉树三分相似,主要是眉眼。 沉玉树把那张相片又塞回去相框背面,这种老照片破四旧的时候撕了不少,沉素筠就把照片反着放藏在相框背后,免得惹麻烦。 何芝兰指着一张一个有着桃花眼和沉玉树几乎九分相似的人问道:“这是谁啊?” “舅舅。”沉玉树从旁边拿了几张照片,有一张是那个男人靠在战斗机上,“外婆说舅舅从前是飞虎队预备员,身体受伤了只能半路退出,那几本漫画书就是舅舅托人送回来的。” 何芝兰听他介绍了半天家里人,然后他躺到她大腿上,亲吻她的腿侧肌肤道:“这就是我家所有的情况了,兰兰,你们家呢?大嫂二哥我已经见过了,爸爸和大哥有没有什么我说话要注意的?” 夜风习习吹入,何芝兰伸出手指给沉玉树的脑袋胡乱按摩,下定决定道:“我和他们也不熟。” 沉玉树闭着眼微微一笑道:“我和沉素筠是八字不合。” “不是开玩笑。”何芝兰停止胡乱按摩的手,认真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 沉玉树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他坐起来,何芝兰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干脆一口气儿说完道:“我不是何芝兰,我是何止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这里了。” “你是我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的人,我甚至都不记得那本小说到底写了什么,我就记得大概个情节……” “可是自从到了这里后,一切都那么真实,很多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还在那本小说里……” “兰兰,”沉玉树皱眉道,“别说了。” 何芝兰没有住口,继续道:“我必须说完,我的秘密就是我不是何芝兰,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的真实来历。” “你就是何芝兰!”沉玉树将她抱入怀里,“你是我的老婆何芝兰!” “玉树……”何芝兰叹口气道,“你知道吗?我们的第一次是有人陷害,我早就知道了,因为我看过那本小说,在那本小说里,我们都早已经死了。” 沉玉树抱着她没说话。 何芝兰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刚来的时候,只记得书里关于你我的描写,只有一句话。” “那个被沉玉树轻薄的女知青何芝兰,死在了炙热的五月。” 讲完秘密顺便参加个婚礼 《董娇娇重生七零年代》这本书到底讲了什么,何止蓝当时在飞机上随手翻了翻,确实没有仔细看。开头就是怨妇似的一大堆董娇娇怎么怎么不甘心怎么怎么后悔。 何止蓝完全理解不了,你最开始别害人不就好了。 董娇娇间接害死了沉玉树和何芝兰,但是完全不后悔这个,她可不觉得自己是间接凶手,她只后悔事情真相暴露了,自己被老公何文坤出卖了,大段文字控诉自己如何识人不清。何止蓝理解不了这个逻辑,怎么就全是何文坤的罪过了。但她又好奇七零年代的生活,于是不走心地随意往下翻。 翻了翻,写的全是投机倒把做小生意,事事成功没有一点儿大波折;遇到个退伍回来的帅气军人男主,一见钟情立刻结婚;接着妯娌撕逼,场场获胜;再接下来就是开酒楼大成功,人生幸福圆满。 何止蓝一目十行,看完就忘,除了挺可惜两世冤死的沉玉树,其余的感想全无。 但她穿越过来后,这个世界真实得让她发慌。 何芝兰静静讲述自己还记得的一些情节,沉玉树抱着她,等她全部说完后,才小声道:“那……” 何芝兰竖起耳朵,她知道自己特别像鬼上身。 “那我的第一次,是和你吗?”沉玉树还抱着她,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何芝兰没想到这小孩的关注点完全跑偏,忍不住笑道:“你当时喝得那么醉,还挺凶……” 沉玉树放开她,桃花眼盯着她道:“老婆,我不管你怎么过来的,你别想着再回去了,你要是再抛弃我,我就继续死给你看……” 何芝兰连忙捂住他的嘴道:“别胡说八道。” 死啊死的,她听着都难受,她那么爱他,她希望他能快快乐乐的活着。 沉玉树把脑袋埋到她的脖颈处蹭来蹭去,顶来顶去,调皮道:“我就知道老婆懂得多肯定有原因,我以前还以为是我太蠢,现在想想是来自未来的老婆太聪明啦~” 何芝兰揉揉他的脑袋,叹口气道:“没有什么蠢人,只是大家受教育程度不同罢了。” 她生活在新时代,有义务教育又能进大学继续深造,自然而然懂得多。 沉玉树亲她精巧的下巴,拉成了声音继续喊“老婆~”,喊了好几声喊得何芝兰都懒得搭理他了,他才嘿嘿笑着道:“那岳父岳母是住在哪啊?我们现在去能不能见到小时候的他们?” 何芝兰不是没想过,但是,她的老家省市完全不在这个世界里。 她从前也没听说过什么三沟县灵泉县,这个世界到底和现实世界还是有点儿区别的。何芝兰纵容他躺在自己雪白的胸脯上亲来亲去,开始给他讲述自己的家庭。 父母双职工,哥哥比她大十岁,所以她从小儿就是蜜罐子里长大的。 家庭氛围民主自由,除了老妈总是紧张她,不许她单独出去玩,搅黄了不少她的假期计划。何芝兰隐瞒了老妈主要是搅黄她的恋爱计划,好几段恋情都没能开花结果。她继续讲自己只能在本地上大学,几乎一生都没出过那个省市,然后就是突然有一天查出患上了癌症。 听到这里,沉玉树伸出大掌把她紧紧抱到怀里。 无限接近死亡是什么感觉呢?何芝兰回想再回想,居然是一种油然而生的轻松感,一切都开始消失,一切都再无意义,直到浑身浴血的沉玉树出现在她脑海里,她立刻感到无比的恐惧。 沉玉树察觉到她的情绪变换,坐起身来,对她道:“老婆,你在这个时代是孤零零一个,我也是孤零零一个。” 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他一个人住在六号楼里天天和沉素筠斗智斗勇,每次挨了打都特别想去死,只觉得世界上根本没人爱他,所以沉素筠看到浑身是血的他才会那么着急,因为她相信他做得出来自杀这种事,因为她知道他曾经做过这种事。 这也是沉素筠使劲儿在何芝兰身上找突破口,想办法劝说她离开沉玉树的原因。 沉素筠只能关着沉玉树,并不敢真的去控制他要求他。 “但是我遇到了你,我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啦,你那么好。”沉玉树的桃花眼真诚地看着她,“我好喜欢你,好爱你,老婆。” “玉树,”何芝兰主动去亲吻他的唇,用鼻子蹭蹭他的鼻子道,“老公,我们的一辈子会很长很长。” 五月热意来袭,七大姑八大姨摇起了蒲扇,红喜字贴满了街道墙壁。巷尾军用吉普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帅女美,都是白衬衫军绿长裤,套着棕皮带穿着棕色军旅鞋,不同的是一个戴着墨镜一个没有。 何芝兰还是觉得戴墨镜这种事,太……太装了…… 尽管现在特别时髦戴这个墨镜,何芝兰还是婉拒了,她二哥的婚礼,她才不要抢风头。 席面从何家院子一直摆到巷口,巷尾那儿则是聚了一群人在择菜备餐。一个个白底红面瓷碗里放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水,正递过来递过去的分给大家。 赵涛戴着个金丝边框眼镜,乐呵呵地喝着糖水儿,被人一撞,忙着稳住手里的碗,顺着被撞的力道往过一走,刚好儿看见了沉玉树和何芝兰。 何芝兰变了样儿,不光是容貌还是气质,这是赵涛的第一反应。她明艳娇媚,望向人的目光灵灵的,像是温柔得能化出水来。从大槐村装病回城后,赵涛和同样装病回城的高素珍也就牵扯着来往了,两个人也到了议亲的时候,这会儿高素珍拿了一碗糖水,看到自己对象盯着一个方向,于是也跟着看了过去。 沉玉树这个大小伙子,成熟了,但是还是比不上她对象赵涛。 高素珍招手喊道:“何同志沉同志!好久不见!”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街头巷尾的小孩子们喊起来:“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 小轿车一路儿开过来,胸前带着大红花穿着军装的何建军一脸喜气先下了车,他不是军人但这个时代穿军装结婚是主流,都是不爱红妆爱武装嘛!新娘子朱文青倒是没穿军装,穿了一身儿的大红立领旗袍,样式不复杂胜在布料好,是大嫂林秀美打电话托沉姑姑弄来的进口料子。 新娘子下了车,她后面还跟着个穿水红色蕾丝绣花布拉吉的姑娘也下了车。 一咔嚓被那姑娘抱在手里,这照照,那照照。何芝兰对这个朱文静可是记忆尤深,毕竟这人可是硬生生薅下了徐翠华的头发,她是觉着这个二嫂和二嫂妹妹不对劲,但她没认真看那本书,而且何家本来在那本书里就是背景板,她只知道自己这个名额估摸着是被这个二嫂换下来的。 应该是二嫂想和二哥结婚,所以把她这个碍事的小妹踢到乡下去? 何芝兰猜不到缘由,也不想去猜了,她有自己的生活,没心思猜来猜去。 “哎!来来来,”几个老少爷们簇拥着新人进屋子,“冲冲冲!我们是革命的工农!” 机械厂里来的都是何建军的好兄弟,大伙儿都熟悉,一个人起头,一群人就跟唱起来:“手挽手勇敢向前冲!肩并肩共同去斗争!” 何建军抱起朱文青往屋子里走,七大姑八大姨笑开了花,喊道:“新郎有把子力气哦!能不能把新娘子一路抱去入洞房!” 朱文青涂满了胭脂的脸蛋竟然更红了些,唱歌的人群更沸腾了起来。 “阶级弟兄快起来!团结!斗争!斗争!我们!我们要!要结成牢固的工农联盟!” 何建军鼓着气儿要把新娘子一路抱进新房,但一来朱文青个子比较大,二来何建军是机械厂里做了师傅,少有真动手干粗活的时候,多是指导徒弟干活,所以把子力气还真没法一直抱着新娘子。 朱文青见他额上有汗水,胳膊越来越往下垂,忙主动从他怀里跳出来,喊道:“都别闹了!办喜事呢你们在这闹!” 唱歌的声音弱了下来,大家伙儿被突然这么一训斥,不仅是脸上有点挂不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大嫂林秀美忙打圆场道:“嫂子领你们去堂屋,毛主席画像就在那呢,大家伙儿继续唱歌啊!来来来!冲冲冲!” 人群稀稀拉拉又唱了起来:“打倒反动派!消灭害人虫!我们!我们要创造新世界!我们我们是革命的工农!冲冲冲!冲啊!” 围聚起来到了堂屋,何昌谷老神在在地坐在雕木椅子上。朱文静拿出红宝书恭恭敬敬放到桌子上,朱文青接过大嫂端来的茶水,弯腰递给何昌谷。何昌谷接过茶杯喝茶,朱文静小声催促道:“摸红宝书啊!” 何建军主动摸上去,喊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最后的胜利!” 底下围观的人也跟着喊道:“革命风帆升起来!奋勇向前进!向前进!” 朱文青有点儿不大乐意,但还是摸上去道:“忠于革命忠于党!为国为民多荣光!” 闹婚礼啦朋友们 又是帮着散糖果瓜子,又是帮着发烟给红包,赵涛忙得停不下来。好容易等新娘子送入了洞房,他才有空坐上了席面,看着对面沉玉树忙着给何芝兰碗里夹菜。 他忍不住上筷子给何芝兰夹了一块儿茄子肉饼,道:“她喜欢吃这个。” 沉玉树筷子伸过去,直接夹到自己碗里道:“她不喜欢吃茄子。” 赵涛伤感道:“芝兰,你真是变了,爱吃的东西不爱吃了,喜欢的人也不再喜欢了……” 他挺喜欢何芝兰的,尤其是现在何芝兰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更有气质更高贵了,更……难以接触了,仿佛和他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以前喜欢何芝兰,就是喜欢那股清高劲儿,那股与众不同的感觉,那种看不起所有人的自信。 少年人总是这样,自认为了不起,或者说人就是这样,喜欢鹤立鸡群的感觉。 赵涛本来见了高素珍的父母,觉得自己也算是找到了好姻缘。可现在看到何芝兰大变样,心里又起了小九九,他已经听高素珍的父母说了,恢复高考也就是这一两年,到时候全凭本事说话,再不是求着人走工农兵推荐名额的时候了,他自信自己一定能考出好成绩。 等考上去…… “芝兰,你先尝尝,”赵涛见何芝兰没理他,又夹了一筷子茄子肉饼过去,“你不尝尝怎么知道自己还爱不爱吃呢?” 等考上去,何芝兰现在这高贵样儿,还是让他觉得以后再也遇不到这类人了。 沉玉树要摔筷子了,何芝兰忙拉住他的手道:“老公,我们还没给新嫂子送红包呢,你陪我去好不好?” 赵涛被一声“老公”喊得浑身发软,又怒气上头。 他曾经与何芝兰懵懵懂懂两情相悦过,现在何芝兰的冷漠无视,让他生出了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于是他起身道:“芝兰,我可听说了沉玉树坐过牢……” 消息传得乱,关于三沟水库的洪灾众说纷纭,但是沉玉树作为护林员被抓进去审查的事儿,他有意无意多问了刘向东好几嘴儿,知道有人针对沉玉树。 席面上七大姑八大姨看过来,嚯!这帅小伙儿还坐过牢啊!杀人还是放火啊? “哎呀呀!赵同志你在这呢!高同志一直找你!”林秀美赶来救场,“你快点儿过去吧!那两个都要打起来了!” 沉玉树也被何芝兰摁住,赵涛怎么说都影响不了她,也许从前的何芝兰确实和他有个什么,但是现在的何芝兰绝对不可能和他有任何瓜葛。以茄子肉饼比喻说话,感动不了她。 “你也来,小妹夫!”林秀美抓着沉玉树胳膊,道,“你力气大,过去给那两个分开!” 西厢新人房里,锅碗瓢盆砸了一地儿,朱文静手举着一咔砸喊道:“我告诉你朱文青!你别以为你嫁进来何家了不起!求你办个事儿求得我嘴巴都要说烂!你不给我个准话儿,我今儿就砸了你家怎么着!” 撕成两半鸳鸯戏水的床单被高素珍捡起来,她一边收拾一边劝解道:“姐妹两个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大喜的日子……” 朱文静是赵涛的表妹,她是赵涛的未婚妻,就算心里烦死都得来管这事儿,这赵涛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亲姐妹打架,她沾边哪个都不好…… “朱文静!你下不下来?!”朱文青抄起扎了红花的凳子,做了个要扔的手势,“你敢砸了那台照相机,我今天就把你砸死!” 亲朋好友的,邻里邻居的,同学同事的,谁结婚有那一咔砸。她朱文青可是头一个,这算是她这个小家庭里最值钱的物件儿了。然而朱文静并不在意也不惧怕,手一松真的把一咔嚓给摔了。 这下可捅了天了,朱文青把凳子砸过去,怒骂道:“你给我去死!瞎了眼珠子里就有个赵涛!除了个赵涛别人都不重要了!你亲姐姐结婚你他妈的来给我砸场子!你去死啊!” 劝架的高素珍愣住了,她知道这个表妹喜欢赵涛,但她不知道这个和姐妹吵架有什么关系。 赵涛也将将赶过来,一头雾水道:“表姐,关我什么事?” “你个没主心儿的混蛋!”朱文青一边拿东西砸躲来躲去的朱文静,一边骂赵涛道,“一会儿喜欢何芝兰一会儿喜欢高素珍,摇摆不定!你今天给我亲口说说!你心底里到底喜欢谁?!” “这跟我喜欢谁有什么关系啊?”赵涛觉得朱文青无理取闹。 “他当然喜欢我啊!”高素珍看到沉玉树背后的何芝兰,放大了声音喊道。 林秀美扯着沉玉树的胳膊,指着朱文静道:“他小姑父!就那女的!你去抓她!” 何芝兰拉开大嫂抓沉玉树的胳膊,道:“他腰侧枪伤还没好,大嫂你别瞎搅和了。” “表哥喜欢的是我!”朱文静一边躲,一边喊道,“等我和表哥都进了大学学习!日久生情!表哥肯定会娶我回家!我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高素珍你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何芝兰你个臭婊子被多少男人睡了还想着勾搭人!” 沉玉树忍不了了,上前一手一个,拎住朱文静的衣领子,摁住朱文青抓椅子的手。 “你给我再说一遍!”沉玉树谨记老婆教导,并没有上去就是一巴掌。 朱文静记得他,那可是被打得记忆犹新,她一缩脖子,声音刚开始强势后面在他瞪过去的目光中渐渐弱下来道:“回城的知青都这么说!何芝兰是臭婊子!睡了……睡了不少领导……才有了回城……的……机会……” 沉玉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围观的人道:“何芝兰是我老婆,我家庭什么情况你们都知道。” 军用吉普车天天开过来,七大姑八大姨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从一开始,我老婆就是跟着我,我被冤枉进了牢,我老婆也在外面等着我。”沉玉树一字一句轻轻清楚道,“我老婆长得漂亮,免不了有人在这起坏心思!” 他看向赵涛,人群也跟着看向赵涛。 赵涛昂着头道:“什么坏心思!你说清楚!” “你和我都是男人,话不用说开了讲!”沉玉树目光巡视场上群众,“大家心里都明白!” 这点儿事确实不用摊开讲,都说朋友妻不可欺,但想做曹老板的不在少数。 “他以前是喜欢何芝兰!但他现在喜欢的是我!”高素珍不乐意了,她站出来道,“赵涛!你说话!你根本就不喜欢何芝兰了!” 要是这次没见到这么高贵样儿的何芝兰,赵涛肯定拍着心口说他喜欢高素珍,再也不喜欢何芝兰了。 可是,赵涛看向何芝兰,犹豫了一下,说再不喜欢她,有点说不出口。 这点儿犹豫也让围观群众明白了,何芝兰这是什么,这是长得漂亮遭人惦记,怪不得风言风语多。 “他不喜欢何芝兰也不会喜欢你!”朱文静见沉玉树忙着说话,没抓她了,赶紧躲到一边插口道,“我和表哥都说好了!等我姐给我们弄好上大学的名额!我们两个一块儿去!到时候他教我学习,我帮他生活!我们两个才是要结婚的!” “行!赵涛!你真行!”高素珍一口气喘不上来,气得把鸳鸯戏水的床单往地上一扔道,“我算是看错人了!” 她转身要走,场上竟然没一个人去拉她。 也是,这都是何家亲戚,朱家朋友,跟她一个姓高的外人有什么关系,高素珍苦笑一声擦擦眼泪跑了。 何芝兰看这一场闹剧,真是头疼。 沉家几口人有时候也打打闹闹,但沉姑姑少有来六号楼,这段日子都是她和沉玉树住着,忙着做爱忙着分享心事,经常大段时间安静着听唱片机里的歌,静谧又美好。 现在朱文静扯着嗓子喊,她是真的听得头疼。 她走上前,拉住沉玉树的大掌,对他摇摇头又用食指点点太阳穴,示意自己真的头疼得听不下去了,想回家。 “闹什么呢!”何建军半醉着被簇拥着走进来,他一看满地狼藉,酒气儿都醒了大半,喊道,“你个小兔崽子朱文静!你干什么呢?!又在这鬼吼鬼叫!八里地外都听到你个吊死鬼嗓子!” 一咔嚓摔得七零八落,何建军心疼地去地上捡起来碎片。 虽说沉家没让他掏钱,也用不着他去找票证,但这玩意儿可值钱了,他机械厂的领导还提前跟他打招呼了自己闺女结婚要借过去拍照用。 “哼!何建军!你别给我摆姐夫架子!我姐都管不了我!轮得到你这个老烟鬼叫唤了?!”朱文静躲到窗户下,准备着随时跑路,一点儿不惧,继续骂道,“何建军你就是没本事!我姐说了多少回了!你屁都不敢放!那大学名额呢!有大学名额我姐才嫁给你!你个不要脸的就会骗人!” “什么大学名额?”何昌谷跟着进来,看得屋子一片乱,老神在在也生气了。 林秀美反应过来道:“嘿!原来是为着这个事儿啊!我给沉姑姑去了电话了!名额早就下来了!就是忙着办婚事我晕了头了,忘了通知老二了!录取通知书就在我东厢房里放着呢!” 换名额真相 赵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是给表妹朱文静讲过要是上面有人能推荐自己进大学就好了。 但那时候,他没见过高素珍父母,他不知道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他才想着托人走后门走工农兵推荐名额。他也没有和朱文静讲什么上了大学,两个人就能在一起之类的话,这是纯属朱文静自己脑补的。 于是朱文静一边瞧不起何芝兰,一边求着她姐姐问何家人想办法要大学名额。 朱文静还自作主张,将两个大学名额当成聘礼,说什么何建军那个老烟鬼要是弄不来名额,她这个娘家人就不肯姐姐嫁给何建军。朱文静自己脑子自有一个逻辑,别说别人理解不了,就连朱文青都理解不了,觉得她脑子有病。 “有名额你不早说!”朱文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语气立即缓和下来,翻个白眼从窗户边站起来。 她表现得好像是大家伙儿逼着欺负她,她才不得不闹了姐姐的婚礼,砸了姐姐的婚房。 朱文青气得跳脚,骂道:“朱文静你这个讨债鬼!还上大学!拼音都认不全上他妈的鬼大学!大嫂!不许给她那个通知书!” 林秀美转过身去要拿通知书的动作停下来,朱文静跟着骂回去道:“守活寡的!你赶紧给我去拿!别听我姐瞎说!你别惹我生气!” 林秀美黑脸了,不动作了,站在原地看戏。 早前刚嫁进去何家,不久何保华就接到命令去守边疆了,她一个人带着个儿子,同人争执吵架免不了有人骂她,但骂得最难听的还是朱家姐妹这句“守活寡的”。 朱家姐妹没一个好惹的,看她们自己个儿斗去,林秀美哼一声给朱文静翻了个白眼。 被翻了白眼,朱文静可来劲儿了,拍桌子敲板凳的哭喊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你们都欺负我!说话不算话!” 何建军半醉半醒,摆摆手道:“大嫂你就拿吧,这活祖宗赶紧送走,这大家伙儿看得都烦了……” 大家伙儿磕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 何俊杰也一边吃糖,一边给自己小伙伴儿解疑惑道:“我小姑?对啊,漂亮吧,好多好多好多人都喜欢我小姑,不过我小姑父打架好厉害好厉害,他们都打不过我小姑父,所以我小姑父打死了好多人抢到了我小姑~” 小孩子讲话都喜欢夸张,另外几个小孩子立刻不甘示弱道:“我小姑也好看,更多更多更多更多的人喜欢我小姑,我小姑父……” 他想了一下,不好昧着良心说自己小姑父打架厉害,于是换了种方式道:“我小姑父贪污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钱,娶到了我小姑。” “什么是贪污?”涉及到了何俊杰知识盲区。 “就是拿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儿~”小孩学着家里大人说话。 何俊杰若有所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其实啥也没明白。 “不许给她!赵涛!你有本事自己找人去!”朱文青把火力又对准表弟赵涛,“让你好好和何芝兰搞对象的时候,你在那儿担心着下乡何芝兰会变心,非要跟着下乡,我还以为有多痴情呢,又搞个病退回来!跟个大学教授的女儿纠缠不清!这也算了!你就是不肯放过朱文静是不是!你不知道她他妈的脑子不好有问题?!” “你说谁脑子有问题呢!你脑子才有问题!”朱文静立刻回击姐姐,“你给我拿通知书!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全说出来!” “你说啊你说啊!朱文静!你今天给我把话都摊开了说!咱姐妹情分也就到今天了!”朱文青眼珠子瞪回去。 “别吵了!”赵涛喊道,“表姐表妹!我……” 他刚想加入战场,但朱文静吵上头了,被朱文青这么一激,根本不管赵涛要说什么,直接嘶吼道:“你把名额换了!你偷偷换名额了!何建军本来是下乡的!你给换成了何芝兰!” 轰地一声,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沉玉树捉着何芝兰的手,一边玩老婆手一边心想事情好乱,不过兰兰没有硬扯着他走,那就继续听听吧。 何芝兰本来是要拉着沉玉树走的,但听到这儿,没走了,她也好奇,为什么换名额呢。 “为什么换名额!还不是因为你一心挂在赵涛身上!”朱文青吼回去,“不给何芝兰送到乡下去,你有个什么机会!” 原来为情啊,林秀美瞪大了眼睛。 何昌谷也是老脸挂不住,道:“老二,管管你媳妇儿,咋乱说啥。” 小囡马上要出嫁的了,以前的事儿现在提有个什么意思。 赵涛一瞪眼睛,喊道:“表姐!你跟我说是芝兰自己想下乡搞革命!你!你骗人!” “她就是骗人呢!她说得好听是为了我好!还为了我有机会!”朱文静争执回去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送何芝兰下乡!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是为了何建军!” “好了好了!”何建军打圆场道,“都别喊叫了!大嫂去拿通知书,你们姐妹兄弟的关了门自己谈,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朱文青好好的婚礼大日子被闹了个底朝天,她气得干脆豁出去道,“何建军!你给我好好说说我怎么丢人现眼了!我一心……” 何建军上手捂住她的嘴,对众人道:“散了吧散了吧,看戏还看上瘾了?!” 一群人围着就是不肯走,何建军继续对着何芝兰道:“小妹,你跟小妹夫先回去吧,别在这儿看你二哥笑话了……” “哎呀!”何建军手掌心吃痛,朱文青咬了他。 “何芝兰!你别走!我今天好好给你讲清楚!你当初怎么就错了名额下了乡!”朱文青双手叉腰,是个气昏头的样子。 沉玉树把老婆护到怀抱里,警惕地盯着朱文青。 “搞革命闹革命!你何芝兰是进步青年!踩着何家人一家人在这儿耀武扬威!”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我求求你了!”何建军喝得半醉,拦不住朱文青。 “我就要说!你这个错了的名额你大哥二哥都知道怎么回事!”朱文青恶狠狠道,“你们何家人敢做不敢当!我这个当二嫂的!我今天我大日子我!” 她红了眼睛,气得一抹眼泪道:“就因为你被闹成这样!何芝兰你这个人就是个祸害!你大哥二哥都是同意了我去找人给换了名额送你下乡!” 何昌谷老脸颤抖,看着何建军道:“老二!你媳妇儿说的可是真话?” 林秀美也一脸震惊,道:“我咋不知道,保华来信没说过呀!” “哼!你们何家人把她当宝贝宠!她没受过苦受过累!吃着鸡蛋喝着牛奶要搞革命!她要革谁的命!她第一个要革的就是你们老何家的命!她要跟你们划清界限!她要举报你们老何家!” 与父母划清界限的革命小将不在少数,甚至是当时的一种潮流,越是光杆儿司令越是光荣,证明自己为革命理想抛弃了一切,是纯正的革命家。 何建军伸手要给朱文青一巴掌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朱文青一把抓住他的手,给了他一嘴巴子,继续道:“告诉你何芝兰!你现在是改了性子了攀上高枝了!你最好是真的改了性子不是装模作样!你别以为你找个司令官孙子了不起!老何家现在都要看你脸色行事了!” “你以前什么样子谁不知道!天天拿大嫂当驴使!清高什么叫清高!我看你就是懒猪一头!什么都不愿意做!你不是要革命吗?!那就送你去乡下好好看看什么叫革命!你以为革命是什么?你以为揭发了你老何家,那些革委会的就真把你当自己人了?!” “小妹,这都是有误会。”何建军带着醉意道歉,“那时候……” “那时候怎么了?!”朱文青梗着脖子继续喊,“何建军!你别给我来这一套!你大哥都来信了要想办法把何芝兰绑在家里!不能让她出去跟着革委会的胡闹!你以为何芝兰下乡前最后那封信写的是什么!是揭发你偷看禁书!这封信要是送出去了你何建军脑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 何芝兰震撼得无言以对,原来是这样。 赵涛也是重新看向了何芝兰,道:“我以为,你知道我家的事,你……” 赵涛家里挨过批斗,何芝兰还表达了同情,他没想到何芝兰居然和革委会的走得近,现在再回想一下,赵涛不由得满身冷汗,还好自己没说错过什么话,要是那时候被何芝兰一揭发,自己全完蛋。 “不爱红妆爱武装嘛,我就说何家那个姑娘以前是搞革命的……”围观的群众中有人八卦。 “那天穿布拉吉的就是她啊,不搞革命啦?” “这都啥时候了,现在搞粉碎四人帮,搞除四害,你是落伍了。” “哦哦哦,我知道,学大庆嘛!” 议论纷纷,沉玉树牵着老婆的手,摇摇头小声对老婆道:“咱们走吧,红包我让张叔叔回头送过来。” 雷暴雨H 六月的天娃娃脸说变就变,早起儿还是艳阳高照,洗漱完毕就狂风大作,暴雨成注。 屋檐下窗户上起了一层又一层水雾,沉玉树从后面抱着何芝兰的腰身,低着头亲她的额头,亲她的鼻子,撒娇道:“姑姑都同意了,你就歇一天吧……” 本来五月头办完何家二哥婚事,五月中旬选了个好日子要办何芝兰婚事。 但是沉司令军情在身,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小两口这婚事是沉家大事,沉司令是一定要参加的,于是婚礼只能往后延迟,不过结婚证让沉玉树硬是拖着她按两家说好的婚礼日子去办了。 炙热的五月,穿书者何止蓝与“倒霉孩子”沉玉树领了婚证,真成合法夫妻了。 军区的人都认识沉玉树,看着他从小不点儿长成个大小伙子,结婚证书上是一路绿灯,飞速给办好了。拿到证书,沉玉树抱着她开心得转圈圈,从军区大院儿门口开始逢人就介绍这是他老婆。 介绍到胡大爷那儿,胡大爷翻一白眼儿道:“你小子是福气好,娶了这么个漂亮老婆,院子里小子们眼光都跟着见涨!我家那几个姑娘是一个也看不上了!” 沉玉树发喜烟喜糖,笑得桃花眼弯弯道:“胡大爷,张叔叔喜欢钓鱼,你去西塘那一准逮到他。” 胡大爷眼前一亮,接过喜烟喜糖,看旁边羞红脸的玉树媳妇儿,又高挑又漂亮,特别有气质。 “你们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生一个足球队儿!”胡大爷笑着祝福。 沉玉树脸色微微变,先去看自己媳妇儿,何芝兰倒是坦然道:“谢谢胡大爷。” 他不是没想过孩子问题,但是他想的是自己和兰兰的那个孩子,他想要那个孩子,他想要兰兰和他的孩子。沉素筠养他这么久,还是不明白,他这个人缺爱缺得厉害,孩子对他来说属于爱的附加品,有很好,没有也无所谓。 毕竟从小到大,每一个挨打挨骂的孤独的深夜里,他总是一边怀疑人生一边默默流泪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 他是不想领养孩子的,沉素筠跟他提过,但他完全不想要,他没兴趣养别人孩子。 不过要是兰兰…… 何芝兰被他亲得发笑,外面风雨交加越来越猛烈,她叹口气道:“姑姑真说了批准休假?” “老婆~”沉玉树猛虎扑食将她公主抱起来,大掌从她胳膊下伸上去抓着她的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停地呼唤道,“老婆~陪我~老婆~亲亲~老婆~做爱~”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小酒窝若隐若现,越近的距离越能看出他眼眸中的青春清纯。 何芝兰伸手摸摸他刚新长出来的青色胡茬,跟着调笑批评道:“沉玉树,你思想太堕落了……” 沉玉树不以为然,抱着软嫩嫩的老婆往床上去,二楼他从小睡到大的卧室,铺着他从小用到大的棉质床单。浅色格子洗得发白,斗鸡眼绵羊娃娃放在枕头边,沉玉树抱着老婆躺到床上,刚要亲她的唇,却被何芝兰伸手挡住了。 “不能再来了……”何芝兰真的被他无限精力快要打败了。自从两个人单独住在了六号楼,一个对视都能让他激动得三步两步摁住她做爱,刚开始她想着久别重逢,就纵容着他在她体内发泄,但这孩子体力太强悍了,只要她不喊停不求饶,他就能一直做下去。 做到她浑身发软,累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白天里还要接受沉姑姑的魔鬼式训练,没精打采的过去,让沉姑姑好一顿骂。 等换了练功服出来,胳膊腿上的欢爱痕迹藏不住,祝连良弹琴都弹得心不在焉起来,沉素筠更是怒火冲天,杀到六号楼差点儿没和沉玉树打起来。 文艺汇演近在眼前,沉素筠的关门弟子要是出了岔子,真是全军团看笑话了。 所以两个人要从今天开始禁欲,谁知道起了风雨,沉玉树又不知怎么说通了沉姑姑给了休假。 何芝兰下身还在发涨,因着说好了从今天开始禁欲,所以沉玉树昨晚压着她折腾了她半宿,精液射到最后要求她非得含着睡,不许去洗澡,她整个人闻起来都是沉玉树的味道。 “老婆……”沉玉树抱着她,用额头蹭她的脖颈,撒娇道,“可是我好想要你……” 何芝兰早起刚洗了清爽的澡,沉玉树缠着她抱来抱去,那股皂角水中夹杂着的雄性麝香气息越来越重,何芝兰闻着有点儿上头,身下开始发湿发软,她回身抱住他,在他的撒娇声中逐渐放弃底线。 她主动伸手去套弄他的性器,宽大松垮的家居裤被一只白嫩的手轻松从裤边伸进去。 何芝兰的手指明润修长,指腹饱满柔软,摁上冠状沟会轻轻往下一揉。沉玉树抱住老婆亲吻她的脸颊,他得用亲吻转移注意力。何芝兰把食指和大拇指并起来,围成一个细小的圈,去逗弄沉玉树的肉棒龟头,让那处敏感细腻更加红肿起来往里面挤,性器太大圈太小,只能隔靴搔痒着顶来顶去。 他用虎牙咬何芝兰的脖颈,他想侵犯她。 于是他伸手去抓揉她的胸,丰满的柔软的奶子,指甲掐住那乳尖,轻轻一捏,老婆就会在他怀里颤抖。沉玉树着迷于何芝兰在他怀中颤抖哭泣,所以总是尽可能延长做爱时间,他喜欢在她被操到失神的那一刻射进去,让她在高潮快感的边缘身体反复痉挛。 何芝兰的胸昨晚就被揉得不成样子,乳尖早就发红发肿,沉玉树轻轻一捏直接让她忍不住伸手死死抓住他的腰身,那处枪伤新长出来的嫩肉手感有些诡异,像是绷紧了的鸡蛋皮。 沉玉树紧贴着她,高大的身躯和玲珑的胴体紧密贴合,全身肌肉都在收紧,他想操她。 热汗打湿了两人的发,喘息声交错中不断放大,何芝兰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感到自己在性爱中只想臣服于他。他的气息一过来,她就昏了头,柔软的腰腹往他身上靠,女孩的腿主动缠绕上去他的长腿,两个人家居服蹭来蹭去的松垮着要掉下来。 拥抱着接吻,外面的雨水声淅淅沥沥,六月的暴雨藏不住锋芒,电闪雷鸣交加着而来。 两个人浑身都是赤裸了,在柔软的棉质床单上翻来覆去的接吻拥抱,肌肤被汗水浸润得粘腻,她的腿挂上他的腰就放不下来,他侧躺着用长腿顶开她的腿,粗长的肉棒从后面往穴口戳,穴里还残留着些他昨晚射进去的精液,方便润滑他进入。 昨晚射进去太多,何芝兰怎么都洗不出来,她用手指试着引导过,最里面的精液像是黏住了堵在那。然而现在身体情动下,那股精液却主动缓缓从她穴深处流了出来,一路流到雪白的大腿内侧肌肤,星星点点的,像是她高潮了般。 他的胯从后面往她身上撞,粗长的鸡巴插进去就要干起来敏感的小穴。 尽管侧躺着因为角度问题不能完全全部插进去,但是那大半个粗壮肉棒已经塞得她身体满满当当,何芝兰整个人身体喝醉酒了般发红。男孩微微小麦色的肌肉与之形成鲜明色对比。沉玉树出狱后显白不少,他自己不喜欢那股儿苍白,每日里太阳下暴晒着跑圈儿,肌肉和肤色都往以前练回了不少。 轰隆隆一声雷响。 何芝兰被操得身体发热,试着坐起来,她修长笔直的腿一分开,身体记忆直接就是一个大横叉,花穴将肉棒吃得更深,顶到身体一处最里面的敏感点,何芝兰不由自主抓住床单,大横叉骑在他身上不敢动了。 太紧了,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性器又酸又胀。 一道闪电划进来,何芝兰抓着床单试图往前逃跑,她合起来腿要将肉棒从自己穴中抽出来。 沉玉树哪里会让她逃,他起身压住她要逃跑的动作,已经抽出来的半截肉棒从她身后干了进去,龟头撞进子宫口,那儿还有不少精液湿润润地泡住他的冠状沟。他用虎牙从后面轻轻咬住她的脖颈,像是叼小猫一样,又像是在叼住自己的猎物。 他压着她从她身后侵犯她,双手从她胳膊下抄进去抱住她白晃晃的乳。 乳沟被挤得深,白嫩的乳房被挤得往外流,乳尖则是在他胳膊肌肉下摩擦着越来越硬。 他的喘气声重得压盖过了暴雨声,他的味道铺天盖地的包围着她,小穴里也是他的性器,何芝兰被刺激得小声抽泣,泪水沾湿了他亲过来的唇,沉玉树贴在她耳朵边抽气要求道:“老婆,说你爱我,说你最爱我。” 肉棒狠狠冲进她的身体,何芝兰边哭边重复他的话。 强降雨昏天黑地地扑打着花圃,沉玉树也在她体内泄了出来。 两个人都在颤抖,沉玉树弓着脊背,浑身肌肉线条流畅,压着自己的猎物,终于还是忍不住在那脖颈是咬上一个深深的齿痕。 沉素筠爱骂什么骂什么,他自己的老婆他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搬去赵家禁欲 报纸迭住一角,露出个《日本青少年积极参加斗争,要求苏联归还北方领土》的标题。 赵政委捏着那报纸,慷慨激昂地接着电话骂道:“妈了个巴子!打他妈的嚣张气焰!他妈的!” 一连串儿的脏话飙出来,赵如意见怪不怪地边喝牛奶边对何芝兰道:“表嫂,我摆腿跳下来每次都觉得力量不稳,接不下去后来的动作,妈给你开小灶怎么教的啊?有没有什么技巧……” 何芝兰接过沉玉树递来的面包片,自己用餐刀一边抹果酱一边在赵政委的枪淋弹雨脏话下硬着头皮说道:“核心控制问题,还是要多锻炼腰腹力量……” “表嫂,你说什么?大声点!”赵如意听不太清,光听到她老爸激烈的骂人声。 何芝兰不得不放了点儿声音道:“落地要接下来的动作,就得有强大的核心控制,腰腹力量需要加大练习。” 屋子里一片安静,何芝兰那点儿温柔的声线显得掷地有声。 赵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正眉头紧锁着看向餐桌,何芝兰见视线全往自己身上来,不由得掩饰性尴尬地咬了一口面包。 “我不信。”赵如意脸色如常继续接话道,“肯定有什么秘诀,表嫂你别藏着掖着了~” “如意,赶紧吃完饭去学校练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赵碧城批评她道,“你表嫂说得对,加大练习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哼!想说我懒就说我懒呗!还加大练习~”赵如意撕掉面包皮,吃里面的白芯,“你们研究所加大练习也没练习个成果出来~” “不许撕面包皮!你妈知道了打不死你!”赵碧城怒吼道,“你在这儿浪费粮食知道全国多少人吃不上饭吗?!” 赵如意被爸爸的怒火吓到了,但又倔强地不想吃,眼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下意识先看向表哥沉玉树求助。 沉玉树伸手拿过她的盘子,把面包皮全倒到自己盘子里,一言不发开始吃。 何芝兰也弱弱劝解道:“如意,时间快到了,咱们赶紧出门吧,别迟到了。” 表哥回来了,有人撑腰了,还有个漂亮表嫂温柔说话来缓和家庭矛盾,赵如意又开始嚣张了。 “哼!你就是研究所那个新武器出不来结果,把气儿都往我身上撒!没本事小老头儿~”赵如意吐了吐舌头,不等赵碧城伸手抓她,忙抓着何芝兰的胳膊道,“表嫂,咱们走,不跟小老头儿一般见识~” “你赶紧给我去学校,别给我抓着你表嫂不放!”赵碧城皱着眉头训斥道,“你表哥表嫂还有正事要做。” “啥正事儿~”赵如意扯着何芝兰胳膊不放,促狭地看着新婚夫妻,道,“妈让你们搬过来住,那是~” 那是沉素筠看着自己爱徒简直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放任沉玉树对她身体胡作非为,所以才要求小两口搬到赵家来住,大人眼皮子底下,再过分也不能过分到白日宣淫。 何芝兰雪白的脖颈开始发红,沉玉树向着赵如意一瞪眼,赵碧城骂道:“闭嘴吧你!赶紧给我走,你妈可是等着抓你迟到呢!” 沉素筠生起气来不是开玩笑,那是下得去狠手关禁闭的,赵如意忙不迭地看了一眼墙上钟表时间,确实快迟到了,她再顾不上调戏貌美表嫂,着急忙慌儿的走了。 赵政委家就住在军区部队里,离城里并不太远,出门有军用吉普车接来送去倒也方便。 赵家的小二层楼装饰简单,属于部队特有的干净整洁。水泥地灰窗帘,浅蓝腰线墙壁,看着更像是部队宿舍多于家庭温馨感,只有厨房是满当当的颇有人间烟火气息。 “玉树,吃完饭跟我一块儿去研究所。你之前说你媳妇儿画图厉害,那让她过去也看看图纸。”赵碧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何芝兰开口说话,他不太擅长和文工团那种类型的女孩打交道,心底里总是觉得人家娇气不好说话,一辈子的勇气也就用来追自己老婆沉素筠了,还是情势所逼。 所以他只对着沉玉树说话。 早起的凉意渐渐消散,七月初天气闷热,从操场边走过去,一群新兵蛋子正枯燥地跑圈儿。 其中几个你撞撞我我撞撞你,示意看走在树荫下的赵政委一家。 “那不是天蒙蒙亮那会儿发疯跑圈儿的神经病吗?原来不是新兵啊!” 光着个膀子穿着短裤一早起来就去跑圈儿的沉玉树,他才不管别人的目光,跑完舒坦了才回去洗漱吃饭。听着军号醒来的新兵看到人家都跑圈儿回去了,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儿来的新兵神经病装积极给他们增加训练任务。 沉玉树垂眼看何芝兰那点儿雪白的后颈皮肤,他禁欲禁得都快疯了,跑操发泄了不少精力,但还是不够。手口并用过了,还是不如融入一体的快感来得销魂,他就想射进去,射到她身体最深处,像是野蛮的原始动物标记地盘一样标记她。 打军拳的士兵目不斜视,其中一个坐在草上喝水的教官看到何芝兰走过来,完全停不下来盯她,水都喝完了,还在那举着军用水壶喝空气。 军营里都是男人,平时属于见着个母猪都能兴奋得不得了,更何况见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女人。 赵政委大家都认识,赵如意大家也认识,那小女孩蛮得跟个男孩儿似的,骂遍军营无敌手,大家都把她当男的看。不过这个漂亮女人,或者说女孩,大家都没见过。 她看起来年纪轻,但身材发育得很好,前凸后翘,有胸有屁股,细细的腰身不堪一握,纤长的腿走起路来轻盈得像在跳舞。那长长的黑发在脑后编了一个简洁的蝎子辫,利索又有韵味儿,显得她洁白的耳朵软嫩嫩的,侧脸朦胧着一层光,唇角微微往上提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等待一个亲吻。 “教官!训练完毕!请求指示!”赵铁柱打了个军礼,举着军用水壶喝的教官差点被空气呛到,咳嗽着回神。 再往过看去,赵政委已经带着那个女孩儿上了吉普车。至于跟在女孩身后那个高大的男生直接被这个教官忽视了,应该是警卫员什么吧。教官清了清嗓子,看向赵铁柱,还是忍不住问道:“赵铁柱,刚才那是你妹妹赵铁花吗?” 赵铁柱也注意到了那个女孩,准确说操场上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注意到了那个女孩。 “不是!”赵铁柱大声回答。 “小点儿声。”教官皱眉训斥道,“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回去问问沉老师!”赵铁柱依旧大声回答。 教官无语了,也跟着大声道:“赵铁柱!稍息!立正!向后转!” 赵铁柱跟着命令动作,教官带了点儿私人情感命令道:“跑圈儿蛙跳!三十个起步!走!” 军用吉普车开到一处深山老林,坑坑洼洼的颠簸不平。何芝兰的手快被沉玉树玩成橡皮泥,他喜欢用食指指腹去贴她的食指指腹,两个人赤裸交欢的时候,互相爱抚对方都惯用食指揉弄对方。于是这会儿捏来捏去的玩手,暗藏了不少色情意味。 她也知道给这孩子饿坏了,她也想他,但是军中文艺汇演也就这段时间了,她不能给她师父丢脸。 郁郁葱葱的林木,遮天蔽日地挡下来,军用吉普车停到一处稍稍平稳的地段。 赵碧城下了车,他没带警卫员,只带了侄子侄媳妇儿,因为这是绝密地点。 “玉树,底下路泥泞,你自己背好你媳妇儿,脚下小心蛇。”赵碧城简单交待,拿着个尾部带刺刀的登山仗就戳戳着往下走。 何芝兰穿了军旅鞋,还想着装个不矫情人设,要推开沉玉树伸过来的手,谁知道下脚一踩那泥泞地儿,算了,她还是听从赵政委的命令吧。有大马不骑那不是犯傻。 她回城后和沉玉树住在一起后,算是重新进入了文明世界,吃饭有食堂,洗衣服也有沉玉树任劳任怨,被娇养得又见不得泥泞地了。但想到刚开始过来去割猪草的那山坡,也没这么脏旧腐烂。 这儿是深山老林,自然和乡下老农常去的山不太一样。 一路无话地往下走,何芝兰趴在沉玉树背上晕晕乎乎的都快睡着了,三个人才算是走到了一处建筑物旁。土墙灰扑扑的,看着像是随时都会散架,门口坐着个磨柴刀的老大爷,眯着眼睛看过来。 “啥子哦,老赵你又不打通知就跑来!”老大爷悠然自得继续磨柴刀,“祝老师等你好久,那个破译是要再找个懂英文的同志来帮忙……” “这不是带来了嘛。”赵碧城拍拍沉玉树肩膀,“打模型的也带来了,你看看撒,玉树长大咯!” 老大爷听到“玉树”两个字,立刻放下柴刀,站起身来一双眼睛亮起来盯着沉玉树。 “娃儿长大咯!我都认不到咯!”老大爷感慨道,“那时候小娃娃一个,就喜欢跟我后面儿跑,还记得谭爷爷不?” 见旧人干新活 谭时秋是这处研究所的所长,当年闹革命也闹到他头上,但他属于纯技术工种,无可替代的手艺。公审大会开起来,他背着牌子要上去,中央的文件就下达了,要求排除万难保证技术员同志的安全。 谭时秋得了保命文件,硬是拍胸脯保下了不少徒弟,要做文革逍遥派远离斗争好好工作。 于是中央拨款到了这个深山老林,建造了这个地下城堡,谭所长带着自己的徒弟们就在这专心研发起来武器。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外部斗争却从没停止。中苏交恶到现在,又是领土争端又是珍宝岛事件又是新疆武装冲突,从国际局势判断是难免有一战。 苏联曾经试想过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核打击中国,被美国媒体率先一报道,毛主席让全国上下开展起了“深挖洞,广积粮”的战备运动。 研究所里自然忙得热火朝天,内部斗争再乱,外面打起来还是要背靠背地作战。 “苏修不给技术支持,别个也不给撒,弄来那几份图纸看都看不懂。”谭时秋打开库房门,连排的桌子上放着一整张的图纸,一张迭着一张,旁边架起来的黑板上还写着计算公式,有不少打了个问号。 “我个人是老咯!机床上的东西也要配合新图纸来撒,那个小口径子弹没得问题,做出来简单单撒。”谭时秋拍拍沉玉树的胳膊,他真的老了,个子也缩水了,从前跟在他身后跑的娃娃儿是真的大了,长得高得他想拍他肩膀都拍不到了,“简简单单哦,玉树自己个儿都能打出来。” 谭时秋拿起一小份图纸,放到沉玉树面前,道:“还记得谭爷爷教的?” 沉玉树点点头,谭时秋夸赞道:“玉树娃娃儿打小就聪明,空间思维能力强撒,拓扑学得好哦……” 赵碧城摇摇头道:“素筠听到了非得跟您吵起来……” “她是啥人都要按照她的路线走,个女子凶婆娘,我是遭不住,你是胆子大敢娶她……”谭时秋回忆往昔,“也怪不到她,那时候她年纪小哦,爸爸又抓进去了,她个人带着个玉树娃娃儿可不得凶撒……” 何芝兰跟在沉玉树后面,又不敢多看,又好奇想要看。 谭时秋已经知道了她是玉树媳妇儿,对她自然有好感,看她紧张,忙断了话头道:“哎,光讲以前的事咯,兰兰可听得懂我说话撒?” 何芝兰被他这样一喊,面上露出个笑容道:“谭爷爷,您说您的,我听不懂的问玉树。” “哈哈,我是改不了口音咯,上次同祝老师讲话,我讲半天她是一句没听懂,最后还是找了个小同志来翻译。”谭时秋自嘲道,“中国人跟中国人讲话还要个翻译咯,笑掉大牙咯,兰兰你是懂英文撒?这份图纸你来看看哦。” 说着,他从底下抽出来一小份图纸。 边上已经有草稿纸密密麻麻写了大部分译文,只是有部分打着问号,以及双语歧义。 夫妻两个正各自看着手里的那份图纸,门口有人开锁的声音,警卫员领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进来。 她花白长发一丝不苟地编了麻花辫盘在脑后,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穿着深绿色套装军服,嘴上还涂了点儿口红,开口道:“老谭,那份图纸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警卫员跟着道:“谭所长,祝老师晓得来人撒,来帮忙咯。” 何芝兰抬头望过去,不认识,又低头继续看自己手上的图纸,大部分都翻译得没错,双语歧义上主要是有一些缩写确实很令人疑惑,得有个词典在手最好,几个懂英文懂武器的聊一聊说不定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一抬头,她没认出来来人,来人却认出她了。 祝月明激动得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前抓住何芝兰的肩膀道:“小同志!是你啊!我回来了一直在住院,听说了三沟县发洪水,马上让人去找你了,可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思维逻辑清晰,语言组织能力强,完全不是何芝兰初识的样子。 所以何芝兰还是没认出她来,疑惑地被祝月明抓着肩膀抱住。 “你是那个尴尬的英语老师。”沉玉树认出来了。 何芝兰瞪大了眼睛,从她怀抱里出来,仔细看了看女人的样子,斯文冷静,只能从浑浊的目光中看出那曾经痛苦的模样。 何芝兰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祝月明倒是先道歉道:“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抱歉,可我那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必须要回城才能活下来。他们在学习班已经开始直接杀人了,我只能装傻,我……” 讲到这儿,她缓了缓道:“这么多年,我其实已经是个傻子了,只有把自我隔离出来,才能在那样的环境下活下去。” 她确实疯了一段时间,牛棚里的互害更为夸张,为了一小块窝窝头打得火热头破血流,互相举报检讨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一点儿人性尚存的或者理智尚存的都没法在那个环境活下去。她只能发疯,任由思绪凌乱,直到听到她儿子改姓将她当作妈妈又认回来的消息。 看守她的人知道中央下达的文件,知道她马上要回去了,干脆给她卖个好儿,不仅通知了她这件事还通知了她儿子下牛棚来接她。但是方永红方永顺这姐弟两绝对不会放过她,她见过他们酷刑审讯杀人,如果祝月明回城了,将来翻冤案作证,她作为见证人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方永红方永顺就死定了。 “我对不起你们。”祝月明抓住何芝兰和沉玉树的手,“小同志,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气氛颇为沉重,谭时秋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何芝兰抓回祝月明的手道:“祝老师,都过去了,一起都过去了。”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就留在过去,什么也改变不了,能把握住的只有当下和未来。 “是啊,你说的对。”祝月明忍住打转的泪,“一切都过去了。” 在研究所里,两个会英文的讨论起来自然是如虎添翼,加速了破译图纸的进程。 何芝兰对兵器没什么了解,翻翻图纸听赵碧城和谭时秋讲课,她意外地发现沉玉树居然对每把武器图纸都了解些皮毛,想来从小跟着谭爷爷屁股后面儿打转,听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从手枪到突击步枪再到自动步枪,从公式到图纸再到生产线,每一步谭时秋都了然于胸,讲起来头头是道,就算是乡音难懂,也十分吸引人继续听下去。 “年底五八所选好了地址,离赵政委在的军营不远。”祝月明小声在底下和何芝兰交谈道,“我到时候也要过去,你要不要跟着我过去。” 何芝兰愣住,不太明白。 “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你跟着我做弟子,我好好带你。”祝月明直接道,“我的学生们也不少,你的师哥师姐好多在国外,你这么喜欢英文,想不想去国外交流?我可以给你安排。” 这个年代能出国只有因公原因,没有私人护照。 何芝兰还没回答,沉玉树小声加入交谈道:“谢谢祝老师的好意,不过我老婆已经有师父了。” “什么师父?哪所学校的?”祝月明回城修养了这么久,又分配到了研究所,从前文人那股儿清高劲儿又回来了,道,“中英翻译,不管是口译还是笔译,你跟着我能学到的肯定比你那个师父要多得多。” 何芝兰没说话,沉玉树跟着道:“学舞蹈的,祝老师你教不了。” 祝月明审视何芝兰,声音有点儿不可置信道:“学舞蹈……” 何芝兰埋头,她是随波逐流,说实话真没想着要好好学什么,就想着和沉玉树情情爱爱了。 听得头昏脑胀的,何芝兰迷迷糊糊上手跟着谭时秋画图,一根线直直拉出去,谭时秋就满意地点点头,这种技能骗不了人,一上手就知道是真会还是画着玩儿。 赵碧城小声跟谭时秋交流政局,道:“邓同志回党中央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了,蒋家那边倒是见风使舵……” “你管得到姓蒋的做撒子咯,个人管个人嘛。”谭时秋打着喷嚏道,“老沉太激进了,怪不到顶上批评,他想压着姓蒋的嘛,姓蒋的哪能不动弹咯,这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烂船还有三斤钉咧!” “哎!这个冲力公式算错啦!”谭时秋写写画画,看向警卫员道,“是小李么还是小张,要好好批评咯,这么简单问题又犯错咯,都想着回去找婆娘了,不想好好干活咯。” “谭所长,探亲假你才批下来,小李加夜班做的,估计忙昏头咯!”警卫员帮着解释道。 “算咯算咯,你过来看看这个,”谭时秋指着图纸给赵碧城看,“欧洲那边来的嘛,和我们比咋样?” “人家研发进度比我们快多了,我们是小米加步枪……”赵碧城有些气馁。 “一步一步来撒,新武器枪支弹药系统稳定了,国家安全才算稳定了。”谭时秋连连打喷嚏道。 野战H 林荫大道哗哗作响,何芝兰踩着沉玉树的影子往前走。 夫妻两个的晚饭后散步时间,懒懒散散又莫名兴奋。 睡在赵家总是觉得隔墙有耳,两个人亲吻着亲吻着,何芝兰就没了兴致,一会儿担心沉素筠看到了要骂人,一会儿担心赵如意看到了要调笑她。 于是只有晚饭后散步时间,慢慢地走到一处寂静的小树林深处,沉玉树会把她压在树干上亲吻她。 他尽管再想要她,却也不会过分地在外面和她做爱,只会伸出手来抚慰她,他的大掌像是着火了般摸遍她的全身,会捏捏她的腰身道:“这里又瘦了不少。” 他摸她的时候,像是摸着自己的私人财产,分分寸寸都要掌握在手,他会摸到她的脊背上一点点画圈儿,等她忍不住开口求他道:“摸我……” 沉玉树俊美的脸庞靠近,直鼻蹭着她的耳朵,声音带着喘道:“可是……会被人看见哎……” 她的脸颊蹭着他胳膊上的肌肉,短袖布料轻轻摩擦着她的唇角,她咬住那一块儿衣料非常快地舔了一下他胳膊内侧,那处儿肌肤晒不到太阳,白皙得和胳膊外侧小麦色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常年不见太阳的皮肉敏感,一舔就让他不由得眯起了桃花眼。 风声穿林而过,沉玉树把老婆困在胳臂之间,低着头看她的睫毛颤颤,小声道:“怎么办?想操你。” 何芝兰脸上的笑意逐渐放大,抬眸看他,无声比着口型道:“来啊。” 几个夜晚饭后散步都是互相抚慰身体,没做到最后一步,两人都是干柴烈火欲望缠身。 沉玉树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身上,他背靠着树干。她穿的是简单圆领长裙,圆领松紧带被他伸手扯开,他的脸埋到她胸前蹭,用唇角去抿她的茱萸。她抱住他的脑袋,骑在他身上,长裙下内裤渐渐被淫液染湿,她呻吟着仰起来头,刚好露出一线脆弱的雪白脖颈。 精巧的下巴,流丽的侧脸,美不胜收。 “你杵在这干什么呢?”教官拍拍赵铁柱的肩膀。 赵铁柱收回目光,挠挠头道:“刚好像看见个黄鼠狼跑过去……” “黄鼠狼!”教官吓一跳,道,“得赶紧通知后勤部门啊!别给跑进食堂厨房把吃的都糟蹋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看赵铁柱还站在原地,不由问道:“不跟我一块儿去,还在这傻站着?” “我,还想多跑几圈儿练练身体,不是马上全营搞大拉练嘛……”赵铁柱伸伸胳膊踹踹腿,原地起跑。 “哟~挺有奋斗精神啊,”教官笑道,“行,我不打搅你了,多跑几圈儿。要是看到黄鼠狼了,记得回来给后勤部门报告位置。” “好。”赵铁柱跑远了,声音也远了。 教官摇摇头,看向刚才赵铁柱看的位置,一大片小树林哗啦啦随风作响,什么也看不到。 他转身走了,赵铁柱跑着跑着又跑回来了。从他站的角度看过去,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棵大树下有相迭的人影,他眯着眼睛往过又走了几步,小心翼翼放轻了脚步声,走得越来越近,女孩那张陷在欲望中的明艳娇媚的脸也越来越清晰。 沉玉树只解开皮带前端,肉棒从内裤里跳出来,拨开她的内裤插了进去小穴。 两个人身体相迭在一起,长裙掩盖住一切情事,沉玉树闭着眼睛和她接吻,何芝兰也闭着眼睛和丈夫热吻。肉棒在穴里越插越深,两个人唇齿交缠也越来越激烈,何芝兰双腿无力地打开垂在他腰身两边,细细的脚踝洁白如雪,随着肉棒深入而绷紧脚背,有薄薄的青筋从脚踝处一路延伸至小腿肚,再从小腿肚延伸至被裙摆遮住的大腿,那儿压着男人的胯,猜也猜得到他们在做什么。 何芝兰不断放松自己的小穴,沉玉树挺进去大半截肉棒,伸手握住老婆的腰身往下压。 何芝兰被亲得喘不过气来,抱着沉玉树的脑袋往自己胸上摁,自己则侧过头去呼吸新鲜空气。她睁开眼好像看见一个人影,一瞬间就不见了,她正疑惑着,沉玉树整根儿插到了她肉穴最深处。 龟头顶着宫口刺入摩擦,沉玉树被老婆的手压在她双峰上,干脆直接吮吸起了她的乳。 男人顶着女人操,头埋在乳房上舔吮,这个场景色情又疯狂,躲在树干后面的赵铁柱心口猛跳。差点儿被那个女孩儿发现,他偷偷凑过头去看,女孩儿已经被沉玉树拉着接吻,闭着眼睛顾不得看周围了。 他见过一次沉玉树,跟着赵碧城去炮局监狱接人的时候,沉老师的侄子和赵如意那个小女孩儿还挺像,长得都挺漂亮神情都很骄傲。赵铁柱被扔到军营里训练,少有见到赵家亲戚或者沉家亲戚,更加不知道人家家事,此刻看沉玉树抱着女孩儿操,想法只有一个有权真好。 这个女孩肯定是文工团的,沉玉树有个司令官的爷爷,还不是想挑谁挑谁。 但到底是谁呢?他见过蒋丽娜,见过梁燕,都是文工团数一数二的美女,赵如意那个小女孩样貌是不错,但脾气太折磨人了,再漂亮也看着不漂亮了。 他偷偷观察那张脸,绯红的双颊,那点儿胭脂色一直红到耳根,被沉玉树咬住耳朵,女孩儿又要看过来了,赵铁柱连忙躲回去树下。 身体里夹着沉玉树的肉棒,他并没有放肆抽插她,而是就埋在她身体里一跳一跳的亲吻她。 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何芝兰放松不下来,小穴紧紧夹着鸡巴,一边亲沉玉树的脸一边在他耳边呻吟小声道:“好像真的有人在这里……” 沉玉树伸出大掌将她整个人抱着压到自己怀里,抬头观察四周。 赵铁柱的背紧紧贴着树干,一动也不敢动。 沉玉树插着她不动抱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低头亲亲老婆的额角道:“那我们先回去?” 小穴不断流出水来,他的性器埋在她身体里,更是要命的让她浑身发软,就像是发情般想要他。 于是何芝兰小声呻吟道:“没看到人就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 沉玉树把脑袋搁到她肩膀上,咬她的耳朵,轻轻笑道:“想让老公操你,是不是?” 何芝兰脸颊腾得一下更红了,耳朵烧着了般发热,她环抱着他精壮的腰身,感觉情欲夺走了她的理智,她轻声道:“操我,玉树……老公……” 沉玉树抱她抱得更紧了,银白月色散落一地,树下交欢的夫妻律动起来。 男孩的大掌去揉弄软嫩饱满的乳,女孩趴在他身上起伏,一张侧脸躺在他脖颈间向外望,被操得眼神失焦,迷迷茫茫地似乎闭着,又似乎在看向远处。 红艳的唇被亲得更加鲜嫩,呼之欲出地等待亲吻。 有眼泪从女孩眼尾流出来到脸颊上,赵铁柱小心翼翼地偷偷看那张脸,之前见过一次,好像是跟着赵政委一起出来过,当时旁边也有沉玉树。那就是住在赵家的人了?是谁呢?难道和他一样,也是赵政委的私生孩子? 可是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那个该死的赵长贵,她长得真好看,那些干部子弟又怎么会挑不好看的来玩?赵铁柱有些生气赵长贵不肯让喊爸爸,在外面只许喊赵叔叔,赵铁柱想请文工团的女孩吃饭,人家都是给冷脸看。 如果文工团的女孩知道他爸爸是赵政委,就不会给他冷脸看了。 赵铁柱这样想着,又看向交欢的夫妻。沉玉树命真好,有个司令官的爷爷,想挑什么女人挑什么女人。这个女孩儿真是他自从进城里来见过最妖的了,身材样貌都是顶级,怪不得沉玉树能挑上她。 沉玉树承诺了她什么呢?让她在这里和他野合?承诺了结婚? 他可不觉得沉玉树这种人会随随便便和文工团里的没背景的女孩子结婚,那个蒋丽娜不是老说什么等玉树回来等玉树回来,他们那种干部子弟联姻结亲才是正道。 那沉玉树只是玩玩这个女孩了?赵铁柱有点儿心疼这个女孩儿了,她很漂亮,她不应该被玩被抛弃。 “黄鼠狼应该就在这附近!”有人声传来,赵铁柱连忙起身走开。 粗大的肉棒插在穴里不断往里挺动,沉玉树大掌使劲儿揉捏着她的乳,在听到人声后,精关失守,捏着何芝兰的乳尖,将肉棒往她宫口送,顶到最里面抽插。他咬住她的脖颈,抽着气儿感受着怀中女孩身体的颤抖,一直抖到高潮到来,她哭着小声喊老公。 何芝兰整个人都被操得失神,晕晕乎乎地被沉玉树射精到身体深处。他一手拉自己皮带,一手整理老婆裙摆,见何芝兰目光聚焦不起来,脸颊上又全是泪水,赶忙伸手擦擦,亲亲她唇角道:“我们回家啦,老婆~” 他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到他结实的胳膊上,躲避开来抓黄鼠狼的后勤部队,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小树林。 舞蹈室监工 两人小树林放肆了那么一回,何芝兰就咳嗽喷嚏停不下来,连带着传染给了沉素筠和赵如意,她颇为不好意思,主动与沉玉树划清界限,与他打打闹闹都没了。 沉玉树也莫名忙了起来,跟着赵碧城进进出出,天不亮就不见了人影,天黑到半夜才回来。 赵如意一边打喷嚏一边道:“表嫂,我爸都被病毒击倒了,你和表哥是不是有什么抗体啊?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 沉素筠正在分药片,递给赵如意道:“沉玉树那浑小子每年大冬天洗冷水澡,光着膀子天天在大院发羊癫疯跑圈儿,他能生病?” 赵如意接过药片就着温水送服,晕乎着没逻辑的转移话题道:“妈你给爸装那么多药片儿,他是大水牛啊吃这么多~” “装给你谭爷爷还有研究所里小张小王的,季节变化好多人都生病了。”沉素筠生病难得心境平静下来,和赵如意说话也没那么大火气了,不过平静了那么几分钟,下一秒她又立刻横眉竖眼。 “拿牛奶把那面包皮泡了喝掉!”沉素筠呵斥道,“就知道浪费粮食!” 赵如意叹口气,表哥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没人能帮她了,只得乖乖把面包片扔进牛奶里泡着喝。 何芝兰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吃早饭。 学院大排练厅里,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何芝兰硬着个头皮走进去。赵如意和沉素筠都生病了在家休息,她一个先生病的反而身体很快好起来,也就头一两天咳嗽喷嚏停不下来,于是军用吉普车只把她接去了学院。 想到沉素筠还给她交代了任务,何芝兰一个头两个大地看着穿练功服的女孩子们。 穿练功服的女孩子都画着鲜艳的妆容,几个穿着宽松衣裤的老师围在钢琴那不知道在聊什么。 祝连良一看到何芝兰,忙招手道:“这边!” 人群本来三三两两地就在看她,祝连良一招手,更是把全体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学院院长沉素筠收了关门弟子大家都知道,但是少有见到这位关门弟子,就连那几个围着祝连良聊天的老师也很少见到,偶尔几次是沉素筠带着这个关门弟子过去给她们示范动作,指导如何教学。 几个老师都是会来事儿的人精,当即围聚过去道:“沉院长身体还好吗?” “我那个偏方不知道沉院长试没试过?金银花泡水可有用了……” “现在是讲西药见效快,沉老师肯定要这两天就要好起来的,毕竟汇演就这段时间了……” 何芝兰被围着,有点儿无所适从。 好在很快,人群又被另一波兵哥哥吸引去了目光。 军营里拨来一批新兵帮着搬道具,给排练厅布置场景,一个个撸起袖子加油干,旁边小姑娘们看到那肌肉都不由自主避开目光,双颊泛红。几个女孩儿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眉目锋利的女孩道:“那就是我哥……没有嫂子……” “赵铁花,你哥长得还挺精神……”另一个女孩偷偷看,笑嘻嘻地评价道。 “好了好了!都过来啊!这边白毛女,这边红色娘子军,大家先练起来!”有老师拍手道。 祝连良一个钢琴不能给两个剧目伴奏,于是女孩儿们红着脸分了两波人,无声的进行排练。 梁燕是主跳喜儿的。她虽然脚受伤了,但是轻伤不下火线,怎么也不接受蒋丽娜主动顶替的好意,非要自己继续跳白毛女。蒋丽娜见她铁了心,干脆也不跟着跳白毛女了,趁着赵如意生病直接加入了红色娘子军。 两波女孩儿暗暗较着劲儿,各有各的团体,大团体里还有小团体,搞得还挺复杂。 但是何芝兰并不知道,她看着两波女孩儿跳起舞来,要让沉素筠在这,那真的就是一巴掌上去,这个动作有问题那个动作有问题。何芝兰坐在椅子上看着,努力记住每个女孩儿的样子,当然主要还是演喜儿那个,师父说了那是好苗子,要用心培养。 好像是叫梁燕,于是她把目光盯准那个瓜子脸儿的小姑娘,仔仔细细研究起她的动作。 几个老师看她关注梁燕,也跟着看过去,主教梁燕的那个老师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小何,你看着没问题吧?” 说实话,好几个动作都有问题,属于她平时做出来,沉素筠不仅一巴掌打上去还要狠狠骂一顿的程度。 何芝兰想了想,实话实话挑了个最小的毛病道:“落地趋步还是不太流畅。” 她很中肯,这也是客观原因,梁燕脚受伤了发力点就变了,落地用力肯定不太到位。 老师点点头,梁燕离得近听到了,看何芝兰跟她年纪也差不了多少,见几个老师围着她,想来不知道是哪个干部子女。她是工农兵子弟一层层选拔上来的,靠的是本身硬实力,平时就和蒋丽娜那帮大院孩子不对付,现在又来一个看起来背景比蒋丽娜还大的插班生,还敢评判自己跳得好不好。 就算是沉院长的关门弟子又怎么了,军中汇演想顶替自己跳喜儿吗?所以才来这里找差错? 梁燕心思乱了,越跳越不在状态,这下不用何芝兰评判了,教她的老师立刻道:“梁燕!这段儿你怎么能跳成这样?你都跳了多少遍了?” 这边梁燕挨训,那边蒋丽娜带着红色娘子军跳得更欢快了。 何芝兰忽略梁燕看过来的不满目光,再往红色娘子军那边看去,那边动作更是一塌糊涂。 也许是被沉素筠高强度魔鬼打骂式训练给洗礼得,何芝兰一看舞蹈动作就知道哪里不对劲,就知道哪块儿发力错了,就……有点儿想一巴掌扇上去…… 但她不可能这样做,她只是用非常婉转的语言告诉来问她的老师,哪个姑娘哪个动作有点问题。 这两个剧目一直在比拼着等着上军中汇演,各个都是加把劲儿的努力,被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批评来批评去,大家伙儿心里都不服。蒋丽娜脸色不好,赵铁花看了出来,当即大声道:“她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啊?干嘛不来跳一段儿呢?让大家看看有多厉害呗!” 三三两两的目光看过来,何芝兰站起身,实话讲本来今天师父就是让她来示范动作的。 她虽然没跳过这两个剧目,但是基本功被沉素筠训练得扎实。平时沉素筠带着她去找另外的老师演示动作,会拍拍她身体的各个发力点,讲怎么去教学,完全把她当模特儿使了。 于是何芝兰也不避讳,直接几个动作演示起来道:“这样,重心稍微往后,滞空感会更好,后面接动作也更容易些。” 有人看热闹,有人看门道。 看热闹的赵铁花撇撇嘴,哼了一声道:“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剧目动作怎么接着跳都不知道,就会那几个基本功,谁不会似的……” 梁燕则是认真地看,认真地学,心想这几个点她自己平时也注意到了,只是练习起来实在困难,非得要日日练年年练,不停地练才能练到那种程度。 其实还有一种速成法,那就是挨打挨骂,过来人何芝兰一把辛酸泪。 她跳了几个大动作,讲解了动作要领和姑娘们犯的错,又要坐回去椅子上。 赵铁花举手道:“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赵铁花和沉素筠的关系,有点儿复杂,学院老师们平时也是纵着她。因此就算知道她故意找事儿,也没人敢骂她问题多,都是静静地看过去,赵铁花继续道:“控腿那儿我没看清楚,能不能过来这边演示?” 这女孩儿同赵碧城还是有点儿相像的,眉目都是锋利的线条,眼睛却是圆圆的大大的很无辜。 何芝兰起身,走到红色娘子军那儿,提脚准备做动作,赵铁花突然从旁边跳过来道:“我跟着学!” 两个女孩亦步亦趋,何芝兰做动作,她跟着做,然后…… 何芝兰十分确信这女孩儿故意挑错动作绊倒她,两个人摔成一团儿,赵铁花立刻哭诉道:“她刚刚故意踢我腿!” 两个人摔得太快,旁人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赵铁花那副委屈的立刻掉眼泪的样子,同何芝兰一脸懵逼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怎么看都是赵铁花是受气欺负的那个,就算不是故意踢的也是不小心踢的。 何芝兰正心中大喊我靠这什么烂俗绿茶剧情,旁边有人英雄登场开始救美了。 “铁花,我都看到了,她没有踢你,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赵铁柱抱着厚厚的景布,声线特有磁性道,“你不要冤枉她。” 赵铁柱看向何芝兰,微微点头示意不用谢。 何芝兰:? 赵铁花一看自己哥哥开了口,不情不愿道:“我反正是摔倒了……受伤的总是我……” “就是她踢的,我看到了。”黄鹂鸟儿一样的声音,蒋丽娜主动站出来道,“她要向赵铁花同志道歉。” 然后,蒋丽娜看向梁燕,带了个笑道:“梁燕你看见了吗?到底是不是她踢的?” 事情发生得太快,梁燕只能按照良心道:“我没看见,我不知道。”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几个老师围上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蒋丽娜是灵泉县领导班子的孩子,来头要比何芝兰这个关门弟子大得多了。说白了今天要是沉院长的女儿赵如意和蒋丽娜对起来干,她们这些老师肯定沾边赵如意,可小何到底和沉院长什么关系了,有多大情分,不过就是个弟子罢了。 祝连良看那几个女孩子围起来好像要打架,想到那次赵如意领着人来打何芝兰,不由得站起身来,正要走过去挡在何芝兰前面解围,旁边“英雄”赵铁柱离得近抢占先机,站起了身子挡到了何芝兰面前。 他不着痕迹地抓着何芝兰的胳膊,将人掩盖到身后,来了一句:“铁花,不要跟着她们胡闹,你说说……” 何芝兰甩开他抓自己胳膊的手。 赵铁柱被甩开手,不由得悄悄握紧拳头,掌心还存留着女孩胳膊的温度,手感软嫩,想到那天在树下看到她和沉玉树做爱,她身子也这么软吗?跳舞的身子都软,肯定柔韧度好,她当时骑在沉玉树身上,腿都能打开横叉点地…… 女孩被操得生动香艳的场景不住地在赵铁柱脑海中闪映,他琢磨着其实可以告诉这个女孩自己的爸爸是赵政委,告诉她沉玉树有相好的叫蒋丽娜,她是嫁不进去沉家的,沉玉树不过是玩玩她罢了。 她会哭吧?自己倒时候好好安慰安慰她…… 何芝兰双手抱胸,对于这个抓马剧情完全不想理会,她大声道:“没错!就是我踢的她!” 排练厅里所有人安静了,一脸震惊地看向何芝兰。 何芝兰学着沉素筠平时横眉竖眼的样子,怒吼着骂道:“一个个练功不用心!就该打!就该踢!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练多久了还练不好!我都替你们害臊!来这上课来了还是来玩来了!全国多少人吃不上饭给你们这群矫情的跳个舞还跳不好!” 一顿输出,何芝兰突然理解了沉素筠,骂人真的很爽啊啊!!! 一群小女孩被骂成呆头鹅,蒋丽娜都有些懵,张张口话不成句道:“我……你刚才踢她……你……凭什么踢她……” “凭我演示了动作,她还学不会!”何芝兰骂人上瘾,将沉素筠的语气神态学了个十足十,“会跳舞的,看一遍就会,不会跳舞的蠢驴才要看来看去看来看去!两眼睛长着出气用的啊!不会就学!不会就练!哪来那么多问题!动作摆给你了自己回家好好悟去!谁天天有时间给你一遍遍演示?!有那功夫我把山头一猴子都能教会!打你怎么了?!你耽误我时间就是浪费我生命!一天天的不省心的一群小王八蛋们……” “好了好了……”老师上来劝架,“小何别生气了……” “还不快点儿给何同志道歉!”有老师赶忙催促赵铁花。 赵铁花只是个小女孩,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忙道:“对不起何同志,我错了……我会好好练舞的……” 何芝兰骂人骂得是神清气爽,对沉素筠的生活态度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果然只要你有本事够蛮横,别人就会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动赔礼道歉。 赵铁柱也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个女孩儿怎么这么凶,可是那天晚上,她小声哭着喊老公的时候又是那么温柔…… 突然领悟师父教学要领的何芝兰决定改变教学态度,皱着眉头在场上巡视,看见哪个女孩儿动作错了,立刻骂道:“脚踩地定点不是滑地定点!多少双好鞋子都能给你造废了!” 女孩瑟瑟发抖再做动作,何芝兰继续骂道:“你是跳舞呢还是拖地呢!踩点!踩点!别给我偷懒滑过去!” 蒋丽娜踮起脚尖抱着道具木抢跳红色娘子军,何芝兰从她身旁走过,冷声道:“真不错!老太太走路都能比你利索些!” 几个跟着梁燕跳白毛女的小女孩听到了,全都笑成一团。 何芝兰一条毒舌无差别攻击全场,扫射白毛女剧目成员道:“留点儿力气练舞吧还笑笑笑!除了喜儿跳得还不错,你们一个个的小王八蛋们……” 祝连良咳嗽一声,何芝兰深吸一口气,换个词儿道:“一个个的小可爱们能不能用点心!虽然不是主角但咱也不能一辈子就甘心当个配角吧!好好学好好练!机会总是有的!” 被这么一骂,几个女孩子不由得收起嬉皮笑脸。 “没有谁是天生的主角,还不都是背后付出汗水来的!人家梁燕儿脚受伤了跳得都比你们好!”何芝兰呵斥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家高要求自己!人家知道主角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容易站的!” 梁燕拉住自己的长辫子,再看向何芝兰的时候,目光已经不是早前的排斥了。 何芝兰看回去,不阴不阳道:“脚受伤了算你个客观原因落地动作有问题,那你是手又受伤了摆个姿势那么僵硬?!给点儿感情!你是喜儿你是主角!你不单纯是个在那跳舞的!” 梁燕脸一热,手势忍不住动了动,小声反驳道:“没有伴奏不好找那个感觉……” “来!祝老师!就从喜儿这儿开始弹,我看看到底是音乐问题还是人的问题。”何芝兰安排道。 开骂满堂红,何芝兰耀武扬威地喊停,祝连良就停,她上去摆弄喜儿纠正动作,提点要领。排练厅里的另外几个老师都是满头汗地心想这真不愧是沉院长的关门弟子,得沉院长真传了,百分百分复刻沉院长骂人,搞得她们几个老师都有点胆战心惊地怕被骂。 毕竟学院开会就是挨领导批评大会嘛。 道具搬得差不多了,赵铁柱站在那还不愿意走,他同班的士兵不得不再次提醒道:“班长,该走了,教官在外面点数了。” 好漂亮好神气的女孩,果然沉玉树他们那种干部子弟选妃选到的女孩就是不一样。 何芝兰总觉得有一股儿若有似无的目光盯着她,回头去看,看到转身离开的赵铁柱,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把她胳膊那抓得那么用力,神经病啊!她伸手揉一揉胳膊,忍不住拉起袖子检查,果然有一道青紫印记,这人应该是要帮她的,但是也不用这个帮忙法吧大兄弟,挡住她不就行了,还非得抓她胳膊还搞个印记,沉玉树那小孩看到了肯定得生气。 何芝兰略为烦躁地喝口茶,清清嗓子准备继续骂人。 排练厅门口跳进来一个人,不是夸张手法,是真的“跳”进来一个人。 描眉画眼大浓妆,戴个军帽穿着军装,一跳一跳的进来了,肢体语言情感充沛到何芝兰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白毛女里的王大春同志,她指着“跳跳虎”对梁燕道:“这样的,这才叫剧目舞蹈演员!” “蒋恩铭,你搞什么花样呢~”赵铁花含羞带怯地开口喊道。 蒋恩铭不搭话,自顾自地跳,祝连良也跟着伴奏。这段儿《相认》王大春是配角,但是也有不少高难度动作,一个摆腿跳完美滞空,接下来更是炫技了,何芝兰看了看确实没啥好骂的点。 所以她干脆喝着茶看墙上钟表,沉玉树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她每天见到他的时间不多,有点儿想他了。 “蒋恩铭好厉害啊!”赵铁花在他停下动作后立刻鼓掌,还看看左右前后道,“大家伙儿鼓掌啊!” 对蒋恩铭有好感的自然鼓起了掌,对他没什么感觉的则随大流也跟着鼓起了掌。 蒋恩铭左鞠躬,右鞠躬地致谢,看向喝茶的何芝兰道:“同学,那儿是沉老师的座位。” 他记得她,蒋恩铭头一回被女孩儿打脸,又觉新奇又觉好玩,从来都是女孩子追着他跑给他笑脸儿,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儿打他不给他好脸儿。他也弄不清这是什么感觉,说喜欢吧也谈不上,就是觉得有趣儿,他这种干部子弟能接触的女孩多了,随便两句话能骗到的女孩也多了去了。 这个女孩儿不知道容不容易受骗,要是太好骗了就没意思了。 “你迟到了你知道吗?”何芝兰学着沉素筠冷着脸道,“迟到就去禁闭室,规矩不懂吗?” “他家里有事儿,”赵铁花忙跟着解释道,“他跟我说了,是我忘了和指导员打报告了。” 蒋恩铭还没来得及反驳,何芝兰斜眼看过去道:“那你和他一块儿去禁闭室。” 赵铁花求之不得,蒋恩铭忙道:“沉老师说了我今天可以不用来,我来不过是因为听说……” 听说沉老师的关门弟子今天来了,听说那个女孩儿就是那天扇他一巴掌的女孩,他都不知道人家的名字。于是蒋恩铭扯出个自认为英俊潇洒的笑容道:“我来是因为你,你在学院很有名,可大家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何芝兰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喷出来,什么青春疼痛影视剧,她摆摆手道:“我叫何芝兰,大家可以喊我小何,或者何同志。今天我师父生病来不了,我只是来走走过场,你们不要有压力,跳得好或者不好我都会如实告诉我师父的。” 众人:请问如果你要如实告诉你师父,那么我们怎么会没有压力! 山中H 黄昏的景色不错,光线幽然打到沉玉树的膀子上,肌肉线条更明显了。他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皮肉上新伤迭着旧伤,薄薄的口子裂开,看得何芝兰都觉得疼,他倒是浑不在意地打方向盘,将车停了下来。 七月热意上升,山脚山脊也凉不到哪儿去,非得往山腹地去,最里面的深处才开始凉快起来。 剃了寸头的沉玉树看起来有点儿不太好惹,何芝兰伸手揉揉他脑袋,感到手心里扎来扎去的发痒,不由得再蹂躏了几下,持续发出傻笑声。 “别揉了,老婆~”沉玉树凑过来亲她的唇,“是不是看起来很傻?” 他有点儿不太自信地摸摸寸头,道:“本来是谭爷爷给剃的,祝老师看到一半说他技术不行,让她来……” 理发理到一半换理发师,还全是长辈,沉玉树只能乖乖就刑。 何芝兰傻笑,真诚道:“超帅!” 确实很帅,他光膀子全是肌肉线条,寸头更是显得那张俊美的脸尤其突出。何芝兰伸手去摸他的短裤,从短裤下摆大腿肌侧摸进去,居然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摸到他的性器。 何芝兰抓着他的肉棒,促狭地看着他。 沉玉树脸颊有点儿红,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道:“七月天太热了……” 所以他才光膀子,不穿内裤只穿短裤,穿得越少越清凉嘛。 他才不会承认这是为了勾引他老婆。 何芝兰坏心眼儿地用柔嫩的手玩了一会儿他的肉棒,那处渐渐有变大的趋势,沉玉树赶忙凑过来一边亲她一边求饶道:“车上太挤了,我……别玩我了,老婆~” 深山寂静,连鸟声儿都少闻。 女孩主动骑到男孩身上,在狭窄的驾驶室里身躯紧紧贴住他亲他的下颚,从下颚一路亲到他的耳垂,再从耳垂往耳后亲,那处儿有薄薄的汗水,非常清淡的皂角水气息夹杂着浓厚的雄性麝香气息。何芝兰用脑袋蹭一蹭他的下颚,手掌心中他的肉棒已经发硬得往她身下顶。 老婆的胸又大又软,贴住他的胸膛随着她的动作而不断撞着他,沉玉树觉得自己忍不了了。 何芝兰喜欢穿连身单裙,套上去就能走十分方便,这下也方便自己老公伸出大掌从她裙摆摸进去,一直摸到那处湿润之地。食指摸上阴蒂划圈儿轻轻揉压,老婆就会在他耳边轻轻呻吟,沉玉树试探性地把中指往她肉穴里摁,用食指关节开始按摩她的敏感处,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顺从地让他指奸她。 他的中指插得老婆小穴湿透,沉玉树把食指也加入进去,用大拇指指腹划弄老婆发肿的阴蒂。 她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一会儿绷直一会儿下落,难奈地在他身上挤来挤去,发情似的蹭他亲他。 灰色棉质短裤被何芝兰拉开,肉棒跳了出来,何芝兰骑着他的手指,小声呻吟道:“玉树……老公……给我……” 沉玉树的食中二指在她穴内挖弄,就是不肯出来。他另一只大掌托住她后脑勺墨黑长发,将人摁倒在自己怀里,少年柔嫩的唇亲上少女红艳的唇,上面吻得有多温柔缠绵,下面手指动作抽插得就有多激烈疯狂。 何芝兰唇舌被他追逐着卷入他的口腔吮吸,软舌碰撞,他的直鼻撞着她喷洒出热气,全是沉玉树的味道,太强烈了,完全被他包围控制的感觉,何芝兰一边艰难呼吸一边感受到高潮的到来。 老婆在他怀里微微颤抖,他将食中二指迅速抽出来,在她高潮到达的一瞬间,扶住自己的性器插进了老婆的肉穴。女孩儿被刺激得小声啜泣,沉玉树大掌贴在她后脊背上,一拍又一拍地安慰她。 他的唇颊边有笑意,酒窝若隐若现,低头亲吻女孩脸上的泪,亲吻她因为过度刺激不得不张开口加重呼吸摄入氧气的唇,她喘得厉害,像是刚跑了八百里从杀人魔手上死里逃生般,语不成句断续道:“你学坏……你学坏了沉……沉玉树……” 沉玉树有节奏地慢慢挺胯,一边操着自己的老婆,一边在老婆耳边喘息道:“那你喜不喜欢嘛~” 何芝兰还处在高潮余韵中,被粗壮肉棒插得有点儿神智不清,嗓音发颤道:“喜欢~”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改口道:“喜欢你个鬼!” 沉玉树发笑,摇摇头亲吻她的唇角,粗壮肉棒使劲儿往肉穴深里撞,小声道:“不喜欢哦~那怎么办呢~” 沉玉树大掌捉住她的纤细腰身往自己胯上摁,她丰满的臀紧贴他的大腿,充满弹性地随着小穴吞吐鸡巴的动作而动作。他埋头咬住她的脖颈,一路轻轻咬到她耳垂道:“那就操到老婆喜欢~” 说着他就加大了腰腹挺胯的力量,他的大掌压着她的后脊背,整个人往下去了一点儿,让她更好地骑在他身上,两个人性器贴合得更紧密。肉体碰撞声在狭窄的驾驶空间内响个不停,沉玉树的鸡巴很硬,他太爱她了,又好几天没做,简直硬到想爆炸。 何芝兰的肉穴刚刚高潮过,又湿又软,非常紧窒地缠裹着自己丈夫的大肉棒。 她被操得失神,鼻腔里全是沉玉树的味道,感到体内那根鸡巴肿大得几乎要把她撑裂,龟头挺入宫口戳弄,像是一把利刃插入她的身体,穴口被操得发红分开,有黏液从交合处滴落。 她浑身都无力地攀附着他,偏偏指甲挺有力气,抓着他的肩膀后脖颈挠,挠出来几道血痕。 沉玉树的喉结在不断滑动,他大掌揉捏着女孩的臀部,忍不住干脆将女孩的连衣裙整个拉上来,他想看她赤裸的身体。他一边操她一边将她身上的衣物去除了干净,只有那被拨到小穴一边露出穴口的粉白内裤没脱下来,他的性器插在她身体里还在享受,没法去脱掉那最后一片衣物。 雪白的身子,饱满挺翘的奶子,上面还有他之前咬弄的痕迹。翡翠戒指垂挂在她胸前,莹然绿意。这是他老婆,他操的是他老婆,他最爱的人,而他老婆也最爱他,他的心理得到巨大的满足。从小如影随形的缺口像是被填满了,那种饥渴的缺爱感,对活着这件事的消极态度在抱着怀中女孩做爱的时候全都消失了。 他一直都是很麻木的。父母双亡,幼年失亲,爷爷是司令官儿忙得脚不沾地更别提和他培养感情,照顾他的沉素筠年纪不大又是个脾气急的,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而溺水后对于文字学习出了问题,沉素筠不断地骂他又笨又蠢,让他彻底封闭起了自己,就这样麻木的活着,活一天算一天。 可是,他老婆出现了,她那么聪明那么温柔…… 爱情说到底最后就是命中注定,从原生家庭到生活经历,每个人在找的那个爱人是固定的,外表变来变去,看久了也就那样,最后全是性格,是互相的病情能不能互解。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渴望被爱者必定会掉入温柔陷阱,温柔陷阱注定会爱上被自己真心选中养出来的对象。 何芝兰双臂搭在他肩膀上,挺着身子主动将乳头送进他唇中,沉玉树舔吻上去,用虎牙咬一咬,眯着桃花眼吃着她的乳请求道:“老婆~说你爱我~” 沉玉树放缓了抽插她的速度,于是她身体一阵阵酥麻。 何芝兰就听到个“老婆~”,哼唧唧地跟着回答“老公”。 沉玉树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坐起来身子把女孩的双臂抱起来要摁下去,他要贴住她耳朵说话,要让她喊他老公,要让她说她最爱他,只爱他,会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 然后,他看到了她胳膊上那一道青紫的印记。 她的身体是他的私人财产,他很爱惜她,欢爱间留下来的痕迹大部分都是能让她爽到的敏感点,比如乳头,比如胸下,比如膝盖,比如脖颈和耳后…… 他皱眉,伸出大掌摸了摸那道青紫印记,猜想着不知道是撞到哪儿了。 何芝兰晕乎乎看到他摸自己胳膊那道青紫印记,想到白天的事儿,笑道:“我今天可威风了~” 沉玉树亲亲那个青紫印记,道:“多威风啊胳膊还受伤了?” “这是有个人想着挡我面前帮我来着,不小心抓的。”何芝兰根本没当回事,赵铁柱的样子她都忘记了,“不过我跟你说,骂人真的太爽了,我理解姑姑了,你平时打人是不是也很爽?” 沉玉树皱着眉道:“什么人?抓你胳膊?” “不知道,好像是什么铁花哥哥什么的,应该是赵政委那个孩子?”何芝兰大概记得几个女孩儿八卦的样子,随口道,“快说嘛!你平时打人是不是很爽~” 实话讲,男人女人对沉玉树没什么区别,他看人就是人,打人不过是因为沉素筠从小就是这么教他的,最快的解决纷争方式,给对方打服就行,爽也谈不上,他懒得打人。 wonderfultonight “老婆你不是说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嘛~”沉玉树摸摸她的胳膊,暂时把心里想打人的想法摁压下去,软声陪着何芝兰说话。 何芝兰点点头,一边努力忽略身下的快感一边努力组织语言道:“可是有时候有些人就是听不懂人话不干人事儿,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但如果使用得当也可以是一种有效手段。” 何芝兰在现代法治社会,当然用不着动不动打打杀杀,可是在乡下当知青那段岁月,还真是没法讲理,只能动手。她叹口气道:“我真是……” 她以前在现代真是既不动口也不动手,温室里的小花朵。现在真是文武双修,文能骂人,武也能动手打人,毕竟沉素筠扇到她身上的巴掌,她今天也给扇到了好几个动作不标准的女孩身上去。 果然人是坏境的产物。 沉玉树轻轻抽插她,小声道:“老婆~以后要是有这种事早点告诉我好不好……不要穿长袖裙子遮住……” 何芝兰有点儿心虚地低头亲他,她看着那个青紫印记也不爽,干脆穿个长袖遮住,倒也不是故意为了隐瞒沉玉树。不过她确实没想过要告诉沉玉树,她还心存侥幸沉玉树不会在意这点儿青紫印记,毕竟他天天抱着她狗啃骨头似的亲来吻去,她想着说不定他以为他不小心捏到的,还准备狮子大开口好好讹诈一下沉玉树,让他陪她去游泳。 张春芽最早接她的时候讲了沉玉树以前游泳很厉害,后来溺水过一次就不游泳了,她决定要带他克服心理阴影。而且沉玉树老说沉素筠骂他笨啊蠢啊,好像就是因为溺水后发烧了,她想搞清楚沉玉树为什么学习文字有问题,就得搞清楚溺水事件是怎么回事。 她是心虚亲他,而他则是情动地回吻过去。 他好爱她,爱到他觉得自己的世界都鲜活了起来,眯着桃花眼能看到绿意盎然的林木深处,能看到那儿他给她准备的惊喜。他收回目光看她的眼睛,明明亮亮,闪烁着黑珍珠的光泽,眼里还含着点儿水光,要是他抽插得狠了,她就会毫不客气地哭给他看。 肉棒飞快地在她穴内上下律动,何芝兰轻轻呻吟,沉玉树去舔吻她雪白的脖颈。 微风从车窗外吹进来,他呼出来的气息更热了,老婆脸颊冰凉凉的是泪水,他贴过去自己火热的气息感觉瞬间就蒸发掉了那点儿泪,又感觉是夏日热风吹走了那点儿冰凉的泪。何芝兰边哭边喊他名字,小声地坚定地喊着:“玉树,好爱你……老公……最爱你了……” 黄昏一线,树影婆娑着倒影到车内的两个人。 风停在枝头晃动,沉玉树感觉自己就是那点儿停留的风,在碧绿枝头上抱着叶子晃动。浑身都是潮湿的,尤其身下进入的那个蜜穴更为潮湿,像是风陷入了大地泥土,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拥抱原始的快感,他硬着头皮控制自己想要摁住何芝兰发狠猛操她的欲望,感到鸡巴越来越硬,真的像一把刀一下戳开了怀中爱人的身体,何芝兰痛哭着,他的性器太大了,临到射精时刻更是涨大到一个无与伦比的尺寸。 何芝兰全身都是飘飘然的,仿佛能听到风在对她说话,轻轻地吹入她的耳朵。 “老婆,我好爱你,请你一定要爱我。”沉玉树紧紧压住她的后尾椎骨,让两人性器紧密结合,几乎容不下一点儿缝隙,他不断地说着自己的诉求,“请你一定要好爱好爱我,给我好多好多的爱。” 夏日炎炎,夜风撩人,他泄到她的身体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宣布道:“沉玉树,我爱你。” 有那么一个午后,有那么一个时刻,沉玉树在西塘湖里游泳,看到两只天鹅交颈而卧,当时小小的他话都说不明白,但是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油然而生的爱意。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他试着回去在挨骂的时刻主动拥抱沉素筠,换来的是对方一瞬间的身体僵硬以及脱口而出的怒骂道:“沉玉树!别他妈的给我娘们儿唧唧的找麻烦!家里需要一个男人!需要一个男人!” 她美丽的脸变形怒吼道:“你爷爷已经被抓进去了!你顾叔叔也不要我了!你这个小王八蛋还天天给我找事!沉玉树!有点男人样子!挨骂就回嘴!被打就给我打回来!” 说着,她抄起扫帚开始打沉玉树。 那是第一次,沉玉树开始反抗她。 后来的日子,就是不断的争吵打骂,沉玉树几乎都不记得那个午后那个时刻,那两只交颈而卧的天鹅了。 可那段记忆只是隐藏了,并不是真的消失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现在抱着他的老婆,仿佛能看到西塘湖里那两只天鹅,缓缓地游过来,他眯着桃花眼,有水光隐然从眼尾即将坠落,他抱着何芝兰道:“这种感觉真好。” 何芝兰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下意识说道:“真好的感觉就记住它,一直记住它就一直在。” “好。”沉玉树的桃花眼尾垂下一滴泪,凑过去擦到何芝兰墨发上,语气欢快调笑道,“老婆,你哭得好厉害哦~” 何芝兰哭得满脸通红,情绪在他射精入她体内后刚刚缓解下来,嘴硬道:“哭怎么了,哭是一种正常的合理的发泄情绪方式……” 沉玉树笑得停不下来,亲吻她的唇角。 七月的夜晚也是炙热的,在山间才有凉意。何芝兰趴在他的光膀子上,左脸颊贴贴右脸颊贴贴,缱绻满足地在他耳朵边吹气呼吸。他射进去她穴内的精液顺着她的大腿内侧往下流,在他背着她走动间流到他腰侧,顺着他的腰侧滴到泥土里。 风儿轻轻吹拂,新搭起来的秋千微微飘动,何芝兰趴在沉玉树的背上,听到流水声潺潺,声音嗡嗡在他耳边道:“有只小松鼠哎~” 沉玉树眯起眼睛,看到不远处枝头上几只松鼠跳来跳去,转头对自己老婆道:“抓来烤了吃?” “你能不能有点儿爱心!沉玉树同志!”何芝兰板着脸义正严辞,装了不到一秒然后又迅速笑道,“没有经过检疫的野生动物是非常不建议食用的,有很大的卫生安全隐患。” “检疫吗?”沉玉树背着她,一边走一边道,“以后的肉食都会有检疫吗?” 他想问的其实是以后所有人都能吃饱饭吗?现在这个时代能吃饱饭就算不错了。 “会呀,未来是光明的,事物是一直发展的。”何芝兰轻声道,“总会越来越好的。” 虽然未来的日子依旧有各种新的问题,但是总比现在食不果腹要好得多得多了。 从破旧的山道上一路往过走,过了潺潺流水,到了一处偏僻之地。秋千晃荡荡,何芝兰从他背上跳下来,欢呼着去做秋千。沉玉树站直身体,心脏跳得停不下来,他含着笑,走到何芝兰身边对她道:“兰兰,闭上眼睛好不好?” 何芝兰坐在秋千上,靠抱着绳索,晃来晃去闭上了眼睛,说道:“玩捉迷藏嘛~我数到十~” “不是捉迷藏,”沉玉树蹲下身体,仰头亲吻她的唇,“我说眼睛你再睁开好不好?” 山中雾气弥漫,何芝兰默默数到了三十,心想沉玉树要是玩捉迷藏肯定是个笨瓜,这都多久了还没喊她睁开眼睛。她思维发散开,想到这样坐在秋千上安安静静闭着眼睛听风声的日子,好像从来没有过,或者说只有小时候,会这样闭着眼睛发傻,长大了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出现,再没有这样闭着眼什么也不想单纯浪费时间的时刻。 手掌被人托起,何芝兰听到男孩青涩的歌声。 “it'slateintheevening~she'swonderingwhatclothestowear~sheputsonhermakeup~andbrushesherlongblondehair~andthensheasksme~doilookallright?~andisay,yes,youlookwonderfultonight~” 唱得很好,意外的是口音也不错。 何芝兰闭着眼睛,感到那青涩的歌声始终盘旋在她脑海里。 “兰兰,睁开眼睛啦~”沉玉树说了好几遍,她不理他,他不得不伸手去摸女孩的脸。 何芝兰睁开眼睛,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递过来,沉玉树双膝跪地,清清嗓子道:“亲爱的何女士,请您嫁给您的丈夫沉先生。” 哪有双膝跪地,婚后求婚的? 何芝兰又想笑,又想哭,接过一大束玫瑰花,顺从地让他给她戴上泛着银光儿的素圈戒指。 她道:“什么时候会唱英文歌了?” 沉玉树递给她男戒,让她给他戴上,回道:“祝老师总是放这首歌,我觉得很好听,问了她好像是情歌,于是我就偷偷跟着学,其实我根本都不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意思。” 他爱她,爱意催生的学习动力强大,即便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也能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记住。 做爱做的事H 何芝兰躺在男孩身上看着漫天星空,山里的夜寂静,一切都那么悠长,迷幻得像在做梦。 沉玉树拎着葡萄串,从底部咬上去,汁液溅了满口,何芝兰停下要去抓碗里葡萄的手,侧过头去亲吻沉玉树,抢他嘴巴里那没来得及咀嚼的葡萄。沉玉树无奈道:“兰兰,你那里洗好摘好的葡萄不吃,逮着我欺负~” “就欺负你!”何芝兰咬咬他的棱唇,无比嚣张地吃干抹净他口中的葡萄。 沉玉树摇摇头,把葡萄串放到靠自己的那个碗里,凑过头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开始斗羊犄角,两个人你推我往互不相让,沉玉树哪能真欺负老婆,玩闹了一会儿凑过去亲吻她的唇角夸张道:“兰兰好凶哦~我投降啦~” 何芝兰伸手去拿自己碗里的葡萄,一粒一粒喂给他吃喂给自己吃,一边吃一边道:“谁教你的要双膝下跪求婚?” 沉玉树咬她的手吃葡萄,含糊不清道:“没人教我,我听祝老师和别的技术员谈话的时候听到的,外国都是跪下求婚。” 何芝兰偏过头去看他就着自己的手吃葡萄,特别像只小狗儿,于是有了逗弄他的心思,道:“我扔,看你能接住不?” 沉玉树一昂头,俊美的脸笑道:“看你扔的准不?” 女孩拿起葡萄,往男孩口中扔,他偏着头去接,吃到一粒就是一个狡黠的笑。 何芝兰笑嘻嘻道:“我要往远了点儿扔了~” 沉玉树长胳膊摁住凉席,道:“别扔太远。” 他长得高,手长脚长,身体游移着去吃一粒粒葡萄,肌肉线条舒展,自有一番美感。 每次葡萄落下,他伸出舌头去接,吃到嘴里虎牙会自然地咬住下唇,咀嚼葡萄的时候桃花眼眯着笑,很诱人。 何芝兰看得心痒痒,不想他吃葡萄了,想他,吃她。 她抱着碗,把最后一粒葡萄扔到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道:“沉玉树,做爱吗?” 她的大腿被他抬起来,他亲吻她的腿侧肌肤,一点点亲到她的下腹部,本来嚣张的她突然有点儿害羞道:“你的……还在里面,我要不去……洗一下……” 他的精液射在她体内深处,太多了根本流不完。 沉玉树以用虎牙咬住她阴唇作为答案,他舔咬着两人之前交合的地方,很满意自己的味道充斥着这里,这是属于他的秘密基地,任由他侵犯占有的地方。 月光散落在沉玉树的寸头上,连带着他耳朵边的绒毛都朦胧着光,抬眼看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懵懂,然后就是止不住的笑意,他的舌头被她的穴收缩着夹住了。 何芝兰用手臂挡住差点儿惊呼出来尖叫的唇,避开他清纯中带点儿色情意味的眸中笑,看向夜空。 她的腿大张着,她的丈夫趴在她双腿间,努力用唇舌取悦她,她感到他的直鼻戳开她的肉缝,在她腿间进攻,粉嫩花瓣被鼻子顶开,他的舌头伸进去一刺又一刺,模仿着性器攻击,鼻尖揉弄着她的阴蒂,何芝兰腿一软,往两边落了下来。 沉玉树用虎牙去咬她的阴蒂,轻轻撕扯着,那处儿就像通了电一般刺激得何芝兰脊背发麻。 她绷直脊背,绷紧脚尖,感受着丈夫越舔越快的节奏,他像是幼兽在河边喝水,不光用舌头卷着吃,还用虎牙咬来咬去,用唇含着玩儿,鼻子也一拱一拱地去推她的肉穴,试图插进去似的。 一滴雨水落到手背上,何芝兰迷迷茫茫道:“老公,下雨了。” 沉玉树舔她舔得上火,从她阴唇舔上去舔到她腹部,感到后背上有小雨滴不断砸下来,于是道:“那我们进去屋子?” 他在山上搭了个极简木屋,防风雨还是可以的。 何芝兰被他舔得浑身发软,懒散地不动弹,他去抱她道:“兰兰,手搭着我脖子,我们回去屋子。” “不要。”何芝兰舔舔唇道。 沉玉树拿着她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搭,她甩开,沉玉树无奈道:“兰兰,听话,淋雨会生病的。” “老公~”何芝兰撒娇道,“陪我嘛~” 不知道为什么,夏日的夜里躺在山上淋雨,让她觉得浑身毛孔都在微微张开,像是个野人。 野人何芝兰硬躺着不动,沉玉树也不好真的就强制抱自己老婆回屋子,他躺到她身边,亲亲她的脸颊,劝说道:“兰兰,真的会生病的,你会很难受的,我会很心疼的……” 话还没说完,何芝兰亲了过来,将他的话语全堵了回去。 夏日暴雨来得快,骤雨狂风,女孩的额发全被打湿,沉玉树长长的睫毛也被打得湿透,两个人目光交错,何芝兰主动坐起来,一边和丈夫接吻,一边脱掉了碍事的长裙,她的内裤早就脱下来塞到沉玉树短裤的口袋里了。 女孩浑身赤裸,长发被雨水打湿得贴到白嫩细腻的肌肤上,沉玉树不由自主伸手去摸她丰润的胸。 何芝兰伸手去握丈夫火热的性器,撕扯下他的短裤,爬到他身上,扶着性器小穴贴着坐了上去。 雨水不断打下来,两人性器相贴的地方湿透,他的肉棒没能插进去,只是贴着她的穴口磨蹭,她用他的鸡巴抚慰自己的阴蒂,前后蹭着骑他。他忍不住把她抱起来,肉棒打到她的穴口上,贴着穴口在她的腿缝内侧抽插,龟头被阴唇夹着前后碰撞,雨水从两人脊背上滑落,沉玉树伸出大掌抱住她的臀部,一节指头插进她的穴内,她坐在他的手掌上,被他抱着大腿无力打开。 她双手环抱着他的脖颈,他咬住她的脖颈,雨水打得两个人眼睛都睁不开。 他弯下膝盖,让女孩能脚踩地,然后托住她的臀部,就这样站在雨中操她。 沉玉树弓着身子低头亲吻女孩的唇,腰胯使劲儿往里送,发硬挺翘的鸡巴插进去湿软的穴,一路插到最里面,他抱起她一条腿架到自己腰身上,鸡巴狠狠撞进去,将她直接撞得单腿踩地不稳,就要摔倒。 借着即将摔倒的力道,沉玉树大掌干脆托住自己老婆的脊背,将人摁倒,摁在自己身下狠狠操干起来。 她的腿无力地抬起,脚心被雨水冲刷,脚趾头缝间痒痒的全是流动的雨水。 他抓着她丰满的乳房,腰胯急冲冲地猛刺,他浑身的精力根本使不完,平时都是通过暴晒跑步或者疯狂打军体拳来分散注意力,这样他和她做爱的时候,就可以温柔些,可以假装成一个无害懵懂的少年郎。 但他本质是一个男人,他在性爱上有点疯狂,会有将老婆摁在身下操到她昏厥的变态想法。 低着头,雨水只能斜斜地打到他侧脸,对他的视线形不成影响,于是他能更好的欣赏赤裸的老婆。 女孩明艳娇媚的脸上全是雨水,她眼睛有点儿睁不开,但还是努力眯着眼睛看自己丈夫,红唇微张开,即便雨水打进去也要不断地小声说着什么。 沉玉树一边猛烈干她,一边抓着她的奶子,俯身附耳过去听。 她已经有点儿神智不清了,不断小声喊着:“玉树玉……啊……玉树……老公……” 他掐住她的乳尖,听她抽气的声音越发小道:“玉树操我……老公操我……” 他的鸡巴在她体内高高翘起,使劲儿往里顶入,他抓着她的乳房,又揉又摁,然后他双掌掰开她的大腿,扶住她的膝盖往下摁,将她穴口暴露得更开,他能清楚看见自己粗大的肉棒插进去那红肿的小穴,棒身全是凸起的青筋和粘液,他整个人长得太高大了,即便何芝兰在女孩当中属于身材高挑那类,在他身下却显得娇小。 他整个人压到她身上,压着她操,去亲吻她,她的乳头发硬撞到他胸膛上,他知道她现在已经爽到几乎快没了意识。他在她耳边不断道:“老婆……你夹我夹好紧啊……放松一点点……” 濒临高潮,小穴不断收缩,何芝兰的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小声叫他:“老公……老公……” 她根本没听到他说话。 她的耻骨被他的胯撞得发红生痛,他两条结实的胳膊撑在她身侧,低头狠狠咬住她的乳头。沉玉树艰难控制自己想要抓住她奶子狠狠操的欲望,他怕她会受不了推开他,他就会跟着受不了非要摁住她强奸她。所以他不敢再去伸手碰她的乳,只是低头用唇舌去品尝那丰满的乳房。 肉棒又烫又硬,大得每次抽插都带出一大股白沫子,他狠狠抽送着鸡巴,喘息着控制心内隐秘暴虐的掠夺欲望。他想他说谎了,他想要一个孩子根本不是因为爱的附加品,而是他想要一个占有她的胜利果实,她是属于他的。 暴雨倾倒下来,何芝兰全身感官只剩下身上那个火热的男人,她的丈夫,她的一切。 于是尽管全身酸痛得不行,她还是想要主动伸手去抱沉玉树,艰难抬起那两条软软的胳膊,小声道:“老公……抱抱……” 沉玉树立刻将她抱起来,抱到怀中,紧紧地抱住她,两人性器相连交颈而卧。 村头一大傻子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何芝兰懒懒散散躺在木屋凉席上,伸手伸脚让沉玉树清洗擦干自己身体。她挺好奇这深山里哪儿来这么一木屋子,但是想到这小孩儿曾经大半夜爬起来推雪人堆出个动物园,这孩子旺盛的精力不容置疑。 沉玉树擦擦她脚心,痒得她呵呵笑地伸脚踹他。 沉玉树捂住胸口倒到凉席上,夸张道:“你——谋杀亲夫啊——” 何芝兰再伸脚踹踹他胸口,哼哼道:“脆皮怪啊你~” 沉玉树听不懂了,抱着她的脚,疑惑道:“脆皮怪是什么?” “就是游戏里的小怪,打着用来涨经验的……”何芝兰觉得自己并不能很好解释这个,干脆转移话题道,“玉树,你为什么不游泳了?” 她很直接,他是她丈夫,她没有什么不能问出口的。 沉玉树坐到她身边,把脑袋靠到她脖子上,叹口气道:“小时候溺水发烧,醒来后就傻了,还好沉素筠不相信我烧傻了,老师不收我,她自己就教育我。” 何芝兰听得发愣,道:“为什么老说傻啊傻啊,你哪里傻了?” 她还真没考虑过这小孩是“村头一大傻子”的设定,这也太,好好笑啊哈哈哈,何芝兰忍住笑意,伸手捏他脸颊酒窝,道:“英文歌不是唱得挺好吗?” 沉玉树由她将自己的脸捏变形,声音也变形道:“真的傻了,我给你写字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起身,移开桌上的漫画书,抽出底下的纸张,拿着笔写了“何芝兰”三个字,递给她。 镜像翻转,这,天生刻章圣体?何芝兰看看字再看看他,这是天赋啊这哪里是犯傻? 她是他老婆,他在她面前放松自由,一直以来对自己智商的怀疑一股脑儿全告诉何芝兰道:“这还算是好的,最开始我写字全是飘的,像这样……” 他拿着笔写了“何芝兰”三个字,但是让何芝兰来看,就是一堆乱码。 她摩挲着纸张,想了又想,道:“那文字在你眼里是这样吗?” “是。”沉玉树扯出个尴尬的笑容道,“小学老师说我烧糊涂了,是个傻子了。沉素筠不相信,她觉得我在跟她故意对着干,我在故意撒谎说字是这样……” 然后就是不停地挨骂挨打,沉玉树叹口气道:“我真没有撒谎,那些文字在我眼里真的是这样,我花了很长时间接受我可能真的智商有问题……” 说到这里,沉玉树学着平时何芝兰哼哼的样子道:“我是傻子你也不许离开我。” 何芝兰揉揉他的脑袋,听力很好可以辨音节,甚至在不知道意思的情况下能完整复述出来,这已经很厉害了。至于无法解读文字,她回想起自己得癌症时候疯狂搜索各种乱七八糟的病案,直接道:“玉树,这是阅读障碍症,你确实生病了。” “但你不是个傻子,这是生理病因。”何芝兰解释道。 如果沉素筠在这,绝对会和何芝兰吵起来,小孩子家家就知道一天天说自己有病,给不认真学习乱找借口。就算是何芝兰生活的年代,也少有家长能接受自己孩子有这种类型的疾病,大多数都是认为孩子出问题了,故意和家长对着干,很少会真的去关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很多家长就算关心了也理解不了,理解不了那就代表这个问题不存在,什么阅读障碍,根本就是懒得学习。 这么多年一直困扰着沉玉树的疑团终于解开,他有点儿发愣道:“是这样吗?” 自从烧糊涂后,辨别不了文字,老师们都说他傻了,沉素筠说他不是傻了,只是装着又笨又蠢来逃避打骂。 他还记得沉素筠怒不可遏地边打边骂道:“沉玉树你个小王八蛋!跟我在这儿玩暗度陈仓!白家沉家往上数没一个没出息的!你在这儿给我装傻子!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爸妈吗?!” “是这样啊,玉树,你生病了,生病又不是你的错。”何芝兰伸手抱住他,躺到他怀里亲他的下颚。 沉玉树长长叹口气,低头去亲何芝兰,由衷道:“老婆,谢谢你。” 谢谢她告诉他,生病不是他的错。成长道路上有太多太多的坎坷,从小父母双亡,那种无处落脚的被抛弃感,在发烧后有了阅读障碍症的沉玉树更是心底升起一股不如主动抛弃生活的自卑感。 那些酸楚的痛苦的感觉还在,可是抱着怀中这个女孩和她接吻的时候,就会暂时性的全部消失。 她爱他,她理解他,简直是中了彩票般的爱情。 两个人拥抱着,何芝兰回想得了阅读障碍症的人好像还挺多,有名的也不少,什么爱迪生爱因斯坦贝多芬莫扎特等等等等。西方名人不得个病好像就跟不上潮流似的,想到以前的外国同学开口就是“我的心理医生跟我说了……”,何芝兰摇摇头,知道了病因再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就简单多了。 她在心里给沉玉树制定学习计划和方法,沉玉树亲她的头发玩她的手。 山间夜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何芝兰在他暖和的怀抱里昏昏欲睡,脑子里思绪万千,飘着飘着突然问道:“玉树,你不是很会游泳吗?怎么会溺水呀?” 沉玉树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他抱着她,缓缓诉说。 大院里的孩子拉帮结派,沉玉树和谭爷爷的孙子谭丛鱼玩得很好。谭丛鱼和沉玉树才真的是狐朋狗友,沉素筠所谓的“两个小王八蛋凑一块儿准没好事儿”。 这帮大院孩子经常打架斗殴,大人们之间暗潮涌动,小孩子之间就是明刀明枪。 赵如意那时候话还说不明白的年纪,天天追在沉玉树后面跑,她还不太懂什么叫拉帮结派。 “如意被姓蒋的那个女孩骗去裸泳,在西塘游泳的时候,蒋丽娜拿走了她的衣服不给她,她只能在湖里挣扎,很快就没了影子,然后大家都来找我……” 他和谭丛鱼当时正在研究谭爷爷留给他们的数学题,计算冲力公式答案。 谭丛鱼听说了也要跟着去,等他们到了西塘才知道消失的不仅是赵如意还有蒋丽娜,到底当时什么情况,谁陷害谁,到现在沉玉树都是一头雾水。总之两个小孩忙着下水救人,很快就找到了抱着一节浮木起伏的赵如意。 赵如意惊魂不定,说蒋丽娜顺着河道飘远了,指了个方向让表哥赶紧去救人。 两个小男孩在河道里与时间比赛,谭丛鱼先找到了蒋丽娜,他去救人的时候,被蒋丽娜当成救命稻草死死抱住,两个人一起下坠。沉玉树很着急,他力气大,一手一个要分开他们,可是即将溺死之人的垂死挣扎力气更大,沉玉树无法脱身,没办法只能带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蒋丽娜先游到岸边,然后再折身回去找他的好友谭丛鱼。 就是这一瞬间的决定,谭丛鱼永远消失在了西塘。 这一场溺水事件,他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也是第一次病到快要死去。 何芝兰静静听完,知道了这孩子的心理阴影,想到他那么小的年纪失去双亲又失去好友,自己还烧糊涂了有了阅读障碍,他的生活几乎完全失控,不由得十分心疼地抱紧他。 夫妻二人山中一夜游,沉玉树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何芝兰与他睡的床头鲜花不断变化,每换一束,她就知道他今夜可能不会回来。何芝兰也忙着陪师父训练徒子徒孙们,沉素筠打骂人才是真的吓人,何芝兰觉得以前师父老说对她手下留情是在开玩笑,在见到沉素筠怒发冲冠拿着竹藤条抽人的时候,才相信师父真的对她很仁慈了。 学院上下被骂得狗血淋头,从老师们到学生们各个胆战心惊备战军中汇演。 军营旁也开始动工建造新工房,祝月明见到了沉素筠,意外的是两个人还挺惺惺相惜,祝老师带着祝连良一块儿住到赵家宿舍隔壁,成了一起上下班的邻居。 赵如意假期偷偷和蒋恩铭出去玩的事情还是被沉素筠发现了,气得沉素筠抄起扫帚要把赵如意打死算了,沉玉树和赵政委当时都不在家,何芝兰只能硬着头皮去阻拦,挨了几下把赵如意护在怀里,沉素筠看自己爱徒身上被抽出红痕,更是怒不可遏对着赵如意怒骂道:“等哪天你把你妈气死了你就开心了!赵如意!蒋家和我们家什么关系你表嫂是不知道!你是不知道吗?!你他妈的小王八蛋哪天害死你妈你就开心了!” 何芝兰老母鸡护小鸡崽子似的把赵如意挡在身后,不停劝道:“姑姑,如意年纪小,你跟她慢慢说,她听得懂的……” “还有你!”沉素筠对着老母鸡何芝兰继续骂人,“月中马上就是汇演了!你在这儿挡挡挡!看准了我不敢动手打你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天我是收拾不了赵如意这个小王八蛋!要不是为了汇演!不然连你一块儿打!” 第一次充分领略沉素筠的战斗力,何芝兰满头黑线心想沉玉树说得没错,他姑姑确实比他会打架多了。 私会圣地小树林 沉素筠是真的很生气,红色娘子军直接撤了赵如意,把她关在家里给全家人洗衣服,什么时候服软写保证书不再和蒋恩铭来往,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酷暑难耐,赵如意在后院用脚踩衣服洗着玩儿,何芝兰摇摇头带着一帮小萝卜头们从小门进去。 几个女孩儿一看到赵如意,像是小猫儿见到了老猫儿,全喵喵喵地围了上去。 “如意如意如意~” 小女孩们叽叽喳喳,义愤填膺,左右不过就是很生气赵如意被蒋丽娜给替换了,她们这帮小团体被排挤了,站位都换了。 那几个女孩儿一直跟着赵如意玩,那天把何芝兰当成赵铁花要打一顿的就是这几个女孩。 沉素筠非常看重家庭隐私,连带着赵如意也知道在外面不能随意说自己家事,所以表哥表嫂的事儿她是一点儿没在外面透口风,学院里只知道何芝兰是沉院长的关门弟子。那几个女孩儿想着何芝兰既然是赵如意妈妈的关门弟子,那么和赵如意关系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她们好久见不到赵如意,就一个接一个假借着问何芝兰舞蹈动作问题,其实悄悄暗示能不能见一下赵如意。 何芝兰看赵如意有与沉素筠长期作战的打算,被关得心烦气闷,想着带几个她的好朋友过来见见她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如意!那个赵铁花跟着蒋丽娜……”女孩们八卦起来,何芝兰关上后院门去望风。 师父和祝老师一家去吃饭了,这个时间段大概不会回来,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赵铁柱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明艳女孩靠墙站着,长手长脚,练舞的身材舒展自信,她在等谁?赵铁柱这几天翻来覆去的睡不好,总是想到女孩挨操的那一幕,太香艳了。他在乡下也有相好的,但是怎么也没做到最后一步,他总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以后要娶的老婆一定要能帮助到他。 一个乡下姑娘,什么用也没有。何芝兰就不一样了,她是沉素筠的关门弟子,沉素筠的关系网很大,如果自己能娶了沉素筠的弟子,第一个能暗暗里恶心她,第二个能借助她的关系网,更何况何芝兰还这么漂亮…… 他一边走一边假装不在意其实不停地打量何芝兰,她好可怜,被沉玉树骗着玩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和她搭上话呢?赵铁柱心里思索着,如何最大利益化何芝兰,既恶心沉素筠,又能让沉玉树生气自己玩的女孩转投别人的怀抱。 他想,他和何芝兰是同一种人,都是被权贵子弟玩弄的玩物,她肯定能理解爱上他。 “班长!”有士兵走过给他敬礼。 赵铁柱立正回礼。 何芝兰无意间看过去,新兵们都晒黑了不少。她是理解不了自己老公爱暴晒跑圈儿的想法,可能男人都不喜欢当小白脸?不过……何芝兰想到他被衣物遮盖住无法彻底晒黑的隐私部位,有点儿色情意味的刺激,随他吧,反正晒脱皮的又不是她。 想着想着又想到这个时代不知道有没有防晒霜…… 她一番思绪乱飘,连赵铁柱给她温柔一笑都没看到,偏偏头看那几个小女孩儿猫儿似的在后门那敲敲,她忍着笑意开门,摆手让几个女孩儿赶紧走。青春真好啊,她上学那时候也是一帮狐朋狗友踩街玩儿,后来姑娘们结婚的结婚,离婚的离婚,大家再想办法凑到一块儿,她也有了癌症得去化疗参加不了聚会。 人生就是不断告别老友的过程,何芝兰叹口气正感伤着,赵铁柱走她面前道:“何同志,赵如意不是被关禁闭了吗?” 他隐约听赵铁花嘲笑了两句,说沉素筠装着关禁闭赵如意,说不定私底下开小课教她跳舞呢。 何芝兰不认识赵铁柱,也不太记得他,礼貌回答道:“不是关禁闭,家里一点私事,如意过几天就会回学院了。” 说完,她微微一笑,转身就要走。 赵铁柱立刻抓住她的胳膊,这下何芝兰记得他了,毕竟没事就抓她胳膊这么用力的人最近只有这个大兄弟了,她皱眉甩开,道:“赵铁柱是吗?上次很感谢你帮我挡着,但是我们并没有熟悉到你上来就可以抓人胳膊……” 女孩语气里明显的厌恶,又因为要保持礼貌不得不应付他。 赵铁柱一愣,心想早该知道的,她既然能去攀附沉玉树,能为了权势在树林里和沉玉树野合,就应该看不上他这样一个士兵,只是班长而已并没有任何背景关系。 他动动嘴,想告诉她自己是赵政委的孩子,想让她后悔,不过,赵铁柱握紧拳头笑着道:“对不起,何同志,是我鲁莽了,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看他这么礼貌,何芝兰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话语气重了,她最近被沉玉树捧在手心里爱着,心态很幸福,不免有点圣母病发作,道:“哎……我就是,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赵同志你别介意,总之上次还是挺感谢你的。” 说着她给他一个笑容。 何芝兰的容貌长开了,明艳娇媚,像是一朵玫瑰花,看得赵铁柱不由得道:“何同志……我……” “班长!文件取到了吗?教官在问了!”有士兵跑步前来。 一打岔,女人给他心底那点儿触动又消失了,他想他可以娶她可以喜欢她,但可千万不能爱上她,这种女人,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掌控住,很怀疑自己在以后的日子会不会被疯狂戴绿帽子。 何芝兰笑笑,转身开后院门回屋了。 床头又换了一大束鲜花,沉玉树今天晚上是回不来了。何芝兰摸摸自己脖颈和胸部,沉玉树唇舌的热度还在那,他晚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她爱抚她,搞得她迷迷糊糊要醒不醒,再和她接吻然后给她小声唱英文歌哄她睡觉。这孩子学习能力越来越强了,也许是因为他太想和她做爱了,她布置给他的学习任务他都能很快完成。 她缓慢的咬文嚼字地一点点教他,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说给他听,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去写,词组短句慢慢来,效果卓绝。 除了她要付出点儿身体成本,沉玉树这个学生简直乖得完美。 何芝兰换了身长衣长袖,准备出去散散步。她随手拿起挂架上沉玉树的白色衬衫,披到身上当外套,换了迷彩鞋,哼着歌儿下楼,这件白衬衫还没洗,全是沉玉树的味道,浓烈得像是他抱着她走路。 师父教给她的那段舞,有点现代舞的感觉,何芝兰在军营里一边走一边思索师父到底要让自己参加什么汇演呢?军中汇演的节目单基本都报上去了,梁燕儿和蒋丽娜针锋相对互相嘲讽的时候,明显都觉得何芝兰会顶替掉她们其中一个上场,但是师父根本没让她练任何一个剧目啊,何芝兰想不出个头绪,任由夜风吹拂长发,暑夜凉气,真舒爽啊~ 她伸开手臂,在月光下起舞,身姿翩翩,心情极好地踩点定身,对着空气道:“沉玉树,你老婆厉不厉害?” 然后她装着沉玉树平时说话的样子,夸张化捧场道:“老婆~你好厉害呀~” 她在这儿自娱自乐,踩着道儿跳到一处,听到呜呜咽咽有女孩儿的声音,忙收敛笑容,心想这是军营,谁这么大胆敢在这儿耍流氓?于是她一脸正气决定去美人救美人,谁知道有一个人更快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树背后一带,何芝兰下意识立刻甩开,站定身体。 赵铁柱。 她皱眉疑惑,赵铁柱摇摇头指了指树林那边,小声道:“顾齐鸣的爸爸是参谋长,你过去帮不了任何忙,而且……” 而且那个文工团女孩梁燕儿是自愿的,不需要赵铁柱说下去,何芝兰看到了穿着军装的男孩靠在墙上,梁燕儿主动凑过去亲他,拿着他的手往自己胸上放。 何芝兰一头黑线,她没兴趣围观别人的爱情生活,忙转身就要走,谁知道风中传来男声道:“你别烦我了,沉玉树那个大秧子就够烦人的了……” 玉树?何芝兰停下了脚步,赵铁柱正愁怎么把她留下呢,看她主动停下,就知道是“沉玉树”三个字引起了她的兴趣。那天也是在这个小树林,也是在这个方位不远处,这个漂亮女孩被沉玉树操哭了。赵铁柱感到自己身下发紧,不由得侧头去观察何芝兰,她穿着不合身的男式大衬衫,正聚精会神地听远处男女讲话。 “我也很烦啊,赵如意来不了,蒋丽娜快烦死我了,还有一个沉院长的关门弟子,跟条饿狼一样等着我犯错,等着顶替我。”梁燕儿对着爱人诉说自己的苦恼,“我本来今晚应该加紧时间练舞的,因为你一句话,我还不是来找你了,你跟我说烦!” 顾齐鸣喜欢她使小性子,但不喜欢她随时随地使小性子,尤其今晚叫她来只是泄泄火。 “你们女人烦的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顾齐鸣伸手捏她的胸,皱眉道,“跳舞不跳舞,你将来嫁进我家还需要你跳舞吗?” 黄鼠狼 听到“嫁”字,梁燕儿脸上一热,也不说自己烦了,语气转为小心翼翼道:“齐阿姨能同意吗?” 顾齐鸣不耐烦地道:“你好好在汇演上表现,她肯定能看到你,到时我去打恋爱报告也会容易,你自己不争气可怪不了我。” 梁燕儿咬后牙,面上倔强道:“学院里我是跳得最好的,当然都能看到我。” 何芝兰听他们又不讲沉玉树了,觉得无聊,准备转身走。 谁知道赵铁柱故技重施拉住她胳膊,一脸你不懂了吧的表情道:“何同志知道什么是恋爱报告吗?” 何芝兰真不知道,甩开他的手摇头示意他别说话了,别让那两人发现了。 赵铁柱却自顾自继续道:“军营里谈恋爱是要打恋爱报告的,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谈恋爱。” 何芝兰觉得这个人说话莫名其妙,打恋爱报告跟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一个男人真心喜欢你,不会拉你来树林里……”赵铁柱想直接说出来,但又担心何芝兰小女孩面子薄,回头气得不理他,于是婉转道,“不会像顾齐鸣这样,没有打恋爱报告就动手动脚。” 何芝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赵铁柱觉得这女孩真是傻,他都暗示这么明显了,她真的以为沉玉树带她来树林野合是真心喜欢她吗?那是作践她,就像顾齐鸣对着梁燕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不耐烦要走,那边两个人聊着聊着又说了“沉玉树”三个字。 她竖起耳朵,听到顾齐鸣道:“那个大秧子没发烧前,确实聪明。可是生完病就成傻子了,也就沉素筠那个犟种觉得大秧子能好……” 何芝兰听得有点心疼,真想穿越回去抱抱那个六神无主的沉玉树。 梁燕儿不耐烦道:“蒋丽娜老说等玉树回来等玉树回来,原来沉玉树早都回来了呀?” “他回来的事,沉素筠瞒得紧,怪不得你们不知道。”顾齐鸣从口袋里掏烟,把火机递给梁燕儿,梁燕儿接过一根烟,接过火机,给自己点着了,再拿点着的烟去给顾齐鸣亮火儿。 两个人吞云吐雾,顾齐鸣接着道:“蒋丽娜以为自己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呢,也不看看沉素筠愿不愿意陪她演……” 梁燕儿轻笑一声道:“沉院长那个样子,谁嫁进去谁受罪,我倒希望蒋丽娜赶紧嫁进去沉家。” “没门儿,蒋家那么搞沉家……”顾齐鸣吐口烟道,“沉玉树下乡的事来得突然,文件一下来人就不见了,沉家没从中间操作就有鬼了,而且沉玉树回城也是没透露半点儿风声,沉素筠对这个独苗苗看得紧着呢……” 梁燕儿吸烟,皱眉道:“老提他干什么……” “因为他烦人!”顾齐鸣吐吐烟圈儿,想着真不该找梁燕儿说话,这女孩天天脑子里就是跳舞跳舞,要么就是逼着他打恋爱报告赶紧结婚。 顾齐鸣的声音一大,梁燕儿知道他心情不好了,忙顺着他的话道:“沉玉树真烦人,我知道了,可是你一直提他不是让你更烦吗?” 顾齐鸣最近被家里人训了,心情正是烦躁,一吐为快道:“谭爷爷那儿本来是我谈得好好的,大秧子一回来,沉家就迫不及待地插手进去,研究所选址都变了。” 梁燕儿听不懂,但是她知道顺毛说话,顾齐鸣是她能接触的干部子弟当中相貌和条件最好的了,她愿意忍着性子去讨好他,于是她道:“这个沉玉树,真是太烦人了。” “就是啊,下一趟乡下居然变聪明了,居然会说英文了?”顾齐鸣百思不得其解,“新式武器有好多图纸都是欧洲那边……”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儿泄密了,忙改口道:“反正沉家的手很长,我指不定要被安排和赵如意联姻。” 梁燕儿吸完最后一口烟,道:“你别在这儿给我开玩笑,我说过了你要是不娶我,到时候我就杀了你。” 她小小瓜子脸,看向人的时候挺可怜可爱,居然说话这么狠毒,这反差让顾齐鸣欲罢不能。 顾齐鸣笑道:“那你汇演要加把力了,一定要得奖,我妈肯定能看见你。” 两个人又要开始亲亲我我,何芝兰忙转头离开,赵铁柱跟在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一直跟到操场那,何芝兰忍不住回身道:“赵同志,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我觉得要是为了护送我安全,到这儿也可以了吧?” 赵铁柱掐着手心道:“何同志,刚才的对话你全都听到了吗?” 何芝兰紧紧身上老公的衬衫,道:“差不离吧,八卦是人的天性嘛,你别揭发我偷听,我也不举报你偷看,成不?” 看女孩儿神态自若,明显就是没听明白的样子,赵铁柱直接道:“沉玉树和蒋丽娜以后是要结婚的。” 所以沉玉树只是玩玩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何芝兰穿着沉玉树的衬衫,鼻间全是沉玉树的味道,心想家里被沉玉树用相框裱起来的结婚证难道是假的了?还和蒋丽娜结婚?实话讲听完沉玉树的心理阴影,她要是沉玉树,没把失去好友的气撒到蒋丽娜身上,都算是自己快要修炼了得道成仙,人间大爱,慈悲为怀了。 “所以呢?”何芝兰想笑,但是又没兴趣和一个陌生人在这儿争辩重婚是犯法的,“关我什么事?” 赵铁柱看她神情不变,猜测她应该是内心很伤心,外表故作镇定罢了。 于是他长叹一口气道:“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你看错人了不是你的错。” 何芝兰瞪大眼睛,哭什么?她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想着要不说一句“看着快下雨了我要早点回家”赶紧结束对话。谁知道赵铁柱继续道:“我都知道的,我都看见了。” “你知道什么?看见什么?”何芝兰后退两步,感觉这个赵铁柱表情不对,怎么有点儿像是要扑过来的样子。 赵铁柱看她玲珑的身材在男人白衬衫里若隐若现,想到那天晚上的香艳一幕,不由道:“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 何芝兰再后退两步,准备随时拔腿就跑。 赵铁柱提着气,道:“我是赵政委的儿子。” 何芝兰:so? 赵铁柱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个一直压着自己的包袱一样,带着笑意道:“没错,就是军营里那个赵政委,赵碧城,他是我爸爸。” 何芝兰随意道:“那很好啊,祝你们父慈子孝。” 她是沉玉树媳妇儿,自然而然和沉素筠以及赵如意亲近。这句“父慈子孝”当然是暗暗嘲讽了。 “你不明白。”赵铁柱摇摇头道,“我们家是高干家庭,情况比较复杂,爸爸不让我说他是我父亲,应该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可是我今天晚上就想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何芝兰扶额,有点儿后悔单独出来散步,她是想听八卦,但她想听关于她老公的八卦,别人的八卦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于是她道:“看着天快要……” 下雨了三个字还没说出来,赵铁柱直接道:“何同志,我很喜欢你,我相信你也是一个聪明人。” 何芝兰:? 赵铁柱继续道:“你跟着沉玉树没有好结果的,他们那种人都是家里安排结婚的,我不一样,我是在军营里自己奋斗的,我们在一起我绝对不会让你……” “停!”何芝兰制止了他接下来提前背好的说辞,直接道,“大兄弟,别爱我,没结果。” 何芝兰清清嗓子,克制自己要唱下去的欲望,举起手展示婚戒一脸严肃道:“本人已婚,感谢厚爱。” 赵铁柱笑了,道:“一个不值钱的银戒指,就骗得你昏头转向,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傻呢。” 何芝兰无语了,没兴趣给陌生人展示贴身带的翡翠戒指,准备直接告辞,她一转身,赵铁柱就在她身后道:“那晚在小树林里你和沉玉树……” 何芝兰脊背发麻的转身,赵铁柱心里得意,面上装作可惜的样子道:“我都看到了,你不能接受自己被骗被玩的事实,我能理解。” 何芝兰被恶心得想吐,果然那时候感觉看到了一个人影不是幻觉。 “何同志,沉玉树没担当不会娶你的……”赵铁柱还在继续说话。 何芝兰后退几步,忍无可忍骂道:“你有病吧!沉玉树是我老公!我们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说着,她拔腿就跑,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曾经偷看她和沉玉树做爱,她就浑身恶心,站在他对面都觉得自己被骚扰了。何芝兰一路跑回去赵家宿舍,上了二楼直奔房间,房门口沉玉树刚回来正在脱外套,被何芝兰一阵风一样扑倒在床上。 他抱着她的腰身,亲亲她的耳垂道:“怎么了?散步遇到黄鼠狼了?” 何芝兰趴在他身上,想要告诉他,又觉得实在恶心人开不了口,更担心沉玉树直接去打人,所以闷闷道:“好大一只黄鼠狼,还会学人说话,超级恶心。” 沉玉树摸摸她的头发,笑着道:“黄大仙啊?修炼成精了?” 补品H(兰口树 沉玉树宽肩腿长,靠在床上,把老婆抱在怀里,一边用手抚摸她的后背,一边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对她道:“《日内瓦公约附加议定书》一提出来,各国新式作战武器想来不知道偷偷发展多久了……” 何芝兰躺在他怀里,跟着用手翻翻小册子,这是他自己抄下来的一些不太明白的词组和涂得精细的武器简图,她指着打问号的那个缩写单词道:“fig1就是figure1,图一的意思。” 沉玉树笑笑道:“祝老师说过了,我忘了擦掉那个问号了……” 何芝兰再翻翻后面,不是枪支结构图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她看看旁边的英文道:“anti-tankgunmodel,要打仗了吗?” 沉玉树把小册子放到床边,低头亲亲她道:“不知道,不过各大军区都在回归日常训练……” 粉碎四人帮后,国家逐渐走上正轨,百业待兴,军区里的斗争却白热化。 姑父赵碧城和爷爷沉山海几乎每天不间断的通电话,但是到底讲了什么也不会告诉沉玉树,在他们眼里沉玉树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没必要告诉他。 何芝兰被他摸脊背摸得昏昏欲睡,亲着他的下颚迷迷糊糊小声道:“我想跟着祝老师学习……” 沉玉树亲她的唇,“嗯”了一声道:“好呀……” “我想跟着你去工房……”何芝兰唇舌被他吸着咬,她口齿不清道,“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沉玉树大掌摸着她纤细的腰线,真想就在现在要了她。但是过两天就是汇演了,他可不想让观众看老婆身上的欢爱痕迹,于是大掌摸进去她腿侧,揉她的阴唇阴蒂,他在她唇上喘息着请求道:“老婆……帮帮我……” 何芝兰伸出柔嫩的手摸向他的下腹,那里早已高高翘起,她的手握不下。她亲亲他的唇,抓着他的性器轻轻撸动,沉玉树喘息着,要猛烈亲吻她。何芝兰呜呜地避开,他不会勉强她,于是抬头亲她的发,何芝兰顺势亲他的下颚,亲他的脖颈,亲他突出来的喉结,从锁骨一路亲到结实的下腹部,她张开口将肉棒顶端吞进去抵住自己口腔上颌。 男人性器的腥气味儿浓重,是沉玉树身上总有的雄性麝香味儿。 这股味道在鼻后猛烈地冲击着她,何芝兰艰难吞着丈夫的性器,试图压入自己喉咙口,太大了,完全吞不下去,只能吞半截进去留半截在外面,可是这样已经足够刺激沉玉树了。 平时何芝兰会给他口,但多是调情前戏,很少像今天这样给他深喉。 在性爱上,他不喜欢勉强他老婆,他很爱她,他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享受性爱。所以尽管很想做一些很过分很疯狂的情事,他也只会在脑海里幻想幻想,并不会真的强势压着老婆口爆她。 但是现在,温柔美丽的老婆主动吞吐他的性器,沉玉树抓着她的肩膀,男人结实的肌肉缓缓流动,喘息着忍不住呻吟,又迅速抿住唇,他一双桃花眼垂眸看下来,有点儿漫不经心的傲气凌然。 何芝兰趴在他下腹部,为他口交,全身心臣服于他身下。 女孩趴着,腰线塌下去,圆润丰满的臀翘起来,视觉冲击力拉满,沉玉树伸出大掌去揉抓她的臀肉。 深喉太窒息了,何芝兰吞了一会儿,感觉都快呼吸不上来了,眼角流泪,把丈夫的性器用舌头慢慢推出去,她伸出舌头舔他的冠状沟,绕圈儿舔着像是在舔奶油,舔得沉玉树忍不住双手抱住她的臀掰开,大掌食指关节往她穴内深入,指腹压进去小穴,又紧又湿,她在他怀里总是湿得快。 刺入自己穴内的丈夫手指好硬,何芝兰不由自主收缩小穴,口唇吮吸起丈夫的大肉棒。 她平时简单口过他,知道他的敏感点大概都在哪,于是这次干脆直接进攻那一小处嫩肉,软嫩的舌尖小猫儿舔毛似的坚定的时快时慢地舔着丈夫鸡巴,她感受到沉玉树又往她穴内加了一根手指,不断深入。 女孩练舞柔软的身体能更夸张地主动压下去腰,方便自己丈夫用手指玩弄自己的小穴,沉玉树肉棒腥气充斥着何芝兰的鼻腔肺腑,她爱他爱得发狂,感觉情欲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的理智,她舔着丈夫的鸡巴高抬着翘起的屁股希望丈夫的手指更深入些,彻底地占有她。 肉棒越来越硬,从她口中弹跳出来,打到女孩明艳娇媚的面容上,龟头渗出来的淫水沾到她白皙的脸颊上,太刺激了,老婆的脸好软好嫩。沉玉树忍不住挺胯在她柔嫩的脸颊肌肤上冲刺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停止,只是插在她穴里的手指受不住的不停转动着挖弄,那里湿得他可以再插进去一根手指了。 何芝兰眉毛睫毛上挂上了龟头的淫水,她用脸主动去蹭丈夫的肉棒,从唇角伸出舌头去舔肉棒,眼神迷离得完全失去焦距,她亲吻着丈夫的鸡巴,用唇慢慢含进去龟头,抿一抿。 沉玉树被刺激得昂起头,全身血脉偾张,肌肉线条颤栗着,他的老婆一口气儿将他即将爆发的性器直接吞到喉咙深处,肉棒抵在女孩喉咙口深处不断射精,一股又一股,沉玉树手臂肌肉抖动,全身发麻,插在老婆穴中的长指也在高潮到来的瞬间失去力量滑落出来。 沉玉树整个人都在发抖,额发湿透,精壮的胸膛起伏不定,喘息着道:“老婆~你要玩死我……” 何芝兰吞咽他的精液,伸着舌头慢慢舔他的鸡巴,舔得干干净净,亲亲他的龟头。沉玉树摸她的长发,她舔干净他性器后,趴回去他身上,在他耳边道:“射好多啊……一直没自慰吗?” 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回来倒头就睡,他确实没有手淫过。本来想着禁欲到老婆参加完汇演回来,搬回去六号楼好好日夜销魂,没想到…… 沉玉树还在喘息,声音发磁道:“老婆……全都吃进去了……好厉害呀~” 何芝兰伸手捏捏小孩脸颊,亲亲他酒窝道:“丈夫是妻子的补品,大补。” 补品丈夫沉玉树被逗得哈哈笑了起来。 这两天就是军中汇演了,军营里舞台已经搭得差不多了。何芝兰坐在吉普车里看到赵铁柱正在指挥新兵挪动布景,忙避开目光,她看到他就觉得恶心,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沉玉树昨晚遇到的黄鼠狼就是这个变态,但转念一想,赵家的私生子,关系有点复杂…… 何芝兰深吸一口气,坐着军用吉普车到了舞蹈学院。 刚一下车,一帮小女孩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道:“何老师何老师,不好了不好了,里面都打起来了!” 何芝兰这段时间冷着一张脸跟着师父一起训人,女孩们搞不懂何芝兰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在那训人,但何芝兰总比沉素筠检查动作来得不那么凶,于是干脆就喊她何老师,有问题宁愿先去请教何老师。 排练厅里,女孩子们混战在一起,其中还有个小红人。 何芝兰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真的有个小红人。她拿起一旁的锣锤狠狠往锣上一敲,空荡的排练厅里回荡起敲锣的声音,女孩们的撕扯停了下来,不过两秒,小红人举起木枪又打了过去,尖叫怒骂充斥排练厅,女孩子们又打在了一起。 何芝兰举着锣锤敲锣敲得咚咚响,女孩子们被魔音贯耳,总算是停了下来。 哭叫声不断,何芝兰双手叉腰母狮怒吼道:“一个个吃饱了撑的都疯了是吧?!非要在汇演前一天给我找麻烦!一个个的小王八蛋们不好好练舞在这儿给我打架!” “何芝兰!你别以为沉院长是你师父!你就可以在这儿假公济私胡乱断案!”女孩黄鹂鸟儿般的声音。 何芝兰看着这个小红人,实在不知道她是谁,于是皱皱眉,正要问呢,小红人继续道:“梁燕儿!是不是你找人给我泼的红油漆!你敢做不敢当!你这个贱人!仗着何芝兰觉得你跳舞不错是吧?!你以为何芝兰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要弄死你,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何芝兰管不到你!” 何芝兰:? 梁燕儿擦擦额上那点儿血,道:“昨晚上我根本没有……” “昨晚上你根本就没有住在宿舍!”赵铁花在旁恶狠狠道,“肯定是你去泼的红油漆!你根本就是嫉妒蒋丽娜跳舞跳得比你好!军中汇演她肯定拿奖!你是贱女人嫉妒人!你有时间有动机!” 梁燕儿怒吼回去道:“昨晚上我自己有事请了假了!我忙得要死哪来的时间去泼什么红油漆!” 何芝兰反应过来,昨晚梁燕儿去和顾齐鸣私会了,还真没有作案时间,于是她道:“蒋丽娜,凡事讲证据……” 小红人蒋丽娜根本不听,拿着木枪往梁燕儿身上要扔,挥臂道:“给我打!把梁燕儿的腿给我打折了!你个贱女人让我汇演跳不了舞!我让你一辈子都跳不了舞!” 汇演前一天 一场混战即将再起,何芝兰苦口婆心劝解道:“先别打!先坐下来好好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方法清洗红油漆!明天就是汇演了!” 蒋丽娜根本听不进去,和梁燕儿互相撕扯着头发,眼看着两个人打得滚成一团儿,何芝兰没办法,一敲锣喊道:“你们都给我停下!不然挨个给处分!明天谁也不要去汇演了!” 何芝兰是沉素筠的关门弟子,平时训人沉素筠都是嫌她骂得不够狠打得不够用力,因此姑娘们对于何芝兰的话还是有点儿敬畏的,当即都停了手。打架给处分是常事儿,为了小团体的老大打一场挨处分无所谓,可明天去不了汇演就是大事了,大家伙儿都等着汇演上露露脸,给首长首长夫人们见一见,以后的恋爱报告也好打一点。 姑娘们停了手,那两个却打得难舍难分,何芝兰只得上前去要分开她们。 这当口,谁受伤了都不好,一个是领舞红色娘子军,一个是主跳白毛女喜儿,都是重要人物。 练舞的核心力量都好,何芝兰手长腿长去拉蒋丽娜,蒋丽娜一个大横叉踢腿过来,何芝兰侧下腰躲开,一手再去抓梁燕儿,梁燕儿踹胳膊踹腿,打得已经是昏了头了,不管谁来都是先招呼两下王八拳。 何芝兰无奈抓着她道:“梁燕儿!快别打了!站起来!” 梁燕儿听到何芝兰的声音,收起王八拳,正要站起来,蒋丽娜从后面又一扯她的喜儿长辫子,好嘛,这下又缠在一块儿打起来了。何芝兰无可奈何,学着沉玉树平时在家里摁住她逗她玩的方法,单手压住蒋丽娜的胳肢窝,开始挠痒。 蒋丽娜气得要死,但是又痒得笑得停不下来。 小红人笑得又哭又叫,骂道:“何芝兰你找死啊你!” 何芝兰把梁燕儿从她手中解救出来,也不管小红人骂什么,先检查梁燕儿的胳膊腿儿,有红肿淤青,但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检查完梁燕儿,她拉起蹲在地上发疯的蒋丽娜,检查她的胳膊腿儿,很好也没受什么大伤。操碎了心的老母亲何芝兰叹气道:“拿医用酒精洗过吗?这么大片儿干了更难洗,刚泼上去那会儿就应该用……” “我用肥皂水儿洗了一晚上了!”蒋丽娜带着哭腔喊道,“梁燕儿你就是嫉妒我!你太坏了你这个人!” 何芝兰再叹口气,劝解道:“你们两个剧目都不同,节目单都报上去了,两个人都能上去跳,没必要搞得……” “何芝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梁燕儿突然开口道,“你天天在这儿守着就是等我们两个哪个出事儿了,你好顶替上去!红油漆是不是你泼的?” 战火莫名烧到自己身上,何芝兰很想发送个水濑表情包:哈? 蒋丽娜擦擦眼泪,道:“梁燕儿,你是不是想着我下场了,何芝兰顶替我了,你就不用被顶替了,所以泼我红油漆?” 何芝兰被两位大小姐的逻辑整服了,这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听她们讲起来自己好像就是罪魁祸首?何芝兰持续懵逼中。 蒋丽娜却仿佛柯南在世道:“没错,就是这样,你知道喜儿这个角色有多好,沉院长一直嫌你跳得不够完美,让她徒弟顶替你是迟早的事儿……” 何芝兰内心:我不是我没有我真不想顶替任何人,我就想回家睡沉玉树。 何芝兰表面:“你们跳得都很好,我没有资格顶替任何为了自己剧目努力跳舞的人。我师父也不会这样不尊重你们,在汇演前一天换人,你们太看不起沉院长了。” 沉素筠一直教她的那段舞,根本不是这两个剧目当中的任何一个。 这段话有点道理,蒋丽娜沉默片刻,突然出手去扯梁燕儿的头发,怒骂道:“你这个贱女人!你就是嫉妒我!” 何芝兰眼疾手快地去阻挡,谁知道蒋丽娜沉默那片刻是为了积攒大招,中场休息够了又有力气扯头花了。何芝兰被卷进战场,对着一旁围观的女孩们大声道:“去叫人啊!把老师们都喊过来!” 早课是自由练习时间,老师们懒懒散散不经常来。 也只有何芝兰这个冤大头被师父安排着天天早起过来看课。 姑娘们慌乱地往外跑,赵铁花也想着去喊人,但她喊来的不是别人,是蒋丽娜的堂哥蒋恩铭。 眼看着三个女孩扯在一块儿,蒋丽娜胳膊肘要打何芝兰的腹部,蒋恩铭赶忙上前拉开堂妹,把何芝兰护到身后,超级英雄登场般喊道:“我是蒋恩铭!有什么事儿冲我来!” 何芝兰要拉起地上的梁燕儿,梁燕儿甩开她的手,倔强地看着她道:“明明就是你!一定是你想要顶替我们上场!所以泼了蒋丽娜红油漆!我昨晚没在宿舍你找不到我!我躲过了一劫!” 何芝兰:我比窦娥还冤啊大哥!昨晚我们明明可以做互相不在场证明,但是…… “吵什么吵!”沉素筠拿着保温杯走进来,一句话,所有姑娘们立刻规规矩矩站好,小声议论都没了。 梁燕儿被蒋丽娜冤枉了半天,火气上来,对着沉院长又有怨气,直接道:“沉老师!我不跳了!喜儿就给何芝兰跳吧!我是比不过……” “闭嘴!”沉素筠直接道,看都不看她,对着身后的祝连良道,“祝老师,今天的练习从相认开始吧,刚好蒋恩铭在这。” 祝连良点头,拿着军用水壶往钢琴边走,路过蒋恩铭,伸手把水壶递给何芝兰小声道:“我妈煮了点儿糖水,要我带给你喝。” 何芝兰接过来,小声道:“谢谢祝阿姨。” 蒋恩铭偏头看两人交头接耳,心中猜测何芝兰是不是祝连良家里的亲戚。 “红色娘子军按照原来的位置排。”沉素筠坐到椅子上,打开保温杯吹吹热气道,“蒋丽娜,你怎么回事?弄得一身红?” 蒋丽娜忍着哭腔道:“梁燕儿找人给泼的!” 梁燕儿立刻反驳道:“是何芝兰她!……” 梁燕儿看沉素筠一记眼刀子飞过来,不敢继续说自己的揣测了。 “问谁话,谁回答问题。”沉素筠喝口茶,把保温杯放到桌子上,招手对何芝兰道,“过来,我看看。” 何芝兰走过去,沉素筠捏捏她的胳膊,捏捏她的腿,还好没受伤。 沉素筠拍拍自己身边那把椅子,道:“坐这儿看着,哪个人动作有问题了直接筛下去不用告诉我,整个剧目删了对汇演也没多大影响,选几个跳得好的去独舞也可以。” 她的话说得重,站着的姑娘们立刻心里打起了鼓点,各个神情严肃起来。 蒋丽娜也不敢小声抽泣了,梁燕儿还是有怨气,小声嘀咕道:“那就让何芝兰去独舞啊谁不知道……” “你们好意思跟小何比。”沉素筠清清嗓子道,“你们有脸比,我都没脸看,一个个勾心斗角为了这儿露个脸那儿占个位,心思都不放在练舞上,不知轻重。” 梁燕儿红了脸不敢说话了,沉素筠往椅背上靠,道:“从相认开始练习啊,蒋丽娜自己去医务室找人清洗一下,弄不干净就别回来了,红色娘子军按照之前赵如意的走位继续练。” 她拍掌,祝连良收到信号,立刻弹琴,音乐响起,梁燕儿不得不进入状态,开始早课练习。 一场闹剧闹到下午,姑娘们坐着军用吉普车全都被载入了军营。下车的时候,士兵们正在打篮球,各个浑身肌肉上布满了汗水,女孩们也忘了搞小团体互相排挤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地害羞的不敢去看。 “有人看你哎!赵铁花!”女孩儿激动道。 “那是我哥赵铁柱!你是不是喜欢他?都问好几次了!”赵铁花同女孩儿开玩笑。 女孩儿们打打闹闹,互相笑对方,跟着何芝兰进刚打理好的临时宿舍。赵铁柱收回目光,他觉得何芝兰只是一时想不开,还听信沉玉树的甜言蜜语,她和沉玉树有肉体关系了所以一厢情愿地喊沉玉树老公。赵铁柱觉得自己陪着何芝兰过了一个重要时刻,一个让她重新认识沉玉树的时刻,只要她去逼婚,沉玉树肯定会拒绝她,到时候她一定很伤心,一定会明白自己这个赵政委的儿子分量有多大,他等她回来求他。 他有耐心,赵铁柱跟着士兵后面跑着抢篮球,他有耐心一直等到她主动来找他。 何芝兰把一群冤家送进了宿舍楼里,眼看着黄昏一线,心想沉玉树今天没换床头的鲜花,应该回来得早,她好想赶紧回去见见他,心好累啊一天天的,他明明答应了结婚后她什么都不用做的。 她现在特想当个米虫,什么也不管,就瘫在床上看漫画书等沉玉树下班回来睡沉玉树。 好没出息,何芝兰抖抖身体,算了算了生命在于运动,这群冤家还等着她带她们去洗浴室呢。 带着姑娘们转了几圈儿军营,简单介绍了食堂洗浴室等等方位,又给带去了大礼堂,明天就是在这儿演出了,军区的首长首长夫人们都会来看。 汇演当天 沉玉树晚上没回来,何芝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得不爬起来去挂架上翻他穿过还没洗的外套,套到自己身上,又躺回去床上,看着床头的鲜花心中怒骂沉玉树说话不算话。 她迷迷糊糊闻着沉玉树外套的味道渐渐睡着了,然后就是被一声嘹亮的军号叫醒了。 一直到坐上军用吉普车的时候,何芝兰都是有点儿晕,沉素筠破天荒早起给她画了个精细的妆,不停嘱咐道:“千万不要怯场,过去了领导握手直接握手,不用害怕。” 从军区出去一路开了好久,何芝兰跟着师父下车,似乎又到了另一处军营,但是不太一样,这边的建筑物明显设计感更强,白房子依山呈波浪形,有持枪士兵上下巡视,门口的警卫员也是一脸严肃。 这个园区明显比赵政委在的营区要更大,何芝兰坐在接驳车上,看着远处士兵们像是一粒粒蚂蚁不知道在干什么,再往前看,是更多的接驳车上坐着更多的不同装扮的人。 何芝兰跟着沉素筠下车,前面围聚着几个穿深绿军服的人,在看一台彩色电视机。 何芝兰忍不住频频回头看那台彩色电视机,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时代看到彩色电视机。 沉素筠跟来接待她的战士握手,温和笑道:“英明领袖华主席,必将接好革命班,请问顾同志来了吗?” “高举毛主席伟大旗帜,顾同志在排练厅一直等着你们呢。”小战士提起接驳车上的行李,在前面领路。 从水泥路走过去,走进一个铺满了木地板的空旷大礼堂,里面聚满了人正在小声议论。 “仰望十一大主席台……” “最美的颂歌唱领袖……” 议论声大部分都是这些革命语录,打官腔似乎不加上两句革命语录就没法聊天。 何芝兰沉默地跟在沉素筠后面走,她确实有点儿怯场了,这里面穿军服的肩膀袖章都不少奖牌,猜也能猜出来这里是什么情况,她亦步亦趋跟着沉素筠,决定保持微笑装傻充愣,只要不说话就不会说错话。 “紧跟统帅华主席,继往开来攀高峰,”沉素筠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忙走过去道,“顾同志!我们在这里!” 顾佩雯也走过来道:“颂歌震天战旗红,党发号召咱冲锋,沉同志!好久不见!” 女人大高个,齐肩短头发,相貌神情都很板肃,会让人第一时间想到高中下来视察的教育局领导。 何芝兰跟在沉素筠后面笑笑,顾佩雯伸手与沉素筠拥抱,然后又转过来要拥抱何芝兰,何芝兰身体有点儿僵硬,双手虚空里拍拍,好在女人很快放开她,神情依旧板肃道:“这就是玉树媳妇儿?” 沉素筠点点头,道:“小孩子,不太懂事,需要顾同志的关心教导。” 顾佩雯拍拍何芝兰肩膀道:“不要害怕,顾阿姨长得凶但是人可不凶。” 何芝兰扯出个笑容,顾佩雯真的气场太强大了,光通过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她现在是高兴还是生气。 “兰兰,一会儿跟着顾阿姨进去,你们有单独换衣服的房间。”沉素筠交代道,“上了舞台就拿出最好的样子,不要害羞不要胆怯,不要给你师父我丢脸。” 何芝兰晕乎乎的被沉素筠交给顾佩雯,晕乎乎的跟着进去了换衣间,等彻底收拾好了出来,她发现顾佩雯也换了装束,画了浓妆。顾佩雯拉着她坐到化妆桌子旁,对旁边的化妆师道:“不需要太浓,等比例放大她的五官就可以了,这孩子形貌不错。” 化妆师用粉扑摁住何芝兰的脸颊,开始给她上妆。 何芝兰心脏砰砰跳,怪不得师父不透露一点儿口风,她要是知道这个汇演是这样的汇演,肯定早都打退堂鼓了。不过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她突然无厘头想到一个问题,问化妆师道:“你有防晒霜吗?” 化妆师一边给她口颊打色儿,一边从深不见底的巨大化妆包里掏来掏去,掏出好几支防晒霜,摆上来给一一讲解,指着其中一个白粉色儿的道:“我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新东西,防水防晒霜,可先进了……” 何芝兰听她科普防晒霜,紧张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灯光打下来,彩色电视机开始转播第四届全军文艺汇演,胜利号角节目过去,就是顾佩雯的十送红军独唱,何芝兰做村姑打扮,两条长辫子垂在胸前,抱着个箩筐,随着歌声缓缓起舞。 师父早就编好了各部分舞蹈,何芝兰天天跟着跳也有了肌肉记忆,尽管有灯光摄像机对着来,她也不那么紧张了,完全放空了自己就当在排练厅里跳舞。 演出圆满结束,沉素筠带她去参加饭局,算是正式将她作为自己的侄媳妇介绍给了自己的关系网。 推杯换盏,何芝兰坐在沉素筠身旁有点儿无所适从,好在这些长辈并不在意她这么一个小辈,聊起天来语录齐飞,很多事情她也听不懂。 “十届三中全会,邓同志职务恢复也就是……” “本来就该这样,这是拨乱反正,党校也要建立……” “高考也要恢复,现在缺的是什么……” “缺的是像小何这样有干劲的新青年!”有人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来!小何……” 何芝兰赶忙要站起来,顾佩雯摁下她的肩膀,不急不缓道:“刚跳完舞,让她歇一歇。” 举杯的人笑笑,也不尴尬,直接一饮而尽,继续话题道:“四人帮反党集团受审这个事儿……” “那你是消息太快了……” 长辈们又聊起天来,何芝兰对顾佩雯阿姨好感上升,离她坐得近了点儿,默默吃饭。 一群人谈着谈着又开始忆往昔,当年政治斗争从文工团一下变宣传队,从被汤清禄批斗到汤清禄黯然离场,这十来年是这群长辈最好的年华,也是最混乱的年华,有人握着何芝兰的手感慨道:“小何啊!青春真好!” “手捧公报望北京,钢铁誓言飞出心!” “豪情壮志满胸怀,抓纲治国跟党走!” 语录不断,何芝兰也喝得晕晕乎乎,跟着沉素筠坐上军用吉普车回家。 七月汇演结束,何芝兰鼓不起勇气要跟沉素筠说自己想转投师门,拜去祝月明山头下。于是只能继续和自己丈夫半夜幽会,很多时候还幽会不到,营区新工房热火朝天的搭建,沉玉树忙得见不着个人影儿。 舞蹈学院里似乎把她当成了沉素筠代言人,就连外面也传出来何芝兰是沉素筠的关门弟子,要想进泾渭舞蹈与音乐学院,走关系就找何芝兰。 连带着何芝兰收了不少大嫂林秀美寄过来的信件,帮这个亲戚帮那个亲戚的,何芝兰有点头疼,只好给泄露消息道大概就要恢复高考了,来这儿找苦头吃还不如好好学习去上大学。 信件少了,电话多了,林秀美又想到个生财之道,让何芝兰给泄露高考试卷答案。 何芝兰整个人震惊了,她哪来这么大能耐,婉拒掉后,大嫂说话的语气开始不太对劲,指责何芝兰一直没给家里打电话,还说二哥二嫂一直想当面给她道歉,她作为小妹不能因为攀了高枝就一直得理不饶人。 何芝兰无奈,只能答应带着沉玉树回去吃饭。 这一次家宴,最后也是闹了个大红脸,何家催着要大办婚礼,连守孝一年的习俗都不管了。 何芝兰逼问下,才知道去上了大学的朱文静不知道怎么回事怀了孕,林秀美哭着道:“小妹啊,你和小妹夫这么久了……” 一直还没个孩子,赶紧办个婚礼,这个孩子收养起来也有理有据。 何芝兰理解不了这个逻辑,有了孩子丢给夫妇二人是什么意思? 林秀美极其小声道:“小妹呀,女人流产总是不好,身体受伤没那么快恢复能养孩子……” 她觉得不赶紧给夫妇二人名下领个孩子,沉玉树这个人就抓不住,好不容易何家祖坟冒烟儿找到个好女婿,不能因为没个孩子给弄没了这段姻缘,瞧着沉姑姑当时定亲说得好听,到现在也没个正式婚礼,小妹肚子又一直没好消息,他们何家不放心。 “你就当成你和小妹夫那第一个孩子,好好养,家里人不说谁又知道啦?”大嫂林秀美劝道,“你给他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他还能不认你这个妈?户口上写了是你和沉玉树的孩子,将来你们再有孩子给挪出去挪到何家来也可以啊,但你现在不是没孩子吗?要万一……” “万一什么?”沉玉树在门外听不下去了,他根本不想养孩子,耐着性子在这里吃饭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老婆是怎么想的,要是兰兰真想领养孩子,也不能领养这个孩子。 “哎呀小妹夫我们女人说话,你……”林秀美赶忙上前推他。 沉玉树纹丝不动,林秀美只得道:“到现在也不给准数儿,婚礼不办,婚证也看不到,你是不是骗我们家小妹呢?我知道你家你是独苗苗,还是不是非得我小妹生个男孩才能真嫁进去?” 中秋佳节H “大嫂!”何芝兰制止她再继续犯混,直接道,“你说实话,为什么非要我领养这个孩子?” 林秀美和朱家姐妹根本就不对付,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为朱文静说话,再怎么是可怜朱文静也不会这样突然彻底失了分寸办事。何芝兰一逼问,林秀美也火了道:“你那个婚证我们何家都没见到,我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你不要昏了头,怀过男人的孩子就真把人家当成你男人……” 沉玉树拉住老婆的手,忍着怒气道:“兰兰,我们走吧。” 何芝兰倒是不生气,她怀过沉玉树的孩子怎么了,她那时候爱他把他当成丈夫,现在两人又是领证的合法夫妻关系,她道:“大嫂,你说实话,我说不定会想办法给这孩子弄好户口,可是你现在东拉西扯的不说实话,这个孩子的户口我就不想管了。” 现在严打非婚生子,又是提倡一胎化,朱文静的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得要经过计划生育办这一关口。 林秀美嘟嘟囔囔还要逞大嫂威风,何芝兰反手握住沉玉树的手,转身要走。 林秀美只得道:“小妹夫要出去,这事儿只能跟小妹说。” 沉玉树在门口等了许久,何芝兰摇着头出来,轻声道:“老公,我们走吧。” 这事儿说起来很简单,姐妹不和,姐夫喝醉了和小姨子睡了,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谁知道呢,何家是闹翻了天,怪不得家宴上老爹何昌谷光吃菜喝酒,二哥二嫂话都说不到两句,全是大嫂一个人唱独角戏。 不知道何家人是怎么想出这个鬼主意,总之朱文青也同意把这个孩子送养给何芝兰夫妇,毕竟是干部家庭,条件好,孩子又是自己二哥的孩子,那等于是姑姑养侄子侄女,都是自家人。 他们算盘打得响,但是没想过何芝兰愿不愿意养。 要真是个无知少女被人欺骗怀孕了,何芝兰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也算是挽救一条小生命了。 但现在这乱七八糟的伦理大戏,何芝兰坚决不同意卷进去,沉玉树更是举双手赞成,他本来就不想养别人孩子。找了沉素筠,帮着走关系给孩子上户口到何建军户籍本上,算二哥二嫂的婚生子,这是何芝兰唯一能做的了,仁至义尽了。 这么一小段插曲过去,何家觉得跟何芝兰的关系更疏远了些,但因着何俊杰还要托关系去机关单位小学,朱文静赵涛的大学名额又是沉素筠提供的,何家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好。 中秋节何芝兰没说要回去团聚,大嫂林秀美也不打电话问,只是送了些自家做的月饼来。 沉玉树让张叔叔给何家回送去螃蟹,还有些礼品和钱,只要他们不来打搅他老婆,别想着往他老婆这儿硬塞孩子,钱啊螃蟹啊都不算什么,找关系疏通也随便。 中秋佳节,月满中天。 夫妻两个也搬回去了六号楼,工房建得差不多了,年底大概就收尾了,沉玉树也没那么忙了。而何芝兰被顾佩雯带着在三沟城里四处转,老古建筑物基本都看了一大圈儿,她才知道三沟党校要重新选址了。 这下换成了沉玉树苦守空房等老婆,他之前和何芝兰逛街买的喜字被他贴满了六号楼,礼花礼炮也放到阳台上准备好。他当时太想和她结婚了,小孩子气儿地买了一堆自认为婚礼用得上的,被沉素筠看到了一顿批评,他和何芝兰的婚礼不是小孩闹过家家,是两家大人要好好选日子,大办特办的。 于是那些喜糖领婚证那天发了不少出去,还剩下不少在角落里堆着,喜帖儿也厚厚一沓堆在那边,沉玉树摸摸上面写的新郎沉玉树新娘何芝兰,怎么看怎么顺眼。 何芝兰拎着小竹筐,哼着歌儿开门,转身关门,放下竹筐,脱外套挂到落地架上,坐到小板凳上换拖鞋,喊道:“沉玉树!” 没人理她,这可奇了怪了。 何芝兰拎起小竹筐往厨房去,把蟹黄汤包拿出来摆到盘子里,端着放到桌上,又大喊一声:“玉树!沉玉树!” 还是没人理她,不应该呀,今天他不是休假吗?她这才急冲冲地从饭局上赶回来,不惜“得罪”顾佩雯。 何芝兰往二楼走,刚走到拐角处,高大的男人从阴影处跳出来一把从她背后抱住,亲她的耳垂亲她的脸颊,沉玉树的味道浓烈,何芝兰哈哈笑道:“劫财还是劫色啊?” “劫色!”沉玉树语气坚定,“小娘子如此貌美,自然是劫色!” 何芝兰装作惊恐道:“英雄!妾身途经此地,不知英雄在此,多有得罪,望加海涵~” 沉玉树哈哈仰天笑两声,将她公主抱起来,亲上她的唇道:“海涵海涵,只要你给我操,必定海涵。” 何芝兰笑得想死,伸手捏捏小孩的脸上的酒窝道:“沉玉树,你是真的越来越不要脸了。” 不要脸的沉玉树把老婆抱去二楼沙发那,把人压到自己身下疯狂亲吻,他颇有点儿想释放体内兽性的欲望,所以动作粗暴了些直接扯开妻子的底裤,他拉下自己家居裤,硬挺着肉棒往湿软的小穴里插,鸡巴插进肉穴,何芝兰伸手抓挠他的后脊背,整个人无力地陷入沙发,被他压着操。 进门脱外套换鞋连带放下蟹黄汤包前后不过三分钟,她的丈夫就把她压在身下抽插,三分钟前她还在路上走着,这样突如其来的没有太多前戏的性爱确实有点儿劫色的感觉。 何芝兰被刺激得身子颤抖,抱着男人的脖颈,腿被打开成m字,他伸手扶住她的膝盖,整根发红发硬的肉棒狠狠撞进去,再慢慢抽出来,节奏的变换越来越慢,他压在她身上喘息,把阴茎插到花穴最深处,开始缓慢小幅度的在肉穴里面抽送。 两个人躯体迭在一块儿,何芝兰一个姿势保持得有点累,干脆搬起腿,躺坐在沙发上呈斜一字型,方便丈夫进攻她。粗壮肉棒插得更深了,两人结合处几乎看不到缝隙,沉玉树低头亲她,伸手捏她的乳首,轻声道:“老婆,中秋节快乐。” 何芝兰把腿架到他肩膀上,用脚背蹭他的脸颊,面色潮红道:“阖家团圆,幸福美满。” 她是孤独,他也是孤独,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成立了家庭,终于能过上一个美好的中秋节了。 两个人做了一会儿爱,沉玉树抱着她去阳台上放烟火,她倚靠在他怀里,感受秋意凉风吹拂,软毯子下他还在小幅度抽插她,每一次动作就会有点儿冷风灌进来,但两人性器结合处又是那么火热。 何芝兰觉得自己可能有性瘾,又或者沉玉树是个什么妖精,不然她绝对不会让沉玉树抱着她抽插往楼下走,每一步都像是在无限坠落,在欲望的海中彻底迷失。沉玉树大掌托着她的臀部,抱紧她从楼梯往下走,他长得高大,她像是一片裹紧他的叶子,紧紧搂着他的脖颈趴在他怀里。 一直到厨房的餐桌旁,沉玉树坐下来,亲亲老婆的脸,亲亲老婆的唇,拿起桌上的蟹黄汤包喂给老婆吃。两个人玩了太久,都有些饿,何芝兰狼吞虎咽,沉玉树去舔她的唇角。何芝兰被插得失神,穴里夹着他的鸡巴,双腿无力垂在椅子两边,吃完蟹黄汤包满足饥饿的胃后,她的神智还是没回来,晕乎乎直到在热气蒸腾的浴缸里,被丈夫抓着洗澡,她才有点儿清醒道:“沉玉树……五次啊……五次啊啊……” 打破连续高潮记录了,她整个人软得像是在云朵上漂浮,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年月日了。 沉玉树舔她的乳,咬她的乳,小声争辩道:“兰兰身体太敏感了……” 绝对不是因为他无限制疯狂压着老婆操的原因。 何芝兰摇头晃脑地发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喃喃道:“我好晕哦……你怎么……对啊……你怎么一直都没射啊……” 他的体力好得惊人,要不是看老婆吃完蟹黄汤包还是快要昏厥过去,他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带她来洗澡。沉玉树吮吸她的乳,无辜道:“我射了啊,你没感觉吗?” 他没射,他还想压着老婆继续操。 何芝兰的下体酥酥麻麻,她低头看,带着哭腔道:“为什么还在里面啊……为什么还这么硬啊……” 他抱着她,一边继续放热水,一边小声哄道:“兰兰在做梦啦……” 在做梦吗?何芝兰头晕得往后倒,骂道:“沉玉树!梦里你也这么坏!” 沉玉树轻笑一声,去和她接吻。 好软,到处都好软,好好闻,沉玉树的味道还有她的味道。 女孩被柔软的被子包围,男人从她背后抱上来,拉开她的腿插进去,大掌抱住她的奶子,何芝兰晕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地抗议道:“沉玉树……啊好深……别……啊……老公……” 抗议声最后变成了呻吟声。 沉玉树的疯狂性爱欲望被一点点释放出来,就很难再收回去,他想操到她彻底昏厥。 食堂招标 十月,中央下发了《关于办好各级党校的决定》。 顾佩雯也选好了三沟党校地址,就是之前关押沉玉树的状元府,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是学习班,后来又是赵碧城的私人禁闭所,土地手续都是在赵碧城那边,办理交接起来容易些。 沉玉树总是起得早,等何芝兰醒来的时候,他要么是在大院儿跑圈儿要么是去了工房跑圈儿。 天天跟着顾佩雯赴各种各样的饭局,何芝兰也大概猜出来沉姑姑和顾阿姨什么意思了,她们把她培养进关系圈儿,担任个行政秘书的虚名,实际是在让她看着学习如何走钱权交易关系。 官场和商场不分你我,政治圈层又大变动,正是国家大改革的时候,改开派和保守派斗得天昏地暗,政策法规一会儿一变,大小会议开个不断,何芝兰光是饭局上认人就认得头昏脑胀。 今天还在唯唯诺诺敬酒的小张,明天说不定就是高升了的张处长。 而现在看不起人的李厅长,过段时间说不定就是关进秦城监狱的劳改犯。 一升一降,官场混乱到各个都明哲保身的只和自己圈子的人接触,何芝兰隐约知道蒋家和沉家不太对付,前情听沉玉树讲过个大概,现在真去走文件,就知道了什么是圈子关系。谁是谁的学生,谁是谁的老师,谁是谁的同学,谁是谁的亲戚,谁是谁的老领导老下属等等等等,何芝兰背得要吐血。 政治面貌和背调,顾佩雯已经全部为她做好了,就连大学都直接插班进去,并不需要真去报道。 何芝兰的文化知识水平超出顾佩雯的猜测,于是她觉得这么个好苗子不能浪费了,干脆带在身边手把手教育人际关系,把这样一个聪明人教会了将来对顾佩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何芝兰内心: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这个年代什么事情都要走关系啊啊!!! 法制观念尚未深入人心的年代,不管任何大小事,第一反应就是找关系,因为不懂法不知法,加上法也不完善,人们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找到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最熟悉的人去办成一件事。 这也算是时代的印记了。 状元府修缮在即,建筑施工队伍是顾家那边的人,那么食堂招标就从沉家的关系走,两家当年差点儿结成亲事,尽管后来因为不可抗力沉素筠和顾静笃被迫分开,但两家这么多年的关系还在,官场上自然是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沉素筠将这件事交给何芝兰处理,让她去试菜试人。攀着沉家这边的关系想进来的人太多,各个都想办法私下去联络何芝兰,甚至连大嫂林秀美都打来电话道她在国营饭店有认识的大师傅如何如何,搞得何芝兰近段时间焦头烂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和沉玉树倾诉烦恼,这小孩倒是义正严辞道控制成本,选择性价比最高的。 雕刻着“实事求是”的石碑已经放好在了前堂,何芝兰顺着青石板路往里走,几个正拿着园林设计方案来这里实地考察研究的人招手道:“何秘书好啊!” 何芝兰点头示意,其中一个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个信封,快步上前悄悄塞给何芝兰道:“何秘书,你得帮帮我,这封意向书可一定……” 何芝兰塞回去信封,笑着推辞道:“我可不懂你们园林设计的意向书,这事儿你还是得去找张处长。” “张处长,我明白了。”来人点点头,把信封又塞回去文件夹,“谢谢你,何秘书。” 何芝兰不介意说两句给人卖个人情,讲讲谁是真的管事儿的,这些人都是人精,眼看顾阿姨不理他们,很快也会找到别的突破口。她继续往里走,之前关押着沉玉树的厢房正在整修,有工人在屋顶上敲敲打打,何芝兰抱着一沓文件看向那繁复雕花木门,心里想到那时候沉玉树的惨样儿,不由得心一酸。 “小何?”有熟悉的女声传来。 何芝兰抱着文件转身看过去,穿着碎花布拉吉的文朝霞,以及一个浓眉大眼儿穿着军装的帅哥。 “真是你啊小何!”文朝霞眼睛一亮,道,“你真是变样儿了,我刚才都不敢认你!” 何芝兰穿着一条修身米色长裙,从肩膀到手臂披着一条薄薄的驼色围巾,穿着舞美鞋样式儿的浅棕皮鞋,长直头发随风飘动,光是打扮就完全变了个样儿,更别提那张更加娇艳妩媚的脸。 文彩霞穿着土布衣裳,从后面赶上来,大嗓门喊道:“大姐,让根华把东西拿去后门那了!俺们一会儿直接从哪儿去啊?翠华肯定要先熟悉熟悉灶台!” 熟悉的大嗓门,何芝兰看过去,文彩霞看回去,不认识,又转眼看文朝霞道:“大姐,到底怎么样咧?不是说有个秘书来接人吗?咋这都到这儿了都没见到个人影儿!” 文朝霞猜出来了,笑着道:“何秘书就是你吧,小何?” 何芝兰也跟着笑道:“文大姐,好久不见。” 文彩霞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何芝兰,不敢置信道:“芝兰姐?你是芝兰姐?!” 旁边浓眉大眼的帅哥也伸出手来,主动自我介绍道:“何秘书好,我是徐胜利,是从沉司令部队里退伍下来的……” 何芝兰握握手,徐胜利非常懂人情世故道:“一直听朝霞提起小何,说是当初何秘书借给她救命钱,一来一回,后来她又借了回去,兜兜转转这就是缘分呐!” 何芝兰微微笑道:“文同志平时乐于助人,我也乐于帮助她。” 徐胜利点点头,继续叙旧道:“部队里我是沉司令麾下,以前沉司令还给我颁过奖章,这次食堂招标我还以为是沉司令家的孩子沉玉树来……” 何芝兰微微抬眉,徐胜利不卑不亢继续道:“那孩子我们部队里的人不一定认识,但我之前……” 说来说去,就是他和沉家关系不浅,属于直系部队,曾经教过沉玉树一次军体拳。 “后来受伤退伍了……”徐胜利说话套关系很会娓娓道来,并不让人感到不快。 这次的机会本来就是老领导提拨来的,徐胜利虽然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搞不清楚为什么不是沉家人来接待而是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何秘书,但他没想到自己未婚妻和何秘书有旧关系,更没想到文彩霞偶尔提到的傻高个子真的是沉玉树,他还以为是同名同姓,胡乱传的消息。 何芝兰则觉得徐胜利这个名字十分熟悉,直到旁边再传来一个女声道:“在这里吗?何秘书吗?” 警卫员指指何芝兰道:“何秘书就在那。” 时髦卷发烫,牛仔衣牛仔裤,红色大圆耳环,董娇娇踩着坡跟鞋,笑意满满地上来要跟何芝兰握手道:“何秘书真是年轻有为啊!刚刚远远一看我还以为是哪家领导的孩子才放学……” 何芝兰脸上有笑意,但是没有伸出手。 董娇娇话说到一半,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好像是个熟人。 “何秘书!”田杰穿着西服西裤,推一推黑框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个鼓鼓的文件夹道,“何秘书,我们的计划书很长很完整,我是建议我们私下单独先谈谈。” 董娇娇看来看去,不敢相信这是何芝兰。 而何芝兰,则记起了徐胜利。这是《董娇娇重生七零年代》的原男主啊!传说中的处事圆滑智商情商双高的退伍兵,可堪称是董娇娇重生后的外挂,文能谈交易,武能暴力压场子,一见钟情与女主董娇娇双宿双飞,大战妯娌邻居奇葩,商业上助力女主董娇娇规划版图,开了连锁酒楼的超级外挂男主啊! 何芝兰看看徐胜利,再看看董娇娇,这两个人现在明显互相不认识啊。 董娇娇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愣愣道:“何芝兰?” 她知道政府公示招标食堂,但是不知道这个何芝兰居然是负责人。 她明明记得是一个姓顾的女人。她还记得上辈子和何文坤回城后,自己做小吃买卖,听人讲过党校食堂福利怎么怎么好,她多问了几句,知道是那个人的亲戚落选了,讲了那个姓顾的女人如何难讨好。这次重生后,和田杰一起回城后,她的想法就是要抓准这个机会,从承包党校食堂开始…… 蝴蝶效应,冥冥之中一个偶然的选择就会影响出无限的世界线。 董娇娇选择了彻底怨恨,选择了把错误都甩到别人头上,选择在即将遇到超级外挂男主徐胜利的前夕,让怨毒吞食了自己。凭借上辈子的记忆,知道徐根华一直在偷偷炸鱼吃,于是怂恿了田杰去徐家偷炸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在大暴雨的加持下炸开了三沟水库。 喇叭口的洪水让知青们都回了城,三沟的洪灾也成功让田杰这帮知青回了城。 至于三个城镇无数死亡的生命,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调查结果反正是大暴雨引发山体滑坡再引发的洪水,说来那就是大自然灾害,那就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儿,她只不过让这个时间线提前了而已。 又到冬天啦 董娇娇想炸掉水库最主要的原因,她自己一直以为是想跟着田杰回城。 可是现在看到这副洋气打扮的何芝兰,她承认了自己内心那一直在的怨恨,她就是因为没法接受何芝兰越过越好了,何芝兰怀上了沉玉树的孩子,何芝兰就要回城过好日子了。而她,作为一个重生者居然还在农村里刨食吃,政策不改变她就没办法,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到底是不一样,一个人无法对抗时代的洪流。她对抗不了时代的洪流,她还对抗不了何芝兰吗? 于是,她一赌气就想到了炸开水库,她就想何芝兰死。 她活过一世,她知道何芝兰本来就该死的,结果没死成还牵扯出了她父亲,害得她成了劳改犯的女儿。从董娇娇爸爸被判刑的那一刻,董娇娇就把自己脱缰的人生怪罪到了何芝兰身上。眼看着这个可能的穿越者逐渐过得越来越好,什么苦头都没吃过,她神叨叨地觉得何芝兰是来克她的。 尤其是找了神婆算过之后,她更加坚定了要消灭何芝兰这个穿越者因素。 其实当初设局陷害沉何夫妻的就是她,何文坤再想回城也没有想要那样做去利用好何芝兰破坏沉玉树名声,他毕竟喜欢何芝兰,还想着娶何芝兰当老婆,董娇娇觉得是自己当初年纪小做错事,但仔细去看这件事,哪有人会立刻想到做局陷害未婚男女搞不正当关系,尤其是在那样一个严打的年代。 董娇娇觉得自己上辈子无心害死沉何两人,就像是把毒药投放到牛奶瓶里扔到街上,有随机路人捡了喝掉,那是随机路人的错,不是董娇娇的错,她不过是跟董家人提了一下要陷害沉玉树,根本没亲手准备淫羊藿和夹竹桃水,所以两人死了和她没关系。 她这样想,就觉得一切都是何芝兰的错,为什么何芝兰不像上辈子一样直接死掉,这样就不会查出来淫羊藿查出来夹竹桃水,一路查到自己爸爸头上,案子乱到最后给董娇娇爸爸判了刑。 她一个劳改犯的女儿,出去买卖点东西,多少双眼睛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何芝兰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啊!就不要怪她下狠手想弄死何芝兰。 “董娇娇!好久不见啊!”文彩霞大嗓门喊道,“你这洋气咧!这耳环!颜色亮得咧!” 董娇娇听说了何芝兰流产了回城了,再接下来就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了。但是想到何芝兰流产后估计沉玉树也不会要她了,沉玉树到底是司令官家的孙子,人家这种家庭肯定是要门当户对,怎么可能选择一个工人家庭的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大小姐。 更何况何芝兰属于婚前私通,这名声就烂。她可不相信这两人是什么未婚夫妻,明明是她设局给了这两人春风一度,不然这一个傻高个子,一个娇气大小姐,三百年见不到一面,见面互相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可能睡到一起。 沉玉树也许睡她睡舒服了,在乡下又没女人,睡谁不是睡呢?等回了城再看吧,董娇娇心里觉得何芝兰肯定是被抛弃了,流产后被抛弃绝对是大受打击,不死不疯都算是命大,她可不觉得这个何芝兰还有心力再好好生活。 想到穿越者何芝兰不知道在哪儿受伤着呢,董娇娇就觉得出了自己这口恶气,也有心情好好和田杰过日子了。 可是现在,何芝兰穿着洋气,形貌更为妩媚,养得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来的气质。 “董同志,田同志,不管是谁的计划书,都是要委员会审批,”何芝兰语气公式化道,“我们这边是没法私下单独谈谈,政府采购有审批流程,一步一步全是要签字手续。” “当然是这样。”徐胜利笑道,“何秘书,这些常识我想是没必要和不懂的人讲,浪费口舌。” 何芝兰点点头,转身往里面走,道:“徐同志,这边跟我来。” 食堂里已经坐了三三两两的小领导,各个见到何芝兰都是微笑着赶紧打招呼,何秘书不是什么大官儿,但她背后的关系势力错综复杂,而且她又这么年轻,将来如何谁说得准呢。 董娇娇看文朝霞和何芝兰谈笑风生的叙旧,面上都挂不住了,拉着田杰小声道:“咱们赶紧走吧。” “怕什么,公平竞争,她知道个什么……”田杰定定心,知道何芝兰流产的事,但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个女孩儿身体素质太差,是她自己的事儿,“你别老动来动去老看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先把自己吓坏了。” 田杰摸摸文件夹里鼓鼓囊囊的毛票子,看一群领导在试菜吃,道:“那个在边上那个,那个说不定官儿大,你看他们都等着他发表意见……” 董娇娇拖不走田杰,只得陪在旁边尬笑。 每一次何芝兰漫不经心地看过来,她就觉得背后发麻,好像有个鬼跟着一样。她虽然自己说服了自己这一切都是何芝兰的错,但是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良心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害死了人家腹中的小孩,她是重生来的,比较信鬼神之事,总觉得那个枉死的小孩儿会来找她算账。 何芝兰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好奇,超级外挂男主徐胜利怎么和文朝霞在一起了,以及不是说好设定一见钟情吗?怎么董娇娇看起来对徐胜利根本不来电,徐胜利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她。 她频频看向董娇娇,就是好奇董娇娇有没有一见钟情徐胜利。 “芝兰姐,俺是听了你的想法,俺就去卖包子了……”文彩霞在这种场合下,不由自主放小了嗓门,但又忍不住絮絮叨叨道,“俺跟你说,那包子卖得可好了,忙得呀大姐后来就来帮我……” 徐胜利微微一笑道:“何同志,你不是问我和文同志怎么认识的吗?就是买包子认识的……” 他退伍回来,走在街上闻到包子香气,当即饿了,摸摸口袋居然钱全被偷了。 “俺大姐那是啥样儿人,芝兰姐知道的一清二楚……”文彩霞跟着插话道。 “是,文同志肯定不会收你钱。”何芝兰跟着笑道,“徐同志,你这是一个包子引发的爱情故事啊~” 徐胜利腼腆笑笑,道:“文同志为人善良正直……” 文朝霞也红了脸道:“小何,别光说我了,说说你的情况呀,回城后我本来想给你去信,但是苦于不知道你的电话地址……” 这边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叙旧,那边试菜试得差不多,几个领导围在一起小声聊天。 何秘书一直跟沉司令的老部下在说话,这个意向已经很明显了,再加上烧来的菜品味道确实不错,价格方面和预算金额也相匹配。大家也知道这儿走个过场,最后决定权还是在何秘书手上,还不如直接卖个好儿,民主票选立刻全投胜利餐饮。 田杰抓着手上那封信,眼看着小领导越走越远,知道这个招标是成不了了。 十月底恢复高考,党校也逐步走上正轨。领导们来来回回上政治思想课,也都熟悉了何秘书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知道她是沉素筠的侄媳妇,聊天也喜欢打趣她什么时候给沉家独苗开枝散叶。 这帮大小领导都知道沉素筠把沉玉树当个眼珠子似的看着。当年文工团内斗,顾静笃被迫和她划清界限,有那么个传言顾静笃是搞到了一条私船准备和沉素筠一起逃跑去香港,可沉素筠硬是为了这个侄子留下来抗争,沉玉树是沉家唯一的孩子,沉素筠绝对不肯放弃。 何芝兰听到这些八卦秘闻,又被人不断催生,当时也只当全听不见。可回去后总会想到这个问题,她想,其实沉姑姑的意见也有点道理,收养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就这样纠结着到了十一月底,高考来临,党校也被借征用成考场,她也被借去当监考老师。 卷子试题非常简单,语文数学大概是现代初中程度,英语高考试题倒是出乎意料的相对于来说比较难。何芝兰走来走去地看,最后一大题将整段中文翻译成英文,确实有点儿考验这个时代的学生,毕竟这个时代英语教育并不普及。 她随意打着盹儿,等铃声响起去收试卷。 天飘飘然下起了雪,电视机里放着《巧入敌后》,何芝兰接电话和大嫂再次声明她也是临时接到通知,并不知道自己会去当监考老师,再一个就算当了监考老师,她也不能帮着何家亲戚公然在考场作弊啊!大嫂真的是把权势想成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其中的利益勾结交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怕被黑吃黑,林秀美完全看不到。 十二月第一场飘雪早,静夜里六号楼下站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她翘首等待自己的丈夫回家。 沉玉树提着一布袋子食品蔬菜,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埋怨道:“外面这么冷,都说了不要在外面等我,手这么凉……” 何芝兰抱住他的胳膊,黏糊糊道:“好想你啊~” 疯狂星期四 徐胜利做了党校食堂的供应商,也成了沉家赵家的食物供应商,虽然军区大院儿都有食堂,但是冬天里总有些瓜果蔬菜没有渠道是弄不来的。 比如这一盒盒漂亮的草莓,新鲜的瓜果梨桃,还有片好的牛羊肉卷儿。 沉玉树系上围裙,看何芝兰翻出蒜来蹲在角落剥,笑道:“兰兰~好受气啊~蹲在角落好可怜啊~” 何芝兰一边剥蒜一边伸出脚踹他一下,道:“火锅我还是会煮的,你赶紧给我出去。” 两个人结婚后生活这大半年,沉玉树基本包揽了大部分家务,他好像浑身精力用不完,看见桌上蕾丝布没铺平都会去重新拉一拉,何芝兰觉得他可能有强迫症,喜欢所有事情按照他的心意来。 厨房一亩三分地自然也交给了他,虽然大部分时间两个人一个是去吃食堂一个老是赴饭局。 但只要两个人聚在一起吃饭,沉玉树就会主动煮饭,何芝兰不挑剔,他煮什么她吃什么,边吃边夸,恨不得把沉玉树的厨艺比成天上有地上无,什么饭局大厨,根本比不上沉玉树随手颠勺清炒土豆丝。 沉玉树年纪轻见识少,还挺吃她这一套,被夸得桃花眼眯起来,做饭更积极了。 其实还是他爱她,他愿意宠着她。 “不行~万一兰兰把厨房给烧了~那可怎么办呢~”沉玉树拒绝,开始清洗蔬菜。 他长得高大,清瘦结实的身材靠过去开水龙头,有点儿漫不经心的美感,何芝兰蹲在角落仰头看他,青青的胡茬又胡乱冒了出来,这个孩子的下颚逐渐坚毅起来,正是介于青年与男人之间。 夫妻两个一边“拌嘴”,一边干活,等坐到煤球炉子边时,热气蒸腾上来,食物的香气扑鼻,沉玉树不由道:“兰兰,你说得没错,这个在未来肯定会很流行。” “不是很流行,是超级流行,以后大街上到处都是火锅店。”何芝兰科普道,“火鸡面奶茶钵钵鸡米线冒菜麻辣烫关东煮肯德基疯狂星期四……” “什么?”沉玉树懵了,“星期四为什么疯狂?” “很疯狂,我开始留头发减重换风格开始往前冲不好意思啊这一次肯德基疯狂星期四我一定要吃到!”何芝兰一口气说完,笑得停不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还记得这些网络烂梗。 沉玉树更懵了,看老婆像个傻子一样爆笑,笑到最后何芝兰擦擦眼泪道:“唉,玉树,外婆家不是在美国吗?” 沉玉树点点头,何芝兰继续道:“有机会去外婆家可以吃到肯德基。” 原来是外国餐厅,沉玉树记在心里。 外面朔雪飘飘,何芝兰教沉玉树玩十五十,划酒拳划了两下,沉玉树就掌握了要领,只在开始喝了两杯酒后,就变成了何芝兰被疯狂灌酒。她不服,抄起袖子要玩猜骰子,醉到口齿不清道:“四个一!你疯啦!我不信!” 一开,加起来真的四个一,何芝兰呜呜哭了起来,抬头道:“玉树,我好想家啊。” 这个时代太陌生了,她经历了批斗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但本质上她还是那个蹲在公寓卧房角落打游戏看漫画搜索网络烂梗meme发给朋友的宅女,她的人生一帆风顺,除了最后得了癌症。 沉玉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得先抱住她,亲亲她的脸道:“兰兰,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呢?告诉我怎么做。” 何芝兰抱回去他的脖颈,哭红了鼻子道:“玉树,从一个时代猛然被抛到另一个时代,就像当年我第一次出国独自生活,谁也帮不了我,谁也做不了任何事来让我开心……” “你有我呀,兰兰,”沉玉树抱着她,不停道,“你有我呀兰兰,我一直在,我会一直在。” 但那是不一样的,她爱他,但思乡之情与爱他并不冲突,她喝得醉,大舌头道:“你什么也做不了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我在的时代,你不知道我的烂梗,你不知道我的……呕……” 何芝兰扶着桌子开始呕吐,沉玉树连忙伸手提起她的长发防止沾到。 等她吐得差不多了,沉玉树抱起她去浴室清洗,他拿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何芝兰小声道:“玉树,我们领养个孩子吧。” 她心底里还是同意了沉素筠的想法,自己是不会再有孩子了,早晚都要领养孩子还不如早领养。 沉玉树擦干净她的脸,桃花眼盯着她看,道:“沉素筠找你谈话了?” 何芝兰有些胆怯,她听沉素筠说了沉玉树不想领养孩子,但是沉素筠希望尽快领养个孩子。沉素筠与沉玉树几次谈话都是不欢而散,看这个侄子完全没有要孩子的意思,沉素筠决定从侄媳妇下手。 何芝兰耳根子比较软,只要说服了她,让她去说服沉玉树,一切就简单多了。 日复一日的说教下,何芝兰确实意志动摇了,万一沉玉树将来真的出轨有私生子了,她怎么办? 她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她还要在这里再活几十年…… “这么想要领养孩子?”沉玉树算是明白了老婆为什么发酒疯,亲亲她的唇道,“我给你当儿子行不?” “你神经病啊!”何芝兰喷笑。 沉玉树看老婆笑了,勾唇跟着笑道:“怎么?我这个儿子你不满意?” 何芝兰被酒精催化得笑点极低,笑得根本停不下来,道:“你滚啊你神经病吧~” 沉玉树用温水浇何芝兰肩膀,缓缓道:“我不想养别人孩子,沉素筠跟你说了吧。” 何芝兰点点头,伸头去木勺下,闭上眼。沉玉树盛温水慢慢浇她的脸,继续道:“我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想养,我想养的是你的孩子,明白吗?” 何芝兰不明白,沉玉树继续给她浇脸,讲诉自己的想法:“孩子是一个出生后就无法控制的人,没有足够的爱根本不会让我想养孩子,我爱你,我当然想养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想我比沉素筠好不到哪里去,有了孩子肯定也不会好好爱他。”沉玉树声音平静,“我会嫉妒,凭什么我小时候从来没有得到过好好的爱,这个孩子天然就有你来爱他?” “我连我们的孩子我都嫉妒,那么领养来的孩子只会让我更嫉妒。”沉玉树语气平稳,其中暗藏的情绪让人心惊,“你要好好爱我,要给我好多好多的爱,你答应我的。” 夫妻一旦有了孩子,母亲一方注意力自然就会转到孩子身上,沉玉树无法忍受何芝兰的关注度全给了一个领养来的孩子。如果是他和她的孩子,他倒还能接受,那个孩子必定会有部分极其像他的老婆,无论是性格还是样貌,他能接受去爱他和她的孩子。 温热的水浸着脸,醉得傻乎乎的何芝兰完全没意识到丈夫这可怕的控制欲。 “玉树……你的头有重影唉……哇……”何芝兰眯着眼睛感叹道,“三个玉树……看起来都好冷脸哦……” 沉玉树笑了一下,何芝兰晕乎乎评价道:“哇……三个玉树笑得好清纯……” 清纯小伙沉玉树拿浴巾把洗干净的老婆包起来擦干,再把赤裸的老婆抱起来,小声在她耳边道:“有时候会有比较疯狂的想法……” “什么?”何芝兰迷迷糊糊。 “比如直接摁住你做爱,一直做到你昏过去。”沉玉树看她醉得不省人事,干干脆脆把心里话说出来,“之前在乡下和你睡在一起每天都会有晨勃,最开始那时候你根本不熟悉我,还愿意睡在我怀里……为什么呢?” 喝醉的何芝兰没听到,没回答。 “我心里一直当你是我老婆,我会幻想抱着你从后面插进去……” 沉玉树抱着赤裸的她往二楼卧房去,边走边道:“你天天几乎全裸着躺在我怀里,每天我都要提前醒来自渎,不然早就忍不住了……如果那天你没有主动和我做爱……我想有一天我总会忍不住……” “忍不住强奸你。”沉玉树把赤裸的老婆放到床上,咬着她的耳垂道。 何芝兰醉得只剩下一丝意识,根本听不到他说话,迷糊叫着:“嗯……玉树……老公……”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沉玉树压到她身上,有些泄气道,“我知道那次你主动和我做爱,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 “你喜不喜欢我啊?”沉玉树俯下身在她耳边问道。 “老公……”何芝兰小声嘟囔着,“嗯……老公……抱抱……” 沉玉树伸手去摸她的穴口,食指戳进去,再次问道:“你喜不喜欢我啊?” “嗯……我爱你……”何芝兰醉得睁不开眼睛,勉强听到了问题。 沉玉树抽出食指,下身用力挺进去,她的穴又湿又软,像是早都准备好了迎接他似的。他压在她身上,有一股嫉妒的情绪蔓延开来,道:“当初你根本不在意我是不是?你对我的感情根本没有那么深,有了我的孩子才爱上我吗?” 他越说越委屈,小声愤慨道:“今天为什么要因为领养孩子和我发酒疯……” 干潮H 何芝兰没法有孩子,他永远无法彻底占有她。 他最开始感受到何芝兰对他有点儿爱意的时候,就是他引诱着提出为他生孩子的时候,那时候两人刚刚经历过批斗,从董河村搬去了大槐村,他感觉老婆对他的态度不太一样了,不再是只和他做爱了,而是真的会在意他了。 沉玉树凭着第六感试图放慢节奏,在做爱的欲望前忍住不去碰她,他在熊熊燃烧的柴火堆前想了又想,他要怎么让老婆更爱他,永远都离不开他,结论是让她怀上他的孩子。 他一直不停问她喜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能感知到她的喜欢是若即若离的,好像只是喜欢他的肉体,又好像是喜欢他这个人,这太折磨人了,他很确定自己的心意,可是他爱上的人不一定爱他。 沉玉树伸手去摸她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有过他和她的孩子,他的血肉曾经短暂地在她身体里成长。 何芝兰醉得昏过去,任由男人对她上下其手。 他埋在她体内的性器涨大着深入,他趴下来躺倒在她浑圆的肩膀上,咬着她的肩膀,咬得何芝兰有点儿清醒过来,身体稍微一动,感受到体内有根粗长的鸡巴。 这段时间沉玉树经常半夜对她动手动脚,她已经习惯了,下意识打开腿让他能更深入,她嘟囔着道:“玉树……亲我……” “不亲。”沉玉树小声在她耳边拒绝。 “嗯??”何芝兰有点儿疑惑,醉得没法思考,扁嘴持续要求道,“亲亲我嘛……” 沉玉树看她可怜的样子,瞬间心软了,侧过头去亲她的唇,何芝兰满足地呻吟,被男人的气息灌满鼻腔。他从后面抱着她亲她操她,她回过头与他接吻,感到胸前的乳被他拧得酸麻微微发痛,身下涨得也酸麻,穴里的嫩肉不断裹缠着发烫坚硬的鸡巴,她被亲得呜呜小声要求道:“操我嘛……” 他插在她身体里并没有动作,就这样埋在她身体里,性器一涨又一涨。 她忍不住摇着臀部往他身上撞,但他无情地伸出大掌抓住她的腰臀,不让她动作。 何芝兰被亲得呜呜叫,使劲儿把穴往丈夫的鸡巴上套弄,沉玉树伸出大掌,啪给了她屁股一巴掌。 一点点发麻,何芝兰有点懵,沉玉树又轻轻给了她腰臀一巴掌,一边打一边揉弄臀肉,她不动作了,委委屈屈扁着嘴和男人接吻,亲着亲着欲火烧得越来越旺,她又想去前后动作套男人的性器,小穴夹得越来越紧,在每一次抽打臀部的时候会立刻紧缩。 沉玉树大掌抱着她的乳,拧着她的乳头,疯狂与她接吻。 他从一开始就发现她在性爱上很放得开,明明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可第二次做爱的时候她就能几乎完全在他身下打开身体,她那时候爱他吗?连喜欢都谈不上吧,沉玉树知道她喜欢的是他这副身体,他很多时候会不由自主想到如果是另外一个身材很好人也不错的男人和她做爱,会不会她也能接受? 她会接受。 这样的想法偶尔冒一次出来,就会毁掉他整天的心情,在工房里画图打模型都没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如果不是沉玉树,也会有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玉树,她的降临,是他的好运,这样的好运气不是会一直有的,他总是担心何芝兰会反应过来她自己本身有多好,她完全可以……就像沉素筠说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他可以保证自己不出轨,但她会一直相信他吗? 她会不会在某个时刻厌烦了去相信他,转头喜欢上别的年轻男人,然后就像他刚出狱去找她那时候那样,直接说一句“我变心了,不喜欢你了”结束掉两人的婚姻生活,她说话总是这么直接坦白,根本不管会有多伤害他。 那句“我变心了,不喜欢你了”是他午夜梦回的恶魇,总让他在半夜惊醒拉着她做爱,在她身体里抽插进出的时候,彻底占有她的时候才能确定她是爱着他的。 可他没法彻底占有她,她不会有他的孩子,意味着她随时可以抽身离开,一旦分开,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联系,沉玉树每每想到这里,就特别无力,他没法阻拦她奔向别人的怀抱。 他只能做一个阴魂不散的前夫。 何芝兰小动作往他身上靠,直到肉穴彻底吞到丈夫性器根部,感觉子宫口都被捣开了。她的手抓着他的手臂肌肉,整个人埋在他怀里仰头和他接吻,沉玉树的气息真好闻,让她发情,何芝兰鼻音有点儿重道:“老公……操操我嘛……”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不愿意动,还不愿意让她动,鸡巴就这样插进去肉穴干熬着,让她的情欲烧得醉醺醺的她快要爆炸。沉玉树低头和她接吻,桃花眼尾泛红,一直盯着她,舔她的齿关,在她唇间像往常一样要求道:“说你爱我,最爱我了。” “爱你……最爱你了……”何芝兰被欲望击穿,而且她本来就很爱他,越了解他越爱他,爱得愿意为了他去想以后的生活,去接受领养孩子,在他和他姑姑之间周旋调解矛盾。 她现在是爱他的,沉玉树能感受到,她动情地吻他,往他身上靠,在他怀里挤,肉穴疯狂吮吸着他的肉棒。他没有动作因为他想让她渴求着他,主动亲他,利用他得到高潮,这样的她最能让他感觉到被爱的瞬间,她那么需要他,她不会离开他。 就像他经常跑完圈儿后,精力还是没有全发泄出去。他会躲到阴凉的角落,想想她的样子,性器就会高高翘起,硬得不像话。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去解决,只需要想象她在他怀里仰头亲他,就能爽到高潮。他就是这样爱她,爱她的情绪太愉悦了,令他十分上瘾,所以一旦想到她的那句“我变心了,不喜欢你了”,想到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会和别的看得顺眼的男人做爱。焦躁不安和抑郁情绪顺间席卷而来,就像出现了戒断反应一样,痛苦得让他想自杀。 如果沉玉树知道多巴胺和内啡肽的分泌机制,就会知道自己想到何芝兰的时候一会儿狂喜一会儿失落是怎么回事了。可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脑子有问题,或者是疯了,疯了一样的爱她。 他想到自己可能疯了,就更害怕了,他在她面前坦诚的话语半真半假,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可怜的没人爱的孩子。实际上他小时候确实是一个捣蛋的混世魔王,在烧糊涂前,和谭丛鱼堪称是大院儿双煞,因此沉素筠怎么也不相信他烧糊涂了就变傻了,明明之前那么聪明天天想着如何恶作剧她。 烧糊涂后,失去好友后,认不出字,沉玉树一直陷入抑郁情绪,他并不知道什么是抑郁,所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脑子有问题。他疏于人际交往,听从家里的安排,长年累月被关在六号楼里,让他下乡他就下乡,他漫无目的的活着,直到遇到何芝兰。 沉玉树摁着她的腰臀,不让她动,和她接吻。 女孩被整个挤压到他怀里,精壮的胸膛碰撞着柔嫩的肌肤,沉玉树用舌头去舔她的舌尖,舔她的舌侧,疯狂搅弄着她的口腔,然后又迅速退出,慢慢地蜻蜓点水一样不断落下亲吻在她唇上。 他要控制自己,差点儿就要起身压住她疯狂操弄了。 亲吻不断落下,何芝兰微微张着红艳的唇,有水光在唇上潋滟,一点洁白的贝齿露出显得更加色情。她喘着气,乳房被丈夫握住随着她呼吸起伏不定,丰满柔润的乳已经被玩得发红,她的小穴也肿得发红,夹着穴里的鸡巴不断吞吐,穴口被撑得大开,皮肉绷得紧实,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地方可以容纳下沉玉树的性器,大得她要彻底打开双腿才能插进去。 他开始亲吻她的唇角,从唇角又伸舌头进去给她热吻。 男人的腰胯还是没忍住往前一挺动,何芝兰呜咽着呻吟,沉玉树伸出大掌摸向两人交合处,包住那发肿的馒头小穴往自己性器上摁,他用大拇指指腹去摸索她的阴蒂,阴唇吻着他的指腹,男人的大掌逐渐陷进去,何芝兰被抱得紧得喘不过气来。 两人的性器连在一起,难舍难分,何芝兰的整个身体从大腿根部开始颤抖,感到插在穴里的粗壮肉棒堵到了子宫口,像是能直接插穿她的身体,尾椎骨都觉得发麻。她的小穴一缩一缩的,在没有抽插的情况下,被男人吻着唇玩着阴蒂,到达了高潮。 高潮的一瞬间,穴内嫩肉缠吸吮上青筋凸起的粗壮大肉棒,硬得像是沉玉树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化成利刃插进去,存在感强到醉醺醺的何芝兰都清醒过来哭泣道:“呜呜……老公……好大好硬……” 全部插进去就是会这样爽感中带点儿轻微疼痛,他的性器在这一年里好像又长大了一些,硬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惊人,在尺寸的加持下让她爽翻天。 办公室H 十二月谈领养的孩子的事情,最终以何芝兰醉得糊涂被操晕过去了事,虽然记不清到底都谈了什么,但何芝兰记得沉玉树拒绝的态度,于是也没强逼着他再谈领养孩子的事情。 她爱他,她尊重他的意见。 元旦那天,军区要搞联谊汇演,给未婚男女青年们牵线搭桥,何芝兰被沉素筠指派了任务去布置场地,顺便撮合顾齐鸣和赵如意。何芝兰听到沉素筠胡乱配对的时候,差点儿没直接说出来顾齐鸣夜会梁燕儿的事,但这种事不好说,自己是偷听来的,要是沉素筠再问下去,说不定她一股脑儿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包括骚扰她的赵铁柱。 她这个人藏不住什么秘密,也不善于应付乱七八糟的家庭伦理大戏,沉素筠要怎么对待赵家私生子兄妹是沉素筠的事,她没必要再去添柴加火。于是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接了赵如意,按照沉素筠交待的话表面劝了劝赵如意。 赵如意也听出来这些话不是表嫂平时能说出来的话,调笑何芝兰真是当徒弟当不到位,跟着师父的样子照猫画虎都做不出来。何芝兰生活在现代社会,自由恋爱氛围浓厚,好就好,不好就散,这有什么,谁年轻时候还没看走个眼,家里人越是不同意,越是觉得是真爱。 现代社会结了离,离了结,谁没个前夫前妻在朋友聚会上都是异类。也就这个时代的人对男女关系看得紧张,好像嫁了一个人就一辈子和对方绑定了一样,婚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忍耐,忍到两个人同床异梦,互相恨不得对方赶紧去死,好早点改嫁改娶。 结婚在这个时代是大事,非得父母和领导组织同意。而在何芝兰的时代简直有点儿像儿戏,什么闪婚裸婚同居不婚,父母的意见还能考虑一下,领导组织算个什么,人家也懒得管你。 婚恋观念,性爱观念,总是在守旧与革新下碰撞。 何芝兰属于半保守状态,性爱观念很开放,谁帅就睡谁,反正自己又没男友又没结婚,单身万岁。虽然被妈妈搅合得好几段萌芽关系都无疾而终,到死还是个老处女。 婚姻方面,她超级保守,始终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传统”的妇唱夫随,比较感性,可惜一直没遇到个和她有同样观念的人,直到遇到沉玉树这个傻小子,就像他说的,他一直在,一直在她身边。 而且他很听她的话,顺着她的心意去成长,简直完美。 何芝兰把赵如意送进去大礼堂,提着小竹筐去不远处的工房。她在赵家宿舍楼住过一段时间,晚饭后经常出来散步,对营区建筑物布置十分了解。工房属于机密地区,平常不让陌生人出入,就连营区士兵来送文件都要提前打报告。 但是何芝兰有沉玉树的特制工牌,展示给警卫员看,对方就知道要领她去哪儿了。 何芝兰吃过一次祝月明的糖水,好吃得惊为天人,于是求着祝月明教她怎么煮,偷偷学了月余总算是掌握了精髓。今天元旦老公还要加班赶点,她决定贤惠一把给他送餐。 从长长的土灰色水泥通道往里一路走,路上遇到的每个士兵都是一脸严肃,何芝兰不敢东看西看了,跟着警卫员不发一语一直到了工房最里面的办公室。 敲门声响起,冷淡的男声道:“进来。” 警卫员打开门,伸手示意何芝兰进去。 沉玉树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她,声音依旧冷淡道:“放到桌上,可以出去了。” 何芝兰还没听过他的声音这么冷过,没什么情绪起伏,有点儿像广播员播报明天多云转晴,她把小竹筐放到桌上,伸手拿里面的糖水碗,往边上要放。 警卫员已经关门出去了,桌子上还有声响,沉玉树皱皱眉,声音更加冷淡道:“出去,听不懂吗?” 何芝兰把糖水碗放好,声音温柔道:“好的,马上就出去。” 沉玉树立刻坐着办公椅转身,声音也柔软下来,道:“兰兰……你怎么来了?” 何芝兰哼哼两声道:“不是要我出去吗?” 沉玉树想起身,但是又不太方便,坐在办公椅子上无奈道:“你又不说话,我还以为是来送文件的……” 何芝兰随手翻翻他桌上的图纸,然后看到了她的画像,沉玉树画图的技术在她指导下突飞猛进,很会抓关键特征,老婆笑起来的月牙眼,红艳的唇,精巧的下巴…… 还有丰满的乳,何芝兰拿起一张自己的半裸画像,调笑道:“不好好工作,在这画黄图~” 沉玉树大大方方毫不害羞道:“忙累了看看你减压。” 何芝兰走到他身边,边走边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饱满的乳房从胸罩里跳出来,她把解开的胸罩扔到他脸上,沉玉树伸出大掌抓住摁在直鼻上嗅闻。何芝兰走到他身前,坐到他大腿上,把乳房撞到他脸上,她感到了他腿间的硬物,伸手要去解他的皮带,才发现他的皮带是解开的。 何芝兰挑眉,沉玉树眯着桃花眼道:“所以才叫你赶紧出去啊~” 他刚才在自慰。 工房里的事情积压得太多了,写公式计算题,写得头昏脑胀,设计图也是画得眼花缭乱,整个方案被谭所长打回去,有很多地方要重新再写,好多活儿要做,他压力一大就想做爱。 想压着老婆狠狠操弄。 何芝兰伸手去套弄他的性器,主动用乳房去蹭他的俊脸,沉玉树含着她的乳头,舔来舔去的吮吸,他才看她的黄图看得起了兴致,丰满的乳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十分刺激。 吃了一会儿老婆的乳,沉玉树忍不住道:“兰兰……转过去趴下好不好?” 何芝兰顺从地转身,趴到他的办公桌上,她的长裤被沉玉树粗暴地从腰间扯下去,她挺着腰臀,感到丈夫鼻间呼出来的热气喷到她的私密处,阴唇与他的唇接吻,他舔开花瓣,舔到花心,与她的小穴深吻,何芝兰被刺激得咬住唇,逸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沉玉树一边口他的妻子,一边伸出大掌去撸自己的性器,鼻腔唇舌间全是女人情动的味道。 他的头埋在她的股间,薄薄的寸头扎着她娇嫩的腿侧肌肤。他用舌头从下往上舔,将整个饱满的阴唇舔开,将舌头插进去小穴抽送,然后又模仿着平时接吻时候的样子去吮吸她的小穴。 这样舔着心爱的女人太有感觉了,沉玉树握着自己的肉棒,用指腹去揉弄冠状沟的敏感点,感觉自己就快射了。 何芝兰忍不住往后一退,沉玉树仰起头去舔她,坚毅的下巴上全是淫水,他舔着她的穴口,感觉这里又紧又小,真是不知道平时怎么能吃下他的性器,还吃得那么深,总是不知足地吮吸他的精液。 他用虎牙轻轻咬她的阴唇,何芝兰忍不住了,呻吟声不断道:“啊……老公……” 沉玉树用虎牙轻轻咬她发肿的阴蒂,虎牙尖尖刺上去有种别样的快感,何芝兰的腹部收缩,她的脊背也在收缩,她快要高潮了。 沉玉树吮吸着她,在她昂起头的一瞬间,飞速站起身来压住她的腰身,握着自己高昂的性器从她背后插进去。 肉棒又大又硬,后入式插得又深又满,一进去就抵住她的宫口,在她高潮喷出淫水的同时龟头挤进去宫口射出一股股滚烫精液。同步高潮的快感,爽到两个人都是全身通红,男人的喘息声交杂着女人的呻吟声,沉玉树大掌握着她纤细的腰身,缓缓抽送插在她体内依旧发硬的性器。 身下潮湿泥泞,小穴裹紧了丈夫的鸡巴,两个人在高潮余韵中做爱。 何芝兰呜呜咽咽地又要哭了,沉玉树从背后压过来抱住她的乳,亲她的耳垂,小声道:“兰兰……你越是哭得厉害……我越想操你……” 何芝兰赶忙收敛哭声,沉玉树操弄她的力道却不减。 他画的她的黄图散落在办公桌上,有一张女孩偏头回眸一笑的半身画像,温柔美丽,是他对他妻子的第一印象。她去探监他,提出两人是早就订过婚的来破那场杀局,当时她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可他记忆中却觉得她偏头对他回眸一笑了,她当时好温柔貌美,一下击中他的心房。 他亲咬她的耳垂,无赖道:“兰兰~你不哭~我还是想操你~” 何芝兰忍了半天,干脆放开了哭道:“沉玉树……就知道欺负你老婆……” 他一只大掌伸过去,用布满肌肉结实的胳膊抱着她两个饱满挺翘的乳,另一只大掌则食中二指并用拧着她的乳头,虎牙叼住她雪白的脖颈,身下发狠操她,撞得穴口白沫子横飞,小穴发红发肿。 这间办公室,他无数次想着她自慰,还是第一次在这儿操她,他要把精液全都射进老婆身体最深处。 粗壮肉棒捅进去穴内,沉玉树不再故意控制自己的力道,鸡巴直接疯狂撞着她的穴捅进去子宫里继续射精。 占有欲H 沉玉树趴在她身上喘息,连续两次间隔时间短的射精,确实有点儿过分放纵了。 何芝兰的穴里还夹着丈夫的鸡巴,她被他抱着奶子坐到办公椅子上,何芝兰哭得满脸通红,穴内满当当全是丈夫的精液,她大张开腿,能清楚看到红肿的穴一直吞到丈夫性器根部,穴的最里面不知足地吮吸着丈夫的龟头,似乎还想要再吃他的精液。 沉玉树缓缓喘息,眯着桃花眼,舔她白嫩的肩膀。 有敲门声传来,这次沉玉树的声音充满磁性道:“不许进来!” 敲门声停下,有脚步声离开。 何芝兰晕晕乎乎被敲门声一刺激,有点儿理智飞回脑海道:“不能……不能再来了……一会儿联谊会……” 她肩负沉素筠交待的重任,还得去看着表妹赵如意呢。 “那你要帮我舔干净。”沉玉树无理要求道。 何芝兰其实还挺喜欢口他的,也许是因为他年纪还小,他的性器非常干净漂亮,除了沉玉树本身的雄性麝香气息外,并没有别的特殊味道。 何芝兰从他身上爬下来,肉棒离开穴口一瞬间轻轻发出声响,何芝兰脸红得不能再红,他射了好多进去,腿侧流了点儿出来,但她还能感觉到身体小穴最里面他滚烫的精液以及……他的尺寸和硬度。 沉玉树坐在办公椅子上,端起碗喝糖水,他的美丽妻子趴在他腿间,舔他的性器。 龟头还存留着白浊精液和她穴内的淫水,何芝兰伸出舌头绕着冠状沟舔,越舔越上头,将他的肉棒吞进去口中,压到喉咙口吮吸,沉玉树拿碗的手不稳了。 桃花眼眯着笑低下头来看她道:“舔干净,不是给我口交。” 何芝兰被干得高潮迭起,对丈夫的爱意正是浓得上头,她想口他,才不听他说话。 肉棒抵住妻子的喉咙口,被她用喉咙吞口水一样主动吞咽着,沉玉树垂眸看她,喘息着放下糖水碗,伸手去捏她的乳房,软软的超级有弹性。她的乳头已经被他拧得发红发肿,他避开那里去揉捏丰满胸脯的肉,又抓又捏。 她躲在办公卓下,趴在他身下发情似的为他口交,绝对性的臣服于他,甚至还主动挺起乳房方便丈夫玩弄,这样的色情场景太刺激了,沉玉树感觉自己肉棒在妻子的口中又有抬头的趋势。 何芝兰被欲望冲昏头脑,使劲儿用喉咙口吞吐着丈夫性器,在他射精的那一刻,果不其然被呛到了,她忙咳嗽着吞下精液,又吐出他的鸡巴,龟头打到她的脸上射精,精液涂了她满脸。 她一边咳嗽,一边居然还伸出舌头去主动追逐他的肉棒,又舔进去口中去吮吸他的精液。 沉玉树的心理得到巨大的满足,对她的占有欲仿佛在这一刻具像化,她那么爱他,他也那么爱她。 沉玉树的声音充满磁性,发懒道:“兰兰,别去联谊会了……” 他老婆满脸都是他的精液,被他操弄得全身发红,这一副高潮后的美艳模样,他不想任何人看见。 何芝兰咳嗽平缓下来,伸着粉嫩的小舌头舔干净他的性器,聊天道:“必须要去,不然如意和那个姓蒋的再……” “别管他们了~”沉玉树看她舔得差不多了,抄着她的胳膊把她抱起来,打开抽屉拿出迭好的手帕轻轻擦她脸上自己的精液,“留这陪陪我嘛,一会儿那份文件送过来,我带回家去做……” 她的小脸被他擦干净,他亲亲她的唇,声音发懒道:“我们回家去做嘛,做文件……做爱……” 何芝兰舔舔唇角残余的丈夫精液,靠在他怀里,叹口气道:“那好吧,不过要是姑姑问起来……” “我给你打掩护,如意也不是傻子……”沉玉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想到她穴里是他射进去的精液,口中也是他的精液,从里到外全是属于他的,那种占有感十分强烈,爽得他只想抱着老婆回家睡觉。 两个人互相整理好仪容仪表,沉玉树起身开门,文件送不来,他就自己去取,早点取完早点回家。 何芝兰被他牵着手跟在他身后,两个人走出一米远到了拐角处,背着枪的士兵马上敬礼。 沉玉树皱眉,士兵表情严肃道:“沉师,刚刚一直敲门你说不许进去……” “有什么事直接说。”沉玉树玩着老婆的手,有点儿不耐烦。 士兵正要回答,不远处又有一个士兵边跑过来边道:“沉师还没……” 两个士兵站一块儿,各打各的报告,听得沉玉树眉头紧锁,何芝兰则是大惊失色,她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营区里贴大字报,举报男女不正当关系,首指的是参谋长儿子顾齐鸣和跳舞的女孩儿梁燕,然后就是一些零碎的鸡毛蒜皮的士兵官兵与文工团女孩间的绯闻,再然后…… “有一张是关于沉师和……”士兵看见了沉玉树背后的何芝兰,没敢再说下去。 大家都知道何芝兰是沉素筠的关门弟子,但是底下的士兵不太清楚何芝兰和沉玉树到底是什么关系,偶尔见过夫妻二人在路上牵着手散步,想来应该是恋爱关系,但是这次大字报黑白分明地写着这两人乱搞男女关系,不打恋爱报告就在小树林里偷情。 大字报还写得十分香艳,连何芝兰当时穿的衣服样式颜色全写了出来,什么松紧带圆领长裙,沉玉树如何趴在她胸脯上吸乳,仅仅一张大字报的细节,就比那好几十张举报别人的大字报精彩多了。 何芝兰一听就知道是谁写的大字报了。 赵铁柱等了很久,很有耐心,但是一直没等到何芝兰来找他,他决定给何芝兰一点小小的教训。 顺便让何芝兰看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沉玉树还会不会要她,被贴了大字报的男女,大部分情况下男的都会说是女的勾引的,是自己犯了思想错误,是被引诱的,会把责任都往女方身上推。 也许何芝兰会恨他,但是等沉玉树根本不要她了以后,赵铁柱有的是时间慢慢抚慰她安慰她得到她。 公示栏和墙上贴满了白纸黑字的大字报,赵铁柱有意无意地看过去,顾齐鸣正领了一帮他的士兵在疯狂撕大字报,旁边来参加联谊会的女孩儿们则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梁燕儿气得在哭,赵铁花则是翻着白眼骂道:“还有脸哭!真不要脸!” 有别的士兵则小声议论那张香艳大字报的内容。 “全体都有!”顾齐鸣听得议论纷纷脑袋疼,发话道,“都他妈的别看了别看了别他妈的说了!赶紧都滚回去!刚才打到哪了?!四连的还是五连的?!继续军体拳打起来!都他妈的别在这儿围着了!” 军营里阶级性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围得水泄不通再八卦的士兵们也得听从长官命令,都回去继续开元旦欢庆军体拳友好格斗节目了。 操场上穿着迷彩服坐着士兵们一边看前面士兵一对一格斗,一边小声议论着。 何芝兰拦不住沉玉树,她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那两个警卫员讲完,沉玉树就知道那天在小树林里,老婆说的好像有人看着居然是真事儿,他怒不可遏,说话声音倒是意外平静,问那两个警卫员道:“谁贴的?” 警卫员当然不知道,大字报大字报,贴的就是个来无影去无踪。 何芝兰拉着老公的手,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沉玉树本来侧头看老婆是想安慰安慰她,看她一副鹌鹑样儿,像是生气但更像是早就知道了。沉玉树让两个警卫员先走了,伸手摸老婆的脸,非常严肃道:“说名字。” 沉玉树生气的时候,他脸上那桃花眼的笑弧也不减,天生的相貌不笑也似笑。 何芝兰吞吞吐吐还是说了“赵铁柱”三个字,然后她就拦不住他了,他人高腿长,放开她的手往外走,快得她得小跑着跟上。完蛋完蛋,沉玉树打人她见过那么几次,她一直觉得他下手挺狠的,但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他打人有多狠。 士兵们正在呐喊助威,几个新兵蛋子互相架着打军体拳,扫前堂腿踢后腰的,沉玉树从他们身旁快步走过去,顾齐鸣撕完大字报正指着士兵过去一个个问情况,昨晚究竟谁都没在宿舍,然后他就看到大秧子凶神恶煞地走过来了。 大院儿里谁没挨过大秧子的打呀,当年都是一帮光屁股小孩子满街乱跑的时候,沉玉树就长得比他们高那么一截,虽然清瘦但是臂膀上的肉就是壮实,顾齐鸣归结于基因问题,没看沉家白家都是大高个子。 正常来说有人见到沉玉树那张颇为青春清纯的帅脸,洋溢着桃花眼的弧度,不会觉得他在生气。 但是顾齐鸣可太熟悉这个混世魔王的臭脸了,小时候遇到沉玉树和谭丛鱼两个熊孩子,大院儿小孩子都是夹着尾巴赶紧跑了。尤其是沉玉树,顾齐鸣还想过找人一块儿围攻他来着,后果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和小伙伴儿一块儿哭着回去给家长告状,听说后来沉素筠狠狠打了一顿沉玉树。 也算是出口恶气了,顾齐鸣回忆到这儿,看那张臭脸在坐着的士兵们中找人。 顾齐鸣心想哪个倒霉蛋惹着这个打人下死手的大秧子了? 打架啦 何芝兰追上来,她白嫩的脸颊微红,容貌娇艳,蜂腰长腿,身材玲珑有致。 旁边有见过她几次的教官已经悄悄打听出来她的名字,记得她,跟不认识她一直在问这是谁的士兵道:“沉院长的关门弟子,那个……文艺汇演上那个……” “十送红军伴舞那个呀……” “真人长得比电视上好看多了……” 士兵们议论纷纷,赵铁柱也看到了何芝兰,她神情慌张地跑来跑去,他想果然猜得不错,沉玉树那样的家庭那种人,怎么可能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途和联姻的好处。 何芝兰越来越漂亮了,那红艳的唇微微张开,仿佛在等待一个亲吻,赵铁柱心想她被抛弃了,这下肯定回来求他了,到时候他一定亲住这张小嘴儿…… 他还在意淫呢,一拳头打了过来。 “哪只手?!”沉玉树口齿清晰,声音从胸腔共鸣发出来,“我他妈的问你哪只手抓的我老婆胳膊!” 那点儿青紫印记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桓,他花了很久才接受这事儿赵铁柱应该是无心的,但现在一听何芝兰又报了赵铁柱这三个字,都是男人,他立刻就知道赵铁柱不是无心的,是故意的,是在性骚扰他老婆。 他爱她爱得要命,想到有人暗搓搓在意淫他老婆,甚至还真的找到机会上手去抓他老婆胳膊,沉玉树真想一拳头打死这个赵铁柱算了。 “哎哎哎!”有士兵上来劝架,“怎么打人呢?!” 顾齐鸣也跟着往过挤,他是好奇挨打的那个倒霉蛋是谁,劝架?他又没疯,他才不会去给大秧子当沙包。沉玉树突如其来一拳打得赵铁柱鼻血直流,耳朵嗡嗡的,都没听清楚沉玉树在问什么。 士兵们挺有战友情,围过来要挡着,喊道:“你一冲来打我们班长干什么?!格斗有格斗规矩!” 他们以为沉玉树也是来参加元旦欢庆格斗赛的。 沉玉树单掌抓住赵铁柱的额发,另一拳狠狠打上去,打得他脸都变形,旁边马上有士兵过来拉他,还没拉呢,沉玉树一脚踹得赵铁柱跪下,狠狠道:“不说是吧?!那就两个手都给你打骨折!” 说着,他一脚踩住赵铁柱的胳膊,一手拉着赵铁柱的手腕往后扳。 这一看要出大事儿啊,有士兵赶忙喊道:“班长!站起来还手啊!” 赵铁柱不是不想还手,主要是沉玉树一拳打过来太狠了,他脑子还在发晕,又一拳打过来,根本来不及反应又被一脚踢得跪下来,说实话他现在就想跪地求饶,什么格斗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 顾齐鸣则是心中感叹,这大秧子打架风格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上来就下死手,不给折个胳膊折个腿好像就不是在打架一样,怪不得沉素筠把他天天关在家里,这大秧子出门打一次架,得赔多少医药费啊! 几个士兵围上来,沉玉树掰着赵铁柱的胳膊,怒吼道:“都他妈的别过来!” 眼看着班长胳膊要被折断,几个士兵哪能不过来,沉玉树一个肘击,他全身肌肉紧实,爆发能力强,这么简单的一击打,那个士兵当即疼得捂住胸口。 顾齐鸣也挤进来了,喊道:“都别过去!都别动!” 沉玉树要打人,那是拦不住的,这大秧子智商有问题,没烧糊涂前是憋着坏儿的打人,烧糊涂了后是莽着一股劲儿打人,顾齐鸣凑过头去看那个倒霉蛋是谁,靠,居然是赵铁柱。 这下得拦着点儿了,于是顾齐鸣劝道:“沉玉树,你别发疯了,你是不是不认识他?他是……” “他是死定了!”沉玉树掰折赵铁柱一只胳膊,换了个角度去折他第二只胳膊。 赵铁柱听到顾齐鸣的声音,忙哀求道:“指导员!顾指导!快让他停下……啊!” 第二只胳膊也被掰折了,何芝兰也总算追过来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劝道:“老公,别打了……” 顾齐鸣看何芝兰,他知道何秘书,他姨妈顾佩雯带着一起吃过饭,饭局上见过一次。 大概知道她好像是沉玉树媳妇儿?他也没细问。 现在看起来好像是真的。 两只胳膊折完,沉玉树再次挥拳,赵铁柱哀哀叫唤着闭上眼睛,拳头停在了他面前,沉玉树只是吓吓他。 真给人打死了,问题就大了。沉玉树站起身,甩了甩拳头,把那点儿血甩干,皱着眉头对顾齐鸣嘲讽道:“你带的兵啊?跟你一样毛病多,欠收拾。” 顾齐鸣白挨一顿骂,一边指挥人拉赵铁柱去医务室,一边絮絮叨叨道:“沉玉树你真是脑子有病,打人就非得断胳膊断腿,你不知道吗?他是赵铁柱,你姑父那个……” 沉玉树把带血的手放到顾齐鸣迷彩服上擦擦,道:“你觉得我怕赵碧城?” 确实不怕,这个混世魔王小时候就跟赵碧城对着干,不想让他娶沉素筠,在大院儿里闹得鸡飞狗跳的。顾齐鸣摇摇头,劝道:“你给你姑父留点儿面子吧,他这段时间水深火热的,你是不知道……” 梁燕儿哭着挤进来,身后跟着横眉冷对的蒋丽娜。 蒋丽娜本来是来质问顾齐鸣怎么回事儿,上次饭局吃饭还表现出对蒋家一个女孩儿有兴趣,结果这早都和梁燕儿暗送秋波偷偷摸摸搞起来地下恋爱了。 但是,她看到了刚打完人的沉玉树。 “玉树!你回来了!”蒋丽娜扑上去要抱他,沉玉树赶忙避开。 何芝兰也上前牵住老公的手,她是不太明白蒋丽娜没事儿就要提两句沉玉树,在每天去学院看早课的时候,她坐那听蒋丽娜讲沉玉树为了她怎么濒死挣扎带着她游回去岸边,说什么沉玉树小时候就为了她宁愿去死,这个自欺欺人的恋爱脑逻辑何芝兰理不清楚,干脆不去理解了。 蒋丽娜看到沉玉树顺从地被何芝兰抱住胳膊,又是惊讶又是伤心,道:“你们……原来上面写的都是真的……你们是真的在小树林偷情……” 她看到大字报了,写得太详细她觉得是编的。沉玉树怎么可能和何芝兰搅和在一块儿,还带着人去小树林偷情做爱,一点儿都不像是小时候大院儿里逮住人就欺负的沉玉树,沉玉树打人可不分男女,恶作剧起来管你是男是女,管你家什么背景,他和谭丛鱼玩得开心最重要。 “别胡说八道。”沉玉树皱眉,“这是我老婆。” 他干脆一手揽住何芝兰的胳膊,对着顾齐鸣道:“顾阿姨也介绍了吧?我们今年五月那会儿领的婚证。” 何芝兰被他揽住,他的气息浓烈,从她身体里到往外冒,何芝兰脸微微发红。 “靠,胡大爷说得没错,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顾齐鸣听大院儿里几个人讲过,尤其以胡大爷吹得神乎其神,什么小沉那媳妇儿不是一般的漂亮,“何芝兰是吧?这不是咱第一次见面,上次咱们饭局上见过面,你急着打包蟹黄汤包回去……” 何芝兰脸一热,记起来了,当时忙着回家陪休假的沉玉树,根本也没在意顾佩雯给她介绍饭局上的人。而且饭局也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她偷听他和梁燕儿私会。 梁燕儿哭着道:“顾齐鸣,你参加什么饭局?相亲饭局吗?你答应我的话不算数了吗?” 顾齐鸣头疼地偏过去道:“就是正常吃饭啊,我答应你的话肯定算数啊!” “那你为什么和何芝兰吃饭?”梁燕儿对何芝兰还是有点儿危机感的,第四届全军文艺汇演上,何芝兰可是大出风头,这样一个长得漂亮又往军政圈挤的女人,“你以为你能和何芝兰在一起吗?沉院长培养她是要往中央送的……” 顾齐鸣赶忙捂住她的嘴巴道:“你哭昏头了吧?何芝兰是沉玉树老婆,你刚才没听到啊?” 她还真是哭昏头,没注意听沉玉树在讲什么,光顾着听顾齐鸣讲饭局往事了。 蒋丽娜则是含着泪道:“我不相信!玉树,是不是沉姑姑逼你的?你明明最喜欢我了……” 沉玉树皱着眉道:“蒋丽娜,你在说什么?” 蒋丽娜一抹眼泪,喊道:“我就知道男人都是负心汉!你也是没良心!” 然后她就跑了,沉玉树被她这一出弄得摸不着头脑,转头要给老婆解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何芝兰则是摇摇头道:“玉树,咱们回去吧。” 好好一个元旦联谊晚会被张贴大字报给搞毁了,赵如意十分心痛自己光顾着和蒋恩铭跑出去放烟花,错过了这一场世纪大八卦。其实蒋丽娜一直以为沉玉树喜欢她,背后还是有赵如意这个推手在的。沉家和蒋家不对付,赵如意就喜欢逗逗蒋丽娜,知道她喜欢表哥,没事儿就在她面前讲讲表哥近况以及表哥一直单身着,表哥喜欢的类型是貌美爱跳舞的女孩儿~她也没说谎,表嫂不就是嘛~ 赵如意跟沉玉树一起长大,把表哥那股憋着坏儿的恶作剧学了个十成十。 赵如意内心可惜,没看到痴女为爱疯狂掉泪,一定十分有趣,比泼她一身红油漆还有趣。 家变 1978年1月1日,新闻联播正式开播。 中央广播电视大学也在春节前一天正式开学,何芝兰跟着顾佩雯去参加了开学典礼,其实事情从那个时候就苗头了,顾佩雯因为座位排序的问题同人发生了争执。 何芝兰回家后,沉玉树就不见了踪影。 不光是沉玉树,沉素筠以及赵碧城都不在家,好好一个除夕团圆夜,竟然找不到一个人。 就连赵如意也被赵家亲戚接走了,何芝兰没了主意,想去找张春芽,居然也没找到,大雪纷飞的除夕夜,她坐着军用吉普车来来回回地赶路,最后居然是大嫂送来一盘饺子和她吃了年夜饭。 大嫂林秀美不懂这些事,听何芝兰不停地打电话,小声埋怨道:“你早说广播电视大学能上去,为啥不让我家那个……” 何芝兰刚听完顾齐鸣传递的消息,整个人处于一种震惊恍然当中,对大嫂的话置之不理,只是不停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秀美也看出来何芝兰不对劲儿了,其实除夕夜大家都凭空消失本来就很不对劲。 她把吃剩下的饺子装起来准备带回去,对何芝兰道:“小妹呀,有什么事不要急,慢慢……” “大嫂,这件事……”何芝兰组织语句,有点儿发呆道,“这件事我急也急不来。” 去年三月她和沉玉树,一个刚刚流产完精神大受打击,一个在禁闭室里接受调查,顶上的消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五月两人心意相通定好了日子准备婚礼,结果沉司令来不了,那时候就有问题了。 1977年3月,中央军委座谈会上提出了十个应该不应该的问题。 清洗队伍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文革当中混乱的军队在文革结束后逐渐分出站队,内斗白热化,你抢我杀,都害怕对方重新站起来给自己找麻烦。各个军区都有各个军区的大小问题,蒋家准备好了材料从除夕夜开始围剿沉家。 这种事情发生都是一瞬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铐走了。 林秀美听不太懂,只知道小妹夫家出大事了,捂着心口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保华年后还能不能回来呀?沉姑姑托的那个人不会给你大哥找麻烦吧?” 何芝兰根本没法去思考这些,她想的是沉玉树在哪?沉玉树被关去了哪里?又是以什么罪名关走的? 请军用吉普车送走了大嫂林秀美,何芝兰开始想自己能找谁帮忙,发现谁也帮不了她,她能认识的都是沉家势力范围内的,都是要接受隔离审查的,直到谭时秋敲开了六号楼的门。 这种重大事件已经超乎了何芝兰的预期,她连哭都哭不出来,看到谭爷爷的那一刻,居然想的是这不是一本小说吗?为什么一切都这么真实?沉家在小说后期不是势力很大吗? “兰兰哇!”谭时秋长叹一口气,“要不要搬去我那住撒?玉树娃娃儿走之前让我好好看着你撒。” 谭时秋的方言,何芝兰连猜带蒙,总算是将事情捋出来个大概,沉司令年前去东南亚那边走过场人出事了,结果蒋家提交的材料显示沉司令和东南亚有私下武器交易,往大了点儿说,一些新式武器图纸的交易就是属于卖国行为。 但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还要打个问号,情况到底没这么严重,沉家的势力太复杂了,背后牵扯的人太多,一个沉家倒下将会是政坛大清洗,所以各方势力都在往里面伸手,都在疯狂捞沉家。 捞沉家等于捞他们自己。 何芝兰浑浑噩噩跟着谭时秋住到了谭家小山楼,空气清新,坏境不错,还有专人负责打扫卫生和提供食物。但她成夜成夜睡不着觉,这种事她是第一次遇到,就算谭时秋跟她讲是因为谁因为哪件历史事件,以至于发生了除夕夜突袭,她还是不懂。 四月开始摘右派帽子,沉素筠出来了,还帮着一个叫上官鸿的拨乱反正了。 沉姑姑出来后,带出来的消息更多了,就是没有沉玉树关在哪的消息。 原来那场洪灾是人为,蒋家插人进去调查,将整件事儿都栽到沉玉树这个护林员头上,后来利益交错下审查结束,沉玉树被放了出来,没想到蒋家这一次又换了个说法,说是沉玉树为了回城炸开了水库。 材料翔实,甚至有知情人证,董娇娇田杰的口供对沉玉树非常不利,但同时又有文朝霞等知青的有利口供,整件事情扑朔迷离,调查进程一拖再拖,蒋家又从党校食堂开刀子道这是文知青与沉家的利益交换。 更甚者还拿出了沉玉树当时写给沉司令的涂鸦式的信,里面是请求沉司令给何芝兰回城名额。 有权力就走关系,在这个时代非常常见,平常不算什么,但是真的摆到台面上,又是一大罪状。 其实哪个当官的敢拍拍胸脯一点关系都没走过? 何家又拜托了沉家那么多事,从大学名额到退伍名额,甚至还有计划生育办的手续。 不出事儿还好,一出事儿全是罪,甚至还有元旦欢庆会上,沉玉树打折了赵铁柱两只胳膊的事儿。 在沉素筠回来后,忙得脚不沾地找人,何芝兰也搬回去了六号楼,党校秘书的职位暂时保留,顾佩雯向她保证一切会很快结束,她很快就能回去继续当秘书。 何芝兰在泾渭学院开始代课,忙起来好,忙起来就不会想这么多。 六月,热暑难耐,何芝兰在校门口等军用吉普车来接她回家,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她在想沉玉树能出来放风吗?到底被关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连沉姑姑都没有他的消息? “何芝兰。”赵铁柱的两只胳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拿放东西的时候,还是不太顺手。 女孩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后退两步。 赵铁柱冷笑一声道:“知道沉玉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她不知道,何芝兰后退着往警卫室走,赵铁柱追上去道:“如果我不撤诉,他至少是无期徒刑。” 何芝兰停下脚步,赵铁柱继续道:“沉家得罪的人太多了,沉司令走了,多少人等着弄死沉家最后一代人。” 何芝兰站在原地,声音冷静道:“赵铁柱,你找我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意思。”赵铁柱看她瘦了不少,但风姿不减,“何芝兰,你最好早点跟沉玉树离婚,不然被他牵扯进去……” “这是我的家事。”何芝兰声音依旧冷静,道,“就不劳您费心了。” “你和他离婚吧。”赵铁柱直接道,“你嫁给我,我会撤诉。” 何芝兰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道:“你在说什么?” 赵铁柱被打了一顿,反而对何芝兰更来兴趣了,沉玉树这种干部子弟能看上的能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赵铁柱心里扭曲着自己本身对何芝兰的好感,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他就是想得到这个女人。 “我撤诉,至少案宗上少他一条罪状。”赵铁柱道,“不然你还是要等,等他无期徒刑出来吗?” 何芝兰还是第一次听沉玉树的刑期,沉素筠和她大概讲了来龙去脉,但她根本不知道沉玉树身上到底有多少罪状,要判什么刑期。 “我不会和他离婚的。”何芝兰直接道,“如果是无期徒刑,那我就等他一辈子。” 说完,军用吉普车也来了,她头也不回地坐车走了。 七月,赵碧城出来了,带了更多的消息,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何芝兰听得脑袋发胀,只想知道沉玉树被关在哪,怎么才能去探监,没人告诉她。 后来,何芝兰才知道他们一直都在瞒着她,不让她见沉玉树,这甚至是沉玉树的主意。 因为大清洗突如其来,阵仗大到沉玉树担心自己真的会死在狱中,他让赵碧城带了离婚文件出去。 何芝兰拿着圆珠笔,始终签不下去,那份离婚文件就压在六号楼的卧室斗鸡眼娃娃下。 八月,《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在北京签订,顾佩雯通知她可以回党校上班了,但还是没有沉玉树的消息,何芝兰隐约感觉到了大家都在瞒着她关于她丈夫的情况。 需要瞒着她,证明这个情况肯定不好,直到她见到那个和沉玉树九分相似的美国舅舅,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不好。白毅西装革履,斯斯文文,告诉她必须要签那份离婚文件。 “兰兰,中美关系逐渐破冰,派遣留学生的问题也在讨论当中。”白毅把离婚文件和留学文件放在一块儿递给她,道,“玉树希望你能跟我走。” 他们知道沉玉树关在哪,他们知道,可他们不愿意告诉她。 何芝兰迟疑了一个多月的决定早已有了答案,她把文件推回去道:“我尊重他的决定,因为我爱他。” “可是,我更爱我自己,我更尊重我自己的决定。”何芝兰语气坚定道,“我要留下来等他。” 完结撒花(终于肝完了 y u w angsh e.i n 晃晃悠悠到了十一月,中央政治局宣布为“天安门事件”等错案平反。 年底十二月中美建交联合公报发表,决定自1979年1月1日起两国建立外交关系。同日,美国宣布断绝同台湾的外交关系。 何芝兰随着顾佩雯进进出出,想方设法打听关于自己丈夫的消息,反而知道了三沟洪灾的真相调查。 居然是董娇娇联合着田杰合伙作案,何芝兰没想到这个重生女主疯到这种地步,三沟洪灾死掉的人不计其数,其背后的隐情多少人等着调查,蒋家有插手进去,别家也有插手进去,各方势力牵扯下,这件事情反而是越查越接近真相。 董娇娇和田杰都是死刑,有法庭书记员给何芝兰透露消息董娇娇当庭发疯道自己是重生的。 这种离奇鬼话自然没人相信,更何况她除了说以后房价会涨到离谱这件事以外,对未来居然没什么别的说法。书记员觉得这人是真疯了,谁买房子呀?这年头房子都是公家分配的,根本没有买卖房屋的概念。夲伩首髮站:san yeshu w u .v i p 又是一个风雪日,又是一年除夕夜。 何芝兰一个人在六号楼住着,没有参加赵家的家宴,而是把斗鸡眼绵羊娃娃放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守着煤球炉子煮火锅,怒骂道:“沉玉树,你不想见我,我还不想见你呢!” 1979年2月,对越战争发动,何芝兰总算知道了自己的丈夫在哪。 原来从白毅舅舅回来后,沉玉树就进入了保密状态,说是坐牢也是坐牢,一边接受审查一边继续画图纸打模型,直到中越边境发生冲突。 这场战场没有持续多久,三月中战争即将结束,她也踏上了去往美国的私人航班。 沉玉树在战争中受伤,直接被白毅找人从越南送去了美国治疗。 从机场被白毅舅舅开车接回去,她已经一年多没见到沉玉树了,心里忐忑不安,看着路上不断闪过去的树木,她在想沉玉树的脸长什么样,居然只记得那个笑起来若有若现的小酒窝。 她刻意忘记他的样子来保持自己不过度思念而过度悲伤。 三月的华盛顿,还有点凉意,何芝兰在白家的乡村别墅里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沉玉树。 他的腿受伤了,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进行复健,何芝兰以为自己会大哭大叫会痛哭流涕,但现实是见到他那张清瘦的脸,她的第一反应是微笑道:“沉玉树,我回来啦!” 彩色电视机播放《battlestargalactica》,沉玉树昏昏欲睡,何芝兰侧躺在他怀里吃披萨,看得津津有味。参加过战争的沉玉树更沉默了些,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倾听何芝兰讲话。 白家从清朝就开始有留学史了,到白毅舅舅这一代,他是子承父业做律师的,继续开事务所,同时还入股了好几家不同医科的诊所。白薇名下的资产也不少,这间乡村别墅就是她的,当年白毅知道妹妹出事,想要回国带走沉玉树,但是与沉司令僵持不下,最终还是没有带走沉玉树。 这次从越南带走沉玉树,他干脆就没有问沉素筠的意见,直接找关系将人接走。 何芝兰见丈夫总是闷闷不乐,她偷偷考下了驾照,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硬是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沉玉树上了车,她计划了一场私奔之旅。 一路高歌chucke’sinlove,何芝兰拍着方向盘唱道:“how e?wesay~hey,whatcouldmakeaboybehavethisway?” 沉玉树终于笑了,开口道:“老婆,你跑调了。” 五月的华盛顿樱花盛开,何芝兰推着轮椅上的沉玉树去逛国家美术馆,围栏围起来正在修建贝老师的新作品,何芝兰带着沉玉树乘坐电梯到二楼莫奈专区,到了《lapromenade》那副画前。 她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道:“以前我最喜欢来这里看这副画,不知道为什么,它总是让我感到平静。” 何芝兰带着他去她之前走过的地方,两个人还撞上了游行队伍,最后在一个小酒吧里和一群人拼酒喝,何芝兰喝得醉醺醺,推着轮椅上的沉玉树到了一处公园深处。沉玉树本能危机道:“要不要叫车早点回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何芝兰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的手枪道:“舅舅留给我防身用的。” 沉玉树接过来,单手拆枪膛检查子弹,他的神情专注,何芝兰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沉玉树抬起桃花眼看她,两人重逢近两个月,同床共枕但是并没有逾矩。沉玉树想要她,但是更自卑于自己还未恢复好的腿,他已经能站起来了,但是走路歪歪扭扭的还需要人扶着。 湖边波光粼粼,有天鹅游动来游动去,何芝兰醉醺醺道:“姑姑讲你小时候很喜欢去西塘游泳,那里有两只白天鹅你很喜欢。” 沉玉树“嗯”了一声。 何芝兰躺靠到他腿上,笑眼弯弯看他道:“你不在的一年里,我每天都去西塘看白天鹅。” “看到它们就好像是看到你。”何芝兰蹭蹭铺在他腿上的毛毯,道,“我好想你呀,玉树。” 沉玉树低头去亲她的额发,小声道:“我也好想你,老婆。”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离婚文件?”何芝兰委屈道。 沉玉树沉默。 何芝兰起身,亲亲他的唇道:“沉玉树,你要把我交给谁呢?谁会像你一样爱我?” 炙热的五月,微风缓缓吹动女孩的发和男孩略长的发,发丝交缠在一起,一声“对不起,我爱你”消失在两人接吻的唇中。 私奔之旅果然有效,回家后的沉玉树会主动问何芝兰最近在看什么漫画书,为什么《battlestargalactica》很好看,以及超级多超级多关于文化碰撞交流的问题。 何芝兰乐于解答老公的十万个为什么,觉得他像个刚出鸟巢的好奇宝宝,简直可爱极了。 六月热意来袭,何芝兰已经习惯于黄昏时刻推着轮椅上的沉玉树去周围的国家森林公园转转。 两人逛到一处密林,何芝兰看到小鹿跟着母鹿在喝水,于是放轻了脚步,沉玉树道:“你走近点看,不用推我了。” 推动轮椅的声音比较大,自己悄悄走过去确实更安静些。 何芝兰在西塘天天看白天鹅,养成了爱看动物的习惯,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看鹿群,看得专心致志。 完全没注意身后的丈夫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沉玉树走到她身后,低头看她雪白的脖颈,那里有泛着牙印的红痕,是他昨晚在她身上留下的。 他轻声唱道:“darlin',forsolong~youandmebeenfindin'eachotherforsolong~andthefeelingthatifeelforyouismorethanstrong,girl~” 何芝兰转身看他,他继续唱道:“takeitfromme~ifyougivealittlemorethanyou'reaskin'for~yourlovewillturnthekey~” 他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的戒指盒,打开是一个流光溢彩的钻戒。 “i,i,iijustwanttobeyoureverything~openuptheheaveninyourheartandletmebe~thethingsyouaretome~andnotsomepuppetonastring~” 何芝兰笑着拿起钻戒戴上手,沉玉树站起身来,抱住她转圈儿,亲她的发,亲她的脸,亲她的唇。 七月,在乡村别墅里,在牧师的见证下,两个人办了一场小型婚礼。 何芝兰被舅舅送去会计学校学习,打理白薇留给沉玉树的财产,而沉玉树则加入了枪支俱乐部,开了商业靶场。夫妻两个人的孩子问题也被舅舅提上日程,说到去年世界上首位试管婴儿已经诞生了,他与不少医生有私交,带着夫妇二人去做检查,最终确定方案要做体外受精试管婴儿。 又是一年炙热五月,沉玉树与何芝兰的第一个孩子诞生。 沉玉树给他取名为沉止,一是老婆的名字,一是他真的不想再要孩子了。 如果不是舅舅老是缠着何芝兰灌输传宗接代,何芝兰被说得不胜其烦,把压力嫁接过去疯狂说沉玉树,沉玉树根本都不想让老婆冒这么大风险怀孕。 新手老爸沉玉树被沉止这个,与自己长相如出一辙性格也一摸一样的小男孩,折磨得想杀人。 总算是知道沉素筠为什么在自己小时候老是下狠手打自己了,这也太烦人了! 孩子大了点儿可以送去幼儿园了,沉玉树总算是能坐下来和老婆喝喝酒谈谈心。 炙热的五月,一场暴雨袭来,沉玉树拉着老婆去雨中跑跳,他欢呼着道:“兰兰~” 何芝兰骑在他脖颈上,喊道:“驾驾驾~骑大马~” 番外篇Y2K 初秋时节,七月流火。 《卧虎藏龙》在中国上映,火得一塌糊涂,沉止不知道从哪儿收来dvd版,约了一个又一个女孩一起看电影顺便做爱做的事。他从公寓出来,勾肩搭背一个女孩,招手出租车把人送走,正好被何芝兰看到。 于是周末回家的早餐,何芝兰一边喝油茶,一边笑眼弯弯道:“isawyouwithanewgirljustyesterday~whatishername?” “omg!jesus!”沉止从冰箱里拿冰牛奶出来倒cereal上,“mom,mindyourownbusiness……” 他话还没说完,拿着报纸看的沉玉树立刻警告道:“donottalkbacktoyourmomlikethat!” “fine~whatever~”沉止拿勺子要吃早餐,沉玉树直接长胳膊伸过来拿走他手里的勺子。 “爸!”沉止带着怨气道。 “给你妈妈赶紧道歉,自己住公寓不到半年长本事了?”沉玉树可不会惯着他。 公寓的水电物业费全是爸妈在交,他还是个学生,没赚钱能力,不得不低头道:“sorry啦老妈~” 何芝兰知道这小子什么德行,摇摇头道:“你别给我道歉,你要给那个你记不得名字的女孩道歉。” 沉止去抢勺子,沉玉树拿勺子轻轻敲他额头一下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我是搞不懂。” “你们两个老古董,我才是搞不懂。”沉止捂住额头,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去厨房重新拿勺子。 何芝兰还真算不上是老古董,她觉得自己挺开放的,毕竟也是在现代社会生活过的,但是沉止这个作风开放到她是大开眼界,不太明白这个儿子究竟随了谁。 一夜情都不算什么,记不得名字更不算什么,她甚至有一次去公寓看望沉止的时候,见到两个女孩被他勾肩搭背地送出来。 “做好安全措施,大家你情我愿,又有什么问题啦~”沉止拿了新勺子吃早餐,忿忿不平为自己辩解道,“你们两个给了我这副好相貌,扑上来的人太多还是我的错咯~” 沉玉树懒得理他,一展报纸,充耳不闻地继续阅读新闻。 何芝兰则叹口气道:“ivyweek你为什么缺席?拜托你这位沉大公子能不能用点心在学习上……” 沉止心不在焉道:“反正舅爷爷和议员有关系,推荐信……” 何芝兰装不下去慈母了,怒吼道:“沉止!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你一辈子就走关系吧你!” “有关系为什么不能走?”沉止耍无赖道,“我……” 何芝兰冷笑一声道:“你想得美,这次常青藤交流会接待我已经让舅爷爷安排你去了,你给我好好表现,别想着蹭议员推荐信,天天就知道窝在公寓里不好好上心自己的生活,哪天我给你把卡全停掉!” “妈妈~~”沉止立刻变了一副模样,和父亲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垂下来带点儿泪光道,“我亲爱的母亲~~我敬爱的父亲~~” 他转头去看沉玉树,沉玉树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再转头回来看何芝兰,哭唧唧道:“别呀,上次你把卡停了,我餐厅吃饭吃完刷不出钱,太丢脸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何芝兰冷着脸冷着声音道,“好好做人,要是交女朋友就带回来见父母,你怎么答应的?” 沉止混乱的男女关系都出了名了,他像是一个打卡点,没睡过他就好像是没在米斯特私立高中上过学。就连白毅都私下跟何芝兰提了提要好好管教这个孩子,但是怎么管呢,何芝兰一直信奉民主家庭氛围,从小到大都是拦着沉玉树揍儿子。 沉止还挺会装乖,何芝兰一直觉得自己的教育方法没问题,直到青少年时期沉止开始给她放大招。 看来真的和沉玉树当初说的一样,孩子生下来就是一个无法控制的人,养孩子简直就是遭大罪。 沉止也很委屈,小声道:“她们自己来找我的呀……而且我现在……我这个年纪……ijustcan'tcontrolmyself……” 他真的控制不了,瘾太大了,自己玩自己总没有抱着一个温暖躯体来得舒服。 眼看着沉止说话越来越离谱,沉玉树皱眉发话道:“闭嘴吧,吃完饭去舅爷爷家,这个月都别回来了。” 沉止哼哼道:“爸你就知道找一切机会赶我出门……” 沉玉树放下报纸,表情真诚道:“既然知道你这么不受欢迎,那就拜托你认清自己的位置,好好听你妈妈的话,不然下次停你卡的就是我,我给你停掉就别想着再恢复了。” 沉玉树说话算话,沉止领教过,当即闭嘴了。 大怨种儿子吃完早餐气呼呼地开车走了,何芝兰看着窗外摇头叹气道:“我真怕他突然哪天给我领回来一个孩子,我连孩子妈是谁都不知道……” 沉玉树从后面抱住她,亲她的脸,平静的声音下带着点儿幸灾乐祸道:“当初舅舅和我的意见相左,你非要听从舅舅的意见来折腾我,这下开心了吧~~” 养孩子简直和沉玉树预料的一模一样,何芝兰的大部分精力全分给了孩子,从小到大还不准他揍儿子,搞得他看沉止哪儿哪儿都不爽,尤其那张和他差不多翻版的脸,犯错了总是嬉皮笑脸的往他老婆身上贴,搞得他老婆心软就不收拾这孩子了,真熊孩子一个,气煞他也。 再一次去公寓探望孩子的时候,何芝兰遇到了四个女生,金发碧眼的,棕发绿眼的,红发紫眼的,还有一个黑发黑眼的她还认识。 白毅朋友的孩子,见到何芝兰大大方方打招呼道:“auntie~” 沉止那张和沉玉树几乎一样的脸,还光着膀子带着欢爱痕迹,嬉皮笑脸的从女孩们身后走出来。 何芝兰三观受到巨大冲击,立刻停掉了儿子的卡。 沉止也犯起了倔,主动从公寓搬到公园里,搭了个帐篷,带把吉他要做流浪歌手。 这可给何芝兰气个半死,沉玉树见老婆真生气了,也不看热闹了,一个人去公园里寻寻觅觅,非得把这熊孩子找到好好揍一顿,揍服气不可。 静夜的公园,人群拥挤,喝得烂醉的年轻人肩撞着肩唱道:“desperateforchanging~starvingfortruth~i'mclosertowhereistarted~i'mchasingafteryou~” 用彩带围起来一个小小的舞台,沉止抱着个吉他站在主位弹唱,身后还有好几个贝斯吉他手,一整架鼓敲得震天动地,下面醉醺醺的人群欢呼着跟着唱道:“there'snothingelsetolose~there'snothingelsetofind~there'snothingintheworld~thatcanchangemymind~” 沉玉树往过挤,有喝得半醉的金发女生立刻拉住他抱住欢呼道:“henry!!!” 沉玉树皱着眉扯开对方的手,旁边有比较清醒的女生道:“thisisnothenry~” 她睁大眼睛看沉玉树,语气非常确定道:“thisishenry'sbigbrother!” “brother!”周围围着的几个人莫名其妙立刻欢呼起来,不停地喊道,“brother!brother!” 沉玉树突然被围住,皱起眉头,正想着怎么挤出去,旁边一个黑发黑眼的女孩见到他,忙道:“沉叔叔!你怎么来了?!” “i'mlivingfortheonlythingiknow~i'mrunningandnotquitesurewheretogo~andidon'tknowwhati'mdivinginto~justhangingbyamomentherewithyou~justhangingbyamoment~” 音乐声巨大,沉玉树没来得及说话,前面挤着的人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 沉止一甩吉他,跳下来开始拉架。 “henry!!!”沉止跳下来,立刻被一群人围住。 沉玉树来不及跟这个舅舅朋友的孩子说话,马上从人潮中往前挤,那里打架的几个人,他看到其中有一个腰间有枪。一场混战,人群在喝醉后更是藏不住任何情绪,高中生们打得难舍难分,沉玉树上去拉住那个腰间有枪的,摁住他要拿枪的手,将枪抢过来,单手拆枪膛,另一手抽弹匣,瞬间把子弹全卸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只有离得最近的男孩看清了,他猩猩捶胸欢呼道:“ohhhhhhh~” 沉止也看见了,硬着头皮道:“爸……” 顺着公园的林道往里走,沉止缩头缩脑地心想这顿打逃不掉了,妈妈和舅爷爷都不在,老爸这是单军突袭,拿准了要来好好揍他一顿。不行,一会儿一定要哭得梨花带雨,越凄惨越好。 于是沉玉树转过头来,在月光下看到的就是自己儿子在垂泪。 沉止和沉玉树相貌一看就是亲生父子,唯有在哭的时候,那点儿可怜样还挺像何芝兰。 “爸……我知道错了……”沉止哭着道,“那能怪我吗?我跟你们都说了……我控制不了啊……” 沉玉树本来想的是打一顿,让他写保证书,带回去给何芝兰道歉,然后再看何芝兰什么态度,实在不行就送寄宿学校去,眼不见为净。 但现在看他哭得凄凄惨惨的,心里有一块儿地方不由得柔软下来,道:“你做什么我不想管,但是你别老惹你妈生气成不成?你别给我找事,我也懒得给你找事。” 沉止呜呜道:“我妈非得要我带女朋友,我哪儿来的女朋友,我们这都是露水姻缘,好聚好散。” “让你别滥交,你是鸭子啊天天赶场?”沉玉树看他边哭边回嘴,有点儿烦他了,语气重道,“别回家了,干脆去卖身赚钱好了。” 沉止还没听他爸说过这种话,有点儿懵,假哭都忘了,道:“您还知道鸭子呢?” 沉玉树给他脑袋一下,道:“演习都演不全套,也就你妈心软吃你这一套,我知道你年纪小忍不住,瘾大就去跑步知道吗?” 沉止双手捂住脑壳,嘟囔道:“我天天跑呀……您这个方法就……” 就很不管用,他也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多精力,就是需要发泄出来,不然身体会很难受。 沉玉树本来是想打他一顿,被他这么一哭一啰嗦,也懒得打他了,直接发话道:“给你联系瑞士的学校,你走远点儿,别让你妈看见就行。” 说完,他要走人,刚出了林道,那帮聚会的人见到父子二人,立刻欢呼起来。 “henry!!!”“brother!!!” 沉玉树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堵着,战争留下的创伤后遗症使得他有点儿恐惧人多的场合,说不清的烦躁不安,会很想开枪杀人。于是他黑着脸从边上往外走,有一个金发女生拿出纸条塞到他裤袋里,抛了个媚眼儿道:“callme~baby~” 沉止赶紧在他爸发飙打人前,伸出长胳膊把塞到沉玉树裤袋里的纸条捡出来,给金发女生抛了个媚眼儿道:“anytimeforyou~mybaby~” 沉玉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沉止揽住金发女生的肩膀,旁边舅爷爷朋友家的女孩问道:“你怎么看起来哭过?你还会哭呢?” “你不懂了吧~”沉止嬉皮笑脸道,“老沉就吃我这一套,从小我就发现我一哭他就神情变温柔了,总结规律后我发现是因为我一哭特别像我妈~” “沉叔叔还真是……”女孩有点儿向往道,“痴情啊……” “那也不看看我妈有多好,我要是遇到个我妈那样的,我也痴情。”沉止嘻嘻笑道,“可惜遇不到呀~” “得了吧你~”女孩一锤他的胸膛,斜他一眼,“一个能满足你?” 沉止哈哈大笑,他怀里的金发女生听不懂中文,发问道:“henry,whycan'tyourbrotherjoinus?it'sgonnabealotoffun~” 沉止喷笑,转过头问女孩:“你们都以为那是我哥吗?” “他们看不出年龄,”女孩摇头道,“而且沉叔叔太帅太有型了,你没看刚才他抢枪卸子弹,旁边那几个惊得都在欢呼。” 常青藤盟校没去成,沉止直接被送去瑞士,机场分别何芝兰哭得稀里哗啦,沉玉树看看手表,声音平静道:“进去吧,快误机了。” 临到分别,沉止才有点儿反应过来老爸这是存心的呀,也没想个别的招儿,就想着把他往外送。要离开处处爱护自己的老妈,沉止有点儿后悔了,依依不舍地拉着老妈的手,拥抱了一下,这次是真哭了,哭着去赶航班了。 熊孩子终于送走了,沉玉树开车回家的路上感觉天都亮了。 他是亲情缘分薄,父母双亡,没有过父亲的榜样,自己本来也不想做父亲,赶鸭子上架养沉止,如果不是何芝兰在旁边指挥教育,说实话他肯定学沉素筠的打骂教育,虽然不科学但非常有效果。 忍了十来年,终于解放了,沉玉树回家后第一时间就是带着老婆去庄园度假。 白薇留给沉玉树的财产里有这座荒废的庄园,何芝兰花了很多心血和钱将这座欧式庄园又重新修缮好,本来是准备送给儿子沉止的成年礼物,但这孩子太不省心了,有了这个庄园估计天天就开性爱派对了。 沉玉树坚决不同意加上沉止也不争气,所以这座庄园被沉玉树计划成送走熊孩子后的第一站。 当年和老婆一起去山上玩,其实是相当于度蜜月,他听祝老师和技术员聊天讲西方婚姻,结婚后有蜜月旅行等等,那时候何芝兰已经和他互通心意,他很想带她过一段西式化的生活,让她更接近她所在的那个时代的一些流行文化。 他知道她有思乡之情,他一直想的就是怎么讨老婆欢心,他爱她爱得极深,她的欢愉会触动他的欢愉,那种愉悦的情绪令人上瘾,令他更加无法自拔的爱她。 汽车一路开到迷宫式的林木深处,巨大的雕花铁门在输入密码后缓缓打开。 烟雾蒙蒙,大片落地窗,繁复精细的彩色玻璃,幽幽燃烧的各色蜡烛,整个庄园有一种哥特式的诡异美感。何芝兰躺在柔软的地毯上,手旁边是酒瓶,她拿着长吸管懒懒地喝着,身上薄薄的丝绸睡衣滑落,沉玉树趴在她腿间舔穴。 地毯上的手机响铃,何芝兰瞄了一眼,连忙坐起来接电话。 “宝贝!”何芝兰的声音满是欢喜。 沉玉树伸胳膊拿她的手机,沉止还在电话那头拉长了声音絮絮叨叨撒娇道:“妈~爸爸不让我给你打电话,但是我那张卡……” 何芝兰伸脚踹踹丈夫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卡有限额,他在酒吧买单出了问题,何芝兰安慰了沉止,保证会给银行管理人员打电话。 沉玉树听得皱眉,伸手抢过老婆的手机,对着手机那头怒吼道:“沉止!你那张卡是我给你开的!你他妈的跟我说什么限额?!” 沉止听到老爸的声音,立刻挂断电话。 熊孩子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来打电话骚扰老妈,老沉这么绝情送走他,还一个星期内不准给老妈打电话,他气不过,他就要打电话。 喝得半醉的何芝兰无奈道:“你别老是骂他呀……” 沉玉树伸手轻轻捏捏老婆的鼻子,扔掉电话亲她的唇,道:“宝贝宝贝,他是你的宝贝,不能打不能骂……” 何芝兰听出那股醋意,发笑道:“他也是你儿子啊……” “他要不是我儿子,早被我扔出去了。”沉玉树低估了自己的嫉妒心,尤其是何芝兰三两句话总离不开沉止怎么样怎么样,听得他就烦,一个熊孩子,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然也不会宠得他现在不知天高地厚,男女关系混乱到沉玉树隐隐怀疑这孩子可能脑子也有问题。 纯爱党沉玉树不太理解儿子沉止的放纵快乐,一个陌生人三两句话就能滚到床上去,这有什么快感可言? 他亲亲老婆的唇,伸手抱住她,让她躺到在自己怀里,拿起吸管喝了一口酒,低头喂给她。 来来回回地喂酒,唇齿交缠,何芝兰喝得有点儿多了,嘿嘿嘿地傻笑着,道:“哇……十几个玉树……” “都好帅啊……” 沉玉树跑圈儿的习惯没有停下,甚至还增加了去健身房锻炼的习惯,沉玉树知道老婆喜欢自己这副身材和容貌。他低头亲她的唇,额头碰着她的额头道:“兰兰……喊我宝贝好不好……” 何芝兰哈哈大笑,喊道:“宝贝~” 沉玉树也被自己的幼稚举动逗笑了,道:“还是喊我老公吧,这也太奇怪了。” “老公~~”何芝兰从善如流,她喝醉了就特别乖,而且笑点极低。 “老婆~”沉玉树亲她的脸颊,将人公主抱起来,摁倒在巨型柔软沙发上。 薄薄的丝绸睡裙被他撩起来,他胡乱亲吻着她,胡渣刺着她柔嫩的脸颊下巴,何芝兰被痒得发笑不断躲避亲吻,沉玉树大掌握着她的腰身,在她躲避中,进入了她的身体。 他很喜欢做爱,瘾很大,但是刚有了沉止后的那几年,忙得照顾他,又要考虑老婆的身体情况,他一直就在忍,忍啊忍,没想到一忍就是忍到了现在。 期间也不是没有与老婆做爱,但他无法把全部精力都发泄到老婆身上,大多数时候都是满足老婆后自己再管自己,可是自己管自己到底和心爱的人做爱是不一样的。 沉玉树压住她,低头舔吻她的乳,身下缓缓抽插,何芝兰醉得昏睡,他亲她的唇,在她耳边喘息道:“兰兰……醒一醒……” 何芝兰被他的不断呼唤喊得偏过头来,睡意太浓烈依旧闭着眼睛,嘟囔道:“嗯……玉树……” “老婆~”沉玉树咬着她的唇,“老婆婆婆婆婆~” “神经~”何芝兰被他一连串的婆婆婆婆喊醒,傻笑道,“玉树树树树树树~” 两个人退化成幼稚园牙牙学语的儿童,咿咿呀呀说一些他们才懂的语言。 天色渐渐暗下来,何芝兰迷迷茫茫从沉玉树怀里醒来,她眨眼看看窗外景色,还以为时间只过去了一秒,等又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沉玉树早都醒了,怀抱着她,双眼放空不知道在看什么,感受到怀里老婆醒了,马上亲亲她的脸道:“兰兰醒啦~想吃什么?” 何芝兰从他怀里起身,伸懒腰,身体里一股股精液顺着大腿侧流下来,她记起来自己是怎么被做昏过去又被喊醒来喂了食物和水,然后又是做爱又昏过去又醒来,何芝兰扶额,回头看自己赤裸的老公,肌肉线条完美,整个人精神焕发,看起来是睡她睡舒服了。 地毯软软地抚摸着她的脚趾,她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十分敏感。 沉玉树看她赤裸玲珑的身体在夕阳光线下朦胧着,坐起身来不由道:“兰兰~你好漂亮啊~” 唱片机里放着舞曲,两个人赤裸着在地毯上跳舞,这里无人能来无人能看见,不着一片衣物的原始感使人感到无比放松自由。何芝兰舞步踩过去,他存留在她体内的精液又流出来一点儿,整个场景色情又梦幻,沉玉树感到自己又想做爱了。 写作初衷 友友传给我一份贼长贼长的书评,有人讲这本书弱智,文笔差,情节离谱,不够爽。 so来讲一讲,蟹黄文本来就是发泄,三次元超忙,每次写作都是打开电脑kuangkuang蟹,卡文?不存在的,随便写怎么会卡文,一般来讲我脑子里大纲都是完整的,所有的故事,在打下第一句话的时候基本就想好结局和起伏了,只是懒得拉长了好好细写(主要是没时间写),所以文笔就是大白话,写哪算哪,有时候打快了错别字我都懒得改,而且结束都很突然。 关于情节离谱,除去黄暴情节和家长里短,里面的批斗内容全是真实事件,所有的口号都是真实的。 疫情也就才结束,疫情期间发生的一些现实魔幻事件是小说里写出来都有点打脑壳,看起来好傻逼。 所以不要怀疑那个年代的荒谬,家里长辈都还在呢,回去问一问,当然内地的就别张口问了。 本来这本书准备弃掉了,有些可爱的友友实在想看,所以我就忍不住化身为固执的打字机,起码按照大纲肝完了。 年代文大部分是爽文,但是这本文是现实向的,一些内地的岁月静好网友被骗进来杀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寻思大家都能来外网了,咱能不能正视历史? 好多秘闻我都没有写,光写那点儿批斗,那点儿政斗,那只是皮毛儿,真的不算什么,觉得配角弱智好癫狂?朋友,真的,睁开眼睛看看现实世界吧,球球了 关于文不够爽,女主作为现代人没有大杀四方,我真的,我寻思疫情时候大家也没有大杀四方啊,知道什么叫国家机器吗?知青回城不是你两条腿一跑就回去了,看看《天浴》吧,看看《霸王别姬》吧,你没成百万富翁是因为你不够努力吗? 关于文很弱智,我这个文确实很弱智,一些很爽的年代文,则更加弱智,这我不想多说,知道那段历史,能去找到那段历史的,都知道我在讲什么。 最后,这只是一片黄文啊! 然后,没有出社会的小朋友们不太适合看这篇文,请别来看,也别来评论,所有的我不喜欢的留言我有空会全删掉,或者这篇文我可能月底隐藏吧,要真没了到时候大家去看盗文,loveandpeace! ps:文革广西大吃人事件,本来想写到书里的,想了想,怕吓到读者于是没有写,好奇的宝宝可以自己去外网搜索,保证你对人性大开眼界,知道叶文洁为什么摁下按钮吗?因为人性本恶。 书中按照真实历史事件线写的,一些建筑物也是真实的,一些事件也是真实的。话说回来还是去看看疫情新闻好吧,离文革五十多年了,半个世纪了,大家也都很文明现代人了,疫情发生的事够离谱了吧,大吃人当然还是做不到哈,入户消杀猫狗那是简简单单,把疫情下的猫狗当成文革那时候的人你就懂了。 分割线警告,广西大吃人事件,分割线再次警告,心理承受能力弱的请别看了。 分割线警告,广西大吃人事件,分割线再次警告,心理承受能力弱的请别看了。 分割线警告,广西大吃人事件,分割线再次警告,心理承受能力弱的请别看了。 “深入研究广西吃人狂潮后,总结出吃人三阶段:第一,偷偷摸摸吃,杀人后等到夜深人静再偷偷回去割下心肝,用佐料烹煮后下酒;第二,大张旗鼓公开吃,甚至红旗飘飘,口号声声,为了良心上不受谴责,有的村将人肉和猪肉混切一起炖,然后全村人人都必须来吃,达成阶级立场的一致与坚定;第三,是群众性疯狂阶段,人已经形同群狼,动不动拉出一些阶级敌人批斗,每斗必吃。在吃人最盛的武宣县,竟形成真正的人肉宴,人肉人心人腰人肘子人的蹄筋,用各种方法制成菜肴,喝酒猜拳,论功行赏。” “有一位专吃男性生殖器的女官员,竟然接连提升,当了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文革结束后追查吃人事件,她受的处分,不过是下放去当工人。” “这个杀人吃人狂潮,是国家机器的行为。” “后来查实的200多名吃人者中,竟有120多人具有国家机器的身份,他们是区县武装部长,武装民兵指挥员,革委会干部,公社生产队一级领导。” “我印象非常强烈的是武宣中学老师和校长被吃掉了。武宣中学还不是当地的普通中学,而是地区的重点中学,是一个非常好的学校。在学校里面批斗老师,殴打老师,然后把老师弄到河边去剖腹,还不自己动手,而是用枪逼着其他的批斗对象去做。有一个老师,被拿枪逼着去挖心肝,这个老师一拿起刀就昏了。这种超级残忍有多严重。” “然后这些学生把老师的心肝用枪捅着,拿到校园里,用两块砖去烤着吃。我当年去的时候,他们还带着我去看了那些烤人肉的现场。这样使你对人类心灵中的黑暗有一个非常震惊的认识,就是说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把人类心灵中已经封存了很长时间的残忍又调动出来,要知道这些人不是土匪惯犯,而是普通的学生。” 年代文大杀四方?没被吃就算你够幸运了。要么吃人要么被吃,这就是现实社会。 “不少干部以从农村返回城市上大学、进工厂的名额要胁,强迫女知青与其发生性关系。据国务院知青办数据,自1969年以来迫害知青案件2.3万余起,其中奸污女知青案约占到70%。典型案例为驻西双版纳的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张国良连长,强奸3名女知青、猥亵17名女知青,调查组为了包庇,对受害女性做思想工作并要她们“实事求是”,至李先念副总理狠批“张国良那个连长,和日本鬼子差不多......你还把他当干部......讨论来讨论去就是处理不下”,张国良才伏法” “驻农村和边疆的党政军基层干部大批涉案,涉案最高级达营长,中央军委斥责干部把奸污迫害女青年的重大问题看成“生活小节”。此外有县公安机关包庇强奸女知青的已婚干部,针对女青年进行强奸案件,如果第一次女方没揭发,再次进行奸污的,罪名就由强奸变成了通奸” 有评论说雌竞的,真是学个新词儿就迫不及待拿出来用了,我的文除了男女主恋爱脑以外,其余的都是正常人没恋爱脑,人家为的是回城回城回城,雌竞锤子啊! 猥琐的男性配角就是现实社会男人,内网评论觉得不真实的很弱智的证明你还是比较纯洁,就乖乖的在内网待着别来看黄文了,球球了 下面要说的是一些政斗,为什么男主不能大杀四方,叶家知道吗?叶家子女也被关过,男主一个司令官的孙子在那个年代算什么呀 近的建议大家查一查火箭君被大清洗,强子莫名心脏病去世,权势不是大嫂林秀美想的那样那么简单,想得那么简单的真给你一个官儿当,进监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