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异世界生存实用指南》 第1章 “由于实习女巫维加林私自为平民使用魔法,违反了《大魔法律典》的相关内容。古帕斯郡修院特此判决:剥夺维加林的一切合法身份,并处以3876年监禁。” “注:监禁时间可用劳作抵偿。” “你签了劳作同意书,按规定必须在这里干满40年,才能换到下一个地方。”穿着锁子甲的士兵抬手轻轻一扔,修院传送来的羊皮纸便“倏”一下燃起淡蓝色的火焰,飘飘忽忽消散在半空。 这一下似乎引起了女巫的注意,士兵看见她一直朝左上方飘的目光慢吞吞挪了回来。 “这里是瓦尔特大公的山林农场,我是大公的士兵尤安,您的任务是采集山林里一种名叫‘月光甜菜’的植物。” “这种植物只在秋季的夜晚生长并成熟,午夜时分它们就会消失,第二夜再重新开花,所以您必须在它们消失前采集下来。” “您的目标是每个月采集200磅(约91公斤)月光甜菜,超过了就可以获得减刑。” “减刑的期限取决于你采集的重量多少,维加林小姐,”发现眼前的女人一直在走神,尤安轻轻敲击护甲,“请问您在听我说话吗?” “呃……是的,我在听。” 嘴上说着“在听”,可她仍然忍不住向左上角瞟。 尤安拧起眉,跟着扭头看过去。 可左上方什么也没有,只有被风吹动的黄绿色树叶。 眼下正值初秋,森林里的树都在慢慢变成别的颜色。红色的、橙黄色的叶子点缀在翠绿的波涛中,像星星落海。 可好看也不能一直看吧?难道是因为突遭磨难,女巫已经不再对未来抱有任何希望了? 想到这种可能,士兵的心底顿感酸涩。 维加林,他听说过这位实习巫师的事情。 因为私自为古帕斯郡十几户平民施展了降雨魔法,拯救了快要干涸而死的苗圃,所以被修院抓住,被判有罪。 尤安也是平民出身,还是农户家的孩子。十年前吉利金国大旱,他们家颗粒无收,还要负担昂贵的税金,一家人三天只吃得上两顿饭,因此失去了庇护他的父母,只留下了他和年幼的妹妹。 这也是他一直对女巫维加抱有敬意的原因。 看到维加现在到的模样,他叹息着,忍不住劝到,“林小姐,虽然采集任务繁重,但我们总要打起精神来。您还这样年轻,才刚刚从魔法大学毕业,未来一定有机会的。” “抱歉,”维加这次终于将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了,她犹豫着问道,“我想和您再次确认一下,我是今年刚从威卡魔法大学毕业的实习巫师,对吗?” “当然是的。”士兵疑惑地看着她,“……您还好吗?” 原来是真的啊,维加想,她真的穿越了。 在她视野的左上角,正明晃晃挂着一块半透明的浮空屏幕。屏幕上方写着几行小字: [亲爱的玩家,欢迎来到游戏《花园女巫》! 来自异界的你,将在游戏世界中扮演一名刚从魔法大学毕业的实习女巫。 你需要选择喜欢的森林降落,建造属于你自己的魔法花园。 在此期间,你可以打理植物,和青蛙对话获知明天的天气。 你也可以参加蛇的交响乐表演获得指引,去蝾螈的医院购买药材。 当然,别忘记炼制香薰与药剂,提升魔力,让你的占卜术更加趋于完美。 偶尔迷茫的村民会在林中遇到你,他们会请你帮忙驱逐狼人、巫妖,吸血鬼或迷路的龙。也可能附带一些恋爱烦恼或对财富的渴望,请倾听他们的烦恼并给予帮助。 或许你还会在探索森林时遇到其他女巫,炼金术师和地精,你可以尝试攻略它们。 好感度提升后你将有机会被邀请参加不同的女巫茶话会,获得炼金卷轴,开启神秘的地精商店。 哦,千万别忘记最重要的一点,你可以变成猫,漂亮的黑猫。 黑夜将隐去你的身形,任何存在都无法阻碍你向前的脚步。 你的探索将把魔法带到森林各处,当魔法之花开遍整片大陆时时时时时时时时时时时时时时时时时$?^*#&《aaa……] 后面就是一大串看不明白的字符,很像电脑死机时出现的bug。 《花园女巫》这个游戏维加是知道的。 彼时她才提交完毕业论文,在宿舍里打发时间下载了一款背景借鉴封建时代古欧的、休闲魔法版的种田单机游戏,那个游戏就是《花园女巫》。 只是她才下载完,眼前便倏然一黑。再睁开时,就站在了这片森林里面。 凝望着最后一行的卡机bug,维加思索着目前的状况。 所以她应该是揣着游戏系统一起穿越的,可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导致系统没有载入完整,只留下了一个没有显示完全的新手指引。 那么,维加看了看手腕上刻印着奇怪符文的镣铐和身上破旧肮脏的灰袍想,游戏剧情也应该出了问题。 明明游戏类型是“轻松休闲”,但怎么看怎么也不像能轻松的起来的样子。 维加扫视四周,此时她正站在某座真正的森林里,树木林立,灌木丛生。 可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却有一座被开辟出来的人类聚集地。 一扇由木头和茅草制作的大门伫立在那,半人高的木墙呈环形状从大门两侧延伸,两座简易的木制瞭望塔分立门的两边,有和尤安同样装束的士兵在塔上往下看,墙后袅袅炊烟升上天空。 而她身后则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另一名比尤安小了一圈的士兵正在朝瞭望塔打手势。 很明显,她才刚刚乘坐马车被押送到这里。 作为一名罪犯。 这和“轻松种田”有个毛的关系? 维加被两名士兵押送着站在木门前,尤安从腰上解下一块铁牌,从门上的洞口递了进去,木门这才缓缓开启。 在看清门后的景象时,维加微微瞪大了眼睛 那是整片整片被开垦出来的农田。 橙黄的麦穗弯着腰,饱满的卷心菜排排蹲坐,在往远处还有露出半截身体的白萝卜、圆滚滚的洋葱和看不真切的其他作物。 农田后面,一堆——无法完整数出来的——仅仅用几根木棍和野草捆在一起做成的破烂窝棚挤挤挨挨堆在一起,一群骨瘦如柴的人们正围在窝棚前啃着什么,他们的皮肤比农田下的大地还要黑,头发像树根一样乱糟糟的。 几名士兵打着哈欠站在他们身后。 听见动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尤安对此见怪不怪,他示意维加跟上,率先沿着农田旁的小路往前走。 微风吹过,麦穗一晃一晃的,散发出熟悉的香气。 穿越前,作为农学生的维加不知闻过多少次类似的气味。那一刻,天崩开局带来的焦躁被慢慢抚平了。 她看见窝棚外围是一幢又一幢的小木屋,有士兵慢悠悠从里面走出来,勾肩搭背着朝厨房一样的房子走去——炊烟正是从那里升起的。 而那些难民一样的人只是蹲在一起,啃着黑乎乎的面包。 维加眯了眯眼睛,“那些人也带着镣铐。” “那是另一群罪民,”尤安顺着她的目光解释道,“和您一样,都是签了劳作同意书的。只是他们的任务是开垦荒地,种植农作物,为□□大公输送粮食。您不需要耕种,完成采集就可以了。” 捕捉到关键词,维加看向他,“只有我一个人负责采集?” “当然,”尤安微微一愣,“您知道的,月光甜菜是具有魔力的植物。只有巫师能够触碰到它们,像我们这种普通人根本碰不到。” 而触犯大魔法律典的巫师又那么少,不,是根本没有。 这么多年,士兵只听说过维加这一个被判处有罪的巫师,虽然只是实习的。 毕竟在这个尊崇魔法的时代,除了贵族,能够进入魔法大学学习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是未来掌握吉利金国命脉的人。 因此每一位巫师都极其珍惜他们的身份,没人犯错,他们认真又冰冷。 ……或者说,自私。 所以当听说有女巫犯下罪行后,瓦尔特大公立刻想办法将人弄了过来,并拜托修院的巫师连夜打造了能抑制魔力的镣铐,还安排了两名卫兵全天贴身看守。 穿越附带的记忆这才后知后觉浮现出来,维加仔细在脑子里扒了扒,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在这个世界,少部分人类会在特定的年纪觉醒魔力,拥有魔力的人才能够学习魔法。 这不仅是人类的特权,植物也同样如此。 魔力植物,天生拥有魔力的特殊植物。 这种植物的外表往往和普通植物大相径庭,更加魔幻神秘,且拒绝普通人的触碰。因为它们本身蕴含的特殊能量,是巫师炼制药剂、滋补身体的首选,没有之一。 记忆里,魔力植物无法被人工培育养殖,只能在野外碰运气,所以价格贵的吓死人。 维加被丢到这里不奇怪。 只是……她再次抬眼看了看视野中闪着光的新手指引。 虽然游戏剧情似乎已经歪的不成样子,但她莫名感受到了主线的顽强性。 毕竟指引里都说了“你可以选择喜欢的森林降落”——她现在的确在森林里没错。 “在此期间,你可以打理植物”——繁重的采集任务。 “偶尔迷茫的村民会在林中遇到你”——另一群罪民就在她旁边。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刚从魔法大学毕业的实习女巫”——刚毕业就犯罪并被判无期徒刑的实习女巫。 第2章 可无论是自救还是通关这个bug糊满脸的游戏,对现在的维加来说都无异于登天。 她被尤安客气的“请”了进去。 角落里,开会的蟑螂虫蚁们尖叫着跑远。透过木头缝隙散落进来的阳光像被刀子割开,映照出整间屋子。 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破布和稻草制作成的床。 维加感觉眉头“突突”地跳着,她背对着门,站在一片昏暗中低声呢喃,“那么,我们该从哪儿开始呢?” 天边,午后的光芒像一捧碎金般铺满大地。 尤安锁好三道大锁,和身后的士兵打了个招呼,便跑向山林农场里唯一一座二层砖房的建筑。 这里是看守队队长的住所,尤安在这里找到了正在泡玫瑰浴的霍根。 山林农场是不种花的,那东西娇贵又柔弱,根本没办法抵补瓦尔特大人的要求。 所以当霍根忽然来了兴致时,都是命令那些罪民深入森林去为他采摘。 就像他正在吃的炙烤野猪肉排一样,野猪又凶又猛,死了两个罪民才将它弄死。 “你真应该尝尝,”霍根喝下一口蜂蜜牛奶说,“森林里的东西味道真的好极了,这可不是城镇中能吃到的美味。” 尤安目视前方,什么也没说。 “埃文斯,你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无趣了。”霍根懒洋洋地从浴桶里起身,拿起一旁的白色浴巾系在腰上。 “所以呢?”他问,“我们高贵优雅的女巫接回来了?” 尤安停顿了一秒,才点头,“是的,队长,已经将人安顿在了您为她准备的住所。” “哈!”霍根发出一声嗤笑,“难以想象,如此偏僻恶心的地方居然会迎来一位女巫,触犯律典的女巫!我还以为那些被神亲吻过的家伙们永远只会呆在华贵的修院里呢!不过这样也好,山林农场已经好久没有过新的乐趣了。” 尤安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他终于将目光移到了霍根身上。 “队长,很抱歉,我忘记了一件事。” “嗯?” “瓦尔特大人很注重这位女巫,”尤安没撒谎,他离开古帕斯郡前,大公的执事如此交代着,“今晚她就必须要深入森林,去寻找月光甜菜或是其他什么魔力植物。瓦尔特大人迫切的想看到成果,所以执事大人命令我将这个交给您,在女巫完成工作的第一时间使用它。” 尤安从腰包里取出一支魔法卷轴,双手奉上。 霍根认出卷轴上的双鹰徽章,那是瓦尔特家族的标志。 大公爵的标志。 “啧,”队长咧了咧嘴,瞬间失去所有兴趣,“不止高贵优雅,还是位好运的女巫。行了,你收着吧,开玩笑,谁会陪她熬到午夜啊?” 维加的午餐很快送到了。 两块黑面包,一小碗浑浊的水。 现在她知道罪民们为什么要用啃的了。 黑面包的硬度堪比城墙,难以想象这居然是谷物做出来的,而不是沙子水泥什么的。 可她必须吃。 她是凌晨乘坐马车从古帕斯郡出发的,午后才抵达山林农场。 这一路上她都没吃一口东西,现在就算是真的城墙,她饿的也能啃下去。 灰背老鼠闻着味儿试探着从洞里探出头,在她脚边“吱吱”乱叫着不敢靠近。 维加看了一眼,索性掰开一块面包扔了过去。 老鼠抱住就跑。 然后蟑螂来了。 蟑螂也得到一块。 角落里都是欢呼声。 天幕在一片宁静祥和中慢慢暗了下去。 维加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整理好了脑子里的记忆,包括她在威卡魔法大学学到的一切知识和这个世界的所有常识。 但遗憾的是,没有哪一条能够帮助她。 在这个世界,维加林是个孤儿,还是个平民。意外觉醒了魔力,这才被允许进入魔法大学学习。 她没家世没背景,实习期间还没有工资。穷的一批不说,也没人愿意为她掏赎金,她只能从其他方向想办法。 只是有件事很让她在意。 毕业后维加原本应该在古帕斯郡修院实习个几年,之后获得承认转正成正式巫师,可没想到中途却出事了。 她是在一次工作中偶然发现那十几户平民的,当时他们在苗圃前痛哭流涕,绝望的哀嚎声几条街外都能听见。 就像童话里一样,维加林走进了其中一间屋子,利用降雨魔法帮助了他们。 可那个时候,明明可以使用更隐蔽的方式——比如挨家挨户施展一个小范围的降雨,就在苗圃上方,谁也发现不了。 但维加偏偏和脑抽了一样,选了一种最有毛病的做法。 她用阴云覆盖了整条街。 十英里开外都能看见。 紧接着整个古帕斯郡连瞎子都知道有位女巫私自使用了魔法。 维加叹了口气,用水将黑面包往下顺顺。 在排除她智商没残缺的情况下,这件事简直和蹩脚的宫斗没什么两样,很明显,她被算计了。 设计者是谁不言而喻。 看起来,就算是成为了巫师,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在封建的中世纪时代,阶级几乎不可跨越。 但是。 听见外面传来的响动,维加站了起来。 她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来自睚眦必报的21世纪。 三道大锁打开,倾斜的月光争先恐后滑了进来。 尤安站在门口,看着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女巫轻声说,“林小姐,您该开始工作了。” 原本女巫第一次采集,应该有至少四名士兵在旁边看守。 但现在只有两个,还是一大早负责押送的那两个。 霍根的原话是:“她带着刻有抑制魔力符文的镣铐呢,和普通女人有什么区别?那样沉重的镣铐,她连一只兔子都跑不过,还需要人看守吗?“ 队长在确认无法从这位女巫身上找到什么乐子后,就迅速熄灭了一切热情。 他只要保证最基本的:罪犯不逃跑就行了。 和尤安一同看守的士兵名字叫做昆,同姓埃文斯,是尤安的堂弟,在十年前亲手帮忙将自己的叔婶下葬。 他只有十六岁,脸上的青涩难以遮掩。 三人离开农场的围墙,缓慢穿行在森林中。 猫头鹰瞪着大眼睛站在树枝上,夜鸮幽灵般啼叫着飞过。 夜路本就难走,再加上是在前两天刚下过大雨,地面泥泞不说,还只能依靠火把稀疏的光照明,难度指数直线上升。 “说真的,”维加看了眼前后两名士兵,“你们不能暂时解开我的镣铐吗?就算一只手的也可以,至少让我给咱们照个明。” “虽然我和哥哥一样很同情您,”昆朝她翻了个白眼,“但您别拿我俩当傻子行吗?” 行吧,维加转过头,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他们沿着东北方向一路向上——瓦尔特大公的执事曾给他们指引了方向——虽然是大致的。 毕竟月光甜菜只在夜晚特定的时间开花结果,大公的下属在天空发现了这里有魔力植物存在,可无法确认具体位置,第一次只能靠他们自己寻找。 他们在天刚蒙蒙黑的时候出发,现在星星已经亮在了他们头顶的正上方。 “就在那里了。”忽然,尤安停了下来,指着前面一处岩壁说。 不,不是岩壁,而是一处被碎石和灌木伪装起来的山洞。 山洞里长满青苔,潮湿的水汽凝结在洞壁上,有蜈蚣攀爬而过。 维加艰难的穿过山洞,然后就看见了漫山遍野摇曳的小光团。 那就是月光甜菜开出的花。 这是一种花和果实会同时出现的魔力作物,月光花经月光照射后会发出幽幽荧光,是制作美容药剂的重要材料(贵妇们对此趋之若鹜)。 而结出的紫红色果实不仅拥有超高甜度,可以制作含有魔力的糖,还是是制作治愈药剂的材料之一。 现在,这座山头上开满了月光花,维加置身其中,像是萤火虫之海绕身而飞,又像站在星空上。 风一吹,遍地的月光花晃晃脑袋,仿佛一场梦。 ——[当魔力之花开遍时],她忽然就想起了这句话。 魔力之花,说的会是月光花吗? 尤安提着藤编的篮子走过来,篮子里放着短小的铁铲,“您可以开始了。” 维加接过,蹲下身开始干活儿。 她必须非常小心,因为月光甜菜胆小又害羞,如果被碰到茎叶或花朵,它们会立即缩回地里,无论怎么挖都挖不出来。 假如不小心破坏了果实或根,那就更惨了,附近一大圈的月光甜菜都会倏然消失。 这一消失,或许一个月都不会再出现。 表面上是月光甜菜,实际上长了颗含羞草的心是吧? 最有意思的是,花和果实是连在一根茎上,挖出来后花上的光芒也不会消散。一捧捧放在背筐里时,就像一盏明亮的小灯泡。 维加的确从灯泡上感受到了涌动的魔力,那是一股很奇妙的感受,像手中的植物在呼吸。 怪不得魔力植物如此昂贵。 这样丰富的魔力,就算只食用根或茎叶,连普通人也有可能快速觉醒魔力,巫师们更是会得到魔力滋补。 这也是如今99%的巫师都来自于贵族或大商人家族中的原因——有钱,才能给后代们吃得起。 更重要的是魔力植物拒绝普通人的触碰,在被做成菜或是药剂以前,只有有魔力的巫师才能直接接触。 而且这些家伙同样拒绝被人工培育。 它们随心所欲生长在任意某处,迄今为止也没人弄明白令它们扎根发芽的原因是什么。 第3章 鱼肉是很重要的蛋白质。 鱼鳞鱼骨也是非常不错的肥料。 维加拎起篮子朝声音来源处挪,士兵们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很快,她就看见银带似的小河在月光下缓慢流淌。 河边月光花悠哉悠哉晃着脑袋,水草从河底的石缝长出,一条条肥润的银鱼在水中缓缓浮沉。 这是一条滋养着周遭所有植物的河,包括月光甜菜。 而河里的鱼同样被河水温养着,那里面的鱼对月光甜菜来说应该是有用的。 同源水很重要,肥料当然更重要。 嗯,就是这样,她绝对不是为了吃。 维加擦了擦口水,冷静地瞟了一眼看守的埃文斯兄弟。 她开始试探,自己是否能做些挖菜以外的事。 “我是第一个来这里采集的巫师吗?” “并不是,”尤安摇摇头,“□□大公之前就发现了这片森林里长有魔力植物,那时候大公爵是花费重金雇佣其他巫师采集的。” 维加低头,小铁铲在她手中快速翻飞,“那一定很贵。” “是很贵。”尤安脸上没有表情。 一名巫师工作一天的报酬是3枚金币,而他们看守士兵的报酬则是一个月20银。 1金等于100银,等于10000铜币。 可即使收益已经高到这个地步,那些巫师仍然提不起来效率。 那些人往往要为此用掉大半夜的时间,干的大汗淋漓,才只能采集到少少一份——大约4磅(1.8公斤)左右。 这很正常,毕竟地位尊崇的巫师们并不靠打工过生活。他们愿意答应大公爵,是因为大公爵的身份,或是有其他利可图。 3金只是加码,附带。 却是尤安一年多的全部收入。 “那还真是遗憾的事,”维加想了想,“那么,我想,大公爵一定很乐意看到我的效率远超那些懒鬼吧?” 懒鬼?年纪不大的昆听见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旋即眼睛一下亮了。 懒鬼!那些巫师可不就是懒鬼!终于有人直接骂出来了! “是的!”他抢在堂兄前面说,“如果您能采集到数量丰盈的月光甜菜,我想大公爵一定非常乐意为您减刑的!” 傻小孩。 维加的笑容淡了下去,“那真是太好了。” “可您的任务原本就要比那些巫师多,”尤安轻轻蹙眉。“您每天至少要采集7磅才够,否则您就会面临刑罚。” 想起霍根那张脸,尤安搭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 “这无所谓。”维加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虽然月光甜菜娇贵又胆小,但只要掌握技巧,采集起来毫不费力。 ——在大学的几年里,上山下乡,维加对地里的一切活计都熟的不行。 别说7磅了,就是100磅,她拿出赚学分的力气来也不是办不到。 “我会让公爵满意的,”维加微笑着,“前提是,能否请先生们帮个忙?如果公爵开心了,你们也会获得嘉奖不是吗?” 埃文斯兄弟面面相觑,“什么忙?” 之后,士兵们举起了剑,按照女巫的请求从附近的树干上砍下一些树藤,顺便削掉了上面的叶子。 “谢谢。”维加欢天喜地接过,干脆直接坐了下来。 穿越前她们学院的试验田就设置在毗邻的村子里,在观察作物生长情况时,维加经常和同组组员直接住在田边。 那时候她和村里的大娘大爷们关系混的都很好,他们教了维加不少实用的手艺。 比如如何快速搭一个看田的窝棚,或者如何制作捕鱼笼。 捕鱼笼其实并不复杂,只需要在编好的藤笼上面剪出几个供小鱼游进去的小孔,再将剪开的藤条往里按,做出一个尖锥形状的活动“门”就可以了。 这样鱼可以从剪开的活动门游进去,可却无法游出来,因为会被尖锥挡住。 接着放饵料。 维加用小铁铲随意挖开几株野草,拔出根的下方,几条青红的蚯蚓绳子似的扭来扭去。 她用手挑出来搁在石头上砸碎,和河边湿润发黏的土拌在一起。 最后,维加从篮子里拿出一颗月光甜菜,在埃文斯兄弟无比震惊的目光中砸碎了紫红色的果实。 昆:“您这是在干什么!!这、这一颗好贵好贵的!!!” “别担心,这里有这么多。”维加将果肉碾成碎渣,和蚯蚓捏在一起,又将紫红色的汁水滴在上面。 还有什么比糖度超高又蕴含魔力的果肉更吸引鱼儿的呢? 维加用剩下的藤蔓一头系在捕鱼笼上,另一头系住石块砸进土地里,慢慢将鱼笼沉进河底。 剩下半个甜菜安静躺在地上,汁水从果肉中淌出,血似的流进泥土里。 一股香甜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 昆吸了吸鼻子,愣愣地闭上嘴巴。 好甜啊!原来魔力植物是这个味道吗? 尤安虽然更冷静一些,可面容上的变化却很明显。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糖了。 在吉利金国,糖和盐一样,都是奢侈的东西。 更何况远离城镇的山民农场。 每月分拨下来的数量稀少的糖,无论是麦芽糖还是晶莹剔透的甜糖,都属于霍根一个人。 士兵们只有蔬菜炖豆汤和混合麦面包。 他们每天都吃这些。 昆无法抑制地咽了咽口水。 “想尝尝吗?”维加挑眉看着两人的表情,将剩下的甜菜一分为三,在河水里清洗干净后递过去,“来,尝尝。生吃甜菜味道很好的,又甜又脆,还可以预防贫血,抗肿瘤,帮你清洗你的血液。” 这是21世纪的常识,落在埃文斯兄弟耳朵里就变成了:什么?!还可以清洗身体的血液?!不愧是魔力植物! 最重要的是,真的好甜啊……像被泡在蜜里的味道…… 蜜,尤安恍惚了一瞬。 他家是买不起糖的,只能买些蜂蜜。上次买蜜,还是在他离开家到山林农场前,想将妹妹暂时寄养在叔叔家,才买了一小碗。 吃到蜂蜜的妹妹终于没再哭了,那双肿成核桃似的眼睛直到现在仍卡在尤安心底。 他有多久没回去了?为了每月的20银币。 尤安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满了石头,“我们不能接受,抱歉。士兵是禁止食用魔力植物的,一旦被发现,我们会——” “谁会发现呢?”月光下,女巫狡黠一笑。“这里可没有别人——如果你也想让星星替你保密,那就和它们说一声吧,我保证它们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月光甜菜的果实只有巴掌大,比普通甜菜小好几圈,分成三份每份也只有一口的量。 “不吃也是浪费,”维加已经将她的那份放进嘴里了。“如果没有魔力保存,这东西离土以后只能存活到明天天亮。阳光出现,它们就会迅速枯萎腐败。” 是这样的,所以瓦尔特大人才会给尤安那个东西。 一口下去,女巫露出满足的表情。 好脆,好甜! 普通甜菜生吃时是没有太甜的味道的,可月光甜菜却带有一股浓浓的清香,像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脆桃最红的那一口,又像糖水里的苹果。 汁水在口腔爆开,暖流似的魔力顺着食道一路向下,胃部登时像泡在温泉里。 简直太好吃了! 黑面包什么的去死吧! 昆在旁边拼命咽口水,炖豆汤真的吃不饱,而且没调料很难喝。 但他是听话的,堂兄不开口,他就不敢动。 尤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最后犹豫着从维加手中接过。 “瓦尔特大人会严密检查有没有人私自将魔力植物带走,可没人检查吃不吃。” 因为没有巫师会将这东西送给平民尝一尝,在巫师的眼里,平民不配。一百个平民绑在一起,也比不上一株月光甜菜的价值。 大公爵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满不在乎。 “谢谢您,林小姐。”尤安给了昆一块,昆兴奋的脸都红了。 这可是魔力植物!他长这么大,不,就算是他的父亲直到现在都没有吃过哪怕一口! “我也会觉醒魔力吗?”昆紧张兮兮地问。 “应该不会,”维加坦然地说,“量大才有效果,这么一点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昆有些失落,但在吃下去后所有的负面情绪一瞬间全被抹平了。 他惊喜地捂住嘴,不让一点点汁水从嘴巴缝里流出去! 好好吃!好甜! 尤安也将那一小块放进嘴里。 汁水爆开,香气弥漫,他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一直沉稳内敛的士兵第一次露出失态的模样,被一口甜甜的糖。 好想带回去给阿斯提亚。 妹妹应该会非常喜欢吧? 月光无声泼洒,维加弯着眉眼看向无知无觉被拉下水的士兵。 没办法,她要做的事必须有人帮忙隐瞒。看守里有人和没人的状况差太多了,她必须建立自己的人脉。 给瓦尔特打工以换取自由? 可笑。 他会跪着来求她宽恕的。 “哗啦!” 身后的小河里忽然传来水声,维加笑容更大了。 有鱼进笼了?这么快? 她连忙转身,却猛然对上一张灰绿色的、长满鳞片的脸。 那张脸只露出一半,正阴冷地盯着她。 第4章 维加受到了冲击,因为她看见了一只真正的怪物。 驼背,躬身,灰绿色的鳞片,扇形的、暗黄色的鳍状耳。那怪物脑袋肿肿的,在月光下像泡发的鱼头。 等等……鱼头? 记忆翻腾,曾在学校里看过的知识跃入脑海。 “是鱼人。” 维加才想起这个词,手臂就被大力向后一拽。下一刻,一把剑挡在了她面前。 “昆,”尤安将女巫整个挡在身后,轻声和弟弟说,“你先带着林小姐去山洞。” 河水里,涟漪泛起,鱼人的头颅平滑的向着岸边前进,这种行进方式很像鳄鱼。 只不过立体的鱼人头看起来更加恐怖,皮肤上覆盖的鳞片宛如某种古老的诅咒。 “哥哥,你小心。”昆小心将维加拉到自己身侧,也拔出了剑,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一边缓缓向后退去。 但只退了两步,维加就停住了。 昆惊骇地看向她,“林小姐,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鱼人通常是成群活动的。如果被包围,恐怕我们会陷入苦战。” “不,”维加一眨不眨盯着从河里逐渐走出的绿皮怪物,“它只有自己。” 鱼人,拥有部分人类特征的黑暗鱼种。 和真正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种族不同,鱼人的祖先来源于一次失败的炼金术,妄图制造出人造人的炼金术士在某次实验中使用了鱼的血肉,并加入了禁断药剂。 最后,人造人实验失败了,暴戾贪吃、长相惊悚的鱼人诞生了。 它们比鱼多了很多东西,又比人类少了很多东西。 不伦不类,只保留了对食物的天然渴望。 就像现在。 整个儿从水里出来的鱼人随着维加的移动而转动头颅。 它只有半人高,没有眼睑的眼睛死气沉沉,两条胳膊下是比利刃更加尖锐的爪子。 手持利剑的士兵它看也不看,只注视着维加。 或者说,注视着手上沾满香甜气息的维加。 “鱼人靠扩张收缩腮部发出的震动声传递讯息,”维加站在原地,声音平稳,“可这只出现这么久,它的腮也没有动一下。它是被突然吸引来的,恐怕还没来得及和同族沟通。” 至于被什么吸引? 维加试探着抬起胳膊,将手举向高空。 鱼人灰绿的脑袋也跟着向上。 “是月光甜菜。” 维加不仅砸碎了甜菜沉进河,还用河水洗了洗沾满汁水的手。 只是她没想到,月光甜菜的吸引力会这么大,更没想到这附近会出现鱼人。 之前不是有很多巫师在这里采集过吗? 昆紧张地握了握剑柄,想走,却又下意识觉得女巫说的对。犹豫间冷汗连连,愣是没踏出一步。 可鱼人却受不了了。 它倏然张开嘴巴,缝隙一直咧到鳍的位置,三层密齿状的尖牙冒这森然冷光,发出高亢的“咯咯咯咯”的叫声,随后后脚一蹬,炮弹似的朝维加冲了过来! “锵!”利剑劈砍而下!鱼人连忙用爪子挡住,但它整条鱼身也同样被大力撞飞了出去! 河水飞溅! 尤安停也没停,反手握剑,毫不犹豫冲向鱼人! 风被战斗搅碎,维加强迫自己注视。 这里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她抽到的开局很烂,未来一定会再次经历类似的情景。 不能躲,21世纪的文明和礼仪可不适合这个地方。 然而,在她因为用力憋住呕吐感而使喉间发白时,却听见了一道轻微的声音。维加过头,发现一旁的昆在微微颤抖。 她眉头一挑。 有人害怕,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你很担心?”女巫语调温柔,循循善诱,“没事的,你可以暂时把我的镣铐打开,我绝对能保证你们两个人的安全,你重要的哥哥也不会受伤。” 昆却更加惊恐了。 放走女巫?!那比面对整个鱼人国还要危险!绝不! 啧,维加遗憾地直起身体,望向不远处。 尤安的战斗水准比想象中高很多,虽然没什么漂亮的招式,但每一击都是杀招。 几秒后,鱼人被砍断了胳膊,忍不住仰头发出凄厉的惨叫。 尤安抓住时机,一剑刺了出去。 鱼人被捅穿了眉心,软软倒在地上。 “耶!”昆忍不住小声欢呼。 维加却看向地面。 鱼人的血将一小块地面染红,连附近的月光花茎都变成了另一个颜色。 “林小姐说的对,”尤安用随身携带的棉布擦净剑上的血,匆匆说道,“只有这一只鱼人。昆,来帮我,我们必须立刻把尸体烧掉,还要把这里的血清理干净。” 鱼人对同族的血肉气味很敏感,如果放任尸体躺在这里,很快就会吸引更多的鱼人。 这是一种记仇的生物。 “是!”昆收起剑,立刻跑过去,扣住鱼人的咽喉将它拎了起来,转身就要朝山洞跑。 “等一下。“维加忽然拦住了他,“能不能给我一小块鱼人的骨头?哪里的都行,或者鳞片也可以,皮我也不挑的。” 昆疑惑,“您要这个干什么?它们长得……我是说,您有什么用吗?” “留作纪念,”维加面不改色扯谎,“我要在这里呆上40年,想收集点什么打发时间。” 鱼人是从那条河里游出来的,维加打算试试鱼人化肥。 昆先看了看堂兄,见兄长点头,他才同意道,“好,那您等等。” 尤安则用河水稀释地上的血迹,稀释完毕后他看向维加,“抱歉,但我们恐怕得把捕鱼笼里的甜菜拿出来。” 维加叹了口气,“就这样做吧。”否则还不知道会吸引到什么东西过来。 原以为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会有什么成果,可没想到的是,鱼笼里竟然有鱼! 银白条似的小鱼挤在一起,在水流出去后慌里慌张甩尾巴,但却根本没办法游出去。 维加数了数,贪嘴的小家伙一共有三条。 “既然你们也贪吃,那我稍微贪吃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 她快乐地从士兵手里接过鱼笼,转身向山洞跑去。 身后的密林被风缓缓吹动,一双如月亮般的眼睛一闪而过,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确认附近的血液已经没什么危险后,尤安也收起剑跟了上去。 昆在倒燃烧剂,那不是药剂,只是为士兵准备的、在夜晚的森林里可以快速生火的普通制剂。 维加进去时,昆正在扣盖子,从腰包里拿出打火石。 “噗呲。”鱼人整个儿烧了起来。 看着进来的女巫,想到刚刚自己的失态,昆不自在地移开眼,“咳咳”两声,“您要的东西我留下来了,但是上面沾了血,不能在这里洗了,回去洗干净后我再拿给您。” “谢谢。”善良的士兵们恐怕是维加穿越以来唯一遇到的好事,像新手礼包一样的安慰。 维加借用了剑,清理干净鱼鳞鱼肚,然后用坚硬的树枝将小鱼们穿起来,就这样大剌剌蹲在燃烧的尸体旁边烤鱼。 鱼人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但焚尸这种事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昆躲的远远的。 尤安侧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女巫,高温令她的脸颊微微变红,跳跃的火焰将她的瞳孔也染成了燎原的颜色。 她的唇角似有似无地勾着,姿态放松期待。 可女巫明明还佩戴着沉重的镣铐,细白的手腕上是触目惊心的紫红痕迹,长袍也被这一通折腾变得肮脏不堪——从女巫获罪那天起,她的袍子就没再干净过了。 但尤安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低沉的情绪。 她游刃有余。 真是难以想象的坚强。 尤安收回了目光。 后来,维加将鱼分给埃文斯兄弟,她火候掌握得不错(?),而且是活鱼。所以就算没有调料,入口的鱼肉仍然难掩鲜美。 软软的白肉细嫩极了,牙齿轻轻一磨就碎成细细的丝状,蛋白质的清香爆开,随着滑溜溜的鱼肉一起流入食道。 身体被滋养,胃发出满足的叹息。 这一晚上不白忙。 昆烫的舌头都直了,却还是一口接一口,“这是什么鱼?太好吃了!!哥哥,我们有多久没吃到鱼了?我的天啊!真想让父亲母亲和阿斯提亚也尝尝!炖豆汤什么的见鬼去吧!” 尤安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女巫吃完后小心将鱼鳞鱼骨收起来递给还在啃鱼的傻小子,“埃文斯先生,可以帮我把这些也收起来吗?非常感谢。” 一条鱼的交情打开了昆的心扉,他胡乱擦了下嘴,“当然可以!谢谢您的鱼!” 维加没再看付出重大努力的鱼人,拎起小篮子走了出去。 她的工作还没完呢。 尤安将鱼塞进堂弟手里,低声留下一句,“记得善后,要确保火焰的熄灭。”就快速出去了。 月光映射,看守罪犯的士兵跟在女巫身后。 昆怔怔地看着,要不是维加还带着镣铐,他甚至要生出女巫带着骑士的错觉了。 真是,他乐呵呵地撕下一块鱼肉,怎么可能啊?维加小姐可是有三千多年刑期呢,他的哥哥如论如何也不会为了一个无期徒刑之人去考取骑士之位的啊。 临近午夜前,维加终于将篮子交给了尤安。 “看吧,喂饱了肚子,活儿干的才好呢。” 士兵拿出轻杆秤——一种易于携带的、由宫廷炼金师打造的称量工具。 “6.6磅。”的确比其他巫师高得多却堪堪压住公爵给的要求线的数字。 尤安看了女巫一眼,又从腰包里取出一支魔法卷轴。 第5章 穿越第一夜,维加几乎没怎么睡。 身下的稻草散发着尘霾的苦涩味道,又扎又硬,一块破布盖在上面,根本阻挡不了尖细的草秆。她感觉每翻一次身,都像被发霉的小针戳了一遍。 没有被子和枕头,维加只能枕着胳膊,这让她的脖子如同被锯过的疼。 还有那难以想象数量的虫子,即使她在睡前用撕下来的破布条塞紧了耳朵,可仍然能听见节肢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声音。 而且虫子们特别喜欢热源,就算维加用力抱住自己,也无法阻挡虫子们将她的身体当成过山车。 但这还都不是最难受的。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上厕所和洗漱。 被投进监狱的女巫哪有什么厕所可以上呢?屋内只有一个夜壶,还是一看就用了很久、基本都已经包浆的、散发着无与伦比味道的夜壶。 这里也是虫子们的天堂,维加连靠近都想死。 洗漱就更别想了,封建时代没有人权。 可她无法逃跑。 在正式宣判她的刑期之后,审判庭的巫师们就记录了她的血液和魔力。 这样无论她逃到哪里,只要还在这片大陆,审判庭立刻就能通过某种古老的标记魔法找到她的位置,瞬间开启传送阵。 跑是跑不了的,想要自救,她只能尽快拿出自己的价值,具备上桌的筹码。 这也是维加想要人工培育出魔力植物的根本原因。 没过多久,昆送来了午餐。 他把一个布包偷偷藏在盘子下面,她摸了摸,确认是鱼骨和鱼鳞。 她不动声色接过,顺口问,“外面是什么声音?” “哦,是罪民们在收菜,”昆惆怅地叹了口气,“离收获期还有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瓦尔特大人突然要农场上交胡萝卜和卷心菜,明天就要来取。其他农田还要照料,人手都不够用了。” 士兵是不需要干农活儿的,可罪民们回不了窝棚,他们自然也得牺牲休息时间。 说完昆就离开了,维加一边慢慢用口水软化坚硬的黑面包,一边打开布包,里面果然是她想要的东西。 普通银鱼的鱼骨和鱼鳞,晒的干干的。还有呈暗绿色的鱼人骨头,昆还给她带了一小块鱼人皮。 皮可是好东西,尤其是鱼人的。 维加在皮边缘摸索着,果然摸到了一层极细的薄膜,这种膜鱼也有,不过鱼人的延展性更好,也更不易被扯断。 比塑料手感还要好,简直是天然的地膜材料。 对于育种来说,铺一层地膜是很重要的东西。不仅能保持土地的湿度和温度,还能减少病虫害。 维加小心将鱼皮收好,只拿出两块不同的鱼骨和鱼鳞,用昨晚偷从河边藏回来的石块垫着,握住镣铐,小心将骨头磨成粉,再将鱼鳞碾碎。 这花了她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 天眨眼就黑。 外面却越来越吵。 维加看见很多火把朝她侧边的位置跑去,士兵们大喊着什么,声音里透着急迫。 很快,她的牢房被打开,埃文斯兄弟站在外面。 两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 “晚上好,林小姐,”尤安将手搭在剑柄上,“我们该开始工作了。” 走出来后维加才发现,在距离她牢房不远的位置,有一座相当大的仓库。很多士兵都聚集在那周围,火光下隐隐跪了一地的罪民。 吵闹声也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现在,似乎还伴随了哭声。 “这是怎么了?”维加忍不住问。 “一场灾难,”昆也忍不住扭头去看,小埃文斯脸上透出浓浓的担忧,“入仓的胡萝卜出了状况,霍根队长正在大发脾气呢!真不知道如果无法按时上交,瓦尔特大人会不会怪罪。” “这不是我们有资格能管的事。”尤安压低声音,转身向前走。 可没走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回头,看向后面一动没动的女巫,“林小姐?” 暗夜之中,维加的眼睛亮得吓人,她轻声问,“胡萝卜出了什么事?” 昆愣了一下才说,“烂了,长了很多白色的菌,您问这个做什么?” “带我去,”维加上前一步盯着尤安,毫不犹豫,“或许我能帮上忙。” 埃文斯兄弟面面相觑,实话实说,他们不太相信这句话,生活在富丽堂皇的修院里的女巫怎么会懂地里那点事? 魔法是神明的馈赠,巫师们是被神亲吻过的幸运儿,他们高贵又优雅,所有死物都可以成为他们的仆人,他们能用魔法去做的事情绝不会动手。 除了一小部分自小侍弄农作物的平民巫师,绝大多数巫师对种地都是只会用生长药剂的程度—— 植物“噗”一下就长大了,还会自己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或者被唱着歌的镰刀自动割掉,和种植方法、收获技巧毫无关系。 就算是懂种植的平民巫师,在决定魔力一段时间后,也会将那些知识刻意遗忘掉,拼命甩脱自己身上原本的平民特质。 “您别开玩笑了,林小姐,”昆尴尬地摊开手,“霍根队长正在气头上呢,您现在过去,一定会被牵连的。” 尤安沉默地看着她。 “相信我,”维加快速道,“我一定能帮你们解决问题。如果无法按时上交,公爵一定会牵连所有人的吧?到时候别说罪民,你们难道就不会被怒火烧到吗?” “可是……”昆还想说什么,但却被一只手拉住。 “我们去,“尤安注视着女巫漆黑的眼睛,“远远的,如果超出您的能力,那我们直接离开。避免被队长察觉。” 维加的肩膀松了松,“谢谢。”她真心实意。 她被士兵带到了仓库附近,这里围了一圈的士兵,火把几乎将黑夜烧成白天。 不远处正响起一道破口大骂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换了仓库,为什么胡萝卜还会这样?!是不是你们!你们一定动了什么手脚!你们这些该死的地精!愚蠢的蛆虫!如果无法阻止胡萝卜腐烂,凑不出过两天上交的份额,□□大人一定会怪罪下来,到时候农场怎么办?啊?!” “这是布尔韦尔大人,”尤安在维加耳边低声说,“是看守队的副队长。他旁边那个更高些的,就是霍根队长,霍根瓦尔特,公爵大人数不清多远的一个堂亲。” 维加记下两个人的脸后立刻转移视线,看向仓库。 仓库地上散落着一些胡萝卜,能明显看见这些胡萝卜表面已经开始腐烂,灰黑色的海绵状菌群肿瘤似的趴在上面。 不仅如此,就连已经堆好的那些里面,也有一撮一撮的胡萝卜上遍布灰色霉状物,看起来非常恶心。 布尔韦尔还在骂,从他的嘴里,维加已经拼凑出了整件事的始末。 原来瓦尔特公爵今早忽然下达了要卷心菜和胡萝卜的命令,魔法召唤物苍鹰负责空运。 卷心菜今天已经送走了几批,等把卷心菜送完,就轮到胡萝卜。 可胡萝卜才刚刚收入仓库没多久就开始腐烂,即便匆忙换了间仓库也无济于事,甚至入夜再检查时更加严重。 负责采收胡萝卜的几名罪民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他们长久没有洗过的头发结成一块一快的,肮脏的衣服边缘被磨的不成样子,手指缝里全是开裂的伤口和黑色的积灰。 骨瘦嶙峋都是往好了说的词语,这些人甚至没有维加牢房中的蟑螂肉多。 布尔韦尔骂累了,转身恭敬地询问霍根,“大人,您看现在应该……?” 维加看不见男人的脸,只能听见阴沉沉的语调,“把腐烂的全挑出来,人的话,都绞死吧。” “咚!”有罪民因为太过恐惧而直接晕了过去,额头砸在地上,溅起细微的尘土。 其他罪民惶惶然瘫倒在地,眼泪混合着脏污从脸上流淌下来。 “不!大人!不!”一名罪民崩溃地往前爬,惊哭道,“求求您!求您饶了我们这一次!我们下次绝对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大人……大人!” 布尔韦尔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他嫌弃地拍了拍裤腿,厌恶至极,“滚远点!蠢货!你也配触碰霍根大人?!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公爵大人的农场?这里的作物都是公爵大人的私人财产!就算你们几个死一百次,也赔不起这些烂掉的胡萝卜!” 周围很多士兵都撇过了头,就连维加身边的埃文斯兄弟也都紧咬牙关。 有几个遵从命令走了过来,要把罪民们从地上拽起,哭喊声尖锥似的扎进人的心脏。 身体比思维更快,维加几步走进去。 “等等,大人们,这不是很难解决的事情,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瞬间,周遭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这位突然闯入的小姐。 或者说,罪犯。 后面反应过来尤安一下子攥紧剑鞘。 “怎么办?!哥哥!她她她她就这么冲进去了!”昆抓着他的袖子小声尖叫,“她会被牵连上的!” “你是谁?”扫过维加手腕上的镣铐,布尔韦尔几乎快被气笑了,“敬你的勇气,看来我们的绞刑架要增加一位新……呃,等等,是你?女巫维加林?” 士兵们爆发一阵骚乱。 “真的是她,就是昨天被送来的那个女巫!” “我想起来了!她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她来趟这趟浑水干什么?疯了吗?难不成她想让队长解开她的镣铐,使用魔法?” “脑子坏掉的女巫,那镣铐上可是刻着抑魔符文的,刑期没结束,怎么可能给她解开啊!” “她完了。” 第6章 仓库前安静了好一会儿,霍根才摩挲着手指,下令,“按照女巫小姐的话去做。” “是、是!”布尔韦尔难以置信看了维加一眼,连忙命令跪地的罪民们起来,“快点!你们这些懒鬼!没听见霍根大人的话吗?!还想让我用一杯麦芽酒请你们站起来吗?!” 被大赦的罪民们踉跄着互相搀扶起身,几人根本止不住重获新生时的眼泪。 他们像鸡崽似的被驱赶进仓库干活,期间止不住地回头看那位善良聪慧的女巫。 其中一个鸽灰色瞳孔的女人忍着被踹的痛楚,远远向维加弯腰行礼。 “感恩您。” 然而下一秒就被布尔韦尔扇了一巴掌,“快点干你的活!” 维加的瞳孔猛然缩了一下,她死死压住涌上来的情绪,表面上丝毫不表露任何。 “不好意思,”霍根慢悠悠地瞥向她,“我的部下有些粗鲁。不过,我真难想象一位女巫居然会懂平民才该懂的事。不知道您进入魔法大学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维加不动声色辨别着霍根的表情,耸耸肩,“活着罢了。” 霍根:“我非常好奇,除了研究胡萝卜,林小姐还为了活着学习过其他什么呢?” 这是一句试探。 维加敏锐的察觉,从他们不认识灰霉病这件事就能知道,农场的看守和罪民,都对种植一知半解。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如果山林农场真的是那位公爵私人的农场的话。 注重享乐、地位崇高的公爵,怎么会允许摆上自己餐桌的食材是被一群种地小白种出来的呢? 维加又想到了作物繁杂,不算规整的农田,那根本不像是专供伯爵吃食的精品农田模样。 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公爵似乎并不在乎这里的作物种成什么样。 比起农场,更像是对那片月光甜菜的隐秘的看守,农作物可能只是顺带。 也可能只是公爵希望瞎猫碰上个死耗子,农作物也能沾沾月光甜菜的光,搞出个新的魔力植物? 总之,无论真实原因是什么样,眼下的情况对维加来说简直太好了。 尤其这群人认为这里对公爵来说很重要,这就更好了。 “人为了活着,可是会拼命学习的。”女巫勾起嘴角,看向霍根,“如果某天队长大人再次因为农场发生的意外而即将被公爵怪罪,不妨来找我,我很乐意为您提供帮助。” “哈!”霍根像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就凭你?你现在已经不是女巫了。” 他拾起晃荡的镣铐,不尽嘲讽,“我有必要‘请’一个罪犯来帮忙么?维加林,快从梦里醒过来。让你好好站在这里说话,而不是像那些人一样跪下,已经是我对你无上的恩典了,懂么?” “你可以折断我的膝盖和手,”维加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走近一步,“也可以让我生病或发生意外,以此来逼迫我做些什么。但——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明明我可以在完成瓦尔特大人‘任务’的同时,也帮助你解决麻烦,这对我来说费不了什么功夫。为什么霍根大人还要去选最劳心劳力的那条路呢?您对公爵大人,应该是最忠诚的吧?一切事情,我们都应该以公爵大人的意志为基准的,不是吗?” 霍根的笑容消失了。 他阴冷地看着她,“你威胁我?” 夜风翻涌,不远处的树干上,两只黑色乌鸦收起翅膀停了下来,比毛色更深的圆眼睛直勾勾望向仓库。 “怎么会?”维加将视线落在那抹漆黑上,“您看,连鸟儿都清楚,我只是想帮忙。” 赶回来的布尔韦尔跟着移动目光,随即咽了咽口水,“是两只乌鸦……” 霍根扭头:“什么意思?” 布尔韦尔擦了擦汗,他今晚已经数不清擦多少次汗了,“只是一种、一种小游戏罢了,大人。” “女巫的游戏,”维加轻轻笑了一下,“如果你偶尔在路上遇见喜鹊或乌鸦,它们的数量会昭示你即将出现的命运。比如一只乌鸦,通常代表了损失、坏运气、不愉快的变化或死亡。而两只乌鸦,则完全相反,代表了重大的好转、好运将至和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眯起眼睛,语调轻快,“恭喜,您将有好运了,大人。” “你还真是……”霍根放开了镣铐,居高临下看着她说,“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好的,如果明天胡萝卜真的好起来,那我会考虑给可爱的小姐机会。说实在的,这地方的麻烦事可真不少,希望你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有用。但凡我发现你只是愚弄我……” “那我悉听处置。”维加微微躬身低头,露出自己细瘦的,最为脆弱的脖颈。 霍根凝视着那片白很长时间,才“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走之前,他拽过布尔韦尔,骂骂咧咧地命令,“去叫佩妮洗干净等我!还有,让厨房准备松子酒!” 佩妮是布尔韦尔休假时为霍根买来的奴隶,一张小脸漂亮的像盛夏开放的百合花。 最重要的是,佩妮远比罪民干净的多,罪民连霍根的红砖房都不会被允许进入。 胡萝卜带来的惨剧就这样轻飘飘结束了,昆在走入森林后大大松了口气,“天呐!林小姐,您真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维加:“以为我会被你们队长迁怒吗?” “是的!”昆狂点头,“您不知道,我们队长是个非常暴躁的人,罪民在他眼里其实连人都算不上,更像是某种工具……”说到这,少年士兵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更何况这次可是上交的作物出了大问题,之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所有负责的罪民都被绞死了。虽然您……但他可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我还以为他一定会惩罚为罪民开脱的您呢!” “别对我用敬语了,昆,”维加扭头,问起另一件事,“那些罪民,都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这次接话的是尤安,他的语调一直很沉很稳,和跳脱的昆一点也不一样,“有骗子,小偷,强盗,恶徒,异教徒,走私犯,罪孽更深重的直接会被处死,不会留有签署劳作同意书的机会。” 维加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山洞前停住,“那个最后向我弯腰的女人呢?就是被布尔韦尔扇巴掌的那个。” “贝亚特波利,来自松木荒地,”尤安没有任何停顿,“她是一名恶徒,因为将某位商人家的二儿子阉割而获罪。” 维加表情空白了一瞬,“……啊?” 似乎第一次在女巫脸上见到这幅表情,尤安注视了几秒后才慢慢开口,“是的,那个二儿子有一些奇怪的癖好。贝亚特的小女儿因病逝世,可下墓的当天晚上,就被那位二儿子从坟地里挖了出来,实施了一系列暴行。她发现了,然后在女儿的墓前做了那件事。” 这哪是恶徒?维加觉得,应该给贝亚特女士颁发最伟大妈妈奖牌。 这些事连昆都不太清楚,听的一愣一愣的。尤安说完后,昆迫不及待地问,“那个二儿子受到惩罚了吗?” “没,”尤安进入山洞,声音波浪似的回响,“他父亲是一名中级巫师,在当地的份量很重。在交了一大笔税金后,松木荒地的审判庭判表明男人只是醉酒后的不清醒行为,判他无罪。” 山洞里安静下来,这个结局沉重的让人失去了言语。 封建时代轻轻掀起了它血腥残酷的一角。 但维加没时间可怜别人,她自己还陷在泥里。 月光花摇曳着散发着微光,女巫蹲下身开始干活儿。 她没有直接去昨晚标记的甜菜那里,而是等到采集的数量差不多了,昆已经开始打哈欠时,才慢慢挪过去。 把已经枯萎的甜菜根挖出来,悄悄抖一抖,几颗饱满圆润的东西便落到了掌心。 是种子! 虽然只采收到了四颗,但已经算迈出小小一步了。 维加将种子握住,继续往河那边移。 长袍袍角沾到了河水,洇湿了一大块,鞋底也踩满了河边软黏的泥土。 差不多了。 然后交作业,回去,今晚没空捕鱼吃了。 仓库那边还在干活儿,不过一大部分胡萝卜已经被转移了。 维加没有找到贝亚特的身影,干脆地回到了牢房。 借着木板墙缝隙里散进来的月光,她先将鞋子脱了下来,用石块将鞋底的泥土刮进挖好的深坑,之后取出骨粉。 一共四颗种子,她做了四组对照组。 一组放入鱼人骨粉和普通银鱼骨粉、鱼鳞的混合物,第二颗只放了鱼人骨粉,第三颗则只放了普通银鱼的鱼鳞和骨粉,最后一颗什么也没放。 虽然这样可能会出现幸存者偏差的情况,但没办法,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吧。 接着就是种入种子,浅浅盖上一层薄土。 这层土不能盖的太厚,不透气不说,种子也不易发芽。 接着将鱼人皮上的那层薄膜撕下来,用石块尽量裁成四份铺好。 最后拧干袍角,浇水。 为了不让种子被牢房内其他“客人”打扰,维加还在牢房另一头的角落里放了几颗野果。这是她在森林里路过时采摘的。 用指甲戳破果皮,酸酸的果香飘飘忽忽溢散出来,灰背老鼠一个滑铲冲了出来。 紧接着是拖家带口的蟑螂和叫不出名的小虫子。 行了。 维加用土蹭掉手上的汁液,倒在破床上闭上眼睛。 穿越第二晚,她是带着期待睡着的。 很快,天亮了。 当太阳爬上高空,厨房里飘出午餐野菜汤的难闻气息时,维加的牢房门被粗暴推开了。 第7章 虽然是魔力植物,但这个生长速度是认真的吗?? 维加盯着那两抹绿看了半天,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凉凉的,还有点软。 是真的嫩芽,不是幻觉。 可是,真这么……简单吗? 发芽的两颗种子分别是撒了混合骨粉与单撒了鱼人骨粉的,普通银鱼骨粉和没撒肥料的种子没有动静。 或许连着两夜没有睡好,被吵醒的女巫感觉有点懵。她茫然地眨眨眼,直觉哪里不对劲——就算鱼人浑身是宝,可这也太简单了吧?负责研究人工培育魔力植物的巫师难不成都是傻子吗? 算了,发芽就是个好兆头,后面她更加精细一些,没准儿还真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想到这,维加瞬间感觉浑身充满力气。但她很有气势的起身后,身体却很诚实的一软,又仰面倒了回去。 “咕噜咕噜。” 维加:……好饿。 可恶,怀念鱼肉了,只有黑面包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每天还只有两顿。 可怜的女巫小姐没有唉声叹气太久,她等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便爬了起来。用稻草上盖着的破布将原来的、臭的如同瘟鸡蛋的夜壶严丝合缝包了起来,放在角落,打算晚上出去的时候扔掉。 之后又哼哧哼哧把薄床垫放在稻草上。 稻草还得用,等入了冬,一层稻草能很好的隔绝地上直接泛起的阴冷潮气与寒气。 掸干净床垫上的灰,维加躺了上去。 用久了的棉花填充物有点发硬,还有点变形,但至少不会随时随地都冒出一截尖尖扎皮肤了。 再加上处理掉之前那个夜壶后,牢房内的空气都好了很多,她终于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了,而不是老鼠或其他虫子。 培育种子的深坑就在她脸边的位置,依旧被稀疏的草掩盖着,一睁眼或一伸手就能够到。 镣铐把手腕磨出了血,她也没理。 可有人发现了。 今夜,尤安不知道第几次将视线落在渗着血的手腕上了。那是磨蹭出来的伤口,肯定很疼,但女巫却连眼都没眨,手中的动作利落又迅速。 昆也发现了,忍了半天没忍住。 “哥哥,”少年歪过身体小声询问,“你发现了吗?维加小姐的手腕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需要包扎啊。” 尤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昆顿时急了,维加小姐明明那么善良又聪慧,是值得尊敬的人,而且他哥还特意叮嘱过他要礼貌待人,为什么现在又不吭声了? “哥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维加小姐的手腕……” 尤安忽然转头,打断了他的话,“你有绷带么?” 昆呆了呆。 尤安:“你有药水么?” 昆:“……” 尤安:“那她有么?” 昆雕塑般僵硬了半天后羞愧地低下头,“哥哥……我……” “昆,”兄长抬手扣住他的脑袋,认真地说,“不要在别人遭受苦难的时候用他们没有的东西去提醒他们,除非你能立刻拿出能帮上忙的东西,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需要么?” 说完,尤安象征性摸了两下堂弟的头发,转头看向森林深处,“你在这里等等我,有事就大喊。” 尤安在进入山林农场前,就是村子里的守卫兵了。他跟着师傅学了战斗技巧,也学了受伤时的简单处理。 在护送那些巫师来这里采集时,他曾见过周围生长着止血的药草。 尤安抬腿就走。 兄弟俩说话声音悄悄的,蹲在地上的维加根本不知道。 她动作机械地铲土,挖甜菜,扔进篮子,脑子里却一直在回忆记忆中那些不曾使用过的魔法和药剂配方。 虽然现在依旧用不上这些,可女巫不能将女巫立身行事的技能扔掉。 她要保证自己时刻将那些晦涩的咒语和配方都背的滚瓜烂熟,就和穿越前印在脑子里的知识一样。 这时,维加又挪到了河边,给自己简单洗了洗脸、脖子和手,期间小心避开了手腕上的伤口。 毕竟是被鱼人游过的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细菌。 接着,她准备像上次一样取水。 这次得想办法多取一点,下午的时候她总觉得萌芽似乎有点发黄。 孩子可千万别刚冒头就夭折啊,如此祈祷着,维加低头看向河面。 这时,河面上忽然飘过来一片宽大的树叶。 真的是飘过来,逆流而上的那种。 维加第一反应是魔法,可她没感受到任何魔力波动。 鉴于上次发生的鱼人袭击事件,正常人这时候的反应应该都是呼叫士兵。 可女巫却屏住了呼吸,绷紧脊背蹲在地上。她手中攥着小铁铲,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后,静静看着那片树叶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停在了她手边。 这时,维加才看清,叶片最厚的茎部被一根细线穿过缠着。细线的另一头直伸到水里。 她拨过两株附近的月光花往河底照——她竟然看见了一辆袖珍版的金属独轮车! 只有手掌那么大的、颜色奇异的金属块,被做成了独轮的形状,缠着细线,就这样放风筝似的将大叶片送到了维加面前。 叶片上写了一句话。 [亲爱的小姐,您采集的月光甜菜对我来说很有吸引力,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和您谈一笔生意?] 维加一把攥住了叶片下的戏绳,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是谁? 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是在忌惮看守她的士兵吗? 可,为什么?按常理来说,她明晃晃带着镣铐,罪人的身份不言而喻,谈生意第一反应都应该避开她本人,去和看守谈吧? 除非……对方很了解那些看守的身份。 换句话说,对方一定很了解山林农场背后真正的操控人是谁,明白不可能说的动他们,所以才选了看起来迫切需要帮助、并且毫无威胁的她。 那么,这个藏起来的家伙一定已经观察她了一段时间,可她今天才第三个晚上。 对方非常有可能在第一夜就注意到她了。 偶然?不,应该没这么巧。 维加用手指点着膝盖,骤然想起那次战斗。 “我们必须尽快把鱼人的尸体和血迹处理掉,否则一定会吸引来别的东西。”这是尤安说过的话。 所以,谨慎又多才多艺的神秘人是被鱼人之血吸引来的第一批客人? 维加换了个身位低头假装干活,避开昆的目光后用小指勾着细线把独轮石头车从河中捞起。 独轮小车的精致构造让她倍感惊讶,一个打磨的光滑轮子,轮毂中是六根金属细杆,每一根细杆上都刻画着奇异的图案,那图案和杆似乎就是动力来源。 魔法阵?不,并不是。 触碰魔法阵的时候阵会发出微弱的光,但这些图案不是。 更像是记忆中的炼金术。 有趣。 维加想了想,做出害怕的样子,把独轮小车扔回水里,还将大叶片往远处推了推,直接走向了上游,继续蹲下挖菜。 炼金术可和魔法完全不一样,魔法的门槛在于“天赋”,觉醒了魔力的人立刻就可以开始学习魔法。再愚钝的孩子也能施展“微光亮亮”。 可炼金术的门槛在于真正的“知识”,那是为拥有聪明头脑的研究学者准备的技术。他们必须经过很长时间的学习和研究、再加上大量想象力和不断失败仍不放弃的品质才有可能成功。 由此导致的结果就是,炼金术产品的数量比八条腿的青蛙还少,属于有钱有地位也不一定能买到的东西。 这样一位背景雄厚的客人,不坑一把怎么行? 维加虽然不是干销售的,但她穿越前几乎每天都会接触销售。她深知一个道理:不要把欲望表现在第一步。 与销售打交道和钓鱼是一样的,对方用力拽你的时候你就松一松,对方觉得不对劲想往外游的时候,你就紧着往回拖一拖。 讲价用这招无往不利。 所以她表现出惧怕而离开,如果对方真心想要分一杯羹的情况下,就一定会着急。 着急,就输了。 至于如何判断对方的真心程度,拜托,那可是炼金术产品诶! 果然,大叶片直接在水里呆住了,神秘的家伙似乎根本没想到会被毫不犹豫拒绝,愣了半晌才奋力跟上去。 绿油油的大叶片不停往维加手边挤,整张叶子在河水里疯狂开屏企图吸引女巫的注意,弄的河水发出“刷啦刷啦”的响声。 [看看我呀,女巫小姐,请看看我呀!] 维加微微瞪大眼睛,这东西还能当场换字?魔法世界的led屏? [您别害怕,我是诚心的!] [我只是个友好善良的商人,看您深陷泥潭,忍不住想要帮帮您而已!商人绝对没有坏心思!] 等等,维加眉头微微一拧,商人? 对面的笔都快的仿佛要冒出火星子了,一行行字“哗哗”在叶片上更改着。 [请您务必相信我,您如果能为我提供月光甜菜,就算少量也没有关系,我一定会支付让您满意的报酬的!] [真的!!] 差不多了。 维加回头看了看昆,少年已经快站着睡着了。于是她再次捏过叶片,佯装露出苦恼的神情。 [我很害怕,]维加粘着泥写,[而且我还很饿,没有那么多力气,恐怕没有办法帮助你。] [噢,这么点小事对可亲的商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请您等一下。] 大叶片支棱起来,昂首挺胸冲向来时的方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中。 第8章 “报告队长,胡萝卜和卷心菜已经全部按照公爵大人的要求送走了。管家德威特大人检查后特意对我们的速度和完成度进行了表扬,这瓶公爵大人家自酿的红葡萄酒就是给您的奖赏。” 布尔韦尔恭敬地递上铺了蓝色方帕的篮子,里面静静躺着一瓶没有标签的葡萄酒。 对于连贵族也算不上的、只是借着“瓦尔特”之名获得一份工作的霍根来说已经算是最顶级的奖赏了。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只是管家从仆从们的住所内搜出来的自酿品罢了。 霍根兴奋地推开为他按摩的佩妮,一脸激动的将酒瓶翻来覆去地看。 “叔叔也太客气了!这我怎么好意思呢?” “您绝对是我见过最谦虚的人了,”布尔韦尔狗腿一笑,接着报告了另一件事,“队长大人,目前两块菜地已经空了出来,正准备进行冬季前的最后一轮种植,为农场的冬天做准备。” 山林农场每年上交两次作物,分别是6-7魔法月和9-10魔法月。完成大公爵的任务后,剩下的就是士兵们平民的食物。 而在第一场雪下来前,通常会留给农场两个魔法月左右的时间,去让他们种植最后一批作物用来过冬。 不过由于这时候的时间很短,通常最后收获的作物又少又小。 山林农场——整个古帕斯郡都处于吉利金国微微偏北的位置。冬季虽然只有三个魔法月左右的时间,可依然会下雪,温度低时也能冻死人。 所以每到冬季,所有人(除了队长)都得忍受减餐,甚至运气不好赶上冷冬时,最后那一阵还会面临着食物短缺的危机。 曾有士兵就是这样饿出毛病,第二年被家人领回去的。 况且农场里没有动物,除了归化为交通工具的马。士兵们想要吃上一口肉,只能在森林里碰运气,或者在冬季来临前拿着公爵赏赐下来的银币去最近的村子采购。 值得一提的是,赏赐通常不会有很多(更多的时候根本没有),且只会给队长一人,由队长来分配。 这样出现的结果就是:揣进兜里一部分后,剩下的钱买来的猪肉牛肉都会进霍根一个人的肚子,哦当然,他的头号狗腿布尔韦尔也会分到一点。 而士兵们只能得到几碗加了马铃薯或蔬菜的骨头汤,零星飘了点肉丝那种。 至于罪民,谁在乎呢? 给他们黑面包霍根都会觉得浪费磨坊的人力,冬天的时候死一些罪民已经是一个传统了,反正第二年总会有新的罪民送过来。 山林农场刚建成时,有几个懂得种植的罪民们就是在第一场冬天这样死掉的,之后农场就全凭记忆种地了。 “我当然知道这事,”霍根摸着下巴,“今年就种点甘蓝和生菜吧,再空出来地的话就种点豌豆或者南瓜。” “南瓜可能不太行……”布尔韦尔犹豫的提醒,“您忘了两年前我们就种的南瓜,可后期冷起来了,南瓜就停止生长了,甚至还发霉变质了。最后连您都没有蔬菜可以吃了,只能吃麦饼……” 看着队长越来越黑的脸,布尔韦尔不敢卖关子了,连忙说道,“队长大人!我的意思是,我们往年最后一次种植往往都不怎么成功,今年为什么不试试别的方法呢?咱们农场不是来了一位很懂种植的新人吗?” “她?”霍根抱着酒瓶重新坐下,佩妮立刻跪着上前,继续为他捏脚。 “她能知道什么?”霍根嗤笑一声,“只不过碰巧了解那么一点胡萝卜的事,就算懂种植了?再说,就算她懂又怎么样,就这么点时间,她能搞出来什么东西?难不成能填满农场所有的仓库么?开什么玩笑!” 布尔韦尔眨了眨眼睛,邪邪一笑,“为什么不呢?” 霍根动作一顿。 “队长大人,月光甜菜可是只在秋季生长。”布尔韦尔数着手指头说,“还空余三个季度的时间呢!难道您还要白养着她吗?她为了自己的口粮付出一份力怎么了?仅仅只是‘在冬季来临前填满仓库‘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而已,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至于那些多出来的作物……” 副队长拖长音调,上前一步,放低声音,“队长大人,据可靠消息,东部的索耶伯爵对地精国发动了战争,他们前期准备时在民间大量征收粮草,许多平民已经吃不起饭了。我们可以将那些多出来的作物运到东部去——咱们的罪民一定用不上那么多粮食——相信我,您一定会为此收获很大一批奴隶的。” 霍根听完后,“蹭”一下站了起来。 奴隶! 那可都是钱! 一个健康的成年男奴可以卖到10-30银币,而一个健康女奴能卖到8-15银。如果是漂亮些的就更贵了,有些甚至能达到40银! 假如能当成材料卖给疯狂的炼金术士们,金额还将翻倍! 当然,直接卖给沿途路过的魔法学校也不错,那些高贵的巫师导师很需要奴隶给学生实验魔法的力度。 还有那些贵族的家里,也非常需要奴隶去干些连仆人都不愿意干的脏活儿臭活儿,比如清理厕所管道里的积年粪便,给他们便秘的牛掏屁股,或者帮助发情的宠物河马解决问题什么的。 而在此期间,他除了一点点运费以外什么也不需要付出! 押送者直接用农场里的士兵就行,反正冬天他们也没什么活儿干。罪民是不可能在冬天逃跑的,没吃的没衣服,走出两英里就会被活生生冻死。 至于士兵们路上的食宿,只需要公爵大人赏赐下的银币中的十五分之一就够了。 越想越激动,霍根意识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只要女巫能想办法在冬季来临前填满农场里的所有仓库! 做不到?哈!那他未来三个季度可就真有乐子了。 “布尔韦尔,”霍根微笑地看着下属,“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快去把她叫来!” “能为您工作是我的荣幸,”副队长“嘿嘿”挠头,“不过现在可爱的女巫小姐正在干活儿呢,您可以先休息,等明天我就把她带过来。” 窗外,黑暗翻腾,又被苍白的月光轻巧割开。 维加用手臂擦了一下脸,安静注视着面前的大叶片。 [虽然我是个穷困的商人,但我仍愿意为您付出一切!一株完整的月光甜菜给您1金币,怎么样?] [这绝对是相当合理的价格,虽然外面的文明社会价格可能会比这个略高一些,但由于我们都知道的某些原因,我相信您一定会喜欢我这个提议的。] [如果您同意,我甚至愿意立刻付一笔预付款。] 呵,奸商。 看完最后一句,维加忍不住冷笑。 一株1金?她拿到外面去价格能翻上四五倍,更别提炼制成药剂了。 一瓶由月光甜菜与其他材料共同炼制的美容药剂,在稀缺地区价格能被炒到15金,而能救命的治愈药剂就更贵了! 这家伙,是算准了她是个罪民,无法离开山林农场,所以才敢狮子大开口开1金的买价吗? 别太自信了。 维加用手蘸了蘸泥水,毫不犹豫写道:[不好意思,我不需要钱。如果你只能给钱的话,还是算了,而且看起来你也不是很诚心的样子。抱歉,这活儿我干不了,再见。] 说完,她又双叒叕走了。 叶片后面的商人差点吐血。 奸诈的女巫! 狡猾的女巫! 她怎么一句不合就走呢?!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 就算不满意它开的价,那也是可以聊的嘛!讨价还价是很正常的啊!怎么偏爱抬腿就走呢?! 她一定看出了自己的迫切,该死! 可这是周围唯一月光甜菜最密集的地方了,它只能选择这里。 另一个地区的同伴们正在经历战争,它必须想办法帮上忙! 矮小得身影七窍生烟,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 另一个士兵估计马上就要回来了,那是个很敏锐的家伙,好不容易等待一次他离开的机会,怎么能就失败在这里! 大叶片带着豁出一切的气势又双叒叕游到维加手边。 上面的文字带着咆哮的味道。 [你想要什么!你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啊!!你快说!!] 夜幕下,女巫的嘴角几不可察弯了起来。 她捏住叶片,轻描淡写地写上两句话。 [面谈,否则免谈。机会你来想办法。] [最后:我真的非常想和您达成合作,您是个慷慨又善良的商人,我明白的。祝您今夜快乐。] 大叶片带着木碗不甘心地飘远了。 维加心情大好,她一边挖菜,一边在记忆中梳理有关地精的一切资料。 如果对方真的是地精的话。 不是也没关系,现在她争取到了能将利益最大化的时间,对方是谁都没关系。 不过,假如真是地精商人的话,那她就赚大了。 众所周知,地精生活在地下,土壤和岩石是它们构建家园的重要部分。 也正因如此,地精精通挖掘和识别使用地下资源。它们的制造天赋和对各种各样神奇矿石的挖掘程度是点满的,远比任何种族都明白如何更高效的利用工具,也更明白如何寻找更丰富的矿产。 可弊端也是有的,因为生活在地下,地精们和地上没有那么紧密的联系。可种族发展不是只靠矿石与木头就行的,所以,地精商人应运而生。 由于种族特性,地精商人能够去往任何地区。人类鲜少踏足的深山,飞鸟飞不进的洞窟,猎豹不敢踏足的沼泽,都有它们的身影。 第9章 “噢神主保佑,我有多久没干过挖地道的活儿了?” 身穿绿色马甲的奇怪矮小生物烦躁地拍着身上的土,它有一双很大很亮、灯泡似的眼睛。头上戴了顶尖顶小帽,不过现在那顶小帽也被它拿在手里拍来拍去,灰尘下饺子似的往下落。 “小姐,您这儿可太难找了!请您务必将我的辛苦也算在我们即将聊到的生意里面!” 维加惊讶的从床垫上站了起来。 等等,她的牢房,就这么被挖通了? 来不及想更多,维加立刻小步奔到门前,透过缝隙向外看。 还好,因为已经进入后半夜,正是人类最容易犯困的时候。负责看守她牢房的两名士兵已经在稍远些的仓库下靠着眯着了,只要不是特别闹腾,应该不会惊醒他们。 维加放心地走了回来。 瞥见她的表情,矮小生物这才慢悠悠抓着小帽,向她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 “晚好,亲爱的女巫小姐。我是卡利,一名为生计奔波的地精商人。今夜冒昧上门打扰,是因为您所要求的‘面谈’,希望我的突然出现不会为您带来困扰。” 地精商人!真的是地精商人! 这一刻,维加再次感受到了游戏剧情的顽强性。 她微微曲膝,回礼后轻快地笑,“虽然您不打招呼就直接挖到了我床底下,但我怎么会介意呢?您太客气了,我有预感今夜将会是一个有趣的夜晚。” 商人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夜鸮的啼叫划破黑夜,刺耳又聒噪,像是在嘲笑。 “您绝对是我见过最精明的女巫。”卡利嘟嘟囔囔地叹了口气,回身探进挖出来的洞里,哼哧哼哧从里面捞上来了一个巨大的木质箱子。 箱子上有无数个正方形小门,让维加想起了中药房。每个小门上都画着奇怪的图案,箱子上还有两条加了软布的背带。 商人从其中一个小门里取出一盏羽毛般的魔法灯放在月光下,轻轻一拧,月光便慢慢被竖直的羽毛吸了进去。 一个呼吸后,羽毛上的每一寸都亮了起来。 那光非常柔和,和月光一模一样,在照亮屋内的同时,丝毫不担心会被牢房外的人发现。 很显然,这要么是件魔法物品,要么还是炼金术产品。 维加瞟了好几眼。 “那么,”卡利盘腿在箱子旁边坐了下来,语气恢复恭敬,“亲爱的小姐,让我们聊聊有关收购月光甜菜的事?” 卡利是一名成熟的商人,它和无数个种族打过交道,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 为了将生意按照自己预想的轨道去聊,来之前它打了非常多的腹稿,它相信自己绝对能说服这个陷入困境的女巫,得到想要的结果。 它坚信自己才会是今晚的唯一一个胜利者。 然而,当卡利战术性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起一个漂亮的开头时,对面的女巫却神情严肃地坐了下来,神秘兮兮地凑近它,压低声音说,“卡利先生,我已经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想要和您分享这件事了,这里有一桩震撼人心的大生意——” “绝对是一笔您稳赚不赔、还能颠覆您整个地精生命、或许还将带领您的族人一同走向财富自由的大生意!不知道您是否感兴趣给我那么一点时间为您说一说呢?” 在合适的地方拉长语调,在最好的位置留下悬念。 语言的艺术。 卡利目瞪口呆。 理智告诉它不要信,狡猾的女巫正在试图夺走它的主导权! 但——作为一名商人,一名成熟的商人,卡利的嘴成功被吸引了,并做出了违抗脑子的反应。 “什么?您……还能有生意和我聊?” “是的,我也很惊喜呢!”维加两手交握,清了清嗓子。 卡利:“……” 片刻后,女巫结束了她的陈述,对面的地精早在中间段时就忍不住站了起来。 “哈!”一声闷笑压在喉咙里闷声而出,卡利挥动两条短小的胳膊,用最难以置信的语气说,“我是不是还在梦里?小姐,您的意思是,您要和我做药剂的生意,但我必须免费——” “抱歉,是借,”维加礼貌纠正它的话,“借给我,后面我会照价还您的。” “好吧,借!”卡利扶了一把因为激动歪掉的小帽,忍不住提高声音又迅速压低,“您的意思是,我必须得借给您一套完整的炼制器具不说,我还得借给您几个育种用的花盆,并且还得免费为您在地下挖掘一个隐蔽的炼制屋出来?” “当然,如果您有能隐藏物品的隐形布什么的也可以。”维加伸出一根手指,特别大方,“我不挑的。” “你!”卡利被气疯了,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女巫?! 那些被神关爱的孩子们不应该高傲的不可一世,瞧不上任何会贬低身份的行为吗?! 别说无耻到让人搭钱给他们干活儿了,他们绝大多数甚至连讨价还价都不会!不,是不屑! “我的脑子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小!”卡利煤气罐似的在牢房里不停转圈,“您这是在侮辱一个商人!为了几株魔力植物,我不可能同意这样离谱的条件!您这是剥削!” 维加维持着脊背的竖直,慢条斯理笑了一下,“那么,卡利先生,您为什么不离开呢?” 地精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您对于月光甜菜的执着似乎不同寻常,”女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角,用温和平静的语调轻声说,“一开始我以为您只是想要一份稳定的利益市场。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即使我提出了如此无赖的要求,即使我一步步试探您的底线,您也没有气愤到对我说出任何重话,或直接顺着洞窟回去。” “卡利先生,您一直在为我们的生意留下可以挽回的、可以随时重新商量余地。我想,您应该不只是想要一株魔力植物那么简单……让我猜猜,您真正需要的,是那一片数量丰盈的月光甜菜所能稳定提供的东西吧?美容药剂?不,那并不值得您被我侮辱,所以是更难被替代的……治愈药剂?” 卡利猛然扭头,大大的眼睛车灯似的瞪着她。 “既然最后都要做成药剂,为什么您不选择我呢?”维加坦荡地和它对视,并且再次扔出了个重磅信息,“第一批治愈药剂,我不要钱。” 在无数次试探后,女巫终于在月光下露出獠牙。 她看着选定的猎物,一寸寸张开诱惑的捕网。 果然,商人的眼睛一下亮了。虽然它极力想掩饰,但它就站在羽毛灯前,太明显了。 “是的,我向您保证,我不要钱,免费为您炼制,只要您能提供我需要的那些东西,这是我对您做出的补偿。不过第二批开始,就需要一个定价了。” “这话为什么不放在第一句说?”卡利再次盘腿坐了下来,抗议,“这话您应该放在第一句!我就不会如此愤怒了!” 这话放到第一句,到时候得寸进尺的人就不会是我了,维加默默地想,这就是主导权的意义。 先说,需求就会成为商人拿捏她的把柄。后说,商人却会觉得感激。 不过这其实并不是维加的话术有多么高明,而是需求程度的问题。 卡利迫切需要大量的、稳定供货的治愈药剂,所以它才会被女巫诱进圈套内,失去主导权。 卡利摸着下巴思索着,“这是个很有诱惑的提议,对于一批治愈药剂来说,您要的那些东西的确算不了什么。但是,我如何相信您能炼制出来呢?要知道,治愈药剂的原材料可并不止月光甜菜一种东西。而且您现在的处境,似乎也无法自己去搜集。” “这个您不需要担心,“维加歪了歪脑袋,“除了配方中的凤凰眼泪以外,其余的我都可以自己弄到。”去忽悠另一个人帮忙弄到。 治愈药剂其实并不需要太复杂的材料,月光甜菜,凤凰的眼泪,午夜露水,马鞭草,斑蝥。前两样搞定后,后面的在森林里都可以找到。 卡利张大了嘴巴,“您是说……不止工具,场地,连凤凰的眼泪也需要我借给您吗?” “刚刚算是借,现在怎么能是借?”女巫义正严辞,第二次纠正了商人的措辞,“应该说是您为您自己投入的呀!毕竟,在此过程中,您不仅能免费收获一批昂贵的药剂,您还能为自己建立一所源源不断的治愈药剂炼制屋。” “想一想吧,您甚至不需要向别人那样满世界去寻找材料,过那种有今天卖没明天卖的日子。您将成为这片大陆上第一位能够固定售卖治愈药剂的商人,届时所有客户都会像秃鹫一般冲向您,拥抱您。当产业链成熟时,您怎么会只建立一条药剂产业链呢?您手中的其他商品,都能打开更稳定且广阔的市场。地精商人?不,到时候,您会被所有人尊敬地称呼为‘地精第一大老板,卡利先生’。您将建立属于地精的商业帝国!” “当然了,”女巫打了个响指,“前期只需要您做出一点点小小的付出而已。或许,您可以称之为‘投资’。” 卡利茫然了。 虽然说,它真的体会到了女巫口中的盛景,并在某一个瞬间感受到了久违的燥热与激动,恨不得立刻大展宏图做出一番事业。 但是—— “你别想蒙我,亲爱的小姐,”商人摇了摇头,“虽然你说的很有吸引力,可卡利并不愚蠢。月光甜菜只盛开在秋季。两个魔法月一过,你就再也拿不出来任何别的东西了。” “这就是我要和您说的第二件事了。”女巫垂下眼,拨开地面某处的杂草,露出两小撮更胖些的嫩芽来,“投资我,您绝对不会失望的。” 第10章 卡利走了。 临走前,它不忘帮维加把挖开的洞填上。 地精本身是不会魔法的,它们没有魔力,可种族特性决定了它们能做到许多人类做不到的事,因此获得成就。 就像卡利,它就特别有钱。 无论是羽毛灯,还是独轮小车,一看都很贵。 维加磨了磨牙,撩起袍子躺在床垫上。 不急,日子还长,该有的她未来也一定会有的。 日月更替,又是一个新的早晨。 维加感觉自己才刚闭上眼睛,牢房的大门就被突然推开了。 布尔韦尔正抹着嘴边的汤汁,示意身后的士兵把人从床垫上拽起来。 “林小姐,”副队长昂起下巴,“队长大人有事吩咐。” 有事吩咐,不是有事有请,罪犯没人权,没办法反抗。 维加只觉得头痛欲裂,被强拽着拖到了农场中唯一那幢红砖楼里。 和外面对比,这里堪称奢靡。 一个联通一二层的长筒壁炉,包着漂亮的镀金边。所有角落都铺着柔软的狐狸皮,墙壁上挂着龇牙咧嘴的黑熊头。桌上茶具与餐盘都是泛着光的铜制,袅袅红茶的香气四下溢散。 霍根正在吃早餐。 一块用盐腌制过的熏鱼,用迷迭香点缀。两块涂了黄油和奶酪的全麦面包,培根被夹在面包里散发着热气。蔬菜骨头汤里飘着金黄的油脂,泡泡似的堆在一起。 混合的香味疯子一样往维加鼻孔里钻。 她又饿又困,活像在经历什么酷刑。 什么都好,维加木然望着窗外,赶紧让她结束这该死的一切吧。 可霍根似乎铁了心要折磨她。 不仅当着她的面悠然自得地吃完早餐,甚至还命令跪在一旁的女人去帮他把蜂蜜取来,加进红茶里。 蜂蜜的甜烟花似的爆开,连布尔韦尔都忍不住发出咽口水的声音。 不过霍根脚边跪着的女人却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似乎觉得终于差不多了,霍根两腿交叠在矮凳上,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说,“林小姐,我有一个好消息想同你分享。” 傻逼。 维加将视线落到他身上,确认这货确实是在折磨她。 从她进屋开始,一连串的动作都在彰显霍根在这里的地位和实力。 他在用最明显的方式告诉她——我不容反抗。 所以,维加终于找回了点精神,这人有事求她?要开始威逼利诱了? 果然,下一秒,霍根便开了口。 “林小姐,鉴于你显示出对种植方面的能力,我决定按照前几天你自己请求的那样,给你一个机会。” “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把山林农场仓库全部填满。” “如果你能做到,”霍根慢条斯理地摇晃着手中的杯子,“我会把你接出现在的牢房。听布尔韦尔说,你那里又脏又臭,是老鼠和蟑螂的狂欢地,你很讨厌那里。等你搞定我的要求,你就可以不必再忍受那个地方了,我会给你一间干净的屋子,相信我。” 维加静静看着他。 原本还想找机会,可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当然了,如果你不能……”霍根露出一个自认为邪恶的笑容,刚打算把准备半天的威胁说出来时,对面的女巫忽然抬起一只带着镣铐的手,向下一压,就像要进行某种演讲前命令现场安静一样。 霍根被她的大胆惊地瞪大了眼睛。 “大人,”女巫没什么力气地开口道,“你想让我在农场已经规划好的土地里,种出你们从未收获过的数目的作物?排除已为公爵大人种下的土地,就那么巴掌大一点的地方?” “那,又怎么了?”霍根不自然地拽了拽衣领,挺直身体嚷嚷起来,“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机会么?你不是很懂种植么?现在我给你机会了,你如果抓不住,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只有秋季才对公爵大人是有用的!” 这个傻逼为什么突然要大量的食物?为了应付冬季,给农场的士兵改善伙食?不,只有这个绝不可能。 那是为了什么?卖钱吗?可是等到了冬季,运输极度不便的情况下,他能卖给谁? 维加从古帕斯郡一路走来,对周围的居民点记了个大概。 她不觉得附近有能为了卖几车菜而给霍根提供巨大利益的地方。 那他折腾这么一大通是为了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等等……这个时候? 地精商人似乎也非常急迫的需要治愈药剂的时候? 治愈,大量食物……再想远一点,维加本人也是在这个时候被□□算计,扔到了这里挖菜。 挖菜为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两个种族,在什么情况下会同时需要大量治愈药剂?并且其中一个种族还在企图用数目丰盈的食物去换取巨大利益?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会大规模缺粮死人的……难道是……战争? 维加心脏缩了一下,在某个地方,人类和地精爆发了战争? 所以在发现她拥有一定种植知识后,霍根毫不犹豫找上了她,愚蠢的也想去战场周围分一杯羹。 既然这样。 既然你如此贪心。 “不,”女巫轻轻勾起唇角,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着队长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仅仅填满几个仓库,太简单了。大人,为什么您不展望一下整个农场呢?” 霍根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露出和卡利如出一辙的表情,“你说你……能用作物填满整个农场?!” “大人,我可是一个女巫。” 风从敞开的窗户处吹了进来,亲昵地绕着女巫的长发转圈圈。 “您看,”维加眨眨眼睛,“连风都知道这件事——如果我想,我能用你的一小块地,让整个古帕斯郡的人吃饱。所以我才说,大胆一点吧,大人,别要求我做那么简单的事情。” 霍根错愕地失去了言语,布尔韦尔却很快反应过来,“你别吹了,你现在根本不被允许使用魔法!没有魔法的巫师就像被拔了牙齿的狮子!” “可狮子还有利爪啊。”维加眉眼弯弯,“生长药剂,不知道大人是否听说过?在外面,一瓶价值8金币的生长药剂,只需要两滴,就能让卷心菜在7个魔法日内成熟且收获。而且,这并不需要摘掉我的镣铐。” 霍根只觉得脑子里灌进了一大壶沸腾的开水。 8……金……?8金!!金!!! 叔叔一个魔法月才给他50银!卖十个品质巨高的女奴才4金! 不!这他还卖个鬼的奴隶?! 霍根以前当然知道和魔法沾边的东西都很贵,可他一直没有具体的概念。 售卖魔法药剂和器具的店铺根本不允许他进入,他既没有邀请函,也交不起入场费。 也正因如此,女巫来了后他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过。 毕竟,人无法赚到认知以外的钱。 可维加打破了这层认知,并且明明白白告诉他,钱就在地上,你要不要弯下腰把它捡起来? 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瞒住叔叔的眼睛。 霍根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红茶,给布尔韦尔使了个眼色。 胖子立刻一抖,踉跄着去关门——在门的外面。 等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后,霍根走到女巫面前,逼视着她的眼睛,“你确认炼制药剂不需要摘掉镣铐?” 女巫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当然。” 霍根摩挲着手指,心跳的比刚出生时还快。 “先说说你都需要些什么?对了,别想糊弄我!” * 维加从红砖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巡逻的士兵们沿着农场的围墙来回地走,看守们则散落在田埂旁边,圆圈似的将农田围了起来。 罪民依旧在干活儿,佝偻的身影被成熟的作物挡住,只隐约露出脏兮兮的衣服一角。 维加慢慢向前。 忽悠霍根远比忽悠卡利简单多了,只需要将利益摆在桌面上,那人就会像鬣狗般扑上去。 他的理智只值8金。 不过这对维加来说,是好消息。 托那颗容量不太大的脑袋的福,她很快让霍根答应了帮忙搜集原料的条件。 一部分是生长药剂的,另一部分当然是夹带私货的治愈药剂。 生长药剂的原材料其实很简单:任意魔力植物的茎叶,茶树根,活水,和鱼人骨头。 说到最后一项时,霍根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厌烦地摆了摆手说知道了。 似乎山林农场也被鱼人袭击过。 更多的她没问,没必要。 甚至,霍根还答应了帮忙建立一间小型炼制屋,就在她现在的牢房里,扩大一些,清理干净地面脏污,给她几个简单的器具。 这些只是维加为了做表面功夫随便要求的,毕竟“普通的器具”根本无法炼制药剂,她真正需要的是地精商人带来的那些。 现在她就跟随押送她的士兵一起去仓库,取一些木板。 很好。 维加感觉耳膜有些充血,穿越第四天,她搞定了炼制两种药剂需要的一切东西,即将走上一条新的支线。 但女巫要的远不止这些。 她的计划中包含了更完整更庞大的脉络——她想要的是霍根□□背后所有的人脉。 很显然,药剂生意是不能被公爵发现的,只要霍根不蠢到无可救药,就一定会选择一条最稳妥的、避开公爵售卖药剂的方法。 霍根会在无知无觉中为她建立一条产业链,而产业链的起点,就是维加本人。 还是那句话,既然跑不了,就用另一种方式让自己恢复自由。 第11章 说是建造一间专门的炼制屋,实际上只是用几块木板隔出来一片空间而已。 士兵们随便敲了几下就完活儿了,剩下的木板他们懒得拿走,直接扔在了维加这儿。 维加干脆把这些摆放在角落,当成地板。 接着又选个长度差不多的,在尾端扎上稻草,做成了一把扫帚。 士兵们是肯定不会帮忙清理地面的,不过他们受了队长的命令,允许女巫自己清扫。 理由是炼制药剂时周围保持干净阒然有助于提升药剂的品质。 实际上只是维加受不了牢房内的脏乱,并且需要一道隔断为真正的地下炼制屋做掩护。 尤安送晚饭来时,维加正在哼哧哼哧扫地。 他并不知道女巫小姐和队长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只是听说一些同伴接到了要进入森林的命令,同伴们说队长指定了几样东西,这是在女巫离开红砖房后队长才做的决定。 “队长恐怕逼迫女巫去做什么了。”士兵们私下里如此猜测着。 所有人都知道那天晚上女巫是如何救下那几名罪民的。 农场里的士兵都是平民,他们从未见过,或听说过有高贵的巫师会为平民说话,更别提会救下他们了。 她的善良和智慧给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正因如此,大家才会默契地猜测,一定是队长逼迫了她,而不是她蛊惑了队长。 一开始尤安也这么以为的,可当他正准备去红砖房时,却碰到了副队长。 布尔韦尔说,晚上要带人和他们一起去采集。 “你们之前在那附近遇到了鱼人对吧?”挺着大肚子的副队长颐指气使道,“到时候把具体位置给我指出来,我今晚要来会会这帮蠢鱼。” 副队长又懒又馋,根本不可能主动离开农场。况且提起狩猎鱼人时,副队长满面红光,非常迫不及待。 尤安这才发现,事情似乎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女巫小姐应该不是被逼迫着做什么,而是……和队长达成了某种协议似的。 毕竟霍根这部分一直在付出。 等看到牢房中竖起来的木板隔断和明显自由一些的女巫,这种猜测变成了笃定。 尤安的视线忍不住追逐起那道身影。 女巫小姐,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很多很多。 将木盘放在一块稍微干净些的地面上,尤安自然而然的从维加手中拿过扫帚,“我来吧,我还没有感谢您之前请我吃的鱼。” 沉重的镣铐真的不适合干活儿,维加手都快断了,不用看都知道腕上一定是血淋淋的。 所以她也没有故作矜持,直接把扫帚交给尤安,真诚地说,“谢谢你,不过既然我们都是互相帮过忙的关系,应该算得上朋友了吧?可以不需要用敬语啦!” 尤安的动作顿了一下,才慢慢道,“好的,维加。” 维加坐在床垫上开始啃面包,镣铐往下滑了一点,露出果然开始渗血的手腕。 她没太在意,在意也没用。等治愈药剂炼制出来后,她给自己涂上一点就行了。 才刚刚这么想时,一道阴影忽然从头顶落下。 维加仰头,发现是高大年轻的士兵。 士兵从腰包里取出两块包好的布条,展开,绿色的粘稠物被涂在上面,一股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能止血的药草,”尤安的声音一直很稳,“您……你可以直接系在手腕上。请放心,布条是干净的,不会恶化伤口。” “!”维加惊喜极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立刻放下盘子,接过布条想往手腕上绑。可试了好几次,都因为镣铐挡着没办法做到。 金属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尤安呼出口气,扭头看了眼牢房的门,确认是关好的后,他放下扫帚,在维加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士兵没有穿锁子甲,能看见棉布衣下方挺直利落的肩脊线条。亚麻色的头发微微凌乱,和他沉静平稳的目光形成天然反差。 尤安伸出手,近距离注视着维加的眼睛,轻声询问,“可以吗?” 女巫犹豫了一瞬,老老实实把布条递回去。 他接过,小心翼翼帮她系好。 末了,他下意识打了个充满童趣的兔子耳朵结。小时候他妹妹阿斯提亚一受伤,他就会打这种结哄她开心。 只是打完后,尤安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将延伸出来兔子耳朵塞进布条里,确保镣铐放下来后不会露馅。 全程尤安都好好注意着,没有碰到女巫的皮肤。 但距离有点近,维加闻到了一股皂粉的味道,和太阳晒过的干燥香。 结束后,尤安立刻起身,拉开一段距离,“今晚我会再去采一点,明天这个时候来给你换药。” “我贫瘠的词汇量只知道说谢谢了,”感受着手腕上冰冰凉凉的酥麻感,维加双手合十,朝男人弯腰行礼,“真的很谢谢你,尤安。” 尤安移开视线,重新拿起扫帚,“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天晚上对他来说记忆同样无比深刻。 当时林小姐站在月光下,美的仿佛是一场梦。 聪明的女巫,坚强的女巫,善良的女巫。 可他帮不了别的,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入夜,采集工作即将开始。 只是这一次,多了几个人。 布尔韦尔大剌剌走在队伍中间,和维加肩并肩。 他一边往嘴里扔野果子,一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等一下都注意一点啊!”副队长大声警告着所有人,“把战场拉到远一点的地方,要是惊扰了女巫的工作,你们都会受到惩罚!” “是!” 维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没睡好觉让她感觉肩膀上好像坐了个人似的,酸痛的不行。 等到了地方,布尔韦尔果然带着人朝河的下游走去。 一共五名士兵,身上带了大大的包,包里装着用香料腌制的野猪肉。 片刻后,浓烈到刺鼻的香气飘散开来。 这是一种钓鱼人的方式。 鱼人是非常馋的种族,经常会在饭点时袭击村落,或是旅途中在野外歇宿的人。 维加在采到差不多时,才听见了激烈的打斗声。 可这天,布尔韦尔只带回两根鱼人的指爪。 “该死!那些东西也太狡猾了!”副队长骂骂咧咧地甩了甩身上的水,“突然从水里窜出来,吓我一跳!” 跟随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法说,实际上是布尔韦尔闻着烤肉味馋懵了,用佩剑割着吃的不亦乐乎,咀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所以才忽略了那两只鱼人的靠近,被偷袭了个正着。 不仅丢了肉,还只来得及切掉手指。 第二夜,布尔韦尔带人再战。 他将上次的失败归咎于吸引来的鱼人数量太少的原因。 这次,他决定走远一点,到靠近河水汇源地边上。那边地势空旷平坦,难以隐藏。 争取一次性多钓一些出来,省的牺牲休息时间来回跑。 这一次情况好一点了,他们得到了一条手臂。 “一定是肉还不够香!一定是!“布尔韦尔气的炸掉,决定明晚来时带一块奶酪煮一煮,他就不信奶香+肉香勾不出这些家伙! 维加懒得管他,这天傍晚的时候,有士兵送来了几个小腿高的罐子。里面是他们采集到的马鞭草、斑蝥、茶树根。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采集,各种乱七八糟的野草和树叶也都在里面。维加只能撸起袖子自己再重新挑拣一遍。 不过这天她没干完,因为卡利回来了。 夜深人静,地精商人从挖出的洞穴中探出脑袋,看向已经拥有隔间的牢房,“真是惊喜,看起来我不必担心我的合作伙伴是否能够成功?” “您总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维加眨眨眼睛,蹲了下来,“是这样的,我这边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原料的事情搞定。卡利先生,不知道您这边怎么样呢?” “卡利从不食言。”地精退回地洞里,一簇荧光幽幽亮起。 维加看见了一截木头阶梯,简陋却坚固,通向下方的地下空间。 压下快速蹦跳的心脏,她深吸一口气,踩着阶梯走了下去。 也许时间紧迫,这间地下室最多只有三平米左右的样子,站两个人都会显得紧促不已,稍微踮脚头顶都会撞到上方的土块。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地精不愧是建筑大师,卡利充分利用起了每个角落。 正对楼梯的位置,卡利制造了一个长长的壁龛,上面摆放着一排半透明的空罐,那是用来装原料用的。 壁龛下面,则是一张长桌。 天平,搅拌棒,研钵和捣锤,几把不同材质的小刀(贝壳、金属、石制),还有一个通体深紫的女巫坩埚。 这可不是普通材质制作的坩埚,这是由某种带魔力的矿石制造的、只属于巫师的坩埚。普通人无法使其产生作用,只有巫师可以。 使用这类坩埚,巫师可以不用额外注入魔力,看来卡利对维加的镣铐了解颇深。 四个桌角还分别立着一个烛台,幽幽烛光将维加的影子拉成长长一条。 长桌旁边放着几个藤篮。 而另一面是墙边,则摆着六个花盆。按照女巫的吩咐,卡利没有在里面放土。 “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好,”维加真心赞叹,“辛苦您了,先生。” “我先把话说清楚,小姐,如果看不到回报,我会立刻把所有东西都收走的。”卡利没有接受女巫的恭维,转身从它的大箱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 “这是魔法伸缩袋,可以系在腿上,”商人把东西扔给维加,“它能装下大约4株左右的月光甜菜,并且不会伤害植物本身,足够你用了。” 第12章 连续两个晚上的失利,布尔韦尔似乎被队长骂惨了。一路上脸色都黑如锅底,气势汹汹。 那样子不像去抓几只鱼人的,倒像是去发动战争的。 等穿过山洞,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朝着下游冲去,火把很快消失在泼墨般的黑暗中。 “嘁。”昆在后面翻了个白眼,“我哥哥一个人就能干掉一只成年鱼人,这些家伙折腾几天了,连颗鱼人脑袋都没瞧见。” “昆,”尤安揉了少年的脑袋一把,“不要乱说话。” “本来就是!”昆很不服气的小声嘟囔,“那个胖……副队长除了会拍马屁以外还会什么?什么都不会,还让他管着……” 抬头瞥见哥哥的表情,昆不敢说了,老老实实闭上嘴巴,走到一边警戒去了。 尤安看了一眼蹲在河边干活儿的女巫,又扭头看了眼森林深处,眉心慢慢拧了起来。 他原本是想去采点草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给他的感觉很不对劲。 他不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 维加原本正蹲在河边挖菜,顺便清洗裸露在外的皮肤。可洗着洗着,她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河水下游的方向。 太静了。 朦胧月光被云层遮盖,诡谲的阴影笼罩下来。空气中连风也没有,月光花们亮着微弱的光,鸟儿与虫仿佛集体失踪,只留下孤独的河水汨汨流过。 之前的森林里有这么静吗? 好像没有。 心脏跳的比平时更快,一丝古怪的感觉漫上胸腔。 维加遵从本能起身,但她等了很久,森林里也没什么变化。 错觉吗? 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维加再次蹲了下来。 河边的月光甜菜的数量比其他地方更加丰盈,光挖这一条也足够她挖很久。 只是异样感一直萦绕心头,她挖两下就忍不住扭头看一眼河水。 又是一株新甜菜,拨开泥土,小心取出果实部分,清理干净土块后放进篮子,然后看一眼手边汨汨流过的水。 忽然,她和一双死人一般的眼睛对上视线。 腥黄色的眼球外凸着,隔着一层浅浅的水流看着她。 不,不是一双。维加僵硬地慢慢移动视线,她看见河水里密密麻麻一片鱼眼,蛙卵似的死死盯着她。 维加只觉得头皮狠狠一炸,电光火石间她做了无比正确的决定。 没有跑,没有叫,而是用手里地小铁铲“锵”一下扎在刚挖出来的月光甜菜上,紧接着用最大的力气将手猛的往河对面一甩! 浓重的甜香随着月光甜菜的飞远划过整片河道,水中的眼睛瞬间全疯了!潜藏的鱼人们遵从本能从水中一跃而出,尖叫着去抢空中的甜菜。 维加白着脸扭头就跑,谁料一回头,直接撞在了紧握长剑的尤安身上。 “别怕。”尤安拽住她的手腕,直接往山洞那边带。 昆已经被突然出现鱼人群震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多鱼人?!” 好在少年每天都跟着哥哥训练,只恍惚了很短的时间,便反应了过来。 他拔出剑,高举火把在前面开路。 “扑簌簌”的水声在身后急转,甜菜已经被最强壮的那几只鱼人拆吞入腹了。从未尝过的美味让这些家伙眼里迸发出可怖的绿光,疯狂摆动着利爪朝三人猛追过来! 昆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儿吓的摔倒,还是被尤安托了一下才堪堪稳住。 “哥、哥!它们——” “跑!别说话!”尤安用力推了女巫一把,“带着林小姐!鱼人是冲着她来的!” 黏腻腥臭的风在背后袭来,尤安回手一劈,一颗长满鳞片的脑袋便“呲”一下飞上了天。 三只夜鸮嘻嘻哈哈飞过,叼着鱼人的头皮快速离开。 今夜的森林为什么不对劲?因为鱼人群早就藏在这里了。 前两晚布尔韦尔的勾引并不是毫无用处,实际上他惊动了鱼人整个族群。只是月光花摇曳,鱼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它们冲着女巫而来,想要的是月光甜菜。 该死,他应该早点察觉的! 可已经没时间给尤安懊悔了,利剑在月光下闪烁着凌厉的寒芒,伴随着鱼人冲刺的声音在空中划出冰冷弧线。 血泼在地上。 破开的皮肉的声音像尖刺一样扎进耳朵,维加使出吃奶的劲儿朝前狂奔。 鱼人当然是冲着她来的,光看那些饿鬼一样的眼神就知道了。 再蠢的生物蹲点三天也能搞清楚只有她才能安全挖出甜菜,所以维加连回头都不敢,只能拼命朝前跑。 常年在村里、农田里忙碌的好处此时才显现出来,维加对于凹凸不平的地形有着天然的熟悉感。 当肾上腺素彻底爆发时,她比兔子还要矫健,甚至隐隐超过了担忧堂兄的昆。 昆震惊地看着她,可少年已经来不及去察觉眼前的情形究竟哪里不对了,因为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昆喉咙一紧,“哥哥!” 前方奔跑的脚步骤然一顿。 鱼人太多了,即使尤安完全不敢恋战,只是跑动时防御,可仍然被围攻上来的鱼人撕裂了肩背。 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鲜红的血瞬间将士兵大半边身体染成另一个颜色。 可尤安握剑的手依旧惊人的稳,剑光流转,攻击的鱼人霎时被刺破胸腔,另外两只逼上来的也被长剑逼退。 得活着。 尤安忍着巨大痛苦转身,眼前闪过阿斯提亚送他离开前哭肿的双眼。 阿斯提亚才十岁,那么小,她还在等自己回去。 但伤口阻碍了尤安的动作,他的速度在变慢,动作迟滞,很快被新的鱼人追上。 浓烈的血腥味被风裹挟着送到森林深处,犹如一场盛筵的邀请函。接到邀请的朋友们,脚踩落叶逐渐靠近,发出隐隐约约的声音。 昆再也受不了了,他将火把插在地上,嘶哑地朝女巫大喊,“您先走!直接跑!”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地,少年转身提着剑冲了上去。 月光冷冷注视着鱼人的利爪剖开士兵的肚子,他的弟弟劈开包围圈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也许用不了几秒,这一切就会结束,可怜的士兵会被鱼人当成猪肉吃掉。 然而就在此时,鱼人群却集体停住动作。 “咯咯咯”的声音海浪似的响起,凸起的鱼眼转向另一个方向。 昆拖着哥哥往后退,看见这惊悚的一幕也忍不住跟着望了过去。 这一望,他的冷汗“刷”的下来了。 是女巫!女巫小姐根本没有进山洞,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开战场,跑到下游的河边去了。此刻她正高举手中的小铁铲,将紫红色的甜菜削成一块块的往篮子里扔。 篮子很快被染成红色,无比香甜的味道炮弹似的爆开。一瞬间,昆看见无数双冒着寒光的眼睛在森林各处睁开。 黑豹踩着枯枝从深处走来,鬣狗们嚎叫着停在不远处,狮王率领狮群威风凛凛站在高地。 漆黑的乌鸦遮天蔽日,秃鹫一只又一只立在树上。 森林在女巫手中活了过来,连风都惊恐地停住。 昆满脸眼泪,紧紧捂住堂兄腹部的伤口。 他看着女巫坐在月光里,细瘦,柔弱,在无数凶狠的动物垂涎的目光中,像泡在毒酒中沉浮的苹果,无论谁都能咬上一口。 鱼人群在对峙下强行停住,可贪婪的欲望却随着女巫的动作逐渐高涨。 太香了。 那味道仿佛凝成了实质,变成紫红色的幔纱,静静将女巫整个儿笼罩其中。 这一幕深深印在尤安眼底,他因失血过多而感觉眼前一阵阵发白。那近乎幻觉般的视野里,女巫的脸仿佛被弯月轻巧雕刻出的白玉。 濒死的年轻人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等将所有果实全部削完,女巫慢慢停下动作,怀抱着装满甜菜碎块的篮子站了起来。 她的姿态堪称优雅绝伦,然而在谁也没反应过来时,她突然伸直手臂,将整个篮子扔了出去!朝着狮群的方向! 刹那间,所有凶兽全疯了! 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冲向篮子飞出去的方向,鱼人群更是如海啸般拍向高地! 混乱之刻,一声微弱的“咕咚”隐秘消散。 泪水模糊了昆的双眼,他难以想象,女巫小姐居然愿意牺牲自己拯救他们兄弟俩。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烈火烹心,心脏像被油煎一样痛苦,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叔叔婶婶死亡那天。 凶兽们发生了混战,持续不断的香气已经彻底挑断了它们的理智,只让一堆动物在本能的驱使下去争斗、抢夺、撕咬。 “哥哥……”昆浑身战栗,立刻选择扔掉长剑,想趁此机会将堂兄背起来,赶紧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可尤安却死死攥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嘴唇微微颤动着,发出“he……he……”的气音。 “哥……?”昆顾不上擦眼泪,附身下去,然后听见堂兄拼尽力气说的词是“河”。 河?河怎么了? 少年下意识抬头,沿着河岸一寸寸看过去。 突然,他瞳孔一缩! 那是一双手!女人的手! 那双手正扒着河岸,一点一点往上游移。 铁质镣铐在岸边压过野草,划出车辙一样的痕迹。 昆感觉脑袋被谁狠狠撞了一下,顾不上别的,咬牙从鱼人群后方的位置跑了过去,直接握住手腕将人从河水里提了起来。 “真他大爷的……”女巫哆哆嗦嗦的,两只手抖得不成样子,“刺激啊……” 看着无数凶兽朝自己猛扑过来的场景,她两辈子都没碰上过! 第13章 昆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何为死亡。 征收税金的人每次离开,村子里便到处都是哭声。 那些困难的岁月,每隔一段时间,家家户户都会抬出去人。 也许是前几天还摸他头的爷爷,也许是小时候替他缝补过衣服的邻居奶奶。还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隔壁时常照顾他的叔叔婶婶。 那些灰败的面孔给昆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无法接受一直照顾自己的堂兄也将迎来那样的结局。 可……哥哥真的还能活吗? 太多了……堂兄身上流了太多血,那些粘稠的液体顺着昆的腿弯流下来,像一根根刺骨的冰锥,让少年整个心脏如坠地狱。 他当然知道,就算拿出队长仓库里所有的草药,也没办法将哥哥腹部和肩背的大口子缝起来。他们的队长会在看见尤安的瞬间就做出决定——“伤成这样了还治个什么?快抬出去埋了吧!”——队长那个自私鬼一定会这样说的! 但女巫就行么? 至少队长那里还有草药,女巫有什么?蛇鼠虫蚁?还是腐朽潮湿密不透风的牢房? 她甚至还带着镣铐,状况远比他们差的多,她能怎么救? 理智告诉昆,不可能的,女巫根本毫无办法。 可诡异的是,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诚实很多,几乎在女巫小姐说完最后一句话的瞬间,两只脚就下意识跟了上去。 为什么?少年盯着昏暗的地面,泪眼滂沱。 因为亲眼见到女巫用他们难以理解的知识救下了那些罪民? 还是因为女巫曾用不被允许的魔法,挽回了平民们岌岌可危的农田? 抑或是刚刚……在他以为他们会死在这里时,女巫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将三个人从凶兽潮中带了出来? 她仿佛天生拥有“拯救”的能力,所以……相信她是应该的吧? 昆抱着一点点微末的希望,紧紧跟随女巫走向另一个方向。 维加找到了最粗壮的那颗橡树,地标一样的树干四人都无法环抱过来。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眯着眼睛围着树下绕圈。几乎没怎么费力,废弃的蚁窝就出现在眼前。 女巫直接跪在了地上,泥土粘在湿透的袍子上立刻变的脏兮兮的,可维加完全没在意。 她在昆震惊的眼神中伸出手,掏向蚁窝深处,然后一拉。 一道窄小的地门瞬间弹开。 “!” 昆一瞬间忘了呼吸。 女巫竟然有一个秘密通道!就在农场不远的地方! 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她为什么不逃跑? “来吧。”维加率先沿着阶梯往下,她扭头看上面的士兵,“你继续犹豫下去,他真的会死的。” 一听这话,昆狠狠咬了下嘴唇,毫不犹豫跟进了洞。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呆滞懵掉。 女巫不仅有一个秘密通道,她还有一间秘密小屋!琳琅满目的器具摆满方桌,一切都像在做梦。 当维加撩起袍子,从大腿上解开魔法伸缩袋,从里面取出偷藏起来的几株月光甜菜时,昆彻底傻了。 他愣愣地按照林小姐的指示将哥哥平放在地上,因为地方太小,昆不得不弓腰把自己塞到阶梯上。 那一点微末的期待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拔高,变成惊涛骇浪似的期待。 她真的有办法……她真的能救下哥哥…… 维加没空去管少年人的心思,尤安的情况真的很不好。 鱼人利爪割断了血管,血流的比水龙头还快。脱离战场到现在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尤安的脸上已经浮出一层汗了,这是失血过多后的典型症状,大学的安全讲座曾讲过类似的事件。 必须要快一点了。 维加用石刀切掉三瓣月光花瓣捣碎,把汁液倒进冷透的坩埚,接着切下2打兰(约3.5克)甜菜一齐放进坩埚开始加热。 隐秘的炼制屋很快被甜味填满,可这香气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便立刻变成了另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幽味道。 那是宛若深夜被大雨冲刷过后的森林的气味,干净,纯洁,神秘,还夹杂着一点点泥土的锈味。 坩埚里的液体变成了血一样的深红。 维加捏住尤安的下巴,抵开他的嘴唇,一股脑将药剂倒了进去。 玫瑰似的液体落在士兵苍白的面颊上。 下一秒,小屋内响起了布匹撕扯的声音。 昆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哥哥腹部的伤口在缓慢愈合!他第一次亲眼见证人类的皮肉正自主伸长! 那些被血浸透的筋肉皮肤,就像昂首挺立的飞鸟,努力张开翅膀,和峡谷对面的同伴牵住手。 这就是魔法……吗? 在神奇的魔法,依旧血腥。 “还好只是被划开了肚子上的皮,没有伤到里面的肠子或其他器官。”维加将湿透的头发拨到后面,不让昆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双手。 来自现代的灵魂正努力适应类似的场景,她压住声音中的抖动说,“如果当时鱼人的爪子再进深一些,就算我有一百瓶治愈药剂也无济于事。” 女巫瞥向面色渐渐由白变红的人感叹,“尤安,很幸运。” 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大悲转为大喜,那感觉如同他变成了风筝,被狂风撕扯着坠入悬崖,又被云层笑嘻嘻托举回来。 “谢谢……”少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力将头磕下去,鼻涕眼泪糊满脸,“谢谢您……感恩您!您是埃文斯一家的救命恩人!叔叔婶婶已经、已经没了……如果连哥哥也……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维加并不知道,昆的父亲在早年时因意外失去了一条腿,可命还在,税金就不会少。 昆从小开始,他们一家大半的税金都是叔叔家帮忙交付的。 叔叔婶婶死亡那天,昆的父亲用一整天的时间爬到了坟墓旁,亲手埋下最后一捧土。 后来,后来照顾他的重担就交付到了尤安身上。 为什么尤安很早就加入了村子里的守卫队?在拿剑还勉勉强强的年纪,就直面袭击村子的黑暗生物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减免一人税金的资格。 没人比埃文斯更想让另一个埃文斯活。 那时,昆宁愿被开膛破肚的是他,他们一家都欠哥哥家太多了。 “别这样,”维加坐着没动,这一晚上,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如果想报答我,就好好记住答应我的事。” “请您放心,”昆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泪水,郑重地看着女巫小姐承诺,“就算魔鬼侵蚀了我的灵魂,就算有人用刀割开了我的嘴巴,我也不会说出哪怕一个对您不利的字。” “倒也不……”至于。 看着少年的表情,维加默默咽下后两个字,点了点头,“那就太好咯!不过,在被发现以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动起来了。” 治好了受伤的士兵,解决了鱼人的麻烦,这固然是美好的结局,但魔法在午夜来临前必须消失。 她让昆背起尤安原路返回,顺着蚁窝出去后,她又好好的把窄门用土伪装好。接着砍了点树藤,撕开尤安的衣服,将伤口处简单包扎了一下。 治愈药剂会缓慢修复伤口,这需要时间,等尤安被带回去时,没人会怀疑。 他们悄悄绕回农场正门的方向,然后在黑夜里仓皇跑出来,“救命!救命!” 瞭望塔里传出警戒的哨声。 后面发生的事堪称混乱。 采集魔力植物遭到鱼人群的偷袭,公爵大人最看重的工作迎来危机,再加上布尔韦尔那队人还没回来,霍根对此高度警惕,立刻点了两队士兵和他一起出去。 没人在意闭着眼睛的尤安。 昆比维加想象中还要聪明,少年演技逼真,嚎啕着去扯队长的裤脚,请求他拿出草药救救哥哥。 霍根直接将人踹开,“没看见现在有多么紧急么?你哥——”瞄了眼浑身是血的士兵,队长嫌恶地捂住口鼻,“神明会保佑他的。现在,你可以开始为他祈祷了。” 说完,霍根毫不犹豫离开。 跪在地上的少年慢慢咬牙。 后面的事维加就不知道了,她被霍根指定的士兵带回了牢房。鱼人群不清除干净之前,她不会回去采集。 大公爵无比费心才得到的女巫,霍根不敢真让她涉险。 昆则将哥哥背回了他们居住的木屋。 六人一间木屋,每人有一张小床。 阴潮的味道弥漫,少年深吸一口气,上前想要拆掉堂兄身上的树藤。 就在此时,木屋门被撞开,一个人鬼鬼祟祟快步走了进来。 “昆,这是我们凑的,你快给尤安用上。时间紧迫,我们也只能凑出这些了,希望能帮上忙。” 穿着锁子甲的士兵是和他们同住一屋的费迪南德,他匆忙将怀里的布包塞给少年,里面装的都是大家平时进入森林时采到的草药。 乱七八糟,但沉甸甸的满。 “霍根那个混蛋,”费迪南德压低声音咒骂,“你别太担心,尤安是我们当中最强的,这点伤他一定会没事的。” 外面响起集合的哨声,费迪南德不敢耽误时间,连忙跑出去。 月亮趴在窗外窥伺,马厩里传出战马的嘶鸣。 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寂静如水般笼罩下来。 昆擦干净流出的泪水,珍重的将那一包草药放好,再转身想继续解开树藤时,却对上堂兄睁开的眼睛。 “哥哥?!”昆又惊又喜,“你醒了!神明保佑!你没事了!!” “和神明无关,”尤安撑着手臂慢慢坐了起来,大地色的眼眸看向光滑如新的腹部,“这是女巫的魔法。” 第14章 这一夜是维加穿越以来度过的最紧迫的一夜。 在刚刚经历完生死战争后,她仍旧无法休息。 马蹄声远去,混乱落幕,维加立刻挪开木板,踩着阶梯来到地下。 明日一早地精商人就会来一趟,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确保在地精商人到来之前成功炼制出数量足够的治愈药剂。 如若卡利没有见到成品,那么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将会瞬间崩塌。 维加对炼制药剂的熟练度在此刻发挥重大作用。 ——她从不失败。 1株月光花完完整整炼出3瓶治愈药剂,如果今夜顺利,扣除掉给尤安用的那一瓶,她将得到11瓶。 一个晚上就能完成给予商人的承诺,甚至还能多出不少。 可今夜注定意外频生。 在维加奋战时,她忽然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那声音又慢又刺耳,黑夜中比大力敲门还明显。 女巫手里的速度陡然加快,可怜的斑蝥“噗呲”一下挤出浓汁,被粗暴倒进坩埚。 然后,熄火,转身,“蹬蹬蹬”往上跑。 尤安在看守士兵注视下缓缓推开牢房大门时,女巫正端端正正坐在床垫上,像等着被点名的好学生。 看见来人,她眉头挑了一下。 昆负责搪塞门外的士兵,尤安转身将门虚虚掩住。 “就算是服用了治愈药剂,你也好得太快了吧?”维加转过了身,正面面对他,“正常人受了那样严重的伤,不休息一整夜是无法从昏迷状态转醒的。可你……是常年经受训练的原因吗?你还真……呃?” 突然,士兵单膝跪在了她面前,一只手握拳,放在左胸的位置。 他的脸被阴影覆住,眼睛里流淌着难以形容的情绪。 “您救了我。” 维加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太标准的骑士礼。 在魔法世界,骑士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他们本身并不会魔法,但经过烈火与战争淬砺过的体魄和意志足以成为人类真正的顶点,连太阳都偏爱他们的忠诚,因此赐予他们抗性。 魔法抗性。 在经过无数非人的磨砺后,真正的骑士将拥有对抗魔法的性能。魔法造成的伤害在他们身上将会减弱,骑士的武器是唯一有可能能劈开魔法的存在。 不过事实上,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寥寥无几,所以每一位骑士都备受瞩目。 许多贵族,甚至皇室都拥有自己的骑士,因为人数太少,以至于根本无法集结成军队。 于是贵族们退而求其次,只为后代甄选培养出最强大的骑士贴身保护。 毕竟绝对的忠诚远比体魄更加难得,骑士是一群认死理的家伙。 而现在,在腐烂发臭的牢房里,尤安正在向自己行骑士礼。 虽然生疏又不标准,但那的确是宣誓忠诚的礼节。 “你这是干什么?”维加忍不住站了起来。 “您需要人手,”尤安仰望着被镣铐束缚的女巫,虚弱让他摇摇欲坠,可他的脊背依旧笔直,“请允许我成为您手里的刀。” “尤安,”维加走近几步,“你知道我还剩多少年刑期吗?” “3876年,”年轻的士兵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弯起,“您的罪状书是我念的。” “你既然知道……”维加在他对面蹲下,平视着深褐色的瞳孔,“为什么还要做到这种地步?我没未来的,就算我的确在谋划着什么,但被抓到就是死。你还有妹妹,不是吗?” 月光稀疏,尤安看见女巫被水泡过后略显苍白的面容,那是她为了救下埃文斯兄弟跳进河里造成的。 为了不让铁质镣铐把她带沉底,女巫小姐艰难用手扒住河岸,一点点将自己渡过凶兽们凶狠的战场。 “我不会让您死去,也不会让我自己死去,无论要面对什么,我都会为之付出所有。”尤安垂下头,他清楚听见心脏被牢牢攥紧的声音,汹涌的暗流在眼底刮出风暴。 他从不知反抗,自小开始。 高昂的税金在他呱呱落地那天就像枷锁,和喜悦一起冲击着父母。 在尤安三岁时,他就必须跟着父亲去农场主的种植园干活儿,母亲则在牧场里纺织羊毛。 工钱的八成要作为人头税金上交,剩下两成才是生活费用。 他们艰难生活着,艰难,但至少还有希望。 直至小叔叔出意外,他们一家被迫扛起小叔一家的大半税金。 “我们必须照顾你小叔一家,”父亲曾抚摸着尤安的头说,“我是哥哥,你也是。” 责任,担当,这些比枷锁还沉重的东西勒在尤安脖子上,这么多年都让他无法喘息。 他爱小叔,也爱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但不可否认,这一切都是被迫的。 父母的离世将这种被迫推向高潮,还夹杂了愤怒的无能为力当祭品。 被迫干活儿,却无能为力将日子变好;被迫选择危险性更高、却福利更好的士兵职业,却无能为力好好照顾阿斯提亚;被迫离开家乡,来到工钱更多的山林农场,却无能为力保护自己。 尤安从未主动选择过什么,他根本没有机会。 而今夜,女巫带着魔法降临。 在乌鸦和秃鹫已经为他高唱挽歌时,女巫小姐硬生生将他从死神手里拽了出来。 濒死之际,尤安明白,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灵魂里轻轻碎裂了。 之后霍根嫌恶的话语彻底将其毁灭。 那是过去的枷锁,理智上的束缚。 有另外的东西在灰烬中重生,浇灌上名为“维加”的疯狂。 如火山喷发。 尤安在自己的人生里,第一次主动选择某样东西。 “您救了我,”他重新抬头,玻璃似的眼底倒映出维加一个人的面孔,“请允许我为您献上我的忠诚。我会找机会前往翡翠城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请您给予我资格,让我站在您身边。” 夜寂无声。 维加久久没有说话,门外昆已经找话题找的快哭了,对面的士兵也一脸的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明明才刚受伤,尤安为什么不在床上躺着,非要来这儿。 终于,女巫轻轻叹了口气,直起身体。 怎么可能拒绝的了啊!从来没有人说过想要为自己献上一切的话,魔法世界的大家都这样直白吗? 更何况,她现在是真的需要人。 药剂能顺利炼制,下一步就是霍根建立隐蔽的渠道,将药剂销售出去。 维加如果想按照计划的那样慢慢夺取这条渠道,为自己打造黑暗下的新身份,那就必须有能够信任的帮手。 而尤安怎么看怎么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人选。 “我可能会利用你。”维加想了想,也选择直白一些,“彻彻底底的那种。” 士兵忽然笑了,他珍重地捧起女巫小姐的手,目光坦荡认真,“无论任何事,无论您想做什么,杀掉霍根也好,杀掉瓦尔特也好,就算您想和星星共舞,我也会成为您登天的阶梯。” “请您,”尤安单膝跪地,亲吻她的手背,“随意使用我吧。” 头顶,弯月如刀。 霍根带着人赶到的时候,鱼人群已经和兽们激战好一会儿了。 战马嘶鸣,群兽避让,再加上布尔韦尔后知后觉带着人回来加入战斗,很快,鱼人群就被大批杀死,残余逃进森林深处。 血顺着大地流入寂静的小河。 河边的月光甜菜被波及,全都逃亡地下。原本满山如漫天繁星般的甜菜,经历一场厮杀后只剩下零星光点。 这下就算女巫将整座山的地皮全都啃掉,这个魔法月月也无法完成大公爵原本的目标数量了。 下个月月光甜菜们才会重新长出来。 “该死!”霍根大骂一句,瓦尔特大人一定会怪罪他的! 第二天得知此事的大公爵的确大发雷霆,狠狠罚掉了霍根三个魔法月的工钱,原本说好给予农场的冬季物资也折了一半。 霍根气的在红砖房里发疯。 他一脚踹开牢房门,看见女巫在里面侍弄那几个瓶瓶罐罐。 “什么时候我能收到第一批生长药剂?!” 女巫放下手中塞满蚂蚁的木碗,“午餐后。” 霍根的火气顿时熄了一大半,他狐疑的在几个简陋木桌前转来转去,“就这样?就……这么些小东西,做出来的药剂一瓶就能卖出那么多钱?” “重点不是用什么器具,”维加耸耸肩,“重点是我。大人,”她漫不经心地问,“您似乎心情不太好。” “哼!还不是那帮饿死鬼鱼人!”霍根骂骂咧咧,使劲揪着头发诉说大公爵降下的惩罚。 “听说今年冬季会比以往都长,如果还要减少一半物资,那可太好了!明年的地都不用种了!罪民一定死绝不说,我的士兵们能活下来多少都不知道!” 霍根完全不在乎罪民是死是活,那对他来说就是一群老鼠,就算全死了也很快会有新的填上。 可士兵并不是这样。 森林内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安安稳稳的,但在某些特殊的时节,那些不长眼的凶兽就会从森林里跑出来,袭击无数肉块走来走去的农场。 比如冬季刚过,大家都很饿的时候。 那时候如果没有强力的守卫,没多久他们就会被饥饿的群兽们吃光。 士兵也不像罪民,随便一划拉就能填满整座山头。有武力、能靠的上的本就不多,再长途跋涉招过来更是要耗费上大量时间。 公爵大人肯定是懒得听这些话的,他只在乎结果。 所以霍根很烦。 他可以剥削,可以享受,但不代表真出事的时候他愿意看见士兵稀少的农场。 第15章 这当然是维加希望的。 在确认尤安会遵从自己的意志,替自己走通私下售卖药剂的销路后,霍根一张嘴差点咧到天上去。 生产搞定,运输搞定,经销处也搞定一半,队长心情大好,直接打发尤安和另外几名士兵去问问女巫到底需要什么赏赐。 “告诉她,”霍根为自己倒了杯公爵大人赏赐的红酒,学着大商人们的样子财大气粗地挥手,“想要什么都可以!” 女巫小姐根本没有和他客气。 “这里的地面又脏又乱,如果能用规整的木制地板全部铺满就太好了。顺便,可以帮我堵上那些老鼠洞吗?非常感谢。还有这个——” 维加拎起床垫一角,“不麻烦的话,请帮我换一个真正的床吧。直接睡在地上,潮气快把我的骨头都腐蚀掉了。” 跟在尤安后面的士兵立刻颠颠儿的将破旧床垫丢了出去,顺便叫伙伴一起去仓库挑木板,他们要为女巫小姐打造平整的地板!还有床! 一想到新食谱,还有那梦幻般的魔法场景,每一个士兵都像打了鸡血,殷勤的简直吓人。 “也请不要忘记烛台,先生们,夜晚的光线真的很伤眼睛。”维加眉眼弯弯,“可以赠送我几根白蜡嘛?愿神主保佑你们。” 何止是白蜡,士兵们还学会了举一反三,带着橡木书桌和木椅一齐走进了牢房。 木椅还安装了靠背,并铺上柔软的毛垫。 书桌也用油好好涂抹过,漂亮的烛台摆满了桌边,白蜡是用板车拉来的。 最后,她要来了一个深深的洗澡桶,还顺便拿到了一大块软肥皂,修剪好的榛树枝和小块干净羊毛布。 榛树枝包裹上羊毛布就可以用来清洁牙齿,软肥皂则是由椰子油、某种动物油脂混合草木灰制成的。 虽然清洁力无法和清洁药剂或清洁魔法相媲美,但维加已经非常满足了。 只是……维加站在洗澡桶前犯了难,她带着镣铐根本没办法洗澡。 这种抑魔镣铐和21世纪的手铐差不多,只是因为金属更不纯的关系,镣铐更沉更大,中间连接的链子更粗更长。 没办法,她只能再次回到红砖房。 “想暂时解开铁链?”霍根眯着眼笑了一下,“这比泡红茶还要简单。你过来。” 维加顿了几秒,才缓缓走过去。 霍根脸上的笑更深了些,他抬起手,却不是朝着镣铐,而是女巫的脸——这时候不占便宜,什么时候占? 可刚伸到一半,霍根忽然停住。 他闻到了一股怪味儿。 再看看女巫脏兮兮的头发,和被淤泥沾满的下颌,队长这手怎么也摸不下去。 维加歪了歪挠头,又朝前走了一步,“您怎么了?是想摸我吗?来……” “行、行了!”队长抖了一瞬,连忙制止她的动作,大声呵斥,“我给你解开!你不要动!” 说着逃命似的奔回书桌,从抽屉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木雕青蛙。 青蛙背部刻满密密麻麻的咒文,霍根将青蛙举到维加其中一只镣铐前,低声念了一句什么,青蛙背部骤然亮起。 嘴巴大张,一口咬掉了铁链。 维加两只手一下可以伸张开来了。 不过抑魔镣铐仍然拷着,她的魔力还是无法使用。 维加隐秘看了眼青蛙,心跳声如擂鼓。 霍根把人赶了出去,看守的士兵增加到了五名。 维加对此根本无所谓。 穿越到现在,她第一次把自己洗的干净透亮,连头发丝都搓了三遍! 从木桶里爬出来的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轻了不少。 只是没有合适的衣服。 之前那个长袍脏的看不出本色了,维加索性要了几套士兵们的新备用服。 衣服太长,直接扎进裤子里。裤腰太肥,就用布条狠狠系紧。裤腿太长,干脆挽到脚踝,再绑紧。 长而卷的头发仍在滴水,也直接扎个丸子吧。 等她刚做完这一切时,镣铐忽然散发出阵阵幽光,铁链遵循着某种古老的咒语,自动攀至连接处,再次重新扣紧。 维加:“……”原来这东西还有时间限制。 等待许久,获得允许进入的尤安刚踏进牢房时,看见的就是神色难辨的女巫。 细白的脖颈被水洇湿,在领子肩膀划处道道线条。烛光摇曳,裸露的脚踝比银器更加闪耀。 尤安狠狠一怔,随即立刻转身,“……我去外面等。” “等什么?我都穿完了啊。”维加叫住他,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她又把椅子抽出来放到尤安面前,自己则坐在了床边。 “坐。”她拍拍对面的椅子,“霍根都和你说了吗?” “……说了,”尤安坐了下来,和刚洗完澡的小姐面对面。他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定,但喉结一直上下滚动,“和您之前说过的一样,队长希望我前往松木荒地,进行药剂运输售卖的任务。他承诺成功后,每一趟都会分给我50银。并且希望在我第一次出发前,可以将我的妹妹阿斯提亚接到农场来。” 维加扶额,“他还真是抠的要死啊,不过没关系,我们需要这个过程,这些钱只是暂时让他保管而已。” 是的,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事,就在尤安忠诚于维加之后。 维加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和他商讨了自己的计划。 用人不疑,她原本就没有太多时间,如果都浪费在试探中,到最后她或许什么也得不到。 而尤安,跪在她身前时的眼神滚烫而赤诚。 根本没办法不去相信。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完全按照维加的设想行进,甚至比计划中更加顺利。 这都是托了霍根足够愚蠢的福。 “我会按照您的计划,去接触霍根的接头人,”尤安放轻声音,“想办法让他记住我,并且信任我。我还需要做些别的什么事吗?” 维加想了想,“尽量摸清黑市的规则,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顺便,如果有可能,看看黑市有没有售卖魔力植物种子的。如果有,先不要购买,摸清价格和卖家就可以了。” “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拿到安全稳定的药剂销售渠道和建立霍根联络人的身份,只要能完成这两件事,其他的你可以随意发挥。我相信你。” 女巫小姐的眼睛随烛光摇曳晃动,仿佛深海中的灯塔。 尤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好的,我明白。” “至于你妹妹阿斯提亚,”维加笑了一下,“相信我,她会在这里呆的很愉快。” 把阿斯提亚带来,也是他俩商量后的结果。 如果尤安真要去做运输者,那么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躲避大公爵,还有一路上所有对生长药剂饱含欲念的人。 万一有哪一个恰巧得知了他的身份,那么年仅10岁的阿斯提亚就变得很危险——她太小了,很有可能成为黑吃黑的威胁品。 所以将她带到农场是最安全的。 作为行动策划者,维加自认为应该担当起保护孩子的角色。 但,尤安明显犹豫了。 他罕见出现了踌躇的神色,似乎在进行某种天人交战。 最后,年轻的士兵放弃似的闭了闭眼,“其实,我更希望您能离阿斯提亚远一点。” 维加:“?” “阿斯提亚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她会做很多事。从小开始,她就在家里帮忙干活儿了。就算没有大人,她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尤安微微吸了口气,“最重要的是,因为巫师贵族不断提高赋税导致我父母死亡的事,阿斯提亚一直很厌恶巫师这个职业。” 其实不是厌恶,是恨。 阿斯提亚将所受的一切苦难都归咎于巫师群体身上,她对巫师抱有无比深刻的恨意。 这种恨意从她出生那天起就落下印记,并在之后每一天的成长中逐渐发酵加深。 维加听明白了。 “昆会照顾她的,”最后,尤安轻声说,“阿斯提亚不是麻烦,但她会对您造成麻烦。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不想给您加新的。” 士兵离开了,只剩烛火无声燃烧。 维加摩挲着手指,很快把这事抛诸脑后。 她没怎么把一个仅有10岁的小女孩放在心上,毕竟她的确时间紧迫。 比如现在,成功培育月光甜菜才是头等大事。 如果甜菜用尽了,那她会立刻失去现在争取到的一切。 想到这,女巫立刻跳起来,跑到牢房门前,确认看守士兵在开小差后,才蹑手蹑脚走进地下。 然后,她迎来了今天第一个打击。 那两颗逐渐枯萎变黄的幼苗,在埋入鱼人骨粉后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它们依旧在持续萎缩,甚至比早上时萎缩的更厉害了,伸出来的叶端已经干瘪,变成灰绿色。 维加心脏一沉,立即轻拨开泥土,去看底下的根。 根的情况更不好,某些地方已经发黑了。 很好,这是缺乏营养元素即将彻底失去活性的表现。 她加了鱼人骨粉,还加了磨碎的鱼人皮,都没用。幼苗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为什么?难道是鱼人骨粉能提供的营养依旧不足?只能让种子出苗? 究竟还缺什么呢? 那片生长着月光甜菜的大地下,究竟埋着什么? 应该找个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很久的种族问问。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时,地洞里忽然传出叩门声。 维加眉头一跳,紧接着才发现,那是地道门的声音。 她连忙走过去推开,果然看见了一道矮小的身影。 “能看见您还活着,我真是太开心了。”地精商人脱帽致意。 “托您的福。”女巫微微一笑。 卡利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女巫,抬腿走了进来,“我听说了之前鱼人群袭击的事情,我还以为会对你造成危机,看起来我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了。” 第16章 第二天,尤安启程去接他的妹妹。 阿斯提亚和叔婶居住在三棵死树村,位于平谷镇边缘,属于古帕斯郡的领地。 三棵死树村距离山林农场并不远,骑马只要半天就能赶到。 所以尤安没有带行李,只带了一张他床铺上的薄垫和几块黑面包而已。 他骑着马在村子外停了下来。 马不允许进入村子,如果要进,必须交50铜币的“马税”。 为了省钱,只能将马拴在村外的木栏上。就算如此,尤安也支付给了守卫兵30铜的“看马钱”,20铜的入村税。 他走了进去。 混合着排泄物与垃圾的脏污小路与记忆中如出一辙,零星散落的泥土房子散发着枯萎腐朽的气息。 裹着头巾的村民缓慢走在路上,由稻草扎成的鞋子早已被地上的脏污染成了另一种颜色。 尤安垂下眼,避开村民,径直来到婶婶家——一幢毫不起眼的灰泥房,主体由木头构建,面积不大,却花了整整两年才凑够钱。 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窄小的门,门上挂着一串早已干瘪的苜蓿。 门没关,尤安压下起伏的心绪,轻轻拉开门,阳光争先恐后散落进去,但只停在很小的一圈内。 再往里,只剩一片沉沉的阴暗。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放下手里的豆荚,慢慢抬起头,随后眼底迸发出欣喜,“尤、尤安?是你么?你回来了?”随后女人忽然想到什么,又变得揣揣不安起来,“……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是农场里的大人不要你了吗?没事的没事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镇长大人家的……” “婶婶,您放心吧,农场没有不要我,只是善良的主人允许我回来一次。”尤安低声安抚,扭头看了眼锅台。 婶婶正在扒豆子,和采来的野菜一起炖成汤。 借着散进来的阳光,能看见锅台下方的火焰很小,勉强能让野菜熟透。然而野菜似乎没有洗干净,汤底沉着一层细细的泥土,被时不时冒泡的水顶上来,随后再次沉下。 “你没有被赶出来就太好了,”昆的母亲放下心来,絮絮叨叨地说道,“用水税又涨了,咱家最近只能每天接一瓦罐了。不过还好炉火税没有涨,每天还能用两次。阿斯提亚去林子里了,她很会捡柴,帮咱家捡,也帮村长家的车夫捡。你知道吗?车夫家的小女儿成功被镇长大人瞧中啦!马上就要去镇长家修剪花园,听说每个魔法月给开5银币呢!这下好啦,车夫一家也能活了。去年为了帮村长糊窗子,他家大儿子摔死了,也只给了3银而已。现在都能请得起阿斯提亚帮忙捡柴了,如果阿斯提亚也能被镇长大人瞧上就好了……” 尤安踩着阴影和婶婶的话语走向床铺。 叔叔正躺在上面,眼睛闭的紧紧,呼吸微弱,一只手无意识抓紧着空空的那条裤管,另一条好腿则时不时微微颤抖一下。 “你叔叔病了,你过来,不要吵他。”婶婶起身,拉开椅子把扒好的豆子放进锅里,“我把我今天的水都给他喝了,晚上他应该就能好起来了。你放心吧,家里都挺好的,你和昆给我们带来的银币帮了大忙了。你俩记得要多留一点钱在身上,不要全部都拿回来,知不知道?” “阿斯提亚也挺好的,她经常跑到弗兰德家去,弗兰德你知道吧?就是前几年被魔力觉醒被送到魔法学院,没过多久又因为魔力枯竭彻底消失而被送回来那个。他家有很多书,阿斯提亚经常带抓到的动物去和他换,好像学了不少字呐。你知道吗?阿斯提亚做陷阱可厉害啦!能逮住兔子,还能抓住蛇,哦,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虫子,她怎么那么喜欢玩虫子啊……” “婶婶,这些你收着。”尤安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女人枯裂的掌心,“这里一共是50银,足够咱们家挺过这个冬天了。这些钱你谁也不要说,叔叔也不要说,知道么?” “怎么这么多……?!”婶婶瞪大眼睛,掌心像是被烫了,“之前你和昆两个人也只……也只……每年带回来30银而已……今年还没到时候……怎么就……你真的没有被赶出来吗?” 尤安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了。 在农场,一个普通士兵每个魔法月月的工钱是20银。然而这并不是真正能拿到手的钱,农场里所有东西都属于大公爵。 所以吃喝住行,士兵还都必须付给公爵大人特定的费用。 吃饭,每月5银。用水,每月5银。住房,每月2银。衣物+武器+马匹,每月2银,尤安真正到手的,也只有6银。 这对于平民来说,已经是很高的工钱了。 但请记住,农场是不允许士兵回家的,唯一能走动的,只有霍根和布尔维尔两个人。 可霍根基本不会离开农场,所以只剩下布尔维尔。 这位副队长每年有两次假期,他很乐意帮助大家带银币回去。前提是,要付其中的一半给他当“路费”,否则他才懒得绕路。 为了省钱,每年尤安和昆只带回家一次钱,每次130银。刨除掉给布尔维尔的,两人应该还能带回家65银。 幽暗的房顶仿佛压在了心口,尤安艰难扯开嘴角,“您放心,我没有被赶出来。我这次回来,是带阿斯提亚离开的。这样的话,这个冬天您的压力也会小很多。钱您一定要藏好,否则村长大人一定会拿走一半当税金的。” “好好好,我、我知道了。”婶婶上前,缓缓抱了一下高大的年轻人,“对不起啊尤安……婶婶没有照顾好你们……还反过来让你们帮助我……” 尤安摇了摇头,“您把我们照顾的很好,抱歉,这次没办法把您和叔叔带上。等时机合适,我一定会把您和叔叔一起接到农场去。”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走路的声音。 门外,斜斜的人影映照进来,难以置信的惊喜声响起,“哥、哥哥?!” * 穿越到现在,维加第一次感到深深挫败。 她叹了口气,不再看发黄的幼苗。 可挫败了,事还得继续做。 昨天,尤安离开了农场去接他妹妹。今日午时,他们回来了。 维加透过木板缝隙,看见尤安身边站了个小小的女孩。火红的头发,到肩膀的位置,毛燥燥的微微卷曲着,和哥哥如出一辙的褐色瞳孔,身型瘦瘦窄窄的。 也许是新到了一处陌生之地,阿斯提亚一直紧抓着尤安的手指,显得不安且孱弱。 霍根懒的搭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直接让尤安把人安排到了一个空仓库去了。 可有人却躁动不止。 在埃文斯兄弟帮忙整理空仓库时,布尔韦尔背着手,就站在不远的角落。 他的目光黏在阿斯提亚已经逐步开始发育的身体上。女孩细弱的脖颈和手腕都深深刺激着这位副队长。 他每天听着霍根和女奴的激喘声入睡,早就感觉身体要爆炸了。 而猫似的弱小的阿斯提亚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那些隐秘压抑的欲望。 光是看着那一头红发和湿漉漉的眼睛,布尔韦尔就感觉身体里着了一把火。 他趁着尤安出去取床垫,昆又被三急憋走的空档,幽灵似的走进空仓库,缓步上前,将手搭在了阿斯提亚的脖子上。 粗糙的拇指顺着纤细的血管一路向上,最终停在软软的耳垂。 布尔韦尔摸了一把阿斯提亚的耳朵。 “哎哟!尤安怎么从来没说过他妹妹居然长这么漂亮!你好呀!小阿斯提亚,”对上女孩惊惧无比的目光,布尔韦尔附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布尔韦尔,是你哥的顶头上司。顶头上司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他什么都要听我的。” 阿斯提亚疯狂后退,令人厌恶的感觉让女孩恐惧至极,一不小心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再抬起头时,那仓皇无措的目光直接填满了布尔韦尔恶意满满的胸腔。 天呐!他几乎无法把持自己了! 然而下一秒,一道劲风猛然从他身边穿过。 是昆,他回来了,看见倒地的女孩后慌慌张张一把将人扶了起来。 上下确认一遍妹妹没有受伤后,昆才转过头,“副队长……抱歉,阿斯提亚不太喜欢和生人接触。如果她有什么冒犯到您了,我代她向您道歉。” “没关系,”布尔韦尔摸了摸鼻子,蠕虫似的视线不断描绘着躲在兄长背后女孩惊惧的表情,“我们慢慢接触,就会熟悉了。那么现在,我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布尔韦尔洋溢着欢喜离开了。 他背后没长眼睛,自然也就没有看见在他转身的刹那,阿斯提亚原本害怕、无助、惶然的表情瞬间变了。 还没昆腰高的女孩从哥哥背后探出一颗脑袋,她嘴角平直,大地色的瞳孔里流动着阴暗幽深的光,毒蛇似的射向布尔韦尔的背影。 少女一点也不惊恐,从头到尾都是如此。 “哥哥,”阿斯提亚松开抓住兄长的手,声音很凉,“他是谁?” “一个恶心的家伙,你不要靠近他。”昆擦了擦额头的汗,附身问,“他刚刚欺负你了吗?” 女孩垂下眼睛,迟缓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昆松了口气,“如果他欺负你了,一定要和我们说。我去告诉哥哥,让哥哥……” “不要!”阿斯提亚一把抓住昆的手腕,吓了他一大跳。 “他没有欺负我呢,谢谢昆哥哥。”女孩扬起干净的笑脸。 仓库里还没来得及做清洁,也没有打开窗户。 第17章 维加被布尔韦尔的惨烈经历震惊了。 她咽下一口混合麦面包,又用水往下顺了顺,这才瞪大眼睛问,“所以查出来胖……我是说,布尔韦尔是被什么虫子咬的了吗?” “没有……”昆仍然虚弱,说两句话就要喘一下,“原本我们想看看伤口的,但……”那太恶心了。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维加连忙摆手,她对那个恶棍毫无同情,只是听完整件事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从头至尾,都太巧了。 如果不是昆直接给事件定了性,再加上所有士兵全都中招,否则维加真的会怀疑背后有人在故意搞布尔韦尔。 但好像没谁能做到这份儿上。 罪民?根本没机会离开农场,更别提跟着布尔韦尔去林子里了。 士兵?一个脸比一个白,哪还有力气去袭击排泄时候的副队长? 霍根直接排除,他压根儿没理由。 其他的,厨房里的厨娘,磨坊中的面包工,这些人呆在农场已经很多年了,没道理突然对布尔韦尔出手。 这么一排除,就没剩下谁了。 所以果然是意外吗? 维加彻底放下心,小口咬了一口面包。 颗粒感摩挲着舌尖,嚼着嚼着,她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等等,她好像……的确落下一个人? 一个新来的,似乎完全没可能做到这种事的人。 维加面色古怪,不会吧? 可她耳畔回荡起尤安的话。 “我希望您能离阿斯提亚远一点。阿斯提亚不是麻烦,但她会给您带来麻烦,因为她对巫师这个职业充满怨憎。” 维加停止咀嚼,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昆,“尤安的妹妹是不是来了?她在农场呆的还习惯吗?” “挺好的啊,”昆感激女巫小姐的关心,揉着肚子慢吞吞地说道,“队长把她安排在了空仓库,哥哥把自己的床挪过去给她睡了,她还主动要做些什么帮忙呢!除了第一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以外,阿斯提亚在农场呆的挺开心的。” 说到这,昆顿了一下。 倒也不能说开心……集体吃坏肚子事件刚发生时,厨娘还狡辩是阿斯提亚干的。 可谁会信?阿斯提亚才刚刚抵达这里没到一天,也仅仅是帮厨娘盛了汤。她连人脸都认不全,怎么会做这种事? 而且,阿斯提亚才10岁啊!又瘦又小,连被大声呵斥都会红了眼眶,她能懂什么?她又能干什么? 昆狠狠斥责了厨娘,在他亮出佩剑后,厨娘再也不敢胡乱指责了。如果未来阿斯提亚还呆在厨房帮工的话,恐怕会受厨娘的欺负。 不行,昆决定等离开这就立刻去找队长,他得让阿斯提亚拥有一个安全的环境。 想到这,昆朦朦胧胧感觉他似乎忘了某件事。很重要的事么?算了,应该没那么重要。 “摔了一跤?”维加敏锐抓住这个词,追问,“在哪儿摔的?严不严重?” “不严重啊,就在空仓库,”昆有点着急,强撑着站了起来,“那时候我们都不在,布尔韦尔恰巧路过,她可能被副队长吓到了。您不知道,阿斯提亚胆子很小的。维加小姐,我先、先回去了。” 说完,昆抱着餐盘急匆匆离开了。 他打算把阿斯提亚安排到磨坊去,离厨娘远一点。 维加却在昏暗中沉默下来。 如果一次是碰巧,那整件事里次次都有阿斯提亚的身影,还是碰巧吗? 21世纪的经历告诉她,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孩子,无论在哪个时代。 阿斯提亚不是三岁,六岁,她已经十岁了。 封建时代的人通常都比较早熟,更何况尤安还委婉的提醒过。 注视着手中的面包,维加忽然不太敢吃了。 恰巧这时,外面的看守敲门询问女巫小姐要不要去看一下农田? 自从珍珠粟种下后,霍根就给维加下达了一个任务——照看田地。 每天,她都要去田里看一圈儿,和罪民们说一说有关种植的知识。 “请带我去吧,”女巫的声音响起,“谢谢。” 很快,两名看守带着她来到地里。 罪民们瞧见女巫小姐的身影,眼底顿时亮起了光。 他们纷纷撂下手里的工具,虔诚无比地朝着维加鞠躬行礼。 那天的魔法就像真正的神迹,对于从未见过的平民来说,几乎重塑了他们的精神。 教授知识的女巫,施展魔法的女巫,平易近人无比善良的女巫。 如果不是女巫小姐不允许,他们从看见她的那一瞬就情不自禁想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不必客气,”维加轻轻一笑,“我只是来看看珍珠粟的情况。” “它们长得很好,”贝亚特紧张地看着她说,“您、您可以不用担心,就算付出我的生命,我也会保护它们好好长大。” “其实……”转头看见贝亚特的眼神,维加舌尖一转,将后面的话换成了另外一句,“非常感谢,女士,有你们帮忙,珍珠粟一定会收获颇丰的。” 果然,一听这话,几名罪民的瞳孔全都瞪大了,深蓝色的眼睛里仿佛烧起燎原大火。 周围的士兵们惊讶发现,即便脸上满是灰尘,可依旧能看出这些家伙通红的脸。 他们不是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麻木了吗?连住那样的窝棚都没什么情绪波动,为什么仅和女巫接触了几次就露出这样……这样…… 士兵都没有接受过正统教育,他们无法准确描述现在罪民们的表情与神态。只觉得这些看起来就快彻底腐烂的人,变得生动鲜活许多。 其实浇灌过生长药剂的作物并不太需要人类了,它们自己就可以长得很好。由于魔力的包裹,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绝病虫害。 但是这话维加并不能和罪民们说,她必须给他们找点事干,除草也好,驱虫浇水也好,这样,罪民们才能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精神的才是。 维加并没有当救世主那样崇高的想法,她只是觉得,人活着,总得像个人。 这些罪民,太久没被人当成人了。 维加在田地里缓慢踱步,贝亚特和其他罪民鸡崽似的跟在她身后。 不敢靠的太近,怕身上的臭味寻到美丽的女巫小姐。 又不想离开太远,否则无法用眼睛追随到女巫小姐的目光。 自从女儿死去后,贝亚特波利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从被抓到遣送至这里,她一直觉得天灰蒙蒙的,整个世界都灰蒙蒙的。 她会频繁梦到女儿的笑声,梦到一片血的墓地。即使拿着锄头,即使整天工作至深夜,身体累到想要死去,她也总能回到那片墓地,回到那个黑暗的审判庭。 “贝亚特波利有罪!你必须赔付伍德先生200金!并且判处181年刑期!” “可他猥亵了我的女儿!!”贝亚特听见自己失声尖叫,“我女儿崩溃死去他也没有放过她!他把她挖出来了!他把她挖出来!!错的是他!是他!!” 在女儿死后,贝亚特才知道才从一张潦草的遗书中知道,伍德经常跟踪她的宝贝,甚至在公开场合动手动脚。 也正因如此,流言蜚语蝴蝶似的飞起,最终她的女儿精神压力过大,这才导致原本不好的身体一下子垮了。 贝亚特什么都不知道,她的丈夫几年前因为帮农场主大人寻找走失的绵羊,在山林里失踪了。 农场主大人拒绝为她丈夫提供死亡证明,因此她必须一个人肩负起三个人的税金,为了保证她们母女活着,她已经付出了全部时间和精力。 审判长和伍德的父亲对视,那人身上的巫师长袍在审判庭明亮的光线中显得熠熠生辉。 “不,”审判长转回头,冰冷的声音响起,“伍德先生当时处于醉酒状态,他并不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当时应该叫醒他,而不是伤害他。” 天幕坍塌。 贝亚特只觉得从那天开始,她的灵魂就死去了。 在胡萝卜出事那夜,她甚至不觉得被绞死是一件坏事。 只是后来,女巫小姐突然出现了。 月光照耀之下,贝亚特仿佛看见了女儿微笑着趴在女巫小姐肩膀上,轻快和她招手,“妈妈,我找人来救你啦!你一定要好好的呀!” 这一定是女巫小姐带来的奇迹。贝亚特无比贪婪地注视着女巫小姐,就像注视着她的宝贝第一次躺在她怀里的时候。 那一夜,贝亚特第一次觉得活着,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珍珠粟长得很快,才几天过去,已经到成人小腿肚那么高了。绿色的细叶随风飘荡,簇拥着密密麻麻铺开在田地里。 再过不了多久,这些小家伙就会开始结出真正的稻谷。到时候波浪般的景象一定比现在更加好看。 最近几日,公爵大人又下达了收获的命令,大片的农田陆陆续续空出来好几块。 看完珍珠粟,维加顺势走到其他空地上,贝亚特和几名负责珍珠粟的人只能含泪望着,并不跟上去。 因为那边不是他们负责的。 由于霍根实行的是分工制,所以每个罪民都有自己负责的土地。 整个山林农场到现在为止一共才只剩9名罪民,种植种类却称得上繁多。 比起农场,其实更像一种种植园。只不过这里的人对种植一知半解,搞出来的种植园混乱又无序,已经被大学生活驯化的维加下意识想要整理。 刚巧现在有这样的机会。 她站在土地明显颜色最灰最浅、肥力最差的一块上,这里之前种植的是大麦,即便大麦不像小麦那样金贵,可也很耗费土地的营养,更何况他们还在这块田里连续种植了三年。 第18章 松木荒地位于古帕斯郡东部方向,距离翡翠城只有三座大山。 这是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借到翡翠城日益膨胀的人口与繁华,又因为天然的地理位置成为群山中隐蔽的暗礁。 所以松木荒地并没有形成固定的镇或郡,原因无他,人口流动性太大了,大多数还做的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生意。 因此,刚抵达这里的新人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警惕。 好在尤安拥有这种宝贵的特质。 为了不引起更多人注意,他独自一人策马狂奔了整整两天。在第三天傍晚抵达松木荒地外围的止水湖,在那里的湖间旅馆换了另一匹当地马,然后披着脏兮兮的外袍慢吞吞进入荒地。 ——这里的人大多会把自己裹起来,凭借衣物无法认人,很多人都从出行工具上认人。 曲折的小路上,有不少赶着马车或徒步行进的旅人,还有被雇佣兵牢牢护拥的、镶着碎金帘的奢华车队。 到处都是臭烘烘的马粪,讨厌的蚊子环绕着人类开起了餐前宴会,蜈蚣和蚯蚓在恶臭中系好了餐布。泥泞的路口积水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连马儿都烦躁的不断甩头。 太脏了。 假如未来女巫小姐要来这里,必须提前为她准备厚底鞋子。 不,还是尽量不要让她下车,要准备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才行。 记下这件事,尤安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又在马脖子上按了一下,那匹明显上了年纪,脾气不太好的老马神奇的安静下来。 “您真是驯马的高手呀!”一道尖细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是一位在路边徘徊的瘦小男人,头上裹着灰扑扑的亚麻布,只露出一张谄媚的脸。 “马儿要吃草喝水,人也要的呀!”那人点头哈腰地靠近,热情推销,“这位英俊的先生,您是否需要一个荒地中的歇脚处?我们红蜘蛛酒馆拥有整个荒地最美味的松子酒!只需要5个铜币,您就能喝上比我脸还大的一满杯!还有美丽的姑娘会在夜晚来临时为您献舞!如果您想做些别的,只需要20铜……” 小贩话还没说完,那位帅气寡言的先生便打断了他,并扔出几个黄铜色的钱币,“带我去。” 小贩立刻眉开眼笑地伸手接住,有两个不小心掉在地上,他也不嫌弃,捡起来随便在衣角上擦擦,便欢天喜地塞进胸口。 “神主保佑您!谢谢先生,请您跟紧我呀!” 游商、通缉犯、还有活不下去的逃难者是组成松木荒地最多的一部分,但这儿仍存在阶级和秩序。 荒地边缘的伐木场由中级巫师塞拉蒙持有,荒地之内最大的农场则属于高级巫师佩恩先生,同时也是伯爵佩恩先生。 审判庭、荒地政务厅和守备队全都围绕着佩恩农场而建。 贝亚特波利阉割掉的伍德,就是佩恩一位下属的儿子。 那位下属的全名叫做欧内斯特伍德,中级巫师,是农场的财务官。 也正因为佩恩“高级巫师”的级别震慑,松木荒地才能在如此混乱的状况下,诡异的维持了良好的秩序,并暗中发展出吉利金国最大的黑市。 据霍根所说,不少翡翠城的大人物都会来这里做交易。 尤安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在一进入荒地的位置,他看见了一幢精致神秘的小木屋。 木屋不大,敞着门和窗,紫色的风铃花和晒干的罗勒叶被编成漂亮的花结挂在窗棱上,烫金的牌匾随意斜在门头。 “魔杖……店?” 尤安忍不住驻足,这里,居然有一家魔杖店? 小贩很好压住了心底涌起的不耐烦,走上前嘻嘻笑着解释道,“是的先生,这是专门为抵达这里的巫师大人们准备的。里面可都是上好的魔杖,最便宜的一根也要至少10金!真羡慕那些家伙啊,神主为什么不能亲吻亲吻我们呢?不过由此您也可以发现,荒地的安全是很有保障的,荒地的商品是种类最全的!而我们红蜘蛛酒馆,绝对是摊市里位置最好的一个!” 尤安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小贩说的还真没错。 蜿蜒的街道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有的只是随意搭了个简陋木桌当移动小摊,有的是想像魔杖店一般造了个风格独特的小木屋。 更靠近荒地中心的位置,甚至能看见不少二层、三层的小楼。 尤安甚至看见好几个塞满鱼人的笼子——明码标价的那种。还有冒着蓝色火焰的夜鬼骷髅头做成的灯笼,金丝笼里会学话的金属鸟儿,那绝对是来自奇幻的炼金术。 魔药剂在这里,恐怕算是比较正常的商品了。 只是这里的人都很克制,没有叫卖声,也没有大嗓门的聊天。更多的是像小贩这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看见喜欢的就停下来低声和老板交流。 20金。 尤安再次看了一眼魔杖店窗棱上的花,双腿一夹马腹离开。小贩忙不叠跟了上去。 这人没有撒谎,红蜘蛛酒馆的确在很靠近荒地中心的位置,价格也算低廉。 尤安没有喝酒,只是要了一碗热麦粥,五块大麦面包,顺便登记他的马,这些一共花费了41铜币。 “您可以试试我们这儿的干奶酪,绝对比翡翠城的牛肉还要美味!一块才8个铜币!” “不了,谢谢。” 他后面的人要了一杯松子酒,一杯麦酒,还点了一盘子涂满蘑菇酱的烤鹿肉和冒着热气的奶油鳍鱼汤,一共花了2银9铜,9铜老板没有收,还赠送了一盘甘蓝沙拉。 肉的香气无比勾人,不少站着的、坐着的食客都朝那盘鹿肉看过去。 可尤安像没闻见似的,径直走到窗边,把餐盘放在窗台上,将五块大麦面包竖着摆放,汤则搁到了左手边。 透过窗户,他听见了外面很近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那是个收购动物皮毛的摊子。 摊主是位粗旷如熊一般的男人,正认真检查着面前几张毛皮。 “嗯……你这个狐狸皮破了啊,不行不行,我只能给你5银。” 不知道对面人说了什么,熊老板立刻愤怒了,把皮毛一扔,“滚滚滚!捕猎的时候自己不看着点现在倒来怪我?你小心一点不就能给你30银了么?现在烂个口子给你5银都算你运气好!滚蛋!别妨碍我做生意!否则我会像撕开老鼠一样撕开你那张恶心的脸!” 一张完整的狐狸皮是30银,肉还可以卖到酒馆。尤安望着那个摊位冷静地计算着,10金他需要捕猎多少野兽?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他不是没有担心过农场里,阿斯提亚是什么性格他很清楚。为了以防万一,临走前尤安还特意叮嘱过昆不要让阿斯提亚靠近林小姐的住所。 那傻小子别的不太行,可对兄长说的话一直都是很在意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尤安微微呼出口气,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脑中只剩一个声音横亘着。 女巫小姐手里没有魔杖。 巫师手里怎么能没有魔杖呢? 就在此时,窗棱忽然被敲响,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笑嘻嘻地看着他问,“你好啊兄弟!山林来的?我叫甲壳虫,认识一下?” ——来了。 尤安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不着痕迹擦过佩剑。按照霍根告诉他的食物摆放方式,居然这么快就碰上了接头人。 “你好,”脑海里回响起女巫小姐隐秘的叮嘱,年轻男人缓缓抬眼,声音沉而稳,“我是替我主人从山林来的。” * “我听你哥哥提起过你,”维加平视着阿斯提亚,用平常的语气说道,“他和我说你是一个非常独立自强的人,就算没有大人在,你也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阿斯提亚习惯性往后缩,眼底全是单纯懵懂。但在听见女巫称呼她为“人”,而不是“孩子”时,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是没忍住闪了闪。 这女人……拿她当大人看了吗?为什么? “我、我想哥哥了……”阿斯提亚选择了最不容易出错的回答。 “我也很想他,你哥哥是个善良又有担当的人。”维加笑了一下,张开一只带着镣铐的手,“初次见面,我叫维加林,是一名实习女巫。目前负责整个农场的冬季作物储存,包括士兵和罪民的过冬食物。希望这个冬天不会特别难熬,这样你的两个哥哥就能被填满仓库的食物喂的胖胖的了。” 阿斯提亚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佯装无知似的问道,“可、可大姐姐,您不是……您不是罪民吗?为什么会负责作物……?”还是整个农场的?! 维加仿佛没注意到女孩的怪异之处,自顾自地解释,“因为这个农场没有很会种植的人,出了很多问题导致粮食减产。而我恰恰非常擅长这个,所以队长就把这事交给我了。阿斯提亚——” 女巫忽然抬手揉搓了一下女孩比夕阳还耀眼的发尾,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胆小怯懦的确会令人降低警惕,不过相对的,也等于失去了探索与收集情报的主动权,不是吗?” 女孩的瞳孔瞬间紧缩。 “您在说什么?”她摸着鼻子低下头,两手紧紧攥住衣角,“我、我不太明白……” 女孩没有注意到,她这一动作,直接将衣服撩起来一些,露出腰间的小布袋。 雨前的狂风一吹,布袋散发出一股很淡的味道。 女巫抽了抽鼻子,凑的更近了些,轻嗅着阿斯提亚身上的味道。 阿斯提亚脸色一变,急忙想要往后退。可维加动作更快,一把拉住女孩的手腕,钳着她不让她动弹。 “唔……阿斯提亚身上有很特别的香气呢。”忽略掉阿斯提亚眼中暴起的愤怒,维加认真在记忆中搜索着,“是……番泻叶?痒痒树叶和大猪草花?” 第19章 甲壳虫将尤安带进了佩恩农场。 没想到黑市的入口竟然就在这位高级巫师所拥有的农场地下!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 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有安全保障了,那翡翠城的大人物估计也不敢贸然进入。 “霍根那小子可真幸运,不仅有一位公爵亲戚,还能搞到真正的好东西!”甲壳虫熟练穿行在一条又一条由各种各样古怪奇特摊位挤出的小路上。 这里的小路全都奢侈的由鹅卵石铺就,两侧的每一个小摊上都罩着厚重的、只能隐约透出光线的黑色帷帐。 帷帐又宽又大,只能露出摊位售卖东西的一角。里面的客人只需要往边角挪一挪,就可以完全隐匿在帷帐中。 有些摊子甚至直接把帷帐封死,叫外面的人一点也瞧不见里头。 值得注意的是,看起来简陋的摊位上居然全都统一点燃着一盏漂浮着的金叶子灯。 尤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发现那些是纯金的叶子,每一盏灯由六片金叶子围拢着一支魔法蜡烛组成,其中每一片叶子上都刻画着脚踩荆棘玫瑰的雕鸮。 雕鸮作为暗夜之王,代表警觉与力量。荆棘则昭示着危险。玫瑰不言而喻,不可公开,难以抵挡,危险与激情并存——种种图案都和“黑市”所尊崇的隐秘不谋而合。这是巫师佩恩赐予各位老板的? 察觉他的视线,甲壳虫“嘿嘿”解释,“那是保护纹章,代表被金叶子灯照射到的摊位受到黑市主人的庇护。如果妄图在这里找事,包括欺诈、抢夺、偷窥等等行为,都将受到主人的惩罚。所以你懂了?只要在黑市拿到金叶子,就代表摊位是个诚信且价格合理的,可以放心交易。来这边,新人——” 他带着尤安拐进一个拐角,停在了一个不太起眼的摊位前。 身处的这条小径充满奇怪的涩味,眼前的摊子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和其他人一样都悬浮着金叶子灯。 甲壳虫撩开帷帐,将尤安迎了进去。 “瞧啊老巴比!看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甲壳虫热情的招呼并没有获得同样的回复,一张宽大的、铺着浅棕色桌布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正嘬着一片烟叶,听见动静慢悠悠掀起褶皱层层的眼皮,“嗬,我以为杰克的蓝鹦鹉跑出来了,这么吵,没想到是你啊。来我这干什么?介绍新人?这位小朋友倒是长得挺不错,一晚不超过30银我就付钱。” 甲壳虫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别开玩笑了老巴比,这个是前几天和你说过的,从遥远之地来到这里寻找金币的朋友。相信我,他带来的东西你一定感兴趣。” 尤安注意到那张柜台上零星摆着几瓶颜色不一的药剂,只是瓶子里虽然也有点点碎光,可比维加小姐炼制的碎光稀少很多。 “请问这个价格是?”等着甲壳虫说完最后一个字,尤安随意指了一瓶礼貌询问。 看着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粗鄙的玩笑激怒,老巴比的神色微微摆正了些。 “8金,那是驱虫药剂,只需要3滴,保管你的整栋房子都找不出一只蚊子腿,包括蛇类。当然,如果你住在翡翠城的城堡里除外,那么大的区域我建议你用马车来拉。” 尤安默默记下。 来之前女巫小姐曾说过,生长药剂属于药剂中最容易炼制的,价格也相对偏低。治愈药剂是另一个极端。 不过他丝毫没有卖掉治愈药剂的想法,那是女巫小姐赠送给他的出行礼物,第一份。 “行了你,”甲壳虫看了老巴比一眼,放低声音催促着尤安,“快把东西拿出来看看,先说好,我已经和你主人谈明白了,这单生意如果成了,将来我每一次都要抽二成。” 尤安转身拉紧帷帐,表情淡淡,“这是你们商量好的,我会照办。” 出乎意料的是,出售过程非常顺利。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老巴比异常好说话,甚至达到了慷慨的地步。 最后,他以每瓶5金30银(1金=100银)的价格买下了尤安身上的所有生长药剂。 “最近南边在打仗呢!”老巴比使劲嘬了口烟叶,一枚枚数着钱币,“对各种药剂需求量都增大了,小朋友,如果你还有,建议速度快一点来,赶上这一波赚一笔,过了这一波恐怕就没这价格喽!喏,一共53金,你可以再数一遍。” 尤安有认真数了一遍,确认每枚钱币都没什么问题后,取出10金60银递给甲壳虫。 “哈哈哈!真不错啊!”甲壳虫毫无礼貌地狂拍着尤安的肩膀,“我喜欢和讲诚信的家伙共事!下次你来我招待你,红蜘蛛酒馆就是开在蟑螂屎上的垃圾酒馆!到时候带你去荒地最好的酒馆!” 说完,甲壳虫装好钱币迫不及待离开了。 尤安刚转过头,就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 “不要听他的,他只会带你去提成最高的破地方。酒都不纯不说,面包还是快发霉的。但你每块面包都需要付给他一份抽成,蚂蟥指的就是甲壳虫没错了。红蜘蛛还不错,至少水就是干净的水,而不是从河沟里随便打来的。” 尤安一愣,轻笑着点头,“谢谢您,我记住了,下次来我直接来找您。” “不,给中间人抽成是规矩。在荒地,规矩不能坏。”老巴比深深看了一眼尤安的脸,又低头嘬了一口烟叶,最后才挥挥手,“行了,赶紧滚吧,回去的路上记得看看身后,荒地周围可徘徊着不少野兽。”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年轻人并没有动,而是又取出两枚金币放回台桌上。 “先生,我想请教您两个问题。” 老巴比搁下烟叶,挑眉,“贪心,不过……你说。” “请问您是否认识售卖魔力植物种子的摊位?”尤安真诚道,“如果您碰巧有熟识的,我可以请您来当中间人。” “你想要的东西还真不同寻常啊,”老巴比哼了一声,摆摆手,“不过我的确恰巧认识一个,就在我的右手边,五个摊位外的第六个,出售你想要的东西。但是那玩意儿量通常不大,数目也稀少,你恐怕只能碰碰运气。” “非常感谢。”尤安微微鞠躬,“那么下次我会来请您帮忙搭线,冒昧询问您的抽成是?” 老巴比竖起两根手指,“规矩。行了,说你第二个问题。” 尤安顿了一瞬,缓慢开口,“我想请教您是否了解,关于如何成为一名骑士?” 等尤安从黑市出来,已经是半个魔法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从老巴比那里得知了很实用的信息,非常满足。剩下的就是深入荒地周围的森林打猎,尽量猎到一些大型动物,熊或驼鹿,豹子狐狸什么的也可以。 “如果节省掉一半睡觉和吃饭的时间,运气好点的话,大概耽误四天左右就差不多能攒够10金左右了。” 其实尤安并不想为女巫小姐挑选一个最廉价的魔杖,可时间实在有限,他不想让小姐等太久。 打定主意,尤安回到了红蜘蛛酒馆,定了一间最便宜的房间,一晚上3银,需要洗热水澡的话需要额外多付13铜。 这是他出来这么久第一次订房间睡觉,赶路时他都是睡在野外,看马,顺便节约时间。 当然,没钱也是一个理由。 不过荒地内就不行了,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属于巫师佩恩,随便乱躺是要罚款并判刑的。如果不想被抓进监狱,那需要额外多付一份“自由税”。 酒馆老板递给尤安门牌钥匙,随手指了指二层,“希望您休息的愉快舒适,如果想吃或想喝什么,冲着一楼喊一声就可以。” “谢谢。”尤安拿起小木牌转身,刚打算朝二层走去时,忽然有种被强烈注视的感觉。 那视线来自酒馆外,仿佛一把利刃插进后背。 尤安脚步没停,微微侧过身,假装低头查看门牌上的号码,余光却不着痕迹向外看去。 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头戴黑色宽檐帽、身材宽大、正站在售卖药粉摊位前的男人 宽檐帽遮挡住了那人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没看摊子上的商品,而是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被盯上了。 尤安上了楼梯进入房间,立刻走到窗边,背靠墙壁,用窗帘做遮挡,小心翼翼朝楼下望去。 那个宽檐帽男人仍在,一边装成顾客,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酒馆二层。目光如炬,一寸寸扫过每个窗户。 这次,尤安看清了那人的左手持着一根黑色手杖,手杖半截处有银色海浪形状的圈环,繁复精美。 这不是廉价的手杖。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盯上他?是因为刚刚的药剂生意? 是老巴比?不,不可能。老巴比还提醒他让他早点回来再做一次生意,如果是那位老先生,没有必要那么痛快的给了相对较高的买价。 所以……是甲壳虫?碰上黑吃黑了? 尤安眸底幽深,扭头准备远离窗户。 可就在此时,他看见那个男人突然微微抬起了掌心的手杖,一道微不可查的绿光如同波浪般急速向外扩散。随后像察觉到什么一样,霎时集中并猛地冲向他所在的窗棱! 浅淡的绿光瞬间消散,宽檐帽男的目光立刻瞄准过来。 尤安立即后退,一向沉静的瞳孔结满冰霜。 这是……魔法。 盯上他的人居然是个巫师! 他当即决定放弃捕猎赚钱的想法,明白自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逃出去。 给女巫小姐购买礼物固然重要,但如果他回不去,对小姐的打击才是最大的。 第20章 何止是幸运?简直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 维加已经为寻找巫师尸体愁了几天了,这就有人自动送上门儿来。 何其不是一种善良?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握住那名神秘巫师的手高声感谢。 所以。 “别怕。”她狡黠地冲着士兵眨眨眼,转头没怎么费力就安抚好了被吓到的队长。 看在女巫的面子上,霍根勉为其难让尤安滚去休息,等他休息好了再谈其他。 农场增加了巡逻的人手,士兵们彻底和“休息时间”分割。 霍根仍不放心,在寄出写给甲壳虫的信件之前,他提前用魔法卷轴联络了公爵大人的管家。 [有神秘危险的力量在农场周围涌动,我坚信那是魔法的痕迹。大人,或许有些不长眼的家伙盯上了那片稀疏的月光花。我很紧张。] 管家只给他回复了一行字:[所有靠近者格杀勿论,苍鹰将为你带去帮助。] 这下,霍根彻底安心,慢慢悠悠寄出了给甲壳虫的信。然后把所有的金币铺在床上——佩妮早就被赶出去了,现在整个红砖房里只有他自己。 空气中都是金币的味道,霍根的眼睛也变成了金币的形状。他贪婪的趴在金币堆上,即便骨头被硌的生疼也舍不得起身。 “那个女巫,比想象当中好用太多了!”队长轻轻咬了一口金币,看着上面浅浅的牙印傻呵呵笑,又拿起另一块咬,“只要能好好使用她,必须好好利用她,以后我将是最有钱的看守队队长!!嘿嘿嘿!” 女巫和士兵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蜡烛在两侧的壁龛中无声燃烧。 “我趁着混乱从荒地逃出,期间换了一匹马。选择的路线也是隐蔽偏僻的,一路上也在没发现有被注视的感觉。可我仍旧不安。” 借着踩踏的声响,尤安硬扛着潮水般的疲惫,微闭着眼睛,在维加耳后快速清晰的将这一路上每个细节都讲述了一遍。 他的女巫小姐可不是队长那样的废物,一定能找出关键,并拟定好应对办法。 果然,他最后一个话音刚刚落地,女巫就发出一声轻哼。 “甲壳虫拍了一下你的肩膀,恐怕取走了你身上的某样东西,头发之类的。假如再加上你的画像,巫师能很轻易制作出一个追踪记号,锚点就落在你身上。借此,找到你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尤安心脏下坠,喉结滚动,“我应该立刻离开这里,把他们往森林深处引。” “为什么?”维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路上没有被追到,即使你现在已经抵达了农场,呆了这么久,也没人轰开那扇脆弱的大门——由此可见,对方要么真的没追上,要么根本没准备好。毕竟魔法都还有时效的,也受距离桎梏。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害怕?” 可尤安依旧显得忧心忡忡。 看他的脸色,维加深切感觉到,在这个世界,巫师的强大如同烙印似的被刻在所有普通人心上。 “最后一次,”女巫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转身直视着摇摇欲坠的士兵,“不要担心任何事,那个巫师目前为止还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找到我们,就算他真的袭击了农场,打算抢夺药剂,天塌下来也还有女巫顶着。” “既然你宣誓效忠,那就听从我的命令:去休息,尤安埃文斯,睡个好觉,恢复好了再来帮我,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 尤安强迫自己从那虚无缥缈的恐慌中游出来,他手指微微攥紧,“您需要我去做什么?” 维加半张脸都淹没在晦暗不明的烛光中。 她平静,漠然,胸有成竹地说道,“杀人。” 虽然来自和平年代,可穿越附带记忆。这个世界远远不是什么轻松愉悦的童话世界,而是黑暗的魔法封建时代。 维加根本不相信,黑吃黑之后,那个神秘巫师会好心留他们一命。 就算神秘巫师有这个想法,可他难道不认识农场大门上的双鹰纹章吗?他会留下活口,以此帮助大公爵把他找出来报复吗? 不去赌别人的善良,维加选择先下手为强,最重要的是她压根儿不可能把药剂事业拱手相让,那是她目前获取资本积累的唯一途径。 还记得新手指引中如何写的吗? [偶尔迷茫的村民会在林中遇到你,请你帮忙驱逐狼人,巫妖,吸血鬼或迷路的龙。也可能附带一些恋爱烦恼或对财富的渴望,请倾听并给予他们帮助。] 霍根想发财,尤安想逃离追踪,农场需要驱逐所有危险。 村民的意愿,怎么能不帮忙呢?虽然bug满满,但她莫名其妙一直走在游戏规划好的道路上。 既然如此,那么只能怪那个神秘巫师运气不太好。 更何况她真的需要巫师的骨头,来做一次实验。 维加一步步走回牢房,不断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的同时,脑海里无比冷静地推演着如何安全完美了结这一切。 首先要确认的,是神秘巫师真的追上来了吗?有几人?战斗力如何?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件事需要请求地精商人的帮助。 卡利每两天来一次,通常是下午接近傍晚时分。 运气不错,今天刚巧是商人到来的日子,而现在日光已然渐渐西斜。 维加没有等待多久,就等来了她守信的老朋友。 他们合作已经有几次了,这几次的收获让卡利帮了东边的种族不少,这不仅许多族人免于死亡,还让卡利拥有货源的事传了出去。 地精商人对女巫的态度变得越来越热情。 “下午好,美丽的小姐!” 摘掉尖顶帽,地精滑稽的向女巫行礼。 女巫将早已准备好的治愈药剂推过去,笑眯眯地说,“下午好,亲爱的卡利先生。” “又是满满的6瓶!您总是这样优秀厉害!来,”地精商人爽快拿出42枚金币,“这是您的。” 由于月光甜菜的减产,再加上要炼制生长药剂,上交给大公爵的份额,留给治愈药剂的通常只有一两株。 要不是维加鲜少在炼制上出错导致药剂减产,那她这两门生意还真不一定能撑下来。 数一数,经过和卡利的几次交易,她已经攒了104枚金币了,这些钱已经足够她在古帕斯郡买一幢独立的小房子,还能额外带个漂亮的花园。 对于平民来说,恐怕一生都没有见过这么多财产。尤安一个月20银,他要不吃不喝43年4个月才能攒够这么多钱,这还不算上税金的情况。 “先生,”维加的手指在金币上划动,“我想购买一些东西。” 卡利笑成蔷薇花,“你想买什么?卡利这里什么都有!” 隐去了尤安出门售卖药剂的部分,维加只简单讲述了一下有神秘巫师盯上农场内的事。 “这是一场危机!”卡利以为有人终于眼红上它了,要来和它抢生意了,身上的毛发都彻底炸开,“我们必须解决掉那些贪婪的蠢驴!” “是这样的,所以——”维加数出4枚金币,“我想向您购买能够进行魔力定位与评估的商品。并且——”她又数出70枚,“我想向您订购两样东西,一株龙脊三色堇,一把骑士所用过的魔力之剑。” “那这可不够,亲爱的林小姐,”卡利走过去,从里面直接拿出所有的金币——足足100枚,”您要知道,骑士之剑是能够对抗巫师的抗魔宝剑,通常都极度昂贵。实话实说,100枚都只是勉勉强强,如果是其他人,卡利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更何况您还需要魔力植物龙脊三色堇。不过谁让和您交易实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所以卡利愿意给您一个友情价。并且,免费帮助您定位评估附近的那些杂种。” 维加保持微笑,心却在滴血。 100枚金币!狡猾的地精怎么不去抢!! 在外界,骑士之剑的确非常昂贵,但她要的是“用过的”!不是崭新或极其古老的!按理说65枚足够了,剩下5金分给龙脊三色堇也足够了! 可这家伙……居然狮子大开口! 偏偏她还没什么办法! 霍根联络了大公爵,那边似乎会给予帮助。但她必须自己亲自干掉巫师,才能让霍根把尸体交给她或士兵们处理。 如果是大公爵的人抢了先,要留活口或者把尸体带回去就完蛋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惊动霍根的情况下,把危险掐灭于摇篮——不过这事的前提是神秘巫师真的追过来了,并且不长眼的打算下手。 不打算在讲价这件事上浪费时间,维加用舌尖狠狠抵住牙齿,一字一顿地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卡利先生,让我们一起把那些该死的杂种找出来吧。不过先说好,您只需要帮我把人找出来就可以了,剩下的请交给我来。巫师的敌人只能是巫师。” 卡利搓搓手,“嘿嘿,如您所愿!” 商人没有展示它如何搜寻周围的魔力,它背起大大的木箱,顺着通道走了出去。过了大约半个魔法时,才一脸凝重的回来。 “首先,林小姐,农场西侧的位置的确有一股魔力存在,我无法测算出准确距离,但那个方位距离你的牢房只有0.75英里(约1200m)。” 维加一怔,这么近? 也就是说,神秘巫师不紧追上了尤安,还确认了她的身份和位置? “不过你也不需要太担心,”卡利耸耸肩,“周围只有这一股魔力,而且看反应并不是太强大的样子。充其量也只是个低级巫师,麻烦并不大。” 低级巫师…… 维加在记忆中翻到了巫师的分级,从实习巫师起,之后是低级,中级,高级,大巫师。 第21章 克拉克的眼睛迅速变得灰败,他死了。 紧接着,他身上的链条也在迅速消解,很快就只剩下地上的三角形。 简易魔法阵本来就坚持不了多久。 不过战斗中,哪怕分心一秒也是致命的。 失去束缚的尸体向一边瘫倒,就在此时,尸体怀中“咕噜噜”滚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金属狼人雕像。 失去了魔力供给后,雕像已经变得和它主人一样空洞灰败了。 “契约者?”维加心下了然,迅速看了眼牢房门说,“快,尤安,帮我把人抬到地窖去。外面那只作怪的狼人是克拉克的契约生物,克拉克死去了,狼人也会在同一时间消解。他们马上就会回到我这儿确认安全,不能让他们发现巫师的尸体。” 尤安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他收起剑,先将克拉克的马甲脱掉,缠在呼呼冒血的脖子上,尽量避免更多的血流出来。 之后两手穿过克拉克的腋下,一把将人抬起,拖向地下。 维加则快速清除掉地上的魔法阵痕迹,用尘土草草盖上血迹。被染红木板就换个面,或者直接摆到不容易被注意的角落。 龙脊三色堇已经枯萎了,骑士之剑也变得破旧斑驳,无法继续使用,这是因为魔法阵抽取掉了它们蕴含的力量,直接变成废品,拿走扔掉就行。 只是抑魔镣铐却没什么大事,除了上面的符文变的很浅以外,仍然牢牢压制着她体内的魔力。 啧,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所以还是得把重点放在霍根身上。 维加只看了一眼就不看了,专注销毁痕迹。 果然,没过多久,牢房外响起乱糟糟却无比急切的脚步声。 “砰!”牢房门被踹开,霍根一马当先冲了进来。 “谢天谢地!”他看着屋内的女巫,终于松了口气,“如果你出什么事,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向瓦尔特大人交代。” 维加露出恰到好处的迷惑,“我没事,不过外面很乱,发什么了什么?” “一只狼人!”霍根骂骂咧咧地收起剑,“也许是即将进入冬季了,无法忍受饥饿的怪物们全都跑出来了!” 想到那比刀还锋利的恶爪与尖牙,霍根控制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过幸好神主保佑,”他心有余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只狼人突然一下就消散了,像碎掉的泡泡。” “这一定是神主降下的恩赐!”费迪南德跟着说了一句,他半边身体都是血,胳膊上是被草草包扎起来的布条。他眼底残留着恐惧,声音微微颤抖,却在霍根说完话后忍不住仇恨地看过去一眼,“只差那么一点……那么一点……狼人划破的就是我的脖子了……” 一旁的昆连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把他的脑袋掰回来,“是啊,如果不是神主保佑,恐怕我们都会死在狼人爪下。不过神是眷顾我们的,所以打起精神,费迪南德,我们还有很多任务呢。” 霍根没注意到费迪的视线,他受了惊吓,非常想回到自己的红砖房休息,并且来一杯蜂蜜红茶。 哦对了,如果能再吃一块野猪肉馅饼就更好了。 士兵们也跟着队长稀稀拉拉离开,他们还需要把罪民带出来继续干活。 战斗中大家几乎多多少少都带了伤,也幸亏如此,这才没人注意到牢房内的血腥味。 等确认牢房被锁紧,外面重归寂静后,维加撩起袍子,几步冲下楼梯。 她看见尤安略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他面前没有尸体,只有一团散发着焦糊味儿的灰白色粉末,小山似的堆在地上。 “怎么回事?”维加愣了愣。 “我不确定……”尤安额角渗出些细密的汗水,眼睛仿佛被水洗过,“在我刚把尸体搬下来的时候,它,忽然烧了起来。” 火焰凭空燃起,无声却剧烈,转瞬之间就将克拉克的衣物血肉烧成了灰。 尤安不敢去叫维加,女巫小姐明显不想被别人发现尸体。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那样的烈火,只能下意识将贴身放置的液体摔过去,企图熄灭火焰—— “治愈药剂?”维加这次是真的呆住了,“你把治愈药剂泼到了火焰上,然后它就熄灭了?留下了这堆……东西?” “是的,骨粉,”尤安僵硬点头,他愧疚无比,认为是自己的愚蠢导致女巫小姐失去了战利品。他想要单膝跪下,“抱歉,我……” 却被拦住。 女巫抓着她的小臂,瞳孔亮的吓人。 “不,尤安,你做的太好了!好到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夸你,你简直是我的福星。” 类似的记忆徘徊在脑海之内,维加兴奋的绕着那堆灰白粉末转圈,“克拉克一定经常为了他的主人干这种黑吃黑的事情,那自动燃烧的火焰实际上是一种魔法印记,就像我的抑魔镣铐一样。只不过那印记是直接烙印在他身上的,这种印记只有一个作用——毁尸灭迹,消除线索。” 众所周知,魔法可以让死人说话。 如何保证死人不会把自己交代出来?那就请使用魔法烙印吧。 魔力之火足以将灵魂都烧成飞灰,任何线索与信息都将随着烈焰深埋于地底。 就算成为了巫师又怎么样?阶级永远都在那里。 原本克拉克的骨头也应该一起变成渣渣,可就在这时候,尤安却往里泼了治愈药剂! 治愈药剂虽然无法熄灭魔力之火,甚至无法挽救克拉克首当其冲被毁灭的灵魂,但却阴差阳错治愈了即将湮灭成沫的骨头!也是最后才燃烧的骨头! “这是骨粉……”维加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灰白粉末捧到干净的棉布,“这是巫师的骨粉。” 那捧烙印之火不仅帮她解决了难搞的尸体和衣物,顺便还帮她把骨头烧了一下。 虽然克拉克身上的装备,魔杖、扫帚包括狼头雕像也跟着一同湮灭了,有点可惜以外,剩下的应该全是好事。 应该。 应该…… 维加收敛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生死之间走过一次的激动在此刻终于冷却,手指拂过微凉的骨粉,她骤然感受到了某种令人窒息的东西。 ——来自游戏的恶意。 如果设定上真的只有巫师的骨粉能够使魔力植物存活,这件事被公开的话,那所有地位低下的巫师统统都会变成肥料。 平民就能躲过一劫吗?当然不,他们都会被当成“储备粮”严密看管起来,一旦有平民觉醒,那将是新的噩梦。 总有人比你地位高,总有人比你更有能力。 新的牺牲者会翻倍增加,世界会比现在更加动乱。 除非—— 游戏并不是只有一个大结局,她或许落下了什么可能。 维加想了想,又拿出另一个罐子,将一小部分骨粉放进去,用来做备用研究。 剩下的则全装进大罐子——先试一试。 尤安茫然地看着她的动作。 虽然不太明白,可他还是第一时间起身帮忙。 成年巫师烧出来的骨粉量还算大,分出来一点后还能装满满一罐,沉甸甸的。 尤安的视线停留在粉末上,一边收拾地上的痕迹,一边状似不经意间问,“您之前说,克拉克是契约者?” “是的,”维加耐心解释道,“虽然大家都是巫师,但巫师也是有不同侧重点的。在魔法大学里就有很多不同种类的课程,实习巫师在实习过程中就是用来探寻并发展自己擅长的那方面,等晋升后就可以成为拥有不同力量特性的巫师了。” “契约者是其中一个方向,他们热爱和强大生物签订契约,让其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剩下的还有武者,战斗专家,天然的体魄专精,善战好斗,魔杖在他们手里不是工具,而是杀器;学者,知识专家,对占卜、历史、魔咒有着极为敏锐的研究,他们被誉为巫师届最聪敏的人;最后就是黑巫师了,诅咒,替身,亡魂,什么灭绝人道他们对什么趋之若鹜,总而言之就是一帮反社会人格巫师。” 从这一点来看,到很有游戏职业的感觉。 顺便一提,维加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魔法大学时,主修的方向也是契约者。原主似乎不喜欢正面战场,比较喜欢后方操控的感觉,所以对契约方向研究颇多。 这也是她对魔法阵和狼人雕像很熟悉的原因。 但现在的维加登上账号以后就不怎么想往契约者的方向发展了,她极度讨厌命运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她恨不能把每条命运线都经由自己亲手拨正。 尤安将每个字都反复铭记,这些事情平民有可能一生都无法知晓。 “行了,我这里差不多了,”瞧这最后一捧骨粉都被收好,维加摆摆手,“你应该回去了,如果消失太久,会被人怀疑。” 尤安只得离开。 地上的痕迹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就算是卡利现在进来也发现不了什么。 等确认所有门全部关好,僻静的地下室只剩下自己时,维加怀着无比虔诚的心取出一点点细碎的骨粉,认真埋进仅剩的三株月光甜菜幼苗下方。 浇水,拜一拜,紧张的就像高考查分。 可是幼苗毫无反应,蔫耷耷的叶子垂头丧气,叶尖的黄色也没有改变。 维加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急,等一等。 她完全没把握,只是依靠着穿越前的知识和经验使用排除法排除掉其他可能,努力去试一试目前已知的最后一个可能。 为了不被紧张感憋死,她干脆离开了地下室。 焦虑地收拾屋子,焦虑地咽下晚饭,焦虑地出门采集月光甜菜。 甜菜快被她彻底薅秃了,连零星的光都少见。必须拨开灌木,仔细搜索,才有可能摘掉一两株。 第22章 霍根走进厨房的时候,汤刚刚做好。 那是一大锅冒着热气的萝卜炖豆汤。 感谢21世纪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维加还愿意自己动手做饭吃,以至于她积累了不少厨房经验。 先用油将大蒜、韭葱炸酥,之后用这油把萝卜块和豆子炒至半生,最后倒入热水开炖。 出锅前放入生菜,炸过的大蒜加韭葱并撒盐就可以了。 每一种食材的本香都被浓缩融合进了汤里,那何止是一锅汤,更像是收缴虔诚的利器。 至少每个喝过汤啃过馅饼的士兵都差点给维加跪下,包括霍根。 队长估计是被从未吃过的美味彻底震惊了,以前他从没在厨房和士兵们一起用餐。 他可是山林农场的负责人,姓尊贵的瓦尔特,和泥地里滚来滚去的士兵坐在一张长桌上,岂不是一种侮辱? 可此时此刻,霍根恨不得让这些家伙多侮辱他几次——至少三块馅饼绝对不够!帮他多盛几块啊混蛋们! 最后,霍根一个人干掉了五块馅饼,还带走了两块。汤喝了整整三大碗,比隔壁馬廄里的小家伙们喝水喝的都多。 “我嗝……”队长捂住嘴,“林小姐,以后你来负责我的食嗝……” 维加眨眨眼,“你们的食物?” “当然是我一个人,”霍根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农场里哪有那么东西浪费在他们身上?而且这些油,奶酪什么的,不都要花钱购买吗?谁付钱?让厨娘就按原来的做给他们吃就行了,蔬菜汤有什么不能吃的?” 其实花不了多少钱,植物油是最廉价的,奶酪和黑面包价格差不多。 但从自私的人兜里拿出一铜币都会让他像吞了条毛巾般难受。 霍根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完,整个厨房都陷入死寂。 士兵们面面相觑,握着碗的手逐渐绷紧。 他们可没忘记昨天狼人袭击时,队长一直站在最后面,只让他们冲锋。 费迪南德为什么受伤?还不是因为狼人即将冲破包围圈时,霍根直接拽过他把他朝狼人踹了过去。当时要不是昆用剑帮忙挡了一爪,费迪南德伤的就不是胳膊了。 仔细想想,似乎农场每次出现危机队长都是这样怕死,怕受伤,所有的危险都是他们来面对。 如果是巫师,是贵族如此,也就算了,没人会指责什么,阶级不可跨越。可霍根不也是平民么? 士兵们从同伴的眼神里看出相同的心情——凭什么? 他们可知道队长刚刚做成了什么生意。 尤安带回来的可是几十枚金币!几十枚! 维加将每个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嘴角不易察觉勾起又抚平,决定再添把火。 “队长大人,”女巫直视着霍根,上前一步,“农场食物很充足,再过几天,第一批生长药剂浇灌的作物就成熟了,填满仓库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您不需要担心。更重要的是,您需要人手,不是吗?” 她意有所指,霍根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可他还是心疼。 给这些人花钱,还不如买只猪猡回来吃肉! 他继续抵触,随意指了指角落里的厨娘,“不过这样哈洛儿大妈会增加很多工作量,那这部分的工资谁来补?从你,还是你身上补?你们不会像顿顿饭都如此折磨这样一位可怜的大妈吧?” 这下连阿斯提亚都震惊了,震惊于霍根的无耻。 所以每天单独为他自己准备餐食就不需要加工资了吗?这位蠢驴队长让她哥哥跑腿时难道额外多付钱了吗?他让士兵们保守秘密,不向大公爵告密的时候也给封口费了吗?! 他甚至都没额外多付给女巫制作药剂的钱! 几个脾气不太好的士兵眼底都快喷火了,然而女巫依旧平静,她抿嘴笑着,轻飘飘地说道,“当然不该这样,哈洛儿大娘会很累的。所以我替您想了个办法,我们可以从罪民中挑选几个手脚麻利的来帮忙,他们能为您省很多麻烦事,您觉得怎么样?” 她话还没说话,霍根就皱眉打断了她,“你说什么东西?让罪民进厨房?这怎么可能!他们比蟑螂还要脏!身上的虱子比我的头发都多!” “您理解错我的意思了,”维加摇摇头,不紧不慢的编织着网,“尊贵的队长大人怎么能和我们共用一个厨房?我的意思是,您的厨房应该独立出来,哈洛儿大娘只单独为您一个人服务。地位尊崇的大人完全值得享受如此待遇!至于我们,只用几个罪民就足够了。反正我们对吃什么也不挑的,您说对不对?” 霍根张了张嘴,反驳的话没说出来。 他觉得这么安排……还挺好。罪民们身上有蟑螂有虱子,关他什么事呢?只要离他远一点不就行了? 反正士兵们平常也成天和罪民们呆在一起。 维加趁机加料,“您的小厨房可以直接设在磨坊旁边,我看了下,离磨坊不远的地方有一间小仓库,原本是用来存放麦秸秆的,可以给您收拾出来,刷上漂亮的红色,用苜蓿、樱草和琉璃菊做装饰,再挂上霍根大人的小厨房标牌,您觉得怎么样?至于麦秸秆,我们可以另找地方。” 霍根摸着下巴,“刷成蓝色,顺便,我喜欢洋甘菊。” 女巫慢慢弯起眉眼,“很荣幸为您效劳。” 队长离开了。 厨房里没人动弹,大家望着女巫的眼神都非常震惊,阿斯提亚呆呆地站在墙角,仿佛以为自己的耳朵离家出走了! 要不然怎么会听见如此离谱的话语?一名女巫——居然要让罪民进入厨房,沾染她的食物?! “怎么了?”维加叹了口气,“别告诉我你们也不想让罪民干这个?” “不!”昆第一个站了起来,随后发现大家都在看他,又变得磕磕巴巴,“呃……我是说,我们没人嫌弃罪民,真的!他们和我们没什么区别,我们只是……只是……” “没有见过像您这样的人。“尤安接过话语,大地色的眸子似乎被海啸冲刷过。 巫师对待平民就像对待虫子,或者鸟儿,打骂抢杀,压榨与剥削随处可见。 他们从未见过像维加一样的巫师,愿意教授罪民知识,会考虑平民士兵吃没吃饱,帮助他们改善食谱,还会和每个人温柔的说话,现在还让罪民进入厨房工作。 “您是如此善良,”费迪南德用受伤的那只手拿碗,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激动地脱口而出,“如果农场里是您做主该多好啊!” 维加一怔,随即真心实意笑了一下。 别着急,也快了。 她没有忘记给维护她的士兵们承诺,“罪民们来厨房帮忙,人手就会充裕很多。之前你们没吃过的好东西,以后就都能端上桌了。” 一听这话,大家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像一只只扒着饭盆的小狗。 “什么好东西?”伦农兴奋地站上椅子,又被旁边的人扯下来,“比今天吃的馅饼还要美味吗?” 维加:“当然。” “哇哦!!”厨房里瞬间爆发出欢呼! 声音太大,灰斑雀被惊的满天乱飞。 女巫则越过猿猴似的众人,望向那幢红砖房。 也更好下手了。 吃完早饭,厨娘哈洛儿就摘掉了围裙,头也不回离开了。 “我是要为霍根大人工作的,厨房的事以后别找我了。” “可是哈洛儿大娘!”昆追着她大叫,“这还剩了一大锅汤啊!馅饼,馅饼也需要保存起来啊!” 谁知哈洛儿跑得比兔子还快,她怀里偷藏了几块馅饼,怕被人发现。 “没事的,”维加叫住昆,“能帮我把这锅汤抬到农田那里吗?还有剩下的馅饼。” 准备材料时由于维加刻意引导,厨娘准备的是超量份,如今剩下很大一锅。 昆反应过来后立刻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费迪南德也想上前,被尤安直接拍到后面。 “我来。” 伦农和其他士兵也纷纷撸起袖子帮忙。 很快,美味的食物被抬到了田地旁边,离窝棚有段距离。 没办法,窝棚实在太臭了。如果在那里吃饭,不是好事,是惩罚。 这里看守的士兵们和罪民们伸长脖子往这里看。 维加清了清嗓子,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今日加餐,我的私人食谱。如果有想尝试的,请举起右手。” 一时间,众人全都呆住了。 几个呼吸过后,所有罪民全都像饿狼似的扔掉工具,高举右手! 贝亚特拼命伸直脊背,眼睛被阳光下的女巫小姐晃的酸酸的。 “又是女巫小姐……” 之前指出维加质疑魔法的中年男人佝偻着站到贝亚特身边,鼻尖环绕着许久没有闻见过的香味。 “怎么会是位女巫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女巫?”中年男人头发上、袖口里还粘着泥土,他喃喃自语,眼睛却忍不住往两口大锅上瞟。 “好啦!”维加拍拍手,安抚下高涨的情绪,“如果想吃,请跟随尤安先生去洗澡。先把自己洗干净的人,可以多得到一碗汤哦!” 尤安回头看她。 “帮帮我吧?好吗?他们这样没办法吃饭,更没办法进厨房的。”维加朝身边人眨眨眼睛,“就带他们去那条河,带上软肥皂——不需要担心,我会填满库存的。他们也不会逃跑,至少吃饱了才有可能想到逃的事,对吗?” 维加说的没错,农场现在只剩下9名罪民,个个都瘦的和麦秸秆一样细,风一吹就能吹倒,连蜈蚣的腿都比这些人的腿肥。 第23章 敲门的人是阿斯提亚,敲门是因为看守们同样睡着了。 等女孩的声音刺破晨雾时,伦农才和同伴手忙脚乱从旁边的仓库里爬出来。 打开锁,阿斯提亚冲了进去。 她明明很急,可当真正直面女巫时,她又突然刹住脚步,撇开了头。 “出事了,”阿斯提亚语气硬邦邦地说道,“那个叫霍根的人渣要把罪民们带出去,他要用他们钓野猪!哥哥说那些人会死的!” 维加拧起眉,“钓野猪?” “钓野猪?”跟进来的伦农惊呼,看着女巫小姐疑惑的目光,他连忙解释道,“森林里有一种野猪名叫尖刺野猪,身上长着比豪猪还坚硬的刺。喜欢生食,容易被血腥味吸引,攻击力极强。不过肉又厚又美味,队长……队长非常喜欢吃。之前也去森林里钓、钓过……就是……就是……” 伦农越说声音越小,不过维加已经听明白了。 她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边穿鞋子边往外奔。 奔到一半,女巫突然折返回来,“霍根是用罪民们钓野猪么?” “是、是的……”伦农深吸一口气,“上个魔法月因为钓野猪,死了两个罪民……” “出去等我。“女巫把两人直接推了出去,关门,过了几秒后才出来。 她跑得很快,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霍根已经将人带走了,剩下的士兵无措地望着她。 “我们尝试拦过,”其中一个说,“可队长根本不听,因为我们反驳了他,他还非常愤怒,不仅恶狠狠训斥了我们,还罚掉了我们下个魔法月的工钱。我们……我们……” “没事,“维加给了一个令他们安心的眼神,“他不发,我来发。” 她需要人。 在落后的封建时代,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有人才有机会。 单打独斗永远没办法冲破牢笼,就算有魔法也是一样。 听见这句话,不仅是士兵们,连跟上来的阿斯提亚都愣住了。 “现在,带我去,”维加迈开腿,“他们从哪边走了?” 钓野猪,顾名思义,将人钓在树上,划出伤口,用血腥味吸引尖刺野猪的出现。 钓饵越多,吸引的速度越快。 树上吊下来三个人,全都是脚尖点地,小腿被割开两道狰狞的口子。 他们惶恐不安地蹬着腿,地面上的落叶被划出一道道痕迹。 霍根懒洋洋坐在不远处的树上。 他是真的馋了,昨天的美食更是让他味蕾大开。 用蔬菜都已经那么好吃了,如果是肉呢?女巫一定会给他大大的惊喜吧? 除了野猪,在搞点别的回去也行,兔子或者鹿。 对了!霍根兴奋地想到,听说蝰蛇的味道也非常不错!就是那东西有点凶,不太好抓。不过这倒也没事,大不了再叫两个罪民过来,反正收获季马上就结束了,大公爵至少半年不需要他们上交作物。 新的罪民会在春天来临时送来,劳动力完全不用担心,死了再换人就是了。 只是为什么女巫要让他们洗澡?简直多此一举! 霍根决定回去了一定要好好警告一下那个女人,别太骄傲了,他赋予了女巫权利和一定限度的自由,就代表他一样能够收回来。 谁是主人,女巫必须分清。 尤安就半蹲在霍根身边——胆小的队长从不敢独自一人呆在森林里,最厉害的士兵自然要负责保护他。 只是稀疏的树影恰巧遮挡住了士兵的面庞,霍根没有看见年轻人眼底涌动的情绪。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微弱的震动,似乎有某种庞然大物正在快速接近。 霍根精神一振,“来了!” 尤安瞬间攥紧手中的剑,脊背微微弯曲,眼睛豹子似的盯着地下。 “轰——” 随着一颗小树被拦腰撞断,长相凶恶的尖刺野猪也随之出现! 它身上的尖刺犹如恶鬼的牙,光是远远看去就会让胆小的人尿了裤子,更何况它正甩着脑袋疯狂袭击而来?! 三名被吊起的罪民当即被吓到呆滞,有一个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尤安和对面树上的费迪南德对视一眼,双腿弯曲,刚准备往下跳时,他身下的灌木丛里突然传出急促地响动。 紧接着,被血腥味吸引的尖刺野猪猛地停住了! 流淌着奇怪粘液的猪鼻子不断在空中嗅着什么,硕大的脑袋慢慢转了方向。 “搞什么东西?”霍根扒住树杈,难以置信,“它怎么了?等等!这是什么味儿?她在这里干什么?!” 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尤安举目远眺,随即瞳孔骤缩! 就在距离他不远的灌木丛里,一头黑发的女巫正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她手里握着紫色小块的东西,暗红的汁液正顺着她苍白的指尖往下滴。 那东西尤安太熟悉了,是切块的月光甜菜。 她居然……用如此昂贵的事物救几个罪民? 尤安忽地笑了。 不愧是他的女巫小姐。 不,应该说,这才是他的女巫小姐。 尤安继续往后看,发现距离维加十几米远外的位置还站着一头红发的阿斯提亚,伦农和另一名同伴在保护她。 女孩站在日光里,直勾勾看着哥哥,然后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打了个手势。 推。 尖刺野猪终于确认了那味道的来源,前蹄子在地上疯狂刨着。它大吼一声,猛然朝着女巫冲了出去! 就在那狂爆的身影从尤安所处的这棵树下经过时,尤安看了一眼妹妹,随后仿佛没站稳似的忽然像旁边一歪—— 他撞到了霍根。 队长在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头朝下掉了下来,正巧掉在尖刺野猪的脸上! “啊——!!”霍根来不及惊愕,立刻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 被奇怪的东西突脸,尖刺野猪下意识刹车,紧随而至的是无与伦比的愤怒! 它张大嘴巴,“吼”的一声朝霍根咬去! 血如同喷泉。 这一变故惊到了所有人,旁边的树上立刻跳下来许多士兵。尤安顿了两秒,也跟着跳了下去。 尖刺野猪没有咬出第二口,就被乱剑捅死了。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士兵们手忙脚乱去查看队长。 霍根的情况很糟糕,腹部被咬了个洞穿,因为急速失血皮肤变成了青紫色。 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得赶快把队长大人搬回去!” “先帮他止血!这样等不到回去他就得死!” “不能让他死掉!那样的话公爵大人会处死我们所有人的!” “别慌!别拿着剑乱挥!天呐!你的剑差点捅进我屁股里!”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大家全都乱成一团,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都让开!让女巫小姐进来!她一定有办法!” 话音刚落,乱七八糟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士兵们和被解救下来的罪民齐刷刷扭头去看后面的女巫,维加被众人簇拥着走上前。 擦身而过时,她顺手将握着的甜菜块塞进阿斯提亚怀里。 “吃了吧,对生长发育很不错。” 接着,她看也没看阿斯提亚逐渐空白的表情,几步来到霍根面前。 “先把那三个人从绳子上放下来,然后脱衣服,”她和士兵们说道,“把大人的出血口包起来,我们得为大人止血。” 女巫过于冷静的态度迅速抚平了众人的紧张,士兵们下意识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就在这时,维加蹲下身,贴近了霍根的耳朵,“大人,您能听见我说话吗?您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就算止住血,也会死哦。毕竟,您的肠子都滑出来啦。” 霍根盯着她,身体剧烈颤抖着,嘴里向外呲血,“嗬嗬……嗬……” 因为刻意锻炼过,此时此刻维加面对这样血腥的场景已经完全不会感到害怕了。 虽然头皮依旧发麻,可她的手指不再颤抖。 她没有和尤安提前商量过,但她看见了。 看见尤安,推了他。 稍微动脑子想一想,也明白尤安为什么这么做。 啧,不愧是埃文斯家的,阿斯提亚的性格或许是一脉相承?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没必要继续纠结。 于是她付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谢礼”后,坦然接受了这一切,并迅速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女巫附身贴近霍根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大人,我很抱歉出了这样的意外。不过,我能救你。” 霍根抖动的更厉害了,嗓子里仿佛装了个风扇。 “只需要您做一件事——”女巫缓缓张开獠牙,“解开我的镣铐,我可以用魔法拯救你的生命。” 霍根瞳孔瞪得大大的,像一条濒死的鱼,疯了似的看向周围人。 那些都是他的手下,他的士兵!可现在,他躺在这里,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动身的!他们全在该死的女巫身后! 为什么?为什么——!! 霍根感觉越来越冷,他身下黏糊糊的,那是他的血,快要流光的血。 天空宛若蒙上一层暗灰的幕布,秃鹫张开翅膀,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死亡逐渐逼近,地狱似乎在他身后缓缓打开大门。 他感受到了极致的冰冷。 我要死了……霍根清晰意识到这件事。 不……怎么可以……!他怎么能死在这、这种时候?!才刚刚拿到的金币!他连一枚都没花出去!! 他绝对不能死! 更何况……更何况……那只青蛙其实还有一重保险在的…… 第24章 维加谨慎的没有动,也没碰那个餐盘。 “我想我不是特别饿,”她真诚地说,“今晚我不需要吃饭。” “可是姐姐,不吃饭会没有力气的。”阿斯提亚一步步走过来,将餐盘放到桌上。 “还是……”女孩转过身,和椅子上的女巫脸对脸,“您担心我在饭里下毒?” 维加注视着那双大地色的眸子,微微叹了口气,“我的确担心,甚至还担心你把毒抹到餐盘上。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变成布尔韦尔那样。” 虽然她能使用治愈药剂,可谁想未来每顿饭都战战兢兢啊? 阿斯提亚的笑容消失了。 她面无表情从盘子里拿出混合面包,涂上奶酪,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吃起来。 维加有点懵,这孩子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是恨极了所有的巫师,”阿斯提亚将面包咽下去,“我也的确想让每个坏人死掉,不然呢?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我的爸爸妈妈因为这个死了,会用最后一点麦粥救我的佛利根爷爷也是这么死的,和哥哥一起成为守卫兵,却因为没保护好镇长家的猫而被推上绞刑架的布鲁诺也是这么死的。很多人都是因为巫师死的,我想杀掉所有巫师有什么错?我想杀掉所有为巫师卖命的人有什么错?魔法就是错误,如果没有巫师就没有人会被逼死了!我们大家都能好好活着!我们也只想活着!” 维加还是第一次女孩说这么多话。 阿斯提亚不愧是能干出那样厉害事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没有红了眼眶,也没有哽咽,冷静又漠然,可每个音节里都带着浓重刻骨的恨意。 她是真的很想杀了女巫。 可最近出的一连串事件已经让她没有办法这样做了。 她在女巫身上,感受到了某些……某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 阿斯提亚厌恶这样软弱的自己。 然而她又在这个夜晚,控制不住自己走到这里来。 女孩根本不明白为什么。 “阿斯提亚,”维加忽然问,“你真的厌恶魔法吗?你是恨巫师,恨魔法,还是恨这个世界运转的模式?” 没听过的名词,阿斯提亚微不可查地怔了一下。 “压迫是错误的,剥削不该存在。”维加斟酌着用词,慢慢开口道,“将人类分成三六九等的模式更是造成悲剧的罪魁祸首。但是,这一切的一切,真的是魔法的错误吗?” 女巫打了个响指,阿斯提亚手中的半截面包忽然飞了起来。 细碎的星光从外面汇聚到面包底部,变成长长的、缩小银河般的尾巴。 面包绕着女孩的头转圈圈,那星星点点的光芒便如同一场迷你小雨,欢笑着落到了阿斯提亚鼻尖、手背上。 被沾染到的地方逐渐变得干净,灰尘被扫清,就连袍子上的脏污都消失不见,女孩整个人都变得焕然一新。 美轮美奂,是美梦都无法想象出来的场景。 阿斯提亚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追随着面包,眼底被映的亮晶晶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你瞧,魔法的确能酿成悲剧,可也能为人带来惊喜和希望。”维加放轻声音,“魔法只是工具,和你用的羽毛笔,你哥哥用的长剑,贝亚特女士用的切刀没有区别。长剑能保护别人,同样也能杀死别人,区别在于使用者的心情。真正的原罪不是魔法,就算没有魔法,只要这种剥削的模式一直存在,那悲剧就不会减少。巫师没了,贵族就不是贵族了吗?” 阿斯提亚紧紧抿住唇,女巫的话是她从未想过的方向,年纪不大的女孩不可避免陷入沉思。 维加没有打扰她。 这个年纪愿意推翻自己常年认定的事,转而去考虑讨厌人所说的话,是极其难得的一件事。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阿斯提亚的确是个难得的宝藏。 无论是她的心态,她的思维方式,她的狠戾与果决,还是她对待罪民的善良,都非常可贵。 连大人都鲜少能做到她这样。 就像配置拉满的小说主角。 这样的孩子…… 维加想到什么,心念一动。 与此同时,阿斯提亚也抬起了头,自嘲一笑。 “姐姐,你说的很对……就算没有魔法,也会有穷人付不起的税金,我的父母也会被贵族们逼死。杀死巫师没办法拯救可怜人,总还会有新的贵族诞生。贵族不会停止生孩子,他们在床上欢乐的时间比我在地里干活儿的时间都要长。我们的镇长拥有78个情妇,比他自己农场里的种猪都能生。” “只要他们一直有后代,就会一直有人坚守这种……剥、剥削。” 维加:“……是这样的,你说的没错。光靠干掉那么一两个人对现状来说毫无帮助,掌握权力才是正确的道路。只有你拥有了话语权,你才能重塑这个世界。” 月光摇曳,蜡烛发出“毕毕啵啵”的响声。 找不到妹妹的埃文斯兄弟踩着坚实的土地,一路来到了女巫的小屋。 里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尤安拽了弟弟一把,两人在屋门外驻足。 他们听见了妹妹自虐般想通的话,也听见了女巫幽声的询问。 “掌握权力才是正确的道路,阿斯提亚,你想要获得权力吗?” 阿斯提亚的瞳孔缓缓缩紧,手指无意识将床单捏成麻花。 “你、你说什么?” “权力。”维加竖起食指,在她的指尖“噗呲”燃起一小簇火焰。 “力量。”紧接着女巫手掌下压,屋内平地风起,狂乱的风打着旋儿吹乱了女孩的意志。 “以及真正的自由。”掌心翻转朝上,一团闪烁着电光的小球悬浮在手掌上方,像个奇迹。 “如果他们能用魔法压迫你,剥削你,杀死你,那你也能用魔法如此对待他们。魔法和知识一样,只要你握得住,就能掌控你自己的人生。阿斯提亚,”维加的眼睛在电光闪烁中亮的惊人,“自我强大才是唯一解,你想推翻被当成棋子的命运,抹除束缚你们人生的游戏规则,至少也要拥有坐上棋桌的资格,不是吗?否则,棋子的声音再大,除了增加游戏乐趣以外,再也不会有其他作用了。” 电球消失,风也停止,火只剩下薄薄一层灰雾,抚平了阿斯提亚所有茫然。 也烧穿了门外两人根深蒂固的某些思想。 那一刻,姓埃文斯的三人同时听见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新的世界正缓缓朝他们打开大门。 尤安垂眸看了眼表情震惊,眼神空白的弟弟,直接将人拖走了。 学习魔法固然很有吸引力,可他们俩已经成年(封建时代成年较早),早就错过了最佳的觉醒和练习时间。 与其浪费日子在不知结果的魔法上,倒不如去钻营更适合他们的道路。 ——骑士之路。 至于魔法,他了解他的妹妹。 屋内。 长久沉默的阿斯提亚霍然起身,在维加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重重将头磕在地上,在抬起来时,额头上紫了一大块,淤血从上面渗出来。 阿斯提亚伸出一只手,无比郑重地攥住女巫的袖口。 “很抱歉之前对您抱有敌意,无论您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请您教我,老师,我想学魔法。” 维加:“……?”这小孩也太能屈能伸了吧? “这不是一条简单的路,”女巫把人扶起来,提醒,“也许最后你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一场空——如果无法觉醒魔力,那什么都是空谈。” “我明白,就算无法觉醒魔力,我也能学到敌人是如何使用这项能力的。”阿斯提亚的眼睛被倔强填满,“我不会怨天怨地,我选择的即是我自己的未来。” 哦豁。 维加不免有瞬间晃神,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十岁,当时她有做出什么选择吗? ……好像只有选择是偷买小零食,还是偷玩一小会游戏。 “那么……”幽幽吸了口气,维加拖长语调,“明天早上来我这,我们一起用餐。如果我吃饭前你还没有到,那就很抱歉了,宝贝。” 她并不是说说而已,很早之前维加就想过这件事——魔力究竟是如何觉醒的? 真的是随机的天赋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有钱的贵族子嗣更容易觉醒,贫困的平民却真的是万里挑一呢? 她才不相信什么神明的亲吻与馈赠。 根据事实——通常贵族的子嗣更加容易接触到魔力植物——一些魔力植物的边边角角会被做成食物,泡茶,沙拉,或汤,这是平民根本不可能拥有的菜谱。 因此,她隐隐约约有个猜测,魔力植物拥有魔力,是否这种魔力也能反哺人类呢? 女巫决定试一试。 阿斯提亚离开了。 维加确认门关好后下到地下室,首先用魔法在土墙角落的位置挖出一个新洞,将大半花盆都移到了洞里,最后在洞口处挥动手臂—— “万物皆隐!” 无形的空气墙缓缓展开,随着隐匿咒将整个洞口全部藏了起来。除非走到这里一脚迈过去,否则在任何人眼中这都只是一堵普通的墙,而并非一个空旷的空间。 所有的种子都成活了,欣欣向荣开在花盆里。生长药剂加快了它们的速度,长势最好的一株都结了花苞,看样子再过一两天就可以开出足以媲美月光的花朵。 长桌另一边摆放着两个小碗,一碗里装着克拉克的馈赠,另一个碗里则是鱼人骨粉。 检测魔法附着在两个小碗上,魔力散发着浅淡的光芒。 “再等一等,”女巫记下各项反应,“我们会搞清楚究竟有什么区别。” 第25章 她看见了什么?一只鸡!一只膘肥体壮的鸡! 肉!蛋!骨汤!! 维加想都没想,第一时间甩动手腕,“束缚绞紧!” 那只鸡身下的落叶杂草瞬间旋转成小型龙卷风的样子,顺着鸡爪一路向上变成锁链的形状。 可就在此时,鸡突然挺直了脖子,翅膀一扇,直接从杂草包围圈里飞走了。 “嘟嘟!” 胖鸡不落在远一些的鳞纹树上,不屑地扭头看了眼女巫。随后一挺一挺的,迈着猫步跳了下去。 维加石化了。 等等,一只鸡?迈着猫步??而且它还会鄙视! 最重要的是,一只鸡,居然躲开了魔法?!这怎么可能? 嗯? 女巫眯起眼睛,盯着胖鸡消失的方向,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正常的鸡有这么圆润吗? 答案是没有。 那只鸡的毛色是绿白相间,没有鸡冠,鸡头胖鼓鼓的,看起来又憨又呆。 可意外的灵活。 不,已经不是灵活的程度了,能躲开魔法——那绝对是一只有魔力的鸡。 维加这时候才深感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并不多,上学那几年因为向往成为契约者,学习的课程几乎都围绕着强大的魔法生物,对这种威胁性小的根本毫无了解。 她决定回去以后必须搞几本书看,恶补一下这个世界的知识。 而且阿斯提亚也必须接受教育,不止是魔法,还有知识。 是了,她忍不住发散思维,农场的大家也一样需要扫盲,光会做饭种地可不行。 至于现在,女巫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她还不信抓不住一只鸡了! 阿斯提亚眼里也冒出了绿光,根据经验,她提出建议,“那只鸡既然生活在附近,那证明周围一定有它爱吃的东西。我们可以以此来做个陷阱。” 两人一拍即合,并对抓鸡陷阱都了解颇深。 嘀咕了一会儿,确认计划。 也许是这附近从没有人类来过,两人头对头商量时,“嘟嘟”声一直在周围晃荡。偶尔肥肥的鸡头会从各种地方钻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有次维加还看见了六七只绿绿的鸡爪。 女巫冷笑,看吧看吧,再看几眼就把你们通通抓起来吃掉! 她假装砍树,鳞纹树也是魔法植物,阿斯提亚是没办法直接碰到的,必须由维加先用橡树枝在树干上划一道。树干被击裂,大片大片鱼鳞状的树皮掉落下来,阿斯提亚负责捡进背包。 这些树皮可都是好东西,表面流转着粼光,仿佛被太阳照射的青鱼,用来当墙纸、贴地板都非常好看不说,还具有防虫防潮的功效。 当然了,一个隐匿咒上去,被贴住的墙壁地板同样也会立即隐藏起来。 简而言之就是,魔法植物,浑身是宝。 魔力动物更是这样。 维加擦了擦口水,示意阿斯提亚来砍树。 她挑选的都是细小的、生长发育不完全的鳞纹树。这样阿斯提亚砍起来不容易受伤,还省力。 女孩挥起斧头,照着魔法伐出来的裂口砍了下去。 维加则蹲在地上挖坑,至少能装进好几只肥鸡那么大的坑。 挖好之后在上面盖一层薄薄的苔藓,最后覆上鳞纹树叶,将坑伪装起来,最后在上面撒下周围采摘下来的浆果。 每颗浆果上都沾了点茄子酱。 这可是加了疯癫大蒜的茄子酱,如果肥鸡真的有魔力,一定忍不住。 然后维加若无其事继续砍树。 魔法水井需要一部分,植物园也需要,现在还要额外加一座鸡舍了,需要的数量估计会翻倍。 砍下来的树干用魔法整理成干净平整的圆木,之后堆积到一起,等离开时用漂浮咒带着就行。 维加一边干,一边留心着周围的动静。 “嘟嘟”声一直环绕在四周,当她控制一根根圆木飘起来时,四五个鸡头霎时从浆果丛里伸了出来。 一开始,胖鸡们还知道离远点。后来见两个奇怪生物专注手里的事,没分给它们眼神,这些鸡也渐渐变得胆大。 仗着会飞,一挺一挺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咦?有几只胖鸡歪了歪脑袋,好香! 它们直接抛弃了愚蠢的人类,小跑着冲向茄子酱。 然后——“扑通扑通扑通!”“嘟嘟嘟嘟!!” 前面是陷阱干活儿的声音,后面是胖鸡吓跑的声音。 淡绿色的鸡毛满天乱飞。 茄子酱是一口没吃着。 维加扔了手里的活儿就冲了过来,刚巧里面的鸡振翅欲飞。 “昏迷不醒!” 几下过去,陷阱里的鸡都倒地了。 维加拍拍手,搞定! 阿斯提亚用斧头砍了些藤蔓,揉着手过来围观,“我认为应该掰断它们的翅膀,这样它们就无法飞行了,也不妨碍产蛋和吃东西。” 维加看了她一眼,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什么魔法生物——万一翅膀有什么其他用处呢?先绑上,然后我们深入一些去找找。” 这些绿毛鸡膘肥体壮还如此胆小,一定不敢离生活地太远。 也就是说,它们的窝也一定在这附近。 说不定能摸几个鸡蛋回去呢? 最重要的是,想要发展可持续养鸡大业,公鸡必不可少。 抓住的五只里面可没有公鸡。 维加麻利地把几只鸡绑上,留长长一根藤蔓攥在手里,遛狗似的拖着几只鸡,跃跃欲试看向她唯一的学生,“走!” 阿斯提亚转身带上了斧头,单手提在手里。 她们钻过堪称茂密的灌木浆果丛(都秋天了这附近怎么还不落叶?),有魔法防护,两人谁也没有被划伤。 鸡爪的痕迹,乱飞的鸡毛,还有一坨坨味道很重的排泄物,很快就让两人摸到了鸡窝旁边。 维加看见了四五只昂首的巨大公鸡,那鸡太大了,甚至比一头猪仔还要大一圈。绿到几乎要滴下来的鸡冠盘在脑袋顶,一簇簇如同彩虹似的尾毛蓬松高扬。 毫无疑问是公鸡。 极为漂亮的公鸡。 阿斯提亚连呼吸都忘了。 这就是魔法的世界。 她忽然想到,如果镇子里家家户户都能养上这样的壮硕的鸡,那还会有人饿死吗?那爸爸妈妈还会离开她吗? 少女还在恍然时,耳边忽然传来一连串的“嘟嘟”声。 几只又圆又鼓的胖鸡从浆果丛里钻了出来,拍着翅膀滑进公鸡身下的鳞纹树。 这时两人才发现,附近几棵鳞纹树下居然有一个个大洞。 那应该就是鸡窝了。 看了看趾高气昂的公鸡,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鸡窝洞,维加屏息凝神,手腕翻转,“束缚绞紧。” 这次,她几乎是用了气音,控制的更是隐秘的树藤和长枝条。 天然的铰链缓慢无比靠近公鸡,在它发现时才闪电般飞出! “嘟——!” 公鸡嘶鸣着往天上飞,然而已经晚了。 树藤绳子般牢牢绑住了它的一只爪——这鸡太灵活了,维加差点就没抓住它。 其他胖母鸡们听见公鸡的惨叫后纷纷从鸡窝里飞了出来,刚巧和冲过来的人类脸贴脸。 鸡吓疯了。 那圆咕隆咚的身体犹如炮弹,被翅膀带着满天乱炸。 鸡跑声、鸡叫声吵得要死,鸡毛还不停糊脸。 “昏迷不醒!” 维加从鼻孔里揪出鸡毛,用快被疯鸡折断的橡树枝放出咒语。 她打中了。 蠢鸡倒地,有公有母。 聪明鸡们也终于拍着翅膀飞走。 世界清静下来。 阿斯提亚连忙走过去拖住树藤,麻利地将公鸡和母鸡们绑在一起。 虽然两人满身都是绿油油的鸡毛,但对视一眼,她们同时露出了笑容。 “天啊!”女巫兴奋的在原地转圈,“我有多久没吃到鸡蛋了!” 她们钻进树下的大洞,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胖鸡们几乎将整颗鳞纹树掏空了,它们用一种奇怪的植物做成软垫,用来当窝,树枝和软泥垒出楼梯似的层级。 每级上都有一两个窝,最大的窝在最高处,就是公鸡所站的树杈部位。 维加在几棵树里面掏出了五十多个鸡蛋。 鸡蛋表皮是白色的,有碧绿的线在蛋皮上蜿蜒,像某种烙印。 阿斯提亚兴奋地脱掉外袍,做成布兜,小心翼翼把鸡蛋装进去。 女孩脸蛋红扑扑的,眸底仿佛被阳光点燃。 维加则在研究被用作鸡窝的奇怪植物。 这似乎是某种藓,看着感觉非常熟悉。 在记忆里翻找了一会儿,维加脑袋里蹦出一个名词:蠕舌苔藓。 一种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生长的暗绿色地藓。这种苔藓的样貌很像一条肥厚的舌头,手感比海绵更软,具有很好的吸水储水功效。当周围环境发生改变不适合生存时,蠕舌苔藓便会自己离开,离开方式参考海星。 蠕舌苔藓是制作防虫剂的主要材料,但更重要的是,蠕舌苔藓是很多植物最好的互助伙伴。它不仅能防止水土流失,还会在死后化成肥料滋养大地。 刚巧维加才购买了火头菇,和蠕舌苔藓一起种植,能大大提高火头菇的产量。 不过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魔力动植物? 维加从树洞里爬出来,向周围看去。 刚刚她就察觉到了,矮林窟下植被异常茂盛,明明是阳光稀缺的地方,可这里的植物远比高地还要丰富。 难道这底下埋着大量巫师? 把这件事记下,维加在鸡窝树洞扔了个定位咒后便招呼阿斯提亚一起挖藓。 比起甜菜或蘑菇,苔藓的种植要简单很多。这些小东西的生命力比想象中还要顽强,只需要提供合适的生存环境,它们自己就能生长成片。 第26章 农场里多了一棵奇怪的树什么的,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那些胖鸡看起来才是真的惹人喜爱。 士兵们一有空就会趴在鸡舍外面咽口水,罪民们干活儿时也总会抬起头,瞄一眼鸡毛飘香的方向。 肉啊…… 可女巫小姐说了,现在还不能吃肉,鸡的数量太少了,得养一养。 维加看着好笑,但也没去管,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在魔法水井建造成功时,视野里的小圆点闪了几下,似乎有新的奖励到账了。 她回到小屋,走进地窖,果然看见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方盒子。 维加凝神打开系统页面。 [恭喜玩家成功建造魔法水井!“建筑”分类已点亮!] [恭喜玩家已拥有建筑x3!奖励大礼包已fm`!还请您(&g;&7=+i!] 好嘛,又来。 对于系统的抽风,维加已经习惯了,只希望这次别再出什么奇奇怪怪的bug就好。 她走上前打开方盒,第一个看见的,仍是充满魔力的漂亮水晶。 轻车熟路吸收,温暖的气息游走在四肢百骸,发尾自动弯卷,连视野都变得更加清透。 又升级了?破系统也没个蓝条看看,搞得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水平。 别的呢? 维加低头,又从盒子里拿出几本羊皮书。 《魔力植物图鉴大全》《魔力动物图鉴大全》《千种魔力药材使用指南》。 以及放在最底下的一张卷轴,内容标题是:《青蛙的正确饲养方式》 维加:“???”这都什么跟什么?说好的建筑大礼包呢?再不济再给一个类似魔法水井一样的图纸也行啊? 虽然这几本书是很有用的东西,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但,拜托,青蛙?她养青蛙干什…… 诶?等等? 维加想起来什么,连忙打开那个离谱又合理却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新手指引,果然在上面找到一段话—— [你需要选择喜欢的森林降落,建造属于自己的魔法花园。 在此期间,你可以打理植物,和青蛙对话获知明天的天气。] 所以,女巫轻敲着眉心,她现在初步建成了魔法种植园,又成功打造了魔力水井,饲养了拥有魔力的胖鸡群,能当天气预报员的蛙蛙终于解锁了? 与此同时,红砖房。 虚弱的霍根屈辱地躺在床上,忽然听见了奇怪的“咔咔“声,像木板开裂。 他立刻吓得转头,无法离开的床铺变成了噩梦,无法给予它任何安全感。 声响持续,霍根最终看向窗口下的书桌。 一截抽屉在无人拨动的情况下慢慢向外拉开,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努力往外钻。 木板开裂的声音更大了,霍根捂住胸口,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于是他也就没有看见,那只公爵大人赐给他的木雕青蛙“咕噜”一声,从敞开的抽屉里滚了出来。 它保持着蹬腿的形态,可能因为扩开太大,腿周围的木纹逐渐裂开,随后一片片脱落。 “渴……” * 维加是第二天夜里才发现不对劲的。 彼时她才刚刚给大公爵“邮寄”过去今日份甜菜(天知道她为了瞒过苍鹰有多么努力),正躺在床上研究新得到的《魔力动物图鉴大全》。 “……浑身毛发呈浅绿色,叫声和普通鸡并不相同。擅长躲避魔咒抓捕,能飞较高的距离,但通常无法坚持太久。如果要饲养它们,最好使用鳞纹树或红珊树搭窝,并铺上柔软的草甸。至于饲料,请喂食含有魔力的果子,巫师的餐食它们也非常喜欢。” “……嘟嘟鸡性格懒散,舒适的环境有助于它们快速产蛋。一只成年嘟嘟母鸡每日可产三枚蛋,如果你同时拥有嘟嘟公鸡,那么请注意孵蛋的温度,它们可不喜欢湿冷的环境。” “提示:查看嘟嘟鸡蛋是否成功受精,只需要注意表皮有无绿色脉络。如果有,恭喜你,将收获一只新嘟嘟鸡。如果没有,那么请用黄油烹煎,并加点盐和韭葱,味道非常鲜美。” “嘟嘟鸡的鸡毛是制作恒温手套和魔力扫帚的重要材料,鸡蛋鸡肉饱含魔力,蛋壳同样是魔力植物的重要肥料之一。这是一种浑身是宝的可爱动物,能解决巫师们的大部分吃穿问题。如果决定饲养,请善待它们。” 哦豁。 女巫揉了把脸,敢情之前吃的全是已受精的蛋…… 痛失鸡崽! 不过还好,毕竟是魔力动物,产蛋的速度非常之快,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重新收获一群新鸡崽了。 不过先得解决嘟嘟鸡的吃饭问题。 “含有魔力的果子啊……”维加回想起矮林窟底下的确生长着许多没见过的浆果丛,难道那些也是魔力植物吗? 她凭着记忆查阅了图鉴,发现还真是。 帕帕莓,一种不太常见的魔力浆果植物。书里描述的味道和覆盆子有些像,叶芽可以用来泡茶喝,帕帕茶能够帮助巫师舒缓精神,对睡眠很棒。 因其本身富含的魔力稀少,所以无法制作药剂或其他。但帕帕莓结果率非常高,很适合用来饲养魔力动物。同样的,酿造果酒果汁也很不错。 “看来得找个时间把那些帕帕莓丛移植过来,但是……”女巫眉心拧紧,“矮林窟是不是含魔力太高了?路上踩过的草都像是魔力植物。那里难不成埋过一车巫师吗,巫师大坟墓?” 可魔法史课上也没讲过类似的事件啊。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划水声。 来源方向:魔法水井。 维加警觉起来,慢慢放下书,给自己施放了一个无声咒,才打开房门走出去。 农场几处隐蔽的位置都被她画过警戒魔法阵,她的魔力支撑不了太强大的魔法,就只是放了很少一点,功能类似于在门锁上拴根头发丝。 如果有人窥探,那人发现不了如此微弱的魔力,但维加会有感觉。 不过现在,她的魔力没有波动过,说明发出声音的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是谁? 女巫紧握她岌岌可危马上就要折断的橡树枝缓慢靠近,如银河般美丽的大树在夜晚散发着浅淡的光,映照出树干上流淌的清泉。 在她刚打算先下手为强时,一颗绿油油的蛙头忽然从最近的枝条上伸了下来。 “哦,天呐!晚上好!我亲爱的,美丽的,优雅的,强大的,善良且充满智慧的女巫小姐!您是否在这个夜间多云、北方吹有微风、空气干燥且温度下降的日子里感到快乐?如果您不快乐,推荐您去厨房喝一碗温热的南瓜汁——我从西南风向里闻到了南瓜香甜的味道!哦对了,如果您有意前往厨房,请帮我也带一杯,谢谢!” 一只聒噪的青蛙夸张地伸出两只蹼,朝维加做了一个脱帽鞠躬行礼的动作。 可它并没有戴帽子,脚蹼上还沾着水。 维加盯住它的脸,举起橡树枝,“你是那只咬断我镣铐的雨蕉木雕?你是大公爵的蛙。” “哦不不不不不不——”青蛙疯狂摆手,吓得藏进树叶里惊叫,“我不是什么大公爵的蛙!是他们在一个吹大风的雨夜里抓了我,把我做成了您的钥匙!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阴天的第三日,下午下起下雨,夜里转成暴雨,狂风达到了三……” “可以了!”维加忍无可忍,一只青蛙怎么能聒噪到这种地步? 她低声道,“出来,向我证明你不是我的敌人。” 青蛙颤颤巍巍再次伸出脑袋,“我、我身体里流淌的是、是您的魔力……那个暴雨之夜里,他们剥离了我本身的魔力……并用雨蕉树做成的木雕困住了我……和您的抑魔镣铐连接在了一起……那天的风可真大啊……” 省略掉无用的话语,维加终于搞明白了青蛙的情况。 这是一只拥有魔力的青蛙,被雨蕉树孕育。它能够自由活动,但却需要一直吸收“营养”,也就是魔力。 在某个夜晚,瓦尔特的人抓走了它,强行将它做成了“钥匙”,并毁掉了雨蕉树,将这种“连接性”硬转移到了女巫的抑魔镣铐上。 一旦镣铐被外力毁坏,青蛙就会立刻死亡,外部木雕上的魔法符文就会立刻通知大公爵。 有点乱。 维加让阿斯提亚帮忙把《魔力动物图鉴》和《青蛙饲养指南》拿来,她则在这里看着。 很快,女孩喘着粗气将书递给女巫。 维加用橡树枝指着蛙脸,翻开。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有关青蛙的描述。 令人惊奇的是,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青蛙,这是一只精灵,雨蕉树群孕育出的精灵! “雨蕉树蛙,雨蕉树群孕育出的精灵,能够从任意具有魔力的目标上吸取魔力,供给自身和树群,对天气具有较强感知能力。这是你?” “是的,当然!”青蛙挺了挺胸脯,随即又黯然下来,“可是雨蕉树群已经没了……最精华的部分被做成了困住我的木雕。“ 维加终于搞清楚了事实。 实际上她戴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抑制魔力的镣铐”,镣铐上刻画的,根本不是什么能够“抑制”的符文,巫师怎么可能会研究出能够抹除魔力的符文呢? 实际上,那只是一个能够“强制吸取传输魔力”的小型魔法阵而已。 借由雨蕉树蛙的特性,将女巫的魔力全部吸取到青蛙身上,然后再用雨蕉木雕困住青蛙就可以了。 那可是树群孕育出的精灵,原本体内就是浩瀚无垠的,根本不可能凭人类的魔力填满。 第27章 出行的快乐没有持续很久,原因无他,骑马真的太不舒服了…… 马鞍很硬,马儿跑起来的时候还很颠,一路上为了不被人看见脸,维加还必须一直用魔力维持着兜帽不掉。 并且尤安为了安全,选择的都是人烟稀少之地。 人烟稀少=杂草丛多+没路! 这哪是出行?简直是荒野生存。 好在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多久,在加急赶路的努力下,第三天清晨,两人就看见了大片大片的荒地。 那仿佛一个倒扣的碗,在低矮的几座小山中铺出广袤的平原,人类生活的聚集地只占了平原中很小的一部分。 这里是和山林完全不一样的荒地。 女巫坐在马上,喃喃自语,“这么大一片地,只建设一个农场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 “松木荒地属于佩恩伯爵,”尤安看着她说,“这里的每一颗草都只属于伯爵一个人,也只属于他饲养的动物。” 维加没说什么,黑色兜帽遮盖住了她大部分面容。 阴影之下,女巫轻声道,“走吧,我们去认识认识这个地方。” 他们沿着小路绕至荒地入口,也就是尤安第一次踏过的那条泥泞肮脏之路。 可他们才走出没多远,尤安就拉了一下缰绳。 “有些不太对劲。”年轻的士兵目光沉静却锐利,仔细扫过被马粪覆盖的路周围。 维加:“?” 尤安控制马匹靠近女巫小姐,微微歪过身体拉近距离,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人似乎变多了,窝棚也变多了。您发现了吗?这些人,和我们农场之前的……罪民们很像。” 维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看见被踩出的小路两旁混乱地铺着许多乱七八糟地东西,有用几乎快烂掉的大叶片和捡来的树枝搭出的窝棚,还有脏到看不出本色的衣服和摇摇欲坠的长棍搭出的。 要不是有人躺在里面,维加几乎要以为这些只是随意丢弃的垃圾。 这些窝棚仿佛熄灭的煤堆般散落在道路两旁,形容枯槁的人缓慢穿行其中。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脏,头发打成了一块块的结,脸上沟壑难填,指甲几乎变成了灰黑色,瘦到肩胛骨外翻成了骇人的形状。 他们有的在费力捡着野果运回自己的窝棚前,充满希冀地看向过路人;有的驮着一捆捆树枝、木条艰难走向荒地大门。 维加看见一个瘦到脱相的女人正小心翼翼趴在发黄的草条边上,将上面即将坠落的露水吸吮进嘴里。 她干裂的嘴唇很快得到滋养,随后又迅速瘪了下去,像黯淡无光的地皮。 女巫忍不住停了下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下马,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交、交上了!”一个满身大汗骨瘦如柴的男人欣喜地奔到那位女人身边,激动地把她扶起来,“格瑞斯!我交上了水源使用税!我们可以去那个池塘打水喝了!” 名叫格瑞斯的女人难以置信捂住嘴,“感、感恩神主!快,快!” 两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朝荒地大门的方向跑去。 维加下意识跟上,没过多久,她就看见了一个个……水洼。 或许是之前连续的大雨形成的,木质大门周围有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洼地。里面漂浮着虫子尸体和泛黄的草根,因为泥土的关系,水洼里还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有几个人围着水洼地,珍重地用各式各样的工具取水。维加跟随的两人也是,他们选择了其中一个人少的,在给旁边一位躺椅上的人看过木牌后,便拿上几片凹形木片,在里面垫上黄叶子后从水洼里舀起水,然后急不可耐往嘴里送。 马背上的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片刻后,女人仿佛终于活过来一样,强撑着站了起来,和男人一起打好最后一舀水,缓慢往回走。 “……等下你好好休息,我趁着天还没黑,在去捡点木柴,争取把我们的入门税交上。”男人一路絮絮叨叨的和身旁人说着,丝毫没注意到有两匹马坠在他们身后。 “格瑞斯,”他很兴奋,尽管两条腿已经疲惫的快要挪不动,每呼吸一下胸腔就传出破风箱的声音,但眉眼里依旧充满乐观,“我已经打听好了,伯爵大人的牧场正需要一个剪羊毛匠,等我攒够了入门税,我们就可以进入荒地去牧场应聘了!我剪羊毛很厉害的,相信我,我们绝对能活下去!” “我、我可以……理、理羊毛……”格瑞斯扯了下嘴角,虚弱地靠在男人肩膀。 “那好,”男人哽咽了一下,偏过头,“那我们和那里的大人商量一下,希望神主保佑,大人能同意我带着我的星星一起做工,就算只要一份工钱也没事。” “嗨。” 就在此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男人的话,他愕然转头,下意识将格瑞斯挡在身后。 “不好意思,”尤安翻身下马,“我不是有意吓到你们的,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如果你如实回答,我愿意付给你等价的报酬。” 男人看起来很紧张,因为他瞄见了来者腰间的佩剑,那是只有士兵才能拥有的东西,况且士兵后面站着一个全身笼在漆黑斗篷里的奇怪人士。 在逃亡的一路上,男人目睹了不少奴隶主强行抓人的惨烈状况,他浑身战栗起来。 可那句“报酬”依旧让他忍不住动摇,他们已经一天半什么东西也没吃了…… “你,”男人胸口起伏,“您想问什么?” 没想到眼前的士兵却让开了位置,让后面的黑斗篷走了过来。 男人听见温和的女声,“你们从哪里来?” “……东部科索尔小镇,那里以吹玻璃闻名。”顿了一下,男人补充道,“我们是逃亡而来,索耶伯爵的军队在附近的科索山脉和地精们打起来了。很多、很多人都逃走了,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科索尔美丽的吹玻璃了……” 战争。 维加心脏微微下沉,偏了一下头,身后的尤安立刻上前,隐蔽地放在男人手里一样东西。 下一秒,男人眼底迸发出亮闪闪的光。 是面包!还不是发绿长霉斑的黑面包!是干干净净软软的混合麦! 格瑞斯的眼睛都发绿了。 男人想都没想,立刻撕下一大块塞进格瑞斯嘴巴里,他自己则狼吞虎咽吃掉剩下的一小块。 “对、对不起……”男人捶着喉咙咳嗽道,“这周围并不受荒地庇佑,如果我们不尽快吃掉,会、会惹来麻烦。谢谢您的好意!您还想知道什么?请尽管提问吧!哦对了,我叫做汤姆布拉德利,这位是格瑞斯,是、是我的妻子。” 维加等他平静下来,才继续,“这周围的人都是逃亡而来的吗?” 汤姆:“是的,战争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激烈。他们从东部温马郡一直打到了科索山脉,那是横亘了大半个东部的战火……很、很多人都被迫上了战场……很多人都死了……我们侥幸逃到了这里,期盼着能够进入荒地……活下去。但是、但是……” “但是太难了……”格瑞斯缓缓开口,她的声音飘的像要断掉,必须扶着汤姆才能勉强站立,“我们需要交齐占地税……才能在这里搭一个窝棚……咳咳……” 汤姆连忙轻拍她的后背,眼睛红红地接过话来,“想要在附近的任何地方取水,要交水源使用税。捡附近的野果,也要付给主人食果税,我们想要捡木柴卖给荒地里的行商,也需要交一份木柴税……但谢天谢地,荒地的主人允许我们进入荒地,只需要补齐入门税就可以了。” 维加想起了尤安的话——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只属于伯爵一个人。 想要使用,无论什么,都必须付给伯爵税金。 斗篷下,女巫嘴角抿的平直。 多么自私狂妄又无情的伯爵啊。 她记得,埃文斯的父母也是因为无法负担高昂的税金而生生饿死的。 闲聊时,阿斯提亚曾短暂提过,她居住的村镇里,有开窗税,只要房子有窗户就必须交;还有燃火费,连火都属于当地的主人,平民想要使用火焰,必须交钱。 还有诸多匪夷所思的,比如过路税、割草税,蜡烛税…… 听说,有的贵族领地,连呼吸都要交税。 冷风吹过,黑色的斗篷缓缓鼓动。 维加:“谢谢你们,这是报酬,希望你们会喜欢。” 尤安从后方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布袋表面脏兮兮的,看起来非常难让人注意。可奇怪的是,布袋居然是带着温度的。 捧在掌心,仿佛捧了个手炉。 看着年轻的夫妻接过后,维加转身就走。 等马蹄声消失,汤姆才回过神来,此时格瑞斯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汤姆顾不上查看布袋,往腰上一塞就扶着妻子回到窝棚。 “是、是面包吗?”格瑞斯大口呼吸着,刚刚的面包香还回转在嘴巴里,如果那位神秘的好心人肯再给他们一块就好了…… 哪怕只有指甲盖小也没事…… “我看看,亲爱的,你先喝点……”话说到一半,汤姆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即慌乱的一把扎紧布袋口,整张脸涨成了红色。 “格瑞斯,亲爱的,我的宝贝,”汤姆语无伦次,死死攥着布袋贴近胸口,眼泪“哗啦啦”往下淌,“我们,我们恐怕遇见了神主的化身……真正的神使……!” “你给了多少?”缓步来到荒地大门前排队时,维加转头问身后的人。 第28章 整个黑市其实就是一个大型地下集市,暗沉的地砖上绘有特殊的纹路,和天花板上的相互呼应。 维加还没到那个级别,根本看不出这纹路有什么古怪。 两人只是按照老巴比说的,看见岔路口就向左转。 说不清转了多少次,几乎在维加以为他们要拐出黑市时,一座不大的小型叶子屋忽然出现在尽头。 屋外漂浮着层层叠叠的玫瑰灯笼,深棕色的荆棘之门上刻画着雕鸮。 女巫精神一振,就是这里了。 她逐渐靠近,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自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同样戴着兜帽的人。 因为身份,女巫下意识闪进旁边的阴影,没有被激动的两人注意到。 她听见其中一个说,“该死的,那个老水蛭居然不接!这下怎么办?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找克拉克?” 另一个说,“小点声蠢货!你怎么不用个扩音咒直接喊出来,让整个黑市都帮你找人?闭上嘴吧,我们去问问之前和他有过交易的!天杀的!这头猪给我添了多少麻烦!等我找到他,我一定要……” 两人速度很快地消失在迷宫般的摊位中,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这里本就是黑市,每时每刻都有法外狂徒商量着恶意满满的计划。 原本两人应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就是这么巧。 幽暗中,一身黑的维加缓缓走出,扭头看向身后,“克拉克,那个死在农场的家伙。” 尤安垂下头,靠近她,压低声音,“是的,当时我只和两个人接触过,摊位老板老巴比,和中间人甲壳虫。” 维加:“大概率是甲壳虫,老巴比看见你的脸没有丝毫惊慌或疑惑。尤安,”女巫伸手抓过士兵的手掌,在他掌心里描绘了一个简单的感应咒,“霍根应该和你说过很多甲壳虫的细节?”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说,“麻烦你先去找甲壳虫,如果那两人真的要翻出克拉克的动向,只能去找甲壳虫。记住,找到人后,不要轻举妄动,远远看着就好,等我来。” 细细麻麻的感觉在掌心滑动后抽离,尤安的手指慢慢蜷缩了一下,才点头,“好,我明白。” 他借着阴影离开。 维加做了两个深呼吸,果断迈进了叶子屋。 “您好,客人。”屋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举止优雅的老人。 她从金色的玫瑰凳上起身,双手交握,“我是这里的管理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整个小屋的装潢很像置身于森林,玫瑰丛从天花板一直盛放到地砖,每朵妖异的花蕊中都燃烧着温暖纯净的亮光。 女巫站在离管理员不远不近的地方,“您好,我想在这里开一间摊位,为此来询问一下贵地都有什么要求?” 管理员了然,从手边拿起魔杖挥动,一张魔法卷轴从镂空精美的书桌上飞了起来,缓缓降落到维加面前。 展开后她发现,这是一张登记表格。 不愧是黑市,登记表里只有两项。 一个是主要售卖商品类别,另一个是租金数目。 “租金的数目多少能够决定摊位的位置与大小,”管理员言词清晰,语调和善,“主售商品类别则决定了分区。” “很合理,但租金有最低限制吗?”女巫试探着问道。 “50金,”管理员微笑,“没有上限。如果成功签订契约,我们将为您提供必要的保护措施和最大限度的经营自由。” 真……的贵啊!! 佩恩家族是趴在金币上睡觉的龙吗?! 但维加无比庆幸的是,她的钱足够租下一间最低等级的摊位了,甚至还有提升空间。 来都来了。 于是女巫问的更清楚了一些,“如果我付出更高的租金,会有什么区别吗?” 管理员保持着画出来的笑容,轻抬魔杖,一连串光芒从玫瑰中飞出,汇聚,逐渐组成了几个会动的屏幕。 不,不是屏幕,是画。 “客人,这就是区别。” 维加看见画幕里的展示,懂了,档位一共分四个。 50金的摊位在最边角,只有一个3英尺(约1米)长的桌台,虽然有金叶子灯,但黑市什么也不提供,也不允许自己装扮。 100金的摊位靠近中央区,拥有火蜥蜴皮制作的帷幔遮挡,能够隔绝窥视的视线。并且黑市提供魔法桌台,有魔力认证的那种,可安全存储货物,就算离开摊位商品也不会被偷被抢,不需要来回折腾。 老巴比的摊位就是这个档位的。 800金的,则可以得到黑市独家建造的绝对隐秘小屋,小屋的位置可以任意选择,任何秘密都不会从小屋里泄漏。小屋甚至自带高级传送阵,距离远,传送重量无上限。 维加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最后一个档位是3000金及以上,唯独这个屏幕上的是模糊的,看不清,想必是某种保护机制,恐怕只有付了钱才能解锁的那种。 太奢侈了。 维加按了按伸缩袋,50金肯定要pass,买这个还不如出去摆摊。 “我选100金的,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一大摞金币放在管理员身前的桌子上,喜人的小钱币在光芒的映照下,折射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色彩。 但管理员却连目光都没有移动一下,她仍然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感谢您的信任,但是,您先别急,我们需要认证您的诚信,以确保您在这里不会成为危险因素。” 在她说话时,桌上的金币齐刷刷立了起来,迈着整齐划一的弧度跳下桌面,掉进下方的玫瑰丛中消失不见。 天花板上,一株异常娇艳的玫瑰缓缓坠落,花苞旋转飞舞,花蕊中升起如水晶球般的明黄色光球。 “真言许诺,”管理员解释道,“您在玫瑰的见证下许下诺言,将来如果您违反,真言的力量将摧毁您自身。” 维加盯着光球,谨慎道,“我想,如果我拒绝,是无法要回那100金的,是吧?” 管理员笑容不变:“是的。” “行,“女巫惦记着尤安那边,爽快地答应下来,“我要说些什么?” “永远遵守玫瑰集市的交易规则,永远不在玫瑰集市内偷、抢、欺诈以及争斗。” 维加照着念了一遍,那颗光球缓缓散开,其中一个光点流星般没入她的眉心,其他的则被玫瑰重新裹起,慢慢缩回天花板。 “感谢您的配合,”管理员终于动了,她走到墙边,从其中一朵花瓣里拿出一把造型奇异的钥匙,钥匙上系着一张巴掌大的羊皮,她把羊皮递过去,“请您在这里填写一下您的主要售卖商品就可以了,您的档位可以填写三样。” 维加选择了魔药剂、魔力动植物及其衍生品。 “最后,”管理员礼貌询问,“请您提供一下摊位名字,牌匾会在1个魔法时后送到。” 名字。 维加眸底轻轻闪了闪,轻声说出那个早已想好的名字,“黑蝴蝶,黑蝴蝶商铺。” “很棒的名字,”管理员微微颔首,“蝴蝶代表了转变、更新与自由。然而您的翅膀却是黑色的。” 黑色将所呈现的意义推向了另一个方向。 “是的,”斗篷下的女巫无声咧开嘴角,“强制的推翻、被迫的觉醒。”和幽谧阴暗中滋生的疯狂。 名字很重要,意味着某种象征,能直观感受到所代表事物背后的能量。 而维加的所求所想,现在的心情,完完全全充盈在新名字当中。 真想知道大公爵现在在干嘛呢。 真想快点完成新手指引里的最后一句话—— [让魔法之花开遍整片大陆]。 两个目的,同一个方向。 没有什么能比振翅的黑色蝴蝶更有代表性。 管理员虽然头发花白,但行动起来却非常利落且迅速。 记下名字后,她拿着钥匙,带着维加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空置摊位前——集市第13街第26号,这里的确靠近集市中心区——但仍旧距离最热闹的地方有点点远,两旁都是差不多装扮的帷幔,看起来生意寂寥。 管理员展开手掌,挥动魔杖。 金色的钥匙升空开花似的裂开,金叶子灯就藏在里面。 魔法桌台自动燃起蜡烛,空荡且干净的抽屉一个个拉开,柔软的躺椅从桌面下爬起来自己安好自己的腿儿。 水壶,暖炉,写着经营规则的羊皮纸一个个从木箱里跳出来躺在桌台上,魔力认证的花纹在桌角展开。 “最后,”管理员示意她,“您只需要输入一点微末的魔力即可完成认证,如果不喜欢这个方式,您也可以使用钥匙开启桌台和摊位,但是这样,烦请您务必保管好钥匙。假如您遇到任何问题。随时欢迎您来找我。那么,欢迎您,祝您生意兴隆,亲爱的老板。” 说完,管理员就要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 “请等一下。”女巫叫住她,“最后一件事,请问如果我们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有没有其他出口离开黑市?” 她声音低低的,“比如某种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可以悄无声息离开那种?” 管理员停顿几秒才点头道,“当然,在玫瑰集市,您可以购买到任何您需要的服务。” “感谢您的解答,我没有问题了。” 管理员离开了。 周遭陷入寂静,看起来黑市也不是处处都热闹。 维加走上前,两手撑在桌台边缘。 终于。 她买了房,搞定了摊位,解开了镣铐。 她站在这里,即将背负一个全新的名字。 第29章 “……我是、我是伯爵大人的人!”神秘巫师被吓怕了,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但是他能看见下方的禁锢魔法阵,能感受到屋子里涌动的魔力,他知道,那是防护咒。 先是偷袭他,再想办法把他从红蜘蛛酒馆运到这里,设下这么多魔力保护,还有余力用魔咒威胁他。 这得是多么深厚的魔力?难道这人就没有魔力干涸么?! 神秘巫师自认为低级巫师的自己做不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醒来后没有感觉到饿,这证明期间经过的时间一定不算长。 什么级别的巫师?中级?抑或是……不!这不可能!高级巫师绝对不可能直面一个囚徒! 中级巫师吗?他根本打不过。 会死的! 维加其实不太会审讯,但她看过很多电影。 要验证一件事的真伪,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多找几个参与者,然后对比一下他们在没商量过时给出的证言。 维加照着做了,在一系列威逼拷问过后,两名巫师分别吐出了差不多的答案。 虽然细节方面有细微差别,但这恰恰证明了他们没有提前商量过话术。 再加上克拉克死亡前的种种,她终于拼凑出整件事情的脉络。 克拉克和这两个低级巫师同属于山羊角商会,这个商会明面儿上是一家普通的中间商,主要的生意来源是将a地收来的商品高价卖到b地,赚取中间差额。 然而事实上,这是一间由索耶伯爵创办的黑商会。他们往返多地,唯一的目的就是掠夺。 掠夺小商贩的魔力材料,掠夺平民无意间获得的珍宝。他们从不动大人物,也从不和大商会正面碰撞。他们瞄准的,要么是偏远地区的宝贝,要么是根基不如伯爵的可怜人。 甲壳虫是个平民,尤安也是,所以他们被盯上理所应当。 而且为了激发商会里下属们的积极性,索耶伯爵还承诺过,他们掠夺来的财富,都可以挑选其中的两成作为他们自己的。 抢到的魔法材料交上去一部分,留给自己一部分,然后杀光知情人,再到下一个地方重复继续。 于是商会里延伸出了“独自行动”的传统,并没有朝“集体行动”发展,因为一旦集体行动,掠夺来的就要多分一份,这也是为什么克拉克独自一人联络了甲壳虫。 只是低级巫师们并不知道,为什么克拉克会突然消失,连道口信也没有留下。 等他们发现克拉克彻底没了的时候,维加这边已然抵达了松木荒地。 搞清楚了事实后,维加呼出口气,只有一个感想:倒霉。 无论是她,尤安,还是克拉克,这两个低级巫师。大家都挺倒霉的。 只是有些错误还有机会修正,她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错过这些机会,以免在未来酿出更大的灾祸。 简而言之,四个字——斩草要除根。 这是个游戏,却也是个真实的游戏。 魔杖在伸出去的时候,无论是谁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你要干什么……?!”两个低级巫师惊惧大叫,“你要知道的我们全部告诉你了!你……” 白光闪过,碧绿王蛇的纹章骤然被催动,熊熊烈火瞬间燃烧。 维加沉默掏出治愈药剂,往火上倾倒。 很好,来自巫师的馈赠又增加了。 只是希望回去的时候,嘟嘟鸡的肥料能给点力啊。 薄烟对面,尤安看着兜帽下看不出表情的面容,低声说,“如果您觉得不舒服,可以全部交给我,我……” “不。” 让他没想到的是,女巫小姐果断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兜帽下的眼睛比暗夜更加漆黑,仿佛星辰落进去也掀不起任何光亮。 “这就是个这样的世界,我不会躲在谁后面做善良的好好小姐。”维加说,她会用事实让自己牢牢记住。 女巫永不退缩。 至于甲壳虫,维加还是交给了尤安处理。 甲壳虫是个平民。 但他是个黑吃黑的泄密者。 尤安回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两人去红蜘蛛随便叫了点面包填饱肚子之后,维加便蹲在地上开始画传送阵。 这次画的很顺利,毕竟之前已经画过了一遍,线条和符文都非常熟悉。 维加动作利落,丝毫没觉得自己用一天魔咒了还能有力气画阵有什么不对。 尤安替她看守外面。 当最后一笔落下,小小的传送阵发出一道浅淡的波光。 维加松了口气,“搞定!” 她让尤安暂时呆在这里。 “我不确定传送阵是否真的生效了,我先试试,成功了再回来叫你。” 接着,她一步迈了进去。 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时,熟悉的泥土气息环绕周身。 维加推开门,浓重的夜色里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的哨塔上有人影在来回走动,看身形,像是费迪南德。 朦胧的雾气让空气变得湿冷,她吸吸鼻子,确认四周没有危险后,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可没走几步,女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停了下来,转身,透过浓重的雾气,看向摇曳的月光花。 那里幽光盈盈,勾勒出模糊的人类轮廓。 满脸是血的阿斯提亚缓缓抬头,和惊讶的女巫小姐对视。 “老师,”女孩慢慢勾起一个笑,声音哑的像是八百年没开过口,她一字一顿地说,“这花,真好看啊。” “阿斯提亚?!” 维加懵了,一个箭步冲过去,直接扔出个检测咒。 女孩身上登时冒出暗红色的光,一条条的,像被切开的玻璃。那代表了阿斯提亚受了伤,伤口还不少。 但没有黑气或者绿雾,这证明阿斯提亚没有被黑魔法控制,也没有对维加的恶意。 “出了什么事?”女巫走过来半蹲下,手里的魔杖一直冒着光,“你怎么会受伤?” “老师,你不问问我怎么觉醒了魔力吗?”阿斯提亚望向被藏起来的种植园,会在夜里发光的花,会打人的大蒜,还有鸡舍里那会爆炸的蘑菇…… “我第一次看见您藏起来的种植园,老师,我成功了。” 维加一巴掌轻打在女孩脑袋上,随后直接把人漂浮起来,放风筝似的把震惊的阿斯提亚带回小屋,“和我玩什么神秘呢小屁孩!赶紧给我过来!我看看你的伤,治疗的时候你必须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可没想到,当打开小屋门时,女巫看见了另一个人。 呃……具体来说,那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厨娘哈洛尔瞪着眼睛仰躺在地上,脸上都是流脓的血泡,身体上几个乱七八糟的血洞,血流的满地板都是。 “抱歉,老师,”阿斯提亚闭上眼睛,脑袋垂了下来,“弄脏了您的地板……但只有这里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维加只觉得一阵头大。 死人了,不是小事,她只能又把“风筝”随身携带,先回去叫埃文斯家的大哥。 尤安很冷静,虽然惊讶,但他只是把妹妹抱在怀里,轻声告诉她“别怕,哥哥回来了。” 似乎这一幕他早已料想过一样。 这一夜注定是繁忙的一夜。 因为大公爵的苍鹰也来了——到上交货物的时间了。 维加扔了瓶治愈药剂给阿斯提亚喝,和尤安风风火火赶到河边,演完一波后又紧赶慢赶赶回来。 确认了阿斯提亚大部分伤口都是外伤且都被治愈药剂治好后,女巫一屁股坐在床边,灌了一大杯水,喘着气问,“现在可以说了吗宝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斯提亚讲述了他们离开后的事。 厨娘哈洛尔计划逃跑。 这不是她冲动的想法,早在霍根被关进床里后,哈洛尔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她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女巫,一个获罪的女人,就算是巫师又能怎么样?就算懂点种植知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戴着镣铐。 阿斯提亚来了之后,这种厌恶更甚。 尤其是副队长布尔韦尔出事,厨娘被罚后。 哈洛尔恨透了阿斯提亚,除了她以外,根本没人相信那事儿就是小女孩干的! 但阿斯提亚的两个哥哥都是拿剑的,尤其是尤安,哈洛尔见过尤安训练的样子。 只需要一剑,自己的脑袋就会分家。所以无论厨娘有多怨恨,她也不敢真的对阿斯提亚做出什么。 但后来,一连串的事情让她瞠目结舌。 队长大人受伤被抬回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女巫的镣铐被解开,她在农场里随意使用魔法,阿斯提亚居然还叫她“老师”! 哈洛尔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如何对待阿斯提亚的,这个孩子报复心极重,如果再其发展下去,不知道会怎样对待自己。 副队长的惨状农场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哈洛尔原本想偷偷找霍根告状,提醒他不要那样相信一个罪女巫。 可她却意外发现队长大人居然被关进了床铺里! 哈洛尔惊呆了,恐惧了。 她打算逃走,顺便带上女巫培植出来的那些魔力植物。 她还有三个孩子呢!如果其中一个能成功觉醒魔力,那她家以后可就不愁了!还能顺便把农场里的事报告给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一定会夸奖她并给她赏钱的! 女巫走之前,在厨房里存储了一些魔力植物。 厨娘打算先做好逃跑的准备,最后在逃走的时候带上一箱。 她偷偷收拾行李,悄悄观察士兵轮防的时间,计算自己出逃的日子。 第30章 厨娘的死,在农场里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动荡。 这里的人没瞎,谁都知道女巫小姐在忙活什么。厨房里每天变着花样的美味菜品,让所有人都五体投地。但这不代表他们不知道那些美味的来源。 原本一切都在朝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可哈洛尔突然死亡了。 意外?有人信,也有人不太信。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紧绷。 就在这时,女巫小姐忽然宣布了一个消息。 “最后一批作物已经上交完毕了,”她笑眯眯地说道,“今年的任务已经完成,为了庆祝,也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冷冬。我和霍根大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从今天开始,免除农场所有士兵们的所有税金。每月20枚银币,将是你们能真正拿到手的工钱。” “什……”士兵们一个个全都石化在椅子上了。 一个魔法月……20枚银币?!全部?!! “一分税金都不需要交吗?”伦农急吼吼站了起来,“抱歉,小姐,我不是在质疑您,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在农场里吃,也在农场里住,这些……” “可你们也用生命保护了农场。”维加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每个人对农场来说都是最宝贵的,没有你们的努力付出,农场不会有现如今这样安稳平和的状态。请相信我,你们的生命和这份付出远不是钱币能够衡量的,但是——” 她眨了眨眼睛,“请原谅现在农场的家底还很薄,等未来我们共同创造出稳定的财富后,大家的工钱会持续上涨的。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还请各位监督。” 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懵了,一时间久久没人言语。 维加转向了另一边,她深深鞠了一躬,吓得罪民们惶恐起立,两手直摆。 “还有各位,”女巫轻声说,“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辛勤劳动,才让农场里的每一间仓库都塞满,才让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顿顿吃上了美味的饱饭。你们所做的一切,早已抵扣了曾经的审判。虽然我无力干涉审判庭的决定,但是在这座农场里,我希望能暂时还给你们自由民的身份。” 随着罪民们惊愕瞪大的眼睛,女巫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你们的辛苦不该被忽视,你们也应当和士兵们一样,获得工钱,购买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屋,拥有正常的生活。所以我和霍根大人商量了一下,暂定每个月付给你们每人5银币的工钱。并且在来年春天农耕开始之后,按照收成量给予你们不同的提成。” 自由民身份……居然还有钱赚?!还是5银币这么多!! 一时间,厨房里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人扇了自己几巴掌,想把梦里的自己扇醒。 连埃文斯们都震惊地瞪大眼睛。 女巫小姐从没提前和他们说过这件事! 5银币一个人,9名罪民就是45银币一个月!再加上30个士兵,每人每月20银,一个月就是6金45银……这么多钱,瓦尔特大人怎么可能会掏?霍根怎么会拿得出?! 难道女巫小姐打算自掏腰包?为什么? 尤安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些毫无魔力的平民能为女巫小姐带来什么。尽管他们的确非常想帮上忙,但最终还不如那只聒噪的青蛙,至少能预报天气,让小姐提前做准备。 怔愣间,年轻的追随者和所罗门视线相撞。这位前图书清洁工眼底沉浸着不属于他身份的幽邃,轻轻朝尤安点了点头。 仿佛看见了他们的错愕,女巫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最后,在所有人还没回过神来时,维加诚恳地说道,“各位,正因为你们为农场努力着,所以我才会代表农场回应这份努力。农场属于我们每个人,你们在这里获得每份收获,在将来都会变成你们自己的宝贵财富。就像现在的厨房食谱一样,我们只要团结在一起,努力奋斗,就可以每天吃到完全不同的美味了。哦,不得不说,贝亚特小姐、所罗门和山姆先生的手艺真的越来越棒了!” 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众人在这时都回过了神,大喊着宣泄内心的激动。 一时间,拍桌声,庆贺声,赞美女巫小姐的声音几乎炸破了云霄。 “为了女巫小姐的农场!”昆张开双臂大喊。 “为了女巫小姐的农场!!”大家跟着吼。 维加无奈,只能不断强调,“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农场,无论任何人想要打农场的主意,都是在破坏我们自己的利益。请各位务必牢记这一点。” “最后,如果大家有哪里觉得不对劲了,不舒服了,请立刻来找我,或者阿斯提亚。” 哈洛尔的死很快被喜悦冲淡了,再也没有人去纠结厨娘的死因。 无论是农场哪个角落里,都响彻着无比激动的讨论声。 费迪南德在哨塔上猩猩似的狂锤胸口,“20银!2!0!银!这下只需要攒上21个魔法月,也就是两个魔法年,就能在镇子上买一间二室还有院子的小房了!不不不不行,先给奶奶雇一个照顾生活的女仆才行!离开家时奶奶的腿脚已经很不利落了……” 伦农在屋子里原地转了三百多圈,嘟嘟哝哝地重复着,“20银,家里终于能交的起开窗税了,妈妈的眼睛再也不会恶化下去了,爸爸的咳嗽也终于能去看看了。对对,还有小弟,小弟一直想去学木匠,这下终于能凑够学费和砍伐税了!小弟再也不需要帮主人家铲粪了!” 埃文斯一家聚在一起,尤安低声说着什么,昆脸上的喜悦逐渐被冲淡,阿斯提亚扭过头,冰冷地看向布尔维尔的房子。 农田。 罪民们惶然坐在一起,不断吞咽着,贝亚特给每个人都倒了杯温水,安抚他们的紧张,“这是女巫小姐的慷慨,她是真的拿我们当自己人看,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可是……”有人冒头,犹豫着说,“女巫小姐说,这是她和队、队长大人一起做的决定……” “蠢货。”贝亚特微笑不变,语气却凉的吓人。 山姆斜瞥了那人一眼,嘲讽道,“你忘了霍根是如何对待我们的了?去年有多少人死在钓野猪的绳子上?又有多少人没挨过那个冬天?你身下的土里难道没埋着曾经睡在你旁边的人么?你真以为霍根会如此善良?没有女巫小姐,你现在还睡在屎堆里,坐在蟑螂的脑袋上啃黑面包!” “就算你现在离开女巫小姐,离开农场,”贝亚特面无表情望了过来,那是她从不曾在维加面前露出的表情,“也没有人会给你这样一间屋子住,更没人会让你体面地在桌子上吃饭,喝汤,吃鸡蛋。请你,还有你们所有人记住,现在的一切都是女巫小姐给你们的。没有她,我们所有人都是必须关在监狱里的罪犯!” 那人缩了缩脖子,眼眶通红,“对不起……我、我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霍根……布尔维尔……还都在……公爵、公爵大人也……”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转头看过去,发现是所罗门。 “懦弱胆小不需要道歉,你怕,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害怕。可是害怕能有什么用呢?”所罗门声音很沉,犹如重锤敲在所有人胸口,“害怕,霍根就不会选你挂在绳子上么?害怕,就能保证下次不犯错,不会被布尔维尔踹死么?还是害怕,地上就会长出鸡肉汤来,填饱你的肚子,让你在冬日里不被饿死?害怕,只会让死亡来的更快。” 罪民们都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站起身。 “我也害怕,怕死,怕被打,怕饿到吃石头,可我还想活。”所罗门从每个人眼睛上扫过去,“我还有可爱的侄子,有想回去的家,有想报复的人,所以我打算试一试,追随着女巫小姐的脚步,试一试。就算失败了又怎么样呢?无非和我最一开始的命运重叠了而已,我们本就是将死之人。但女巫小姐值得。” “我也愿意。”贝亚特放下茶壶,毫不犹豫起身,“女巫小姐说过,这是我们的农场,我们种的农田,就应该被我们享受。任何打算破坏的人,都将变成我的敌人。” “我们也,”小偷和其他最后一次钓野猪的两人也站了起来,“女巫小姐救了我们的命,除了她,没有人愿意做这件事。她愿意,我们也愿意。就算只能发出蝼蚁般的声音,我也只愿意说给她听。” “是的,”山姆站到了所罗门身边,“人生中,每一次选择都很重要。我相信我的选择,也相信女巫小姐。除了她,没人能让我如此笃定。” 还有两个人站了起来,一个是“胡萝卜事件”亲历人,他给出了小偷三人组同样的理由,“女巫小姐拯救了我,不止生命。当她带着镣铐,愿意为不认识的我踏出那一步时,我就知道我的余生应该用来做什么了。” 另一个人则拍着肚皮,认真感叹,“我长这么大的第一次吃饱,就是女巫小姐给的。除了她身边,我还能去哪里?” 最后一句话再次让大家打开了话匣子,在一片吵闹声中,所罗门重新蹲下身,注视着最开始发出质疑的人,“不要担心,也不要逼迫自己。女巫小姐善良又体贴,她不会责怪任何一个做出选择的人。只是,希望你能……” 没想到,那人摇了摇头,抓着所罗门的手臂站了起来,他仍然瑟缩,胆小,担忧,但他的眼神里逐渐蓄满坚定。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非常恐惧死亡,可我也明白别人没有义务拯救将死的我。”这件事,在走下审判庭的当天他就明白了。 第31章 秋夜,风吹的有些凉。 尤安独自一人站在幽暗里,长久凝望着归于沉寂的小仓库。 刚刚,女巫小姐带着阿斯提亚使用了传送阵。 阿斯提亚比他想象的还有天赋,只是经过一整夜的练习,就可以控制鸡毛歪歪扭扭地漂浮起来了。 女巫小姐很高兴,连看不见的种植园也交给了阿斯提亚帮忙管理。 现在,她们还一起前往了黑市。将来,或许连那个摊位也会交给妹妹。 月色沉沉。 尤安搭在剑柄上的手慢慢攥紧。 就在此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人边靠近边说道,“你这个样子,像是告别前的依依不舍。” 尤安一怔,颌首,“所罗门先生,晚好。” “不必对我这样客气,”所罗门笑了一下,伸出手,递上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碗,“我看你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如果你生病,女巫小姐一定会担心的。” 尤安有些意外地接过,发现那是一碗蜂蜜南瓜汁。 这是女巫小姐教给厨房的菜谱,只是简单的比例,就能调出令人感到无比温暖的味道。 “谢谢,”尤安轻轻抿了一口,让热流漫过胸腔,“我只是想再多看看。” “怎么?”所罗门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以后难道就看不到了么?” “先生,”尤安侧过头,直直看了回去,“请不要拿我开玩笑,除了女巫小姐身边,我哪里都不会去。” 沉寂的风试探着从安静的两人中间穿过,落叶被轻轻托起,又像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坠下。 沉默了很久,所罗门才移开目光,“哈洛尔的死,女巫小姐频繁的消失,突然提升的工钱……我还以为,那位小姐已经决定好了,要去做某些事。” 尤安一下握紧了剑柄,“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农场终究不可能永远瞒住大公爵,”所罗门仰头望向满天星空,“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迎来高级巫师的怒火。我以为小姐已经决定好,要如何面对那种毁天灭地的情况了。还太早了么?还是……我们的弱小让小姐过于瞻前顾后了?”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刺,猛然扎紧尤安心底。 他何尝不是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他很早就计划去翡翠城,学习如何成为一名骑士。 可如果那么做了,就意味着他必须放弃这里的一切,昆,阿斯提亚,叔叔婶婶——还有女巫小姐。 老巴比告诉他,骑士之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士兵必须在不断的生死战斗中领悟那一份馈赠,时间跨度是用“魔法年”来衡量的。 这是他一直犹豫到现在的原因,农场的生活真的太舒适了,根本就是他曾今无数次所渴望的那样。 这种安稳让人麻痹,就像将青蛙放进温水。 更何况他每天都能见到女巫小姐。 可最近,这种犹豫变得愈发煎熬起来。 “我们都想成为有用的人,”呼出的气散在空气里,在谁也没注意的地方像小蛇似的盘旋飘舞,所罗门停顿一瞬,转过身,直面迷惘的士兵,“即使罪民只会种地,但我们依旧想能为小姐多做一些事,真正帮上她的忙。否则小姐恐怕会一直因为我们而束手束脚,我们不想成为她的累赘。” 谈话结束。 所罗门背着手离开,两人谁也不知道,“束手束脚”的女巫正在重塑黑市所有人的三观。 “那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又一个穿行于摊位间的人骤然驻足,目瞪口呆望向那半空中不断滚动的七彩大文字。 老巴比被外面的骚动吸引,嚼着烟叶从摊位里探出头,随后立即被炫光的滚动文字震住了,他花白的头发,傻掉的眼睛,都被亮闪闪的光芒映照成了彩虹的颜色。 搞什么?!这里可是吉利金国最大的黑市! 不法勾当在这里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可谁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低调低调再低调是每个黑市人的行为准则! 拜托,谁会把“我卖黑魔法书”、“我需要秘密杀三个人,能做到的武器商在哪里?”这种话打在自己脸上啊! 黑市只能保证你在黑市里的安全,一旦出了那道门生死由天啊! 究竟是谁?!居然敢做这种事! 更别提那打出来的文字内容!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稳定供应魔力药剂?!”老巴比张大嘴巴,连烟叶都从嘴里掉了出来,“疯了么?!” 越来越多的人停了下来,常年被帷幔糊主的摊位也从里面拉开,探出一颗颗奇形怪状的脑袋。 燃烧着绿色火焰的骷髅头卡吧着齿骨,用别扭的语调嘀咕着,“魔力药剂,稳定供应?活在梦里的魇魔来开店了?” 浑身裹着黑色浓雾的人向前几步,嘶哑的声音喃喃自语,“库存充足的魔力药剂?哪来的蠢货大言不惭。” 他身后同样漆黑的几名随从安静站立,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管理员听见混乱,挥动魔杖,头顶的窗户豁然打开,旋转飞舞的文字差点亮瞎了她眼,她的表情第一次出现龟裂,“……这怎么可能?可那位刚刚念出了诺言,绝不允许欺诈,否则她会立刻被惩罚。” 管理员意识到出事了,立刻用魔杖在空中画出一幅图——正是目前黑市上空漂浮的那串文字,随即浮空的图像在魔法的操控下化为浅薄的烟雾,钻进墙壁上的玫瑰花心,顺着花茎一直流向地底。 在谁也看不见的地底,庞杂粗大的根茎游龙般肆意生长着,将整个松木荒地下方都囊括在一片幽深的绿海中。 薄雾在茎叶里快速穿梭,几乎是眨眼间就从黑市窜到了荒地另一边的牧场。 这是佩恩伯爵的牧场,密密麻麻的牛羊在广阔的草地上悠然自得。一幢三层独栋小楼矗立在牧场南侧,由漂亮的红砖和洁净的白墙组成。 小楼每扇门和窗户上,都篆刻着脚踩玫瑰的雕鸮。 这是佩恩家族的住房。 当家族有人抵达松木荒地时,便会来到这里小住。 薄雾一路攀岩,最终被茎叶托举着钻进小楼二层最北面的一间房,从怒放的红色玫瑰中飘散而出。 靠在躺椅上的人漫不经心抬眼,只一眼,便像下达了某种允许的命令,薄雾立刻重新聚拢,逐渐凝结成一副异常真实的景象。 “魔力药剂,库存稳定,持续供应,一件……代发?”奇怪的词汇从唇齿间流出,那人随意合上手里黑色的书,“皇家巫师协会的那帮蠢驴终于成功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是哪位天才?还是哪位胆大包天的骗子?” 他抬起手,衣架上暗绿色的斗篷雀跃着飞了过来。金色的旋扣在颈前自动缠绕,露出手锻的玫瑰纹样。 袍角翻滚间,兜帽自动扣上,遮住了那人的大半张脸。 他大步走向门外,身后,黑色的封皮书缓慢消失,漂浮的薄雾散在空气中,窗帘闭合,殷红的玫瑰如血滴般溶化渗进花盆下的泥土。 房间内,一切归于沉寂。 和黑市形成强烈反差。 无数披着黑袍的家伙不约而同涌向13街,从高处俯瞰,那场景宛如蚂蚁搬家。 没用多久,也许是两个魔法分钟?黑蝴蝶的摊位立即被涌来的人群淹没了。 “开什么玩笑?稳定库存的魔药剂?喂喂喂,那个油盐不进的老太婆不是说黑市不允许欺诈么?!” “让我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顶着金叶子灯敢说这种话?” “别说没用的,先给我200瓶药剂,如果拿不出来就证明你们在撒谎!” 由于人数众多,26号周围的摊位都被挤了开。那些商人索性直接收起帷幔,披上袍子,一起钻进人群围观。 他们也很好奇,吉利金大地上,居然能有人持续供应魔药剂?这怎么可能? 众所周知,魔力植物是最娇贵的玩意儿。它们无规律生长,像不知何时降下的祝福,只能甩开膀子玩命去寻找,才能在茫茫之地寻到那偶然的可能。 没有谁能稳定炼制出魔力药剂,就算是高贵无双的英格索尔大帝,也只能凭运气和大量巫师的忠诚。 一个个小小的、堪称简陋的摊位,哪儿来的胆子?不怕恶徒直接将摊子掀了? 客人们叫嚣着,满怀恶意地冲向26号。 然后被一个还不到他们腰高的身影拦住。 “抱歉,各位,”兜帽下方的声音透着些许青涩,但足够平稳冷静,“请排队。” 第一批抵达的客人面面相觑,“小孩?” 阿斯提亚死死磨了磨牙,强迫自己不要紧张,让每个字清晰有力。 “由于人数众多,烦请各位排队。我们无意挑起争端,但为了大家的利益,请遵守玫瑰集市和黑蝴蝶的规则。” 一行行文字出现在帷幔之上,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楚。 [黑蝴蝶商铺规则: 1.每日只接待前10名客户(单独), 2.全款预定 3.每次成功交易都可积累信用值 4.信用值达到一定分值后,将晋升为黑蝴蝶的“优质客户” 5.每位“优质客户”可免除排队,并获得隐藏商品单 6.只接受金币付款] “喂!”立刻有人不乐意了,大声咆哮着,“每天只接待10个人?你们不是自己说稳定库存,持续供应?!骗子!果然是骗子!管理员在哪里?这样没信誉的摊位应该立即封掉!“ 恰巧此时,白发苍苍,优雅而来的管理员出现在人群之中,她脖子上挂着金色的玫瑰项链,即便上了年纪,可周身的气势依然让骚乱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阿斯提亚隔着阴影和她对视,下一秒,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第32章 维加肉疼的用30金币买到了离开的方式——金叶子小屋有专门的传送阵,还不止一个。 两人以下一次30金,之后每增加一人金额翻倍。 30金!还只能传送到荒地内! “太坑了,这哪是玫瑰,这简直是明抢的恶龙!” “毕竟需要求助管理员太太的,都是非用不可的。”阿斯提亚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 巫师果然是一群自私又贪婪的家伙。 她扭头看了一眼,阴测测的眼神又慢慢缓和下来。 除了她的老师。 此时两人已经站在荒地边缘的位置,距离维加买下的那幢小房子并不远。头顶明月高悬,周围荒凉安静。 女巫看了看两人,抬起魔杖,黑色的斗篷立刻变成低调的藏蓝,有海浪的纹路从斗篷底部铺开。 她还给阿斯提亚的鞋里塞了些柔软的蔓草,然后把女孩的鞋变成厚底的。 阿斯提亚一下长高了,看起来没有那样明显的孩子感。 “试试舒服吗?”维加用下巴点她。 阿斯提亚走了两步,“非常舒适。” “行,那我们先去买点东西再回去。作为新巫师,你需要的可不少。” 阿斯提亚脚步一下顿住了,茫然的视线投射过来,“买……您是要给我买?” “不然呢?”女巫撩开兜帽,“快点宝贝,我们得抓紧时间。” 女孩的心脏“咚咚”跳了起来,脸刷的红了。 她僵硬地跟在女巫后面,都没发现自己同手同脚了。 老师居然要给她买东西……为她花钱。 阿斯提亚长这么大,还从来、从来没有人愿意为她掏出除了吃饭以外的哪怕一个铜币。 衣服和鞋永远穿的是哥哥们的旧货,婶婶改一改就能穿。床铺是用碎布缝的,玩具是她自己捡来的植物或者动物。 可现在,老师居然要为她买东西,可她还没什么都没能为老师做。 阿斯提亚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可心却忍不住高高飞了起来,像陷在云朵上。 由于第一次开业远比想象中的顺利,所以眼下的时间还不算特别晚。 走在仍算熙攘的集市内,一大一小都觉得眼睛有点不太够用。 阿斯提亚是第一次逛巫师满地走的集市,维加也是。 “你需要一套新的炼制器具,”以防落下什么,女巫一个一个数过来,“一套巫师课本,哦是的就是这些。” 她们刚巧停在一个二手书摊上,所有由莎草纸制作的书都稀稀拉拉地摆着,每本都只有一本。 虽然是二手,但魔法让这些书籍都干净又完整,阿斯提亚对此丝毫不在意,甚至当看见某本书的封皮上有知更鸟和她对视时,她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希望老师能在这呆的更久一些。 “《魔法史详录》,《基础魔咒详解》,《初级魔药剂配方大全》、《识字启蒙》,这个得多来几本……我想想,还有什么?”维加挑挑拣拣,“对了,不能忘记的《魔法蜡烛&香薰百科全书》。” 其实应该还有《星象与占卜》以及《初级魔法防卫指南》,但这两本书摊上并没有,维加只能作罢。 她还在旁边的小摊位上买了个自带减重咒的小木箱。 没走多远,一幢造型古怪的小房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圆顶,墙壁是不规则的铁皮,一枚铆钉足够半个人头那么大,看上去阴森又恐怖。 但它只是个卖矿石和工具的店。 她们在这里搞定了整整三套炼制工具(全新),比地精卡利的贵了点,但老板还免费赠送了一个漏筛和魔法版自动研磨器,于是维加直接掏钱了。 “那是什么?”在等候老板找钱时,阿斯提亚拽了拽老师的袖摆,小声询问。 维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那是一个金属制作的独轮小车,工艺异常精良不说,内里似乎还含有精密的机械,散发着盈盈微光。 小车被摆在柜台的最上面,用玻璃罩子好好扣住,还上了四把魔法锁。 维加眯起眼睛,看了眼玻璃罩外的标牌:[来自最鬼才的炼金术士——锡得尼梅雷迪斯] 简直和地精商人第一次在维加面前使用的那辆一模一样。 女巫记下名字,两人离开小店,直奔街口。 装潢精致典雅的魔杖店安静矗立在那里。 推开门,悬挂的风铃响起一串轻灵的声音。 令人意外的是,店铺里远比想象的要空。高到天花板的透明柜子中,只悬浮着几根不同种类的魔杖。短的细枝条魔杖,比人高的长柄金属魔杖,半人高的木质镶嵌宝石魔杖,和暧白色的白骨杖。 一位身材健硕的大胡子接待了两人。 “四个种类的魔杖你们可以随意挑选,”大胡子爽朗地说道,“不过请务必选择最有感觉的。什么叫最有感觉?就是当你看见它的时候,你就明白那绝对是只属于你的东西。” 阿斯提亚站在宽又高的顶柜前,目不转睛。 趁着这个时间,维加和大胡子沟通,以低廉的价格卖掉了她手里的两根魔杖,那是山羊角商会那两名低级巫师的东西,和她们并不适配。 这时,阿斯提亚伸出手,指向长柄金属魔杖说,“请问……我可以选择这个么?” “当然可以。”大胡子向上挥手,透明的玻璃瞬间向外拉开,一排又一排的金属魔杖分成上下两层,悬浮在各自的隔断里,静静注视着新的客人。 维加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她对金属魔杖完全没感觉,视线落在其他三类上。 原本因为某些执念,维加想盲选细枝条魔杖的,然而她盯着看了好几秒,依旧不想朝那个方向走出一步。 没办法,可能这就是上辈子猫头鹰没有找到她的原因? 她托着脸,目光最终停在了最后一格的白骨杖上。 那恐怕是一根真正的骨头,表面似乎刷了某种油,显出一种偏暖调的白来,而不是阴冷的、寒气袭人的感觉。 “能麻烦您打开这个吗?”她礼貌询问大胡子老板。 下一秒,她就站在了十几根不同的骨头中央。 白骨魔杖区零零散散的,数量和隔壁的金属魔杖完全不是一个量级——阿斯提亚眼前至少有近百根。 “骨杖非常难制作,”大胡子站在外面解释道,“因为材质较脆,维护艰难等原因,鲜少有巫师愿意使用,也就很少有人去做。” 离维加最近的一根骨杖上悬挂着一块小标牌:巨驼公鹿的脊骨,刷有冬青木树脂 维加呢喃自语,“公鹿——权利和威严是吧?” 她望向鹿的隔壁,那里的骨杖明显短一截。 “长毛水獭的腿骨?连这个都有?” “当然,”大胡子哈哈大笑,“那可是多情者的最爱。” 阿斯提亚已经选好了,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深红色魔杖,手握处篆刻着血管一般的纹路,表面泛着金属独有的光滑和冷意。 她一触碰,魔杖顶端就散发出强烈的红光,犹如烈阳。 女孩用两手艰难抱着,眼底全是倔强。 “真令人意外,”大胡子侃侃而谈,“龙血金,吉利金国最有重量、也是最坚硬的金属,没有之一,皇家金库的大门就是用这东西建造的。只是想把那玩意儿举起来可是不容易,我更建议你应该先学习漂浮咒或减重咒。顺便,29金谢谢。” 阿斯提亚倒抽口气,感觉手上长满倒刺。她下意识的刚想放下,就听见老师直截了当的声音。 “好的我们要了,麻烦附赠一年的维护和保养,非常感谢。” 大胡子满脸笑意,“当然可以,那么您选好了么?选好的话我可以一起登记。” “抱歉,还没……等等,”维加忽然被一抹黄调白吸引了,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那是个放在最下方的骨杖,微微弯曲,表面粗糙,大概8英寸长(约20cm)。 挂着的标牌上写着:不知名巫师的胸骨,刷有毛地黄花汁。 毛地黄花维加知道,魔力植物,是致幻剂的主要材料之一,又被巫师称为“狐狸的手套”,意味着狡猾、奸诈和死亡更叠。 她甫一靠近,魔杖就忍不住亮了起来。 女巫有一瞬间茫然,她身上有这种特质吗?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巫师的骨头,这也行? “也许是捡来的,也许是获赠的,谁知道呢?”大胡子耸耸肩,报出价格,“那根17金,谢谢。” 女巫肉疼地付了钱。 巫师就是这样败家,才刚揣热乎的金币,瞬间少了一大半。 这期间阿斯提亚一直想开口说些什么,但都没说出来。 直至两人离开魔杖店,少女才拉住老师的袖摆,艰涩又郑重地承诺,“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活,尽快把这些钱都还给您。” 维加揉了一把红色的脑袋,“那就好好学,用更多的商品填满黑蝴蝶的货架吧。” 接着,她们又在摊位上来回转悠,买了一堆防寒、耐磨且厚实的布料。二手的也无所谓,一个清洁咒上去,什么赃污都没了。 意外的是,她还买到了柠檬,价格还算合理。等回去之后把柠檬籽挖出来,种进地里,十几天后她们就能收获一堆柠檬。 维加还补充了些盐、厨房工具、蜡烛、软肥皂、木炭等消耗品。临走前还顺手买了二十来个二手烛台,顺便一提,二手的物品价格实在太香了。 采购结束后,钱包里还剩下29枚金币。 女巫忍不住感叹,“终于有余钱了。”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身后漂浮着沉重的龙血金魔杖,一步步离开集市,朝着她们的小房子走去。 人烟逐渐稀少,嘈杂声慢慢远去。 第33章 维加花了半个夜晚,来教阿斯提亚如何炼制几种药剂。 “僵尸药剂需要疯癫大蒜4瓣,疯癫大蒜的茎叶,鬼孢毛虫的消化腺体3打兰(约5克)和湿润的沼泽粘液。” 鬼孢毛虫的消化腺体与沼泽粘液来自于地精商人,作为熬制药剂的常用材料,卡利堪称库存充足,维加一次性购买了五百只,养在特质的灰矿罐里。 当然,粘液也储存了不少,足足10磅(约9斤)。 “如果可以,”彼时维加两手交握,“等你下次来,我还想订一批光翅精灵的翅膀,疯癫大蒜,火头菇、洋甘菊的种子和不眠蜥蜴背上的肿瘤。” 卡利记下后眨了眨灯泡似的眼睛,“看上去你的人工培育失败了?” “可不是么?”女巫叹了口气,显出一股挫败的无可奈何来,“想要人工种植魔力植物,比我想象中的难太多了。恐怕短时间内我不会和你购买种子了。” 地精摇头晃脑,“年轻人嘛,懂得放弃是好事。不过魔力植物库存稀少,能碰的上我就给你带来,碰不上的话就下次再说。“ 维加弯了弯嘴角,“好的,没有问题。” 回到今夜,阿斯提亚按照老师说的,先将茎叶和蒜瓣用沸水浸泡30个魔法分钟,之后将其捣碎,倒入新鲜的腺体并顺时针搅拌10次,静置10个魔法分钟后少量多次加入粘液,并逆时针搅拌,直至彻底融合。 午夜来临时,在月光的照射下小火煎煮混合液,当颜色变为深灰时即可。 由于她是新手,只需要搞完一个煎锅就可以,而维加负责了其他五个。 第二天,女巫小姐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出来了。 “早安,女士,”维加游魂似的飘到厨房门口,可怜兮兮地看向贝亚特,“我可以请求一碗鸡油烩饭吗?”她现在真的需要米饭慰藉心灵!她的精力都被熬药吸干了! “当然!”贝亚特惊了一下,连忙将人扶到椅子上,给她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奶香玉米浓汤,然后和山姆忙活起来。 食材都是现成的,除了鸡油烩饭,贝亚特还拿出两个个头小小的马铃薯。煮熟后压扁,用黄油小火慢煎,蒜末调味,最后加入欧芹碎和一小把韭葱就搞定了。 “喔,”维加满足咽下一大口,伸长脖子感叹,“活过来了。” “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忙的吗?”贝亚特擦干净手,担忧地坐在对面,“您别太绷紧自己了,您需要休息。就算不会,我们也一定会努力学的。” 维加没说不好,她小口喝了勺汤,状似不经意间问,“最近农场里有感觉不太舒服的人吗?” 没想到山姆给了肯定的回答,“有的,所罗门这几夜睡的一直不好,还经常找不见人。对了,小姐,他昨天还想去找您来着,只是您不在。” 维加倏然坐直,“谁?所罗门?!” 她也顾不上吃饭了,几口扒干净,甩甩袖子,“光洁如新!” 盘子干净了,碗亮的能照人。 “谢谢二位!”女巫小姐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她在农田里找到了正在采集食材的所罗门。 “是的,我似乎觉醒了魔力。”这位脊背微微佝偻的中年男人坦然承认了,“原本第一时间就想告诉您,可是那时候您没有在。” 维加惊喜极了,“这简直太好了!” 魔力植物的摄入是可以让绝大多数人类觉醒魔力的,所罗门,厨娘哈洛尔都证明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如果长此以往下去,或许整个农场都会觉醒魔力也说不定。 女巫小姐简直不要太激动,如果真的有那么多巫师,她能干的事就更多了! 所罗门一直注意着对面人的表情,他将手里的篮子放下,缓缓呼出口气,“您就没有丝毫担忧么?” 维加笑眯眯的,“担忧什么呢?” 所罗门却说起了别的事,“厨娘应该不是意外死亡?” 维加爽快道:“不是。” “那您就不担忧类似的事件再一次发生么?”所罗门明明站在阳光里,声音却比雪山上的冰湖更冷,“如果我们都还是平民,都还受尽折磨,是绝对不可能背叛您的。可如果我们拥有了魔力,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不是么?我有可能逃走,为了获得贵族身份而举报您做的这一切。我也有可能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逼迫您,给您下咒。” 女巫依旧在笑,她直视着所罗门深蓝色的瞳孔,“那你会吗?被神亲吻过的先生。”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澄澈的天空闪现出湖一般美丽的颜色。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抚过每一株植物,风追随着光,轻挑地搅乱了人们的头发。 那是被软肥皂好好清洗过的头发,没有打结,更没有虱子在上面爬来爬去。 尽管所罗门的面皮依旧干瘪黑黝,可和一个月前的罪民模样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记不清自己上次手指和嘴唇开裂是因为什么了。 这位前图书馆清洁工深深看着女巫小姐,“我从没被神亲吻过,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完全不存在。我能活下来,能够拥有魔力,都是因为您。您给了我第二次人生,我绝对不可能背叛您的意志。但您不该如此信任我们,至少请您稍微保持一点警惕心。” 说到这,这位堪称睿智的清洁工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毕竟您想做的事情,可没办法接受一点点意外。” “哦?”这下维加真心实意地笑了,“先不说我时刻保持着警惕这件事,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之前只是猜测,”所罗门说,“可当看见您听见我觉醒时的神情,我确认了。您需要忠诚的巫师,我幸运的拥有了这个资格。” 他微微弯腰,毫无顾忌地露出弯曲的脊背,“请您允许,让我为您献上永恒的忠诚。” 两人聊了很久。 从农田到女巫的小屋,两壶茶见底后,所罗门才姗姗离开。 当夜,女巫小课堂变成了两人。 所罗门学习魔法起源和基础魔法理论,阿斯提亚则练习熬制更多药剂。 小姑娘头发都熬冒烟了,可今天还没有成功过一锅。 “不要着急,”维加从灰绿色的烟雾中歪出脑袋,“没有完全捣碎也没事,反正我们要的只是其中的汁液。只要不是少太多都没关系。这不是考试,阿斯提亚,放轻松。” 阿斯提亚绷着脸,瞟了一眼旁边的人后,一刀割断了斑蝥的头。 所罗门:……好像莫名其妙被当成竞争对手了。 总之,在进度颇快的小班教学中,维加很顺利的搞定了订单,顺便还多搞出了不少存货。 尤安和伦农带着两大马车厚实布料出发了,他们需要使用“黑蝴蝶”的名号,所以尤安本人是不能露面的。 他负责带路,伦农则会打扮成行商,装作意外选中了三棵死树村的样子。 最近所罗门觉醒魔力的事情激起了很多人的期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在厨房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偶尔还会请求所罗门露一手,兴奋过后多干两口饭。 天气越来越凉,天空已经变成了雾霾蓝。维加在脑海里构思冬日种植的计划,抽空还会去魔法水井转一圈。 可惜聒噪的天气预报员一直没有出现,绿色的身影踩着那本黑魔法书沉在水井最底部,被充满魔力的水持续洗刷着。 维加没有打扰它,确认青蛙身体没问题后便着手开始准备第二次开店。 这回,她将以蠕舌苔藓为主材料炼制的防虫剂,和鳞纹树制造的隐形木箱也加进了商品单。 再加上一些衍生品,帕帕莓酱,帕帕莓酒,商品单看着也丰富起来了。 “传送阵只能送两个人,”维加和所罗门说,“下次带你去看一看,你在家把《基础魔法》看完至少一半。” 所罗门举起手表示完全没问题。 一大一小再次踏入传送阵。 黑蝴蝶摊位前已经挤着不少人看热闹了,更多的则散落在周围的摊位前。 放眼望去,这些人全都披着斗篷,如同一根根幽暗的蜡烛,在13号街上徘徊。 “不可能再开门咯!”有人嗤笑着和同伴说,“早都骗钱走了吧?还真有人信这老板能回来啊?魔力药剂持续供应,这话说出来狗都不信。” “再等等,”身后有人插话,“这才几个钱?要跑也得等傻子买更多的时候跑吧?” 人群里爆发出稀稀拉拉的笑声。 下一刻,帷幔从里面拉开了,火炉燃烧,金叶子灯无声悬浮在头顶。 那一圈圈亮闪闪的文字再次浮现,排着队飘到摊位顶上。 在一众惊诧的目光中,女巫微微弯腰,语调轻快的上扬,“各位,久等了,取货的客人们可以直接进来,并不计算在今日接待人数之内哦。” “哼,”隔壁摊主抱臂冷哼,“还敢来?是吃准了没人敢一次性下大单么?” “要真有傻子下大单,不就遂了那女巫的意了?”旁边看热闹的人接话,“拿着钱就跑,谁也找不到。” 话音刚落,浑身上下裹满黑雾的人疾步走了过来。 “沼泽去死。”他低声对着女巫说,女巫礼貌让开了一步。 一个造型简单的木箱安静摆在桌台上。 “由于您是店里第一位顾客,为了感谢您的信任,我们特此赠送给您一个隐形木箱。”维加手臂上抬,木箱自动漂浮到黑雾男面前。 抚摸着箱体表面鳞片似的纹路,黑雾男似乎迫不及待打开,用魔法检验了一下5瓶僵尸药剂。 第34章 “我认为这实在是个太过冒险的举动,那个店老板明显不能让您给予如此信任。她、她很可能就是个骗子。” 披着狼皮披风的男人此时已经将兜帽放下了,露出一张愤愤不平还颇为心疼的脸。 那可是整整五千枚金币!五千枚! 他家大人就这样丢出去了!连眼都没眨! 椅子上的人漫不经心把玩着花盆中的玫瑰,掀起眼皮问另一个人,“你觉得呢?” 头发花白的管理员站在爬满玫瑰的墙壁下,姿态优雅,“那是个聪明的女巫,也是个胆大心细的女巫。” “骗子不都是这样?”狼披风男依旧愤慨无比,他家大人就是太心善,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那个奸诈的女巫一定会拿着大人的钱跑路的!我认为应该现在就派人去把她抓回来!” “谢里登。”绿色的斗篷轻轻摇晃,玫瑰连同着警告一起落地。 谢里登身形一震,立即闭上嘴巴,头颅深深垂下,懊恼地说道,“抱歉……艾维斯大人,是我多嘴了。” “你不需要担心,”管理员朝谢里登摇了摇头,“那位女巫已经签署了真言许诺,如果她拿着钱远走高飞,不履行约定的话,她会受到无与伦比的反噬。届时她的具体位置也会向我们展开。大人这次其实只是想试试,试一试那位女巫手里究竟有多少存货。” 谢里登不敢直起身体,只能微微偏头,瞪着疑惑的眼睛,“存货?”随即他恍然大悟,“就是嘛!没可能人工种植,那个女巫手里肯定是存货!可是她从哪里搞来的?” “无所谓她从哪里搞来的,”绿斗篷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玫瑰集市从不探究人们的秘密。我只想知道,她手里究竟有多少。” 一根筋的谢里登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他惊讶地望向靠椅,“您已经准备好了吗?” 旁边的管理员眼睛轻轻向上翻了一下,“大人不是一直在准备着么?否则你和我,还有这座集市,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只是大人一直缺少关键的一环罢了,现在,被你一直挂在嘴上的那名骗子女巫,大概率就是神主赐予大人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纳西娅?“谢里登恍然大悟,“是你那一大堆骨头和蜡烛告诉你的?你为大人做了占卜?” 管理员额头上的青筋在跳,“是香薰蜡烛和灵摆骨!算了,这不重要,是的,我为大人做了占卜,预言显示能为大人带来帮助的是一个特殊的灵魂。我想,没有谁比那位女巫小姐更加特殊了。” “原来是这样,”谢里登挠了挠头,依旧表示怀疑,“可是她真的能提供大人所需要的数量么?她手里的存货,要么是意外碰上的,要么是偷来的吧?” 谢里登如此忧虑不无道理。 众所周知,每一位贵族,包括伟大的英格索尔大帝也有着自己的“魔力植物寻找团”。现如今,吉利金国绝大多数土地都被大贵族们分割纳入自己的领地,那上面成功生长的魔力植物几乎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普通巫师只能凭借运气,或深入那些气候恶劣的无人区,才有可能在找见。 当然,就算环境如此高压,可也总有些亡命徒巫师会像麻雀似的,从贵族们的领地里将魔力植物偷出来。 贵族手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点,也足够喂饱许多中低级巫师了。 值得注意的是,这样偷出来的数量通常不会很多,毕竟多的话他们也离死不远了。 谢里登忍不住咕哝,“说不定,那个骗子女巫现在正为了大人的订单心力交瘁,拼了命的四处奔走,想要凑齐所有的原材——” “咚咚。”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谢里登的唾沫横飞,金叶子门外,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管理员太太,午好,我是黑蝴蝶的店主,有些事情想要咨询您,不知是否有打扰到您?” 是她?她怎么会回来这里? 谢里登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她怎么还敢回来?难道是意识到凑不齐大人的订单,所以特此来请求原谅,解除真言许诺的吗?” 管理员若有所思。 不过,两人很快整理好脸色。谢里登也获准直起身体,重新戴好兜帽,站到了椅子后。 门开了。 维加看向屋内,尾音上扬,“您果然在这里,看来我没有白跑一趟。”她转向管理员,“冒昧打扰了,请问我方便进去吗?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在外面等。” 屋内的人都一愣。 谢里登随即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这个骗子一定是来请求大人撤回订单的! 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他一定第一时间跳出来,让纳西娅太太启动真言许诺,令这骗子血洒当场! “当然可以。”管理员很快平复心情,让开一步,做出邀请的手势,“不知道您找……大人有什么事吗?” 门在维加背后关上。 “请问,”骗子女巫礼貌开口,“您是否尊姓佩恩?这座集市——整个荒地的主人佩恩伯爵。” 座椅上的人微微抬头,扣着的兜帽牢牢遮蔽着他的脸。 本人没有回答,倒是后面的狼披风男挺起胸脯,高声道,“还算你有点眼色,没错,坐在你面前的正是伟大的艾维斯佩恩,佩恩伯爵最小的儿子,玫瑰集市的主人,松木荒地的第二继承人!” 后面原本还跟着一大段慷慨激昂的介绍,但谢里登还没说出来,屋门“砰”一声弹开了,披着狼披风的男人犹如被谁踹了一脚,猛地倒飞了出去,连声“啊”都没叫出来。 “抱歉,”暗绿的斗篷掀起一角,桌面上的茶壶自动倾倒出暖茶,一把椅子移动至维加身后,“最近天气潮湿,屋里总有聒噪的老鼠跑来跑去。” 艾维斯将手指抵在下颌处,“我是艾维斯佩恩,不知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维加:“……” 她坐下,仿佛没看见刚才的闹剧,“我是想和您谈一谈有关申请购买松木荒地土地的事。无论是边缘的无人区,还是缺乏人开垦的荒地,不知道您都有什么要求和条件?” “买地?” 这话一出,别说管理员了,连艾维斯本人都愣了一下。 “是的,”维加点头,“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资格。” 原本租赁购买土地这种事应该去该地的领主政务厅,寻找领主的执事。 然而维加的身份让她抗拒进入任何官方设施,所以她才想来金叶子屋碰碰运气。 毕竟“佩恩”代表的意义,在这里完全没有丝毫遮掩,没想到还真让她碰着了。 “这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小姐,”艾维斯声音里充满兴趣,“您必须提交您的资质与详细身份,并由我父亲签署相关文件。或许我们下次可以换个地方,政务厅的座椅非常柔软。” “您说笑了,”女巫抿了口红茶,语气轻松,“作为佩恩家族的继承人,荒地的一草一木都写着您的名字。如果连您都无法同意我的请求,那我再找任何人恐怕都没用。您说是吗?尊敬的艾维斯先生,不如我们先聊聊价格?就算是荒无人烟的土地,哪怕只有一小块,我也会非常非常满足。假如恰好能帮您解决那些您嫌弃无比的区域,就更是我的荣幸了。” 不动声色的恭维,足以让任何一位继承人感到身心愉悦。 看来纳西娅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巫。 没人讨厌和聪明人打交道。 艾维斯后靠在椅背,妖冶的花瓣在他掌心浮浮沉沉,“荒地边缘,接近衰败沼泽的位置有一块闲置空地,那里是被父亲放弃的地方,如果您有兴趣,我可以让我的人陪您一起去看看。纳西娅。” 一旁的管理员伸出手,两根扫帚“倏”一下从墙壁上的玫瑰丛里飞了出来。 她递给女巫一把,用传送阵离开后黑市后,便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她们几乎飞过了一整个平原,在接近边缘的地方,管理员终于停了下来。 维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片荆莽丛生的荒地。这里不仅位置偏僻,杂草丛生,还因为草水多多,导致蚂蚁蚊虻成群。 最重要的是,这片荒地边缘连接着一大片幽深的沼泽。 灰败的雾气飘在沼泽上空,草烂在污泥里,斜倒的细荆棘犹如通向地狱的大门。 从高空俯瞰,长长的沼泽如同烂掉的伤口,横亘在树林与平原中间,将两种地貌以惨烈的方式强行分隔开来。 “衰败沼泽,被诅咒之地,”管理员适时讲解,“与紫荆密林接壤,在往北就是断崖山。你应该听说过断崖山?那里没人愿意涉足。” 维加:“通往翡翠城的方向呢?” 管理员伸出手,“和这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要从东走。” 这位置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烂到家了,怪不得连伯爵都想放弃。 毕竟在这个时代,没有谁有闲工夫治理如此大面积的沼泽地。就算有魔法也没必要。 但是,维加在心底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好。 在不惊动瓦尔特大公爵的情况下,山林农场的魔力植物种植面积几乎已经到头了。想要扩大产量,必须寻求新的地区——紫荆密林完全符合这一点。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衰败沼泽就是个纯天然的屏障。 平民,过不来。巫师,只能飞。 可从高空飞过时,视野本就不甚清晰,有太多魔咒能瞒过去了。更何况前方没多远就是断崖山,高耸的山脉足以让所有扫帚瑟瑟发抖,脑子正常的巫师都不会从这个方向飞的。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需要更广阔的面积,以此来容纳更多的平民,更多的……难民。 第35章 这三天,每个人都忙的脚底打滑。 维加带着学生崽在地窖里奋战,虽然一部分步骤已经可以靠自动魔法完成了,可炼制的同时,她还要教学,处理学生们失败留下的废品,确保每个人的安全—— 阿斯提亚和所罗门也累坏了,他们干脆在地窖里直接打了地铺,连做梦时所罗门都在背配方步骤。 由于厨房里缺了人,贝亚特和山姆原本想请另外一个人来帮忙,但始终没有机会。 因为无论是谁,一有时间就会来厨房转一圈,任劳任怨干所有力所能及的事。 “我可不希望女巫小姐饿着。“来帮忙的恶徒如是说道。 “小姐最近连门都不出了,我很担心她,今天的餐可、可以交给我去送吗?”小偷不好意思地挠着脖子恳求。 “当然。”虽然贝亚特也很想看一看女巫小姐,但是大家对小姐的关心都是一样的,她可以等到下次再去。 闻见浓浓的香气,小偷忍不住伸长脖子,“今天吃什么?” “柠檬烤鱼,奶酪土豆馅饼和蜂蜜煮蛋南瓜沙拉,哦对了,“贝亚特托盘盘交给小偷,又回身去拿满满一杯的热汁,“还有甜玉米汁,小心点,别烫——” 话还没说话,贝亚特就不小心和想往前一步的小偷撞到了一起,手里的甜玉米汁一下子被碰飞了出去,急速往下坠。 就在此时,原本应该砸在地上的玉米汁猛然停了下来,仿佛时间定格一般牢牢悬停悬停在半空,里面的暖黄色的汁液没有分毫洒出。 “哦神主在上!”小偷像被踢了一脚似的,蹦跳着向后退去。可玉米汁一动不动,依旧被钉在地面上空。 “是你!贝亚特女士!”小偷发出一声喜悦的尖叫,“恭喜你!我是说,天呐!这太不可思议了!女士你觉醒魔力了!!我要去告诉女巫小姐,她一定会为你感到开心的!” 小偷端着托盘风似的冲了出去,贝亚特呆呆地瞪着玉米汁,完全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她只是……只是极度不想让玉米汁掉在地上,那可是她专门为女巫小姐磨的,整整筛了三遍,磨了三遍,还加了魔力甜菜的甜汁。 可是、可是怎么就觉醒了……她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如果她女儿还活着,都已经十五岁了…… 一旁的山姆欣慰地看向她,递上一块干净的棉布,“别哭了,贝亚特,不要担心,当初所罗门觉醒时,可是炸掉了周围所有的木盘呢,你比他强多了。擦擦眼泪,这可是好事啊。” 贝亚特这才僵硬地动了一下,随着她的动作,装满玉米汁的杯子砰然炸开,碎片像流星般划落,暖黄色的热汁犹如瀑布,在即将触地时却再一次被暂停。 “这可真美啊。”维加从门外走进来,纯白的骨杖散发着柔和的光,可这幽幽光芒丝毫没有女巫小姐瞳孔内的光明亮。 她眨着眼睛,魔杖向上一抬,玉米汁瞬间向上翻涌,在最高点时幻化成小小一捧的黄色烟花,炸出无比温暖的颜色。 “恭喜,贝亚特!”维加给了懵掉的女士一个大大的拥抱,“看来我们的巫师小课堂要加一把新椅子啦!” 小偷跟在后面上上下下打量山姆,“山姆先生,你鸡蛋吃少了吗?怎么厨房里就剩你自己了?” 山姆抽出菜刀,“……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站近一点。” 小偷转身就跑,边跑还边把这事大声嚷嚷起来,山姆拔腿开追,整个农场里都充满着欢乐的笑声。 由于贝亚特的加入,炼制药剂的速度明显……没什么改善。 这也没办法,刚刚觉醒的巫师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最后,维加几乎是压着时间线才搞完最后一瓶。 这两天她几乎没怎么睡过,黑眼圈快掉到颧骨。 不过她完全不在乎,反正兜帽一扣谁也看不见。 她将所有药剂全部装进买来的大箱子里,整整装了五箱。 这一次,被留下的人变成了贝亚特——女士必须提起百分之百的精神,才能在他们回来前通读完《基础魔法理论》的最后一部分。 * 今天的黑市气氛不同寻常。 老巴比嚼着烟叶,罕见地将他摊位上的帷幔都收了起来。 透过毫无遮拦的摊子向外看,他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 店主们和停留在摊子上的顾客打着哈哈,嘴上说个不停,眼睛却一直瞟向同一个方向。 “嘿!”一个长耳朵的家伙扯了扯头顶的兜帽,拿起老巴比摊子上一顶灰扑扑的圆帽问,“这什么?” “兔子通通,”老巴比不耐烦地说,“64银,能带你去往这片大陆兔子最多的地方,但要小心下雨,因为狐狸嫁女也在那儿。行了先生——麻烦让让——是的你挡住我了。” 长耳朵晃了晃,让开了一点,把帽子放了回去,“我可不喜欢兔子,如果有山羊洞什么的就好了。话说,老板,你是否看见过三只迷途的山羊?” “没有,”老巴比收回视线,沟壑满布的脸上镶嵌着锐利的双眼,“或许你可以去荒地政务厅问问,那儿别说山羊了,你一只鞋丢了他们都管。” “哦这当然好,等我看完热闹就去。”说完,长耳朵倚靠在桌台上,转身看向外面,闲聊似的说道,“持续供应的魔力药剂啊,还真令人激动,这样一间神奇的店是什么时候开的?我居然都没听说过。” 老巴比余光扫过他,说了一个日期。 “巧啊,还真是巧……”那位客人呢喃着,嘴角一点点勾起,“不知道那位大人验证的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确认客人没有任何找事的行为后,老巴比重新倒回躺椅,烟叶在嘴里“吧唧吧唧”的,“无非就两种结果,那是只骗子蝴蝶,被大人折断了翅膀。或者……”他拉长语调,“蝴蝶是真的。” “别傻了巴比!”隔壁摊位的老板探出一颗脑袋,“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持续供应的魔药剂?我看呐,今天13街要空出一个摊位咯!” “ui!”老巴比将嘴里的烟叶吐出去,挥舞起手里一柄长长的木制魔杖,“把你沾满老鼠脾脏的手离我的摊布远点!” 就在这时,一道绚烂的花火冲上半空,一排熟悉的亮闪文字骤然开始盘旋。 隔壁老板一时间忘记松手,只愣愣地看向上方,“什么?!她们居然开业了?!佩恩大人难道……啊!巴比!” 一只硕大的癞克蟆趴在他手边,背上密密麻麻的肿瘤一个接一个爆开,犹如鼻涕和腐尸混合物的粘液粘到他手上,不疼不痒但是看着就想吐。 “巴比!你这个恶心的鼻涕虫!” 老巴比没有听见,因为他在挥完魔杖的瞬间就跳了出去。那位拥有长耳朵的客人悄无声息跟在身后。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站在了13街上。 在这里,就在他们对面的黑蝴蝶,此刻正撩开了一半的帷幔,让所有人都能清晰看见堆满柜台和地面的药剂瓶。 这些里面透着星星碎光的玻璃瓶一个个竖在铺着软垫的木条箱里,像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一眼望不到头。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里足足有几百瓶,也可能上千瓶! 披着暗绿色斗篷的艾维斯站在中央,谢里登则蹲在地上仔细检查,最终,他放下最后一瓶,难以置信地直起身体,低声对着艾维斯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外面所有屏住呼吸的人都听见这位玫瑰集市的主人轻轻一笑,“您的药剂没有任何问题,小姐,我们的交易完成了。” 说完,斗篷上的金线忽然开始游动,像一条条金环蛇,蛇头从斗篷上钻出去,张开獠牙满的巨嘴。与此同时,地上的箱子一个个弹了起来,“啪啪啪”将自己合上。 在搭扣扣好的瞬间,这些箱子被金色的蛇一口吞进了肚子。 最后,蛇群慢慢游会斗篷底部,彻底安静下来。 外面沉寂了几秒后,猛然爆发出如海浪般嘈杂的讨论声。 这些人看向黑蝴蝶的眼神已经全变了,被艾维斯大人检验过的,被管理员认证过的,这只蝴蝶所说的居然是真的! 真的、库存稳定的魔药剂商铺!这简直是能媲美英格索尔大帝驾崩这一消息的大新闻!! 宛如有人朝偌大的地下黑市扔了一个炸弹,越来越多的人朝这个地方汇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拼命往外挤——他们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给自己的同伴!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排队! 一时间,吵嚷声,施咒声,被规则惩罚的声音沸腾的几乎能震掉耳朵。 没人注意到,一个拥有长耳朵的男人无声站在阴影里,黑洞似的目光沉沉落在蝴蝶的翅膀上。 艾维斯从半撩开的帷幔上收回视线,“虽然我无意探究您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但您的高调实在令我意外。其实,这件事只需要在很小的范围内播散开来,您就能拥有无与伦比的财富。” 他慢慢抬头,露出那比纸还苍白的下颌,“可您似乎,想要的并非如此。” 黑压压的人群挤在不算宽敞的小路上,迫于集市主人的威压,没有一个人敢踏进摊位。就连上次和维加下过订单的顾客也站在外面,焦急地看着两人。 维加扫过众人,视线落在更加遥远的地方。她语调轻松,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是的,”她说,“我想要的不是钱,金币之类的事情,我想要的是让黑蝴蝶之名飞过每一寸大地,让每个人的梦里都飞出黑色的翅膀。” 第36章 “施展魔咒前要先掌控你身体里的魔力,接受它,使用它,”维加倚靠在桌角,姿态随意,“请务必专注,并把将要发生的一切都当做是理所当然。” 贝亚特深吸一口气,接过魔杖,用严肃庄重的语调喊道,“束缚绞紧!” 魔杖顶端蓦地伸出一条虚幻的锁链,很小很短,像流星,倏一下就消散了。 女士肉眼可见地沮丧,“抱歉,小姐,我……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是失败,明明光洁如新我很快就能施展出来,可为什么锁链就是出不来呢?是我的发音不对吗?” 其实不只是束缚绞紧,小雨淅淅,大雾朦胧之类的魔咒贝亚特都做得很不好,她发现自己无法让魔咒凭空制造出什么。 贝亚特把这一切归结于她糟糕的发音,不像女巫小姐那样干脆动听。 “你还不够明确,女士。“维加打了个响指,一条细长的淡蓝色丝带瞬间凭空出现,蛇似的在贝亚特脖子上绕圈圈,最后自己打了个可爱的结坠落下来。 贝亚特挫败的眼睛亮了一点。 “施咒的时候不要想太多,你需要更加坚定,也更加明确,在脑子里清晰勾勒出你想要施放出来的东西,”女巫强调,“专注想象出的画面,然后一鼓作气,将想象变为现实。” “一鼓作气……一鼓作气……”贝亚特默念着,闭上眼睛,调动魔力,白骨魔杖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接着,她调整语调大声念道,“束缚——绞紧!” 这一次的锁链伸长了些,形态也不在透明虚幻,带了些坚硬的实质感。虽然持续的时间仍旧不长,可已经足够绞住一只小兔子了。 维加在一旁鼓掌,“非常棒!已经比很多新巫师要厉害了。如果你可以在坚定一点就好了,记住,这是魔法,想象力是你能够施咒的根基,而坚定专注的信念是你魔法的强度。别把自己当成必须要做到什么的大人,放松下来,任性一点也没有关系。这可是魔法,你完全不需要谈逻辑和现实。” 最后一个音节刚刚落地,贝亚特脖子上的丝带突然利箭似的向四周射出!汹涌的丝带瞬间变成坚硬的铁链,以贝亚特为圆心将整个房间都包裹了起来! 维加站在锁链内,轻轻抬起下巴,锁链便“啪”一下彻底消失。 贝亚特已经完全呆住了,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嗡鸣。 维加:“当然,魔力的深浅也在决定范围内,但现在的你倒是没必要想这个。” 毕竟农场的大半菜谱都换成魔力植物的了,谁能想象偏僻的森林里,有一群人拿月光甜菜汁当饮料喝? 贝亚特的脸红扑扑的,再次举起白骨魔杖。 是了,念咒只是过程,可不能决定她的魔力。她不该被念咒操控,毕竟她现在可、可是一名女巫啊,如果她想要缚住谁,就算不念出这四个字也一定可以做得到的! 魔力可是她完全私有的东西!她不该纠结细枝末节,最应该关注的是,是她自己的心!那才是让一切发生的源泉! 贝亚特看着面前的椅子,眼底被火烧的发红,她冷静且稳定地开口,“束缚绞紧!” 一根布满血迹和铁锈的锁链骤然从魔杖尖端崩出,仅仅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就牢牢把椅子捆了起来,从上到下,没有一点木制漏出来。 贝亚特耳鸣了,脑袋像烧开的水壶。 “女士,”女巫小姐欣慰极了,“您真的出乎我意料的优秀。” 维加又去地窖里看了看阿斯提亚熬制的药剂,小姑娘的确很有天赋,学什么都学的非常快,商品单上的所有药剂配方只抄写了两遍就牢牢记住了,生长药剂从初次尝试到熬制成功只费了3株魔力植物。 现在她对生长药剂、驱虫剂之类简单的药剂炼制成功率已经达到了六成,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看着一头红发专注地埋在桌子前,维加不禁感叹,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带着光环。 只是阿斯提亚身上的光环从沉寂到发光,过程的确太惨了些。 所罗门在处理材料,给斑蝥挤汁,切开不眠蜥蜴背上的肿瘤(活力药剂的主要材料),捣碎蒜茎。 “哦!”所罗门捂住脸时才意识到自己操作错误,没有用贝壳刀而是用了石刀,导致疯癫大蒜生了气,狠狠抽了他一下。 换刀,清洗,继续。 维加背着手离开了。 厨房换了新的三人组,士兵和扛着农具的“罪民”们坐在一起插科打诨,互相调侃下一个觉醒的人会是谁,费迪南德还用勺子当作赌注开了盘。 “可惜伦农没回来,”费迪可惜的把两把勺子放到自己跟前,“否则一定会玩的更开心。” “费迪,每个人就两把勺子,你还全都放到自己面前么?”山姆微笑着,将费迪南德面前的勺子拿出来一把放到自己面前,“你违规了。” “不!” 维加又去了一趟魔法水井,青蛙依旧踩着黑魔法书沉在根系底部,被清浅的泉水没过。 透过魔法,能感知到青蛙体内的能量异常稳定,身体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黑魔法书封皮上的指骨已经打开四根了,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完全解开诅咒。 农场后山的月光甜菜也重新长了出来,虽然从今晚开始就要恢复每天给大公爵上供的任务,但漫山遍野的小家伙们同样缓解了黑蝴蝶订单的压力。 农场里的种植园已经完全不够用了,必须尽快将衰败沼泽后的林子开辟出来。 维加巡视一圈,确认农场安全后便独自一人来到了荒地小屋。 这里除了佩恩的农场,还有一座伐木场,坐落在荒地东边,持有者是一中级巫师塞拉蒙,同样也是在审判中贿赂审判庭,最终判处贝亚特监禁的家伙。 塞拉蒙的二儿子,就是被贝亚特阉割掉的那一位。 维加幽灵似的走进伐木场,立刻有领事过来询问。 “我需要建造一座牧场,还需要至少三座这样的建筑,”维加披着兜帽,袍子是最普通的黑色。她抬手,几张羊皮纸飘了出来,“这是面积和需求,你们估算一下木头的数量。” 看见自动漂浮的羊皮纸,领事的态度立刻热情了不少,“好的好的,没有问题。您请和我这边来吧,我们找工头来计算一下。对了,我们也提供建筑工匠,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完全为您把这些建起来。” 维加拒绝了。 领事没说什么,将她引到休息室,点了三个工头进来。 他还顺便和女巫要了购地契约,确认没问题后开始计算。 最终,伐木场给了维加开了1800金的价格,被维加硬生生砍到1300金(预付300,收货后结清),还加了运输服务。 出来的时候,领事连脸都是黑的。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巫师,他早就让人把这货轰出去了。 走前,女巫微微垂首,“替我向塞拉蒙先生问好。” 领事奇怪地停下记录的笔,抬头,“您认识塞拉蒙先生?” 维加将兜帽向下扯,嘴角弯起,“会认识的。” 离开伐木场,开始在集市里逛来逛去。 牧场要盖,养殖的牲畜也要买。 不仅如此,牧草挑选、种植,水源的铺设,饲料的种类以及牲畜产出都必须确定下来。 原本这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可维加没有那么多时间。 好在21世纪和畜牧专业朋友做室友4年,耳熏目染了不少这方面的相关知识,维加不至于手忙脚乱。 她计算过(计算公式来自她曾经的畜牧专业朋友),她购买的10英亩荒地最多可以养殖800-3000头羊,外加180-650牛。 中间数值的差距源自于牧草的状态,如果牧草的品种分叶能力强、分枝多、茎干粗壮、味道甜脆且遗传稳定的话,那同样的面积,这种好牧草能喂养的牛羊数量是可以翻倍的,反之亦然。 维加心里已经有明确的选项了,在这个世界能找到最合适的,只有一种——玉米草。不是玉米,是一种强壮的牧草,形态和习性都和玉米很像,非常适合饲养牲畜。 如果在加上生长药剂的帮助,她10英亩的牧场搞个2500头羊+500头牛完全没什么问题。 都是肉啊!还有新鲜的牛奶羊奶,骨头汤! 女巫忍不住抿了抿嘴,脚步都无形加快几分。 没过多久,她就在集市里找到了售卖玉米草的摊位。她掏钱买了十六车老板培育好的、已经出苗的玉米草,并拜托老板帮忙送货,4个魔法日内送完即可。 老板招呼后面的少年过来装车,少年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不是有工人么?为什么还要我干?” 老板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干什么?!你不是人?你不能干活?没看他们都忙着呢么?!” 少年捂住脑袋气愤无比,“可我是你儿子!他们干活都给钱,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给你交的税是不是都喂狗了?!”老板一把薅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摔到车前,“行啊,你想要工钱,那从下个魔法月开始你的吃住还有税金都自己去交!至于工钱,就按照戴维的给你算!装满这一车3铜,快动起来!难道还要我把你那双金贵的手先洗干净么?!” 维加没有参与家庭争斗,不是眼前的景象让她陷入沉思。 话说,家里的三只学生汪也在无薪干活儿。 还有一只小巫师是不是也该接受正统教育了? 摸着下巴,维加离开了小摊,路过荒地大门时,她停了下来,透过敞开的门向外看去。 难民增加的速度慢了下来,或许是天气转凉,更多的人继续朝南走了。 两张熟悉的面孔低调穿梭在难民中。 第37章 回到农场,后背冷汗涔涔,可维加表面上却平静至极。 她第一时间找到了阿斯提亚,让她去通知其他两人,半个魔法时后在女巫小屋集合。 今天的事给女巫敲响了警钟,危机一直存在,她不能陷在安宁里,必须做出准备。 第一件事就是加固农场的警戒与防卫。 她花了大半个下午+一整夜的时间,在农场的每一寸围墙上都布下了魔力警戒魔法阵。这种魔法阵她在荒地小屋外围也布下过,相当于在围墙上拉起一道膜。 一旦有魔力触碰到膜,她会立刻感知到。 这是一件相当耗费魔力的事情,维加缓了好久才开始进行下一步,设置防护罩。 她的魔力支撑不了将整个农场护起来的程度,只能在农场前后两个门和几处巡逻薄弱的围墙设置上,包括高高的瞭望塔,视野很重要。 其余的地方只能一点一点去补上。 之后要确定的,就是人员的决心。 屋内,羽毛灯散发出银白色的光,幽幽烛火无声燃烧着。 维加坐在长桌这一头,阿斯提亚,所罗门和贝亚特则坐在了桌子另一头。 桌面上,摆着三张羊皮纸。 感受着郑重的气氛,贝亚特有点懵,“小姐,您有什么事,直接和我们说就行。” “这的确是件非常重要的事,”维加将羊皮纸推向对面,“你们先看看这个,看完之后,希望大家都静下心来,认真思考我说的话。” 三人接过一看,登时被上面的开头震惊了。 “聘用契约书?” “是这样的,”维加双手交叉,郑重地扫过三人,“黑蝴蝶目前已经彻底站稳脚跟,并且打开了市场,可你们总不能一直不明不白的给我干活。所以我撰写了这份聘用书,如果你们同意上面的条件,可以签上自己的名字,以后正式成为黑蝴蝶的一员。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考虑。” 贝亚特笑了一下,直接拿起羊皮卷,“小姐,不用考虑什么,除了你身边,我还有哪里可去呢?” 然而女巫却将女士面前的纸扣住了,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盯着贝亚特。莫名其妙的,贝亚特后背忽地窜起一阵凉意。 “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贝亚特波利,因为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的船一旦上了,就不可能再下去。”而且最重要的是,这艘并非是安全无虞的。” 贝亚特没太听明白,茫然看向身边另外两个人。 阿斯提亚已经签完了名字,扭头面无表情看着她。 所罗门叹了口气,将签好的羊皮卷双手推回去,拍了拍贝亚特的肩膀,“女巫小姐并不想真的开一间商铺,她的目的也不只是赚钱。还记得那天我们所有罪民聚集在一起时我说过的话么?我有想复仇的人,有想看到的未来,所以我才会选择林小姐,也只有她才有可能把我带到那一天。阿斯提亚也是如此。” 比起谜语人先生,红发女孩明显更加直接。 “我想要权利,我想爬的更高,”阿斯提亚说出了让贝亚特瞪大眼睛的话,“我想让现在的掌权人埋进土里,我想让平民也能住进贵族们的大房子,所以我选择了老师。你呢?女士,你想要的是什么?加入的后果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贝亚特缓慢地抿住嘴唇,一点点将她那份羊皮卷拉了回来。 “小姐,我女儿死去的那天,我也跟着一起死了。有时候死亡是最容易的事,这也是我没有杀死那个凶手的原因,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承受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 她的发髻干净地挽起,月光顺着缝隙覆在她的脸颊,将细密的纹路都温柔地包裹起来。 她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些血腥灰暗的日子。 她很后悔没有在女儿还活着的时候,多攒点钱给女儿买颗鸡蛋吃。她的宝贝从生到死,甚至都没吃过一口肉,而像她女儿这样的孩子还有多少呢? 贝亚特在农场这么久,已经明白了这不是她的错。有些人才应该为这种事负责。 “我要签的,小姐,”她原本不太会写自己的名字,是所罗门进厨房后教她的,“我没有那么大的理想,我只是……如果我能多拯救一个女孩就好了,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维加静静注视着贝亚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可能面对的结果是什么。” 贝亚特柔和地弯起眉眼,“小姐,我已经说过了,死亡是最容易的一件事,对此,我已经感受过无数次了。您放心,我明白的,全部。” 女巫停顿一瞬后放开手,“如果你已经想明白,我非常欢迎。” “谢谢,小姐。” 等签完名字,三人才在维加的示意下去看上面的内容。 “黑蝴蝶已经走上正轨,我们也需要明确的分工,”维加解释道,“首先,我希望所罗门能负责黑蝴蝶在黑市的摊位,包括记录订单,提交预定货物,维持稳定和秩序以及最重要的,信誉和礼貌。我可能前期会陪你一起,但我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更主要的内容还是由你来做。怎么样,你可以吗?” 所罗门:“您请放心,我会努力变得可以的。” “贝亚特,”维加转向另一边,“如果现在让你回到松木荒地,你能做到吗?” 回去? 贝亚特恍惚了一下,缓慢而坚定地点头,“我没有一刻不想回去。” “好的,黑蝴蝶新建设的牧场,我需要你负责那里。最开始几天不需要天天去,随机时间去,剔除掉那些不安分的人。” 贝亚特微微一怔,随即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可以的小姐,我一定帮您将牧场打理的顺顺当当!” “阿斯提亚。” 女孩几不可查挺直脊背,然后她听见老师说,“我需要你尽快熟悉药剂炼制的流程,这里的所有原料你都可以随意取用,但我想看到你在最短时间内可以独立炼制。还有,” 阿斯提亚屏住呼吸。 “之前一直没有时间,从明天开始,我会正式开始进行魔法教学,从战斗魔法开始。贝亚特会呆在松木荒地,阿斯提亚,我需要你在空闲时将所学的内容教给女士,可以吗?” “没有问题。” 阿斯提亚明白,她的年纪和外形实在不适合负责某些事,除了徒增麻烦以外根本毫无帮助。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抓紧时间学习,成为老师最骄傲的学生,到时候老师自然会交给她更重要的任务。 “至于工资,也就是工钱,”维加伸出1个手指头,“暂定每人每月拿黑蝴蝶纯利的1%,意思就是假如这个魔法月摊位上纯利润有5000金,那么你们每人的工钱就是50金,等将来牧场稳定运行后再重新计算。” 贝亚特第一个不同意,她急道,“小姐,这太多了!” “你们现在可是巫师,”维加微笑起身,“早点适应身份吧。对了,今晚的任务,熬药,练习魔咒——昏迷不醒和凶火焚烧至少要学会一个。” “动起来吧朋友们,”女巫拍着掌,赶鸭子似的将三人赶了起来,“闲散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学生们连忙收拾东西,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惊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在这个天气转凉,微风浮动,阴云稀少的夜晚,勇猛的青蛙终于!成功了!为女巫小姐献上礼物!” 青蛙的叫声犹如晴天霹雳,几乎震惊了每个人。 阿斯提亚瞬间起身,却被女巫反手按了回去。 “鉴于黑魔法书的危险性,你们在这里好好呆着,我先去看看。”维加转向所罗门,“可以麻烦先生帮忙安抚一下其他人么?” 所罗门弯腰:“为您效劳。” “可是,老师——”阿斯提亚伸出一只手,还想争取些什么,但女巫小姐已经走远了。 小姑娘握了握拳头,只犹豫了一瞬就立即跟了上去。 魔法水井。 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青蛙在泛着光的枝头跳来跳去,在看见日思夜想的身影后,那绿绿的家伙顿时变得热情洋溢。 “晚上好,尊敬的女巫小姐!您瞧啊,您忠诚的绿色骑士已经为您吞噬了诅咒!在这个微风凉爽,温度渐渐降低的日子里,您可以观看这本黑魔法书了!我做到了!这全都是因为您的魔力一直滋养着我,我能感觉到,感觉您的关怀担忧无助和——” “谢谢,青蛙先生,”维加抓起小蛙爪将它一把提溜到怀里,用一个拥抱直接堵住了青蛙嘴巴,“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不远处的阿斯提亚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不知道该为哪件事愤怒,但她的确第一次看见一只青蛙眼含热泪。 “喔~”青蛙的声音啪嗒啪嗒的,“能为您做事,是我的荣幸!您的一切特质我都能从魔力中感受到,那是远比太阳更炽热的坚定,远比大海还深遂的智慧,远比——” “你知道的,”女巫小姐额头的青筋蹦了出来,“我通常是个体恤的人,所以为了感谢你,我特意命厨房时刻准备着。现在,我们的天气预报员先生,想不想来一顿昆虫大餐?” 青蛙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它跳上肩膀,“真的嘛?” “当然。”女巫起身,白骨魔杖在空中划过,无数昆虫扑簌簌往下掉,地上的干草自动编出一个篮子,接金币似的接住所有昆虫。 “阿斯提亚,”藏在角落的女孩被抓了个正着,维加控制篮子飘到阿斯提亚面前,“麻烦你带青蛙先生一起去厨房,让山姆把虫子炸一下,裹上面粉和鸡蛋,用韭葱煎一下,撒盐和欧芹碎,可以吗?” 阿斯提亚认命地叹气,“好的,老师。” 世界安静下来。 维加将视线转移到树杈上,那里静静躺着那本黑魔法书。 指骨已经完全打开了,即使被水泡了很久,可书面上一点潮湿的痕迹都没有。 纯净的黑色封皮上空空荡荡,没有书名,没有署名,完全看不出任何内容。 第38章 一旦开始发展新项目,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维加平时要准备订单上的药剂,要看顾魔法种植园的同时教授学生们相关知识。 同时,辅导也不能停。她一个人,身兼魔咒课老师,药剂学老师,种植学老师,还外加魔力动植物老师。 这还没完。 新牧场也必须她亲力亲为。 在等待伐木场运来木头之前,维加去佩恩农场订牲畜。 因为她之前并没有养殖的经验,纯粹在畜牧同学身边耳熏目染,所以一开始,她保守地预定了450只母绵羊羔,23只公绵羊。再加80头母牛犊,5头公牛。 之后就是收拾这片荒地。 除草。 “请用魔法清理干净你们各自区域所有的野草,”维加面对着三位学生说,“只能用魔法,做得最快最好的人将获得神秘奖励。现在,请开始吧。” 种植牧草。 “请各位使用点播的方式播种,深度为两指,每个种窝里下5-6颗种子。阿斯提亚,控制好你的魔力,不要复制虫子。” 建造房屋和栅栏。 “图纸我已经拜托木匠帮忙画出来了,现在各位请用魔法尝试建造吧。”女巫微笑,“最后完成的家伙将受到惩罚——陪天气预报员青蛙先生一起在魔法水井上住三天。” “!!” 维加没忘记建设新的魔力水井。 图纸还好好的留着呢,只需要凑齐材料,花点时间,就能在牧场中起一个新的隐形水井。 她让三人大树周围开了一圈浅坑,将水引进坑里,形成一个小池塘,这样牲畜就能集中来这里喝水了。 经过一系列训练(摧残)后,三人对魔力的掌控程度跃上了好几个台阶。 毕竟无论是种植还是建造,说到底都是非常精细的活计。 在此期间,维加也没有闲着。 她在与衰败沼泽毗邻的位置,立起两个高且细长的木制风车,注入魔力之后,叶片会以一个标准的速度缓慢旋转。 不会掀起过大的风,只能将沼泽上空沉积的雾气吹散,让其不要流进牧场中。 “那是什么?”贝亚特仰起头,惊讶地问道。 “从没见过,但……看上去非常好用。”所罗门用手遮在眼睛上面。 “不愧是女巫小姐,”贝亚特真心实意笑起来,“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那些难闻的气味了。嗯?阿斯提亚呢?最近怎么总是找不到人?” “在这,”小女孩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手指悄悄将什么东西塞进腰后,她看向风车笑了一下,“老师太厉害啦!” 松木荒地也有不少人被高高的风车吸引,一些好事儿的巫师会骑着扫帚飞过来,可还没飞近就会被衰败沼泽惊悚的环境拦住脚步。 再加上一望无际的荒地,零星的空置房屋,久而久之也没人愿意往这边来了。 维加乐得没人打扰,不过禁飞魔法阵必须提上日程了。哦还有必须标明私人领地,请勿靠近! 要不要再买两只牧羊犬? 还有好消息。 山林农场的嘟嘟鸡们,终于孵出了第一批小鸡,足足四十多只。 毛茸茸的小鸡崽带着暖呼呼的温度,肉滚滚的在掌心滚来滚去,所有人都沦陷了。 维加欣慰无比,等这批小鸡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取毛做恒温帽子三件套和魔力扫帚了,商品单上终于可以加入新东西了。 女巫小姐离开她的小屋,打算找人商量商量。 柔和的阳光下,灰斑鸠一只只蹲在树杈上,黑色的眼睛在树枝的遮蔽下散发着诡异的光,循着维加的身影不断转动。 “是她么?”在距离农场一段距离外的树干上,灰驴动了动嘴唇,用气音问。 “应该没有错,”朱鹭面前漂浮着三张卡牌,不知道为什么,声音隐隐有些不稳,“牌阵显示,农场里只有一位领袖,女性,无论是魔力还是人心。根据我们的观察,应该就是这个女人没有错,农场里的其他人都对她非常恭敬。” 灰驴:“能占卜出她的等级或者魔力高低么?” 朱鹭指着右下角最后一张卡牌,面色不太好看,“无法确定具体等级,或许是我的魔力还不够……但是她的危险程度非常、非常高。” 灰驴扭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离开人群后径直去了农田。接着一个小姑娘抱着一只……被捆住嘴的青蛙偷偷摸摸走进了屋子,没过多久又偷偷走了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 “中级巫师么?”灰驴收回视线冷笑,“虽然有点棘手,但等山羊大人来了,就不算什么麻烦了。” 他自己刚刚升上中级,的确稚嫩,不过山羊大人是一位成熟的中级了,完全没有问题。 朱鹭在一旁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了。 中级……么? 可是……她从牌阵上所感受到的……那远比深海更幽邃的力量…… 不。 朱鹭紧紧抿住嘴,这个小小的破农场,怎么可能会有一位高级巫师出现? 那位瓦尔特大人也根本不会允许啊! 一定是我占错了,一定是! “我再试一次。”朱鹭刚收起卡牌,灰驴忽然撞了她一下。 “安静,有人来了。” 小路尽头,两匹马车疾驰而来。 农场大门立刻发出喊声,站在上面的士兵疯狂挥舞手臂,大吼,“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伦农,还有埃文斯!!” 昆第一个冲了出去,然后是更多的人。 阿斯提亚避开人群,急忙藏好怀里复制出来的黑色魔法书,站在高高的土坡上,然而她只在马车上看见一个人。 没有哥哥。 伦农获得了热情的迎接,大家七嘴八舌问他外面变的怎么样,不少人还直接爬上马车,去看里面的冬衣。 “我哥呢?”昆挤进人群,对着伦农喊,“我哥哥呢?!” “别吵别吵!”士兵把身上的人撕下去,“女巫小姐在哪里!我有事报告!” “我在这儿。”清晰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维加站在不远处,乱糟糟的人群瞬间安静,自发为她让出一条路。 伦农跳下车,一杯暖茶飞到他面前。 “别急,”女巫小姐说,“喝点水,缓一缓,我们坐下慢慢说。” 伦农的肩膀瞬间放松,僵硬的脸庞也终于缓和下来。 “小姐,”然而他却等不及了,“尤安走了!” 在女巫小屋里,奔波的士兵缓慢讲述了他们走之后的日子。 两人的路途还算顺利,虽然遇上几波冬季前出来讨食吃的野兽,但都有惊无险,就这样抵达三颗死树村。 按照尤安的嘱咐,伦农解掉佩剑,打扮成行商的模样,独自一人带着一车布料进入村子。 伦农愤愤不平,“明明入村税只有20铜币,可他们硬要加收马车税50铜!” 女巫小姐给了足够的路费,可他依然心疼的不行。 伦农晃晃悠悠,佯装巧合般来到了昆的家,刚好碰上昆的母亲将男人推出来晒太阳。 伦农和她打招呼,说出了那个他们早已商量好的话术。 “我隶属于名叫黑蝴蝶的商会,原本打算带着布料去找和商会有合作的村子制作冬衣,不料却在路上因野兽追赶而迷路。” 他向昆的母亲询问村子中有没有人会做衣服,黑蝴蝶打算聘用一些人,价钱好说。 埃文斯一家眼睛里登时冒出希冀的光。 后面的事情很顺利,埃文斯女士和她的孩子们同样善良,并没有将好事藏着掖着,而是招来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婶婶,还有两个年轻的姑娘,大家一起把活计接下了。 伦农给出的价格不高不低,做一件质量过关的冬衣是20铜。如果干得好,他表示黑蝴蝶以后还会来。 “请问您的商会只需要做衣服的人吗?”有男人怯生生地问,“需要会其他活计的吗?我、我会做木匠,我的兄弟还会打铁。” 伦农按照女巫小姐的吩咐,扫了一眼同样竖起耳朵的婶婶们,才高声说道,“黑蝴蝶是个非常庞大的商会,我们涉及的生意种类丰富繁多。如果这次你们做得好,我们下次会带不同的生意来。如果每次你们都做的可以,那我们也将把这个村子列为重点合作对象。” 绝大部分人都听不懂什么叫“重点合作对象”,但他们听明白了伦农的语气。 众人枯木般的脸上迸发出春暖花开的激动,做衣服的婶婶们也拿出了吃奶的力气。 然后,村长就请了伦农去喝茶。 女巫听到这儿,单手托脸,“他要多少?” “三成。”伦农伸出三根手指。 这已经是个高的离谱的抽成价格了,意味着黑蝴蝶每次雇佣这里的村民,都必须多拿出来雇佣费用的三成上交村长,村民们到手的工钱也得额外交一部分税金。 尤安和伦农详细说过村长的性格,那是个贪婪至极的家伙。虽然早年觉醒了魔力,可在魔法大学里什么也不干,导致魔法烂到家,只能委身在小小的村子里当村长。 天然的优越感和心态造就了他吸血鬼的性格。 走路要交行路税,房子上开窗要交窗户税,就连放屁都要交税。 什么?你说你不放?不好意思,除非把你的屁股缝住,否则你就只能被丢进监狱。 路过的商队尚且如此,跟别提落户在这里的平民了。三颗死树村家家户户都过的异常艰难,一年到头八成的收成都被村长拿走了。 “但我没有同意。”伦农嘿嘿一笑,“尤安提前告诉我了一个秘密——村长似乎和镇长的妻子拥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为此,我成功将价格压到了一成。您真应该看看当时那老东西的嘴脸,他甚至还想用魔法攻击我。要不是我说我们的商会庞大繁杂,由中级巫师坐镇,他恐怕都不会放我活着离开。” 第39章 第二天黑蝴蝶的开店,堪称盛大。 乌央乌央的人群从13街一直排到最外面,因为发生太多次明里暗里的争斗,以至于连集市规则都有些隐隐压制不住。 管理员被迫亲自震慑。 “玫瑰集市开市以来,我还从未充当梳理秩序的威慑路牌。”头发花白的纳西娅优雅向前,路过维加时低声说道。 “辛苦您了,”维加毫无羞愧之心,兜帽下的嘴角可恶地弯起。 她在管理员擦身而过时,从斗篷里伸出小指,轻轻挑了一下太太的袖口,“等结束了我请您喝酒,新酿的帕帕莓酒,真正的魔力果酒,您一定会喜欢的。” 纳西娅幽幽扫了女巫一眼,这才仰起头,伸出魔杖,走至街口,朝自己施展了一个扩音咒。 “请各位遵守秩序,玫瑰集市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使用攻击魔法与混淆魔法。违反者,将被驱逐。” 没有人不认识那头优雅的白发,就算是远道而来、首次抵达的顾客,也能认出管理员胸口挂着的玫瑰纹章挂坠。 所以,一时间蠢蠢欲动的家伙们都不甘地收起了魔杖,老老实实排起长队。 队伍像条蜿蜒巨蛇,倔强地盘桓在黑市中央。 就算一次只接待10人又怎么样?他们可以和同伴换着排,用廉价的银币雇佣平民帮着排,等到下次或者下下次开门,早晚会排到的。 于是在这空前壮观的一幕中,维加抬手打了个响指,刻画着黑色翅膀的帷幔缓缓向两侧拉开。 黑蝴蝶,新的一天经营开始了。 然而当她刚将第一位客人迎进来时,外面忽然挤上来一个人。 那人略过整条队伍。头昂的像只公鸡,脸肥肥的,几乎看不到脖子。 他一把拽住茫然的第一位客人,掸了掸领口,掸出一条篆刻着双鹰图案的金挂坠后,才傲慢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才是第一位。” 客人原本听他的话感到异常愤怒,然而那个公鸡男却向前一步,将脖子上的挂坠使劲往前一顶,冷笑道,“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话,顺便,瓦尔特大公爵向你问好。” 贵族纹章没谁真的能全背下来,可“瓦尔特大公爵”几个字却没几个人不认识。 大帝之下,吉利金国一共才只有两位公爵,他们每一位都是无比珍稀的高级巫师,拥有辽阔的封地,高度自治权,和数量庞大的军队武装。 其地位之尊崇,宛若高悬于天际的星辰,是连巫师也必须仰望的存在。 公鸡男的话语一出,刚刚还准备撸袖子的客人顿时萎了。 他即便万分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惹不起啊。 可他刚想丧气地往后站时,一根白骨魔杖忽然挡住了他。 是黑蝴蝶的店主,那个被黑斗篷包裹全身的女巫。 女巫面对公鸡男,语气里带着奇异的兴趣,“不好意思,您刚刚说您代表了谁?” 插队的垃圾行为让后面排队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愠怒。 公鸡男却根本不在乎,他慢悠悠整理了一下衣服,下巴高抬,骄傲地提高声音,“瓦尔特,瓦尔特大公爵。” 兜帽遮盖住了大部分脸,所以谁也没看到阴影下女轰地燃起大火的眼睛。 “真是太好……我是说,抱歉,”女巫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了,她用魔杖点向帷幔外,“玫瑰集市禁止插队。” “你在说我?”公鸡男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巫,将双鹰挂坠往前顶了一下,“你是否应该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一看我是谁?假如你的耳朵聋了,那我宽恕你的无礼,允许你向你的同伴询问一下对待我的方式。” “啧啧啧,”女巫轻轻摇了摇头,悄悄放大声音,确保让绝大部分的人都能听见,“非常抱歉,这位代表了瓦尔特大公爵的先生,玫瑰集市禁止插队,禁止使用任何攻击与混淆魔法。即使您代表了无比尊崇的公爵大人也不行,毕竟站在这里的每个人排队都排的很艰难。” 她余光瞟见走过来的管理员,向后退了一步,鞠躬说道,“烦请您给大家一个机会,我相信所有人都会感恩公爵大人的慷慨。” 看见女巫低声下气的样子,柜台后的贝亚特“噌”一下站了起来,被所罗门不动声色拉住。 公鸡男终于把高高在上的下巴放了下来,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巫,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警告,“还从没有人,敢让公爵大人排队。 “请您原谅,”女巫腰弯的更低,“我只是遵循集市的规则。玫瑰主人定下的规则,无人敢反驳。” 刚走过来的管理员:“……”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把玫瑰强行拽入火坑的维加,脸上挂起了恰到好处的礼貌,“先生,麻烦您排队。” 有人坐镇,后面的人群也像开闸的洪水般低声指责起来。 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指责中时,那声音便再也无法掩盖,同样也无法惩罚。 公鸡男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藏在人群中的家伙破口大骂着瓦尔特之名了。 他面色铁青,“疯了……真是疯了……一群蠢货!你们居然敢!” 管理员不愧是深受艾维斯信任的,她适时递上台阶,“先生,想必一路奔波您必然已经很疲累了。您可以先到金叶子屋休息,玫瑰将为您提供温暖舒适的躺椅,当然也包括甜牛奶,蜂蜜啤酒,或者热葡萄酒?” 公鸡男扯了扯领子,看了一眼维加,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热葡萄酒,谢谢。” 管理员将人带走了,队伍重新恢复安静。 黑色兜帽下,维加的笑容越来越大。 感谢愚蠢的瓦尔特使者,不仅成功坑了一把大公爵,还顺势帮维加将事情变得简单很多。 现在,每个人都变成了黑蝴蝶秩序的拥护者。 他们意识到,无论是谁,只要还想在蝴蝶手里购买商品,只能老老实实遵守规则。 否则,恐怕还不等管理员出手,被抢位置的人们也会冲上来把捣乱分子撕碎。 她站在摊位前,“欢迎各位。” 首先,结算上次的订单。 那位使用烟杆的客人对隐形小屋大加赞赏,“天呐,这下我的实验……我是说,我就可以真正避开他们了!太感谢你们了!” 再说两句您炼金术士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维加微笑着和他互留联系方式,“如果您未来还有需要,欢迎随时来找我们。” 其余的订单也结算的非常顺利。 接着就是接待新客人,记录订单,检查金币。 别说是所罗门了,连首次来这里的贝亚特都做的相当棒。 维加很欣慰,看着两人“哗啦哗啦”倒进兜里的金币,有种孩子(?)终于长大的感觉。 结束后,她亲自给摊位上了锁,顺便和没排到的顾客说“抱歉”。 看样子大家都不打算走,维加便干脆的从传送阵离开了。 之后所罗门带着金币回去,今天可是女巫小姐接管农场以来的第一个发薪日,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等待着,所罗门必须提前回去和算术较好的小偷一起整理金币。 贝亚特磕磕绊绊用魔力将身上的斗篷变成紫色带花的款式。她还举一反三,学会了如何把兜帽变成丝巾,浅浅遮住了小半的下巴。 看着她裸露在外干净的脸,维加什么也没说。 贝亚特已经和当初完全不一样了,魔力似乎微微拥有改善面貌的作用——巫师们都不怎么丑——再加上魔力充分的滋养,现在贝亚特完全是位气质雍容的女士了。 恐怕女士的女儿站在这里,也很难认出这位是她的母亲。 贝亚特整理头发,有些担忧,“小姐,那个男人,公爵的……没关系吗?” “不用担心,”维加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在黑市内,玫瑰的规则会保护我们。在黑市外嘛,他先找到我们再说吧。” 眼睛长在天上的家伙,怎么可能有那种脑子? “走吧,”伪装过后的女巫推开门,“我们今天很忙呢。不过在那之前,先带你去买魔杖。” 贝亚特选择了细条魔杖。 她原本想违心选择和女巫小姐一样的白骨魔杖,然而当她刚拿到手里时,骨片就割破了她的手掌。 这是极不合适的结果,没办法,贝亚特最后只能从心。 她们先去取预定的牲畜。 一大堆羊,一大堆牛,在栅栏里咩哞乱叫,吵翻了天。 农场的人掏着耳朵和维加确认牲畜的健康,没问题了几位牧羊人扬起鞭子,吆喝着将牲畜们赶了出来。 实在太多了,就算用魔法,也不知道要搬到什么时候去。而且这可不是魔力动物,如果突然被移到半空,恐怕当场会吓死一半。 所以只能用笨方法——赶过去。 农场有远离集市的道路。 穿越后,维加第一次看着这样的场景,漫山遍野的羊羔、牛犊,每一只都肉乎乎的,晃荡着脑袋瓜,乖巧跟随着牧羊人的脚步,穿过荒地,走过草场,像一幅美妙的油画。 贝亚特站在农场提供的马车上,紧紧盯着面前美妙的画卷,“小姐,这些……都是我们的?” 维加懒洋洋地枕着胳膊,“当然,也是未来你负责的,一定要把它们都养的白白胖胖的呀!我实在太想吃肉了。” 而且牛羊肉做出的火腿、香肠,也可以加入魔力植物做成速食。 她构思了好几种单品,比如疯癫蒜末小牛排,月光甜牛奶,莓果酱腌羊肝——只需要一个保鲜咒,这些被包装好的速食就能保持至少三个魔法月的时间。 第40章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农场里刚结束一场盛宴,羊骨加萝卜和洋葱炖了一大锅热乎乎的汤。羊肉直接炙烤,只撒盐和柠檬汁就非常香。 生羊肝加酸浆果、卷心菜、韭葱清拌,大家炫的连嘴都合不上。 如果不是起了风,阴云渐密,欢庆的美妙还将持续。 可现在,天空比平时更加黑沉,天气预报员不遗余力地通知即将到来的大风,众人只能无奈退场。 “午夜之后会变天的,哦天呐,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激烈的狂风了。”青蛙拖着半个比它大的羊心艰难蹦回了魔法水井。 女巫小姐在这里给它搭了一个窝,用的是柔软的地柏叶和鳞纹木,还有漂亮的,施了保鲜咒的野雏菊做点缀。 它一边和新鲜的羊心作斗争,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外面。 伟大的女巫小姐披上了厚实的毛毡斗篷,和两名士兵一前一后走出农场。她的头发在风中飘来飘去,脸颊白的发光,眼睛又大又亮,看上去简直美极了。 下午的时候它还以为自己和阿斯提亚会被发现,没想到女巫小姐对她们远比想象中更加信任。 这种信任令青蛙倍感温暖,曾经整个雨蕉树林里只孕育出它一只精灵,它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孤独让它本能去寻找过路的旅人,学习旅人的语言。 然而一只会说话的青蛙带来的惊吓远比惊喜更多,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平民路过了。 至于巫师,通常不会允许自己夜宿野林。 青蛙更加孤独。 直至来到这里,诶嘿!每个人都愿意和它说话! “希望阿斯提亚更加努力一点,”青蛙啃了一小口羊心,满足地砸砸嘴,“早点研究明白那本黑魔法书,可以尽快帮助女巫小姐搞定她想要的黑魔法。” 阿斯提亚是几天前找到它的,当时孩子只说了一句话——“老师似乎很想使用书里的黑魔法,可是她似乎忌惮又顾虑,我们应该帮忙。”——青蛙就立刻同意了她偷黑魔法书的要求。 在精灵眼里,能够帮助女巫小姐解决烦恼是无比荣耀的一件事。 阿斯提亚用复制咒很顺利的复制出了黑魔法书,青蛙则帮忙吸收掉了女巫设置的魔法结。 青蛙伸出长长的舌头,“biu”一下弹射到了最近的树干上,从上面汨汨流下的水流中喝上那么一点。 就在这时,它忽然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它抬头,看见一只又一只的秃鹫盘旋在头顶上空,这些翅膀巨大的家伙在黑夜里宛若幽灵,阴冷地俯瞰着整座农场。 冷肃的风同样吹到了瞭望塔上。 负责瞭望的士兵缩了缩脖子,“搞什么?明明还离冬季有两个魔法月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 他把身上的新大衣又裹紧了些——感谢女巫小姐为他们赶制的这些厚实的冬衣。放在以前,只有下第一场雪时,霍根才会允许他们从仓库取出冬衣,还是压了一年多,穿了好几年的那种。 每个人都冻的牙根打颤,手和脚冻成可怖的暗紫色。 然而今年,只是进入深秋,女巫小姐就带来了温暖。甚至值夜的士兵还能得到暖乎乎的热羊汤——厨房里有魔法控温的恒温暖锅,每隔三个魔法时,就有换班的同伴带来一碗。 什么叫幸福?吃的饱饱的士兵在掌心哈出一口气,摸了摸兜里还热乎的20枚银币,忍不住傻乐,有女巫小姐在才叫幸福啊! 就在这时,瞭望塔上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士兵吓了一大跳。 他刚想大喊提醒下面的人,忽然借着火光看见塔顶上掉下来一只翅膀。 灰黄色的,有点像麻雀。 有鸟儿撞到瞭望塔上滑下来了?今夜的确异常黑暗。 士兵忍不住站了起来,将身体靠在栏杆上往上看。 也许是角度的问题,他看不清鸟儿的具体情况,只能听见虚弱凄惨的啾鸣声和一只无力垂下的翅膀。 士兵有些于心不忍,也许是今晚过的太过幸福,他忽略了女巫小姐曾说过的“安全问题”—— “塔外风大,不要把自己的身体探出去。” 他脚踩住栏杆下方,一只手勾紧栏杆,将身体往上送,使劲伸出另一只手去够那只垂下的翅膀。 当整只胳膊全部伸出瞭望塔时,根本没有掉在塔顶的麻雀猛地张开了嘴巴。 那绝对不是麻雀的嘴巴!比河马还惊悚的巨嘴瞬间填满了瞭望塔上下所有空隙!比深渊鬼湖还恐怖的嘴里遍布着数不清的锋利牙齿! 一只麻雀,张开了一只凶兽的嘴! 下一秒,巨嘴轰然向前,一口咬住了士兵的胳膊,瞬间将人从塔里拖了出来! 士兵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看见塔上方的半空中无声悬浮着无数只麻雀,等待许久的所有麻雀一个个张开嘴巴,凶狠扑向士兵的身体。 转瞬之间,瞭望塔里变的空空如也,只剩两根细软的羽毛幽幽荡下。 “再等一会儿就能换班咯!”昆吸吸鼻子,去检查大门旁边的火把。 费迪南德在他身后打了个喷嚏,嘟囔道,“哪儿来的羽毛?” “又是麻雀吧?”昆又添了些火油,从墩子上跳下来,“最近附近的鸟变的特别多,我说——” “轰!” 昆闭上了嘴,和一队士兵同时转头,惊讶地望向农场大门。 “什么声音?”费迪南德愣了一下,下意识握住佩剑。 “好像……什么东西掉在农场外面了。”昆奇怪地看向上面的瞭望塔,“古斯塔夫在干什么?他怎么没声音?” “盖洛普,”费迪南德拧起眉,“你上去看看。” “是!”盖洛普立刻跑向瞭望塔,他爬的很快。 然而就在他快要爬到塔内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极为凶猛的巨吼。 昆脸色一白,“是野兽!” 冬季即将到来,野兽的捕猎次数会急剧增加,这样的事情在森林里非常常见。 不过士兵们不太担心,农场大门有女巫小姐的魔法防护,野兽们进不来。 但就在此刻,上方猛地传来盖洛普的吼叫声,“出事了队长!!有马车从山坡上摔下来了!三……不,是四个人被压在了里面!是狮群!狮群在上面,它们要下来了!队长,我们得救人!” 费迪南德心一惊,可他没有失去理智,“等等,古斯塔夫呢?” “不知道——这里没有人!”盖洛普转了两圈,“可能晚上吃太多了——” “该死的家伙!”费迪骂了一句,“尿急不知道说一声么!昆,你去报告一下女巫小姐,顺便通知贝亚特和所罗门,让他们准备草药救人,我去开门!” 他头低的太快,自然也就没看见在盖洛普说完最后一个字后,陡然抬头看向塔顶,然后一点点将身体探了出去。 塔上方,一只只麻雀瞬间包围了他。 下方,昆无奈地耸肩,“你忘啦?女巫小姐去采集月光甜菜了,这个时间还没回来呢。我先去找贝亚特他们。” 他快速跑远了,身后,费迪南德率领巡逻队快速打开大门。 门外的狮群刚巧冲了下来,闪烁着绿光的眼睛凶狠地瞪着他们。 没有了大门的遮挡,巡逻队们看见了地上一动不动的四个人。 “盖洛普下来看住大门,其他人和我一起去救人!”费迪南德喊完便拔出剑冲了出去。 然而当巡逻士兵们跑近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四个人没有昏迷。 他们睁着眼睛,嘻嘻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把你们引出来打开大门,真是不容易啊。” 每个人身上都披着漆黑的斗篷,带着深色的兜帽。 最前头那个,更是长着一双奇怪的长耳朵。 长耳朵,黑斗篷。 这是……巫师?! 费迪南德眼神骤变,刚想大吼出声,眼前便倏地划过一道幽光。 四根魔杖高举,低沉的吟诵砸在地面。 “风刃。” 阴风改道,利刃似的划破巡逻小队的喉咙。 费迪南德只觉得脖子一凉,所有的话语尽数淹没回胸腔。 魔杖上抬,五具尸体直挺挺飘向远处,就像某种大型垃圾,被随意丢弃于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 今夜的阴云格外浓重,黑漆漆的风刀子似的刮过。 农场大门沉默地敞开着,上面由维加设下的防护罩同样被开启了一个冰冷的口子。 四人快步走入大门,这一次,魔力防护没有被惊动一点。 “啊,”灰驴在门内晃了晃耳朵,低声向身后人叮嘱,“朱鹭带一个沿左侧走,我带一个走右侧。平民,杀死藏起来。巫师,不要轻举妄动。记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我们是来杀人的偷货的,不是来搞袭击的。如果被公爵知道了,那就把魔杖对准你们自己吧。哦对了,摘掉帽子,搞点灰尘或血迹,演的像一点。” “是!” 四人默契地抬手,造型各异的魔杖齐刷刷消失。 他们摘掉兜帽,换上茫然略带些紧张的表情,向两个方向走去。 昆在厨房里找到了贝亚特。 女士正在练习魔咒,咒语构成的火焰持续煮着热蜂蜜酒,锅台上上还温着奶酪煎羊排。这是她的习惯了,等女巫小姐回来时,就有暖乎乎的东西可以吃。 听见昆的话后,贝亚特疑惑地起身,“狮群攻击了马车?可是现在已经快进入冬季了,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进山?” 昆摊开手,“可能是迷路了,大概率是商人吧,想趁着冬季来临前再运一次货?我猜是这样。” 也许是看出贝亚特的担忧,昆安慰,“不用担心女士,外面可是有女巫小姐设下的防护呢!” 第41章 “那些,蠢货。” 山羊望着远处火光映照的天空,头疼地骂了一句。 看来只能速战速决。 他们可以偷袭公爵的农场,可以偷走所有药剂。前提是绝对不能被公爵知道是他们干的,否则顺藤摸瓜,直接就能查到索耶伯爵身上。 “要,快一点了。”山羊的视线落在下方奔跑的三个人身上。 那是发现农场出事后,拼命往回赶的女巫和她的士兵们。 山羊眯起横瞳,魔杖轻点,“牢笼。” “哗啦!” 一瞬间,森林仿佛活了过来。所有的树枝、藤蔓和石头疯了似的缠绕向奔跑的人。 石头绊脚,藤蔓缠腿,树枝锢住胳膊。 两名士兵冷汗“刷”一下流下来,“有巫师!” 他们抽出佩剑拼命劈砍,然而女巫反应更快,白骨魔杖在空中划出半个圈。 “龙卷风!” 平地风起,打着旋儿变成狂乱的倒三角。 两道龙卷风一前一后,陀螺似的搅碎了所有被魔力控制的树藤,牢牢将士兵们护在中央。 他们回头大喊,“女巫小姐!” “走,跟着风。”维加将魔杖往前一送,龙卷风倏然向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士兵们对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他们留在这里根本没用,巫师的敌人,只能是巫师。没有魔力的他们就是累赘,会让女巫小姐束手束脚。 山羊看着那两道造型奇怪的风,抹了抹头发,“怪不得,朱鹭说,她是唯一,难对付的。既然这样,火牢。” 一根树藤“噗呲”一下烧了起来,紧接着无数树干与落叶全被点燃。 烈火熊熊,仿佛红黄色的笼子,牢牢将中心的人包围。 浓烟遮蔽了天空,更糟糕的是,龙卷风残留下的厉风加重了火焰燃烧的趋势和速度。仅仅几个呼吸之间,维加周边已经都是大火了。 山羊精准控制着火牢的范围,确保女巫老板不会被烧死,也不会被浓烟呛死。 他在等她晕倒,或者投降。 魔力在他手中像最听话的玩具,或大或小,或生或灭,纯熟且恣意,这就是中级巫师的能力。 这种火没办法用水浇灭。 维加用袍子捂住口鼻,在原地转了一圈,一圈小火登时烧了起来,直接将这一圈的所有草叶全部烧了个干干净净。 隔离带。 接着,“地陷!” 白骨魔杖所指的脚下,地面登时往下坍塌,维加坠落时没忘记向上补了风。 风裹挟着烈火烧的更加凶猛,浓烟滚滚弥漫,让山羊也看不清火牢内的景象。 横瞳眯了起来,山羊不确定地嘀咕,“在挣扎?” 塌下去的土块被铺成了吊桥样式的窄路,维加一边跑,一边将后面塌陷之处补回去,顺便加大风的威力。 火势连天,女巫终于在一处塌陷地中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一处坑洞! 就是这里了,卡利前往农场时挖出来的地洞! 地精是生活在地下的种族,天性使然,它们肯定不会只挖出一条路来,更何况它还往返于农场这么多次。 维加钻了进去,陷下去的泥土瞬间恢复抚平。 开玩笑,她大本营都遭了灾了,她怎么可能还傻到在这里打架?!救人要紧啊! 维加沿着地洞一路爬过去,在半路居然遇到了青蛙。 “我追寻着您的魔力而来!”青蛙一把鼻涕一把泪,“出事了!他们在阴云下攻进了农场!烧起了好大的火!” “别急,”维加声音里带着能抚平人心的冷静,她让青蛙跳到她的肩膀上,加快速度,“慢慢说,都是什么样的人?” * “咒杀!” “噗呲!”秃鹫爆开,化成一滩血水。 与此同时,灰驴手臂上的蜈蚣也跟着爆开,他的手掌瞬间被炸出个血洞,魔杖掉地。 蝎子蜿蜒着爬到小臂上,蝎尾一扫,一只黑色的蠕虫从皮肤里爬出来。 灰驴面色惨白,他捂着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这是……黑魔法?!” 每一只秃鹫都是灰驴魔力召唤出来的,秃鹫就是连接着他身体里魔力的开关。 而现在,这个开关被阿斯提亚的血肉注满了。 女孩身体上被撕咬下来的部分,都在她的催化下变成了最深刻的诅咒。 咒杀。 以我之血,屠你之身。 阿斯提亚甩开手里的秃鹫,从地上又捡起一只。她瞳孔里红光更盛,血几乎染透了她的衣服。 疼,太疼了。 比被隐盾蛛咬到的时候还疼,比听见哥哥要走的时候还疼,比知道自己永远都没有妈妈的时候还疼。 生理性的眼泪就没停过。 可她还是攥住了秃鹫的脖子,抬眼看向对面逐渐恐惧的男人。 “我……不是孩子了,”阿斯提亚扭曲地笑了一下,密密麻麻的诅咒爬满她的手,“老师说过,我是……战士,我能、能杀你,也能……护住这里。” “去死吧。” 咒文吞没了秃鹫,灰驴大惊失色想去捡地上的魔杖,然而下一秒,他的胳膊爆炸了。 “啊——!!” 蠕动的血肉迸溅到了另一个同伴身上,正在战斗中的他无知无觉。 诅咒爬上了阿斯提亚半边身体,她控制不住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 可她没有停。 她能动的那只手捡起秃鹫,两只,然后看向正朝伦农伸出魔杖的家伙。 “去死。” “刷!” 一道厉风割了过去,瞬间割开了那人的脖子。 不是诅咒。 阿斯提亚愣了一下,下一刻,她血肉模糊的手腕就被温柔地握住了。 一个人落在了她身后,带着泥土的味道,像冬日里的薄毯,把阿斯提亚轻轻抱住了。 “抱歉,我来晚了。” 眼泪“刷”一下流了女孩满脸,她手里的秃鹫被拿掉,一只洁白的魔杖从她身后伸了出来,对准灰驴,“风刃。” 磅礴的魔力汹涌喷出,无与伦比的风刃宛若死神镰刀,海啸般扑向震惊的男人。 “防护叠——” 灰驴的魔力罩犹如干瘪的树叶,风轻轻松松将其割开,接着,瞬间划过他的四肢。 噼里啪啦。 身首分家。 无数秃鹫与灰雀霎时消散。 所罗门捂着一只眼睛连滚带爬跑向阿斯提亚,伦农他们使劲抹了把眼泪,纷纷扔了剑冲了过来。 青蛙拖着一个大袋子蹦蹦跳跳,“快来!兄弟们!我这里有治愈药剂!” “帮我照顾一下阿斯提亚。”维加和所罗门说,“让青蛙吸掉她身体里的诅咒。” 说完,她跑向另一个方向。 黑袍卷出雷霆之势,阴云在脚下翻涌。 维加的仗尖在地上狠狠一划,一道裂缝陡然在地面出现。 那个被烧成火球的男人正哀嚎着接受朱鹭的水洗时,后背的大地猛地开裂,他立刻掉了下去。 紧接着,裂缝瞬间抚平,那人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 “黑猫!” 朱鹭大叫,刚要抬手,一股巨力忽然踹向她的腰。 维加拽住她的头发硬把人扯了回来,手掌从背后掐住朱鹭的脖子,“梦魇降临。” 朱鹭的眼神登时变了。 极度惊惶,极度恐惧。 她凄惨地大叫,手指不停抠着自己的脖子。 维加踩断了她的魔杖,扯着她的头发走到地上躺着的人旁边。 贝亚特半条手臂被烧成了黑炭,只剩灰黑色的骨头,胸前的血犹如盛开的蔷薇。 山姆和昆倒在不远外的地方,周围七零八落都是士兵。 维加不敢去看他们是否还活着,她什么也听不见了,胸腔里像塞进一块巨大的冰。 她挥动魔杖,伸缩袋里飘浮出一瓶瓶治愈药剂。风轻柔地将趴着的人翻过来,摆到贝亚特身边。 治愈药剂自动打开盖子,倒进大家的嘴里。 衣料自己撕开,缠在伤口上。 “逃跑,不好。”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维加垂下眼,手上的脑袋瞬间转了半圈。 朱鹭的眸底失去了所有光,软趴趴倒在地上。 山羊漠然地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你,无法,激怒我。” “那真是太可惜了,”女巫转过身,眼睛黑的吓人,“只有我一个人被激怒,真是太可惜了。” “你,究竟,是谁?”山羊把玩着他的细条魔杖,“这里有,会黑魔法的,孩子,瓦尔特不可能,允许。你,刚刚,还掉了,这个。” 他拿出抑魔镣铐。 中间的断口清晰可见。 “据我所知,近几十年,只有,一个女巫,被判罪。”山羊若有所思,“可你,完全,不是,实习巫师,的水平,你,轻而易举,杀死了灰驴。” 灰驴虽然勉勉强强刚升上中级,可他的实力摆在那里。 山羊:“你究竟,是……” 维加:“闭嘴吧,星星坠落!” 山羊脚底亮起一个硕大无比的光圈,那光芒催乱了天空的阴云。无数亮起的星星垂直往下砸,每一个都像陨石。 山羊才刚刚举起魔杖,一颗冒着星光的石头轰然砸在他脑袋上! 星星持续砸了十几秒,地面塌出一个大坑。 维加没有停,她高举手臂,地上散落的剑一个个飞了起来,嗡鸣着绕着大坑打转。 等坑里某处忽然爆开时,剑尖齐刷刷捅了过去。 山羊折断了剑尖,抬手甩出锋利的冰柱。 巫师的战斗地动山摇,布尔韦尔捂住屁股惊恐爬出了屋子,“出、出了什么事?”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不远处的天边魔法映亮了黑夜,噼啪的爆炸声让布尔韦尔差点吓尿了裤子。 他手脚并用向红砖房爬去,路过厨房旁边的空地时,偶然看见一群熟悉的人正惊慌无措地围着谁。 第42章 山羊幽幽转醒的时候,外面天黑的像是末日。 混乱的雨声带着寒意钻进骨缝,他感觉浑身上下哪里都在疼。 下意识想要动动手指,却没有反应。 横瞳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山羊重新将头搁到了地上。 “你很平静,”在他头顶的上方,女巫居高临下望着他,“我还以为会看到惊恐,毕竟感觉不到手的体验,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妙的感受。” 山羊摇摇头,“我,失败,了,这是,我应得,的。” “那就说说吧,”维加拉过椅子坐了下来,视线从他被魔力附着的四肢上扫过,“说说你们是谁,为什么来。如果你不想说,我也可以直接让你的尸体和我对话。” 出乎意料,山羊没有抵抗,他似乎彻底放弃了,语速很慢却很清楚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维加的声音变得很冷,“所以只是为了魔力药剂?索耶要我整个农场的命。” 山羊看着她,“你,不知道?平民,的命不算,命。” 女巫沉默了很久,才自嘲般开口,“现在,我就算死掉也不会忘记你这句话了。但是,如果连公爵的领地都敢动,东部的战争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了?” “是,”山羊平静地说,“地精,很麻烦。它们有,炼金武器,还很难,杀死。伯爵,死了很多,人,丢掉了,三座城。他想,尽快,结束。” 他还说了很多,维加终于搞清楚了东部前线究竟是怎么回事。 巫师数量稀少,肯定不能像大头兵一样丢出去。 所以这个时代,打仗最常用的,还是平民。 通常贵族们会驱使大量奴隶当前排,消耗对方的有生战力。之后以平民士兵携带冷兵器入场,加大输出。 巫师通常作为指挥出现在阵中部的位置,用魔法骚扰,并扩大己方优势。 这一招通常无往不利,但是,让索耶没想到的是,地精国居然拥有炼金武器。 即便是剑与魔法的世界,炼金术依旧是神秘的。 就连巫师都鲜少碰见活的炼金术士,大帝开出了极其优渥的条件,也没有一个炼金术士肯进入宫廷,接受驱使。 所以没有人对炼金有一个完整的概念,也根本不知道那帮离群索居的疯子究竟都搞出过什么。 这也是当那个武器抬上战场,只用了几下就轰飞了他六个珍贵的巫师指挥时,索耶为什么彻底懵掉的原因。 “伯爵的,呆楞,影响了,士气,”山羊一字一顿地说,“第一次,进攻,就,失败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最终,原本信心满满的进攻计划,逐渐变成了胶着战。 到现在,就算那神秘的、威力巨大的炼金武器没有再出现过,前线的天平也逐渐远离了索耶。 大批大批的领民死掉,有不少巫师也命丧地精手下。 再加上索耶不知节制的从领地中掠夺粮食,造成了无数人口的流失。 平民逃亡的越多,能补充上战场的就越少。 一时间,惶恐不安的氛围笼罩了东部,一部分巫师甚至也开始游离不定。 索耶不止一次向周边发送过支援的请求,可是,别忘记这是封建的领主时代。 贵族对自己的领地有自治权,每个领地都像一个小小国家。 出兵帮你忙?给我什么好处? 钱,你打仗都用得差不多了。人,不少巫师都跑没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们付出的?更何况你还是主动挑起战争的,打算吞并地精国的一方。 最重要的是,地精国也并不好过。 长期的战争同样让它们摇摇欲坠,它们只是拼尽全力撑着。 大家冷冷地看着两大领地挣扎,就像鬣狗静静等待着战争结束,这样就能咬死虚弱的家伙,获得两份食物。 原来是这样。 维加明白了,地精卡利之所以突然和她摊牌,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小打小闹不行了,东部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这才是卡利拼着和一个稳定渠道翻脸也要明说——索耶拼着被大公爵报复也要不惜一切代价袭击山林农场的主要原因。 维加:“最后一个问题,索耶为什么要攻打地精国?还是没有联盟的情况下。” 山羊说,“确切的,消息,地精,下方,发现了,稀有,矿洞。”他缓慢眨了下那双山羊的眼睛,“非常、非常,稀有。” 如果是这样的话。 维加脑袋里迅速构建出一个计划。 一个冰冷的,却犹如岩浆喷发的计划。 这一次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她要保证绝对的完美,她再也无法接受任何一位珍视的人离开,她要给所有信任她的人一个交代。 这需要地精。 地窖里,一张羊皮纸在自动羽毛笔的书写下飘出地洞门,在卡利绝对能看见的地方挂了起来。 女巫转回头。 把索耶大大小小的情报全都挖干净,将山羊角的具体位置和藏货地点记清楚后,她抬起魔杖,“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横瞳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你,不问问,我,有什么,遗言么?” “没必要,我不会替你去完成。”魔杖顶端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女巫的表情,她眸底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情绪,“从你决定攻入农场开始,就应该做好了准备。” 山羊仔细端详着女巫的面容,片刻后,他闭上了眼睛,“你是,对的。我也,明白,我,为什么,会输了。” 他睁开那骇人的横瞳,认真地说,“请,让我,自己,来吧。谢谢。” 维加直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烈火燃烧,仿佛不久之前。 回到小屋,所罗门放开手里的人,“小姐,已经把她捆好了。其他人都烧成了灰。” “沉沉深眠。”望着晕过去的朱鹭,维加补了一个昏迷咒。 她没有杀她,山羊肯定也知道。 至于为什么要留下朱鹭——“我们必须要撤离,”维加迅速嘱咐道,“所罗门,去叫所有人收拾东西。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我无法确定山羊通知了索耶多少,所以我们必须走。” 所罗门:“那农场怎么办?” 维加果断道,“烧掉。做出被洗劫一空的假象,然后烧掉。我的尸体,也会出现在这里。” 朱鹭会代替她成为“维加林”的尸体,感谢塞西莉亚的黑魔法吧,她终于有机会实践了。 至于失踪的朱鹭,刚好可以变成那个“携款潜逃”的人。 瓦尔特会发现这次的袭击来自哪里。 祸水东引,引到狗咬狗的方向。 说干就干。 经历过一次真正的死劫,所有人都成长了不少。 维加先将她小屋里的东西全部转移到了荒地小屋,然后运到牧场。 她给留在这里的牧羊人施展了昏睡咒,之后在安全的房子里草草画了个传送阵,连接荒地小屋。 至此,搬家开始。 最先转移的,是伤员,包括贝亚特、伦农、昆、阿斯提亚在内的二十几名人妥帖的转移到了温暖的新房。 之后,是活着的人和重要的生活用品。 维加没忘记厨房、珍贵的种植园、水井下方已经长大一圈的卵和鸡舍。 其中种植园和鸡舍最难,这些带魔力的小家伙们每一个都珍贵无比。 维加来不及一株一株移植魔力植物,干脆直接用魔法将种植园下方的一整块地全都铲掉,用隐匿咒漂浮着搬过去。 然后再用天塌地陷扫除痕迹。 至于鸡舍。 “昏迷不醒。” 所罗门用绳子将嘟嘟鸡捆在一起,装进硕大的布袋扛了过去。 鸡舍则被拆成三部分,蠕舌苔藓带着底部的地皮与地基一起搬,剩下的一块块搬。 绚烂的魔力在黒寂的雨夜盛开,仿佛一朵朵昂首的花。 而那些卵则被好好装在盛满魔力之水的木盆里。 但魔力水井没办法移动,在青蛙痛哭流涕中,维加摧毁了水井,让它幻化成一捧薄雾,仿佛虚幻的墓碑。 路过黑市的时候,她去里面走了一圈,买回来了替身魔法所需要的东西:沾满鲜血的屠刀,破碎的全身镜,柳树根以及死亡足虫的心脏。 她再次打开了塞西莉亚的黑魔法书。 [您是否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呢?那么废话不多说,让我们开始吧! 首先,请用您的血浇灌将死亡足虫的心脏,并用屠刀搅拌。别怕疼我亲爱的,涌动的鲜血是多么美妙的东西呀!尤其是从自己的血管里涌出来,猩红的,温热的,像新生儿一样令人激——] 略过,下一段。 [——浇灌直至屠刀和死亡足虫的心脏同时变成黑色。请务必记住,一定要是纯正的黑色。如果在颜色没有变黑之前,您就停止浇灌,那么最后您不会制作出替身,而会制作出饥饿的虫母哦!那绝对会是一场灾难!嘻嘻! 如果您觉得心脏的颜色可以了,就和我一起进入下一步吧,把您准备的心脏切成7块,连汤汁一起喂给新鲜人类吃掉。 看她的皮肤,哦是的,她的眼睛已经睁开且再也不会眨动了,血管也应该已经变成了黑色。请查看她的舌头,是否变硬并孵化出了奇怪的东西? 不要害怕,这是开启下一步的关键。 好了,现在,请将人类放在您的影子上,头和头要重叠哦! 然后将破碎的全身镜立在人类的头顶,既能照出她的头颅,也能照出您的身体。 注意事项二:镜子中您的脸和心脏的位置一定要是破碎的。 第43章 女巫小姐强大的凝聚力在此刻终于展现出来,即便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一夜,即便失去了农场,大家也没有就此散掉。 纵然每个人心头都萦绕着趋之不散的惶恐和迷茫,可只要看见那道身影还在面前,他们心里就能凝聚出一股气,支撑着他们继续向前走。 曾经的罪民自发承担起了厨房的工作,确保每位同伴随时随地都能吃到热乎的食物。 伤患身边一直有人贴身照顾,被血浸透的棉布换了一遍又一遍,热水盆里一直冒着热气。 无知的牧羊人屋里迎来了新的学徒,他们自称是女巫小姐的下属,将来要真正接管牧场的人。 这几人认真讨教饲养牲畜的知识,用功的程度让牧羊人还以为他们中了某种诅咒,吓的差点连夜收拾东西跑路。 种植知识学的不错的家伙根据女巫小姐的想法,在牧场南部圈出新农田的位置。 即便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大棚”是什么,但女巫小姐一定早就想好了办法,他们只需要将前期所有一切都准备好,尽量让她省些麻烦。 尽管噩梦才刚刚过去不到一天,新的、比以往更加坚韧的生命力在这座崭新的牧场上冉冉升起。 还有更好的,这一次意外结束后的第二天午餐后,有五个人同时觉醒了魔力。 他们包括两名曾经的罪民——小偷亚力士和女巫曾从野猪嘴里救下的另一人,恶徒韦伯。 士兵中有三人,伦农和费迪南德最好的伙伴普利莫、金吉。 这是件好事。 维加基本可以证明,只要摄入的魔力植物足够多,无论是谁都可以觉醒魔力。 魔力并不是神明的馈赠,魔力是这个世界赠送给人类的礼物——全体人类。 只要当魔力之花开遍整片大陆,每一个平民都有机会成为巫师。 两天一夜没合眼的维加踩着满地金红色走到魔法水井旁边,清澈的、由魔力之水蓄出的小池塘里,静静躺着一个人。 阿斯提亚的红发摇曳在水中,青蛙不遗余力趴在她的额头吸收诅咒,黑色的符文扭曲着朝她头顶汇聚。 女孩的诅咒远比塞西莉亚的黑魔法书程度轻,所以看见她来,有余力活动的青蛙张开嘴巴,“咕噜咕噜”冒出一团黑色的气泡。 “尊敬的女巫小姐!”还带着哭腔。 维加拨动了一下红发,“她还好吗?” 阿斯提亚是用自己的血肉去施展的咒杀,达成的诅咒同样盘桓在她的伤口之上。 如果不能及时清理干净,这种诅咒会一直留在她的身体里,并逐渐蚕食她的灵魂,让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诅咒很深……”青蛙用脚蹼抹了把脸,“不过请您相信我,在今夜的暴风雨结束前我一定会为您带来好消息的!” “谢谢,”维加刚要起身,忽然又蹲了回去,“等等,你刚刚说,今夜也是个暴雨之夜?” 青蛙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冰雹,巨风,连百年大树都会被连根拔起的暴雨之夜,可不是昨晚的风雨能比拟的。我非常建议十岁以下的孩子呆在父母身边,这种夜晚连猫头鹰都不会离开家门。” 维加心头一跳。 她从伸缩袋里掏出一瓶活力药剂直接干掉,转身就走。 “所罗门,如果地精商人来了,请它到我的屋子等我。” “是,”所罗门望着她,“您要出去么?是否需要我帮忙?” 维加张了张嘴,视线扫过被布条包住的眼睛,“不……没什么大事,你好好休息。” 如果她自己搬的话,来回三趟应该就差不多了。 女巫轻轻吸了口气,避开所有人,悄无声息带上一摞木料和搬过来的粟米出了荒地。 格瑞斯、汤姆还有许多难民仍在露天的野外。 连续两天的恶劣天气,毫无遮蔽的他们一定会出事。 她得去。 然而当她赶到荒地外时,却意外遇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谢里登??” 看着身背巨剑的人露出疑惑的目光,维加无奈表明身份。 “哦,晚好,额……”骑士确认不知道眼前被兜帽遮盖住脸的女巫的名字,只能尴尬挠头,将店铺名安了上去,“黑……黑蝴蝶小姐,我替我家大人而来。他说大雨会造成疾病的流传,如果领地外一次性死太多人很容易爆发瘟疫,所以我们昨晚就开始忙了,今天已经搞的差不多啦。真希望这该死的暴雨早点过去,是不是?不过,这么晚了,您来这儿是做什么?” 维加:“和你做一样的事。” 在谢里登身前的,是一座座长长的、看起来非常简陋的临时木制窝棚。 虽然简陋,但维加注意到木屋的每个衔接处都画着加固防护的魔法阵,地面上还铺了用鱼人皮制作的防潮垫。 不少工人忙碌着下料,建设。 还有几个士兵挎着长剑在周围维持秩序。 难民们瑟瑟发抖挤在窝棚内,正惊惧又茫然地望过来。 谢里登看起来并没觉得艾维斯大人让他做的事有什么不对,他简单的脑袋想不明白更深层次的问题。纯粹是主人怎样吩咐,他就怎样做了。 就是这活儿有点累人,那些难民不停地跪在地上询问窝棚要不要付钱,非得咆哮着告诉他们“不用!艾维斯大人有的是钱!”后,他们才齐刷刷闭上嘴巴。 真想赶紧结束啊,谢里登指挥着手下,懒懒打了个哈欠。 维加却慢慢松下肩膀。 她在难民堆里找到了熟悉的身影,还好,大家活到了再次见面的时候。 魔杖挥动,带来的木料被切开成一捆捆木柴,塞进脚边的石头变成的石头火炉里,点燃。 火光驱散寒冷。 接着是足量的粟米。 有谢里登带的人在,没人敢闹事。 “我还有事,可以麻烦你们吗?”女巫指着粟米和石头锅,取出一瓶活力药剂扔过去,“这是谢礼,我没办法在这呆太久。” 谢里登欢天喜地接过,“当然可以!” 当一个个装着粟米的大布袋飞过来时,有难民睁大眼睛,“看!是吃的!好多好多吃的!” 格瑞斯倏然扭头,一整袋粟米恰巧落到她手边。 只是这个袋子和其他袋子不太一样,这个袋子上……她凑近一些,借着火光看清了上面的纹样。 那居然是一只蝴蝶! 黑色蝴蝶振翅飞翔,从袋子上将自己“摘了“出来,在她脖颈绕了一圈后缓缓变成一条黑色项链,蝴蝶的造型。 窝棚外,被黑斗篷裹住的女巫远远面朝她矗立了几秒后才转身离开 格瑞斯一下死死抓住汤姆的手腕,低声道,“是……是那位大人!是黑蝴蝶,是聘用我们的那个牧场!大人没有忘记我们!神主啊汤姆,那位大人居然亲自来了!!” “宝贝!格瑞斯!”汤姆没看见什么大人,也没注意妻子脖子上的新装饰,他瞪着自己的手,脸色变紫,“轻轻轻点!” “快点!”格瑞斯珍重攥着银链,紧紧抱住满满一袋粟米,“悄悄把我们的人叫过来,告诉他们大人没有忘记我们,黑蝴蝶真的没有放弃我们!” 天展眼就黑。 山林农场上空,苍鹰盘旋鸣叫。 锐利的视野内,是枯萎的山头和烧成灰的房子。 遥远的古帕斯郡,公爵府邸里燃烧着温暖的魔法火焰。 这让府邸所有角落都始终保持着舒适的温度,数不清的平民女仆低头打扫着,光是厨房里就有超过20人负责公爵一家的每日料理。 确保公爵一家随时随地都能吃上或喝上他们想要的东西。 然而议事厅里,气氛却不怎么美好。 “你说什么?”瓦尔特提高声音,惊雷在城堡外炸响。 这是一个黑的像墨汁涂抹天空一样的夜晚,狂风呼啸,阴云压顶,豆大的雨滴疯狂砸下,仿佛有神明在哭。 桌对面的胖男人吓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公爵大人,我、我没有撒谎,那个黑蝴蝶的老板和黑市的玫瑰是一伙的!她们知道我作为您的代表,非但不给我任何礼遇不说,还直接不客气地把我赶了出去!” 管理员当时将人请到金叶子屋,看似是给“瓦尔特”的名号一个台阶下。 实际上呢? 当胖男人重新出来后,才惊愕发现,他再也排不进队伍了! 黑蝴蝶的队伍比公爵的领地线还要长!并且再也没有人会因为大公爵的名号主动让出位置! 后面倒是有不少人争先恐后想要为公爵出力,可胖男人根本不可能排到那么后面去。 黑蝴蝶一个魔法周才开两天,等轮到他,公爵大人都该入土了。 没办法,胖男人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古帕斯郡,义愤填膺和他的主人报告。 果然,公爵的脸色阴沉下来,就像他的宠物马拉在了他鞋上。 “佩恩家的那个小儿子,最近风头是不是太盛了?” 胖男人擦了擦汗不敢说话,管家安安静静保持着躬身的动作。 “算了,”公爵想了想吩咐他的管家,“等过几天,你亲自去一趟,看看那支玫瑰是否真的谁也不认。” 德威特弯腰,“是。” 窗外的雨更大了,狂风几乎将雨幕吹成了横向。就在此时,窗子忽然自动弹开,一只硕大的苍鹰带着瓢泼的雨水冲了进来。 苍鹰是魔力召唤物,不会被淋湿。可它仍然像刚从湖里游出来似的站到了它的横杆上,闪烁着碎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它的主人。 刚举起魔杖将窗户关严的德威特呆住了。 随着他和苍鹰对视的时间加长,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第44章 “如果我没看错,”卡利坐在新的女巫小屋里,语调讥讽,“这座新建设的牧场名叫蝴蝶?天呐!尊敬的女巫小姐,您简直给卡利上了无比难忘的一课!” “别这样,先生。“维加坦然坐了下来,“我还答应了你的请求,还记得吗?我答应会为你批量提供魔药剂,其他人至少排队十个魔法月,才有机会见到我。” “你!”卡利气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狡猾的女巫! 卑鄙的女巫! 还记得很早之前女巫就从它这里购买过疯癫大蒜和火头菇的种子,当时它还好心劝过,说魔力药剂根本不可能人工培育,可女巫怎么说的? ——“我只是想想试试,不死心而已。” 谁知道她却披着蝴蝶的皮,早就将药剂卖给全大陆了! 而它!女巫的第一个合作伙伴,却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天知道它最近为了遥远的种族东奔西跑,只为了能多找到些能帮上忙的药剂。 可女巫竟然!一句话都没有透露! 还曾经用一套无耻的说辞哄骗自己送给她一堆工具! 似乎看懂了地精脸上的表情,维加轻轻叹了口气,“先生,亲爱的卡利,我敢保证,没有人知道黑蝴蝶真正的老板是谁。只有你,我能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你,就没想过瞒着你。” 她揉了揉太阳穴,用极度疲惫落寞的语气说话,“卡利,我信任你,只信任你。你应该去了农场?应该看到了那里的情况。卡利,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真诚的语气成功抚平了地精内心的怒火,恻隐之心在跳动,它摘掉尖顶帽,背着手来回转圈,“别用这套诱惑卡利!我当然去了农场,我无比担心我的合作伙伴,所以一刻不停赶到了这里!” 它大力拍着巨型木板箱,大大的眼睛瞪着,“我还带了你要的东西!你不应该怀疑卡利对合作伙伴的忠诚!我从没出卖或背叛过任何一位伙伴,地精是忠于承诺与诚信的种族!” “谢谢你,”维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郑重朝地精鞠躬,“真的,非常非常感谢。现在,”她直起身,轻轻笑了一下,“我没有任何秘密隐瞒你了,卡利。” 地精被那个眼神震的呆了一下,别别扭扭地偏过脸,“我倒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的确帮了卡利很多忙,我是说,我原本也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抱歉,刚刚我太震惊太意外了……” “我明白的,”维加看着它,“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是不是?我怎么可能割舍得了?所以你瞧,我一离开,就给你留了这里的地址。卡利,请相信我,在我心里,我们之间的关系远比我自己的安危更加重要。除了你,还有谁会无条件让我相信呢?” “你说的……倒也没错……咳咳,所以,农场究竟出了什么事?”卡利挠挠鼻子,绿色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不久前,瓦尔特和他的人还到那里去过,在我找到你的留言前。” “哦?”维加的眼睛终于亮起来一点,“你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 “瓦尔特似乎非常愤怒,”卡利重新坐下,回忆着说道,“因为后山彻底枯萎了,他找来了几个审判庭的调查员,他们说——” 地精看了一眼平静的女巫,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说维加林就在那里,已经死了。接着他们在一道地缝里发现了一个被烙印着碧绿王蛇的人,怀疑农场的的一起是索耶动的手。” “哦,”女巫两手交握,“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事了。没错,我珍视的人死在了农场里,是索耶动的手,你应该能猜到为什么。所以我需要你帮助,卡利。” “我不明白,”地精露出疑惑地目光,“我能帮上什么忙?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甚至打不过你屋里的蟑螂。所以和巫师宣战什么的,卡利做不到。” 维加轻轻垂下眼,“先生,你遥远的东部族人,最近应该过的很糟糕?” 卡利没有说话,但表情变得不太好看。 “你们是生活在地下的种族,地面上的战争应该对你们非常不利。”维加慢慢抬眼,“我想,炼金术士的帮助,应该也已经到达极限了?他们是避世的,应该早就厌烦了这种争斗。“ 卡利霍然起身,想到什么又重新坐下。 他瞪着对面的女巫,一字一顿,“不要拿我的族人开玩笑,我才刚刚给予你一点可怜的信任。“ “我没有开玩笑,”茶壶自动漂浮到地精面前,为它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帕帕莓茶,女巫冷静开口,“我能帮你,你们,战胜索耶,彻底赢下这场战争。” 卡利的眼睛“刷”一下瞪大了,还没等它开口,女巫继续轻飘飘地说道,“不止如此,我还能在一段时间内无偿提供你们所需要的魔药剂,无论是治愈还是生长,无论是急速还是活力。只要再保证了黑蝴蝶的订单的前提下,剩下所有我能做出来的都可以。” “并且,”女巫一个眼神看过去,将难以置信地卡利钉在原地,被迫继续听下去。 她说,“我还能使用魔法,帮助你们重建地下家园,尽快恢复生产。冬季马上就要来临,你们的食物应该也急需储存?我可以帮忙,只要给我一个魔法月的时间,我就能填满地精国的仓库。” 地精再也忍不住了,它大张的嘴巴足足能吞下一只嘟嘟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你从没见过我的族人们!我……不是……你……你想要什么?你想从我的族人们那里获得什么??” 走南闯北,和各类种族打交道的游行商人罕见语无伦次了。 它死死盯着女巫的脸,拼命警告自己这家伙是个无耻又卑鄙的女巫,但是也千万不要相信! 嗯……但是,卡利的内心摇摆着,她的确对自己很不错,如果没有她,根本不可能为遥远的东部提供那么多帮助,女巫的确救了很多无辜的地精。 更重要的是,卡利能够感觉到,女巫非常信任且喜爱它,女巫对它俩的友谊是无比看重的。 所以它根本控制不住想去倾听,天知道它的族人因为这场侵略都经历了什么! “我没想获得什么,”维加摇摇头,漆黑的瞳孔里跳动着黑色的火焰,“只是索耶必须付出代价,我农场里躺着的十三具尸体需要他告慰亡魂。当然了,”她话音一转,“你们是生活在地下的,就算战胜索耶,还会有新的人类聚居在地面上,对不对?” 卡利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点点头,“不过我相信国王一定会深入无人地界,避开人类重新建设家园的。” “可人类会越来越多,”维加缓慢清晰地说道,“你们的生命长久无比,应该最是知道这一点。人类的扩张永无休止,无论你们去到哪里,也可能只安稳个十年,十五年?” 卡利忍不住绞紧手指,“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是一场合作,卡利,”女巫轻轻编织着大网,语调蛊惑,“一场我们能双赢的合作。带我去见见那位地精国王吧,我需要和它好好聊一聊。” 卡利下意识刚想拒绝,维加就笑了一下。 “相信我。”她注视着眼前第一位合作伙伴,“那位国王一定很感兴趣,因为这场合作能救你们整个地精国,也能让那个国家获得长达几百年的和平。” 只是在此之后,她需要收取一点点的“感谢费”—— 而已。 至于路上的时间,维加根本不担心。 要知道卡利往返两地已经很久了,可它仍能保持两天来农场一次,足以验证地精一定有自己的行路方式,就像传送阵一样,能够大大缩减路上的时间。 “轰隆!” 雷声炸响,闪电照亮了地精商人震惊的脸。 它从未露出过如此复杂的表情,仿佛有两个小地精在它脑子里打架。 一个说:“一个女巫,能做到什么?能左右战争?别开玩笑了,她就是在哄骗你!” 另一个说:“这个女巫可不是一般的女巫!想想吧,从你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才过去多久?不到两个魔法月!女巫不仅瞒过了高级巫师大公爵假死逃离,还成为整片大陆最快出名的药剂商! 最重要的是,她很有可能掌握了培育魔力植物的方法!这样的女巫你都不信,什么样的人你才会信?” 漫长的死寂过去,卡利终于开了口。 “我同意,”它说,“我会把你带到国王面前,不过我需要先提前和国王说一下。明天晚上9魔法时,我来接你。” 说完,地精便站了起来,只是屁股刚离开椅子就又重新落回去,它盯着女巫,犹豫很久才试探着张开嘴巴,“林,我想……你……” “卡利,”女巫骤然打断了它的话,她看出地精想问什么,“好奇心可以有,但不是现在。你想知道的事情是我赖以生存的本钱,拜托你,请为了我们脆弱的合作忍一忍吧,怎么样?等时机合适,我会主动告诉你的,我保证。” 地精挫败地搓了搓手,想了想又释然了。 自己的确不该在这个时候询问如此敏感的问题,农场里的血还没干透呢。 “是我唐突了,抱歉。”它立即站了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地精不爱吃蔬菜,我们爱吃虫子。” “完全没有问题,”维加单手托脸,“亲爱的,别说是虫子,只要你能帮我见到你们的国王,就算你爱吃的是龙,我也能想办法去给你抠一块龙鳞下来。” 卡利白了她一眼,抬腿要走。 “等一下,卡利,”这次是女巫开了口,“你能不能搞到百红花、接骨草之类的魔力药材?” 这些药草维加是从《千种魔力药材使用指南》里看来的,这本书是她和阿斯提亚第一次买教科书的时候顺手买来的。 第45章 牧场里,维加简单交代了几句,表示明天开店前回来后就离开了。 乘着夜色,女巫跟着地精走到牧场的其中一个风车下,这里摆满了黄色的雏菊。 “你的人内心都很柔软,”卡利从地面掀开一块不易察觉的木板,露出下方挖出的阶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还不停换上新的祭奠之花。” 维加走下去关好木板,用魔法封住。 “谢谢,“她垂眼,影子和地洞里的阴影融为一体,“我很清楚。”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地下世界,原以为地精只是跟着她走到哪儿挖到哪儿,可没想到的是,其实人家的种族早就在漫长的生命当中挖通了整个吉利金国。 一开始,维加脚下的还是很正常的坑洞,有点矮,她得弯腰前进才行。 然而在不断垂直向下,拐过几个弯后,事情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看见头顶以及两侧的墙壁上,逐渐出现不少会发光的小虫,不是萤火虫,更像是某种蚂蚁,发光的是它们的口器,像咬着灯笼爬行。 这些小家伙一开始很少,后面渐渐增多,到最后几乎铺满整个头顶。 地洞变得异常明亮。 如果觉得刺眼,还可以大力拍一下手,声音会让周围的发光蚂蚁恐惧从而逃走,以达到减弱光亮的目的。 “这些虫子叫做迪哥蚂蚁,以泥土为食,排泄物是一种粘合剂,能巩固地洞,也能帮助粘合地砖。它们吃得越多,口器上的囊袋越亮。”卡利一边走一边给维加讲解,“公迪哥会以发亮的囊袋作为吸引母迪哥的手段,如果囊袋暗淡无光,很遗憾,繁衍名单上就会被除名。” “那可真是太绝望了。”维加说,“这是你们的蚂蚁?” 卡利:“是的,我们饲养迪哥,它们是帮助挖掘的好帮手。不然你以为地精是靠双爪挖土么?那得累死多少地精?” 维加移开目光。 她还真以为卡利是挥舞着铲子…… 一人一矮人走了大约三十个魔法分,在一处拐弯地,前方忽然出现了工整的石砖路。 维加一怔,头顶上的松木荒地还都是土路呢,地下怎么都发展成这样了? 卡利看了她一眼,“我们可没有魔力,也骑不了扫帚。如果不铺上地砖,修好的路很快就会被其他种族路过破坏掉。当然,也会耽误地精们赚钱。商人只是我们种族其中一个职业而已。” 维加听懂了。 魔力的确很方便,但只有一小撮上层人拥有魔力,那么这种方便反而会成为发展的桎梏。 可地精们就没办法了,它们只能老老实实的用传统方式——修路,致富。 修路不仅能迅速缩短各地连通的时间,也能靠着这条路积累财富。 很快,卡利就为维加展示了这些绿皮小矮人是如何靠修路致富的。 拐了几个弯后,前方出现了一只胖乎乎的年轻地精。 蓝底白条纹尖顶帽,胸前佩戴着造型奇异的徽章,坐在一张小小的桌子——哦不,那居然是一只幼年地龟后方。 龟壳充当了桌面,地龟脑袋耷拉着,睡得很沉。偶尔会睁开朦胧的睡眼,伸长脖子,朝墙壁上的迪哥蚂蚁咬上一口,嚼巴嚼巴又缩回来,继续睡。 “嗨,十月,”卡利打着招呼,从兜里摸出十六枚银币,“两张票,去东部地精国,谢谢。” 年轻的地精从龟壳桌面上拿起莎草纸,刷刷记录着,“好的老兄,这么快又回去了?你可真酷!我是说,你简直是所有地精的榜样!你救了很多伙伴!” 说完,十月拍了两下地龟的头,地龟看了它一眼,缓慢吐出两条食指长的小灯笼。 维加合理怀疑那是由可怜的蚂蚁做成的。 “碰运气罢了,”卡利摆摆手,从十月手中接过灯笼,分给女巫一个(女巫念了清洁咒)。 它压低声音,“每人8枚,从你下次的货款扣。” 很快,维加听见了水声。 “地下河,”卡利说,“也是我们的路。” 到这里,地洞变得愈发宽阔,几乎能有两个成年人类那么高。岔路口也多了起来,仿佛蜂窝煤,从发光的墙壁上向各个方向延伸,不少身影汇聚于此。 不仅有地精,还有带着幼崽的鼠妇太太,穿着金币鞋的鼹鼠先生,直立行走、围着藤蔓围巾的老蚂蚁,还有头戴粉色珍珠的犰狳小姐。 全是魔力动物。 维加从没见过这么多,体型最大的要比维加还大上一圈,是一只巨型蜈蚣,它脚上至少有三百双鞋。还有不少和成年人类差不多大的地懒人。 每只动物手上都拎着或长或短的灯笼,估计是依据距离决定尺寸。 维加混入队伍,排着队靠近地下暗河。 河边边要比其他地方冷的多,女巫给自己和卡利都施了一个保暖咒。回头时,身后的鼠妇幼崽探出个小脑袋瓜,哆哆嗦嗦看她。 “温暖如春。”女巫悄悄说。 幼崽立刻不抖了。 鼠妇将孩子围了围,礼貌朝女巫鞠躬。 轮到她们了。 检票的是两只地精,它们将维加手里的小灯笼往暗河里一扔,立刻有暗紫色的鱼从水中窜了出来,一口吃掉了灯笼票。 等鱼嘴吐出两个绿色的泡泡后,就证明船票没问题。 地精让开一步,将维加带到这一次的交通工具前。 一条体型庞大的蝰蛇。 不对。 维加屏住呼吸——这是一条体型庞大的,金属蝰蛇! 黑金色的表面上刷着鳞片样式的纹路,蛇眼被悬浮的金色绶带包裹,绶带上刻印有不同的地名。 而此时此刻,上面显示的就是“东部地精国”。 维加莫名想到了21世纪的公交车。 她们从蛇巨大的口腔走进去,在蛇腹停下。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每个人(动物)都席地而坐。 那只超长的蜈蚣把自己盘了起来,脱掉鞋子,拿了只软肥皂给自己搓脚。 维加收回目光。 魔法,金属,动力。 “这只蝰蛇是炼金产物?”她低声问。 “是,也不算是,其中有一部分是我们的技术。”卡利看了她一眼,“不过劝你不要对地下的一切产生兴趣,地下不适合你们人类,也不仅仅有我们这些弱小的生物。更隐秘的种族在沉睡,那将不是你们人类所愿意看见苏醒的家伙。” “哦?”维加充满兴趣,“什么种族?连东部的战争都没有震醒吗?” 卡利嗤了一声,“仅靠一点点魔法?别开玩笑了。” “不过,”女巫眯起眼睛,重新看向金属蛇腹,“地精族和炼金术士关系还真是好啊。让我猜猜看,你们的合作恐怕已经持续很久了,获得的利润按比例分配,这就是炼金术士一在人类眼里一直避世的支撑?” 卡利从鼻子里“哼”了哼,“那也是你们人类太过贪婪,炼金术士们就是一群狂热的研究学者,他们每天只想搞研究,将想象变成现实。可人类的……那叫什么来着……人情世故?有多令人烦躁啊。他们会躲到这里情有可原。” 维加没有说话,她伸出手贴到蝰蛇身上。 坚硬的金属,不是纯黑,靠近了才看清,这条蛇通体呈暗紫色,摸上去的时候能发现金属表面泛着奇特的纹路。 维加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光靠摸她摸不出这是什么金属,但一定不是铁或钢,抑或是她熟知的任何一种合金。 可这依旧是金属,是可以浮在水面,甚至看起来还能够在地下河中行驶的金属。 魔法?还是机械动力?还是两相结合? 维加想起了卡利第一次联系她时使用的那只独轮车,已经制造出的简易机械,那么这条蛇会不会是合金+魔法机械的产物? 毕竟地精不会魔法,可炼金术士几乎都是巫师。 她心跳声乱了。 对于一个机械化成熟时代的人来说,维加非常清楚,某种工业的诞生一定是有着完整强大的工业链条和相关知识去支撑的。 小汽车、发动机不会凭空在封建时代诞生,它们一定要经历一个漫长的工业发展,有完整的相关体系,有进阶的研究,有配套的理论和材料才有可能实施。 而这些绝对不是单一某条线能够使其诞生的,其他应用领域也一定已经成熟才有机会实现。 炼金术和地精一起……做到了? 他们发现了机械动能,并成功应用到了生活中? 女巫的手慢慢攥紧膝盖,眼底翻涌着奇异的光。 这可真是——太好了。 等到最后一只犰狳上了蛇船后,蛇腹上的硬皮终于放下了。 下一刻,维加只觉得身体一沉,空气骤然转凉。 “我们出发了。”卡利放下背着的大木箱,两只胳膊从肩带下穿了过去。它靠在上面,经验老道地对女巫说,“你可以睡一会。” 维加怎么可能睡的着,她屏住呼吸,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蝰蛇船远比想象中的稳定,只不过转弯或下沉时依旧能够感受到一点晃晃悠悠。 在暗河里游动,空气一直是冰冷的。 维加呼出口气,向周围看了看。 犰狳小姐把自己蜷成一团,老蚂蚁睡的嘴角流出口水,鼹鼠先生居然叼着它的金鞋进入安眠,那只巨型蜈蚣呢?连头都看不见了。 蛇腹里只有微弱冗长的呼吸声。 作为唯一的人类,维加低下头,很慢很慢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就这样过去了大约2个半魔法时左右,蝰蛇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有戴着蓝色帽子的地精敲着坚硬的合金门,大声提醒旅客抵达目的了。 她跟着卡利和其他生物走出蛇腹,穿过坑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地貌也和古帕斯郡不太一样。 第46章 “我们和很多种族都保持着友谊,包括炼金术士。” 达成联合合作后,双方来到了互交底牌时间。 换句话说,互交把柄。 互惠互利的合作固然健康,但互捏把柄的合作却更加牢固。 地精国王带着女巫行至高高的塔楼之上,站在这里,能俯瞰大半驻扎地。 “是的,我们的确拥有能够抗衡以及瞬间杀死巫师的武器,”国王遥遥指了个方向,维加悄悄让视野变得清晰,她看见地下驻扎地边缘的地方,伫立着一排浓绿色的矿石小屋,袅袅炊烟从这些小屋里飘出。 “那是炼金术士们的暂居地,”国王说,“为了研制出能帮助我们的武器,他们已经随我们行军七八个魔法月了。这对避世的他们来说,简直像个奇迹。我很感激。” “我能看看吗?”女巫问。 国王递过去一张弓,正是地精士兵们人手一把的弓。 由于身高问题,这张弓远比维加认知中的小上两圈。但弓体本身流光溢彩,触感和普通的木质弓箭完全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手握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火红的匣子。 “你可以试试。”国王将一支奇特的箭搭在上面,箭从匣子中间线穿了过去,它指导女巫拉弓的姿势。 “请把手放在这里,对,就是匣子的开关,然后拨下拨杆的瞬间射出箭矢就可以。” 维加照做,当她按下拨杆时,一股极为凶悍的魔力瞬间从匣子内爆发出来,被箭矢裹挟着呼啸冲向上方! “锵!”坚硬的矿制利箭直接破开石块,瞬间在岩石上炸出一个坑! 火红的魔力立即湮灭,匣子上重新蓄起新的能量。 维加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东西?”一箭出去,别说巫师了,只要能射中,就算战车也得魂归故里啊。 “匣子里装着的,是凤凰骨灰。”国王说,“我想你应该听卡利说过,我们拥有一位看守凤凰山的朋友。” 维加内心:什么凤凰山?什么朋友?? 她表面,“是的,卡利的确和我提过,但我没想到……” “凤凰浴火重生,在自己的残尸中涅槃。但并不是尸体的每一部分都会获得重生的,”国王点点弓箭上的匣子,“这就是它们涅槃后留下的东西,也是是凤凰魔力凝聚后的精华。炼金术士帮助我们将这些骨灰做成了可操控的魔力之匣,可以应用在弓箭上,也可以应用在长剑上。” 维加只觉得胸腔里天崩地裂。 国王短短一段话,几乎重塑了她的思想! 凤凰骨灰,不就是凤凰的骨粉吗?所以骨粉是凤凰的魔力精华所在,那其他生物呢?巫师的骨粉也凝聚了巫师魔力的精华? 难道……难道魔力植物是因为这些魔力精华,所以才能吸取足够的营养,从而成活的吗?! 她拼命控制自己的语调,发出感叹的声音,“是啊,怪不得你们能和索耶周旋这么久,我记得卡利说过,凤凰山可是它真正的幸运之地……”她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果然,国王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没想到卡利连这个都和你说了?看来你们的友谊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牢固。是的,凤凰山是我们的幸运之地,因为地精一族最一开始的财富积累,就是从那座山开始的。凤凰永生不死,凤凰山取之不尽,地精一族就永远不会消亡。” 维加呼吸停了一瞬。 是了,凤凰漫长的一生里会经历无数次涅槃,那它们身上的东西就会一直一直残留下来。 凤凰山,究竟是凤凰栖居的高山,还是以凤凰尸体积累而成的骨山? 卡利啊卡利,我的朋友,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的凤凰眼泪从哪里来呢? 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走出这一步的决定。 因为凤凰肯定比巫师魔力浓厚,凤凰的骨粉也一定比巫师的好用。 肥料决定了作物的生长结果,营养爆炸的话,魔力植物的产量会不会直接翻倍? 如果魔力植物的产量不再需要担心,那么她所计划的事情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除了炼制药剂和魔力植物食品厂之外的事情。 女巫脑子里掀起海啸。 不再需要巫师骨粉,也不再需要慢吞吞发酵嘟嘟鸡的排泄物,她只需要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凤凰山。 当然,不仅仅是魔力植物,更重要的是炼金术士。 威力巨大的凤凰弓箭,当凤凰魔力浓缩爆炸射出后,她脑海中骤然划过另一种同类型的武器。 ——21世纪的武器。 女巫扭头看了一眼地精国王,狡猾的国王亮出了底牌,但心机的隐瞒了最关键的一环——凤凰山的地址。 那么,鉴于礼尚往来的优秀品质,维加也不介意献上一点诚意。 “或许您已经猜到了,”女巫递还弓箭,笑容浅淡,“我有能够人工培育魔力植物的方法,无视地域,无视季节。在我这里,它们就像听话的乖孩子。” 地精国王虽然早就从卡利那里听来猜测,但真正得到女巫的肯定时,它还是难掩震惊。 “这可真是……真是……” “您了解了?”维加眺望那支牢牢钉进岩石中的利箭,轻声说,“为什么我一定要得到索耶的领地。当然,”她轻飘飘收回目光,漫不经心转向国王的眼睛,“如果您如人类一般贪心,那么我一定会让您,让整个地精一族后悔。” 国王笑了,“地精是忠诚的伙伴,这点你从炼金术士身上就能看出来。同为人类,他们拒绝为索耶提供帮助,反倒避到了我们这里。放心吧,我们对你的种植没有兴趣,我只想达成我们的协议——百年安宁。” 女巫夜也笑了,“如您所愿。” 第一步试探达成了友好的结果。两方人马同时伸出最柔软的部分,默契拍拍后又缩了回来。 如果系统没出bug,可视化的数据一定是地精国友好+10,地精国声望+10。 之后的事情顺利很多。 国王招来执事和卡利,按照维加的指导当场用魔法卷轴绘制了两份作战地图出来。 这份地图是用凤凰羽毛绘制,将整个东部战场详尽绘入。 国王手里握一份,女巫手里握一份。一旦它这边出现什么变故后,都会在地图上立刻排列显示出来,让女巫能第一时间得知。 并且,地精们还慷慨提供了8颗惊惧南瓜(急速药剂的主要材料),5株龙脊三色堇(束缚药剂的主要材料),和所有它们拥有的魔药剂原材料。 “如果我们未来还得到了其他魔力植物,都会送到你那里去。”国王说,“请为我的子民安排一个隐秘的落脚点吧。” “完全没问题,但是这些还不够。”女巫眨了眨眼睛。 国王:“?” “为了更好的帮助盟友,可否请您的子民帮我在衰败沼泽地下挖出一条通道来?将牧场和紫荆密林连接。不需要太豪华,能快速抵达就行。” 国王没什么犹豫:“这个很简单,我会立刻让人去办。” 女巫没停:“那么,也请顺便帮我们安装一条轨道吧。时间就是生命,有了轨道车的帮助,我们一定事半功倍,胜利的天平也就会向我们倾斜。” 国王犹豫着点头,“这个……也不难。” “如果可以,”维加继续,“能否再给我一点凤凰骨灰?不用太多,我只是太好奇了,想见识一下。当然,我可以付钱。” 国王:“……” 它嘴角微微抽搐,隐讳地看了眼身后的卡利。 卡利瞪着眼睛:您看!我说的没错!这就是个狡诈阴险的女巫!她不要脸! 最后,维加如愿以偿得到了一小包凤凰骨灰,只付出了50个金币。 要知道在外面,这种东西连出售都不可能出售的。 但这一小包,混合着嘟嘟鸡的蛋壳粉,足够她扩大种植面积了。 她还拿到了不少好东西——地精商人们打开了它们的大木条箱子,不止卡利。 维加买下了深海琼鲸的鱼皮膜,这种鱼皮下方的薄膜不但拥有很棒的柔韧度,还很坚固,一般的锐器无法造成破洞,冷风同样也吹不进去。 更重要的是,这种薄膜是半透明的,面积非常大,简直是天选大棚。 用鳞纹树做大棚骨架,再覆上琼鲸鱼膜,点燃系统赠送的恒温太阳灯,她的种植园就能进化成隐形种植棚了。 还有魔法书、扩大传送阵的必要物品…… 不知不觉,女巫身后摞起一车。 “好了,”她拍拍手,笑眯眯的,“谢谢各位的慷慨。希望下次有好东西,还第一个想起我。” 地精商人们:…… 虽然给钱了,但为什么就是这么不爽呢? “那么,”维加摊开作战地图,“请允许我回赠你们的热情吧。” 国王立刻通知所有将领集合,它走了过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据我所知,你们的朋友应该不少?”女巫歪了歪脑袋,“没错,我指的就是地底的那些宝贝们,那些很小一只的、从土里钻来钻去很难被发现的宝贝们。” 是夜,不少鼠妇叼着一张纸条穿过密密麻麻的地洞,来到科索尔镇。 这里有巫师布下的防护咒和地精驱逐咒,地精无法靠近,但其他魔力生物可以。 仅仅十几个魔法分钟过去,科索尔镇里的大大小小街道上,同时出现了无数卷羊皮纸。 巡逻的士兵、战战兢兢的奴隶,和外出方便的巫师全都疑惑捡起,摊开,然后被上面的话惊呆了。 羊皮纸上只写了短短三行字:[索耶惹怒了瓦尔特大公爵,不得不献上所有药剂与财产。 第47章 维加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在灾难发生的四天后。 当阳光普照,麻雀嬉闹着飞过时,她睁开了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甜味,有点像甜牛奶。 “咕噜咕噜。“ 女巫维持着一个姿势呆了一会才慢吞吞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作战地图。 很好,地图上安安静静,没有硝烟和战火,看起来很安全的样子。 她这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早餐是烤豆和牛肉三明治,从佩恩牧场薅来的黄油和奶油将美味提升至新的高度,可有人还是更喜欢他们自己出品的帕帕莓酱。 吃着三明治,维加被厨房墙壁上两个可爱的木质羊头和牛头吸引了目光,“这是什么?” “您可以试试,”新晋巫师韦伯——吊野猪事件的受害三人之一——曾是某小镇最底层的政务官,俗称跑腿的,因发现贵族家的管事不受规定的走私而被告入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我闲着时候和那些地精一起做的。” 维加听了兴致勃勃,按照韦伯说的取了一个杯子,放在羊脑袋的嘴巴下面,然后按一下鼻子。 哈!是甜羊奶!从张开的嘴巴里流了出来! 太好玩了! “之前山姆还在的时候,总会教我们雕这些小东西。”韦伯低下头去,“现在,觉醒的魔力提升了这种能力,我就想着练习一下,希望您能喜欢。” 维加的动作顿了一下,才笑眯眯地看着他,“我非常、非常喜欢,山姆一定也是。” 干掉一大杯羊奶,女巫轻声说,“等受伤的人回来,我们就为大家准备一场盛大的葬礼吧。” 吃完饭,维加在屋子里画通向地精国的传送阵。 传送阵太多有时候也不太好,她都快记不住哪个阵通向哪里了。 “找时间专门建造一个传送小屋吧,每一间房里都有一个传送阵,按照门牌号认出目的地就行。嗯?等等,”维加眯起眼睛,“这不就是车站吗?做一个传送站也不错。” 她放松地想着,偶尔瞄一眼作战地图,心底构建着下一步计划。 最后一笔落下,大型圆阵散发出微光。 “搞定。”女巫一脚跨了进去。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地精国王从宫殿里迎出来,地精士兵在它身后整齐排开,“欢迎回来,林。” “您太客气了。”维加跟着国王登上阶梯,大步步入殿内。 长长的圆桌旁边已经站了几个地精,身上披着精良的皮甲,目光锋利,气势骇人。这些都是国王麾下的精英,也是这次战争一直骁勇战于前线的家伙。 “谢谢各位愿意信任我,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女巫站在圆桌主位上。 “不要说废话了,”一名魁梧的地精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从南面进攻么?那边是索耶最薄弱的位置,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急,”女巫看向另一只瘦些的地精,正是负责鼠妇的那一只,“那些羊皮卷怎么样了?” “和你预料的情况差不多,”瘦地精说,“那些羊皮卷在镇子里造成了一些混乱,很快都被索耶强行压制下来。但是表面平静,入夜后不停有奇怪的鸟从镇子上空飞走。前两天数量还很少,昨夜数量明显增加,也没有人再用魔法将那些鸟打下来了。” 其实情况更加紧绷。 三天了,羊皮卷在镇子里满天飞,索耶几乎派出了所有能活动的士兵去抓,却根本连根毛都没有找到。 他命令巫师加固防护咒,依旧没用。 这三天里,他的军队和地精爆发过几次冲突。但地精似乎有意避开他们,并不恋战,边打边撤,总是率先钻回地底。 索耶在最后一次冲突发生时,原本想命令那一队士兵追击向前,但是领队的巫师却拒绝了他。 “大人,”巫师弯下腰,“在向前会进入地精前线的腹地,我们人太少,所以属下只能暂时撤回来。” 这不是一件大事,小队的人的确不多。可索耶敏锐的从巫师脸上察觉到某种东西——不受他掌控的东西。 危机感在伯爵脑海中炸响。 他的执事慌张低头,“报、报告大人,还、还没有抓到人……那人一定……一定魔力强大,这才有可能避开我们所有人的眼睛!我都不知道那张羊皮纸是怎样出现在我脚下的!” 愤怒的索耶盯住他,“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瓦尔特干的?只有瓦尔特才有能力驱使实力强大的巫师。” 执事没说话,但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作为伯爵大人的心腹,执事非常清楚前不久发生的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山羊角会就这么失踪了。明明瓦尔特的农场被人烧光,后山的月光甜菜也全被拔没。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山羊角的人一个也不见了不说,连魔力植物都没见到一根。 背叛?怎么可能?山羊已经为了伯爵在黑暗中行走了很多年。 所以,他猜测,山羊角其实是被瓦尔特追上然后杀光了,毕竟那可是公爵瓦尔特,一位高级巫师! “蠢货!”谁料伯爵却突然怒了,他手掌一抓,跪地的执事立刻飞到他面前。 伯爵的怒火喷到他的脸上,“用你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这怎么可能是瓦尔特的人干的?!我养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养头会转圈的母驴!” “什、什么?”执事被扔到地上,一脸茫然,这不是公爵干的?那会是谁? “那些该死的地精!狡猾的狗东西!!不把那些矮小怪变成奴隶,我永不回哈兰!!”索耶一拳锤在桌子上,方桌瞬间炸裂。 碎块崩到执事眼睛上,刮出一道可怖的血痕。 执事屁滚尿流地跪了下去,低下的头颅覆上一层阴影。 黑夜慢慢沉下来,幽暗如同魔鬼的幔纱,将科索尔牢牢裹紧。 “继续投放羊皮卷,不过要换几句话,”女巫眼底划过恶意满满的光,“就写瓦尔特大公不日即将抵达,给你们最后五日时间放弃抵抗,放弃者将获得公爵的赦免,抵抗者死。” 精英地精们面面相觑,“就这样?” “羊皮卷每天一换,时间每天减少1。同时我们分成小股部队,趁夜色不断偷袭科索镇。如果索耶派人出来,我们就向后撤,等他们回去之后再继续侵扰,像麻雀一样。在此期间,我们要分出一股弓小队,在三天内赶到这里。”她手指的落点,正是地图上的哈兰城。 “哈兰?去哈兰干什么?”有地精不解,“虽然前线推荐到了这里,可不代表哈兰没有留人值守。那里可是索耶的根本,他不会放空城在那儿的。” 维加还没解释,地精国王拦住了提问的家伙,它朝女巫点点头,“请你继续。” “好,”维加轻抬魔杖,一连串的小人跃上地图,“我们已经到了战争的末期,索耶跟我们一样都绷着最后一根神经,谁先断了这根神经,谁就输了。所以我先用谣言扰乱他的军心,之后用麻雀战令他的军队疲惫麻木。而赶到哈兰的这一支小队,唯一的任务,就是在索耶的军队最疲累时打出一击。” “不需要攻占下哈兰,只需要用最声势浩大的一场进攻让哈兰向前线送去消息。” 浑水摸鱼,无中生有。 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最后——擒贼擒王。 “我明白了,”瘦子地精看着排兵布阵的小人,恍然大悟,“你是想让索耶以为瓦尔特真的带人去打他的根基了?” “不是让索耶以为,”维加两手撑在桌面上,“是让索耶手底下的人以为公爵真的动手了。设想一下,当你因为敌军的不断骚扰而最疲惫的时候,家乡忽然传来消息,突遭不明打击,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圆桌静默。 怎么办? “恐怕会心慌意乱,”魁梧地精想了想,从鼻子里“哼”道,“再加上之前羊皮卷带去的压力,心慌意乱恐怕都是轻的,很多人估计会直接逃掉,包括那些胆小怕死的巫师。” “没错,”维加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线,“索耶一定拥有传送阵,用来运输粮草和补给。但在人心最为动荡的时候,他必然会严加看守这些传送阵,绝对不可能放巫师跑掉——如果他更有魄力,说不定会直接毁了这些传送阵,迫使巫师留下,和我们展开最终决战。可他能强迫人留下,这些早已心乱如麻的人又能有多少战斗力呢?” 有地精疑惑问道,“可是,你怎么能确认索耶一定会选择留下,而不是通过传送阵回去拯救哈兰呢?” “好问题,”女巫打了个响指,一张羊皮卷飘了起来,“索耶为什么会选择留下?因为他知道这东西一定是假的——当然,这件事只可能有他一个人知道,或许他的一两个心腹也能看明白,不过那不重要。” 地精们听的云里雾里,胖地精直言快语,“我不明白,你是说我们搞的这些谣言,索耶一开始就知道是假的?那他为什么不向他的人解释?” 维加:“因为这是贵族的默契,更因为他没办法解释。” 山羊角是黑吃黑商会,瓦尔特一样不干净。 山林农场原本就是为了守卫月光甜菜建造的,可后来却变成了囚禁被诬陷女巫的监狱。 这种事不能详查,因为乌鸦的屁股一样黑。 黑屁股可能摆到明面上大张旗鼓去争执吗?当然不可能。 贵族们不是白痴蠢货,瓦尔特有可能在索耶最虚弱是突然发难,那也一定是暗戳戳进行的,绝不可能光明正大,带着漫天羊皮卷降临东部。 第48章 这一夜对于索耶来说,堪称噩梦。 在他短暂的生命里,一直认为巫师是生来高贵的,巫师是被神主垂爱的人类。 放眼整片大陆,唯有巫师能自由驱使自然的力量,唯有巫师能够做到无中生有,那他们当然天生就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 所有种族都必须在他们面前匍匐,他们生而为主。 反抗巫师的人,就该被神主抛弃并诛杀。 因此,在得知他隔壁的地精国挖出无比珍贵的雪矿时,索耶几乎毫不犹豫便决定了进攻之事。 一群生活在地底的矮小怪,跳起来都打不到他额头的残缺种族,怎么配拥有那么大一座雪矿? 当时,他的心腹建议他向英格索尔大帝报告此事,恳请大帝集结军队攻打地精国。 索耶对此感到不屑,“大帝如果想要集结军队,必须先发出征召令,有其他贵族响应了才能进行下一步。从发令到真正出发,中间至少要过去一魔法月。到那时候矿山都被地精搬完了!” 执事面露尴尬,“属下只是觉得,这样更加稳妥一点。” “稳妥也意味着割让,”索耶冷笑,“等大帝最后打下来了,我就是被分配的那一个。你认为伯爵头衔的我,能分到多少?” 心腹擦了擦汗。 “只是一群矮小怪而已,”索耶宽慰地拍了拍心腹肩膀,“它们连巫师都没有,使用的武器还没有我们的胳膊长,简陋无比,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能撑过一个魔法月,都算是我无能。” “看着吧,”伯爵自信满满,“我们马上就能站在雪矿旁边喝酒了!” 而如今,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 驻扎的军营里到处都是爆炸声。 在过去的战争里,这种带着呼号的爆炸一度成为了索耶及其军队所有人的噩梦。 他完全想不明白,地精究竟是从哪里搞来这种武器的?又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威力? 一开始,索耶也想试图发现这种武器的秘密。 可无论他们杀死多少地精,那些家伙都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捏碎弓上的握巴。 握把爆炸后,除了一堆风一吹就散的奇怪粉末和尸体碎块以外,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粉末?那玩意儿能有什么用?真正能产生爆炸和骇人速度的珍贵物品,一定被该死的地精提前毁掉了! 索耶只觉得胸腔里塞满了硬石。 他高举魔杖,可作为中级巫师的他所施展的防护罩只能护住一方营地。 其余的位置,火光冲天,平民士兵和奴隶割麦子似的倒下。 “疯、疯了!”心腹艰难举着魔杖,脸色惨白,“大人,那些地精疯了!它们从没用过这么多箭!它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爆裂之箭!!” 这场袭击,地精国王直接连家底都压上了。 一出手,就是全部赌注。 “不要慌!”索耶大步行走在火光之中,狂吼着命令巫师稳住手下,“杀出去!所有人上战马!随我一起杀出去!让那些地精付出应有的代价!” 其实在于地精作战的这一个多月里,索耶的部队已经对爆裂之箭很熟悉了。 有巫师队长在前面护着,平民士兵们通常乱不了多久就会找回理智。 虽然爆裂之箭凶猛极了,但说到底,也只是箭矢而已。 只需要跨上马,遵从巫师队长的指示,配合魔法,他们仍可还击,有时候还能取得胜利。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在一连串的精神折磨下,平民和奴隶的脑子早已混乱了。 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想赶紧逃离战场,离瓦尔特大公爵的怒火远远的。 甚至连巫师们也根本不想在打下去了,开玩笑,哈兰都被袭击了!他们的家人,他们财产,他们的一切都在哈兰! 索耶那个该死的家伙不好好护住哈兰不说,竟然还炸毁了传送阵! 谁还有心继续留下去?他们觉醒成巫师,学习了那么久的魔法,享受了那么长时间滋润的生活,可不是为了一个傻缺伯爵战死的! 更何况索耶攻打地精不就为了拿到珍贵无比的雪矿么?! 只准你贪婪,却要求我们为你肝脑涂地?! 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巫师,是这片大陆最珍贵的人! 无论去到哪里,都会受到当地贵族的礼待! 一个巫师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像是开关,所有巫师齐齐往后退去。 最后,一把又一把扫帚从虚空中被取出,在索耶的咆哮中升上天空。 爆裂之箭为他们燃放烟花送行。 巫师们没有隐藏身形,情况也根本不允许。 所以,艰难躲避的平民士兵和奴隶们都看见了——他们的巫师队长,逃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一个平民士兵扔掉了剑,之后是每一个。 “快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抱着脑袋,丢了武器,不顾一切扭头就跑。 “回来!回来!”索耶青筋直跳,“谁敢跑?!我是伯爵,谁敢违背我的命令?!立杀!立杀!!” 他一边抵抗着爆裂之箭,一边朝逃兵扔火球。 这一下,众人跑的更快了,连一些伯爵的亲兵都忍不住偷偷转过身。 心腹执事吓懵了,抓着伯爵的袖子哭喊,“全都跑了大人!我们、我们也快撤吧!地精已经打上来了!等回到哈兰,我们可以再重新集结队伍啊大人!” 索耶转身,死亡蠕虫恐怖的身影几乎遮天蔽日。 他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再转回头时死死咬住了牙。 “换条路。” “什么?“心腹擦干净眼泪,没听清伯爵的话。 “我说我们换条路!”索耶从自己的小楼上跳了下去,避开逃窜的士兵,带着心腹冲向另一个方向。 大批人都本能朝着科索镇的另一道门跑,地精一定会朝那个方向追。他要是也跟在里面,不是和被狼群驱赶的蠢鹿一样了么? “好好!”执事惊喜极了,“属下永远追随您!” 然而此刻,在索耶即将顺着小路逃出科索镇时,地下忽然钻出十几只猩红的蠕虫。 “活捉索耶!” 大弓拉紧,箭矢射出。 索耶只来得及放出几次魔法,就被爆炸的余威震晕了过去。 企图用隐匿咒逃走的心腹被蜈蚣缠住脚。 科索镇上空响起高亢的欢呼声。 蠕虫卷起昏迷的伯爵,地精对着所有逃兵怒吼,“索耶已经投降了!所有人放下武器!抵抗者立杀!” 吼声传出很远,惶恐的奴隶们第一批跪倒在地上,然后是受伤的平民士兵。 巫师则有点困难,但也不是特别困难。 黑夜飞行的难度不比地上跑的人好多少。 凭借着魔力检测仪,死亡蠕虫很快将这些扫帚上的家伙们一锅端了。 地精可没有善待俘虏这种想法,它们同伴的血还没有凝固。 地精国王望着回来的战士,高举手中的大弓,“我们,赢了!” 它身下的死亡蠕虫将索耶抛向天空。 “赢了!” “我们赢了!!” 所有地精从蠕虫身上跳了下去,紧紧相拥住最近的同伴。 火在身后燃烧,血从脚下流过,但笑容和喝彩声几乎震破天地。 它们大喊着,怒号着,直至声音嘶哑也不曾停止。 最新消息传回了地精国,每个地精都愣在当场。 “入侵者……被我们打跑了?”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呐喊声响彻地下。 然而浴血奋战的地精士兵们却没有停下,它们迅速重新整队,带着俘虏,马不停蹄冲向遥远的哈兰郡。 军临城下,哈兰郡的守备军瑟瑟发抖。 这些矮小怪来的太快了,前线溃败的消息甚至才刚刚传到城里,昏迷的索耶就被挂上了长杆,当作人质。 “开城门投降!”地精国王坐在昂首的死亡蠕虫上,震声道,“否则屠城!” 无数把大弓在它身后举起。 守备军几乎没有犹豫,连滚带爬拉动开关。 城门开了。 地精们大举入城,人类躲在房子里瑟瑟发抖,看着触目惊心的巨型虫群毫无阻碍游荡于街道上。 很快,城内的守备军都被卸掉了兵器,统一投入监狱看管起来。 有企图反抗的巫师立刻被集火,或死或晕。 另一些则偷偷用魔法逃离。 地精们没去管,它们站上城墙,接管了整座城镇。 国王则携带了最忠诚的战士,抵达哈兰中心——伯爵府。 在这里,它见到了提前等候的女巫。 “希望我的准备不会太过简陋。”维加站在暗红色的地毯之上,辉煌的大厅中挂满红黄色的欢庆丝带,代表胜利的金色鸢尾铺满长长的环形楼梯,巴掌大小的烟花不知疲倦燃放着。 方桌之上,各式各样的美味食物令人瞠目。 女巫对着走进来的地精士兵们微笑,“恭喜你们,赢下了这场战争。我想,虽然局势仍未结束,但唯有一场欢庆才能配得上今日的胜利。哦当然,还有必要措施。” 她抬手,十八发昏迷咒击中了索耶。 这下别说是中级巫师的伯爵了,就是龙,也得昏睡过去。 地精们大笑起来,胖地精狠狠锤了瘦地精一下,新一轮欢呼几乎要掀开这座府邸的天花板。 “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卡利会如此信任你了,”地精国王也终于放松肩膀,“你的确值得,谢谢你为我们准备的这一切。放心吧,我没有被这场胜利冲昏了头脑——这不是结束,这恰恰才是真正的开始。” 第49章 今天阳光很好,那场让人心悸的大雨早已过去。 半凝不凝的霜水从叶尖“嘿咻”滑下,落在地上,倒映出惴惴不安的人群。 松木荒地正门外,格瑞斯已经数不清踮起脚尖多少次了,搞得旁边的汤姆都越来越紧张。 “别担心,亲爱的,”汤姆声音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不是说,那位大人没有放弃我们吗?放心吧,她一定会来的。” 说完,他又凑近了一些,用气音悄悄道,“再说了,宝贝,你这个样子,会把大家都搞的很紧张的。” 格瑞斯身形一僵,硬邦邦地放下脚跟,转过身。 三十几双眼睛用同样揣揣不安的目光望着她,那些眼睛仿佛还没从可怖的大雨里走出来,连瞳孔都还是湿露露的。 最近她联络好的难民们挤在一起围蹲了一圈,冻得牙齿打颤,可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在他们后头,不少被格瑞斯“筛选”出去的难民则时不时看过来一眼。 那些人都是被汤姆两人看到过做出某些不好之事的人,格瑞斯可不想将麻烦带到牧场里去。 她连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蹲到圈圈一边,小声说,“大家别着急,牧场的大人一定马上就来!” 一个瘦的只剩皮和骨头的难民张了张嘴,“他们……真的愿意雇用我们吗?会、会给我们一口吃的吗……” 格瑞斯听见心脏“咚咚”乱跳的声音,她攥住脖颈上的项链,语气充满坚定,“当然,一定——” 突然,“请问,你们是前来应聘蝴蝶牧场的人吗?” 所有人一愣,立刻循声望去。 大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一个看起来非常温婉的女人。 她头发简单挽了起来,穿着普通却干净的棉布长裙,米色袍子遮住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垂在裙边,手指上有一层薄茧。 格瑞斯慌里慌张起身,“是、是的!女士!是我们!” 那个女人扫过她脖颈上的蝴蝶项链,温和地笑了一下,“不用紧张,我是负责来接你们的人。来吧,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4、46个,女士。”格瑞斯兴奋的向后打了个手势,难民们呼啦啦全站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真的来人了!他们能够进去了,还即将拥有一份工作! 女人点了点头,给每个人付了入城税,然后指着路边停着的几辆马车说,“来吧,一辆8人,不要超过了。” 难民们咽了咽口水,即便温柔无比的女士有效抚平了他们内心的无措。可这种时候,绝大多数难民依旧暴露了他们的心情——很多人同手同脚地爬上马车。 车夫扬鞭,沿着大路一路奔向蝴蝶牧场的方向。 风将挡布吹起一角,格瑞斯忍不住悄悄探出脑袋,看见连绵的平原犹如烫熟的菜叶,现在的季节,叶尖已经发黄了,可在碧蓝的天空下,仍旧显现出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来。 狠狠吸了口气,格瑞斯重新坐了回去,和车里其他难民对视,然后每个人都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过了很久,牧场终于到了。 那位女士站在牧场大门前,招呼着他们进来。 农场里,几名士兵将手压在腰间的剑柄上望着他们。 “先来这边登记,”女士指着一间小木屋,“请如实填写,你们的诚实关乎你们是否能够留在牧场工作。请相信我们有特殊的手段能够有探查,所以,请把这当作考试吧。” 看着难民们一下更加紧张的表情,女士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不用担心,是否会饲养,是否会什么活计并不在考察之列。就算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关系,可以和牧场里有经验的人学的。而且,我们招人并没有人数限制。” 几句话,难民们果然如释重负,兴奋、期待、急不可耐的眼神出现在每个人瞳孔里。 格瑞斯第一个走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指了指椅子,朝格瑞斯笑了一下,“嗨!来坐吧,我是牧场的仓库管理员亚力士康芒斯,请问你的名字?” “格、格瑞斯托拜厄斯。” “年龄是?” “23岁。” “可以问问在灾难发生前,你是做什么的吗?” “我是、是科索镇的一名裁缝工。”她忍不住说道,“我会理羊毛,还会织布,我还、还会洗衣服、补衣服,做帽子,哦对了!我还会做一些简单的鞋子。” 亚力士哈哈大笑,“好的好的,虽然你不会也没关系。但太幸运了,你的技能能帮上我们大忙。等一下出去,找接你来的那位女士,她会安排你们住所和工作。” 格瑞斯如释负重,感觉整个人像融化的雪人,从头开始往下滩,心跳声吵吵嚷嚷。 “请、请问,”临出去前,她攥住脖颈上的项链,忍不住向亚力士询问,“那位女士就是牧场的主人吗?” “不是,不过请换个用词吧,我们并不称呼主人,而是叫老板。”亚力士向她解释,“牧场的老板最近有事,并不在这里。接你们过来的算是牧场的负责人,她叫做贝亚特,贝亚特波利。” 登记信息的事情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为了能够留下来,46个难民恨不得将家里有几个破掉的碗都说出来。 相对的,登记的成果喜人。 这里面有不少有技能的家伙,比如会做木工的,懂一点点养殖经验的,像格瑞斯这种裁缝工,屠宰工,吹玻璃匠以及猎人,亚力士按照女巫小姐的要求将这些人分门别类记好。 其余的不太会技能的人们也不断强调着,“我能刷碗的,我刷碗很快,刷整个牧场的也没关系。” “我扫帚扎的特别好,之前村子里的扫帚都是我扎的,一把6铜币。不是不是,我不会向牧场要钱的!让我扎多少都行的!” “登记”还真是好用啊。”亚力士再次感叹。 46位难民全部留了下来,这些人小鸡仔似的跟着女士去住的地方。 “是我忘记自我介绍了,”贝亚特敲了敲额头,“抱歉,之前我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几天。所以偶尔会有感觉有点迷糊,过几天就好了。“ 看着关切的目光,她笑了笑,“一场灾难,火灾。我虽然受了伤,但我很幸运的活了下来。” 他们顺着小路一路往前,穿过一间间仓库,路过大片大片的牲畜围栏。膘肥体壮的牛在围栏里嚼着绿油油的长高叶,毛滚滚的绵羊闲散地晃来晃去。 一个红头发女孩子正从不远的地方向牧场深处跑去,眼尖的格瑞斯发现那女孩儿胳膊下还夹着一个绿色的……青蛙? 布偶吗? 她收回目光。 难民们就这样在牧场里住了下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牧场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就算是神主也不可能过得比他们现在更加幸福了! 首先,他们的住的房子,四人一间独立小屋,一栋房子里一共住了八个人。每间小屋里不仅有单独的窗户,还有温暖的炉火! 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立厚实的被褥,根本不需要靠抱在一起取暖! 更重要的是,牧场一天竟然有三——顿——饭!天呐!就算是战争开始之前,他们也从来没有在一天里吃上过三顿饭! 而且是没有变质、不掺杂石子、不含野菜的真正的食物! 不需要夜里被冻醒,不需要担心被蛇或其他什么东西咬伤,不用考虑被饿死前能不能找到吃的,不用考虑还有多少税金没有交上—— 不用在永远昏暗的房子里僵尸似的走来走去,不用冰冷的天气出去扒树皮加到汤里,更不需要担心飞溅的魔法会不会把自己炸死,也不需要去考虑明天还要往哪儿逃…… 而获得这些,仅仅只需要他们干活就行了! 贝亚特女士说,只要劳动就能获得等价的回报,牧场没有、也不会设置任何离谱的税金。 而且牧场里的人们对他们也非常友好,眼睛上一直蒙着布的先生不仅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还会帮他们盛菜。 腰间佩剑的士兵会和他们一起搅拌饲料,和他们一起大笑着抓剃毛的绵羊。 贝亚特女士总是关心他们住的习不习惯,贴心的指导他们牧场的规矩,比如必须要经常洗澡,要统一去名叫“厕所”的地方xx,绝对不能随便脱下裤子,以及不要招惹红头发的小孩。 后来一次意外难民们才知道,原来蒙眼的、名叫“所罗门”的先生,佩剑的、名叫“伦农”的士兵,以及贝亚特女士竟然全都是巫师!! 是无比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巫师! 那天,难民们的脑子混乱了。 巫师竟然和他们平民没有任何区别,不需要他们下跪,还处处给予他们帮助。 最重要的是,巫师们——救了平民。 “这里就是天堂,”汤姆虔诚的两手相握,“我无比确信!只要能长久留下来,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当然,这些难民们并不知道,距离荒地很远外的哈兰,战争已经接近了尾声。 哈兰郡一共两城三镇,以及一些毗邻的小村庄。 除了郡首哈兰城以外,另一座大城温马城也被地精士兵拿下了。 这里原本是一位子爵的领地,不过那位子爵在最后一场战争中受了伤,跑的还没有地精快。 在他打算偷偷潜回温马城时,被巡逻的地精逮了个正着。 战争死了很多人类,城镇内几乎空了一半。 占领并没有费太多事,惶恐不安的平民根本没有反抗。 第50章 在葬礼的第二天早上,新的生命降临在牧场中。 彼时维加正蹲在她自己的小屋里忙活了半夜,阿斯提亚来敲门时,发现许久没用过的培育盆中种满了不同高度的新植物。 老师似乎已经忙活几天了,新植株都开出了紫色的花。 “又有新的魔力植物了吗?”她忍不住问,“是从东部运来的战利品?” “是的,”维加揉了揉脖子,再次弯下腰,“这一部分是魔力植物长牙黑茄,力量药剂的主要材料之一。那边的是普通茄子。” “普通茄子?”女孩在老师身旁蹲了下来,“您为什么还要种普通茄子?” “做杂交实验。”女巫头也不抬,她用了一小块琼鲸的鱼皮膜,轻轻挂在普通茄子的花蕊下方。 一些浅黄色的花粉很快粘到了上面,维加小心翼翼用魔法将这些花粉浮起,轻轻移动到长牙黑茄花蕊中最粗的那一头上。 阿斯提亚看的一头雾水,可她聪明的没有出声打扰。 “之前我一直在想,”女巫忽然出声,“为什么多多食用魔力植物,能让平民觉醒出魔力。” 红脑袋转了过去。 “巫师的魔力精华可以喂养魔力植物,让其成功生长。而魔力植物则能反哺人类,让任何人都能觉醒出魔力。”维加专注地说,“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这样的特性,魔力的特性,是否真的是人类唯一?如果将魔力植物灌注到普通植物中呢?” 阿斯提亚屏住了呼吸,“老师,您的意思是?让长牙黑茄和普通茄子配种怀孕,从而生出新的嗯……新的即不是魔力茄子,也不是普通茄子的茄子吗?” 维加:“……虽然有点奇怪,但你说的没错。” 魔力植物拒绝人类的触碰,那——将它和普通植物杂交一下试试呢? 之前维加不是没想过,然而肥料的营养不够,本身养活魔力植物已经很勉强了,杂交实验恐怕很难进行下去。 不过现在她拥有了凤凰骨粉,内里蕴含的磅礴魔力是无与伦比的上好肥料,再加上茄子本身具有很强的杂种优势,所以自从拿到战利品,她就想试一试了。 “对了,”维加收回鱼皮膜,望向身侧的小姑娘,“这么早,你来找我干什么?” “喔,”阿斯提亚一本正经,“您放在魔法水井里的那些银白色的卵,刚刚孵化了。” 维加起身动作顿住了,她瞪大眼睛,“什么?你说什么孵化了??” “就那些卵——等等,老师!您跑什么!” 维加清醒了,她给自己施展了一个清洁咒,一手抓起女孩,另一只手一张开,一把魔力扫帚登时从虚空中飞了出来。 女巫一步跨了上去,阿斯提亚自己爬到后面。 这把扫帚的毛色是奇异的绿白相间,木杆上覆盖着鱼鳞般的流光。 ——这正是嘟嘟鸡毛+鳞纹树制作的魔力扫帚,拥有隐形与极度平稳的飞行特性。 平稳是因为嘟嘟鸡毛的特质和普通的稻草或动物毛完全不同,它顺滑无比,在飞行中不受风的影响。 打个比方,骑普通扫帚像开拖拉机。 而嘟嘟扫帚,则像骑小电驴。 现如今嘟嘟扫帚已经登上黑蝴蝶的商品单上了,一把8金,预订单已经排到了下下个魔法月去。 这导致有事没事,大家就会到鸡舍晃悠一圈,捡点鸡毛,或者薅点鸡毛。 这种行为遭到了嘟嘟鸡们的强烈抗议。 一开始是用嘴啄人,后来和时不时爆开的火头菇学习了新的远程技能,它们开始朝进去的人扔鸡屎…… 最后这场闹剧被女巫小姐终结,她去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因为天气渐凉,嘟嘟鸡本来就冷,毛没了更冷。 安上一盏系统赠送的恒温太阳灯后,问题就解决了。 维加很快赶到了魔法水井旁边,他们生活的区域在最靠近沼泽的位置,牧场的边缘,和难民们有一定距离。 因为沼泽的存在,难民们非但没觉得被歧视,相反还非常感激,根本不往这边走,自然也就不会看见“秘密”。 水井边上,天气预报员兴奋地蹦来跳去,看见女巫小姐后,立刻热情地扑了上来,“比今日的暖阳更加耀眼的女巫小姐——” 维加捏住了它的嘴巴,看着眼前的景象移不开眼。 只见水井下方的小池塘里,九只亮晶晶的翅膀在里面游来游去。 巴掌大小的纤细身形,银白色的、宛若钻石般美丽的卷发,完全和魔法大学教科书上讲的一模一样。 这些是……仙子。 感受到熟悉的魔力,仙子们纷纷从水中抬起小脑袋,比宝石更加明亮的眼睛盯住她,“咻咻”从水中飞了出来,扒在维加的头发上,衣领上,手指上。 翅膀不停上下拍动着,撒下一片银河似的碎光。 阿斯提亚眼睛也亮晶晶的。 “这是仙子,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魔法生物。”维加同样惊喜,没想到系统居然做了回好人,赠送了9只仙子的卵! “仙子是传说中失落时代诞生的魔法生物,没有性别,没有语言,每到某一个年纪,仙子会自己孕育下一代,而魔力是它们最喜欢的食物。” 维加小课堂开课了,阿斯提亚在一旁狂记笔记。 “最一开始它们是龙的仆从,后来被巫师驱使,成为了巫师的园丁。仙子对任何植物都抱有天然的亲近感,它们会本能照顾身边的植物,讨厌长有尖刺的动物和盐。仙子的寿命通常不会很长,陨落后身体会化为营养流进土壤,滋养植物。” “唯一能够留下的,是它们的翅膀。每只仙子拥有八对翅膀,它们的翅膀永不腐烂,很多人都喜欢收集。后来这些翅膀被巫师研究,加上月光花和其他材料,制作出了美容药剂。” 阿斯提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维加非常喜欢这些小家伙,美丽,勤劳,还特别喜欢照顾植物。 这样的话,她扩大魔力植物的想法就可以立即付诸行动了。 将仙子们交给青蛙先生照顾后,聒噪的青蛙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张开的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 维加远远看着,都觉得头昏。 然而偏偏仙子们不会说话,也没有语言,根本不知道青蛙在说什么,只顾玩自己的,在小池塘里上上下下。 一种诡异的平衡。 又莫名温馨。 维加放心了,她回到了议事厅。 新建成的女巫小屋比原先的大了一倍,然而他们已经不需要在那里议事了。牧场里建造了真正的议事大厅,宽敞明亮,有防窥咒与防窃听咒充斥各处。 所有山林农场的老伙计们此刻都坐在椅子上,维加将东部的战争讲述了一遍,并说了自己将来的打算,下分任务。 “地精会帮助我们打通抵达紫荆密林的地下通道,明天开始,所罗门负责带三个人开垦密林中我选中的位置,将现有的魔力植物全部种植下去,并建造大棚。鸡舍也一起移过去。” 有关大棚的建设方式,维加已经提前写了下来。以后这些知识统统会加到《种植与栽培理论大全》中——没错,就是她自己编写的书。 现如今巫师充足,还有了仙子帮忙,维加完全能借用他们的力量和地精提供的魔法材料,将幻觉防护充盈整个魔力农田。 届时无论是谁飞过密林上空,只要不是带着恶意降下攻击,都不可能发现这座隐藏的女巫种植园。 “贝亚特,”维加点出另一个名字,“明天开始,蝴蝶牧场的所有事物统统交由你管理,包括财务管理、人员任命制定发展计划以及安全防卫。有人有异议吗?” 长桌上寂静无声,大家都向贝亚特投去恭喜的目光,女士起身,向所有人点头致意。 “谢谢,”维加继续,“伦农,从明天开始,请你担任黑蝴蝶的守卫队长,负责挑选、训练、以及安排巡逻。请注意,明天会有新的训练教官抵达。” 伦农站了起来,大声道:“是!” “所罗门,”女巫看向眼睛凸出的中年男人,“我需要你和韦伯立刻开始准备起来,过几天和我一起前往哈兰。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搞清楚哈兰的一切事物,和那里驻扎的地精进行沟通联络,融入哈兰的平民,列出能帮助我们提升声望、消除当地平民隔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罗门站了起来,“我明白,我会尽快摸清哈兰的大小琐事,为建立我们自己的根基行动。” 他没有去问哈兰已经被我们拿下了吗这种话,他坚信只要女巫小姐想得到,那么拿下哈兰一定只是时间问题。 他要做的,就是在那个日子来临之前,和曾做过政务官的韦伯好好学习。 有人帮忙的感觉真好啊,维加忍不住笑了一下。 唯一的遗憾,是这些老朋友里没有军事上的人才,也没有像尤安那样的单兵强者。 不过没关系,合适的老师已经找到了。 “明天会有地精将领抵达牧场,”维加这话一出,大家都有点懵,她无视了这些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这些将领都是参与了东部战争并且活下来的,它们在军事上的敏锐嗅觉和经过战火洗礼的身手一定能够帮到你们——昆,” “是!”年轻的士兵站了起来。 “明天你带着所有士兵去进行为期三个魔法周的学习。当然,不止你们,五天后,从还留下的难民里挑选出一批合适的家伙加入士兵的队伍,我会让地精从基础开始训练他们。” 第51章 松木荒地,蝴蝶牧场。 维加和所罗门顺着地精们打通的地下通道穿过衰败沼泽,进入紫荆密林。 他们在这里转了很久,最终选定了密林与断崖山接壤的位置。 断崖山整体呈一个凹型,接壤的部分就是中间凹下去的部分。 这里像一个个天然的盆地,不仅能挡住山两侧的窥探,还能免除大部分被人意外发现的可能。 幻觉魔法罩只需要遮住最上面一层就可以了,大大缓解了维加的压力。 现在,所罗门挥动着他的新魔杖,不断将那些树木和野草、灌木丛连根拔起。 接着,“凶火焚烧。” 草木灰也是很不错的肥料,不能浪费。 魔法大大加快开垦的速度,维加只需要控制魔力就能让深处的褐色黑土翻出来,比机械干的更快更加便捷。 他们几乎将整个凹地全都垦了出来,长条形的土地被规划为六个部分。 “火头菇、疯癫大蒜、蠕舌苔藓还有——让我看看索耶伯爵那里搜刮出来的好东西,巨萝卜和射手豇豆,这些喜阴的种在北侧阴暗处的区域。靠南的阳光区则分给惊惧南瓜、月光甜菜、帕帕莓、长牙黑茄以及我的魔力花园。” 是的,龙脊三色堇要单独种植,花卉和农作物必须分开。 维加老练地在半空中滑动着发光的线条,“为了以后方便,这里要建造一个魔法花园,为了更多的魔力花卉做准备。” “对了,”她想到什么,“格瑞斯说过,科索尔镇最有名的就是吹玻璃,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承接花园的玻璃搭建?” “那恐怕得等他们回到家乡。”所罗门说。 “也不着急嘛。”女巫笑眯眯地转向身后,“至于鳞纹树,就种到断崖两侧吧,我们要确保入口都是隐形的。” 她没忘记留下一小块地,留给她的杂交实验品们。 值得一提的是,在养殖这么久之后,嘟嘟鸡已经适应了和他们“勾肩搭背”的生活。封闭鸡舍完全可以取消。 再加上密林天然的环境,维加干脆直接在移栽的其中几棵鳞纹树里,给胖鸡们掏几个窝出来,顺便再挂几盏太阳灯进去。 这样冬天嘟嘟鸡也能活的很好,并且不会跑丢。 所罗门控制着种子袋和移栽作物飘到规定的区域内,“没想到索耶自己还藏了不少好东西。” “也不算多了,就这么几种。”维加一边观察着所罗门的动作,一边闲聊似地说道,“巨萝卜是干什么用的来着?” 所罗门的手一顿,“……是制作解咒剂的主要材料之一。” 女巫小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深深吸了口气,所罗门继续说了下去,“除此以外,解咒剂还需要25打兰(约44克)晒干的芝麻、缬草根与茎叶,最后是晒干的蝉蜕。” “而射手豇豆因其特殊性,并不能将其作为制作药剂的材料。但是射手豇豆是目前唯一已知的可以有效延缓巫师衰老的魔力植物,并且也是唯一已知的……可以……修、修补男、男性……的魔力作物。许多贵族男巫都对它趋之若鹜。” “至于长牙黑茄,和力蜘、狂暴海鲨的齿牙一起,炼成力量药剂。” 维加满意点头,“看书看的不错,先生。“ 所罗门松了松肩膀,“谢谢您的夸奖。” 他们先将原本魔力种植园的作物移栽进去,之后撒入新一批种子,凤凰骨粉+嘟嘟鸡骨粉+发酵的嘟嘟鸡排泄物的混合肥料被均匀埋进土里。 最后倾倒生长药剂。 头顶日光温暖,嫩绿的幼芽冲破微微变硬的泥土,顽强伸展出来。 断崖山下,一层新绿宛如薄薄的地毯,透着新的生机与活力。 女巫伸出手,魔力扫帚呼啸而来,稳稳在她掌心停下。 她骑了上去,扫帚欢乐地托举着她升高,直至整片断崖都被收尽眼底时,维加挥动魔杖。 一摞摞削好的鳞纹木排着队飞起,按照等距轰然插进农田边缘。 先打框架,再铺鱼皮膜。 等厚厚两层琼鲸的皮膜稳稳铺好后,用鳞纹树的软枝条牢牢绑好。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当然没。 维加根据经验,自主设计了一套自动喷灌系统。 魔法水井就建造在植物田正中央,管道是拜托地精帮忙用极其坚固的矿石熔炼后打造的。 这些矿制管道从魔法水井下延伸出来,犹如八爪鱼的爪子,伸向每一块魔力田,在田中竖起一只只青蛙造型的喷水器。 每到固定的时间,矿制青蛙就会张开嘴巴,朝田地里各个角落喷水。 根据每块田地的植物习性不同,喷出水的青蛙大小也不同,从而控制喷灌的水量。 维加从设计半自动药剂工具上得到经验,在自主喷灌系统中运用了计时魔法、感应魔法与控水魔法。 放在21世纪,这一套设备需要精准的传感控制、电路电线、终端设备,各种高科技全部到位才能实现。 而在魔法时代,维加和巫师们一起研究几个夜晚就能用魔咒实现。 不得不感叹,幻想中的世界就是非常方便。 最后是系统适时送来的恒温太阳灯,一个一个挂进大棚,恒定的暖流如水般缓缓漫开,温柔地将绿芽抱在怀里。 新苗似乎更绿了,比璧玉还要清透的颜色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软下心来。 这些太阳灯图纸还被维加复制出了几份,免费赠送给了她的盟友。 国王拿到后非常感谢她,有了这个,无论是什么种族,未来的冷冬都将不再难熬。 地精商人们也拥有了几乎垄断的一样商品,这带来的收益将相当可观。 整理完种植田的一切,仙子们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它们每一只手里都拎着一个特质的小篮子,装着它们要用到的迷你小工具,穿梭在一排排幼苗中间,乐此不彼地照顾着植物们。 同样的,魔力植物蕴含的魔力,会将每一只仙子都喂的胖胖的,像小老鼠掉进了永不枯竭的米缸。 接着,女巫朝下面的人和地精打了个手势,准备好的魔法阵材料被精准放置。 所罗门朝她竖起拇指。 一连串古老的咒语被低声诵出——说起来还得感谢索耶,伯爵府那些珍贵的古魔法书可帮了她不少忙——大型防护阵在大棚下泛起光亮。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种植方式。”地精和同伴窃窃私语,“我一直以为,冬天的土地就是死去了,不可能种的出任何作物。” “是啊,从没想过居然这样简单……”同伴瞪着眼睛,“如果冷,给土地和植物盖个房子不就行了?居然就这么简单!不过你震惊个什么,我们吃的是虫子和蛋,也不靠种植活啊!” 一旁的地精挠挠头,“呃……你说的好像也对。等等!不对!女巫小姐可是说过,未来所有的运输活儿都是我们的,我们以后就是她的运输队,按照运输次数提成的,这当然和我们有关了!你真蠢!” “你!这和你说的是一回事吗?你故意找架吵是不是!混蛋!” 它们开始斗殴。 所罗门想了想,仰头看天。 不是一个种族,实在不好管啊。 等种植田搞得差不多了,维加回到了牧场。 红发女孩找到了她,和她说了一件事。 “老师,我想去魔法大学。” 维加眨眨眼睛,“什么?” 阿斯提亚诚实说出了她的想法,“老师,您说过,我需要学习。我的年纪决定了很多事我不能走到台前来,更无法更多的帮助您——每个人都有专属的工作,可我没有。” 维加蹲下身,耐心解释,“我并不是忽略了你,只是——” “我明白的,”女孩慢慢地说道,“我有很多想法并不成熟,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事情。所以,老师,我想去魔法学校学习。我打听过了,南部有一所名叫威卡的魔法学校,招收8岁以上所有觉醒的学生,学费并不昂贵,也不限身份。” 维加看着她的眼睛,发现阿斯提亚的眼神异常认真。 威卡魔法学校她听说过,是一所老牌魔法学校,在彭拜的南部。 就教学质量来说,那的确是一所很不错的魔法学校。 最重要的是,由于巫师密集,那所学校的硬件设施很棒,独立的卫浴和宿舍,阿斯提亚手臂上的印记能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显然,小姑娘已经考虑过这一情况了。 见老师没有直接拒绝,阿斯提亚继续说道,“您说过,我们需要联合。我想,这种联合一定不是只存在于我们和地精之间,我们需要更多外面的人,而魔法大学里恰巧拥有很多这样的人。” “不限制身份,学费不贵——就代表平民巫师也在那里,或许还有不少本身困苦的平民巫师。老师,我们可以联合他们,那些人都是经过学校系统教学过的孩子。无论是资质还是能力,一定都是我们所需要的。” “说不定,”阿斯提亚移开目光,“我还能为您说服几个贵族家的孩子。哪怕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情报,或许都能帮上我们大忙。至于胳膊上的印记,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的。” 维加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揉了揉那头红发,再次感叹,“孩子都长大了啊。” 因为被夸,阿斯提亚脸变得和头发一个颜色。 “如果你想去,就去。”维加站起身,“学费生活费不需要担心,胳膊上的事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但是一定要给我写信,好吗?” 阿斯提亚扑到了她怀里,用力点头,然后跑回去准备了。 第52章 “……黄瓜是非常典型的喜温怕冷植物,最适宜的生长温度在春中时期的室温温度。一旦水面开始结冰,那么黄瓜植株就会冻死。” 维加不像那位年迈的老先生,只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她会从一排排难民身边走过,让每个人都能360度无死角地看清她用魔法描绘出的3d立体图像。 有趣生动的讲课方式牢牢吸引了每一位难民。 在学习牲畜饲养相关时,难民们全凭着对肉汤的渴望认真听课。 没办法,老爷子没有教学的经验,一紧张起来就容易说不明白,只能反反复复的来回说一件事。 虽然老爷子的知识都来源于经验,课程简单易懂,也非常重要,但依旧如扛不住昏昏欲睡。 可种植就不一样了。 这哪是在上课,简直是大家一起做一场美轮美奂的梦。 难民们全被吸引了。 尽管还是不太敢把屁股全放到椅子上,可他们已经不去纠结身份的问题了。 维加随机提问:“请各位务必注意,黄瓜的根系入土较浅,无法吸收土壤深层的水分,它的叶片又大又薄。这说明什么?” 视线扫过,难民们下意识眉头紧锁,认真思考起来。 格瑞斯第一个犹犹豫豫举起手,她脸有些红,又担心说错了惹女巫小姐不高兴,手在脖子处摆来摆去。 维加精准发现,点了她的名字。 格瑞斯起身又坐下,再颤颤巍巍站起来,“呃……我认为……应该是不能浇水浇太多的意思?根、根浅……会泡坏?” “非常棒,完全正确!”维加笑眯眯地给予肯定,“不能浇太多水,会涝。当然,也不能浇太少,否则在阳光大盛的干燥天气,土壤表面的水分会蒸发的很快,根系会缺水。黄瓜的大叶片也容易让其蒸腾水分。” “所以我们要少量多次给黄瓜浇水,夏天时要用灌溉的方式,并做好排水,这样才能保证黄瓜长得绿绿胖胖的。” “格瑞斯,加5分。”女巫抬手,漂亮的五颗小黄瓜飞到了格瑞斯胸口,变成一个神奇的圆形贴纸粘在她衣服上。 “我是否忘了说?”维加点点手指,“攒够60分可以兑换一颗鸡蛋哦。” 难民们:“!!!” 格瑞斯当场愣住。 鸡、鸡蛋……? 他们来到这里,不需要干繁重恶心且劳累的活,每天有三次饭吃,有暖和的屋子住,有真实有用的知识学,还可以……还可以吃到鸡蛋? “为、为什么?”格瑞斯下意识握住脖子上的项链,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 课堂里渐渐安静下来,难民们和格瑞斯露出同样的表情和疑惑。 是啊,为什么呢?不向他们收钱,免费接纳他们每个人,还倒赔进来很多食物与房子,连高贵的女巫也不嫌弃他们的落魄和卑贱,亲自教授他们知识。 “这还需要理由吗?”女巫比他们还要疑惑的语气给难民们直接搞蒙了,“因为你们实在太可怜了。” “没有家了,没有钱了,一路走来看见很多和你们一样的人死在路上,饿的去吃草皮,喝雨水。没有鞋子脚磨出骨头也要继续捡树枝卖柴,只为了能换一枚能进入城镇的银币。”维加站在众人中间,扫过每张呆愣的脸,很轻地叹了口气。 “作为和你们一样的人类,作为同族,任何有良知的人都看不下去的,所以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因为——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变成现在这样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不该连活着都成为一种奢望。因此我站在这里,和黑蝴蝶的大家一起站在你们身边了。” 偌大的屋子里没有一丁点声音,难民们睁大眼睛,眼眶通红。 低低的抽泣从角落里响起,女巫小姐短短几句话,却如惊雷炸响在他们脑海中。 维加没有打扰他们,她沉默地走回讲台。 几天时间能够改变多少事情?她也不知道。 但她必须一点点把种子埋进难民们的心。 历史告诉维加,封建时代支撑底层人民反抗的,千言万语其实只汇成一句话—— 凭什么? 凭什么平民生来卑贱?凭什么巫师生来尊贵?凭什么有人从出生起就能决定一整个领地人的生死,凭什么有人挣扎一生连肚子都填不饱? 凭什么平民辛辛苦苦劳作一年种出来的食物,贵族只要动动嘴就能拿走八成以上? 凭什么平民永远也无法向上攀爬以获得能够“决定”的权利? 凭什么一出生人们的阶级就永远固定了? 凭什么呢? 心里有裂缝,呐喊才会发出声音。 而呐喊拥有力量,心脏上的枷锁才会被打破。 就像种子破土而出。 如果自己不问不想不去做,那永远也无法看见太阳。 她需要所有人的力量。 * 种植课成了众人最喜欢的课程。 不仅仅是难民,连山林农场的老朋友们都不约而同会坐到空地上,听女巫小姐去讲作物的喜好与神奇。 又过了两天,慢慢的,连荒地里的人也会向贝亚特申请,请求能够旁听一堂种植课。 贝亚特没有拒绝。 最先来的,还是之前请的那五位牧羊人。 他们抱着被知识洗刷过发胀的脑子回去,忍不住将所听所感告诉了身边的朋友和亲人。 然后越传越多,越传越快。 越来越多的人不顾路途遥远(荒地集市到牧场中间隔着很长一段路)来到这里,在蝴蝶翅膀下恳求能让他们聆听一堂种植课。 没办法,农业是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们赖以生存的唯一途径。 在上课之前,他们只能种出稀稀拉拉的作物,还总是被虫子们吃掉一部分。但学过几个重要的知识后,种植的作物肉眼可见解决了虫害,作物渐渐变得的富有生机。 这谁会想要错过?况且还是免费的! 为了不给牧场带来危机,贝亚特用魔法在牧场外的空地上放置了一个扩音魔法阵,女巫小姐的声音从圆阵里放大传出。 每堂课,空地上都会聚集起密密麻麻一批人。 他们听黄瓜对环境的要求,记茄子的留种过程,学甘蓝与莴苣的田间管理。 女巫小姐让他们知道顽强的韭葱也不是什么样的肥料都能接受的,最容易种植的大蒜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而且,最最重要的,种植也不仅仅是春夏秋才能做的事,寒如凛冬,也依旧可以播种收获。 难民们欣喜抬头,“什么?冬天也能种?” 牧场外空地上,因为人太多,窃窃私语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已经变成了扰民的超大声,贝亚特和警戒的伦农不得不施展消音咒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当然,只要你们学会如何制作大棚与温室就可以了。不过——”女巫小姐拉长语调,欢快地说,“这是明天课程的内容了,现在,下课了我亲爱的同学们,晚餐时间到啦!” 雀跃的声音跳进牧场内外所有人的耳朵。 “今日食谱是洋蓟、甘蓝、胡萝卜、豌豆、鸡汤加奶油的混合炖菜,红酒鱼丸和蒜香南瓜烩饭,饮品是柠檬甜奶哦!” 吞咽声整齐划一响了起来。 牧场内的人无比愉悦,牧场外则愁云惨淡。 贝亚特身前挤满了渴望的脸。 “尊敬的女士,我真的不能应聘吗?我可会饲养牲畜了!我养的蟑螂都胖胖的!” “女士,您瞧我,我非常有力气!我一个人能搬动三个人才能扛起来的重物!求求您给次机会吧!” “女士!我把黑蝴蝶都纹在身上了!我这一生都将是蝴蝶最忠诚的手下,就算是铲粪我也愿意干的!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啊啊啊!” 贝亚特对此已经颇有心得了,她好言劝慰众人,并表示牧场和药剂铺都只是黑蝴蝶旗下的一个小小产业,蝴蝶商会拥有众多产业,散落在这片大陆不同的地方。 如果大家在某处听闻了蝴蝶的名字,都可以前往应聘。 每一只黑色的蝴蝶,都抱有相同的理念,拥有相同的翅膀。 牧场外的人们失望散去,但那个名字却如同烙印般不知不觉刻印在他们心底。 牧场内的难民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情不自禁挺了挺胸脯。他们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种奇怪的……胸腔被塞得满满的……感觉。 难民们不清楚这种感觉如何描述,可维加却明白。 这是一种骄傲和荣誉,难以想象才短短几天,难民就生出了这样的情绪。 她转身,看见牧场的士兵们已经和部分难民打成一片了。所罗门站在几个露天大锅前,用魔法挥动大勺为众人盛饭,阿斯提亚默默用魔力帮两手受伤的人切开大块蔬菜,伦农笑着给汤姆和几位胆大的难民倒满柠檬酒,贝亚特则毫不在意地坐在难民中间小口咬着鱼丸,顺便抬手给格瑞斯倒酱汁。 更远的地方,亚力士和难民一起抬起沉重的饲料,装进仓库。青蛙被欣喜的难民围住,大声唱着天气预报编成的歌。 欢乐,轻松,生机勃勃。 维加不自觉弯起嘴角,盛了满满一碗烩饭,几步跑到贝亚特身边一屁股坐下,“嗨,格瑞斯,帮帮忙,给我也来点酱汁。” 远处的天空,管理员纳西娅拂开被风吹乱的头发,优雅转向身侧的方向,“大人,似乎绝大部分的难民都已经到那里去了。” 他们悬停的地方离牧场有点距离,只能看见牧场外一小部分。 因为再往前,就会触发牧场设置下的禁飞咒和魔力检测咒了。那雄厚的魔力异常敏锐,他们并不想被发现。 第53章 邓肯堪称兴致勃勃,“你有什么好想法?” 维加伸手拿过这把连弩,同样是矿制,动力发射的位置依旧是一块凤凰匣子。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把驽真的太重了。 如果不是用了减重咒,她可能连抬都抬不起来。就算地精天生神力,也做不到举着这把弩箭在战场上杀进杀出,更别提人类。 维加说有办法,是真的有办法,她将转轮撤掉,用魔力改变了驽身的形状,在驽上方简简单单增加了一个长方形的木制驽匣,再用一个推动连杆和下方的弓弦连接在一起。 这样一箭射出后,推动连杆,新的箭就会自动落入凹槽,继续发射。 轻便、快捷,震住了所有人。 邓肯懵了,“这……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 黑雾男嘶哑一笑,“这绝对能成为战场噩梦。” 红约克绷紧脸,“优、优秀的发明。” “不,这并不是我发明的。”维加望向手中的连弩,“这个发明来自我曾经认识的一位先生,他在我的家乡堪称大名鼎鼎,人人都亲切称他为诸葛先生。” 邓肯手中的转轮弩箭,在维加世界的中世纪也在西方出现过。 但事实证明,还是东方的诸葛连弩更加好用。 地精王若有所思,“奇特的名字。” “当然,”女巫转身,看向炼金术士们,“睿智的先生们经过不断尝试,一定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想出这个方法。但是就算是配上了凤凰的魔力,无论是连弩还是弓箭,也都还是需要相当高的前期体质训练才有可能拿的起来的武器,始终没有进步啊先生们。” 炼金术士们顿时暴跳如雷。 “你说什么??说我们没有进步?!冒昧请问,小姐你今天出门有没有照过镜子?!” “我的天呐!你难道没有看见我们制造的驽炮在战争初期一下干掉了六名巫师么?!你这个无知的蠢蝙蝠!” “我们可是这片大陆上最优秀的武器研究专家!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人类!和如此自大的家伙说话简直浪费我的时间!” 地精国王的脸色在逐渐变白,它很想拉住女巫,让她不要继续嚣张下去了,狂妄对于这些不愿意入世的炼金术士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 可女巫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波动,甚至看起来还嫌火烧的不够旺。 她扫过三个人,“可是用来进行攻击的武器,在不被合适的人拿在手里就无法产生威慑的话,这就不是一件能够被称作强大的武器。” “你在说什么东西?”红约克嚷嚷着,“使用武器的家伙当然要好好选拔训练啊!强壮的男性才是最好的选择!难道你指望一个柔弱的女人上战场么?!这怎么可能!她们连大弓都拿不起来!” 维加盯住他,“为什么不呢?难道被杀死的时候,强壮的人和柔弱的人会有什么区别吗?” 红约克愣了一下。 “假设,”女巫缓慢而清晰地说道,“索耶的部队打进了这里,前线的战士一排又一排死去,后方的女性带着孩子跑进仓库试图帮助她们的战士进行反击,可会发生什么呢?她们会看着满仓库沉重的弓弩毫无办法。” “如果弩箭没有那么重,如果弩箭并不需要前期大量力量训练也能使用,如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能简单操作,那么强盗会不会停下侵略与剥削的脚步?” 炼金术士们呆呆地看着她。 红约克张了张嘴,“太疯狂了……这太疯狂了……我以为我们几个就够疯的了,没想到……真是看不出来,战争狂人形容您都不太够格。” 维加一眨不眨直视着他们。 “但是,”红约克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这个想法简直太令人兴奋了!能让没受过力量训练的人也可以使用的武器啊——要是设计出来一定相当刺激!” “说的没错!”邓肯在原地走来走去,“更加轻便的,更加微小的,威力却不能减弱的……这是前所未有的挑战!我的天,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如果能稍微帮到各位先生就再好不过了,哎呀,”忽然她抬头看了看上方,“我还有些急事,我必须要走了。” 地精国王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么快?可你只说了几句话?你不是说有很重要的——” “抱歉大人,我真的该走了,”她匆匆转身,真的看起来非常急迫的样子,边往前迈步边回头,“那么再见了,先生……哎呀!” 说话间,女巫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歪,长袍里忽然掉出一张卷轴。 卷轴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停在距离炼金术士们不远的地方,摊开了。 离得最近的邓肯下意识捡了起来,“你的东西掉……掉……”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逐渐张成了鸡蛋的形状,“这是什么?!!” 红约克和黑雾男走了过来,“你在说什么啊?” 然而等看清羊皮卷上的画面后,两人也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红约克指着羊皮卷上的东西大声问女巫,“这是什么!” “啊……您说这个啊……”维加慢条斯理拍着袍子上的灰,轻声开口,“如您所见,这是一把武器呀,不过还是请先还给我吧,这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东西。” 邓肯死死攥紧羊皮卷,手指因激动忍不住颤抖起来,“请问这是什么武器?只,只要你能告诉我……我、我……” 黑雾男身上的雾气也翻涌的越来越疯狂,“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他语调中透露着骇人的兴奋。 地精国王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女巫慢慢走到几人身侧,指着魔法卷轴上的画面幽幽说道,“这个呀,这个叫做左轮枪。怎么?你们没有见过吗?” 羊皮卷轴上,一个人手持左轮,正朝着对面的湖泊射击。 对,就是那位西部牛仔佐罗最常使用的转轮手枪,因为人们惯用右手,导致转轮设计到了左边,所以又被称为左轮手枪。 这种枪体积小,重量轻、造型更古朴,最关键的是,维加靠画就能画清楚弹匣与手枪之前的关联。 21世纪的全自动手枪实在太高端了,她根本说不清楚里面的原理。 但转轮要简单很多,也更简单易懂。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造,可是有很多现实的问题。 比如说……她真不会啊。 枪管使用的无缝钢管从哪儿来的?造枪用的车床、冼刀、镗刀她知道长什么样吗? 她回忆的时候一脸懵逼,只用了不到一秒钟就放弃了。 算了,她只是个农学生,真不能要求自己更多……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以往你们的弩箭只依靠凤凰的魔力用超快的速度射出去,造成伤害的,是弩箭上特制的矿石箭头。可凤凰的力量根本没有在威力上发挥什么根本作用。” “但是,”她指着轮转的弹匣,闲聊般随意道,“如果放弃又长又累赘的弩箭箭身,只是单纯将凤凰骨灰浓缩成魔力小球塞进去,然后依靠魔力动能发射,射出去的小球接触物体后引爆的将是真正的凤凰魔力,那样造成的伤害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现场一片死寂,连地精国王的表情都变了。 炼金术士们张大嘴巴,愣愣地盯着卷轴上那美轮美奂的设计。 这流畅的线条,这颠覆时代的造型,这难以想象的射击原理!这是他们连做梦都不可能梦到的绝美设计!是他们连幻想都幻想不出的理念! 这绝对是能够跨越时代的发明!这不就是炼金术士穷极一生所追求的么—— 超越时代,玩弄时代,嘲笑时代! 邓肯将烟杆从嘴巴里拿了出来,颤抖着、神圣的捧着卷轴,看向维加,“这是……这是……” 维加平静地说道,“这是未来。” 片刻后,她倏然一笑,“开个玩笑,我想说,它的名字被称为枪。能让弱小的人保护自己,能让没有经过长时间力量训练的人也能保护家人。所以,不妨让我们的思维继续发散一些——和稀有的凤凰骨粉混合,以更简单廉价的、单纯凝聚压缩巫师的魔力为驱动开关呢?” 她竖起一根手指,轻声诵念最基础的“微光现现”,手指顶端瞬间亮起一轮明亮的白光。 然而她持续在那一点里加大魔力,白光越来越亮,纯粹的白光犹如一颗光弹,周围人下意识扭开头。 “纯粹的力量啊,”光芒消散,女巫收回手指,“如果仅仅只被一小部分人使用,也太过浪费了。” 地精国王无法控制自己愕然的表情,它死死盯着维加的背影。 廉价简单的浓缩魔力作为开关,连平民女人都能拿起的重量……她究竟要干什么? 就在这一刻,在这一瞬间,地精王从女巫短短一句话里,忽然嗅到了某种血腥疯狂气息。 那股气息连它都忍不住……颤栗。 黑雾男伸出手,从红约克掌心中拿过那张羊皮卷,“难以想象的设计……难以想象的理念……你说的没错,这是未来……真正的未来……” 红约克更加直白,大声道,“这是谁研究出来的?带我们去!现在立刻!”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维加两手交握,目露悲伤,“这是我的老师制造的,可是他才刚刚设计出来,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邓肯浑身都在颤抖,那是激动、兴奋杂糅而成的激烈情绪,“拜托你!请、请把这张图纸交给我……哦不,卖给我们吧!!无论花费怎样的代价都可以!能从我们手中造出改变未来的研究……天呐,我要吐出来了!” 第54章 随着谈判使团的出发时间日渐临近,佩恩家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老佩恩每天都和小儿子在房间里隐秘谈话,将佩恩夫人和大儿子安东尼奥全部赶到了下面一层去。 谁都能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信号。 如果这次谈判使团之行顺利,那么佩恩家族一定能上一个台阶。 可佩恩伯爵这一次将大儿子拒绝了。 夫人每天都像一头被挑衅的母狮,对着任何事物和人都能大发脾气。 大少爷安东尼奥就更不用说了,厨房女仆因为端来的蜂蜜红茶太甜了,就被他割掉了一根小指。 他还用魔法烧掉了艾维斯的卧室。 艾维斯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就搬了出去,并且避开了所有人。 没有仆人觉得见不到艾维斯大人有什么不对,毕竟那两个人真的太过分了。 夜里,老佩恩窝在书房的躺椅上,懒懒地说,“你不要理他,避开是明智的选择。” 魔法灯漂浮在半空中,撒下一圈圈暖黄色的光芒。 艾维斯站在丝绒地毯上,手指勾住桌上的茶壶。他没有用魔法,而是亲手为老佩恩倒了一杯蜂蜜红茶。 氤氲的雾气缓缓散开,艾维斯将茶杯递过去,自己则倚靠在桌边,声音很低,“父亲,明天使团就要出发了?” “是的。”老佩恩已经不怎么担心了,脸上显出一派轻松。小儿子这两天和他分析了很多,对于地精的目的和这趟出行,他胸有成竹。 老伯爵轻轻喝下温热的红茶,咂咂嘴,状似随意地开了口,“等这趟回来,你就搬到松木荒地去吧。你在那里搞得那什么……集市还挺不错的,以后荒地以北就都交给你吧。我会向大帝申请,单独赐你一个子爵的爵位。” 艾维斯的眼睛眯了起来,“哦?那我们领地的中心亚拿,和您的伯爵之位给谁呢?哥哥么?” 老佩恩没有回答,只是懒懒地说,“我还没死呢。” 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喝掉半杯的茶杯被魔力托举着搁到桌面上。 伯爵从没有喝光过他递过去的茶,艾维斯轻轻摩挲着指骨,甚至在很久之前,伯爵拒绝他递上来的任何东西。 直至他以压倒性的胜利通过中级巫师考核后,魔力的增长依旧没有停下来时,老佩恩才勉强对他展现出了那么一点可怜的在意。 但有什么用呢—— 突然,老佩恩一下睁开了眼睛,嘴巴大大张开,两只手攥住自己的衣领胸口剧烈起伏,犹如被丢上岸的鱼。 伯爵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剧烈抽搐,痉挛的手指拼命伸向不远处儿子。 ——老佩恩从未认为自己是他的儿子,做出种种行为都只是降低他的心理防线罢了。 所有的东西都会留给安东尼奥,可是,在以往漫长的岁月里,老佩恩早就将安东尼奥推到了自己对面的山上。 安东尼奥继承爵位那天,就是他死的时候。 老佩恩没想过留他活着。 而现在推举他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安东尼奥,给佩恩家族铺路。 艾维斯面无表情看着抽如鸡爪的手,蓦地笑了,“呼吸困难,无法出声,魔力消失,很难受吧,父亲?” 老佩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家里的每一盏茶杯都有毒素检测咒,绝对不可能有毒素能逃过魔力检测!为什么?! 似乎读懂了伯爵的表情,艾维斯慢条斯理起身,昂贵的金色袖口发出轻轻撞击声。 他居高临下,语气嘲讽,“因为茶里根本没有毒,而是一种魔法,名为捕捉灵魂的魔法,或许说另一个名称您会更加熟悉一些——塞西莉娅的黑魔法。对于上次使用攻击魔法还是在两年前的您,想要察觉一定没那么简单吧。” 老佩恩的身体瞬间僵住。 因为他看见自己地面上的一部分影子,正慢慢站了起来,像一条黑色的鱼,被鱼钩一寸一寸拽了过去。 “啪唧。”艾维斯手中的空茶杯扣住了影子,老佩恩只觉得脑海一震,眼前的一切正快速离他远去。 “这么长时间,要忍受一个杂种的存在,真是辛苦您了。”艾维斯俯身,直直看着“父亲”暗淡下去逐渐变空洞的眼睛,“但怎么办呢?我想活着,还想复仇。” 他竖起食指,窗户悄无声息打开,一道人影扒着窗棱利落地翻了进来。 是谢里登。 谢里登快速打开背着的伸缩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破碎的全身镜,一把染血的屠刀,柳树根以及死亡足虫的心脏。 他把东西都摆好,然后背靠背将老佩恩背了起来,使人立在地上。 艾维斯横躺进浅淡的影子中,用魔力拖起伯爵的手臂。 屠刀插进一无所觉的心脏,血溶进了影子。 浓重的黑色从地面蒸腾而起,片刻后,另一个“老佩恩”站了起来。 “哎呀哎呀,”艾维斯摸了摸自己的新面孔,“近距离看这张脸,还真是恶心啊。” 谢里登动作迅速的把老佩恩摆放成一个婴儿抱怀的姿势,塞进了伸缩箱中。 骑士的巨剑成为锁头,确认没有问题后,谢里登一句话都没有说,用胳膊夹住用绒毯包裹好的全身镜,顺着窗棱翻了出去。 撒下的月光里,清晰映照出全身镜里闭着眼睛的艾维斯。 替身魔法,想要解除,只需要同时毁掉所有的镜片就可以。 艾维斯对此非常熟悉,毕竟他从五年前就已经开始研究黑魔法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他脱掉常穿的斗篷,动了动嘴,揉了揉脸,懒懒躺到了躺椅上,嘴巴蠕动。 “哦,你不要理他。哈哈哈哈哈——” * 谈判地点被定在哈兰郡与南部彭拜大公领地的交界处,一条贯穿两个领地的尼西比斯河旁边。 这里有一座属于彭拜大公的巍峨城堡,谈判的地点就在这里。 这个位置选的很有意思。 “他们已经在试探我们了,”地精国王说,“试探我们的态度。” “您说的很对。”维加骑在死亡蠕虫上,眺望远方那飘扬着金色竖琴旗帜的城堡,“如果我们同意了在他们的地盘上谈判,就代表我们并无继续对抗的心。如果我们连一开始的这一要求都拒绝了,恐怕那位大帝现在已经下达了征召令了。” 地精国王:“可我们也不能太过放低姿态,否则连骨头都会被那帮贪婪的饿鬼拆吞入腹。” 俯首称臣是个技术活儿,如何站着能把腰俯下去,如何保证拿下领地还不会掏空她们自己太多,都需要一步一步计划好。 在来之前,国王和女巫密谋了很长时间。 而现在,在它身后,一百名地精士兵驾驭着猩红的蠕虫在大地上快速游动着,牢牢将王与女巫护在中间。 掀起的尘土犹如沙尘暴,远远看去,直叫人心生畏惧。 另一边。 来自吉利金国的谈判使团并不只有佩恩伯爵,包括谈判官、宫廷内务官、记录员、仆从以及护卫士兵在内,浩浩荡荡一共有四五十人。 为了显示对这次谈判的重视,也为了彰显实力,大帝还在队伍里安排了两名骑士。 一行队伍的配置堪称奢华。 彭拜伯爵负责了护卫任务,不过他本人并未到场,而是在后方指挥。 除此以外,大公爵还遵照大帝的命令,为使团送来了最重要的一个人——貌美无比的索耶夫人。 索耶没有子嗣,只有一位妻子。 在两人迈入婚姻的那一天,索耶曾公开签署过一份财产赠予书,赠予书上明确了他将领地的三成赠予给了他的妻子。 也就是说,目前哈兰郡的三成领地,其实是属于这位伯爵夫人的。 所以她必须到场,以争取自己的这份利益。 索耶夫人从见到老佩恩开始就一直在哭,如断线的珍珠般的泪珠扑簌簌往下落,哭的老佩恩忍不住坐的近了些,再近一些。 这一路上,伯爵眼睛就没从那位索耶夫人身上离开。 使团里的人们悄悄打量着,交头接耳,“老伯爵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如果不是一路同行的人太多,他们很怀疑入夜之后,伯爵大人会忍不住直接安慰到夫人床上去。 总算到了城堡,老伯爵立刻发出邀请。“夫人,不如我们到餐厅去吧?那里有温暖的炉火,我们可以一起来一杯蛋酒。”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在厨房门口刚巧撞上路过的记录员。 这位记录员来自于皇宫,听说很受大帝赏识,所以贵族对他也很客气。 记录员的目光短暂擦过索耶夫人,便垂头向后退去,为两人让开路。 他弯腰时,脖子上细细的金色链子露出一点点骨节。 谁也没有看到,那长链下坠着的、被衣服隐藏起来的双鹰挂坠。 城堡外,尘土飞扬,风声呼啸。 尼西比斯河上建有一座宽阔的大桥,桥身的材质地精们非常熟悉,正是它们冶炼的金属矿。 蠕虫军度过大桥,在城堡外停住。 地精将领大声报上它们的名字——实际根本不用报,那些如深渊使者般的蠕虫足够令城堡上的士兵心惊。 怪不得索耶伯爵会和不到人类腰高的种族激战这么久,这种东西…… 在老佩恩的授意下,士兵们连忙拉洞拉杆,厚重低城墙缓缓下放。 地精们鱼贯而入。 然而,城堡上的士兵却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诶?你看没看见?”他碰了碰同伴,隐讳指向某处,“那条虫子上骑着的,是不是个女人?” 第55章 宫廷内务官彻底忍不住了,他拍桌子霍然起身,长柄金属魔杖从虚空取出,对准维加的脸,“你们这群野蛮的强盗!做梦去吧!想要领地?也不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命回去拿!” 他身侧,骑士抽出巨剑,恢弘的光芒如这世界上最锋利的烈刃,霎时震碎了整张昂贵坚硬的矿制长桌。 与此同时,门外的地精士兵立刻冲了进来,无数闪烁着红光的弓箭对准长桌对面。 吉利金谈判官差点滑到座位底下。 可黑色瞳孔的女人一动没动。 她越过发亮的魔杖,望向暴跳如雷的内务官,“虽然我并不惧怕您即将做出的行为,但先生,可否发扬一下绅士礼仪,至少让我把话说完呢?” 她就这样在被魔杖的恶意指向中,平静地扫过对面每一位谈判成员,“不过,刚刚我的话只是针对拜尔登索耶一个人的。对于吉利金的损失,我们愿意支付相当的金额——也就是说,地精国接管哈兰的一部分领地,但我们愿意为和平做出些许让步,即与吉利金维持友好的邦交关系,友好的商业互通关系,并每年为此支付给吉利金650磅(约300千克)不掺杂质的雪矿作为友谊互通的税金。” 这话一出,举着魔杖的内务官愣住了,吉利金谈判官与老佩恩愣住了,美贵妇愣住了。 “居然是雪矿?”使团成员忍不住窃窃私语,“还是不掺杂质的纯雪矿!!我的神主啊,这得是多少钱?!” 什么是雪矿? 维加的理解为,类似21世纪的高级宝石。因其无比稀有且极难熔炼的特性以及异常美丽的外表,价格几百年来一直居高不下。 通常被做成象征身份的珠宝售卖,每一块品相干净完整的雪矿石都会被炒出天价。 这和魔力植物与药剂完全不同,贵族总不能将魔力植物戴到头上去吧?可雪矿就必须这样干。 那美轮美奂的切割面,如同冰山一般美丽的矿晶都让人欲罢不能。 吉利金国内每个魔法年的产出大约只有300磅左右,还因为技术不到位,熔炼出的成品总会包含杂质。 而地精国愿意交付650磅! 无论是售卖到远洋彼岸的溪地国家还是内销往吉利金境内,都能带来无比丰厚的回报! 这是一个远比索耶本人上交的税金还要令人嗔目且激动的数字! 使团的窃窃私语逐渐演变成激烈讨论。 内务官尴尬地坐下了,用喝茶掩饰自己的表情。 “抱歉,”吉利金谈判官匆匆站了起来,“烦请各位随我先去休息厅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必须请示一下大帝。” 送地精们离开前,他虽然极力掩饰,但如沐春风的得意依旧泄露了那么一点。 休息厅里,銮金的酒杯摆在桌面上,晶莹剔透的冰菠萝和被香料拌过的杏仁窝在纯金托盘之上。 看来她们的条件一经提出,连待遇都提上来不少。 维加谨慎的在屋子里慢慢走了一遍,确认这里没有任何监听魔力存在的痕迹后,又在所有角落都施展了消音咒才算完。 就算这样,她也不敢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她用魔力变了一个出来,顺便还给国王也变了一个。 国王坐了下来,短短的腿在半空晃荡。 它瞄了眼脚撂到地上的女巫,又暗戳戳把屁股往下挪了挪后,才清了清嗓子问,“你怎么看?” 维加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掌心,“他们会同意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 “冬季已经到了,过不了两个魔法周北部就会开始下雪,之后大雪天气会慢慢向南扩散。”女巫望向窗户外面,“届时整个吉利金都会停滞,这将持续整整3-4个魔法月。这种时候贵族们怎么会拒绝白跳进兜里的金币呢?” 想到什么,她眼底划过嘲弄,“你没看见吗?当你说出650这个数字的时候,那个内务官的眼神恨不能把你吞掉。就算大帝不肯,他们也会想办法让大帝点头的。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到冬季结束之后。” 地精王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会假装同意,等我们献上这批雪矿,待到明年春季,我们精神最薄弱的时候,他们就会突然发起战争。” 女巫朝它眨眨眼睛,“是的,起码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这么干的。只是不知道届时他们是否还能有那个魄力与决心了,相信您还记得我们从索耶府邸里找到的那些东西。” 三四个月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当然,”地精王了然点头,“我对您的不要脸和精于算计感受颇深。所以请允许我将付出的雪矿的一半价格记在你账上,要还。” 维加忍不住笑出了声,“谢谢您的夸奖,记账完全没有问题!这是我应该支付的。那么——” 她懒懒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眼敛垂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勾着腰间的小剑。 “就让我们看看,伟大的英格索尔大帝会怎么选吧。” — “我们完全可以先签署和平条约,给他们想要的——”老佩恩与谈判官兴奋的挤在桌子旁奋笔疾书。 “——然后等榨干那些绿皮怪最后一滴血,我们就可以朝哈兰出兵,一举拿下我们的领土!快快!”内务官检查一遍信件没有问题后封好口子,直接用桌上燃烧着绿色火焰的蜡烛点燃。 烛火很快吞噬了信件,与此同时,翡翠城恢弘的皇宫内,信件从另一支绿色火烛中吐了出来。 桌旁的彭拜大公伸出手,信件自动拆开在桌上方悬浮。 “650磅,”他一只手抵在下巴上,“这些地精还真是慷慨啊。” 在他对面,瓦尔特把玩着精致的绿宝石酒杯,“每年650磅雪矿就想购买一处伯爵领地,这些绿皮怪恐怕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做梦吧?” “但我们的使团说的没错,”彭拜隔空望过去,“如果这只是冬季的租金,就非常值得了,不是吗?” 一旦地精认为它们拿下了哈兰,那个麻烦的索耶也可以直接解决掉了。 圆桌旁的贵族都没有说话,不过他们眼里闪过相同的贪婪暗芒。 彭拜放下空酒杯,“冬季大概会持续3-4个魔法月,等这几个月结束,出兵征伐,地精将会直接变成吉利金的奴隶种族。或者,如果地精真的心甘情愿成为吉利金的邦国,那我们也可以像内务官建议的那样,等待着榨干完它们的价值,再一举夺回我们的城池,以及地精王国。” “总之哈兰就在那里,只要我们想,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回来。” 届时就不会出现这样人人避开的情况了,哈兰会变成一块闪烁着金光等肥肉。 一只巴掌大小的仙子提着酒壶飞了过来,醇香的、充满魔力的水晶麦酒登时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那香气如一缕浅雾,绕着圆桌上的汨汨清泉缓缓飘过。 贵族们频频点头,齐刷刷望向主位。 英格索尔大帝坐在那,无数仙子在他身侧飞来飞去。替他扇风降热,替他举着精致的金叉,替他扒开翠绿的葡萄,放进永远散发着冷气的、昂贵的冰矿托盘。 冰矿同样来自于极北地区地精的开采。 “那么,”大帝掀起眼皮,如海般蔚蓝的眼眸随意看向彭拜,“我忠诚的大公爵,想必到时候你很乐意为我解决这个麻烦。” 彭拜一怔,随即立刻站了起来,一只手覆在心脏,鞠躬行礼,“能为您解决烦扰,是我至高无上的荣幸。” 瓦尔特重新低下了头,没人注意到,他轻轻转了转左手手指上的戒指。 使团收到了回信。 “650磅纯雪矿!6、650磅!”内务官在心底不停嘟囔着,眼底放光,他已经有至少18种方式从中偷偷攫取利益了!每根汗毛都激动的翘了起来! 隔壁房间的索耶夫人同样紧张,那可是三分之一的哈兰领土,包括无垠的庄园与土地。 她奢靡的生活全靠这些租金,也正因如此她手里才没有太多存款。 虽然战争刚刚开始时,索耶——她亲爱的丈夫就让她带着一部分家当去到了她姨妈家中。 可近两个魔法月过去了,那些家当她早就花的差不多了。要不是、要不偶然在一场舞会上遇到了彭拜大公,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想到那位大公,贵妇人不禁面色潮红。 哦天呐,神主在上,彭拜大公温柔无比,早就提出会帮助她管理领地。这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因为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如果有个信任的人帮忙,事情会变得很简单。 贵妇展开羽毛折扇,用凉风褪去脸颊上的红晕。 希望那些人早点结束这该死的一切,她就能赶紧飞奔回南部。 就在索耶夫人想的出神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贵妇人下意识理了理裙摆才去开门。 看清门外的人后,她有些疑惑,“记录员先生?您……找我?” “是的,打扰了夫人。”记录员走了进来,礼貌朝她鞠躬,“我是代替我的一个朋友来和您讨一点他丢失的东西,在谈判完成之前。” 谈判完成后,拿到三分之一领地的索耶夫人恐怕会立刻成为炙手可热的新兴贵族。 那时候在想做点什么就难了。 索耶夫人疑惑更盛,“朋友?我并没有欠过大帝什么东西呀。” 记录员咧开嘴,“并不是大帝,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索耶大人曾有过债务纠纷的人,如今我作为代行者替他收回。” 对面,美妇人不受控制退了一步。 即将关上的门内,谁也没有注意到,墙壁角落里,一只鼠妇举着迪哥蚂蚁嗑掉了墙皮,从缝隙里钻出一个小脑袋瓜。 第56章 维加没有急着回去,她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城墙,漫天黑夜下,她眨了眨眼睛,点开了小圆点。 [恭喜玩家成功拥有*#&领地![领主]界面已开启!系统*bug已正式:/@开始$$修复!bbbbbbbug!] [恭喜玩家获获#{?+*获获得领主大礼包!恭喜玩家****!!] 两只漆黑的乌鸦从遥远的黑夜中飞了过来,熟悉的系统方盒被奇怪的树藤系着,叼在乌鸦嘴里。 维加:? bug开始修复……连给予奖励的方式都变了。 为什么这种时候忽然开始修复bug了? 是因为她拿到了领地,终于开始让游戏系统走入正轨了吗? 初冬的夜晚很凉,寒意如潮水般浸过脚踝。 维加伸出手,方盒掉在了她掌心。 很轻,比以往每一次的都轻。 她皱着眉打开,从里面掏出魔力水晶吸收掉,然后看向盒子内部。 很好,里面只剩下一样东西了。 她应该像个正常玩家一样痛骂一句“狗系统不当人”,然而现在维加一个字都不想说。 “还是魔咒?”她呢喃着展开,然后瞳孔缓缓瞪大。 魔法卷轴上写着的,的确是一个魔咒。 具体来说,那是一个召唤术。 古老的纹路在卷轴上辉煌展开,烈焰似的颜色蒸腾亮起——咒语之下,是一只即将腾飞的凤凰。 系统给了她一张凤凰召唤术的咒语! 等等,这是能够被召唤的魔法生物吗?召唤来的凤凰是她想的那个凤凰吗?是……地精国王所说的住在那片凤凰山里的凤凰吗?! 维加的心脏狂乱地跳了起来,然而她并不打算现在就试。 开玩笑,乌漆嘛黑的,一只凤凰从天而降,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吉利金,那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发展时间就消失殆尽了。 她必须足够谨慎。 “反正从地精那里薅来的凤凰骨灰还有不少,先收起来后面再说吧。” 头顶的弯月安静望着这一切。 * 没过多久,地精们就在地下建立了完整的轨道和单独的地下河蝰蛇线路,以确保无论运送什么大型货物,或者两地出了某种紧急事件,都可以在两个魔法时之内赶到。 当然,这并不是免费的。 维加和小矮怪们签署了“运输契约”,按月付款。 她没有选择魔法阵,是因为轨道车更加安全。 在这个夜晚,维加也迎来了她的第一批同伴们。 所罗门、亚力士,伦农以及两位同样觉醒了魔力的同伴,士兵普利莫和曾做过政务官、后来因为站错队而遭到上司报复,以恶徒罪入狱的韦伯。 韦伯也是在吊野猪事件里被女巫小姐救下的其中一个,灾难之夜,也是他提出要将副队长布尔韦尔捆起来的那一个。 这次在名单中加上了他的名字,是因为他是农场老伙计中唯一一位对这个时代的政务有经验的。 这几人将是哈兰城第一批政务厅班底,在今夜,他们将正式上任。 韦伯以为会遭到曾经哈兰的政务官的阻碍,然而到了新联他才发现,这里的政务厅远比平民家中的粮罐都空。 “他们放弃了领地里平民。”维加说。 当时她突然袭击哈兰城时,吓坏了城内一众政务官员。 这些官员大多都是索耶的亲戚或者其他小贵族的人,一小小部分也曾觉醒过魔力,不过非常低微并且毫无进取之心,从而导致这些人只能用魔杖浇个花之类的。 当第一颗火球落下时,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带着家人和财产逃跑了。 这导致所罗门他们抵达时,连政务厅里的地面都不用清扫。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只带走了自己的家人和财产,政务厅里有关哈兰的所有资料全部没有带走。 ……当然,这帮酒囊饭袋也实在没怎么整理过信息资料。 “没想到有一天我能自由地走进政务厅。”伦农说,“还要在这里拥有一张桌子。” “不,你的桌子不在这儿,”女巫笑眯眯指了指另一侧,“在隔壁的驻守军营,虽然现在那里也有点空,但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填满的。” 算算日子,过不了两天那些逃难的难民就会回来了。 不知道他们看见熟悉的脸会是怎样的表情? 几人简单整理了一下政务厅便围坐了下来,开始试图从寥寥无几的记录卷轴中了解这几座城镇。 虽然之前的政务官没怎么干过活,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至少,维加很快搞清楚了几件事—— 首先,哈兰主要产业是农业,这无可厚非。 索耶将领地内的土地租给了庄园主,庄园主们或雇佣平民来进行劳作,或将地再直接包租给平民。 这些农田散落在主城周围,像一圈不规整的绿色围巾。 不过维加去看过这些土地,发现这些没有经过休养的田地肥力已经开始逐年下降了。 再加上不太有效的种植方式,这些农田的产量会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失。 最好的办法是休耕,用腐物把田地的肥力慢慢养回来。 但这通常需要3-5年左右的时间,她没有这么久的空闲。 “那我们该怎么办?”伦农问。 “开垦这里。”维加指着桌面上一张普通的哈兰地图说。 大家纷纷看过去,发现女巫小姐说的地方,是新联城外与科索镇相连接的一大片广袤荒地。 荒地左边就是科索山脉,中间散落着两座三四十户人口的小村子。 只是经过战争,无论是这两个小村子还是科索镇,都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更多的区域早已成为了老鼠与蟑螂的乐园。 “科索镇没办法放弃,但这两个小村子可以迁移进新联主城。” 那一片地都异常肥沃,住在上面简直可惜了。 “不过开垦这事先不急,”维加说,“冬季土地冷硬,人力没办法垦的动,得先建造大棚。” “但是……”韦伯从一堆莎草纸中抬起头,犹豫道,“小姐,现在新联城的状况实在太差了,在种植与收获期间,他们的生活光靠自己很难保证,靠我们也无法负担起这么多人。” “好问题。”维加欣喜地看向他,能独立思考、看透问题本质、勇敢提出见解,该说不愧是在这个时代做过政务官的平民吗? “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将地分给平民,只能先采取雇用制。由政务厅成立新联农业部,雇佣领民进行建造大棚、开垦以及种植先搞种植,按月发放薪水。等第一批作物收获,再根据种植的成绩分发土地。” 维加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当然,这对于我们的财政来说压力的确很大,所以与此同时,我们也必须先把经济拉动起来。关于这件事,”她眨眨眼睛,“我们晚点细说,先整理情况,瞧瞧我们的新联究竟千疮百孔到什么地步了。” 其次,新联城拥有虽然产能无比低下——但依旧有产能的手工制造业,即科索镇的一座吹玻璃厂、玛瑙河边的采砂场、科索山脉中的伐木场以及哈兰城里的三家铁匠铺、两家石匠铺,若干磨坊等等。 嗯,凄凉又惨烈。 最后,是哈新联的商业。 目前来看,应该是0。 战争之前,哈兰城还是有商业的,一些小酒馆、旅馆、商铺什么的。 但还是那个问题,战争之后,第二批跑的就是这些有点小钱的老板们。 不过没关系,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都已经在维加脑子里闪过无数遍了。 现在,是时候付诸于行动了。 这一夜,他们舍弃了睡眠时间,在圆桌上将新联城未来的发展计划一条一条列了出来。 第一件事,关于律法。 维加直接从原哈兰的律法法典上撕下来了两成。 “这些,”她竖起一根手指,厚厚一叠纸倏然起火,“所有离谱税金类目全部废除。” 火光将众人的眼睛映的通亮。 “这些,”维加撕下来另外两成,“有关所有贵族的保障权益,全部废除。反正新联现在已经没有贵族了。” 如果放在其领地,这两项无论哪一项想要推行下去都会相当艰难。 但是——还是因为这场战争。 索耶剥削的太狠了,大部分索耶钦定的贵族都死在了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不是跑了就是被追逐逃兵的地精们一锅端了。 只剩那么一二位,和上面的政务官员一样毫无所踪,估计还是结伴逃跑,这直接给维加省了不少事。 人都没了,还怎么反对? 女巫将“斩草除根”四个字牢牢刻进脑袋。 剩下的有关维护城镇稳定、居民安全与走私之类的律法条目,她在原律法的基础上修改了一些就可以了。 第二件事,也是所有发展当中最终的目标、最重要的一件事——民生。 无限简略过后,能够浓缩成五个字:普通平民们的衣食住行。 能吃饱饭,出门有遮体的衣服穿,有坚固的房屋,出行方便安全,以及,思想解放。 维加毫无保留的所有想法全都说了出来,来自21世纪知识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清晰书写到了纸上。 对金钱最敏感的前小偷亚力士忍不住说出担忧,“小姐,不过要做到这些,恐怕……要花很多钱。您知道的,现在的新联城,已经被贵族剥削的、被战争摧残的只剩一个空架子了。很多人连明早的食物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这个不需要担心,”维加狡黠一笑,“我们从慷慨的伯爵那里继承了不少好东西,包括他私藏起来的粮仓、哈兰牧场和财库,用来覆盖前期投入是完全够用的。” 第57章 中央广场,人们焦急地排着队领取第一份领民大礼包。 另一边,地精士兵们按照维加的吩咐,沿途一间一间屋子扫过去。 一个是因为它们要绘制更加细致的新联地图,另一个原因则是找到那些没办法动身前往广场的人。 有人即将饿死。 有人疯了或者心如死灰,只会呆呆望着地板。 有的孩子在最后一场战争中被家人藏在地窖或枯井。 这些人都需要找出来,统一进行救治。 战争让新联空出不少房子,维加直接征用了其中几间明显环境很不错的、篆刻着碧绿王蛇纹章的楼房,充当孤儿院以及疗养院。 由她自己负责这两个地方。 摸清领地情况持续了四天半的时间,包括首次登记,二次回访验证以及领民之间的互相验证。 索耶的鸡蛋库存直接见了底,但获得的结果却相当值得。 维加拿到了第一份新联郡的人口普查信息表,其中包括每一位领民的姓名、年龄、详细住址、家庭信息、曾做工、所拥有的才能以及简单的过完经历。 这份普查表的重要程度超乎想象,更令人欣喜的是,免除奇葩税金和分发鸡蛋两项举措,似乎成功让领民们对新上任的女巫小姐有了那么一点点信任。 普查过程中,所罗门他们收到了不少应聘。 “一些铁匠铺、木匠铺之前的伙计都来找我们了,希望能尽快回去工作。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会制衣的裁缝工、羊奶工、曾经贵族的洗衣工、厨房工等等,都来找我们进行了登记。” “他们都非常希望能获得一份工作,”韦伯声音有点哑,这几天的人口普查让他发现,哈兰真的是一座千疮百孔的城市。贵族的压迫和剥削,只有站在那些比老鼠洞还昏暗的房子里时才能感受得到,“很大一部分人甚至不需要工钱,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行。” “不要担心,事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维加轻声说,“先把这些人按照才能类别单独整理出来,这样一旦我们需要人手,立刻就能找到相关人员。相信我,那用不了多久了。” “至于那些铺子,”她头也没抬,“能够拿出有力证明自己是老板的,就让他们重新开业。已经找不到老板的,就统一收回来,由政务厅持有所有权以及发薪。至于工钱,暂时先不动,原来多少就是多少。” 只不过区别是,现在的领民们不需要交沉重又昂贵的奇葩税金了。 即使工钱没有增加,可拿到手的依旧会翻倍。 至于政务厅是否有利润,维加本人是否能赚到钱……现在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 新联城就就像个刚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公交车,身上都是孔洞,里面的人躺了一地。 眼下最急迫的,是想办法补好这些破烂不堪的洞口,想办法治好乘客,让他们重新活过来。 只有修好了车,治好了人,轮子才能重新转起来向前开。 别说利润了,维加已经做好将所有资金往里填的准备了。 再次感谢慷慨的索耶伯爵吧,没有那十几万金币和好几个粮仓,女巫小姐的头发恐怕都会全部掉光。 伦农也来报告新征兵的情况了。 可以说他那边情况是最好的,因为政务厅第一个公布的公开招聘,就是征兵。 虽然战争的阴影仍就盘旋在每个人脑袋上,但战争毕竟已经结束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政务厅给出的士兵薪水让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每月8个银币,根据服役的时长增加,薪水也会持续增加。并且,包吃包住。 如果不是政务厅严苛规定了只招收18-40岁以下的、身体无疾病与残缺的、未有过严重犯罪经历的要求,恐怕政务厅的门槛都会被应聘的人踏破。 “小姐,您的睿智令人佩服。”伦农忍不住感慨,“得益于那张人口普查单,我才准确分辨出这些人的年纪与过往经历。您不知道,至少有一半来应聘的都对年纪与身体有无疾病之事撒谎了。” 维加:“所以你最后选拔出了多少人?” 伦农正色道,“按照您的吩咐,我优先选拔那些没有特殊技能的人,最后一共选出了378个人。其中136个男人,剩下的242个都是女人,不是妈妈的女人。” 这也是女巫小姐要求的,不分男女,统一征召。 封建时代的女人从小就是做力气活的,她们的力量和承受力根本不比男性差,她们当然也可以为保卫家乡出力。 “那么,明天起安排他们到准备好的军队宿舍去吧。”维加看着眼前长长的羊皮卷,“就用我们之前讨论过的训练方式开始训练。” 说到那个训练方式,伦农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他和尤安一样,都是在原本的镇子里接受的士兵训练。包括如何握剑,如何挥剑,如何劈砍之类的,然而女巫小姐却说,让他扔掉那套方式,先从列队与跑圈开始。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女巫小姐制定了一系列奖罚分明的制度。 比如长达两个魔法时的站军姿,坚持到最后的人可以获得一碗肉汤。 等每个人都能做到后,再将他们分成几队。以各自的队伍为一个整体,将站军姿延长到三个魔法时。 如果全队都能坚持下来,那么全队人都可以加一碗肉汤。 如果队伍里有一个人坚持不下来,那么全队就只能看别人喝汤。 这两项举措并不只在站军姿里使用,而是囊括了跑步、指挥训练等等项目中。 至于训练的地点就更奇怪了,女巫小姐将军姿训练处直接放到了高高的城墙上。 跑步的地点也直接选在了新联城内,他们每天都必须绕着新联跑三四圈。 伦农没有质疑,只是超出了他的认知,非常不理解。 他记得当时女巫小姐给他的解释是,这是为了尽快提升这些新兵的韧性、服从性以及团队荣、荣、荣誉感。 “冷兵器和平民再怎么训练,面对巫师时都不堪一击。”维加看着伦农,“就算后面觉醒了,新巫师也打不过训练多年的中级巫师,因此让他们单体作战能力再怎么变强,也无法抗衡我们即将面对的危机。” “所以我们训练的目的不是培养他们的个人作战能力,而是培养他们令行禁止、绝对服从的纪律性。” “至于绕城跑,那是最重要的,”女巫手指抵在下颌上,语气认真,“因为他们必须明白他们训练是为了什么,是在保护谁。不是我,也不是我们,而是这座城里他们自己的一生所有。” 等这些新兵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才会开始由地精教官教授的武力训练与射击训练。 维加没忘记她承诺给地精国王的那些话,要让地精光明正大走在街道上,要让地精和人类一样拥有权益。 从军队开始最好不过。 “可是,小姐,”伦农笑着看她,“您还没有给我们取名字。我认为名字对一个军队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维加歪了歪脑袋,“你说的没错,名字非常重要,名字代表了军队存在的意义。” 这个时代的军队名统一来源于率领他们的贵族,就像索耶的军队,就叫索耶军。英格索尔大帝率领的军队,就叫大帝军。 其他人不约而同放下手里的工作,抬头望向女巫小姐的方向。 紧接着,他们听见了熟悉的、从黑暗引导他们走到现在的声音。 “就叫新联第一军吧,来自新联盟的第一支军队,每一个战士都是我们的联盟人。” 伦农咧开嘴,立即站了起来,“是!” “对了,新兵招收完成,制衣厂和木匠铺也可以投入使用了。”维加拍着手,对负责人员调度的所罗门说,“召一些裁缝工和木匠,由政务厅向他们下达第一批订单——做军装。木匠铺也是如此,统一打造军队使用的训练木棍。” “小姐!”负责财务的亚力士发出抗议,“这完全是没必要的花销,拜托您看一下,孤儿院疗养院需要人手,新兵和军队包吃包住同样需要人手,政务厅回收的相关产业更需要人手,这些都是要发工钱的!还有地精的那一部分薪水,以及您刚刚免费发放给领民的食物燃料!咱们新联的窟窿比死亡蠕虫的牙齿还多!” 维加低着头朝亚力士摆摆手,“绕城跑是为了让新兵们对自己的信念产生认同感,而统一的制式军装则是为了让领民们对军队产生认同感,他们同样必须清楚是谁在保护他们,也必须清楚作为平民,他们在新联城究竟拥有怎样的地位。这一定要做,其他的地方缩减一些也没有关系。” 伦农乐呵呵地找亚力士写薪水报销去了,所罗门紧随其后。 亚力士狠狠白了他们两人一眼,挥动魔杖,一连串的金币排着队从进行过特殊封禁的小伸缩箱里走出来。 与之一起飘过来的,是一张张真言魔法卷轴。 两人详细写上了所需花销后端正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魔法卷轴亮起一道光,真言被记录了下来。 这种卷轴能够很好的避免有人偷报瞒报的情况,魔法带来的便利体现在方方面面。 如果没有魔法,偌大的新联城仅靠他们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运转起来。 “魔法啊……”维加盯着亚力士手边如雪山般高的报销单,思维仿佛仓鼠踩轮似的狂转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是地精。 “地下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地精对着女巫小姐报告道,“第一批魔力速食明天一早就能抵达哈……不,新联城。” 卡利紧跟着挤了进来,大大的木条箱戳到了它同伴的鼻子上。 地精商人挥舞着小短手,脸色因兴奋而涨红,“快一点!林!我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出去发……那叫什么来着?广告!是的,广告!这片大陆上的新商品,无与伦比的宣传方式,还有最重要的提成……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58章 为了能尽快将新联魔力美食店的名声打出去,维加几乎用上了所有的脑细胞。 首先,她清空了自己的魔力,手臂高举,无数只环绕着金光的飞鸟从杖尖“刷刷”飞出。 这些鸟通体雪白,细细的脖和身体上缠绕着金色的流光,流光中是一串随机的广告词——吃新联魔力美食,做大陆最强巫师 ——新联魔力牛肉丸,美味魔力尽在我掌中 ——魔力空了?魔力太少?孩子还没觉醒?来新联魔力美食店 ——今年过节不收礼呀,收礼只收新联魔力美食 光有广告语还不够,维加从腰间的伸缩袋里取出一大堆巴掌大小的透明罐。 这些小罐里装的不是别的,正式她精心准备的试吃装,罐身还贴心黏上了食用方式。 做这些小东西花了她好几天时间。 “来这边,宝贝们。”她轻轻挥动手臂,一排排小罐不倒翁似的悬浮在半空。 而无数只飞鸟则宛如训练有素的工蜂,一个接一个排队过来栓好透明小罐。 紧接着,遮天蔽日的飞鸟铺满整个新联城的天空,仿佛洇开的墨滴,朝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不仅她一个人在为之努力着,地下世界。 卡利站在高高的矿石小楼上,小短手向前一指,“兄弟们!考验我们地精商人的时刻已经到来了!不要让我们的盟友认为我们只是一群毫无力量的、连树都爬不上去的小矮怪!我们要将地精商人真正的力量在今日展现出来!我们要证明不是只有那些拿弓的家伙才能为联盟出力!商人也可以破开阴云,让金币之花开遍地上与地下吧!” 在小楼下方的宽阔空地上,黑压压的地精商人们大声呼喊,“让金币之花开遍地上与地下!” 卡利双臂高举,“为了联盟!为了百年安宁!” 大量木条箱子撞在一起,发出“砰砰”的声音。 “为了百年安宁!” 从这片大陆各处赶来的地精商人,此时扑腾着跑向蜂窝煤似的地洞洞口。 每一辆轨道车都动了起来,暗河中蝰蛇船恣意地冲向远方。 狂乱的脚步声如汹涌波涛,震醒了沉睡的地下种族。 骷髅蚂蚁从亡灵河里探出惨白的脑袋,蓝色的鬼火“啪嗒啪嗒”在眼底闪烁着。 它看着打鼓走过的地精商人,踩着其他骷髅脊骨爬了上来,地上的魔力卷轴飘进它掌心。 “新联……魔力美食?那是什么玩意儿?” 一个小罐从展开的卷轴中掉落下来,骷髅蚂蚁立刻被里面绚烂的颜色吸引了。 它跑回长河,牙齿骨骼上下磕碰出刺耳的噪音。 很快,一大群白花花的骨蚁从河道里爬了出来。 “这是什么?”个头最大的那只咬下瓶塞,顿时被一股浓浓的甜香淹没了。 亡灵河位于地底百米的位置,河水并非是真正的地狱之河,只是这里除了骨蚁的鬼火以外没有任何光源,流动的地下暗河仿佛无数亡灵在游动,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地狱的名字。 也正因如此,骷髅蚂蚁们平时吃的只有湮灭的同伴和一些干巴巴的藓类。 都很难吃。 可维持鬼火需要能量,否则它们用不了多久也会湮灭。 但这股香气……浓烈的甜味…… 骨蚁群们足足呆了几个魔法分才回过神。 最大的那只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这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东西啊!!” “头儿!”另一只骨蚁激烈晃动着是……呃……方蜜滋添呃……根!” 请注意:罐子上的文字是蜜渍奶香月光甜菜根,可地底的老骨头们不太认字,让我们原谅它。 当然,它们也不太认识下面的贴画。 可无论是什么,地精曾说过的地址不会错。 “新联魔力美食店!” 亡灵河岸,鬼火如海啸般瞬燎原膨胀。 * 巫妖阴测测打开地堡的大门,幽暗的长廊上地精商人扔下一张魔力卷轴就跑。 散发着死气的枯手捡起卷轴和挂在上面的小罐子,嘶哑的声音仿佛从墙缝里流出来。 “冷冻长牙黑茄泥腐鸡肉卷?分装,一袋吃三天……加热即食??” 冒着绿光的蜡烛在它身侧无声燃烧,巫妖呼出一股黑气,“听起来像吃的?腐烂的鸡肉和长牙黑茄卷在一起?” 它转身回到冰冷森然的古老地堡内,被十几块人皮缝起来的尸体僵硬跟在它身后,流出脓浆的九腿蜘蛛从天花板上吊了下来。 蛛网被开门关门送进来的阴风吹歪,套住了尸体的脖子。尸体无法向前,只能在原地不停转圈,东倒西歪。 巫妖及时拯救了差点被缠成木乃伊的实验品,烦躁地切掉罐塞,把里面的东西倒进嘴巴。 这是什么……味道……? 斗篷下的一片阴影缓慢蠕动起来。 好香。 让它想起了几十……还是几百年前还曾做人的日子。 长长的、枯瘦的手指挑起卷轴,宽大的兜帽无风自动。 “地址是……新联魔力美食?这是个什么新墓地么?” * 树人三角形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地精商人,“不去。” “您真的呆在恐怖谷里太久啦,”商人挥动尖顶帽,“我向您保证,帕帕莓和射手豌豆一起制作的果酱包蚊子饼绝对是您从未品尝过的美食!您瞧!我带了试吃品!” 小短手从木条箱里取出一个施了保鲜咒的小瓶子,瓶子中的果酱里宛如含了银河,美丽异常。 树人伸出长满松枝的手,将瓶子直接扔进藤条的嘴巴。 黄绿的三角形眼缓缓亮了起来。 “并且,”商人真诚说道,“地精国拥有广袤的领地,温暖舒适的旅馆,您只需要在那里排上几天队,就可以买到一堆无比美味的魔力美食!不需要和人类打交道,没有任何危险,地精将全程保障您的安全!” “当然啦,”小矮人喋喋不休推销着,“如果您有需求,也可以单独为您定制苍蝇腿果酒、甜蜘蛛奶、月光潮虫泥烩饭等等,只需要几天的时间,就能让您摆脱从泥土里直接挖虫子吃的野餐了。” 它向树人弯腰,“精致生活,先生,您值得拥有。” 树人慢腾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仿佛死亡蠕虫一般的高度让地精立刻矮成了蚂蚱。 “送过来。” “哦真是抱歉,”地精一脸歉意,“魔力美食店暂时无法提供送货□□。事实上,连分店也没有。全大陆只有新联城有唯一的一家,所以,如果您有兴趣,只能麻烦您自行前往新联城地下的地精王国。不过还请您放心,地精交通覆盖往来所有旅途,并开通了新联专线,您不需要担心任何问题。” 这是和女巫小姐学的,地精狡猾地眨眨眼睛,也是女巫付给它们的“提成”。 “我需要付多少钱?” “不多,”商人大大的眼睛里流转着精明的光,“恐怖谷中的尖叫鸟蛋以及鬼爪小麦,那些可都是好东西,您完全可以用那个来付钱,包括住宿费以及在地精国的所有花销。” 远天之上,飞鸟同样落在了不同的位置。 “瞧瞧这是什么?”年幼的沙琳瞪大眼睛,扔下会变色的蜗牛,小跑着扑过去。 被金色光字环绕的小鸟乖乖被她抓住,鸟尾巴上再次浮现出一串串文字。 “魔力空了?魔力太少?孩子还没觉醒?来新联魔力美食店?”沙琳非常兴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小鸟,“这是哪里新开的美食店吗?哦看呐,这里有商品单!” 身穿绿袍的家庭教师走了过来,盯着鸟尾巴上浮动的文字拧起眉,“月光甜菜鸡肉丸,可热水煮食,也可用油烹煎,美味难以抵挡;龙脊三色堇拌牛肝,开盒……即食?更配有来自地精的完美调料……” 家庭教师脸色瞬间变了,“小姐,恐怕我需要立即报告给公爵大人。” 沙琳蹦蹦跳跳,“这些都是什么?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让爸爸带我去!” 她们敲开了公爵的房门,沙琳扑进了爸爸的怀抱。 瓦尔特抬起头,“我的小公主,发什么事了吗?” 家庭教师将飞鸟递过去。 瓦尔特的笑容淡了,“这是什么?” “一只鸟!”小女孩找到了新玩具,兴奋异常,“就这样倏一下落在院子里!我还看到天空上有好多!” 新联城不是瓦尔特熟知的任何一座城,但是前不久,地精们将一份邦国成立书放进了进贡的第一批雪矿中,一起交了上去。 当时那份邦国成立书上的新名字,就叫“新联”。 “所以现在在搞什么?”瓦尔特扬了扬手中的鸟,“前面有库存充足的魔药剂店,后面就有魔力美食店?是魔力植物什么时候泛滥成灾了,而我还蠢呼呼的不知道么?” 身侧的管家立刻低下头去,“大人,您消消气,新联是地精的城镇。相传地精商人的足迹遍布吉利金每寸土地,能开的起来这家美食店应该不难。您瞧——” 管家指着飞鸟的喙,随着被握住的时间延长,更多的文字从鸟嘴巴里吐了出来。 [因库存紧张,不送货,不预定,限量供应,先到者先得,全国仅此一家!永无分店! ——经伟大的英格索尔大帝亲自认证保护的友好商铺!] 管家冷静分析,“看起来地精们很谨慎,也并没有很多存货,估计也只是想赚一点快钱,和那位黑蝴蝶的老板并不是一个路数。”他观察着公爵的表情,“大人,要不要我……” “不,等等,不要轻举妄动,”瓦尔特眉头皱了起来,“你没看见最后一句话么?和平谈判才刚刚结束,第一批进贡才刚刚抵达,大帝还亲自签署了那份保护盟约商业的契约书。这种时候我们如果冲着地精的店铺做点什么,不就等于公开撕下了大帝的脸面么?” 第59章 第一批抵达的,是距离新联最近的南部巫师们。 由于路途遥远,几名巫师没有骑扫帚,而是乘坐华美舒适的马车出行。 巫师的马车和普通马车并不一样,里面空间大的吓人。 有两间住宿房间,还有一间单独的休息屋。 茶壶自动倾倒茶水,橙子自己将自己的皮剥开,一瓣瓣跳到盘子中。 玩牌的女巫拿起一块,“东部的战争真的结束了?” “结束了,”她的同伴叽叽喳喳,“我妈妈的叔叔的妹妹的情人的舅舅是彭拜大公爵家的管家,他说东部的地精已经和英格索尔大帝签署了邦国建交条约。虽然地精占领了东部,但已经臣服于吉利金啦!我们过去绝对没有危险的。” “哼,真不知道那个索耶究竟愚蠢到什么地步?居然就这样将吉利金的领土拱手让人!” “有什么区别?”另一人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听说地精为了这件事,给了不少特别稀有的雪矿。那可是雪矿啊!我奶奶有指甲大小的一块,都已经吹了大半生了。索耶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吗?不能就给地精也无所谓嘛。” “就是就是!而且地精搞的那什么魔力美食也太有意思了!索耶?埋到土里也没什么关系。” 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新联城城墙下,他们不约而同被地精和凶悍的死亡蠕虫吸引了目光。 魔杖被偷偷攥在手里,玩牌的女巫还紧张咽了咽口水。 然而地精们只是检查了他们的马车,登记了身份后便放行了。 没有收入城税,也没有任何车马税。 几人偷笑,“小矮怪真的蠢,别人都收的钱,它们居然没想起来要,这得损失多少?” 检查间,又是几辆马车奔袭而来。 各式各样精美的车辆排着队进入了城内,像尊贵的王子踢开了灰姑娘的房门。 “灰姑娘们”呆愣地注视着,忍不住奔走相告。 新联领民都很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多高贵的人来到这里? 而且似乎还源源不断! 高高的天际,维加斜坐在扫帚上,居高临下注视着这一切。 风将黑发吹向脑后,她唇角轻弯,“要开始了。” 最初,新联的领民们全都躲着这些马车走。 马车架子上挂着的花瓣都在缓缓漂浮,那证明这些全都是巫师的马车。 曾经的苦难历历在目,连四五岁的孩子都知道抱着稻草躲进家门。 但很快,巫师们气愤的声音就传遍了周围的每一步人家。 “嘿!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玩牌的女巫跺脚大喊,“连个指示牌都没有,还施了禁飞咒,所以那家该死的魔力美食店究竟在哪儿?!别躲了!我在问你们话!” “冷静一点,安吉丽娜,愚蠢的平民是听不懂你说话的,”她同伴高傲地走了出来,“对付没脑子的家伙们,你应该用最简单的方式。” 一枚银币砸在地上(巫师不允许兜里装有铜币这样拉低身份的东西),她轻蔑扫视过周围,拉长语调,“所以——有没有人——能带我们过去——?” 银币的声音清脆响亮,终于有个女人怯生生从拐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前几天陪着丈夫去政务厅应聘农民,恰巧看见了女巫小姐对着那栋房子使用魔法的场景。 “我、我认识路……”女人颤抖着蹲下身,“我……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那太好了。”巫师钻回马车,语调随意的就像给狗扔了块骨头,“银币你收着吧,赐你的。” 红顶白墙的小楼安静伫立在那里,铃兰做成的牌匾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门两侧的墙壁被透明的玻璃替换了,能清晰看见里面高高的精致木架、喷泉般自动旋转的藤蔓蓝、以及悬浮的橙黄色南瓜筐。 小楼外摆放着注意事项: 1.本店营业时间为早8魔法时-晚4魔法时 2.店内禁止使用任何魔法,违反者将永久驱逐 3.每人每日限购10份,无论种类 “一天限购10份?好奇怪的规定。” 不过他们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和魔力植物有关,数量限制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巫师们迫不及待走了进去,仿佛走进了一片绚烂的魔法森林。 被施了保鲜咒的南瓜筐里装着一袋袋小巧的甜脆糖,简短的魔法文字贴在包装上。 安吉丽娜凑近了看,“黑茄奶糖、巨萝薄透糖,蠕动肥舌软糖,霹雳火菇跳跳糖——” 同伴站在另一个漂浮的大南瓜前,“看这里!这里还有糕点!射手豌豆奶糕、月光蜜渍冰糕、绿皮蛋奶蜂蜜冻,龙脊三色花糕……神主在上!我一个都没听过!怎么办?我如果每样全来一袋——” “你的钱袋子准会刷爆的,”另一个巫师站在如迷宫般蜿蜒曲折的、半人高的藤蔓蓝前,呆呆摆手,“因为这里至少有几十种……几百种……我的天呐……帕帕莓果汁奶球,绿皮蛋奶白面包,欧芹黑茄包,巨萝甜甜圈……” 而那些她们曾在飞鸟身上看见的肉类魔力制品,则被整齐摆放在靠墙的木制架子上。 这个架子是花形的,从天花板直达地面。八个花瓣状的架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围绕着中间的花蕊旋转移动一次。 精巧的设计让没见过旋转餐桌的巫师们惊呆了,更让他们久久无法移动脚步的,是每一个小格子里都有一种闻所未闻的魔力美食。 而这样的花形木架,这家店里有两排! “喜欢什么,可以自己选。” 正当几人强行打算把嘴合拢时,身后忽然想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那是一个黑发的女巫,木制餐盘悬停在她身旁。 现在,这些餐盘缓缓飘进了巫师们的掌心,一张漂亮的叶形垫布出现在上面,还有一把精致光滑的小夹子。 几人呆呆地看着黑发女巫走到柜台前,指了指墙壁上伸出来的六个动物形状的水龙头。 “这是不同口味的甜奶,可以免费品尝。如果喜欢,价格在动物耳朵上面。” 安吉丽娜急急问道,“请问,您是这里的老板吗?” “当然不,”维加礼貌微笑,“这是地精的店铺,我只是帮忙。” 巫师们颇为失望,甚至有人难以相信,“地精……那些粗鲁的绿皮怪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点子呢?” 维加的笑容淡了些,“地精是忠诚的种族,它们善良可靠。” 最后一个音刚落下,隔壁忽然传来“砰”的一声。 “没什么,”维加面不改色,眉眼弯弯,“只是我的同伴在搬运货物。那么,亲爱的,你们要不要开始选一下呢?” “当然!” 巫师们很快将地精的问题抛诸脑后,兴致勃勃挑选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另一面,属于地下种族的魔力美食店也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树人庞大的身躯从传送阵中走了出来,这里没有窗户,幽暗的蜡烛繁星般散落在上空。 为了不让地下种族们感到难受,地精特意和维加一起构筑了如此阴森的光线,并打通了上下二层。 中间阻隔的墙壁内,设置了防护咒、魔力阻隔咒、消音咒以及多种混合防卫性咒语,以确保两方的客人互不打扰。 “您请这边来,”地精殷勤地向树人介绍着,“这边是您喜爱的肉类,瞧啊,长牙蟑螂派,豌豆拌蛛腿,蝙蝠莓果奶酪酱——您想要的应有尽有!” 树人慢慢抬头,它松枝缠成的脖颈里,伸出一根长长的枝条,枝条上面挂着一大捧鬼爪小麦,十几颗尖叫鸟蛋安静蜷在小麦里。 地精的眼睛立刻变成了金币的形状,它笑眯眯接过,伸开两只小短手,“祝您购物愉快,先生!” 这两种魔力动植物都只生长在恐怖谷,前者不用说,极度珍稀的魔力植物,后者的鸟壳则具有相当高的药用价值,是蝾螈医院常年高价收购的一种药材。 地精商人和维加签订了商业合作契约,维加负责商品部分,而地精则负责销售以及宣传部分。 而所获得的特殊材料,双方按比例分成。 新联城需要发展,地精王国同样需要。 维加说过,只有小矮人一族和她捆绑的越来越深,联盟的关系才会越来越坚固。 而且,这些地下种族不仅拥有宝贵的、稀有的资源,还是隐藏的□□助力。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类愿意面对一只从地下几百英尺深走出来的树人,也完全不想对上数以万只的骷髅蚂蚁大军。 如果真有大胆的“小偷”企图在魔力美食店做点什么,相信隔壁的“客人”一定会让其后悔终身。 最重要的是,源源不断抵达新联的客人们,能够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快速拉动当地的经济—— “不好意思,尊敬的客人,”维加温和一笑,“每人每日限购10份商品,无论种类。您挑选的商品超出了21份,烦请您放回去。” “什么?!”安吉丽娜瞪大眼睛,“不!我可以多付一份钱!” “实在抱歉,”维加保持礼貌,“本店规定,我也没有办法违抗。” “算了,”同伴拉住安吉丽娜,向她示意门外游动而过的死亡蠕虫,“来都来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多住两天,买够再回去。” 然而。 “这狗屁地方居然连家旅馆都没有?!”安吉丽娜暴躁地打算回到马车上睡一夜,可却被地精士兵们告知马车必须统一管理,不允许夜宿。 士兵冷冰冰的,“这是新联律法。违反者将受到审判。服刑结束后,将永久驱逐。” 巫师们彻底傻眼了,“那我们怎么办?” 就这么走了??可每个人才买到10份,都抵不上旅途中耽误的时间。 最后没办法,几人敲开了路边的房门。 第60章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政务厅的人手很快就不够用了。 亚力士要计算财政收支,计算新联所有商业的盈利与赔钱情况。这导致他每天像被激怒的狮子,头发没有一根是平整的。 所罗门负责了整座城的人员调度情况,一摞摞人员记录表幽灵似的扒在他后背,吸走了这位佝偻的先生所有的精神力。 很多见到他的人都关切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毕竟:“您看起来马上就要魂归大地了。”伦农说。 作为监管地精和外来人员的韦伯,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天确保那些奇形怪状的巫师不闹出奇形怪状的麻烦,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再加上看管华贵的马车、确保巫师和领民交流时不会出岔子、加上死亡蠕虫的吃喝拉撒问题—— 韦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爬下床,都感觉他身体已经醒了,可灵魂却还贴在床上。 阳光明媚的政务厅里,一开门活像个地狱亡灵聚集地。 但他们还不是事情最多的。 一张又一张报告飞进政务厅最深处的房间,这些犹如棉絮一般的卷轴几乎淹没了维加的脚面。 入城的人数,魔力美食店排队情况,其他商铺的销售数量,库存剩余,地精国接待的种族汇报,第一军的训练进度,领民获得工作的人数,政务厅的财政收支明细—— “救——”维加从汪洋大海里伸出手,“救命!!” 这样真的不行,政务厅必须增加人手了! 她立刻决定回牧场一趟,贝亚特用传送阵送过信,当初二十几个活下来的同伴,已经有一大半觉醒了魔力,仅剩的几个看样子也快了。 给牧场留下几个人手,剩下的全调到新联来。 否则改革才开始,她的人就要猝死在岗位上了! 而且算算时间,她杂交的第一批茄子如果能活下来,也应该开始结果了。 最近真的太忙,种植田那边全是贝亚特帮忙守着。或许担心打扰她,女士没有传什么消息过来。 说走就走。 在听说马上就有同伴抵达补充进来后,政务厅的五人才恋恋不舍目送她离开。 牧场和她走的时候变了特别多,天气已经变得越来越冷了,魔法也无法供给这么大一片草地。 贝亚特集合人手,为牲畜们盖起了一间间封闭养殖屋,饲料也换成了干草和魔力植物残根的混合物。 留下的难民们也套上了厚厚的毛绒大衣,带着手套,一边互开玩笑一边干活。 贝亚特似乎又多聘用了一些人手,养殖数量也增加了不少,维加还看见了胖嘟嘟的猪和扑腾来扑腾去的山鸡。 屠宰场内一排排剔好的肉分门别类,几乎堆成小山。奶源场里一大桶一大桶的奶还冒着热气,三个仓库都不够存放。 她避开人群往深处走,期间还看见了巡逻队。 和地精走在一起的昆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孩子不仅长开了,还壮硕魁梧了不少。经过冬日的冷风一吹,那股少年气已经完全褪去了,某种熟悉的成熟感沉淀下来。 维加决定不去打扰他们,她深入地下,乘坐轨道车前往断崖山的种植田,一路上地精们都欢天喜地朝她鞠躬。 她为地精一族带来了大量收益,曾经的岁月里,一到冷冬,土层就会冻住,无论是采矿还是冶炼都会停滞。 地下的种族根本没什么活儿干。 而今年可完全不一样了,不仅是地精国的地精,连卡利族群中的地精都出动了。 它们随随便便就能在女巫这里找到工作,有工作就有进账,有进账就能改善冬日里艰难的条件。 所以绿色小人无比感谢林小姐。 它们为她指路,“如果您想找贝亚特女士,可以去魔力美食工场,她刚刚前往。” “谢谢。” 魔力美食工场里堪称热火朝天。 为了安全,维加几乎用魔法代替了一切人工。只需要注入魔力,就能形成自动化流水线进程。 贝亚特在这里教授新觉醒的同伴们如何控制魔力,施展咒语。 方便起见,连药剂炼制屋也一同搬了过来。 看见女巫小姐,她非常惊喜。 维加走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顺便向后面的同伴们摆摆手,“新联的工作量已经爆炸了,有没有人能帮帮忙?” 都是共同经历过无数的交心同伴,维加很顺利的掳走了八九个劳动力。 还顺便将黑蝴蝶药剂铺将在新联城开分店的事提上了日程,光靠魔力美食店一个怎么够?药剂铺当然也要慢慢转移到大本营。 再将大家打包送走之后,贝亚特指了指上面,“小姐,您种植的那些杂交茄子已经开始结果了,要不要去看看?” “活下来了?”维加一愣,拉上人,“走走走!” 仙子们给了她无比热情的欢迎,晶莹剔透的翅膀在空中扇出残影。 它们扛起她的头发,将人带到了杂交实验田前。 完成两次杂交授粉后,维加就被新联的事情绊住了手脚。剩下的移栽、苗床管理、防虫网搭建等等都是贝亚特做的。 跟在女巫小姐身边学了那么久,她也算对种植有了一点心得。 而剩下的育种、照顾植株、施肥除草、调整温度湿度,都是仙子们帮忙的。 小家伙们不停摆动手臂,小小的脸上全是激动。 那是对于新生命诞生的激动。 维加蹲下身,看见长长的茎上挂着一根又一根巴掌大的黑茄。 这些茄子和魔力植物长牙黑茄不太一样,长牙黑茄在结果时就会在表面长出一排婴儿般的牙齿。 等到彻底成熟,这些牙齿也会长到像一把牙套,牢牢锢住黑茄的下半部分。 如果有人企图摘掉它们,这些坚硬的牙齿就会立刻张开,蜘蛛腿似的咬住你的手不松开。 如何处理这些长牙,是对待长牙黑茄的关键。 然而在和普通茄子进行杂交以后,牙齿的部分似乎就被彻底屏蔽掉了,只保留了漆黑的表皮、肥肥的茄体以及浓厚的香气。 维加扔了个检测咒——其实已经不用检测了——看仙子们对待新茄子的态度就能知道,这些杂交茄子上同样带有了一定的魔力。 虽然微弱,可依然有。 “我曾移栽过一株到花盆里,”贝亚特轻声说,“把花盆拿到了格瑞斯面前,您还记得她吗?” 维加站起身,“记得,那是位聪明的女士。” 贝亚特点点头,“也是一位平民,小姐,”她停顿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格瑞斯能毫无阻碍地碰到杂交后的茄子。” 仙子们在田间飞舞,翅膀洒下的碎光落在半空,给漂亮的田园描上梦幻般的色彩。 周遭短暂陷入一片安静。 停了很久,维加长呼出一口气,眉眼弯了起来,“幸运开始眷顾我们了,是不是?” 为了庆祝这件事,她决定留下来吃午餐,顺便定下接下来的其他杂交实验计划。 新联城与科索镇中央那片规划好的农田大棚,基本上已经快要全部搭建完毕了。 等恒温灯入场,融化冻硬的土地,新一轮的开荒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新联的凝聚力在增强,维加打算在合适的时机,挑选合适的领民,将杂交后的种子发下去。 魔法带来的便利无可匹敌,她不能因为惧怕后果就把向前发展的道路压死。 倒不如说,其实从很久之前开始,她就一直在考虑,如何让新联彻底觉醒,让所有被压迫的人拥有反抗的力量。 何况目前为止这些农田全都属于政务厅,是政务厅雇佣农民去种植。 她在发展的最一开始做这种事,才能将后续的每个步骤都牢牢掌控在手里,以确保最平稳的过渡和发展。 况且遥远的翡翠城,隔壁的南部北部,那些大帝、贵族,绝对不可能放任新联就这样发展下去。 新联必须拥有力量。 但这一步怎么走,如何规避魔法带来的隐患与危机,如何不让灾难重现,都一定得慎重考虑清楚。 今日菜谱是莴苣鱼肉面粉组合的炸鱼丸,中间加了疯癫大蒜和盐调味,烤小羊排和莓果沙拉。 贝亚特还给她倒了一大杯她们自己酿的泡泡柠檬酒,口感很像酸橙可乐,维加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喝下去。 “这个一定要加进魔力美食店的商品单!”没人能够拒绝冰镇泡泡水! 贝亚特又帮她添了一杯,顺便汇报黑蝴蝶药剂铺最近的情况。 “试探和闹事都消失了,那位优雅的管理员太太帮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说到这,女士若有所思,“她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往往麻烦还没开始之前,就已经被她解决掉了。很多次,我都能察觉想对我们出手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维加对此不怎么意外,在解决东部之前,她在金叶子屋时,纳西娅的暗示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艾维斯心系平民,但困于老佩恩的压制。 她:“艾维斯一直在试图反抗老佩恩伯爵,那个家里估计没带给过艾维斯什么好回忆,所以他会对同样关照平民的我们抱有好感。只是不知道最后玫瑰能不能扎破雕鸮的脚掌。” 贝亚特:“如果是这样的话……小姐,恐怕玫瑰已经缠住了雕鸮的脖子。” 维加动作一顿,“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和您报告,”贝亚特擦擦嘴,“就在今天早上,老佩恩被杀死在他自己的卧房,凶手被佩恩家的管家当场抓住,就是老佩恩的大儿子安东尼奥。” 维加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第61章 汤姆从未想过,除了自己的妻子格瑞斯以外,还会因为见到其他人而让他如此激动。 在这种天气里,从东西部的松木荒地一路走回东部科索镇,是非常艰辛的一件事。 他们没有车,只能靠两条腿。为了安全,他们也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选了人烟稀少的小路。 三十几人就像重新回到了那段流亡逃难的日子,夜里就在森林里挤在一起睡觉,饿了就啃硬的和石头一样的面包。 但他们始终是幸运的,女巫小姐赠送的过冬衣物没有让一个人饿死。即使面包非常硬,可总比去扒树皮、挖蛇吃好上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路上他们轮流使用施展了魔法的叶片,从未缺过火堆。 有火,就没有人掉队,只是这一路依旧非常难熬。 而现在,在遥远的、已经变成废墟的家乡,他们居然看见了女巫小姐和所罗门先生! 两张熟悉的脸瞬间将所有人带回了牧场那段轻松满足的日子,在这一刹那,面对家乡被毁时的酸涩、对未来的茫然和对战争的恐惧似乎一下就如潮水般褪去了。 虽然只在牧场生活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可那如美梦般的生活带给了所有人无法忘却的深刻记忆。 那两个人就只是站在那里,难民们也觉得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也不会有任何其他困难了。 尤其当听说索耶战败的对象、新接管了哈兰郡的人就是女巫小姐时,这种心情达到了顶峰。 难民们站在断壁残垣旁难以置信地高举双手,欢呼雀跃! 维加也没想到,只是出来接个人,还能有意外收获。 “你们说,科索山脉里还有矿脉?” “有的。”汤姆激动点头,一股脑将科索镇的大小细节全都说了出来。 科索镇的吹玻璃远近闻名,支撑其发展的,就是宽阔的玛瑙河中的沙石以及科索山脉的铁矿。 最后一战索耶为什么选择这里作为驻扎地,一方面是因为科索镇位于哈兰城的必经之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科索镇丰富的金属矿物的储存资源。 维加扭头看了一眼所罗门,用眼神询问:政务厅里有过类似的记录吗? 所罗门看明白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维加懂了。 无论哪个时代,金属矿都是该区域的重大支柱产业。即使这个世界人类的冶炼技术烂到家了,甚至还停留在手工采矿冶炼,可仍然还是有产出的。 有些人恐怕在逃离哈兰城前,为了瞒住这一切,毁掉了政务厅里有关科索镇的情况。 再加上最有一战科索镇已成废墟,新联大量迫在眉睫的事务堆积,维加没来得及注意到这里的事是很正常的。 如果不是汤姆一行人,她还真的说不准自己还会被瞒住多久。 到那时候,其他虎视眈眈的鬣狗说不定已经将科索山脉的一切分食了。 善良的人在这一刻,终于获得了善良的回报。 风将黑色的斗篷卷起狂乱的弧度,女巫伸手把人拽上了带来的马车,“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两辆马车被魔法扩充,三十多个人分批坐在里面丝毫不觉得挤。 他们先去了科索镇左侧的玛瑙河,静静流淌的河水如一块碧玉,空寂的采砂场就坐落在离河不远的位置。 里面散落着大量工具,河底淘上来的淤泥已经被冻成了坚固的硬土,一些筛出来的沙子乱七八糟堆成几堆。 战火没有波及到这里,但爆炸的余波还是震塌了一小部分木质与石块组成的房子。 维加缓慢从肮脏的土地上走过,她没有去看那些沙堆,而是蹲在那些被冻硬的泥块前。 她竖起一根手指,火焰“噗”一下燃烧起来,高温将硬泥块慢慢烤软,变成黏糊糊、软塌塌的一堆。 这东西维加很熟悉,穿越前她经常因为实验田会去村子里,村里流速缓慢的小河,湖泊附近总会有大量类似的粘土。 村里的孩子们从小就会挖粘土捏一些小玩意儿,条件不太好的村里人也会挖粘土来垒鸡窝什么的。 他们曾在闲聊时告诉过维加,很早很早之前,人们就是用粘土和石灰石去制作一种非常重要的东西——古水泥。 “那时候哪有现在的水泥那么细哦,也没那样坚固,”村里的老人笑呵呵的和后辈科普,“不过那时候能做出来就已经很不错啦!要是再加上点铁末子什么的,连野狼都拍不开勒!” 再次扬鞭,马车奔上大路。 难民中有几个是曾经的采矿工与泥工匠,由他们充当向导,很快维加就见到了这个时代的矿场。 人工采矿,都是底层平民的血肉铺就出来的。 人类还没有地精那样的机械工业,不算大的山洞口外只是一座座简单的石头屋,锄头、铁锹、锤及小推车就是最常用的工具了。 暗红色的石块和黄黑色的混杂在一起,胡乱散在洞两侧。 维加用火焰确认洞里的空气没问题后,让所罗门在外面照顾难民,她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经过常年开采,整条矿洞已经挖的非常深了。每隔一段,就有木制的支撑架。 火焰照亮了被挖掘出的岩石层块,维加很轻易的在被丢弃的那部分中找到了灰白色岩石块。 用魔法切开,这些石块中央也呈现出同样的颜色。灰白色就是碳酸钙的颜色(来自她所学的初中化学),而碳酸钙是石灰石的主要组成部分。 洞外,汤姆他们将手臂塞进袖子里,眼巴巴地望向里面。 很快,女巫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阳光泼洒,所罗门注意到一抹奇异的光在小姐眼底闪过。 那种神情他似曾相识,一般小姐要算计谁的时候,总是勾起这样的笑来。 “所罗门,”维加抖了抖袖子指挥,“你先把他们带回新联进行人员信息登记,我去找一趟我们的老朋友。” 所罗门赶鸭子似的将人赶上车,回过头,“老朋友?” 维加手指倒竖,指了指地下。 要说对开采和冶炼最熟悉的,除了地精一族还有谁? 虽然她就这么一个“好朋友”,但顶用就行啊! 不过这次,她没有去打扰地精国王——来自不同深度的种族最近大量抵达地精国,在刚刚开始运行的外部引流生意的地精国王不比她更清闲。 所以维加直接去找了真正的好朋友。 “嗨!亲爱的卡利,好久不见。” 卡利已经成为了地精商会的领头人,就如同女巫曾承诺过它的一样,地精商人的足迹已经遍布地下每一个角落。 没有哪个种族没听说过“新联魔力美食”,除了人类,卡利已经带领全体地精商人打响了在所有种族内的知名度。 和以往零售的小东西不同,魔力美食店几乎全部走的大单。 不同种族的汇聚更加为地精商业提供了庞大的可能性。 不仅是魔力美食店,包括它们自己的商品全都统一进入新打造的商业一条街,女巫也慷慨的分了一部分魔力药剂给它们,代价是它们必须出人手参与到炼制的过程中,干一些杂活儿。 不同的商品集中售卖,更加吸引了不同的族群。 毕竟,“来都来了”。 在它们的操控下,地精国光异族旅社就开了八家(没办法,有些种族的数量多的简直无语),还有异族酒馆、异族欢乐场(骷髅们每天不咬点什么牙疼)都已经在建设当中了。 而卡利本人,也在地精国最繁华的位置,建起了两楼高的地精商会。 目前正在打地基,矿制的房屋远比木制麻烦许多。 但小矮人们不喜欢石制的房子,一旦地下震动,石制的房屋并不坚固。 它们在地精的家里碰面了。 卡利连木条箱子都换成镶雪矿边的了,它绿色的爪爪上带满了宝石戒指。 “我的朋友,林!”卡利热情地给了维加一个大大的拥抱,“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新联已经初步稳定下来了吗?” “当然,多亏了你们不遗余力的帮忙,”维加坐在柔软的皮毛椅里感叹,“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卡利的动作僵了一下,笑容迅速消失了,“……林,我挺忙的,真的。” “我知道,”维加笑眯眯的,“所以我长话短说,卡利,亲爱的,我有一笔大生意想要和你谈谈。这笔生意绝对能让——” “林,”卡利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绝望地皱起脸,“你直接说吧,需要我帮你干点什么?” 女巫单手托脸,“别这样,卡利,我怎么会让自己的朋友吃亏呢?或许,你听说过一种建筑材料,名字叫做水泥吗?” 古水泥的锻造方式其实非常简单,石灰石+粘土经过多次煅烧磨碎再煅烧,就可以获得最简易的水泥。 而在煅烧的过程中加入铁粉、矿渣或砂石,则可以提升水泥的强度。 维加不是学理工的,对这种东西并不是特别了解。但她知道最基本的常识,那就是水泥的可塑性非常强。 历史还曾描述过,古时的人们会使用糯米与石灰石相混合,加入其他材料就能制成水泥。 这个世界没有糯米,不过有各种各样、美轮美奂的矿石。 看看现在的新联城吧,木制的篱笆墙,木制的房子,灰泥和稻草建成的屋顶,墙壁上的缝隙比手掌都宽,一窝蚂蚁就能吃空一个家庭,一场暴雪就能压倒一大片木屋。 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住进石制的府邸,用魔法打磨过的石材的确精美,刷上不同颜色的漆料也很好看。 然而这对于魔力和财力的要求都非常高,平民根本住不起。 第62章 又是一夜,月淡人眠。 新联城睡着了,新联外的上空却出现了好几根腾飞的扫帚。 巫师们悄无声息划开无垠的月夜,一路飞到已变成废墟的科索镇。 “无论在看多少次,仍让觉得战争真是该死。”平稳降落后,伦农说。 “可有时候,战争却又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亚力士紧随而至,“否则我们怎么会站在这里,有机会改变这一切呢?” “有些狗不打不知道疼的。”新到来的金吉低声说,“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毫无反抗的被狗咬死。” “好了,先生们。”女巫站在最高处的断壁上,手中的白骨魔杖被镀上一层莹亮的光,“抱歉今夜我们得加班了,加班费记在亚力士账上。我们早点搞定,早点回家,好吗?” “是!” 维加抬起魔杖,一路向前,“统统复原。” 在她身后,政务厅十几人分别朝不同的方向大步前进,他们齐齐挥动手臂,“统统复原!” 魔法如温柔的薄纱,轻轻抚平焦黑的大地。月光倾泻,一块块碎裂的木料重新汇合聚集,被魔力重新缝成最初的模样。 炸出的坑被轻轻抚平,倒下的房子缓慢爬起。 烧毁的小路把身上的灰擦干净,断开的围墙伸手将裂口一寸寸填满。 树重新伸展躯干,杂草将屁股扎回地底。 长夜漫漫,遍体鳞伤的科索镇终于摘掉了身上带血的绑带。 风将最后一丝魔力吹向高空,重新站起来的小镇安静送别她的朋友。 第二天。 一张新的招聘卷轴飞进大街小巷,新联的人们不约而同抬起头去听。 “泥瓦匠、工匠、矿工、运输工以及学徒?不限性别……正式工每月3银,学徒每月1银!” 政务厅门口立刻被挤爆了。 所罗门和韦伯呆呆看着外面长龙似的队伍,难以置信地对视。 “韦伯,你有写清楚要去的地方和工作时长么?一部分人可是要去科索镇的。” 韦伯:“我当然写清楚了拜托!只是大家……” 他愣愣看着外面激动的人群,那种迫切做不了假,大家真的非常想要获得这份工作。 即使这份工作要去往遥远的小镇,可领民依旧热情不减。 原因很简单。 之前的招聘消耗了一部分领民劳动力,外来人员多起来后,又帮助一部分领民扩充了钱袋。 这些外来人员并不单单只是巫师,来的最多的,其实是各地的大商人和贵族们郁郁不得觉醒的亲戚。 而矿场与水泥厂的招聘,则是新联第一次需求量巨大的招聘,也是新联第一次将工作地点定到离主城那么远外的地方,更是众所周知的战后废墟。 原本所罗门非常担心招不到人,毕竟离科索镇可和开垦荒地不一样,是远离新联主城很远的地方,也不可能隔几天就回来一次。 然而,鉴于之前几次招工的反馈都异常好,新联政务厅逐渐在领民心中拥有了分量——言而有信的分量。 有吃的,有衣穿,有火烤,一觉醒来不是“我还能活多久”,而是“我还有多久就能拿到薪水了”。 生活在缓慢推进中渐渐有了期待,这种期待自然给了新政务厅一点点浅薄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领民们对政务厅里忙碌的巫师们毫无不陌生。 那些政原本应该无比金贵的巫师们,总是出现在各个领民身边。 伦农和新兵们一起训练,一系列艰苦的训练方式伦农从来没有找借口逃过。 新兵们站了多久的军姿,伦农就在一旁陪着站多久。每天新兵们绕城跑多远,伦农永远都站在最前面的位置为他们高喊口号。 所有看到新兵跑圈的人们第一个瞧见的,永远都是那位明明可以飞、却一直用腿跑步的巫师大人。 女巫小姐带来的某种习惯深深刻在伦农的骨子里,就像在牧场里做的那样,伦农从没在军营厨房以外的地方吃过饭。 新兵们就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着。 维加每天都要跑一趟城外的农田,如何建造大棚,如何开垦荒地,如何翻土、除草、撒草木灰——她顺手将种植小课堂带到了这里,扩音咒将她的声音带进了每一个农民的耳朵。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玛希大娘摔断腿的时候,她也不会那么快赶到。 只是一个平民受了伤,一开始大家都没觉得女巫小姐会有什么动作。 然而她竟然为玛希大娘使用了魔法! 巫师——为平民——使用了魔法! 众人震惊地望着这一切,女巫小姐的袍角被尘土搞的脏兮兮的,然而她丝毫不在意,跪在玛希大娘确认她的腿哪里出了问题。 确认后女巫就用魔法将大娘漂浮进了最近的农民小屋,玛希再出来,腿就好了! 这一幕对农民们带来的冲击,远比三十个索耶一起跳脱衣舞还要震撼。 没过十个魔法分,这件事就传遍了大大小小所有农田。 亚力士会随机出现在任意商铺或工厂内部,制衣厂的暖石、工分兑换碎布的制度都是他定下的。 虽然他身边每天都飘着厚厚一摞账务卷轴,可他从没对哪个领民发过脾气。 相反,有选出来的小组长欺负普通工人时,他还会严厉惩戒并直接将人踢出工厂。 贝拉就是这样,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成为了小组长。 每个小组长需要管理4名组员,在所有人下班后登记组员们完成的工作量以及质量,同样负责登记工分及分配奖励(碎布和其他)。 小组长每个魔法月会有额外的50铜币薪水补贴。 组员则可以监督小组长的工作是否足够公平。 亚力士还宣布,做得好的小组长,可以成为制衣厂的暂代厂长。 他说的很明白,“做得好的人就上来,一旦出现问题做得不好了,就直接滚下去。制衣厂是我们大家的制衣厂,不是谁谁单独所有。” 大家面面相觑,每个人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惊愕与讶然。 以前,平民是根本没办法掌握权力的。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是贵族的,贵族的心腹负责管理一切,他们说一不二。 可现在,平民不仅有机会赚更多薪水,还有机会成为厂长! “当然,“亚力士强调,“厂长并非只需要管理方向的,如果有工艺做的特别好的,比如开发了漂亮的新款式,并获得大卖的技术工,我们也完全会给予新的职位提升和薪水奖励。” 制衣厂安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谢谢您先生!无比感谢您!!” 一个场景不约而同在所有人脑海中回想起来——新联之名宣告的那一天,在中央广场上,一身黑袍的女巫小姐声音洪亮:“以后,再也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了,新联城将永久废除贵族头衔,有的只是出身于平民的政务官。” “请相信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同样的场景出现在新联城的每一个商铺,每一家工匠铺中。 人们明白,那些带着星星和翅膀的巫师们没有说错,他们践行了他们所承诺过的一切。 所以相对应的,他们也愿意付出信任。 来自平民的信任难能可贵。 韦伯忍不住感叹,“小姐说的没错,新联的凝聚力在增强。先生,恭喜,我们的努力终于看见了回报。虽然这才刚开始,但我想,我们曾经的选择没有错。” 所罗门当然知道韦伯指的是什么。 故事的一开始,他们只是和粪堆虫群为伴的罪民。而现在,他们站在这里,手里握着魔杖,就等于握住了自己的未来,也托住了更多人的未来。 女巫小姐不仅是把他们从泥潭里拽了出来,还在方方面面影响着他们的言行举止和所思所想。 重塑由心遍及全身。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在面对拥有同样境况的新联人时,会做到如今的程度。 “说真的,”韦伯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人员信息登记表在他手边展开,“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加入小姐所说的新学校以及新课程了。小姐说过,只有思想统一了,我们才算真正将新联的名字烙印在这座城镇里。现在,牧场里的难民也回来了,开展新课程应该不会太难了。” “我感觉不会太远了,”所罗门轻点魔杖,大门“呼啦”一下打开了,领民们自觉排着队走了进来(应聘经验),“至少,所有人很快就都能吃饱了。” 吃饱了,才有时间和空闲去思考,去打算明天。 魔力美食店只是投机取巧的方式,无法长久支撑。 可女巫小姐说过,水泥和纯净的铁矿这样的大……是叫大宗商品?才真正有可能拯救新联的经济。 鉴于招聘的双方都很有经验,招聘和分配工作只花费了两天时间就全部搞完了。 三只死亡蠕虫充当了“运输车”,在滑腻的皮上铺上了软垫,让这些平民们体验了一把骑虫的刺激。 有不少人嗓子都喊劈了,爬下来时腿都打颤。 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无比震惊,尤其是从牧场回来的汤姆他们,科索镇原本的镇民。 没有什么是比失而复得更幸福的事了。 他们的家乡安安静静伫立在眼前,像个奇迹。 众人狠狠擦了擦眼睛,立刻气势汹汹投入了新工作。 矿场,由地精开班,教授新矿工们如何使用轨道车以及采矿机。 采矿机是鼹鼠的形状,尖嘴头拥有超强的力气,能够轻而易举钻碎坚硬的巨石。唯一麻烦的是,这种采矿机破坏力太大,只能用来趟路,一旦触及矿脉就必须停下。 第63章 炼金术士们被一把左轮逼成了疯人。 维加去找他们的时候,邓肯和红约克正扭打在一起。 “必须用搓动式点火器!就像凤凰大弓一样!”邓肯抠着红约克的眼珠,“把你那恶心的——击发式开关——从我的枪里拿出去!” “你放屁!”红约克将拇指捅进邓肯的鼻孔,“把你那老掉牙的理论和你自己一起埋到土里去吧!不用凤凰雷帽击发开关,我们好不容易做出的滑膛管就会爆炸!” 黑雾男看着他们冷笑,拿起滑膛管装上了他研究的撞针式开关。 维加悄咪咪在门外看了几眼,只见这些炼金术士似乎将两人房改造成了一间偌大的实验室,小型魔法熔炉在屋内烈烈燃烧着,超长的工作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矿质合金。 炼金术士们似乎已经解决了滑膛管材质的问题,毕竟能够成熟凤凰魔力爆发的枪管并不好冶炼。 “我们至少使用了六百多种不同硬度的矿石,“一道声音幽幽响起,吓了维加一大跳。 “您……为什么蹲在这里?”被发现了,她也不好意思站在门外,只能拉开门走了进来,和那位说话的老先生蹲到一起。 老爷子斜看了她一眼,“怕炸。”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黑雾男所站的位置立刻爆出滚滚浓烟和剧烈火光。 地上扭打的红约克登时跳了起来,手腕抖动,被炸毁的房顶和地面瞬间复原。 烟尘散尽,黑雾男大半身的雾气都变得无比稀薄。 好在邓肯扔过去一瓶治愈药剂,黑雾男喝下以后又慢慢重新凝聚出了新的雾气。 一闪而过时,维加看见雾气之下包裹的,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黑色多到几乎无法看清人类的肉色皮肤。 “啧。”他甩了甩胳膊,“果然撞针不行吗?” “滚开!”邓肯气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我说了必须用搓动点火!” 他们继续争吵,不过已经没人直接上手尝试了。 根据老爷子所说,是因为滑膛枪管只剩那最后一个了,新的还在熔炉里呢。 维加这才发现,熔炉后面还蹲着好几个炼金术士,大家的眼神看起来都有点……不太正常。 那是一种极度狂热的目光,就连熔炉里迸发的高温都无法媲美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 “不用太担心,”老爷子揉了揉手腕,偏头对维加说,“只要解决了点火开关的问题,剩下的就都不是大问题了。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那位老师一起坐下喝一杯麦酒,问问他如此天才的设计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维加弯了弯嘴角,那可是横跨百年历史的人类智慧的结晶。 况且枪并不是最优美的,真正的高爆炸药、火炮才是美学艺术的真谛,就是不知道在这个缺东少西的时代她还有没有机会复刻出来。 她礼貌和老炼金术士道别,没有去打扰疯狂的先生们。 毕竟对于枪械她是真的不懂,只负责提供一个理论方向罢了。 现在炼金术士们所争吵的东西,她已经开始两眼冒圈圈了。 算了,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她走出实验室,就在这时,她身侧十几幢小房子齐刷刷合上窗缝。因为动作统一又太快,维加只听见巨大的“啪”的一声,像一个响亮的耳光。 维加:“……” 最后她决定礼貌的广撒网。 绘着自行车的魔法卷轴被复制出十几份,维加挨个儿门缝往里塞。 “这是我新的想法,基于独轮车之上的改造。不知道有没有睿智的先生小姐有兴——” 手里还剩两份没塞完,前面一幢房子的窗缝慢慢被拉开了。 “这个想法很、很好,”一双紫色的眼睛透过窗缝看了过来,那似乎是个瘦瘦的女人,“和老师之前想的一样,我已经做了一大半,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维加很惊喜,自行车已经被炼金术士们实现了一半? 不过这很正常,独轮车都已经制造出来了,双轮还会远吗? 她收起卷轴,礼貌朝那个女人笑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件非常温暖的工作间,每一种工具都如同士兵一般工工整整摆在该放的位置。 紫色眼睛的炼金术士站在离她很远的阴影中,视线擦着维加的脸落到旁边的地上。 “我叫康妮马尔茨,”炼金术士声音轻轻的,“你设计的那把左轮手枪,非常美。” 维加:“谢谢,请问康妮小姐,您刚刚说自行车……” “自行车?这是你取的名字吗?”康妮垂下眼睛,手腕轻轻抖动。 维加只觉得房间似乎晃了一下,随后地板向两边拉开。一座工作台从地底升了起来。 维加屏住呼吸,她看见了什么?一个倒立的、只完成一半的自行车! 只不过眼前的这辆和她所熟知的自行车仍旧有着巨大区别,首先是握把,这辆的握把是平直的,没有弯曲的弧度,像长颈鹿的脑袋,直直插在前轮上。 其次是脚蹬的轴承与链条,这辆采用的某种动物的筋,魔法阵篆刻其上代替了轴承的动能。 因为不需要蹬动就能走,所以这辆的脚蹬是不会旋转的,只是在两轮中间的位置加了个放脚的铁台而已。 “这是老师很喜欢的发明,”康妮盯着地面说,“只是他老人家并没来得及完成就离开了。” “哦……”维加将手放在胸口,做沉痛状,“这真是个噩耗,还请您节哀。” “什么?”康妮惊慌抬头,在触及到维加的眼神时立刻移开目光,“不不不,老师没有死,只是出去玩……出门寻找灵感了。我负责帮他完成最后的部分。所以刚刚看见您的卷轴时,我非常惊喜。您和老师的想法不谋而合。” 说到这,康妮顿了很长时间,才小小声说,“甚至,您的要比老师的更加实用。如果没有魔法,老师设计的双轮车就无法移动。可我刚刚看过您的设计,那是任何生物都能使用的转轮。您的理论堪称完美。” 维加莫名心虚,“我也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那并非是我独想的。” 她决定换个话题,“那么,可以请您帮忙实现吗?我们拥有自己的冶炼厂,现在可以自主生产足量的铁矿与铜,只需要打造出模具,就可以完成批量生产的流水线。” “至于佣金,请问您有喜欢的数字吗?” 康妮抿了抿唇,她趁着对面人停顿的瞬间转动眼睛,触碰到那张脸后又迅速垂下去。 嗯……再看还是很美很美的人。 能够想出那样策略帮助地精赢下战争的人,能够设计出左轮那样无比精美武器的人,远超老师的思想和智慧的人…… 康妮轻轻攥住手指,“可以先知道您的名字吗?” “哎呀,抱歉,”维加微微弯腰,“黑色长发从肩膀滑落,“我叫维加,维加林,是一个女巫。” 最后,康妮只是象征性要了100个金币。 按照她的意思,初始设计稿不是她想的,她无法接受更多的设计薪水。 “转动链条和轴承并不算难,”康妮说,“轨道车上就有过类似的应用,我之前无聊时也曾设计过一种上下移动的房间,为了高楼层的城堡,也使用过类似的设计。” 在高楼层里上下移动的房间? 维加立刻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可以瞻仰一下您的设计吗?当然,如果您不觉得我冒昧的话。” “这不是什么冒昧的事……”康妮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另一个屋子里取来了几卷羊皮卷轴,“我很喜欢……建筑和街道,我觉得一间间屋子排列整齐的时候很美很美,所以偶尔我会自己一个人画一画。” 至于为什么是自己一个人画一画……维加在翻开卷轴后就明白了。 这是一张张城镇规划图。 简单的线条勾勒出鳞次栉比的街道,井然有序的房屋分门别类摆放在街道两侧。 即使还不太成熟,可已经能看出有序的城市区域规划及生活类别排布。 生活区域伫立着各式各样的商铺及生活住房,魔法挥洒下居然还有会随风而动的绿化树丛及集中性的公共厕所。而市政区则分布着从未见过的政务厅、审判庭和贵族们的庄园。在城镇边缘,一座座工厂、工匠铺飘出缕缕尘烟。 再往后看,就是更多的房屋设计。 传说“会移动的房间”,实际上就是装满魔法滚轮的电梯房。从四层到一层,魔法滚轮能像鱼竿一样将整间屋子甩过去,并且不会挤压到其他房间。 这很难,远比设计电梯还要难,因为首先拓展空间使用的魔法就是对空间要求非常高的一种天赋。 举个例子,想把一辆马车拓展成两室一厅,就需要先重组马车内部的空间。类似于揉面团,你要先把面团拉长揉大,之后按照绝对稳定的结构重新分割面团。 如果空间结构不够稳定,魔力房间互相支撑的力度不够,那么马车内部就会变得乱七八糟,撩开帘子会感觉掉进迷宫。 然而康妮就属于空间天赋非常高的那种人。 只要魔力足够,一栋上下两层共计四个房间的小房子,她能够通过魔力拓展和魔法滚轮在内部做出至少二十六个能自由移动的小房间。 难以想象,如果城镇也能如此拓展会变成我什么样子。 即使看不懂,维加也能明白这有多么难得。 她攥着卷轴的手在发紧。 炼金术士们都是一群什么宝藏? 一张左轮图能钓出一群武器设计专家,一张自行车图就能钓出隐藏的建筑规划师? 第64章 康妮找到政务厅的时候,维加并不意外。 相反,她露出了蜘蛛收网般的微笑。 当未来展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当唯一让你实现梦想的机会摆在你面前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不动心。 康妮马尔茨只是位社恐小姐,并不是见光就没的吸血鬼小姐。 “我会为您安排一个单独的、隐秘的办公室,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你。”维加说,“魔力美食店全天为您开放,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您可以尽情做所有您想做的事。哦对了,这里是新联城全景的地图,最新的。” “谢谢,”康妮扣着和肩一样宽的巨大兜帽,“不过我还是想自己去城里走一走看一看。不过,”她声音轻轻的,“您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维加还没来得及说话,屋门忽然被敲响了。 她示意康妮安心呆在这里,自己则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来报告的地精,“我们恐怕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就在刚刚,一辆篆刻着双鹰纹章的马车进入了新联城。” “康妮,”维加轻轻敲门后推开,只探进来一颗脑袋,“或许我们的第一个工作已经来了。怎么样?你可以吗?” 斗篷下伸出一只手摆了摆,康妮小声说,“没问题。” 然而当她站在魔力美食店里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因为维加带她来的,不是人类的那一面,是地下种族的那一面。 腐烂的肉卷里爬出长长的白蛆,断裂的虫群被做成盛宴,黑色的不明液体上漂浮着奇怪的黑毛,幽幽鬼火漂浮在空中。 比柜台还长的蜈蚣趴在墙壁上仔细端详着自己要选择美食,长满蘑菇的干尸拿出商品时不小心夹断了自己的指骨,一旁鼹鼠先生翻了个白眼帮它捡起安好,然后得到了一声沙哑的“咔巴咔巴”。 康妮僵硬了。 虽然她在地下住了很久,但是出门的时候很少很少。就算必须出门,见到的也大多只有地精而已。 “我希望能把这栋房子改造成迷宫向,”维加低声说,输入正确的指令才可以走进人类那一面。如果没有,就会被带到这里。一种防御机制?大概就像那样。您应该能懂我的意思。” “不需要对我说敬语的,”康妮用气音回答道,“我明白的,如果有人不怀好意,就会进入这里。地下种族呃……会让他们怀疑人生的。” 维加兴致勃勃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可以吗?大概需要多久能改造完成?” 她并不想让瓦尔特的人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新联正在起步的关键阶段,她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这种时候做出什么破坏。 兜帽下,康妮紫色的眼睛也在闪闪发光。这还是她第一次承接了别人的房子进行设计,那种奇异的愉悦感压过了面对这里的惊悚和荒诞。 “这不难……我是说,给我一晚上就足够了。” 德威特在城里转了三圈也没找到一家旅馆,相反还获得了地精士兵们的重点关注。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猩红的死亡蠕虫坠在身后。 最终,他在一处还看得过去的人家外停了下来,用3个银币买下了两晚的房子使用权。 他原本想直接去政务厅,然而新联城到处都是地精。一想到那肮脏的地下小矮怪,德威特就不觉得政务厅的环境会好到哪里去。 魔法将房子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硬板床变成了柔软的鹅绒床,竖起的雕花床杆上挂起银色幔帐。 仆从将精美的茶器与餐具从马车上搬了下来,铁锅自动煎上了从温马城带来的小牛排。 香气弥漫,德威特这才觉得身心舒展了。 他吩咐仆从,“你去魔力美食店排队,排到了通知我,我要亲自进去看看。” 然而这一排,就排了整整三天。 没办法,每个进入魔力美食店的人都不想出来。他们通常会在里面呆上足够久的时间,以便规划好明天进入时购买的商品。 不过这三天,德威特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干。他将新联城的街道几乎都走遍了,还去转了转新联综合商铺。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仆从的通知终于来了。 德威特匆匆赶到,发现他是关门前的倒数第三位。 远方的天际,太阳只剩了个火红的边,阴沉的黑夜正缓慢下压。 一只地精站在门口,示意德威特将手中的排队号码牌贴到门把手上就可以进去了。 德威特照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握住门把手的那一瞬间,阳光消失,阴影滚滚坠落。 门被推开了,他眼前出现了一条被藤蔓铺满的长廊。 “祝您购物愉快,友情提示:请勿使用魔力,否则会被永久驱逐。”地精打了个招呼并关上了门。 德威特将话抛诸脑后,然而他刚刚举起魔杖,墙壁上立刻冒出红光。 那是一个魔力检测器。 德威特:……狡诈的地精! 他只能两手空空走了进去。 然后——满头大汗地跑出来。 刚刚那些都是、都是什么?!他都看见了什么!! 巫妖、骷髅怪和满地蛇鼠! 甚至还有和天花板一样高的树精!那可是连他都会感觉恐惧的家伙!为什么会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 这种店怎么可能还有人来?! 德威特面色惨白,冲出来时差点左脚踩右脚以头抢地,还好等候的仆从扶住了他。 “大人?”仆从一头雾水。 “您还好吗?”门外的地精憋住笑,关切望着他,“是我们的店铺没有让您满意吗?”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可能被耍了,德威特忍不住爆发,“滚开!你们这群劣等恶心的小矮怪!” 地精一瞬间变了脸色,周围无数只地精全都看了过来。 糟糕! 德威特意识到自己冲动了,里面不能使用魔力让他毫无安全感,就像一只脚踩空掉悬崖,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但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在这里已经呆了整整三天,这三天德威特逛遍了新联城的中心区域。和之前完全没什么变化,凌乱肮脏的街道,几个平民组成的狗屁工匠铺和狭窄幽暗的手工制造厂。 那些出品的垃圾明晃晃摆在城内唯一一家商铺里,只看一眼德威特都觉得他的眼睛受到了侮辱。 这种地方,如果几位贵族联合出军,随随便便就能吞掉! 他立刻吩咐仆从收拾东西,精致的马车匆匆逃离, 城墙之上,维加望着滚滚烟尘干掉一瓶甜奶,大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小姐,他会不会为我们带来麻烦?”身侧,伦农轻声询问。 “麻烦一直都在,但我们不是也一直都在准备着吗?”维加偏过头,“第一军的情况怎么样了?” 新联第一支自己军队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重中之重,是新联城的根本。 维加非常清楚,她不可能永远依靠盟友的力量。 也正因如此,对于第一军的投入是所有账务中最大的,不止金钱。 光是第一军的各项规章条例以及训练条目,维加就写了整整三摞莎草书,更是经常跑到军营和伦农探讨调整。 要把一群散沙培养成正规军并不容易,但好在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提到正事,伦农瞬间微微站直,语调严肃,“第一军的训练始终稳步推进,每个人都清楚他们为了谁在努力,也清楚他们为了谁在战斗。根据您的吩咐,所罗门先生有空就会来我们这里讲课,没有人喊苦喊累。而且多亏了您之前的严厉惩罚,现在第一军的纪律远比之前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跟上训练的脚步。 在维加忙于科索镇的工业重建时,第一军内部就出了几起堪称恶劣的事件。 第一件:四名男兵趁着夜色偷摸进女兵的宿舍,被巡逻女兵发现。 第二件:几名男兵抱团霸凌其他士兵,强迫性收缴“上贡”。 第三件:几名男兵偷盗军营里的物品,将其拿出去进行倒卖。 伦农直接将所有被抓出来的人扔进监狱,用女巫小姐曾用过的方式找士兵们一个个单独交流,多方求证之后才整理出所有恶劣事件的详细情况记录。 最后,他根据军营规章制度宣布判决。 所有犯罪者将被永久剥除新联领民身份,登记其家属身份,永不得入政务厅以及军营,上缴所有个人财产后立即驱逐。 虽然还没下雪,可初冬的夜晚并不是开玩笑。 这些人会从温暖的、有吃有喝的新联城直接变为难民,汤姆他们曾受过的苦难将再一次降临于这些人身上。 好日子才刚刚过了不到一个魔法月,判决一出来,所有士兵瞬间回想起了那吃不饱穿不暖地狱般的曾经。 “我希望大家能明白,我们现在吃的穿的用的一切,都出自于新联的平民们。他们供养我们,信任我们,而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我们的家人和土地再不受贵族的侵略与压迫!”伦农站在三百多名士兵面前大声吼道,“我们必须知道究竟谁才是我们的敌人?谁又是我们的朋友!我们需要对抗的到底是谁!新联第一军不需要破坏团结的蠢货!” 士兵们全都清醒了。 自那之后,维加顺理成章让所罗门和她一起,有空就要到军营去,去给士兵们统一授课。 使用的教材是维加一条条亲自写下的,是她从小到大都认真学习过的毛选毛概之魔法世界修订版。 要让士兵们明确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去斗争,去训练,要让他们明确自己的信念究竟是什么。 第65章 除了建筑规划,紫色瞳孔的炼金术士还带来的自行车的零件模具。 现如今模具已经送到了科索镇的金吉手上,相信不久之后第一辆自行车就会生产成功。 并且金吉还带回了这段时间科索镇上的各个工厂的产能资料,他是在政务厅和亚力士好好学过的,从投入到产出量写的非常清晰明了。 目前为止,第一批冶炼成功的煤已经堆进了仓库。 因为第一批,煤矿工们还不算熟练,产能并没有地精那么多。 不过毕竟才刚刚开始嘛,相信再过不久煤的产量就会一点点提升上来。 只要有了煤,就可以代替掉一部分凤凰骨灰,成为工厂熔炉和其他机器的新动能,成本将大幅降低。 并且煤还将成为新联冬季出口的一大支柱。 修路进程也在地精的帮助下快速推进着,金吉给出的时间是再过四天左右,就可以彻底修通科索镇和新联城中间的路了。 “不知道农田的大家看见新路会是什么感觉?”维加幻想了一下,忍不住偷笑。 商品有了,那么销路就不能等。 维加立刻写了一封信,以地精的名义送往东西部的亚拿城。 那里是佩恩家族的领地。 新任伯爵很快收到了来信。 头发花白的纳西娅太太站在他身侧,有些疑惑,“为什么地精卖煤会卖到我们这里?我们之前和它们并没有什么交集啊。不过这个价格……简直……”她犹豫了半天,才缓缓说道,“就像您和地精有一腿一样,简直匪夷所思。” 伯爵府邸虽然奢靡无比,可现如今却非常空。 为了上位,艾维斯算计死了他哥哥麾下的所有人。后来为了收拢权利,坐稳伯爵之位,他又肃清了几乎所有尊姓“佩恩”的旁支。 古老的家族在那些夜晚血流成河。 不过也有好消息,艾维斯从“大方”的亲戚那里拿到的金币填满了他的城堡,甚至还有些塞不下了,被存进了荒地的金叶子屋。 他现在正处于一种急于释放出一部分财产的阶段,地精送来的信刚刚好。 “2000磅(约0.9吨)煤只需要15个金币,”纳西娅有些无语,“这是真的假的?怎么?地精的煤已经多到放不下了吗?”就像他们的金币一样? 艾维斯倚靠在桌边,银灰色的瞳孔将信上的文字一个个看了过来。 片刻后,他抬眼,“黑蝴蝶是不是在新联开了魔药剂分店?” “是的,”纳西娅点点头,“也正因如此,荒地的人少了不少。您是怀疑那位老板和地精有关系吗?” “否则没道理解释这封信,”艾维斯望向窗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前煤的价格依旧居高不下,如果我们从其他领地购买,2000磅煤需要支付至少300金的价格。就算是我,这也不是一个能让所有人用得起的价格。可地精的,几乎等于不要钱。” 他仍记得自己发出去的招揽,但时至今日,那位蝴蝶老板依旧没有回复。 不。 艾维斯低头,视线落在信纸上。 倒不如说,这已经算是一种回复了吗? 纳西娅恍然大悟,15金2000磅,就算他们以低廉的价格卖给平民也有的赚。 所以,这是那位黑蝴蝶老板在其中运作的结果?是卖给他们一个人情? 毕竟艾维斯大人对待平民的态度和目标,那位老板是非常清楚的。 “纳西娅,”艾维斯低低一笑,“去买,我想想……亚拿三座城四个镇,再加上周边村落,就买30万磅(约136吨)的。” 纳西娅忍不住感叹,30万磅煤足以帮助整个亚拿郡的平民安稳度过一整个冬天。可这些才只需花费2250金,远远没有他们第一次在黑蝴蝶购买的药剂贵。 而那些药剂,唯一的作用只是帮助佩恩家族提升了名声,让大帝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而已。 有时候人命究竟值多少钱呢? 只是,“我们不需要多购买一些吗?”纳西娅提出疑问,“就算转手卖给其他领地,也能赚到不少。” “你以为地精只会将煤卖给我们吗?”艾维斯慢条斯理看了一眼下属,“就算给我们的是友情价,可就算卖给其他人再高的价格能高到哪里去?我们没必要为了那么一点点小钱去和地精抢占市场,毕竟亚拿没有矿脉。倒不如以此和新联交个好,你应该清楚,纳西娅,我们需要朋友。” 纳西娅很快去办了,对方也迅速回了信。 只是为了方便运输,新联城提出希望能在亚拿郡建设地下运输点的请求。 “它们的姿态放得很低,”纳西娅向伯爵报告,“主动提出我们可以派人监管,您觉得呢?” 艾维斯对对面的行为愈发好奇了,“让它们建。” 只是年轻的伯爵并不清楚,地精的足迹早就踏过了亚拿郡的地下。 只是这一次,它们把自己从阴影里抬到了明面上而已。 另一个地区也收到了来自新联的新商品单。 这个地区都是维加精挑细选过的,是拥有矿业、能够自主开采煤最多的贵族领地。 拥有开采冶炼技术的贵族不多,这些人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形成了煤业垄断。 除了供给大帝以外,外部的煤价全都凭他们几人的喜好为准。 而新联给他们的价格同样是2000吨18金,一个远低于垄断煤业贵族售卖的价格。 这个价格也是维加深思熟虑的,她曾和卡利一起算过一笔账——人类冶炼2000磅煤的成本是多少? 算上人工、设备、工具损耗及运输,卡利给出的范围是22金以上。 那么,如果新联的煤售价远低于他的成本价会怎么样? “他们会直接从我们这里进货,”卡利说,“或者干掉我们以维持他们的垄断地位。” “说的没错,”维加打了个响指,“但他们现在无法干掉我们。” 西部。 麦基斯梅德利伯爵,西部领地的统治者,也是坐拥吉利金最大矿山的一位贵族。他手下生产的煤占了整个国家的六成以上,其余不到四成的部分则是另三位贵族分。 除掉专供宫廷的,麦基对整体煤价拥有至高决定权,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麦基从来都没什么野心。他为人懒散贪图享乐,就等每年冬季到来,狠狠赚上一笔之后安稳度过其余三个季节。 然而今年,情况出现了变化。 “什么?!2000磅18金?”麦基看着手上的信,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地精这么多年难道只挖煤了么?!” 他的管家也很懵,“这、这价格也太低了吧!就算是我们,算上人工、设备、工具损耗及运输,2000磅煤的成本就要23-25金了,地精怎么、怎么……会这么低?” 麦基伯爵在屋子里来回转圈,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地精本身拥有无与伦比的冶炼技术和挖矿手段,否则索耶也不会盯上它们了。” 说是这么说,但之前人类对地精知之甚少,麦基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了解到那群小矮怪的究竟有多“无与伦比”。 “哦对了大人,”管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和这封商品单一起到的,还有一小包煤,您可以看看。” 他将一个伸缩袋摆在桌面上,里面全是一块块质地光滑的黑色煤块。 这些煤块含杂质非常少,煅烧过后连烟都极其稀薄。而麦基自己的煤呢?连颜色都做不到纯黑,烧后的烟雾弄的像着了火,味道还很刺鼻。 曾有不少贵族都控诉这件事,但麦基懒得去改善提升煤的冶炼方式,因为所有煤都这样,就算他什么也不干,每年金币都会自己走到他兜里。 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不过这股危机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因为地精的信里还说了另一件事。 “它们言辞非常恳切,大人,”管家展开信再次看了一遍,“信上说,地精愿意签署真言许诺,将来只供给我们优质煤,从而换取我们的庇佑和支持。” 麦基揉搓着手里两块天上地下的煤块,冷笑,“还挺聪明的,它们也知道冬季过后恐怕会迎来新一轮打击?” 管家面露惊喜,“这太好了,今年冬季如果我们进了它们的煤,就可以彻底挤垮其余几家,一举拿下整个吉利金的煤生意了!” 麦基罕见的认真思考起来,思考者的动作什至惊到了他的管家。 毕竟伯爵大人鲜少会主动动脑,一个魔法年有七成的时间都泡在温柔乡里。 “大帝对地精一族的态度并不明确,”麦基自言自语地说道,“除了那次会议以外,大帝再没有提及过哈兰的事。冬季过后……大帝真的会直接派彭拜大公出兵吗?” “其实……”管家忍不住插嘴,“大人,就算真的出兵也没事,不出兵也没事,我们可以多从地精那里购买一些煤囤起来。2000磅才18金,我们完全可以囤出三至五年以上的煤量。就算大帝出兵拿下地精了,我们手里也有足够的煤以应对收缴来的地精煤不是吗?” “就算大帝最后不出兵,我们也和地精签署了真言许诺,除了我们,它们没办法卖给任何一个贵族。” 麦基偏头看了管家一会儿,才一拍桌子,“你说的对啊!就这样办!让我想想买进来多少?” “1500万磅?”卡利攥着新抵达的商品单,“他们为什么会要这么多?” “担心冬季过后,大帝会对我们出兵呗。”维加拉长语调,“这位麦基大人对地精似乎没什么信心的样子啊。如果只针对贵族市场,这得是三五年的煤存储量了吧?” 第66章 科索镇又竖起了新的煤炭场,越来越多的领民从新联抵达科索镇参与起冶炼的工作。 金吉按照女巫小姐的吩咐,在金吉规划出和工厂分开的生活区,建造宿舍,从新联城订购木板床以及生活用品,包括衣物、鞋袜等等必需品。 宿舍旁边就是科索食堂,所有工人都能以不高的价格吃到饱饱的三餐。 虽然累,可每个工人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最近传来的消息更是另这种笑容越来越大了。 “嘿!汤姆!”有工友从后面抱住了汤姆的脖子,“听说你的小队被选上,要去亚拿郡出差了?” 汤姆咧开嘴,“你的消息也太落后了老兄,我们吃完早餐就走了!” 工友嫉妒的两眼发直,“天呐!这次出差你们有多少补助金?2银还是3银?上次奥斯本的小队去南部出差,他们每人拿了3银呢!” “差不多差不多,我们没有奥斯本他们高,毕竟亚拿更近嘛!”汤姆打了个哈哈,躲过工友邪恶的手跑掉了。 他来到镇中心的办公厅,里面交通部的地精喊住他,“汤姆!有你的信,从松木荒地来!” 汤姆立刻欢喜地跑了过去。 地精交通现在不仅负责科索镇的运输,还开办了送信与送包裹的服务。 那位女巫小姐还给它们取了个一个好记的名字,叫地精邮局。 不过目前地精邮局大多只往返于新联城与科索镇内,送信什么的也只是顺手罢了。 汤姆拆开信,果然是格瑞斯送来的。他的妻子说贝亚特女士已经为他们安排了回来的轨道车,明天一亮天,她就会和同伴一起搭轨道车回来。 汤姆高兴的朝空气中挥出一拳,虽然他马上要去亚拿出差了,但只要出差回来他就能和妻子团聚了! 简直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了! 并且更欣喜的是,格瑞斯在信中说,她已经和女巫小姐申请了新的工作。 “这是一份非常非常伟大的工作,亲爱的汤姆,我确信我找到了真正让我感到欢愉的事情。 前几天女巫小姐曾回过牧场一次,我们在餐桌上偶然聊起这份新工作。亲爱的,我第一次听见工作内容时激动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我曾鼓起勇气向小姐自荐,幸运的是,她同意了让贝亚特女士帮我做培训。 我参与其中,并为之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这段经历让我更加确信我就是为此而生的,我从不知道我会因为某件事兴奋到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当然,更加令人开心的是,我的付出有了回报。在昨天的贝亚特女士考核中,我顺利通过了所有测试,成功拿到了回新联的车票。 亲爱的,我多希望你能和我一样感到高兴! 所以,抱歉汤姆,我恐怕无法陪你留在科索镇了,我会前往新联城。女巫小姐承诺,会给我宿舍,和其他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 不过还请你放心,听说科索镇通向新联城的路马上就要修完了。届时会有直通车往返两地,路途遥远将不再成为我们的阻碍。因此,希望你也能祝福我的新人生,就像我曾为你的新工作而骄傲的那样。” 永远爱你的,格瑞斯。” 汤姆愣愣的又看了一遍,他确信妻子没有在信中说明新工作是什么。种植吗?还是纺织厂? 可看起来哪个都不太像…… 只是,妻子说是女巫小姐亲自给与的工作,那么一定错不了。 他忍不住擦了擦眼睛,一方面为了妻子能够找到人生的意义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也为即将见面而欣喜。 他怎么可能阻止他最爱的人实现梦想呢? 距离早就不是什么阻碍了,因为他就是水泥厂第一批工匠。科索镇附近的路都有他参与修建的影子,而科索镇与新联城中间的那段路,也正是他参与过的。 就因为他带领的修路小组工作干的非常漂亮,这才会被金吉先生选中,获得出差的机会。 而这次的出差,的确是无法放弃的。 因为亚拿下的订单不像奥斯本他们所接的那样,替贵族盖仓库修城堡修馬廄或牲畜房什么的,这次是一趟修路订单。 是的,没错,亚拿主城也要开始修路了。 听说光是水泥,就购买了720万磅(约3600吨)! 汤姆不知道那是多少钱,只知道应该非常非常多,并且这笔钱还不包括支付给他们的薪水! 金吉已经明确给他们签署过这趟出差的补助费,除掉每个魔法月的基本薪水以外,每人还将额外获得每月5银币的补助! 5银币啊,这个价格一说出来,估计所有工友都会冲上来要上出差的轨道车。 汤姆发誓要将亚拿的活儿干好,不仅是因为补助,也是因为他听说新联城正在建新的社区了。 汤姆不知道什么叫做“社区”,不过从新联城过来的新工友们带来了一手消息。 “女巫小姐要全力建造我们的新住房,在深冬正式来临之前,尽量多且集中的用水泥和砖块垒建出保暖坚固的房子。这样我们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区域里,就能成为相互陪伴相互扶持的邻居了。” 很多人都关心房子价格如何,新工友给了他们一个令人安心的消息,“听说都是以工作所在的工厂为主的,有工作的人可以优先呃……那叫做什么来着……认购!对,优先认购。只需要付出不太多的钱,就可以先住进去。剩下的房款可以放在后面慢慢还。” “买房子做什么?”有工匠大大咧咧地摆手,“没有比科索镇的宿舍更完美的地方了好不好?” 但汤姆不这么想。 格瑞斯马上就要来了,如果她决定留在新联工作,就不可能和他一起住到科索宿舍来。 而且……他也不想和自己的妻子住人多的宿舍。 汤姆很早就拿到了正式工匠的身份,一定拥有那什么认购的资格。 人群散去后,汤姆悄悄找到新工友打听认购的金额。 “好像是十几银到几十银都有,房子不一样,价格也不同。”工友挠挠头,建议他去问问科索镇的管理员金吉先生。 汤姆心里有数了。 他计算了一下,只要好好完成这趟出差,连带着补助与基础薪水,攒一攒就可以在新联城为他和格瑞斯买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房子了。 新社区,新的生活。 汤姆内心仿佛被阳光填满了,整个胸口都暖洋洋的。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出发,然后被更大的惊喜冲刷。 “什、什么?!”汤姆瞪着眼前的人,“您要和我们一起去?” “是呀,”女巫小姐裹着黑色的斗篷,朝他招手,“快上来,外面真的太冷了。” 虽然新联位于吉利金的东部,然而也许是封建时代的关系,冬季的气温一样非常冰冷。 维加在马车里施了保暖咒后才感觉活过来了。 “这是你们第一次走那么远,肯定要有人保驾护航的啊。”她坐在工友中间,丝毫没什么违和感,毕竟这一趟都是科索镇的“老人”了。在重建科索时,他们早就和女巫小姐共同奋斗了很长一段时间。 维加在空中描绘出出行线路,“这次我们先到温马城,在那里休整一下之后在转向东西部的亚拿。” 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反正有女巫小姐在,任何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 队伍在午后抵达温马,交付了足额的入城税后三辆马车才缓慢走进城内。 维加刻意避开了最豪华的酒馆,而是选了几家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制稻草房作为落脚地。 “我们需要食物和水,”她摸出十几枚银币递给茫然无措的老妇人,“可以帮我们准备一下吗?剩下的钱您可以自己留着。” 听到能拿到剩下的钱,老妇人枯败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马车上的工匠们此时也全部下了车,只是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他们集体沉默下来。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温马城里的状况……和他们之前实在太像了。 泥糊的房子在冬季里冻的瑟瑟发抖,风顺着干裂的木头缝隙吹进屋内。屋里的人点不起火炉,只能用干草或抱在一起取暖。 虽然家家户户几乎都设有用来关抓来小兽的围栏,可这个时节,当地贵族早就收走了所有的肉,平民的柜里只有豆荚、野菜、树皮或冰凉的空气。 由于维加带的工匠人数众多,分占了四幢小房子才算完。 她给四幢房子的主人全都安排了活计:包括买菜买肉煮饭,买燃料点燃炉火,买几桶清水烧开煮茶以及喂马。 动静太大,很快惊动了半个温马城。 没办法,在家家都快冻死的时候点燃炉火,人们就会像飞蛾一样扑过来。 维加默许了所有想蹭火的人。 于是工匠们一边被无数双眼睛围观,一边艰难咽下一口口肉汤。 有人忍不住找到女巫小姐,想要留下一些食物分给这里的人。 可这个想法却被拒绝了。 “你能给他们买一顿饭,能顿顿都给他们吃吗?”维加声音很轻,脸上没什么表情,“这座城里每个平民都很饿,你兜里有多少钱能喂饱他们的肚子?” 提出建议的工匠听明白了什么,沉默地坐了回去。 就在此时,蹲在门外角落的温马城人忽然出声询问,“你、你们是哈兰的人吗?” “不是哈兰,”汤姆看了女巫小姐一眼,回过头,声音不大不小,“我们是新联城的人,哈兰已经改名字了,我们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又有另一个女人忍不住出声,“是啊……你们看起来真的不一样了……可你们不是被地精占领了吗?怎么还有钱坐马车买肉吃呢?” 第67章 索耶夫人在温马城的家,比维加想象中还要简陋一些。 连城堡也没有,只有一栋二层楼的小房子,外加一座五步就能走完的玻璃花房。 女仆也只剩下那位女仆长一人,没有园丁,更没有漂亮的小马。 整栋小楼安静的像是棺材,连阶梯旁的花瓶都是空的。 维加不动声色扫过,一路跟随女仆长来到方厅。 美丽的贵妇如失去孩子的天鹅一般失魂落魄坐在那里,听见声音后她立刻回过神似的擦了擦眼睛,扬起优美的脖颈转过身,“午好,尊敬的小姐,谢谢您愿意来。” 维加看着她的眼睛,红彤彤的。 可怜的、被利用后已经毫无价值的人,像抹布般被丢在这里。 恐怕已经走投无路了。 毕竟瓦尔特可没什么同情心。留着这位美丽贵妇,或许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不受损而已。 “抱歉,夫人,”女巫没有行礼,她换上一副咄咄逼人的语气,“我赶时间,如果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妨直说。” 贵妇愣了一下,手臂僵硬地摆了摆,犹如差点失控的发条,顿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要做的事。 她拿出一根细条魔杖,轻轻挥动,桌上的茶壶自动倾倒出味道寡淡的热蜂蜜酒。 “我听说……”她张了张嘴,“听和您一起抵达这里的平民说,新联城的生活很不错。” “一般,”维加似乎很不耐烦,“但总比前伯爵大人统治时期要好上不少。您知道的,那些小矮人有很多自己的商路,什么魔力药剂,魔力美食搞了一堆。不少巫师都会在新联逗留呢,新联经济提高是正常的吧?” 听见“魔力美食、魔药剂铺”时,贵妇通红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林小姐,”她紧紧攥着魔杖的根部,可这一刻,魔法无法给她任何安全感,“能看得出来,您在地精那里拥有很高的地位……这也是我今天冒昧请您过来的原因……我想问,地精的店铺有没有兴趣在其他城市开、开分店?” 维加望着她,没有说话。 贵妇人却有点急,她拨弄了一下头发,勉强露出一个完美笑容,“您瞧,温马城距离新联很近很近,如果地精们想要拓宽市场,完全可以选在温马。我们原本就同属于一个郡首不是吗?而且……而且……” 她挣扎许久,才慢慢说道,“如果在外城开分店,地精总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届时您就可以一点一点蚕食它们的商铺,将所有盈利都抓到自己手中了不是吗?” 蠢。 维加忍不住露出遗憾的神情,太蠢了,这好像三岁小孩试图玩弄权谋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 如果不是觉得这位周游在彭拜、索耶两位身上的美贵妇能有些什么有用的情报,她真的不会来这里浪费时间。 和蠢人合作等于慢性自杀,那股不耐烦渐渐变成真的了。 “夫人,”维加的语气凉了下来,“很抱歉,如果您已经活不下去了,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就请按照正常顺序谈判,比如拿出您的价值。而不是在我这里出一些让人想拔魔杖的建议。” “首先我和地精的合作远比您想象的更加牢固,其次就算我在温马城开上一百家分店,连自己的领地都握不住的人,又怎么可能把手伸进我的领地里呢?” 美贵妇的脸,白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 “瞧瞧您住的地方吧,”维加扬起脸,“就算只有三分之一,但领主也不会穷到住这种地方。并且您曾经的奢靡声名远扬,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晓全部了。让我猜一猜,是瓦尔特大公吗?前两天他的管家才刚刚去过新联城呢。” 索耶夫人颓丧地瘫了,像融化的雪人。好在她的女仆长忠心耿耿,即使面色很差,也依旧立即上前扶住了她。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多年培养的贵族礼骄傲拦着不让水珠落下。 她就顶着楚楚可怜的、如同易碎玻璃娃娃般的表情问,“我真、真的很愚蠢……是、是不是?” 维加:“……”她开始怀疑决定带这来的自己的脑子了。 她霍然起身,扭头就走。 美贵妇一惊,顾不上其他,直接扑了上去。 然而还没碰到眼前人的衣袍角,就被一道无形的防护罩弹飞了。 维加停住脚步,偏头看了她一眼,“别这样,给您自己留一点体面吧。” “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了!”美贵妇仿佛掉进狮群的小鹿,终于哭出了声,“有瓦尔特在,不会有任何人肯帮我,只有您!您不受他的管辖,也不受他的威胁!求求您!” 注视着女巫居高临下的目光,美贵妇突然福至心灵。 价值!对了,她必须展现她的价值! 什么东西是有价值的?什么—— “我知道索耶的一样重要东西藏在哪里!我能帮到您!” “哦?”维加放下竖起的手指,“我需要提醒您一下,索耶藏在府邸中的金币、魔法材料我已经全都拿到了,您最好能说一些我不知道的。” 心痛的神情在美贵妇眼中一闪而过,不过这次她很快恢复了,“我知道一样东西!是当初索耶准备对付地精们的大杀器,叫六……流……硫火!” 这次,维加终于转过了身。 “硫火是一种黑色的种液体气味刺鼻,极易燃烧。只需要魔法,不,甚至都不用魔法,只需要一点点火光,也能像海啸般瞬间燃起来。” 再次坐回了椅子,美贵妇倒豆子似的将一切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索耶最初准备战争时,就将这种杀器准备好了,并藏在了哈……新联城附近的某个地方。他说只需要将这种液体顺着地精的洞口倒进地下,那么一整个地精王国都会在瞬间消失殆尽。” 硫的发音以及描述都让维加想到了某样东西,这让她的心脏忍不住加快跳了起来。 只是……为什么是液体?又为什么是黑色??那东西不应该是固体且为黄色吗? 美贵妇希冀地望着她,“我告诉你硫火的位置,仔告诉你硫火的来源地,你帮我,这样总行了吧?” 维加:……这单纯的人。 “不,光是硫火还不够,”女巫的声音毫无起伏,就像她完全不在乎那黑色的液体一般,“如果帮你,我就要直面瓦尔特大公爵的怒火了,只是硫火又怎么能够?” 索耶夫人眼中亮起的光又熄灭了,她自暴自弃趴在桌上,声音里带了哭腔,“你到底要怎么样嘛?究竟怎么做才肯帮我?你们连索耶都能打败,为什么会怕瓦尔特啊?” “因为瓦尔特不仅是高级巫师,还是吉利金唯二的大公爵之一。”维加摩挲着茶杯,“先说说,你究竟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或者说,你想让我帮你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听见最后一句,美贵妇瞬间从桌上弹了起来,手帕拂掉眼角的泪,“我想重新变的有钱!你知道嘛?瓦尔特那条老狗一年才给我100金!!100金我只够给我的女仆发工钱!我还想住回我的城堡!” 触碰到对面女巫的目光后,她迅速改口,“呃……不是城堡也没关系,但至少得是个有漂亮大花园和地下室的三层楼房才行吧?住这里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维加掰着手指头,“想有钱,想住漂亮大房子,还想买很多漂亮衣服吧?是不是还想拥有很多仆人?” 美贵妇疯狂点头。 “但你,”女巫收回手指,“能力低下,智力水平处于平均线下,做事分不清主次,贪图美色。礼貌询问,您有什么擅长的吗?除了漂亮以外,毕竟你蛊惑人心看起来也不太行。” 美贵妇愣住了,她张了张嘴,才僵硬说道,“我、我……” 这时,夫人身后的女仆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位寡言少语的女仆朝维加微微曲膝,“尊敬的小姐,我们夫人不会干什么大事,她只喜欢享受。之前唯一做过比较有用的事,就是受邀前往翡翠城的白鸽剧场,帮他们演过一场表演剧。当时的女主角因病无法上场,所以夫人临时代替。但那一场大获好评,许多人都夸赞夫人有表演上的天赋。” 美贵妇终于涨红了脸,“闭上你的嘴!安!那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 在贵族圈中,上台表演是一件相当没有面子的事。如果不是剧院经理是她的情夫,她根本不会答应。 谁料听完女仆的话,对面一直冷着脸的女巫忽然抬起眼,“你会表演?” 夫人眨了眨眼睛,“只会呃……比较符合我性格的角色……” 维加忽的一笑,“行,我答应你给你想要的,钱,漂亮房子,塞满衣柜的华美衣服,还有最重要的——自由和活着。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几件事,如果能做到,那么我们签署真言许诺契约,怎么样?” 美贵妇呆呆地望着那双幽深的黑瞳,这就,这就行了? - 篆刻着星星与翅膀的马车驶离了温马城,在马车后面,是驰骋的死亡蠕虫。 不少温马人站在城内眺望着逐渐消散的烟尘,然后对视一眼,沉默走回家,重新拿起角落里早已摇摇欲坠的弓箭或长枪。 他们是猎户,在温马,无论男人女人,都是打猎的一把好手,这么多年来他们都以此为生。 然而他们狩猎的猎物从来没属于过他们自己,没人敢反抗,甚至渐渐当成了理所应当。 但是,新联人一句话震醒了他们。 “凭什么呢?凭什么你们猎到的都是贵族的?凭什么不能是你们自己的?” 第68章 德威特赶回古帕斯郡时,这一年的运煤马车刚巧抵达公爵府邸。 望着比往常多一倍的煤车数量,管家有些疑惑。 很快,府中他的副手便告诉了他最新情况。 “今年的煤价格比寻常低了2成,而且从西部放出来的煤量比往年更多,还更精纯,更耐烧不说,烧起来烟还很稀薄。所以大人今年一口气订了不少。” “煤降价了?”德威特算算时间,他这次的确走了很久,错过了西部放煤的日子。 不过管家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煤的产量每年都不一样,或许今年西部的麦基伯爵变得勤快一点了。 反正再多也不会多到哪里去,他急着去和公爵大人报告此次出行。 很不巧,大公爵正和几位尊贵的朋友一起打牌。 管家只能站在门口等待。 直至日落西山,牌局才散去。 只是当门打开的时候,管家弯下腰行礼时,却因里面走出来的人而忍不住感到惊讶。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屋内便传来大公爵的声音,“你在做什么?德威特,赶紧进来。” 德威特立即清除打扫的仆人,恭敬向主人报告。 他快速叙述温马城收取来的金币,将重点放到了新联城上。 “大人,那些地精的确开设了魔力美食店,里面……”他想起什么,擦擦汗,冷静地说了下去,“里面的确拥有非常多且繁杂的魔力植物制作的美食,而且连黑蝴蝶魔药剂店也开在了城内,这还是黑蝴蝶第一次开设分店。” 瓦尔特放下手里的牌,“你是说,黑蝴蝶其实也和地精有关系?” “否则为什么会这么巧?”德威特谨慎推测,“黑蝴蝶从第一天开业到今日,多少人旁敲侧击的想把那位神秘老板请出来都没有成功,为什么地精一占据哈兰没多久,黑蝴蝶就在新联城内开业了?而且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东部战争中,索耶军的死亡人数比地精要多很多。” “这些小东西,”瓦尔特冷哼一声,“藏的还挺深的。不过也不一定就只是地精一族。” 管家看着大公爵,面露不解。 □□:“你回来时看见外面的煤了么?今年麦基给出的售价比往年降低了2成,2000磅煤只需要240金。其余三家贵族也在不久前纷纷降低了价格。” 管家不太明白,“这很好啊,说明今年煤的产量很高,我们可以多收一些。” 大公爵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管家,“蠢,今年亚拿郡,就是那个年轻的佩恩小子所处的领地,也在郡内各个城镇的商铺里摆上了煤,你知道他摆出来的煤多少钱么?1磅煤只需要90铜币。” 德威特懵了,“什么?90铜币?!也就是说,2000磅煤只需要18金?!这、这怎么可能!这岂不是连最低等的平民也买的起煤了!不对,佩恩伯爵从哪里得到的如此廉价的煤?” “有意思吧?”□□笑了一下,“更有趣的是,那小子并不对外销售。只有亚拿郡的领民才可以带着身份去商铺购买,并且绝对不允许二次售卖。艾维斯在所有煤块上都印上了魔力印记,一旦查出有人二次售卖,就会处以绞刑。” 瓦尔特忍不住感叹,“论魄力,艾维斯比他父亲要强太多了。怪不得这个冬季,佩恩家族的血会流了整整一个魔法周。” 管家更茫然了,“为什么?难道艾维斯大人自己贴钱……这根本不可能啊!” “所以,我更倾向于另一个猜测。”瓦尔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艾维斯是从其他地区得到的大量煤块,或许,麦基今年冬季的降价也有源头可以追溯。毕竟那个风靡的水泥房,可是第一个在西部开始建造的。听说麦基只花了短短三个魔法日,就建造出来了五十几间水泥仓库,用来存放煤块。你应该记得建造水泥的人都来自于哪里。” 德威特愣住了,片刻后,他忽然感觉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您……您是说……这些全都来自于……地精?地精所售卖的煤价,难道低至18金?!” 如果是这种价格,恐怕用不了多久,地精就会将整个吉利金的煤全部垄断。 任何生意,只要形成垄断,就是难以忽视的。届时新联城的地位将会水涨船高,整个冬季都会变得更加重要。 那么,大帝最终的想法会不会动摇改变?冬季过去之后,大帝是会坚持向新联出兵,还是求稳,以邦国的要求和新联合作为帝国谋取更大利益? 德威特看着自家主人,猛的想起刚刚牌桌上的,全都是位高权重的伯爵,甚至还有一位是彭拜大公的大女儿。 风尘仆仆的管家就在此刻,倏地嗅到了某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不用太过担心,”瓦尔特好笑地看了手下一眼,“事情并没有到太糟糕的地步,矿石冶炼的确是地精的强项。抢占市场也正是每个商人都会做的事情。至于麦基……那就是个躺在床上混吃等死的懒驴,恐怕要等明年冬天他才能拿到佩恩领地煤的价格。” “不过也有好消息,不是吗?”大公爵饶有兴致地站起身,“看起来地精们目前只是对赚钱感兴趣,开设魔力美食店,联络黑蝴蝶开药剂铺分店……都是这样,但它们似乎对如何治理领地没有太大兴趣。” 德威特精神一振,“是这样的大人,我亲自去过新联城,肮脏混乱,和之前的哈兰并无区别。地精恐怕只愿意为自己谋取利益,它们本身就是商人种族,我认为不必对它们的野心过多担心。过去几百年,它们一直都偏安一隅。” 历史上从没有有过地精侵略或支配其他种族的事情,这也证明了这一种族并非好斗的战士。 它们只喜欢生意,听金币落袋的声音。 新联只对外输出了煤,一旦离开冬季,煤的地位就会直线下降。至于那什么水泥,只能用来修仓库的东西,根本构不成威胁,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恐怕这也是为什么大公只组织了牌局,而不是站在地图前了。 瓦尔特对一切心知肚明。 “那我们为什么不反向向新联输出呢?”大公爵想到什么,兴致勃勃,“难得那些小矮怪赚了这么多,就用新联城没有的,而我们储备充足的……对了,你不是刚从温马城回来?这次带回来多少皮毛?” 德威特露出和自家主人如出一辙的笑容,“大人,这次收获颇丰,我们完全可以挑出一批质量差点的,高价卖到新联去。那些小矮怪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 今天是去凤凰山取骨灰的日子。 地精们爬上轨道车,欢欢喜喜的向着走过无数遍的目的地驶去。 凤凰山每个魔法月只对它们开放两个魔法日,那地方位于这个世界的裂缝处,没有允许,其他生物甚至连“门”的方向都找不到。 它们是唯一被凤凰允许的族群,是唯一能够和那强大的、游离于生死之外的存在交好的族群。 这是多么令人骄傲自豪的一件事呀! 绿皮小矮人们在不断升高温度的地洞中高声唱起了它们最爱的歌: “最炽热的山谷, 最高耸的山峰, 我们以朋友之名前行, 敲敲门,送上花, 洞口打开,我们欢呼相拥, 你好,你好, 只喜欢地精的不死鸟, 你好,你好, 只欢迎地精的不死鸟——” 山口裂开,无与伦比的红色烈风骤然吹出。 一座完全忘不到头的巨大火山忽一下降临于地精们的眼中。 那火山从上到下几乎全都笼罩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当中,无数白骨从山脚密密麻麻垒至最高的山顶。 这里没有天空更没有大地,目之所及全都是山峦叠嶂。 极为古老的气息深深沉淀于山中的每一处,在这里,无论是怎样的生物,都微末宛如蝼蚁。 一团团不断燃烧的火团分散在山中,地精们看不见火中的景象,只能看见金色的眼睛隔着狂乱的烈焰注视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是我们!”小矮人朝山上高喊,“不用担心朋友们,是不死鸟只欢迎的地精——” “哗啦啦!” 地精们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传来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茫然的地精们看见一颗熟悉的人头从皑皑白骨中探了出来。 “嗨!下午好,朋友们!”维加朝它们招手,“好巧啊,你们怎么也来啦?” 地精们的嘴巴大大张着,眼睛瞪的比牛还大。 “你你你你你你!林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维加手里拖着黑色斗篷走了出来,在她身后,巨型火球张开了翅膀。 火焰没有伤害女巫,就像凤凰为地精们打开了“门”一样,凤凰山同样邀请了女巫进入。 不死鸟身上燃烧的高温不会伤害到她哪怕一根头发,相反,此时此刻,那团火球还展示出了保护的姿态。 简直……难!以!置!信! “为什么?!” “这不可能!” “说好的只有我们才可以呢?!” “爱呢?友谊呢?为什么我们中间插入了可恶的人类!“ 地精小队长仰天发出嘶吼,“林!为什么哪儿都有你啊!” 维加哈哈大笑,优雅弯腰,“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既然这样——” 她打了个响指,骸骨在霎那之间重组搭建成一张漂亮的圆桌,几张细脚凳分列两侧,茶壶银盘,一摞摞小零食整齐摆放其中。 “——要不要来一个美妙的下午茶?刚好我也休息一下。” 地精们不嚎了,它们此刻才发现,女巫手中勾着的斗篷被叠成兜篮的形状,里面塞的满满登登的,全是灰白色的石块。 根据经验,那不是凤凰骨头。 第69章 观看火药试爆仿佛一剂强心剂,整个政务厅的人一夜间全都不一样了。 他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疲惫一扫而空不说,连眼神都锋利了非常多。 第一军已经开始进行地精们的单体作战训练了,不仅如此,维加还在训练科目当中加入了投掷、快速埋炸药立即后撤等等项目,且单独设置了奖励,以确保尽快筛选出一小部分能在最短时间内成为一名指哪投哪的神投手。 这一举措很快就见到了成效。 维加立即将这些有投掷天赋的单独编成一个投手小队,选取其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成为队长。 至此,新联第一军逐渐从混编迈向拥有不同军种的特色军。 好消息并不止这一个。 在魔法火药被研究出来的第三天,维加收到了来自地下的小纸条。 上面只有一句话:我是邓肯,速来。 看到这,维加立即撂下手中所有的活儿,风似的冲向地下,连韦伯在后面狂叫她都没管。 炼金小屋外,邓肯和红约克盯着气喘吁吁的女巫,“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维加摆摆手,没说话,双眼紧紧盯着黑雾男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把通体呈紫金色的左轮,说是左轮,但整体造型和她熟知的枪仍然拥有区别。 最明显的就是枪口,明明是手枪,却拥有一个超大的枪口,几乎占了整个滑膛管的三分之二。 “凤凰的魔力太强,几乎没有矿石能够承受而不爆炸。”红约克的眼睛更红了,除了瞳孔以外,眼白的部分几乎要被红血丝填满,但他兴奋异常,手舞足蹈的时候很像暴走的猴子,“但你瞧——天才的我们还是找到了办法!一共四种矿石加不同种类的金属共同冶炼的复合合金,完全可以承受凤凰之力且不自爆。” “代价就是枪口必须要足够大,”邓肯接过话,“虽然看起来有些别扭,但相信我,威力翻倍增加了!而且重量却完全没有变化!” 维加从黑雾男手中接过魔法左轮,发现枪体果然比凤凰大弓轻了不少。虽然仍有一定重量,但已经不是连举起来都费劲的程度了。 只是,她看着板机处一条细细小小的触手,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 “新的板机,“黑雾男声音又哑了很多,“这是硬体章鱼的一小截触须,拥有存储魔力的作用。想要启动凤凰骨灰做成的弹药,没有魔力做驱动力是不行的。所以我们在研究过后决定,放弃你老师画的金属板机,改成硬体章鱼章鱼的触须。这样无论使用者有没有魔力,都可以直接拉动触须击发式点燃魔力之火,将凤凰弹射出去。” “当然了,”红约克嘿嘿一笑,“如果有魔力更好,将魔力注入章鱼须,点火时的能量会更大,凤凰弹引爆的威力同样会更强。” 他两手激动地搓来搓去,“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没有用,你快试试!直接用你的魔力催动章鱼须就行!” 维加翻来覆去地卡看魔法左轮,“等等,保险呢?” “保险?”邓肯锤了一下手,“要那东西干嘛?没魔力击发的凤凰弹就是个普通小球,有没有保险都一样,你快点开一下试试啊!” 维加怀疑地扫了一圈炼金术士,低头先给自己叠了三层防护罩后,才按照邓肯的示意握枪,抬手,对准百米外的石壁,食指贴主章鱼须。 冰凉的触须瞬间缠到了她手指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深海的腥气和熟悉的硫磺味同时包裹了她。 女巫深吸一口气,魔力涌动——“砰!” 只见一条火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砸向石壁,瞬间崩出一个半掌深的小小黑洞! 维加看着烟尘飘散的小洞愣住了,等一下,这是手枪没错吧?? 深度和距离是不是都有点离谱了啊先生们! 炼金术士们却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成功了!!” 他们甚至抱在一起开始跳起了泰拉里郎舞! “我们用鹿做过实验,”只有黑雾男走过来和维加低声说,“只需一枪,就能在两百米之内的距离打爆鹿头。一旦超过两百米,准度就会大幅下降。” “还有另一件事,”他顿了一下才说,“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只地精出现在我们附近。” 维加眼底有星星划过,她握住魔法左轮,肩膀放松,“忠诚无畏的种族,善良可靠的伙伴。” 黑雾男点头,“确实如此。” “那么,“女巫摩挲着枪管,“先生,如果拉满产能,这东西两个魔法月内能做出来多少??” “我不清楚你现在的产能到什么地步了,但如果按照地精科技来讲,两个月能造出40把,”黑雾男谨说了一个数字,“你知道的,我们只喜欢研究,厌恶一成不变的劳动。” “当然,不需要各位生产,只需要帮我做出各个部件的魔法模具就可以。”维加向她弯腰,“我会尽快成立军工厂的。” 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心脏跳的有多快,就像流星割开夜幕,魔法左轮带给维加的是从未有过的激动。 现在,左手枪右手炸药,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新联前进的脚步。 从这一刻开始,女巫终于真正坐到了牌桌之上。 很快,第一军刚刚经历过投手小队的安排后,很快迎来了新一轮的射击训练。 说是射击,其实只是女巫小姐发下来的一把造型奇怪的木制长管,里面用牛筋栓了个小石子,扣动下方的拉环,牛筋就会崩开,小石子便会突然射出去。 士兵们都不明白练习这个有什么用,但女巫小姐说最后会选取射击准度最好的一批人,成立新火力小队。 还说那支小队将成为第一军的王牌。 虽然大家都不懂女巫小姐的意思,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服从命令已经成了他们下意识的反应。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听说“王牌”两个字,但每个士兵心中似乎都被这两个字内含的某种东西点燃了。 在军队抓紧训练时,城内其他任务也在紧锣密鼓向前推进着。 康妮和韦伯承担了城区改造任务,韦伯按照女巫小姐的授意,每两个社区中间都建设了一间环形教室。 等社区建造好,新联人已经不在为衣食住行发愁了,届时开设新的课程是最合适的。 “或许可以叫新联夜校?”维加低头在卷轴上写下学校的新名字。 韦伯非常理解建设学校的举动,但另一件事他却不太明白。 “小姐,为什么还要搭建移动剧场?我们……也需要这种东西吗?” 在他看来,只有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人们才有心情、时间和金钱去看表演,这是平民完全接触不到的东西。 曾经他只有在任职了政务官后,才第一次见到豪华绚烂的剧场。可也只是在外面呆着,根本没有资格进入。 “当然需要,”维加从小山般的报告中抬起头,“比起干巴巴的书本,其实另一种形式更容易、也更快的让人们想起那刻骨的仇恨,更有利于我们帮助大家明白什么叫做信念。” “授课是必须的,不过授课的形式并不拘泥于我讲他们听,我们可以尝试另外一种。” 韦伯其实不太懂,他没看过任何表演,理解不了这种……奢靡的方式如何能够帮助平民理解“信念”的意义。 但他无条件信任女巫小姐,如果他无法明白,那一定是他自己的问题。 只是,“我们有演员吗?移动剧场演点什么呢?”韦伯疑惑,他们几个可毫无表演天赋。 “这个啊——”维加终于从胳膊底下抽出一张卷轴,“你不需要担心,我已经搞定一半了。” 太复杂的剧情现如今的平民们是看不懂的,她也没有那个条件去找演员。 所以维加只能将故事简化,取其精华后用最简单的方式呈现出来。 等领民们已经习惯,思想渐渐跟上之后,在编写复杂些的剧本。 不能忽视表演带给普通民众的深远影响,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也有不少一部电影改变律法的事件。 往往真正的思想启蒙就是靠一场表演、一首诗或一段文章的。 所以开设新联剧场早就在维加的脑海里打转了。 这是最简单、最易传播的方式,没有之一。 夜校已经准备好了,等演出结束后,属于新联领民真正的授课将正式开始。 到那时,思想改造的浪潮将会掀起无人能挡的威势。 她先尝试写了两部剧本,都是改编。一部改编斯巴达克,另一部改编的是黄巢起义。 剧本重点全都围绕在农奴为什么反抗贵族以及如何反抗贵族上,剧情简单粗暴代入性却极强,并且剧本里还掺杂了大量的毛选魔法版,振聋发聩。 至于演员,她已经找到几位了。 “你答应过我让我回到以前的生活!”美丽贵妇气的脸颊鼓鼓,朝对面的女巫大声嚷嚷,“可你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比温马城的房子还要小!你这个骗子!劣徒!满嘴谎话的混蛋!” 维加淡定喝了口茶,“我哪里说谎了呢?”我说给你钱——” 她举起剧院工资条。 “漂亮房子——” 她抬抬下巴,这间独栋小房子虽然小了点,但是是康妮主持建造的第一批社区房。 表面是一栋独栋的三层小楼,然而里面却是剧院的宿舍楼,足足拥有八间独立的小房子。 无论住多高,都会在魔法的加持下让房子里的人看见喜欢楼层的景象。 每一栋房子里都有独立封闭的一室一厅一卫,透过窗户就能看见茂盛漂亮的玻璃花房,只要天气好,白天每个房间都能照射到温暖的日光。 第70章 没想到的是,这一看,梦娜就看到了晚上。 直至她的女仆安……好吧,新联没有奴隶制度,所以现在也不能称呼安为女仆了,而是助手。 ——她的助手来敲门时,梦娜才怔怔从剧本上抬起头。 安进来后吓了一大跳,“夫人!您怎么哭成了这样?快!请您快敷上这块湿毛巾!否则等等您出去时,眼睛会肿的!” 梦娜任由她给自己擦脸,眼神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僵硬移动目光。 “安……”美贵妇声音颤抖,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她声音很小,像怕惊醒了什么似的,“我……我们之前……真的对你,对平民……很、很过分吗?” 安的脸白了。 “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 维加在新建成的移动剧场见到了另外几名新任演员。 “女巫小姐!”格瑞斯激动又紧张,站起来后不停用手指捏着手中的剧本边角,后背全是汗。 “放轻松,”维加鼓励地望着她,随后用同样的目光扫过其他人,“你们都做的很棒,非常棒,我只是来看看还有哪里需要帮助。” 为了方便,移动剧场里所有的布景全都使用了魔法。 更为了贴合时代,维加几乎1:1复刻了曾经平民的生活环境。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眼看中梦娜的原因。 这位夫人往那里一站,就是一位标准的贵族。举手投足间永远都带着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和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奢靡。 一朵标准的泡沫之花。 放到和平时代,这将是一位会受到许多追捧的优雅女士。 然而如果放到平民面前,就是唤醒他们悲惨记忆的最好“钥匙”。 人们需要铭记仇恨,铭记痛苦,才能在其中找到抗争的勇气。 不过,带给她更大惊喜的,却是格瑞斯。 她是在一次回牧场时候偶然和格瑞斯聊到表演的,没想到这位女士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且的确为此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 听贝亚特说,格瑞斯每天晚上都会练习至深夜。表情不行,就一遍遍练习。眼神不对,紧张到说不出台词,就逼迫自己在所有牛羊面前大声诵念,直至嗓子喊哑,直至冬季的风伤到喉咙。 最重要的是,她不惜为了这件事而放弃和她丈夫的团聚。 “我希望我们的人生都是有意义的,”格瑞斯很不好意思的和贝亚特如是说道,“我也想过为了汤姆放弃这个机会,但是……但是……这太难了……我做不到。女巫小姐说的对,总要有人去做第一个,总要有人告诉大家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如果我能拥有这个机会,我会感到非常非常荣幸。” 贝亚特看着她的眼睛,“可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正因为经历了那么多,活下来之后的事才显得更加重要。”格瑞斯耸耸肩,笑了一下,“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放弃和汤姆团聚的机会,也想勇敢一次,做那个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您不是也说过吗?信念,我们缺乏信念,必须有人帮助大家认识到究竟什么是真正的信念。我们两个人的幸福固然重要,可现在最紧迫的事并不是我们自己的幸福,而是大家的幸福。” 说到这,她安静了几秒,才小心翼翼问道,“我们偶尔听您和女巫小姐谈起过,新联城目前……并不算安稳,对吗?您和女巫小姐……都需要更多力量,是不是?如果我的表演能唤起更多人的信念,那么我做的一切就值得了。” 瞧,即使被长久的剥削苛待,可总有人的灵魂依旧坚韧且闪闪发光。 像野草,像翅膀,顽强生长,青云直上。 不止是格瑞斯,剩下几位演员也全都是从平民中选拔的。 他们并非抱着做工的心态。而是抱着另一种更为认真,也更加破釜沉舟的心态,所以第一次围读堪称顺利无比。 剧本捋顺后,就是排练。 第一个排练的是以斯巴达克斯为基础的改编,维加为其取了一个非常好记且接地气的名字:《灰姑娘》 当然,故事里没有爱情。 讲的是作为被贵族压迫欺辱的灰姑娘,在亲眼目睹亲人被迫害死亡后幡然醒悟,拿起刀箭奋起反抗,最终依靠智慧和与其他平民的团结杀掉了贵族,奔向自由的故事。 很简单的故事情节,却因为魔法的加入而变的魔幻惊悚。 其中,格瑞斯饰演的灰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有觉醒魔力。她用智慧做出了一种名叫“爆弹”的武器,利用梦娜饰演贵族的傲慢和愚蠢将其反杀。 压迫,复仇,连续反转,群像高光,以及大女主爽文——要素全齐,抓人眼球。 很快,黑蝴蝶第一剧场的表演就将正式开始了。 那天,每一个新联工厂、工匠铺、商铺以及重要街道上,全都贴上了花里胡哨的宣传卷轴。 “黑蝴蝶第一剧场开业啦!黑蝴蝶第一剧场开业啦! 为了表达诚意,我们将连续在新联城免费表演三天!表演时间如下,希望卷轴前的您能前来观看!” 很快,这新奇的消息如瘟疫般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免费和表演连在一起,对于现在的新联领民来说,已经远比免费鸡蛋更令人激动了。 他们可从没看过剧场表演呐! 更加新奇的是刚刚抵达新联城的温马人。 在汤姆他们路过温马城之后,一部分温马人私底下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派出一部分人来新联看一看。 如果新联真像工匠们说的那么好,那么到时候他们再回去接家人也来得及。 冬季路不好走,风又凉又硬,所以结伴出走的温马人都是略微强壮些的家伙。 他们忐忑不安,为了增加筹码,特意再来的路上猎了几只兔子。 然而当他们怀揣着极为无措的心情进入政务厅后,却获得了难以置信的温暖照顾。 政务厅的众人早就从女巫小姐那里得到了消息,所罗门带他们来到专门张贴招聘卷轴的位置,“这里有不少工作,基本都是按周结算薪水,有无宿舍的上面都有写,你们可以随意看看,入职了当天就可以上班。” “当然,”他平和地说,“新联正在建造新的牧场和屠宰场,你们可以选择入职这两处,也可以选择继续做猎户的工作。屠宰场会按照市价收购皮毛及野兽肉。” 温马人听见这话,再去看看招聘卷轴上的薪水,全都惊喜无比。 是真的!工匠们说的是真的!新联真的没有繁重的税金,这里的一切都仿佛天堂! 不过仍有人保持了冷静,他向所罗门询问,“请问……我们没有住的地方……能否……” “牧场提供宿舍,”所罗门耐心解释,“新联也提供租房,不同位置大小价格也不同。你们可以用野兽肉或者皮毛直接抵扣,这是暂时的屠宰场收购价,你们可以看看。” 这些猎到的野兽肉远比牲畜味道鲜美,运到荒地去,可以和魔力植物一起制作成特殊的魔力美食售卖。 女巫小姐说,这些野兽类魔力美食还可以做成叫做……叫做什么“季节限定”或“节日限定”之类的,一定会大受欢迎。 而皮毛用处就更多了,制衣厂现在做的都是一些很基础的小东西。偶尔有人灵感爆发,才会做一些新奇的设计,他们需要更精致,也更上乘的商品用来吸引更多外来客户。 野兽皮毛是非常好的材料,没有之一。 温马人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归处,他们有一大半的人不想再出去打猎了。其中应聘屠宰场的人最多,原因无他,屠宰场的薪水是最高的,还管一顿午餐,不少温马人都蜂拥而至。 而牧场的饲养则少一些。 “不过您不需要担心,”其中一个黑发的温马男人和所罗门说,“过一会我弟弟就会回到我们的城,将大家都带过来!请相信我,他们都是饲养的一把好手。任何动物到我们手里,一定能给您养的白白胖胖的!尤其是马!” 剩下一小部分还将继续打猎。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就被新联即将开始的剧院表演吸引了。 “免费的?真的是免费的?!” 从旅馆出来的旅人则感到费解,黑蝴蝶什么时候还建设了剧场?有那时间把开业日增加两天不行吗? 但……那可是表演啊!根本不是谁都有资格看的东西。 迄今为止整个吉利金只有翡翠城才养得起剧院,任何一场表演都是一票难求。 别说是有点小钱的平民商人了,就连一些头衔低微的小贵族,都很难有资格拿到一张。 而现在,在这个边陲小城,居然有剧院表演!还是免费的! 一下子,所有人连干活逛街的心思都没了。 走路想,排队想,连领薪水时也想着即将开演的新剧。 《灰姑娘》三个字在大街小巷提到的概率,甚至直接赶超新联所有魔法店铺加在一起的总和。 很快,令人期待的戏剧首演日正式到来了。 第71章 为了不耽误领民们的工作,首演特意将时间定到了晚上。 可即便是这样,下午的时候,移动剧院前方就已经有不少人前来排队了。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驻留在新联的旅客和游商,他们花钱雇新联人去魔力商铺排队,自己则兴冲冲跑到剧院前排队。 然而很快就有人出来告知他们:“抱歉,此次首演只面向新联领民。” 一片哗然。 “凭什么?!我们付钱还不行吗”有巫师不乐意了,但规定就是规定。 负责通知的人连连哈腰,态度好的不得了,“真的对不起,各位先生女士们,后续我们还会有其他表演,各位可以稍微等两天。” 这让巫师们根本说不出来什么,更何况一旁还有地精士兵们虎视眈眈,他们根本没别的办法。 等这批人一走,后面的领民们兴冲冲跑了过来。 这些是不需要上班的新联小孩或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一个个小矮凳替家人亲戚排队。 移动剧场来自于炼金术士康妮小姐的设计,她将剧院整体设计成了一只巨型收拢翅膀的蝴蝶,黑色为主,金红为辅。 当剧场停在原地时,蝴蝶安静沉眠。 当剧场开门时,硕大的翅膀向两旁缓缓张开。鳞纹树和绿藤制作的椅子就镶嵌在蝴蝶翅膀之上,蝴蝶背部的中央舞台能无死角呈现给两侧每一位观众。 而蝴蝶腹部内,则是只供给演员的后台准备场地。 所有场景的变换、灯光全都是在这里更换的,为了达到效果,维加通了三个宵才彻底搞完。 她将这些布景全浓缩成了几个小型魔法阵,从政务厅拉了个同伴做壮丁,以魔力催动就可以做到随意变换。 这是新联城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表演,也是第一次大规模人群聚集。 政务厅全体都忙飞了,统计人数座位,确保表演期间场地的安全,确保表演时空虚的城内安全。 驻守当地精士兵几乎倾巢出动,而第一军的战士也被调了过来。 维加骑着扫帚漂浮在半空,她先给自己叠buff:视野放大咒,扩音咒,防护咒…… 之后再给下方的剧场叠bufd:禁止喧哗咒,禁飞咒,巫师驱逐咒,加护咒,保暖咒,光亮咒…… 乱七八糟的咒语如同璀璨的极光,映亮了半边漆黑的天空。让每个赶到这里的平民全都惊叹地抬起了头。 “是女巫小姐?” “是她!我看见了绿白色的扫帚毛!” “也只有她能在新联城飞起来吧?别的扫帚第一时间就会被蠕虫们打下来的。” “啊,有女巫小姐在就不用担心了呢,今晚的表演一定非常精彩!快看!开门了!” 就在此时,巨型蝴蝶缓缓张开嘴巴,一条长长的红毯从里面延伸出来,一只只点燃的蜡烛像漂流的小船般一同飘出,悬浮在半空,照亮了每个人的路。 大家兴冲冲排队走进去,发现里面的空间远比想象中大非常多,简直堪称广阔无比。 两侧蝴蝶翅膀也并非只有一片,而是呈螺旋状,整整有上下三大区域。 两只翅膀,共计六大不同区域可以容纳观众。 可即使是这样,也有一大部分人没有抢到,只能站在外面。 好在蝴蝶舞台是露天的,魔法和恒温太阳灯驱散了冬季的寒冷,就算站着,也能看清表演的所有细节,并且不会被冻到。 只是在热闹非凡的观众席上,除了平民,还是有一道黑漆漆的影子慢条斯理混了进去。 混进去时,那道黑影还故意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 维加在高空之上眯起眼睛,抬起的魔杖又放下了。 原来是这位的黑魔法……算了,请他看一场也不是什么坏事。 很快,在雷声般的掌声中,表演正式开始了。 没有致辞,没有铺垫,随着一道从天而落的飘雪,身穿脏兮兮的袍子、头发肮脏凌乱的格瑞斯登场了。 她肩上背着一大筐沉重的羊毛,手上还推着装满羊粪的小推车,步履蹒跚,身形踉跄。只穿着碎布草鞋的脚被冻成紫红色,眼睛里没有丝毫光亮。 魔法制造的雪花逼真无比,就连后面的布景也极尽逼真。再加上格瑞斯的“本色出演”,只是一个简单的场景,就瞬间将领民们带回了曾经苦难的日子。 “我们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很普通小村子里,一个善良的女孩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晚上要等午夜后才能睡去。然而,可怜的是,这个魔法月她仍有80铜币的税金没有交上……” 随着旁白低沉的声音响起,雪花陡然加大,魔法化成的凉风吹过观众们的脸上。 格瑞斯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毕竟在台下时,光是瞄一眼密密麻麻的人头,她就已经难以呼吸了。 然而当她真正站在这里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紧张,就被现场的布景带回了曾经。 因病瘫痪的妹妹,破落简陋的稻草屋,干裂的手和压的喘不过气的税金…… 所有观众都毫无表演痕迹的演出震住了,当格瑞斯哆嗦着从树上掰下树皮,用手抠出里面的虫卵,用水泡开想要喂给青紫的妹妹喝时,不少平民都忍不住哭出了声。 还有些平民激动的从兜里掏出铜币想要往台上扔,很快被韦伯用静音咒熄灭了吵闹声,并将飞扬的铜币又扔了回去。 但很快,观众们就来不及爆发可怜的情绪了,因为梦娜登场了。 “让我瞧瞧,是哪个该死的蛆虫还没有交齐这个魔法月的税金?” 华丽的裙摆上绣满银线,昂贵的羽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可仅仅只是露出一双眼睛,也依旧将厌恶和蔑视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目光如同刀子一样,瞬间扎进在场所有平民的心脏。 很多在东部战争中侥幸活下来的人,胸腔剧烈起伏,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维加在上空看着,也不禁感叹,无论是本色出演也好,是天赋加成也好,在排练时挖空心思偷懒的梦娜,就只是在台上走了两步,那周身环绕的气质,都有一股让人想打一顿的冲动……代入感太强了。 “求您了……我家真的就只剩这一点点皮毛了……”格瑞斯饰演的灰姑娘崩溃地趴在地上,绝望哭喊,“如果拿走了,我妹妹就会在这个冬日里冻死,求求您……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滚开!肮脏的蟑螂不要随便碰我!”梦娜嫌弃地用魔法掀飞孱弱的灰姑娘,眉眼下压,“说话前请动一动你愚蠢的脑子,什么叫你家?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是我的。无论是你橱柜里的食物,还是你所捡到的皮毛,任何东西都属于我。就连你,还有这一团……”她用手指对着瘫痪的孩子画了个圈,“虽然看起来和几天没洗的抹布一样,但不好意思,同样也属于我。” 梦娜高傲地仰起头颅,天鹅似的雪白脖颈上落满钻石般的光。 她走到舞台中央,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耳朵中。 “我是无比尊贵的巫师,生来就拥有一切。你只不过是连虫子也不如的灰姑娘,也配站在我面前说你的?” 瓷白的手指轻轻一抬,瘫痪妹妹身上仅剩的皮毛便飞了起来。 “咦……”梦娜用扇子捂住口鼻,声音轻轻,“真的好脏,你们都不洗洗的吗?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懒,看在神主的份儿上,勤快一点,帮你妹妹换条干净点的棉被吧。如果你稍微努力一点,说不定你妹妹就会好起来了呢?” 她又看了一眼皮毛,眉心蹙起,“算了,给我可爱的多米尼做件小斗篷得了。” 旁白适时响起,“多米尼是尊贵小姐养的一只花色鹦鹉,拥有世界上最漂亮的羽毛。平时有八名仆从侍奉它,现在,多米尼即将拥有一件新衣服了。可是——” 光线暗了下去,魔法幻化的冷月升起,灰姑娘踉跄着爬到床边,声音嘶哑,“艾丽……不……艾丽你醒一醒……不!不!!” “——艾丽死了,寒冷和饥饿夺走了她年幼的生命。”旁白声调高抬,“这究竟是谁的错?” 一瞬间,所有灯光全打在瘦瘦小小、青白僵硬的尸体上。 在上场前,饰演妹妹的演员服用了几滴僵尸药剂,现在,她身上已经出现了僵尸斑点。 这样极其逼真的场景如同最沉重的阴霾,笼罩在现场所有人心上。 有些激动的人甚至不自觉站了起来,被魔力强压回座位上。 就连站岗的第一军们都红了眼眶,拳头死死紧握着。 “为什么!!”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瞬间,全场灯光全都打在了格瑞斯身上。 在这刹那,格瑞斯已经完全看不见场下的观众了。她仿佛回到了那深渊般的日子,她的父母、汤姆的父母,他们的邻居、儿时的玩伴,很多很多人都死了,尸体连下葬都不被允许,只能垃圾似的被扔出城外。 她原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命运不好,是自己不够努力,是自己太过懒惰,是自己不能被神主垂怜。 可在牧场生活的那段日子里,她逐渐明白,不,这些不是她的错,从来不是。 “为什么我每天所有时间都在拼命干活,从未休息。我养羊,理羊毛,种植食物。可为什么这些东西却没有一样属于我?!”格瑞斯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养殖却吃不起肉,我种植却吃不起麦粉,我推粪却连一只车轮都不属于我,我用命干活,创造所有财富却属于另一个人!为什么?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连最后的东西都要从我手里抢走?!” 第72章 “看来你的泥工匠们干的不错,”黑沉沉的夜空之下,伯爵隐没在阴影中,声音很低,“居然还在修路之外,为你输送情报。” 维加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您默许,又有谁能活着将消息递出来呢?” 在艾维斯晋继承伯爵之位后,除了杀人以外,他还干了很多事。 第一件就是将亚拿郡的所有年轻巫师全都召集到了伯爵府中。 绝大多数人都留下了,一小部分离开了。 然而离开的那些,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些都是汤姆他们在修路时“偶然”听来的,利用地精交通传到了维加耳朵里。 一开始,维加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的精力已经不允许她额外多关注别人家的事了。 然而今日首演,艾维斯出现了。 不止出现,他还堂而皇之用黑魔法走进了剧场。 那感觉……就像孔雀开屏。 [瞧,我为了积攒势力都做了什么。] [瞧,我把最致命的那一面掀给你看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有足够的筹码,是可以在牌桌上被信任的。] 艾维斯没有说话,他似乎非常遗憾,叹气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刚刚的说话声。 “如果今天我没有亲自过来,或许我永远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招揽会失败。”他重新望向黑色的蝴蝶剧场,“看来纳西娅的占卜没有错,今日我的确收获颇多。一只已经飞向天际的蝴蝶,又怎么会甘愿臣服于花丛之下呢?” “您一直在试探我,”女巫转向他,手指在斗篷下摩挲着白骨杖,“现在我们都可以轻松一点了。” “放心,你的任何秘密都不会被传出去,”年轻的伯爵慢条斯理地转过身,风吹动他的袍角,上面绘制的银线犹如荡开的浪潮,“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能够两手相握的盟友,不会那样简单地斩断信任。小姐——” 他走近女巫,看阴云翻滚在那双漆黑的眸子中。 “——希望我们能共同完成那伟大的、艰难的、辉煌的、血腥的目标,以大帝之墓起誓。” 维加没有退,她似乎根本没听见那句任何人都会倍感惊恐的话。 女巫只是耸耸肩打算再次拒绝。 她并不了解艾维斯。 并且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危险的人,先说点什么稳住他,不过合作还是算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艾维斯就打了个响指。 一朵玫瑰忽一下从维加的斗篷扣上生长出来,猩红的花朵瞬间在她嘴角前盛放,将她所有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中。 “先别急着拒绝,作为这片大陆上身份最尊贵的帝王,作为吉利金唯一一个大巫师,他的魔力并没有那么简单,我想你一定会需要我的,最快在两天后。”伯爵后退几步,沉沉冷风裹挟着夜幕投下的阴影,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形,只剩最后一句话散在空中。 “届时你会收到我的礼物,如果到时候你觉得不喜欢,再拒绝也不迟。” 没人知道这一夜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远在亚拿的佩恩伯爵,曾在一个夜晚如幽灵般短暂出现在了新联的地界上。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第二批抵达的温马人已经完成了详细信息的身份登记,领取到了新联纹章,正式成为了新联人。 他们像河流汇入汪洋,随着其他领民一起笑意盈盈地前往工作地点。 昨天是很多人第一次住在崭新的宿舍中,水泥建成的房子、魔法拓宽的空间和温暖舒适的恒温灯让每个人都感觉了真切的踏实。 不再恐惧,也没有迷茫,胸腔里一直压抑的阴云终于拨开,迎来了明亮的曙光。 尤其是昨夜的表演。 “那真是一场精彩至极的表演!”街上每个人都在谈论着,“那些该死的贵族就应该全部杀掉!” “说的没错,如果没有他们,我们不会过得如此悲惨!我的家人也不会死掉!” “我为什么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对啊,明明就是我拼命干到深夜,草是我割的,羊是我照看的,垃圾是我打扫的,为什么最后连地上的石头木柴什么都不是我的?” “我们都被那些恶心的贵族蒙骗了!他们应该把所有的东西还给我们!” 在这样的情绪中,各个工厂、商铺里张贴的新联夜校宣传单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知识是武装自己最好的力量,学习才能帮助我们更好的活下去。 因此新联夜校正式开课啦!您想学的这里全都有,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拿起知识的长剑,保护自己,保卫我们的家园。] [请注意:夜校只针对新联领民开放,学费全免且获得全勤的学生将获得奖励。 每位学生完成学业后将集体参加结业考试,考试成绩优异者,将得到职位提升、薪水增加的机会。] 如果一开始要求领民们在工作之后还要多花时间去夜校学习,那恐怕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前往。 可当那场表演结束之后,领民们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们就和灰姑娘的处境一模一样,如果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想要真正保护住自己和下一代的生命,就必须学习知识。 用知识武装自己,这样大家团结起来,才能走向正确的方向。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曾在牧场工作过的难民们的游说。他们太清楚女巫小姐的课堂意味着什么了,那是真的能够帮助他们活下去的教学,错过实在不要太可惜。 他们尽力将身边的人都拉上,再加上薪水增加、职位晋升的胡萝卜吊着,新联第一批学校轰轰烈烈开展了。 当天来报名的人数要比第一次去政务厅应聘的人数还要多,毕竟经过不遗余力的宣传和努力,不少外城人抵达了新联,成为了新的一份子。 为了夜校,政务厅十几人全部出动,每两人负责一个学校。 夜校的基础课程最开始只定下两个,一个是语文与政治教育,另一个是数学。 除此之外,维加从各地搜罗来了不少书籍,包括她自己编写的种植类和政治类,在新联中央广场建造了第一家图书馆,免费对所有新联领民开放。 她用阅读时间与借阅书籍数打卡活动吸引领民们前来读书,不需要每个人都喜欢,但只要能筛选出那么一部分认真思考的、热爱知识的就很值得了。 而最后夜校考试中的佼佼者,维加会旁敲侧击接触,选出其中合适的人选进入政务厅。 另一部分人则会进行培训,之后安排进其他夜校以及免费为儿童开办的新联综合福利学校,成为16岁以下孩子们的启蒙老师。 另一边,科索工业也在欣欣向荣的发展着。 从科索镇通向新联城的路已经完全修好了,平整光滑的水泥路面,连死亡蠕虫的速度都提升了几个档次。 泥工匠的团队已经进驻新联,他们会从城门开始,进行为期一个魔法月的修路工程。 速度这么快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地下生物们的帮忙。 现在工匠们已经完全和这些小家伙们混熟了,每日三餐,他们都会自觉留下几个小碗,把自己的食物分出一些留给地下生物。 工匠们还和地精勾肩搭背,一起去新联酒馆来上一杯新鲜的麦酒。如果刚巧到了发薪日,大家还会前呼后拥,奢侈地点上一份玫瑰肉馅饼,顺便再加一碗羊骨汤。 第一批自行车也顺利生产出来,摆上了新联商铺的架子。 为了推广,维加特意让政务厅的同伴们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 她自己更是有事没事都骑着自行车到处逛游。 一开始,大家非常不理解这奇怪的交通工具。直至主路修好,工匠们为了方便,也买上了一辆时…… “倏!”贝拉抱着面包先生顶着寒风往前挪时,一辆速度奇块的自行车突然从她身边窜了过去。 两个轮子好像带风,瞬间消失在街角。 “喵!”杂毛猫发出不满的叫声,贝拉将手扣在猫眼睛上,“速度好快……” 制衣厂距离她家有三十几个魔法分钟的路程,白天时候还好,晚上回去时就像横跨过雪山。 当然,她并不觉得这样的路途无法忍受。相比之前,现在的生活已经算得上非常好了。 只是贝拉已经在制衣厂工作了快两个魔法月,拿了六次薪水,扣除她和面包的基本花销,算一算,居然还剩下不少。 而且这次社区改造,要征用她家的小屋,政务厅好好跟她商量不说,还承诺了给她新房相当大的优惠政策。 贝拉算了一笔账,惊讶的发现她根本不需要掏多少钱,就可以直接住进崭新温暖的社区里去。 “刷!哈哈哈哈——” 又一辆自行车飙了出去,骑车的工匠竟然还将身体直立起来,边骑边笑。 风将他乱糟糟的头发全都吹向后面,路边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像即将起飞的鸟儿。 贝拉在路边站了很久,站到腿麻后才慢腾腾挪动脚步。 她低头和怀里吱哇乱叫的面包先生说,“等一下我们就去看看价格吧?” 猫咪登时安静下来,软软朝她“咪”了一声。 贝拉抱着猫慢慢离开了。 在距离她不远的位置,是刚要登上马车的两名巫师。 “刚刚过去的到底是什么?”其中一个说,“我好像看清了,但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也看见了……”另一个瞪着眼睛,“是什么最新的魔法道具吗?” “哎呀先走吧,我可不敢继续在这个地方多呆下去了。”第一个说话的巫师就要朝马车里钻,却被同伴拽了出来。 第73章 这几天除了去夜校上课以外,维加就在军营和科索镇来回跑。 之前的投掷小队已经逐渐步入了正轨,射击小队也在训练中了。过不了多久,地精们就会进行选拔。 在外的伦农用地精邮局送了信回来,表示他已经接回了西部绝大部分矿工,剩下的矿工也非常心动,只是家人绊住了他们,但伦农会争取将他们的家人也全都带到新联城来。 届时地精交通会为这些人保障旅途安全,金吉也早早在科索镇为这些新矿工们安排好了宿舍。 等新人一到,就可以立即投入到工作中。 到那个时候,最开始和维加一起将科索工业办起来的“老人们”就能空出手来了。 维加已经决定,军工厂的第一批骨干就从这些人当中选拔。 但是在那之前,她必须先解决一个小问题——有关保密条约的问题。 炼金术士们对于躲避人类这件事熟练又有经验,不是特别需要担心。 重点就在军工厂里的人员,武器将是新联城的最大仰仗,是维加必须保护好的方面。 所以每个进入军工厂的工匠都必须签署保密条约,她能想到的最持久、最强大的保密条约方式,就是黑市中管理员太太的“真言许诺”。 那是和政务厅所用的完全不同等级的“真言许诺”,能够掌控那么多黑市老板和顾客,维护玫瑰集市那么多年的稳定,纳西娅太太的诺言魔法一定登峰造极。 她理所应当想要和太太学习,于是第一个想法就是给佩恩伯爵写封信,希望能亲自上门拜访一下纳西娅太太。 然而刚拿起信纸,前两夜艾维斯笃定的语气就飘进脑海。 “你会需要我的,最快在两天后。” 维加捏着羽毛笔:“……!!” 他怎么会知道?难道这就是……占卜? 不过她还没有犹豫多久,窗户就被什么东西敲响了。 扭头一看,一只雕鸮扑腾着翅膀将一封信扇了进来。 雕鸮……猜到来信人的身份,她有点震惊,不会这么巧吧? 事实证明,真的这么巧。 不,应该说,纳西娅太太的占卜的确登峰造极。 [明天晚上11魔法时13分,在我的房间,一场女巫茶话会欢迎你的加入。 请乘坐狐狸司机的车,它们会于晚10时29分去接你,请记得打开西侧窗户。 顺便,大人说希望你能喜欢这份礼物,你想要的一切在茶话会上都会得到。 请注意着装。 ——ns] ns是纳西娅太太全名的缩写,很显然,这是一封邀请函。 女巫茶话会啊……太太还真是大方,时间也抓的一分不差。 只不过狐狸司机是什么?某种召唤物吗? 她想了想,纳西娅掌控黑市的魔法她一定要学会,这才能安稳发展她的物理魔法武器。 武器可和剧院、学校什么的不一样,那是真正能颠覆局势的存在。 所以这一趟必须走。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维加将纷乱的报告单整理了一下,跳窗跑了一趟魔力美食店。 由于鬼爪小麦早就运回荒地牧场了,美食店里新上了不少和小麦有关的新品。 她拿了几包甜麦茶,又选了些饼干糕点,打包成一个漂亮的礼盒。 接着就是等待时间到来。 很快,第二天的夜幕深深压了下来。冬季的风在今夜似乎变暖了不少,连温度似乎都回到了秋天的时候。 不过维加明白,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假如冬天突然变暖,那只意味着一件事——要下雪了。 “还好农田部第一批作物已经成功收获了。”她自言自语地倚靠在西侧窗棱上,迅速浏览着近几日农田的报告。 由于新开垦的荒地全都属于政务厅,所以生长药剂下发的非常慷慨。 在大棚的保护下,小麦大麦、各类蔬菜,包括果树区全都长势喜人。 新联城外建造起了一大批新的水泥仓库,这些仓库全都被亚力士施了防护咒和保鲜咒。农田里收割下来的粮食都会被运送到这里存储,然后在分批送进新联商铺和磨坊。 再过不了几天,农田就将开始实施第二批下种了。 维加在“杂交种子”上画了个圈,羽毛笔在魔法灯的照耀下轻轻敲击着。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几声扣击声。 维加扭头看过去,和一双狐狸眼对上。 “晚好,亲爱的小姐。”一共七只直立的红狐狸站在窗外,每只狐狸脑袋上还戴了个圆圆的小帽子。 月光照在毛烘烘的脸上,映出它们露出的白牙。 这些狐狸的笑容看起来一模一样。 “有人帮您预订了前往亚拿郡的车票,请问我们现在可以出发吗?” “当然。”维加将报告单往后放,一摞摞莎草本自动躺进抽屉里,被魔法锁好。 提前包好的漂亮篮子也提到了胳膊上。 她跳出窗,左看右看,“所以我们该怎么去?” “稍等。”红狐狸伸出一只爪子,其余六只立刻跑跑跳跳地从黑暗中取出一条黑布。 狐狸们拉扯着黑布,黑布上立刻泛起一阵柔光。 暗红色的软垫平铺在上面,一根又一根木制长杆自下而上生长,树藤缠绕,很快编出一架造型简约的轿子。 维加看了为首的狐狸一眼,抬腿坐了上去。 没有想象中的不稳,相反,当六只狐狸跑起来的时候,连风都感受不到。 和地底的地精不同,狐狸司机走的是森林小路。 头顶的日月星辰以一个诡异的速度变换着,一路上她没看见任何一只其他动物。 半个魔法时后,维加发现亚拿郡居然已经在眼前了,像山里突然窜出的城镇一样魔幻。 狐狸们从房顶上一路跳了过去,肩膀上扛着的暗色轿子没有丝毫晃动。 如果不是坐在上面,维加感觉像是某部奇幻惊悚电影。 最后狐狸司机停在了亚拿边缘一幢小房子前。 “希望旅途带给您愉快。”为首的红狐狸摘下帽子朝女巫行礼。 维加瞧见帽子里全都是一枚枚金币。 比地精交通可是贵多了,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不过人家的确更快也更隐蔽。 “辛苦各位了。”维加也从伸缩袋里拿出一枚金币放进帽子,“不知道我能否也留一个联系方式?” “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荣幸。”红狐狸微笑着将帽子扣好,“如果想预定乘车服务,您可以用占卜卡牌和狐狸联络,狐狸司机将竭诚为您服务。” 说完,七只狐狸齐齐潮维加鞠躬,然后排成整齐一列,顺着街边的阴影跑走了。 占卜卡牌是巫师学者使用的一种牌,在魔法大学里她曾经了解过。 每次进行占卜时,不少巫师学者都会使用,里面的确有一张狐狸牌。 将司机的话记在心里,维加转身敲响小屋的门。 这是一栋平平无奇的小屋,连个小花园都没有,木头缝隙里溢散出朦胧的光。 在最后一下敲击结束时,小屋门自动弹开。 “嗨!”一位披着纱巾的老妇人看见了门外的她,热情招呼,“你就是纳西娅说的新客人?快进来,就差你一个,今晚的茶话会就要开始了。” 维加走进去的时候,墙角的玫瑰爬藤全部开出了花苞,明亮的灯光从花苞中散落,将整间小屋照得通亮。 屋中央是一个圆桌,圆桌上摆着一套精美的茶具,长碟里全都是美味的糕点。 小厨房就在圆桌后面,厨台上的餐具们摇摇晃晃跳进水池将自己清洗干净,干净的棉布张开怀抱把没把餐具都抱住。 炉火上自动烤着的热气腾腾的奶油汤中,搅拌勺无声旋转起舞,没有一滴汤撒到外面。 听见动静,圆桌旁边坐着纳西娅太太和另一个金发的女人转头看了过来。女人看过来的目光非常锋利,和温婉的披纱巾夫人完全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维加觉得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有些过于久了。 “时间刚好,”纳西娅太太走过来,像只优雅的猫,“欢迎,我帮你介绍一下,这位——”她指着披纱巾的夫人说道,“你可以称呼她为校长,来自南部,是一位强大的契约者。” “这位,”她转向金发女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女人就自己站了起来,走到了维加面前。 “我叫珍尼丝艾利斯,”金发女人伸出手,“古帕斯郡人,是一位武者。” 维加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也缓缓伸手握住,“真巧,我也来自古帕斯郡,我姓林。” 珍妮丝盯着她的眼睛,“是很巧,我也认识一位林姓小姐。她和你一样拥有一头黑发。” 纳西娅悄无声息插入两人的谈话,安抚似的拍了拍珍妮丝的肩膀,把维加带到小厨房。 “还有这位——”太太打开橱柜门,从里面抱出一只偷吃的胖猫。 那猫通体橘色,一双蓝瞳比大海更加璀璨。 看见陌生的脸,猫连忙舔干净爪子,拍掉纳西娅的手,向着地下一蹦。 瞬间,猫消失了,一位栗色头发的少女出现了。 “这里的人都叫我小女仆,”少女艰难咽下嘴里的零食,伸出手,“认识你很高兴,李!” 维加和她握手,礼貌提醒,“林,我姓林。” “喔喔抱歉!”小女仆脸“腾”一下红了,“刚刚隔着橱柜门,听的没那么清楚。” “小女仆也是一位强大的契约者,”纳西娅将两人推出厨房,少女趁她不注意悄悄顺走一碟莓果,“你今晚乘坐的狐狸司机,就是她联络的。” 第74章 原来这就是艾维斯所说的“礼物”? 维加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共享情报,”纳西娅用精致的银叉分开冰糕,“互相帮助,扫清目标路上的障碍。这是在暗杀失败后,迫不得已想出的唯一办法——我们无法再失去更多人了。” 的确,在失去这张圆桌就没剩下什么了。 维加:“那伯爵……?” “伯爵和我们是合作关系,”珍妮丝已经坐了回去,“而纳西娅太太是他的话事人。否则你以为仅凭伯爵一个人,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解决了佩恩家族绝大多数成员的?” “我们会离间大帝与贵族、贵族与贵族之间的关系,”校长偏头和身侧的纳西娅说,“亲爱的,能帮我递一下果酱吗?哦,谢谢。” “这也是东部战争时,索耶到最后都孤立无援的原因。”最后,纳西娅望着维加做出总结,“贵族的自私自利是一方面,我们在其中的推波助澜是另一方面。这么多年过去,贵族们内部其实早已分崩离析,连利益捆绑都摇摇欲坠。” 维加点点头,所以这是一帮干实事的。 女巫茶话会,暗杀会,情报会。 “之前也不是这样的计划,”小女仆终于咽下了第六块饼干,满足地呼出口气,“但几次失败让我们认清了,那绝对不是几个巫师就能干掉的家伙。” 说到这,所有人的咀嚼声都慢了很多。 纳西娅攥紧餐刀,眼睛直直盯着维加,“确实如此,英格索尔的强大……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象,甚至用语言都很难描述。” 原来是这样。 和艾维斯说的差不多。 维加在几位的闲聊中,逐渐捋清了女巫暗……茶话会的计划。 那是一个有点像农村包围城市的计划,离间贵族,离间君臣,然后逐个击破。 她们所选择的刀子,就是艾维斯佩恩。 作为全吉利金唯一一位大巫师,英格索尔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无人知晓。 大帝究竟拥有多少秘密也没人能够全部摸清。 她们仅仅只是摸了个边,就死了好几个同伴。 所以女巫暗杀会迟迟不敢再次直接动手,无奈之下,她们选择了另一条路。 先掰掉大帝身上的羽翼,扶持信任的艾维斯上任。 等到大帝身边只有艾维斯一个人能用之后,一定会稍微透露出一些弱点,到那时就是她们打响全面进攻的时候。 艾维斯和她们,很难说是谁在利用谁。 怪不得这是一份“礼物”。 伯爵先生直接将他合作的情报机构送给了她,因为他明白仅凭自己根本无法走到那一步,所以一直在意图招揽。 但没想到招揽失败了,而且伯爵还意外得知了维加真正的身份。 所以艾维斯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向她摊牌了。 “我是南部某所魔法学校的校长,”校长笑着对维加做自我介绍,“能够深度接触到南部绝大多数的巫师贵族——他们的孩子都会在我那里接受教育。” 南部?不就是阿斯提亚去的地方吗? 维加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立刻放松,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奇怪的地方。 “我身处宫廷,”小女仆一边吨麦酒,一边举起一只手,“不过我隐瞒了觉醒的事,这也是我能活下来的理由……呼,抱歉,但是你带来的麦酒实在太好喝了!而且在宫廷里服侍那帮女人真的很烦,我每一顿都吃不饱饭。”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珍妮丝没有深度讨论这个问题,只是漠然地说,“我最希望的事,就是大帝和瓦尔特也能像那晚的人一样躺进泥地里。” 维加抬眼,深深看了一眼金发的女人,“我也如此期待着。那么,至于我——” 她停了一秒才慢慢道,“我是一家药剂商铺的老板,和各位拥有相同的目标,并已经为此努力了很久,但一直苦于没有同伴,做事束手束脚。不过现在好了。” 纳西娅适时举起酒杯,“让我们欢迎新加入的老板!” 一只又一只酒杯举了起来,“欢迎!” 简单的说明结束之后,就到了情报环节。 维加灌了一耳朵八卦,比如谁谁是哪个贵族的私生子,谁谁又和宫廷里的谁谁勾搭上了,谁谁又通过怎样的哄骗获得了宫廷哪位骑士的忠诚,谁谁今年的生意又被谁谁偷着吃掉了。 再比如一些更加重要的:西部的煤垄断者麦基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廉价煤,存了5个魔法年的量,引起了周边不少贵族的红眼;彭拜大公最近又睡了谁谁家夫人,和谁谁暗渡陈仓,以此从邦国的贡品中偷了多少利益。 维加仿佛掉进米缸的老鼠,每一个人名、每一个情报她都飞快地往脑海里刻。 西部果然因为麦基的大量囤煤变得没那么安定了,那么周围虎视眈眈的贵族们如果知道麦基从她手里的购入价,会不会彻底红了眼? 毕竟2000磅煤18金买入,转手就能卖出240金,中间的利润无论是谁都会为之疯狂吧? 如果西部能更乱一点,新联就能从中谋取更大的利益。 不止如此,时间再拉长一点,西部几个大小贵族的命脉都会渐渐被她攥到手上。 最后一条更是让维加微微侧头,这是校长提供的,话中的邦国就是刚刚成立的新联城。 彭拜啊……她抿了口酒,用酒杯遮挡住眼中流露的情绪。 这位大公爵还真是……老当益壮。 维加现在的抽屉里还锁着彭拜大公和瓦尔特的妻子睡了,致使其怀孕之事的证据呢。 最重要的孩子还好好生下来了。 就连她刚拐回来的索耶夫人也和大公共度良宵过,所以这位公爵大人难不成有什么癖好吗? 这对新联来说可是好事,彭拜的南部和新联城直接接壤,彭拜越管不住自己的裤子,后面维加的可操作空间就越大。 越乱越好啊,她忍不住想。 如果彭拜能和瓦尔特打起来就好了。 “说到新联,”珍妮丝在面包上抹上奶酪酱,“瓦尔特最近也对那座新城关注很多,之前才刚刚派过他的管家过去,只是管家似乎并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最近在物色新的平民巫师,想往那座城安插眼睛。” “新联的确是个变数,”校长慢慢说道,“不过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最近那座城的动作很大,连南部都出现了一种名叫自行车的东西。彭拜似乎非常有兴趣,他搞定进贡后,不停朝翡翠城跑。没有用传信,而是亲自前往宫廷。” 纳西娅擦了擦嘴角,轻描淡写地开口,“我记得东部之乱谈判时,大帝委派的人就是彭拜?” 维加的动作慢了下来。 “是的,”小女仆正在和牛肉粒搏斗,“大帝说,春季时,他的大公爵会替他拿回失去的领地。当时整个宫廷都在传,说大帝最信任的人果然是彭拜大公。” 哦豁。 维加眨了眨眼睛,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距离春季只有不到两个魔法月了,迫在眉睫啊。 “那就不能让彭拜赢。”接话的人是纳西娅,她隔着圆桌扫过众人,最后的视野短暂停留在维加身上,“新联城的事我也听说过一点。地精似乎已经掌握了某种动力技术,能够大大提高生产力。如果彭拜打下了新联,届时英格索尔的势力会短期内迅速提升,我们距离目标就更远了。” 圆桌旁众人全都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转向纳西娅。 “那么,下一个人选就确定了?”珍妮丝漠然地说。 “大公爵诶!想想就刺激!”小女仆对准冰奶冻插了下去。 “只是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我们需要好好商议。”校长拢了拢纱巾,“就算我们手里握着彭拜的很多秘密,可这些没办法变成真正的刀子。高级巫师的头衔会压制住很大一部分仇恨,就算彭拜睡遍了他下属们的妻子,这些软弱的男人也不会真的站起来反抗他。” “但如果……彭拜一只脚已经踩在悬崖上了呢?”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幽幽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校长对她的话很感兴趣,“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彭拜还是公爵时,很多人都怕他,彭拜是高级巫师时,也有很多人怕他。可如果,他这两个身份都变得动荡起来了呢?”维加放下刀叉,语调缓慢地说,“哪怕只出现很小的裂缝,落井下石的人都会非常多。” 战争在所难免,她对此非常清楚。 这也是她一直致力于研究武器,并不惜为了军工厂坐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她尽了最大努力建设新联,但稚嫩宛如婴儿般的新城根本没办法直面整个吉利金的军队。 不过,假如对方愿意玩葫芦娃救爷爷、或者瞧不起人那一套就太好不过了,维加几乎要为他们的贴心鼓掌了! 这给了她准备的时间,去慎重思考如何才能从彭拜手中赢得胜利,并且牵制住另外几方人马。 毫无疑问,女巫暗杀会就是这一切的关键。 如果她们能在后方给彭拜来一招釜底抽薪,那对新联将是最大的助力。 因为彭拜的南部越乱,新联获胜的概率就越大,新联士兵伤亡的数量也会越少。 最重要的是,暗杀会所提供的情报能最大限度缓解其他领地共同围剿新联的脚步。 要怪只能怪彭拜大公的特殊癖好了。 “你说的没错,”珍妮丝直勾勾注视着她的眼睛,“但这道很小的裂缝又该如何去找呢?” 第75章 回去的时候维加还是坐狐狸司机的车回去的。 彼时纳西娅太太给她展示了如何召唤。 “取出狐狸卡,放在正西的位置。然后在卡牌下方放下七枚金币,在第一枚金币上敲击七下,边敲边默念咒语就可以。” 太太赠送了维加一套占卜卡牌,咒语就写在狐狸牌下方。 [狐狸狐狸,红红的毛黑黑的眼,你要去哪里?我要去哪里?] 最后,太太教授了她粗浅的占卜知识以及真正的契约魔法。 “契约魔法有很多变种,但本质永远不变。就像两根不同的线,你得确保它们紧紧缠在一起永不分开。” 为了展示,纳西娅伸出一只手。 瞬间,整栋小屋的亮度暗了下去,维加只能透过影影绰绰的光看清眼前的一切。 只见太太手腕上系着数不清的紫色细线,数量多到仿佛是一条粗粗的棉布包住手臂一样。 要不是每一根线都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维加真的看不出来“棉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契约,”纳西娅抖了抖手,线消失了,小屋内再次变得明亮又温暖,“真言许诺只是契约其中的一种方式而已,每一个和你订下契约的人,你都能在他违反时立刻感受到。但前提是你的魔力要足够丰厚,否则契约很有可能在最开始就无法达成。” 这对维加来说不算难,魔法嘛,本质上就是凭想象力改变认知中的某些东西。 只要找到正确的方式,勤奋练习,学起来很快。 更何况签订契约成为魔法——什么的,她从小时候就在看了。 回到新联城,通宵的女巫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睡醒的时候,政务厅正处于一种有条有理的忙碌中。 现在新联已经步入正轨,经过两个魔法月的选拔,几个大工厂、商铺、旅馆酒馆等早已选出了合适的管理人员,基本用不上政务厅的同伴们亲自前往了,他们只需要宏观把控好就可以。 所罗门睡不醒的模样大大改善,亚力士也不需要每天整理细小杂乱的收支了,暴跳如雷的状况明显平稳许多,韦伯更是随时随地都带着笑。 按照所罗门的话说,韦伯自从多了一层夜校老师的身份后,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每一堂课都让韦伯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满足感,他的授课也是十几人中最好的,深受学生们的欢迎。 移动剧场依旧在运行中,经过上次非常成功的首演后,维加紧锣密鼓又在一个魔法周后安排了第二场。 即黄巢起义改编的战斗向。 剧情堪称简单粗暴,讲的就是平民们如何靠所学的知识一路胜争领地中的贵族,像打怪升级,最后终于解放了整座领地,为所有平民谋得自由的故事。 是的,在这一场中,维加暗戳戳植入了“解放”和“自由”的概念。 自由不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而是从出生到死亡,人的一生都有可以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我选择我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是我从出生开始,即被打上了“标签”,永远都是这种人。 那一场演出获得的效果甚至远超首演,就连站岗的新联士兵们都看的热血沸腾。 结合最近受到的思想政治教育,领民们从未感到头脑如此清晰,也第一次明白了他们曾经的日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过的凄惨无比?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因为贵族定下的封建制度。 要想获得自由,就必须从根源上彻底打破这种制度。 这不是杀死一两个贵族能够达成的,他们必须重塑规则。 这个时候,领民们才意识到,那位伟大的女巫小姐在短短两个魔法月里,在整座城里都做了些什么。 她早已将真正的自由展现给他们看了。 但直到今天,他们才明白这种做法有多么难能可贵。 不止是住进更好的房子,拿到更多的薪水,拥有更喜欢的工作。 是改变,是觉醒,是蜕变。 毛毛虫刺破茧才能变成蝴蝶,他们也必须挣脱牢笼才能获得永恒的自由。 新联的凝聚力再一次增强了。 这座庞大的战车第一次汇集了绝大多数人的力量,缓缓找到了自己应该努力的方向。 具体表现为:第一军的报名人数突然激增,连续几天翻了好几倍。 领民们宁愿放弃平和安定的生活,也想为保护家园出一份力。 造成如此大规模参军的情况,同样得益于这段时间以来维加乐此不疲吸收外界平民的举措。 出差的施工队们影响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几乎每一天地精交通都要送过来一批。 这些人拖家带口,几乎抱着“走的到就活,走不到就只能去死”的信念朝着新联方向前进的。 地精们在外面接人送人/运输货物/寻找新矿脉时发现了这些情况不好的难民,就会好心肠的把人带进地下,顺手运回去。 一开始还只是顺手,但架不住逃向新联的人越来越多,地精干脆在女巫小姐的建议下,建立了“救助小分队”,开始大面积在土地上搜索。 边搜索,还边悄咪咪宣传。 然后,捡到的人越来越多,新联的新增领民也越来越多。旅途上地精们还会对这些人做一个基础筛选,一些明显有问题的,就会直接改道随手放进其他城镇里。 维加趁热打铁,直接成立了新联第一警署。 前方的战斗非常重要,但后方的稳定同样不可小觑。 至于警署人员构成,同样是地精与人类的混编。 第一次听的时候,绿皮小矮人们很茫然,“警署编制?那是什么东西?” 所罗门思考了一会,回答,“一种很新的东西,来自于我们的女巫小姐,是某种终身雇佣制。也就是说,恭喜你们,每一天都能赚到稳定的薪水了。” 他没忘记依照女巫小姐的吩咐,给荒地牧场写信,把昆调回来,作为警署的暂时负责人。 “也不知道那小子训练的怎么样了?”亚力士路过时瞄见,又倒退着走了回来,“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真不知道我们还要这样两地分居多久才行,天知道我有多怀念贝亚特女士的手艺啊。” “用不上多久了,“韦伯笑盈盈的从外面走进来,朝所有人甩着手中的几摞羊皮卷轴,“小姐的最新命令,荒地牧场的第二轮搬家就要开始了,我们要将我们的心脏统统搬到新联城来。” “什么?真的假的?”政务厅里所有人都仰起了头,距离最近的亚力士直接一个大步窜了过去,最近女巫小姐似乎被什么绊住了手脚,忙的天天飞来飞去,根本见不到人。 他原本非常担心,不过现在小姐那边终于传来消息了,还是这样好的消息! 所罗门也凑过来看,自从亲眼见过炸药的威力之后,大家都隐隐约约有预感,这一天不会太晚了。 他们已经有能力保护住牧场和魔力种植园,再也不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庇佑隐藏起来了。 维加的确也是这样打算的,此时此刻,在政务厅众人在研究搬家事项时,她正准备大刀阔斧建造军工厂。 她没有选择地下,而是和紫色眼睛的炼金术士康妮一起研究了三天,最终选择了科索山脉山脚下某个极为隐蔽的地方,依山而建。 这是一栋全部由魔法建造而成的工业建筑,因为后面就是山,康妮提前预设了很多种极端情况,光是地基就用上了十八种不同的加固魔法,防护魔法阵更是刻满了每一根柱子、每一块石砖。 女巫们力求就算整座科索山脉炸掉,军工厂都不会被波及到一分一毫。 这是个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但每一位炼金术士都是潜藏的“疯狂科学家”,五个魔法日里,康妮硬是拉着维加干了一箱活力药剂,总共只睡了不到十八个小时,最后军工厂才终于完美落成。 落成那天,两人直接趴在地上睡着了。 白绿绿的扫帚一拐一拐跳过来,用扫帚毛轻轻盖在女巫们的身上。 醒来后,维加跑了一趟地下,从邓肯那里拿到了魔法左轮的制造模具。 一把魔法左轮被拆分成了四个部分,这些模具和建造炉一部分是用地精科技改造的,另一部分则是纯粹用魔法制作的。 “弹药配方在这里了,不过你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红约克友情提醒。 “谢谢!”维加给了他一个拥抱。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砰”的一声。 她下意识张开防护罩,红约克却兴奋地踮起脚,“挡视线了!哦我的天呐!这个声音听起来好极了!” 维加望向逐渐升起的小蘑菇云,“那是什么?” “是新武器!”红约克似乎非常兴奋,“还记得我们之前设计过的巨型凤凰弓吗?就是在东部战争开始时,帮地精一下子干掉六个巫师的那个!我们从你的左轮上获得了灵感,将巨弓改良了,我们认为也可以尝试制作一个新武器,口径可以在做大一点!大,就是正义!目前正试验弹药配比阶段,瞧!刚刚那就是最新的成绩!” 他高举双臂,像只激动的黑猿,朝维加疯狂招手,“行了,林,我先走了!” 维加看着那一朵朵小小的黑蘑菇云,目瞪口呆。 她还打算把□□藏起来呢……结果人家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搞定了! 总觉得打开了他们身体某种开关…… 不过,这也是好事。 历史前进的脚步从不会因为某个一个人而停下,如果炼金术士们真能搞出来大炮,那她明天就带着人踏上彭拜的土地。 第76章 南部的大雪下了一夜,风比魔鬼都要吓人,厚厚的积雪平铺在僵硬的地面上,冻住了平民的房子。 偶尔有压抑的哭声传来,紧接着会从打开的房门里抬出一具青紫的可怜人。 这个冬季比以往更难捱,路面上厚厚一层雪成了天然的棺材。 连蜣螂都不会在这种天气爬上尸体寻找食物。 然而,在南部中央的公爵城堡里,却根本没有一片雪花飘落进来。 绚烂的大型魔法阵连风都遮挡的严严实实,外面寒风呼啸,城堡内的地上居然还生长着五彩斑斓的花丛。 “哈哈哈哈!父亲,您快来看看呀!我学会了!”漂亮的公爵小姐大笑着骑着一架奇怪的双轮车在绿草地上快速滑过。 彭拜坐在柔软的躺椅上,装模作样夸了两句,目光却根本没离开过女儿身下的东西。 “那群小矮怪在这个冬天里搞出不少好东西了啊。” “谁说不是呢?大人,”另一名贵族连忙在一旁附和,“先是雪矿,再又是煤,还有那叫什么……水泥的,现在居然还搞出来了这自行车!” 彭拜手指抵在太阳穴上,视线黏腻的如同看见了一屋子美貌人妻,“这才短短两个魔法月啊,它们在地下这么多年,究竟藏起来多少我们从不知道的好东西?” 和他坐在一张桌旁的贵族们都来自于南部和翡翠城,大家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公爵大人的一次小邀请。但几句话下来,每个人都听出了公爵大人言语中蕴含的情绪,一时间全都沉默下来。 谁说不是呢?如果说这些贵族们今年冬天最嫉妒谁,一定是刚刚建立起来的新联城了。 “天呐!父亲您快看!” 就在这时,公爵小姐在自行车上附着了魔力,自行车逐渐飞了起来。 细碎的光如同漂亮的尾巴,长长的拖在后轮之上。 公爵小姐骑着车绕着城堡上空飞来飞去,流转的魔法阵就在她头顶触手可及的地方,阵膜外就是飘扬的大雪。 底下一堆同龄的少爷小姐们欢呼大笑,脸上洋溢着比阳光还明媚的笑容。 “对了,”彭拜忽然想起来,“克里斯怎么还没来?” 克里斯是南部军队的总指挥官,也是一位尊贵的子爵。克里斯家族世世代代都在为彭拜家族服务着,深受信任。 管家立即道,“我去看看。” 可他才刚刚迈出脚步,一位身穿盔甲的魁梧男人便大步走了过来。 也许是魔法阵的原因,管家在某一瞬间似乎从克里斯大人眼底看见了浓重深沉的阴云。 “抱歉,大人,我来晚了。”克里斯朝彭拜弯腰,脸上的表情瞬间被遮住。再抬起头时,他眼底干干净净,根,“我妻子生了病,实在没办法抽身。” 彭拜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摆摆手,“这可不是小事啊,等下我让管家送半瓶治愈药剂去你那。” 一旁的贵族们面面相觑,不停恭维着公爵大人的慷慨无私。 然而克里斯却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沉默地攥紧了拳头,青筋狠狠爆了起来。 抵达这里时,他偶然在馬廄旁听见了两个女仆低声的八卦。 他没看清女仆的脸,但却意外听见了自己妻子的名字。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风刃魔法刮裂了。 “父亲!”公爵小姐高喊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克里斯也在这一刻迅速松开了手,“这可比扫帚舒服多啦!前面的小筐还可以用来放东西,我还想再买几辆送给我的朋友们!” “买!”彭拜笑着朝女儿招手,他深知最近自行车在贵族圈内有多火。 才刚刚推出没多久,大贵族们已经人手一辆了。 最近他往返于翡翠城时,遇见的不少大贵族全都骑着不同样式的自行车,他们甚至为了彰显身份,不惜花高价和游商们定制有特殊功能的。 有些价格离谱到翻了三四成还不够。 一辆27金,定制则要50金起步,算一算就能知道,那些小矮怪们凭借着这个赚了多少。 远比彭拜从那些恶心的平民中收取税金要舒服的多了。 更何况大女儿前几日带回来的、有关西部麦基存煤的消息。 忽然,管家听见公爵大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还有多久能到春季?” 他恭敬道,“大概再过一个半魔法月,就要到春季了。” 想了想,管家又加了一句,“但是雪不会持续很久,今年的雪下得很晚。如果有需要,只要再过一个魔法月,那些平民就可以走出家门为您干活儿了。” 彭拜欣慰地看了他一眼,“一个月么?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克里斯,” 总指挥官抬头望着他。 公爵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不对,或者说,他从来都懒得去在意下属的心情变换,“你们也休息的够久了,明天开始士兵们也可以从懒窝里钻出来活动活动了。还有你们,”他看向圆桌旁的贵族们,“先生们,最近都打起精神吧,清闲的日子没有多久了。” 圆桌旁的贵族们瞬间懂了,他们对视几眼,乖巧起身告辞离开。 如果大公爵要发动战争,他们一定是要响应征召x集结自己的士兵为公爵补充力量的。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彭拜才转向身后站着的总指挥官,“我原谅你的心不在焉,你的妻子不会有事,不需要太过担心。比起这个,我需要你今晚跑一趟军营,替我选几个聪明点的人。” 克里斯:“您有什么吩咐?” “那些小矮怪已经成为了吉利金的邦国,就不能公然带着士兵进入,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理由。”想起什么,彭拜满意微笑着,“意图叛乱这个理由你觉得怎么样?克里斯,如果我们的人能偶然发现它们即将发起叛乱的证据,就可以堂而皇之为吉利金的安定出兵了。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么?” 克里斯点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您请放心。” “那就好,”彭拜朝他摆摆手,“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就把名单交给我,如果来不及,今晚你就住在军营吧。” 这一刻,大雪骤停,冬季的阳光透过魔法薄膜刺进总指挥官的眼睛里。 他头颅低垂,脸上覆盖着一层深深的阴影。 - “终于不再继续下雪了。”玛希大娘贴在半透明的大棚上向外望去,能看见明晃晃的太阳挂在高空,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 地精士兵正骑着巨大的死亡蠕虫来回扫雪,一条条猩红的大尾巴哗啦哗啦的,很快长长的水泥路面就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几个骑着自行车、带着厚厚围巾帽子的科索工匠便呼啸从大棚外穿过了,他们朝蠕虫们大喊“谢谢”的声音吵的不行。 但玛希大娘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真好,下班的时候不用担心没办法骑车回家了。 这时,她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玛希组长,终于找到您啦!快点和我走吧,女巫小姐已经到啦!” 玛希大娘立刻回神,连忙走出大棚,顺着小路来到农业部会议厅。 整个新联外的农田被分成几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一块固定的区域。 前两个魔法月里,玛希大娘所在的1小组收获的作物产量最高,几次考核中成绩也次次名列前茅,并且是最积极加入夜校的,获得了所罗门非常高的评价,所以维加一直在关注着这位勤恳好学的大娘。 似乎自从大娘上次腿受伤她帮忙治好后,大娘就对这片农田的热情直接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明里暗里观察了很久,维加才终于确定下来这位大娘非常适合第一批接收新种子。 热武器时代已经来临,第一军的射击队与投掷队都在紧锣密鼓地训练着,领民们的政治思维已经有了巨大转变,每个人都对新联拥有非常高昂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这一切让新联变得已经不再惧怕任何战争。 所以,是时候把最关键的一点提上日程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维加立刻起身迎接。 这让玛希大娘受宠若惊。 “您不用总是这样客气的,”大娘连连摆手,“我只是一个农民而已啊。” “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农民呀。”维加冲她眨眨眼,“1组那样优秀的收获率,无论是谁都会尊敬您的。快来吧,我为您介绍一下农业部的新任部长,以及后续只有您能处理的新型杂交种子。” 玛希大娘脸色涨的红红的,不好意思地攥住衣角,顺着女巫小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她看见路一个非常温婉的女人。 发髻低低挽着,看人的眼里似乎都带着笑。 “您好,”那人朝大娘伸出手,“我叫贝亚特波利,刚从其他地方回来。” 荒地牧场的搬家已经开始了,第一批搬动的就是各类魔力美食加工厂以及屠宰场。 得益于温马人大量移民,这些养殖好手迅速帮助新联开展了牲畜饲养、产奶以及屠宰的工作。并且稀有野兽肉类和皮毛生意也逐渐崭露头角。 这让搬家事项的一部分瞬间变得简单了的许多。 接着着手开始的就是魔力农田。 维加在科索山脉(对又是这里)中找了一块隐蔽的位置,距离索耶秘密发现硫磺矿的地方不远,她和贝亚特以及政务厅的其他同伴在这里设置了大型的隐匿魔法阵,还用鳞纹树干建立了隐形围墙,并设下了她所知道的所有防护以及防卫魔法,日日夜夜有同伴轮流蹲守。 维加还给了许久未见的天气预报员一支新做的烟花。 天气预报员看见她的时候差点被哭背过气去,“我敬爱的,伟大的、如明月般的女巫小姐!我的天呐我有多么想念您温暖如明日暖阳般的怀抱!连续三个魔法日的大暴雪就像我冰冻的心!您知道的,作为您最得力的下属,我就像冬季时常会刮起的大风一样时时刻刻准备着希望能为您做些——” 第77章 玛希大娘率领的种植1组,并没有发现这些新型杂交种子有什么特殊。 但她们对女巫小姐的信任报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再加上贝亚特的指导和无限量生长药剂的供应,1组很快成功培育了维加给予她们的四样种子。 在此期间,在夜校取得突出成绩的种植3组、5组、8组也纷纷获得了种子“升级”。 大棚里,一块块农田种植上了新型作物,包括但不限于杂交鬼麦、杂交火菇、杂交大蒜等等。 在新联城新型社区渐渐普及中,这些杂交作物也悄无声息登上了社区食堂对餐桌。 社区食堂在每一个社区里都配有一个,每个魔法日开午、晚两餐,价格低廉,环境干净,仅限新联人进入。 领民们每每下班,就可以直奔社区食堂,花上一点小钱,获得一桌热气腾腾的、令人非常满足的美食,并且不需要刷碗。 领民们不太清楚自己吃下新食物有什么伟大的意义,他们只知道这些美味至极的食物全部来自于女巫小姐的菜谱。 柔软的鬼麦面包,鲜浓的火菇鸡肉汤,更有蒜香奶酪炖鸭腿、牛肉甜菜沙拉、豌豆煎羊排等等他们闻所未闻的餐食。 “感恩女巫小姐!”领民们发出和曾经农场的各位如出一辙的感叹,“我从未吃到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天呐!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新联城的!我要在新联奋斗至死!” “为了美食!” “为了自由!” “为了女巫小姐!!” 很快,四十几个魔法日过去了,冬季逐渐接近尾声。 在雪快要消散的某天,新联城外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马车颠簸,摘掉佩剑的平民士兵们冻的瑟瑟发抖,一个挨一个挤在一起。 虽然春季即将来临,可温度依旧冰冷。 而在这辆马车的前方,则是一辆温暖的、燃烧着火炉的魔法马车。 两间卧室的车内只有克里斯一个人,他目前正带领挑选出的人按照彭拜大公的命令,隐秘地前往新联城。 此时已经距离彭拜大公秘密发出征召令过去了一个多魔法月,在谁也没有察觉的时候,南部所有贵族们已经完成了各自的出战准备。 就在昨日,大公爵召见了他,命令他带着自己挑选出的士兵赶往新联城。 这次克里斯主要有两个任务,一是想办法将“地精们即将叛乱”的证据放进新联城里去,之后立刻将消息传给夜晚时分抵达新联城外的一支先头军队。 由于担心被地精们发现,这支彭拜军队会进行缓慢行军,在夜晚降临前不会太过靠近新联城。 等到夜幕包裹大地之后,他们才会借着魔法伪装隐秘前进,驻扎在新联城外不远的地方,确保第一时间冲到城下和地精爆发冲突。 这支先头军的人选全是克里斯精心挑选的精英,里面一部分是巫师,另一部分是平民士兵。 他的第二个任务是混进城里观察地精士兵们的防守力量,如果地精士兵不多,他就会在放完证据后立刻假装无意撞破这一幕,朝天空发射信号,和城外的军队里应外合,直接将这件事闹大座实,给予彭拜大公发起全面进攻的理由。 如果地精士兵们的防守力量很强,那么他就会秘密撤退,和城外的军队先行汇合,之后再以“有新联领民举报地精叛乱”为由,连夜逼迫地精们打开城门。 地精不同意,冲突就在所难免。之后他同样会发射金色竖琴,通知大公爵的主力军即刻发起进攻。 之所以彭拜让自己的总指挥深入敌方,是因为城里必须得有人活着逃出来,这样彭拜才有明确的理由。 而他的总指挥是他之下魔力最强的一个巫师,除非高级巫师亲至,否则没有谁能阻挡克里斯,地精也不行。 按理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任务,表示出了大公爵对自己相当深的信任,但是克里斯脸上的表情非常阴郁。 因为就在不久前,他偷偷从军营回到家,终于发现了长久以来的秘密——彭拜竟然一直威胁他的妻子! 那个恶心的家伙居然用高级魔法蛊惑他的妻子!之后有事没事就将他调走,趁机会闯进他家将他妻子带走! 克里斯和妻子青梅竹马,虽然贵族圈一直都有淫靡的传说,但他一直对他的妻子非常忠诚,这源于十几年来未曾变过的爱意。 他同样坚信他的妻子也是如此,所以那一刻他出离的愤怒了,这种愤怒很快演变成了对彭拜的恨意。 这也导致克里斯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一道披着纱巾的身影,一直藏在阴影中注视着这一切。 那晚之后,克里斯忍着快被撕裂的心和妻子进行了一次漫长的谈话,他才知道妻子痛苦无比,甚至几次想到了死亡。 克里斯好好安慰了受伤的妻子,拿出了家里所有的财产和药剂,两人商量过后,他以养病为由直接送带着财产的妻子回了她的母家。 好在战争在即,彭拜也顾不上那么多。 紧接着,克里斯就踏上了去新联的路。 他现在无法反抗大公,大公甚至不需要动动手指,只用一个眼神,就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替大公杀掉他所有的家人。 他必须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复仇的机会。 可克里斯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将这个机会帮他搭建好了。 维加坐在政务厅办公屋里,仔仔细细看着手里的信。 信纳西娅送过来的,信中详细说明了校长拿到的情报。 结尾写着一句话:[准备好了吗?] 维加缓缓一笑,当然。 换句话说,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她召集了政务厅所有人员,包括军营的伦农,刚刚建立警署的负责人昆,秘密下达了两个命令。 很快,全新联上下都收到了一条警示:请小心来自贵族的间谍,有人正对我们努力创造的家园虎视眈眈。如碰上行为古怪者,请隐秘上报,如成功抓获贵族的手下,将奖励上报者10银币。 维加这么长时间对领民们进行的思想政治教育在此时终于见到了成效。 “贵族”两个字眼一出,全新联的人双眼都在冒火。 他们这段时间看表演时、在夜校里学习时积累的恨意仿佛找到了宣泄的闸口,一股脑全部喷涌而出。 曾经他们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背后就是新联政务厅,街道上到处都是会保护他们的地精士兵以及第一军的士兵们,并且那位伟大的女巫小姐永远悬浮在城市上空。 只要有她在,领民们永远都觉得任何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 一时间,街道上走路的人们,工厂里工作的人们,甚至连孤儿院里吃的饱饱的孩子们全都化身成了机敏的猎人,不停嗅着那些外来人员。 很快,夕阳西下,薄薄的红云弥漫大半个天空。 克里斯带着人终于抵达了新联城,为了隐藏身份,他的马车都是最普通的,没有任何身份标识,更没有彭拜大公的金色竖琴纹章。 连他自己都换了一身普普通通的棉布衣服,只是内里还穿着昂贵的水貂绒。 刚靠近城门时,克里斯就解除了马车内的魔法,把自己伪装成独自一人的游商。 这样他就可以和后面车的平民士兵们兵分两路。 他很顺利的进入了。 然而,当撩开车窗上的挡布时,克里斯震惊了。 地上是平整干净的泥灰色大路,和南部里坑坑洼洼的土路完全不同。 一幢幢造型精致的独栋小楼外是漂亮的花园,篆刻着防寒魔法的玻璃将花园打造成了合适植物生长的温室,就算外面天寒地冻,这些小楼里也依旧有漂亮的颜色延伸出来。 似乎还不止如此。 克里斯亲眼见到一幢小楼里零零散散走进去了三十几个不同的人,这些人看起来互相并不认识,但大家却全挤进了一幢只有二层的小楼,这……是要去干什么? 他不明白,移开了目光,很快又被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吸引了。 和外界只有贵族才配骑的昂贵自行车不同,新联城内几乎人人都拥有一辆。 冷风呼啸,这些平民居然还戴满了厚实的帽子手套,身上的大衣和斗篷也都又新又干净。 家家户户上都挂着散发着亮光的新联纹章,即使黑夜已经降临,但路面上依旧被照的通亮。 没有平民会摔倒,更没有平民冻死在角落或街口。 克里斯越来越疑惑,新联的平民似乎……过的都非常好?为什么?难道地精们没有向他们收税么? 而且地精士兵的数量也非常多,这些小矮怪在巡逻时,平民们不仅不会害怕,还会笑着和这些长相怪异的东西打招呼。 他抱着满肚子疑问找了家旅馆住下,为了隐瞒身份,他选的是最便宜的。这里大多住着往来的行商,拍桌声、喝酒声吵得要死。 但好处是他和带来的愚蠢的平民士兵们交流不会被人察觉。 很快,这些从南部来的间谍们全都散开了,哪里偏僻他们就朝哪里拐。 克里斯很快就路过了政务厅,明亮的厅里似乎有人在走动。他惊讶地发现不少平民堂而皇之走进去,然后靠着墙壁坐在空置的长椅上。 搞什么东西?不是地精在统治么?这里怎么变成了平民们的游乐场了?他们就像蟑螂,哪里都能去,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他继续朝更偏的方向赶,只需要找到一处没什么人住的地方,然后将准备好的道具塞进去,之后装模作样意外撞破就行了。 第78章 “副指挥,是不是传信蜡烛出了什么问题?” 城外,望着只吐出一半的信纸,彭拜军的巫师有些疑惑。 “不应该啊,”副指挥附身去看幽绿的烛火,“这可是彭拜大人亲手交给我们的,“难道是总指挥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这话一落地,周围的巫师们面面相觑。 会出什么问题?那可是克里斯大人,是公爵大人下最强大的中级巫师,远比索耶还要强大。 除非遇到和公爵大人一样的高级巫师,否则克里斯不可能出任何问题。 就算碰上地精的军队,也有能够独自逃跑的能力。 但现在,他们就在离新联城不远的树林里藏着,城里一点动静都还没有,安安稳稳的,克里斯大人一定没有任何意外。 唯一的可能就是蜡烛出了什么问题。 “副指挥,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通知公爵大人?” 副指挥上下看着一半信纸思考了一下,“先等一等,等克里斯大人出来或者发信号,反正这张纸我们还可以再写一张,只要克里斯大人出来了,我们的证据才算有。” 而且只有一半的信,他们根本不知道克里斯将东西藏在哪里了。这种时候报告公爵,会让彭拜大人觉得他们是一群什么也干不成的废物的。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很快,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队人影。 副指挥立刻示意所有人警戒,对方立即停下脚步。 双方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副指挥给自己上了视野放大,只看见那并不是克里斯,而是二三十个衣着统一的人,其中有男有女,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把造型奇怪的……棍子? 彭拜军身上有伪装魔法,不是走到他们脸上没有人能够发现。所以副指挥没动,而是打算看看这十来个人究竟要干什么。 下一刻,对方举起了手中的奇怪木棍,方向直指副指挥脑门。 彭拜军虽有巫师都怔住了,他们被发现了?!什么时候?! 副指挥反应相当快,魔杖一举,“敌袭!风——” “砰砰砰!” 火光比风刃更快,副指挥原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在转瞬即逝的火光之后,一连串如雷鸣般的巨响瞬间在他耳边炸开! 青烟飘起,他身前几个人猛的向后一仰,腹部、胸口霎时爆出一团血花! 但是他射出去的风刃却被一道无形的防护罩挡了下来! 这仅仅眨眼间就发生的事,队伍里的其他巫师连魔咒都还没来得及念出来,他身侧巫师的血已经崩到他脸上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下来,那到底是什么?! “敌袭!反击!”副指挥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句话,紧接着,彭拜军内的巫师们慌乱举起魔杖,一边向对面射出咒语,一边拼命命令手下的士兵们发起冲锋。 喊杀声、魔力爆裂声将一切推向高潮。 然而却没有任何咒语能够伤到对面的十个人,似乎那道防护罩仅凭一己之力就将所有巫师的攻击统统挡了下来。 “投掷队准备!扔!”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突然传出一声大喊。 彭拜军的士兵们还在冲锋的路上,就看见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丢到了彭拜军后方,距离副指挥只有几步远。 月光昏暗,没人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时,上面的引线就已经被点燃了。 极其强烈的不好的预感瞬间吞没了彭拜军巫师们的心脏,所有巫师下意识举起魔杖用防护罩罩住自己。 下一刻,那些黑色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炸了。 维加有事没事就会藏进科索山脉,在连绵的大山偷偷研制火药。 这是第一次运用在实践上,为了达成实验目的,她将所有产量全部塞进了几张羊皮里。 并且最外层的羊皮还浸泡过硫火,变得极易燃烧。 最后效果喜人。 爆炸如海啸,倏地吞噬了周遭一切生物,防护罩受到冲击,爆裂的高温烤打着巫师们的魔法,让那些保护变得摇摇欲坠。 甚至惊动了新联城里的领民,大家无措地望向外面滚滚浓烟。 地精士兵穿行其中,和领民们大声解释着,第一军的战士们也努力维护城内稳定。 城外战场,昆和警署人员悄悄摸到外围,按照女巫小姐的吩咐举起魔法左轮,朝着那些拼命抵抗爆炸的防护罩扣下扳机。 凤凰的魔力轻而易举撕碎了仅剩的防护,巫师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安静的大地上。 半空中,第一亲眼目睹新武器威力的贝亚特完全呆住了。 这是第一次,她见到居然有非魔力之外的东西能感动魔法塑造出的罩子。要明白那可是魔法,按照贵族的话说,那是“来自神明的亲吻”,是绝对不可凌驾于上的力量。 但现在……女巫小姐自己制造的武器,竟然能被平民使用,甚至彻底震裂魔力保护罩。 平民,竟然能够杀死巫师。 贝亚特心脏狂乱地跳动起来,不止是她,政务厅所有同伴,伦农和新联第一军的士兵,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都显示出了狂喜和激动。 “真的行……真的能行……”射击队、投掷队的平民士兵浑身颤抖,这么久的训练已经让他们形成了服从命令的本能,但眼前的一切依旧让他们的血都沸腾了。 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肢的确吓人,几个第一军士兵还直接吐了出来。 可没有人后退,胸腔里的恨意在这一刻足够掩盖住恶心的反应。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半空的那道身影,黑发张扬,女巫小姐的脸冷静漠然。 “威力还是不够呢,”然而维加思考的却是另一件事,“是我提纯做的还不够好吗?但魔法左轮真的很不错,就是射击距离还是太短了些,是该将步枪也提上日程了。” 她命令所有人只允许使用魔法护住第一军的士兵们,绝对不允许使用魔法攻击。目的就是为了测试两种热武器的威力和使用情况。 现在看来,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 枪口对准的方向,皆是真理。 另一边,向着射击队发起冲锋的平民士兵们也像割麦子似的倒下,后面的人越来越恐惧。直至巫师指挥被火光吞噬,仅剩的几排也跟着吓破了胆,一把扔掉了手里的长剑,掉头疯了似的向四面八方跑。 但是战场之上,逃亡并没有那么简单。 怜悯、善良和同情是不能带到战场的,当你拿起武器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最后,新联只用了不到十五个魔法分,就全歼了这一队彭拜军。 人数不多,这只是彭拜派到前面来接应克里斯的军队,大概只有两三百人。其中似乎还有个地位很高的家伙,维加留下了他的衣物,打算直接封起来,派人和说明报告一起送到翡翠城去。 送去给英格索尔大帝告状。 被偷袭了不是小事,维加就是要让英格索尔有话说不出,不给彭拜任何出兵的理由。 “去找找有没有还活着的巫师,”女巫小姐降落在地,“全部干掉。” “是!” 这一夜,是新联第一军首次直面战场的一夜,但并不是他们首次直面血腥的一夜。 谁没见过几个死人呢?从小到大,自己家,邻居家,亲戚朋友家,死的平民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很多士兵对死亡没有那么敏感,也不觉得有什么心里不舒服的地方。 但他们没感觉到不舒服,可有人却坐不住了。 尼西比斯河旁的竖琴城堡里,已经召集大军的彭拜忽然收到了一份急报,是负责监视前线情况的观察兵。 这位观察兵跌跌撞撞冲进会议室,“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大人,糟糕了!前线出事了!” “出事?”彭拜不紧不慢看了他一眼,“出什么事了?克里斯被抓了?” “不不不!”观察兵手无足措,“前线打起来了!” “什么?”彭拜扭头看了眼桌面上的传信蜡烛,什么也没有,按照命令,克里斯和新联外的军队汇合后,会在进攻前给他送一封信告知情况。 如果失败了,还会向天发射金色竖琴,届时他就有理由出兵新联“营救”自己的人。 “那克里斯发出信号了么?”彭拜皱着眉头又问。 观察兵疯狂摇头,“没有!大人!没有金色竖琴,也没有任何前兆,新联城外直接爆发了战争!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方向突然火光冲天,还有很大的爆炸声!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彭拜摆摆手,“你慌什么?慢慢说。” “是!”观察兵跪在地上,尾音带着微微颤抖,“但是那声音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就低了下去。当我往回赶时,那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没声音了?”彭拜终于起身,忍不住再次确认,“还没有竖琴通知么?” 观察员颤颤巍巍抬头看了公爵大人大眼,接着又迅速低下头去,“报、报告大人,没……没有……” 彭拜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有几百人在那边,算上克里斯,有七八个巫师,总不可能连一个人都腾不出手吧? 他拧眉思索了一会,扭头命令,“派两个人潜入新联城附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维加加大了巡逻力度,她在城门旁的围墙上竖起了两个巨大的魔法灯,充盈的魔力照亮了城外数千米的区域,没有任何生物能在灯光照射下隐藏身形。 接着,地精们携带着她写好的信,带着彭拜军副指挥的遗物迅速赶往翡翠城。 第79章 珍妮丝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 不,应该说,女巫茶话会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 在确认彭拜就是下一个后,没过几个魔法日,维加林就向她们诉说了一个让人嗔目结舌的计划。 珍妮丝从来不知道,有人居然胆大到这种程度。 “信息差,这场战争打的就是信息差。”第二次女巫茶话会时,维加扫过每个人,“假如彭拜真的忍不住向新联动手,那么瓦尔特一定忍不住入场。但如果在这种时候我们能够成功挑唆起这两个人之间的仇恨,他们结盟的景象就不会出现,甚至还有可能彻底反目成仇。” “但是,”纳西娅提出质疑,“吉利金一共就只有两位大公爵,他们像是英格索尔的左右手臂。如果英格索尔出面,仅凭一个婚后乱情和私生子,恐怕无法让这两个人彻底站到对立面去。” “就这一个筹码当然不够,”维加两手交握,眉眼弯弯,“但如果再加上一个心腹背叛呢?” 女巫们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私生子只会挑起瓦尔特一方的仇恨值,”维加抬手轻轻摩挲着桌面,“如果彭拜为了大局退让,那么瓦尔特一定没有办法继续发难。但是,要是在这时发生了一件足以挑起彭拜之怒的事情呢?校长,” 她转向披着纱巾的夫人,“我记得您说过,彭拜军总指挥的妻子,是被彭拜的魔法蛊惑,然后经常被带出去夜夜笙歌是吗?” “是的,”校长点点头,“我手里已经掌握了证据,已经准备在合适的时机透露给那位总指挥了,我有把握,他对妻子爱一定会导致他成为那把刺向彭拜的刀。” “就是这样。”维加打了个响指,眼底划过璀璨的流星,“这位总指挥大人就是彭拜彻底和瓦尔特反目的钥匙。” 纳西娅和珍妮丝似乎反应过来了,看向维加的表情难以置信。 珍妮丝:“你……你难道是想……把克里斯伪装成瓦尔特的人??” 纳西娅摇摇头,“这根本不可能,克里斯家族忠诚于彭拜家族已经两代人,他是彭拜最信任的指挥官。我们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这种伪装,没有任何魔法能够做到。” 维加扫过两人,阴测测一笑,“那如果,克里斯认为自己已经明确的倒向了瓦尔特,并且以瓦尔特下属这一身份,向彭拜挥刀呢?” 一句话,女巫们齐齐愣住了。 她们全被维加语调中隐藏的勾心斗角震懵了。 这种方式真的能行?她们真的能够做到? 可不得不承认,每一位女巫都对此狠狠动心了。 她们经过无数次推演和模拟,敲定了最终计划。 而现在,巨大的命运齿轮已经开始转动,珍妮丝即将开始施行计划中的第一环。 当初东部之战后,索耶的哈兰城有不少人逃了出来。 她挑选的这一位就是其中一个。 之后由艾维斯出面,利用黑魔法控制了这个人的灵魂,将她们准备好的“记忆”塞了进去。 现在,是她表演的时刻了。 很快会议室的门被大力推开,大公爵满脸郁气地走了进来。 “珍妮丝,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好的理由,我会让你后悔你出生到现在经历的一切。” “大人,”金发的女人漠然注视着他,声音仿佛冬季的湖面,“您最珍爱的女儿并不是您的亲生孩子。” 跟着进来的管家抖了一下,立即在外面“砰”一下关上了门。 瓦尔特的脚步瞬间停住,“你说——什么?” “大人,”珍妮丝不卑不亢,金色的眼睛如同烈阳,“我说,您最宠爱的小女儿沙琳瓦尔特,并不是——” “倏!砰!” 珍妮丝背部狠狠撞到墙上,石砖块被砸出一个坑,噼里啪啦的碎石子和灰尘一起掉落在地上,闻声赶到的公爵府邸的守卫兵全被管家拦了下来。 瓦尔特站在原地没有动,珍妮丝的脖子却被扭成了一个恐怖且危险的弧度。 “珍妮,我给你机会进入审判庭工作,不是为了让你在某天昏了头了想要去死的!” “大……”珍妮猛地吐出一口血,身体却平静的没有挣扎,她被吊在半空上,一字一顿地说,“这是……真的……我带、带来了证人和证物,是——” 瓦尔特眉头拧的更紧,珍妮感觉她的脖子下一秒就要断掉,但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退缩。 每个平民巫师意外觉醒,都要立即进入魔法学院接受教学。 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些孩子就被不被允许回家了。 他们会接受长年累月的思想改造和知识灌输,很多平民巫师毕业之后都会一改往日的性格,变得仇视厌恶平民这个群体。 但总有人不太一样。 总有人还记挂着幼年时拼命护住她的一方小小天地,总有人还明白自己的身份,对她身份相同的可怜人抱有善意。 “——是彭拜……”珍妮丝拔高声音,“沙、沙琳的父亲就是彭拜大公!” 瓦尔特的脸,青了。 那一夜,古帕斯郡爆发了最恐怖的危机。 高级巫师——大公爵先生魔力暴动了。 浩瀚的天空结了冰,大地龟裂,贵族们恐惧地不停施展复原魔法。 一声又一声惊雷咆哮地翻滚在天空的冰层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瓦尔特夫人从房间里走出来,随即立刻被一股巨力拍在天花板上。 惊慌失措与愤怒之时,她看见了下方扭曲的丈夫。 “沙琳,是谁的孩子?” - 亚拿郡。 谢里登斜靠在墙壁上发出鼾声,艾维斯站在窗口前眺望新联的方向。 “第一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彭拜的先头军被全歼,珍妮那边应该也已经开始了?” “是的。”纳西娅坐在方桌前,桌面上涌动着如银河般的细线。 她拿出了一套卡牌放在银河中心点的位置,无数张卡牌慢慢悬浮于半空。 纳西娅随便取出两张,放在特定的位置上,翻开。 第一张是剑刺向黑熊牌,第二张是倒置的阴云牌/ “珍妮会受到严重伤害,但结果是朝她所希望的方向前进的。” 纳西娅的魔力无法支撑她占卜出瓦尔特的结局,但珍妮丝的她可以。 阴云倒回,细弱的阳光终将刺破天穹。 “两大公爵,如果合军进行围剿,就算赔上一百个新联加亚拿都没用,”艾维斯把玩着手中猩红的花瓣,慢慢笑了一下,“但现在,可惜了,这两个人要开始狗咬狗了。谢里登,” 角落里的骑士“刷”一下睁开眼睛,“大人。” 艾维斯:“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是!” 红衣骑士从窗户翻了出去,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南部,和校长汇合。 等彭拜带着大军和东部正式在尼西比斯河附近开战后。他们会秘密找到南部彭拜大本营里的几个关键粮草押运人。 如果能解决更好,如果无法解决,制造一些混乱也可以。 彭拜的粮草运输线出了问题,前线一定会受到影响。 到时候如果瓦尔特也愿意来找些麻烦就更好了,南部会越来越乱。 “事情会如您所愿的,大人。”纳西娅再次翻开一张牌,狼群与狼王牌。 这张牌代表了永无止境的冲突,无法绕过的罪孽,并不安全的统治和被众狼环伺的危机。 “看似狼群拥有相同的目标,但狼王并不只有一只。” 优雅的太太没有停,她从牌里取出最后一张,放在整个牌阵的最上角,这里的位置代表了整个局势最后的走向。 “翻开,“艾维斯站在她身后,“看看东南战争最后会怎么样?” 纳西娅依言照做,牌面之上,是一只展翅腾飞的蝴蝶。 年轻的伯爵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后,他才声音低缓,“和我想的一样。” 毕竟那样胆大的计划,他是绝对不可短时间就想出来的。 林当时用了多久?两个魔法日?还是三个? 她究竟还有多少手段? 银灰色的瞳孔慢慢闭上,艾维斯低声问起了另一件事,“召集矿工和工匠进行的怎么样了?” “已经召集了207人,”纳西娅立刻回答,“包含木工、石匠、泥工匠,还有和新联工匠们学习过的那些人,采矿工等等,亚拿领域的已经全部集结完毕。” “立刻送到新联去,”艾维斯低声道,“战争一旦开始,后方的建造非常重要,新联人少,她会需要这些人的。” “是!” 艾维斯推测的没有错,新联的确在加大生产。 维加在半个魔法月之前就停了其他所有产出,整个科索镇全部都在为军工厂拼命。 无数铜铁矿被秘密拉至科索山脉下方,在由大型传送阵分三次转换转移至军工厂内部。 每个落点都被严格监控着,保证军工厂的绝对安全。 因为现在不仅是魔法左轮需要生产,军工厂加入了一样新产品。 在上次炼金术士们的火爆炸实验过后没多久,他们就成功制造出了第一架大口径火炮。 当然,他们并不是真的造出了维加熟知的那种火炮,炼金术士只是因为即将爆发的战争,压力之下制造出了魔法左轮的放大版,大概放大了二十五倍左右,并且稍微修改了一下发射方式。 过于巨大的身型令魔法大炮很难轻易移动。就算是魔法,除了维加的魔力以外,也没有哪个巫师能凭一己之力把大炮挪走。 第80章 克里斯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直接睁开眼睛。 他昏迷前的记忆还清晰停留在脑海中,那位神秘的高级巫师让他无比忌惮。 所以他用耳朵倾听外界的声音,并试图调动体内的魔力。 但第二件令他恐惧的事发生了,他完全无法感受到自己的魔力了! 克里斯猛然睁开眼睛,在手腕上发现了一个沉重的金属镣铐。 镣铐平平无奇,是每个监狱都会使用的。 唯一不同的是,他手腕上这副上篆刻着一道奇怪的纹路。 克里斯彻底懵了,“这究竟是什么?” 远在科索山中青蛙先生咂咂嘴巴,身上逐渐冒出一层浅淡的绿光。 它蹦蹦跳跳地跑到一支刚缴获来的传信蜡烛前,展开信纸,将自己的爪爪按了上去,然后叼着将信塞进烛火中。 这是女巫小姐和它约定好的暗号,如果它感受到了那位俘虏醒了,就通知一下维加。 很快,监狱门被打开,一袭黑袍的女巫大步走了进来。 “看来你很喜欢我们的新礼物。” 克里斯满脸惊惧,镣铐被他晃的“哗啦哗啦”响,“这是什么?” 维加尾音上扬,“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这是抑魔镣铐。” 克里斯愣住了,他虽然生活在南部,但也听说过其他领地的大事。 抑魔镣铐,这是不久之前北部古帕斯郡的瓦尔特大公搞出来的小玩意儿。 听说,是为了关押一位犯了大罪的女巫。但没过多久,那位女巫就在一场火灾中死亡了。 抑制了魔力的她和平民一样,逃不开任何灾难。 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手上?明明他现在在东部,而不是北部。 难道……新联的背后,竟然有瓦尔特的影子?! “你……”克里斯忍不住后退一步,“你是高级巫师?” “我家主人希望我能和您谈一谈,”监狱外的女巫避开了这个问题,她声音平淡,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礼貌,“他说您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人不该和城外那些废物一样死去。” 越避开,越容易让人信服。 克里斯心底一“咯噔“,“城外……那些士兵……” 维加面不改色点头,“是的,彭拜的先头军被我们全部歼灭了。彭拜不该做动手的第一个,但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克里斯强作镇定,但尾音的微微颤抖已经暴露了他的震惊。 真的是高级巫师……还是有能力能和彭拜大公对峙的势力……难道真的是……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维加望着他微笑,笑容里满含深意,“我以为您已经猜出来了?这片大陆,还有谁有能力和彭拜对抗呢?” 克里斯是一位合格的贵族,还是世世代代忠于彭拜家族的人。他读过很多书,和彭拜大公一起出席过很多高贵的场合,也见识过一些溪地国家与吉利金的战争。 如果换做普通巫师,不一定知道这么多,更不一定会信中间有瓦尔特的影子。 简直莫名其妙。 但瓦尔特知道很多上流社会的事,更知道仅仅几个魔法月的冬季里,新联搜刮了多少金币—— 那是一个连彭拜大公都无法忍住的数字。 他当时就信了。 因为无论是抑魔镣铐还是高级巫师,都无法作假。 仅凭一群常年生活在地底的小矮怪,是绝对不可能搞出这么大阵仗的。 所以这一定是另一位大公爵的做的。 克里斯一颗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先生,”维加走近铁制栏杆,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藏了整个深渊。 她长久注视着克里斯,声音蛊惑,“我家主人说,经过你们俩个几次接触,他非常欣赏您身上的智慧与天赋。所以他只留下了您一个人,但是他手下不养闲人——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监狱内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无论是“不听话就会死”的威胁,还是钻心刺骨的恨意都催动着克里斯的神经。 他明白,这是神主赐予他的机会,向彭拜复仇的机会。 很久之后,这位指挥官才一步一步走到栏杆前。 他的脸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但一双眼睛却阴的吓人。 “瓦尔特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 彭拜派出去的几波观察兵都狼狈退了回来。 因为新联的警戒线已经彻底拉开了,一整夜都没让他们找到防守薄弱的死角。 再加上魔力充裕的那两盏巨大的魔法大灯,别说平民士兵了,就连契约者巫师召唤的动物也进不去。 天上地下,根本毫无松懈。 所以这些人自然也没办法知道那队先头兵究竟出了什么事,深入城中的克里斯又怎么样了。 “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彭拜简直无法理解,“你们进不去,难道里面没有出来的人么??外面开打了,里面那些行商难道不往外跑吗?你们随便抓住一个问问不就行了?!” 一群人这才如梦初醒,但彭拜却把他们全部叫了回来。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这些蠢货浪费了他一夜的时间和先机。 那还拖延个什么? 双方已经撕破脸了。 彭拜挥挥手,“去,通知下面所有人,分批出发,横渡尼西比斯河后沿着东西北三个方向包围新联城!谁掉队谁就自己把自己埋起来吧!我要在三天之内拿下新联城!” 公爵的命令让浩大的军队动了起来,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铺满大地的蚂蚁,在辽阔的城外集结出发。 队伍最前方是负责领队的各个巫师队长,绣印着金色竖琴的斗篷犹如鲜明的旗帜,为后方愚蠢的平民士兵和奴隶指引方向。 大公爵的领地浩瀚广阔,征集的士兵数量是索耶军的几倍。其中每一个平民士兵腰间都挂着黑灰色的长剑,虽然是用劣质生铁打造的剑,但好几千把长剑依旧在浩浩荡荡的脚步声中展现出一往无前的气势来。 沿途所有旅人、野兽、飞鸟全都躲进了洞穴或树杈,生物们都在避开彭拜军的锋芒。 作为最高将领,彭拜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呼了出来。 他认为自己可以在一个魔法周内就可以拿下新联城。 之前他和下属们大概总结了一下索耶的失败,彭拜认为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索耶的下属和他本人实在是太弱了。 中级巫师永远都是神座以下的垃圾,和平民们比,也只能算是质量好一点的垃圾罢了。 他光是下属,就拥有四五名和索耶魔力不相上下的,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地精? 更何况还有他本身。 高级巫师只是站在那里,就没有一只地精能够活着靠近。 彭拜昂了昂脑袋,意气风发地夹了一下马腹。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凶戾无比的嘶鸣。 刚刚还明媚的天空仿佛瞬间被漆黑的薄纱罩住了,遥远的天际彼岸,一辆燃烧着熊熊黑火的马车狂啸地冲了过来! 军队中所有的马匹都不安地踏着地面,平民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时,黑火马车“哐“一下砸在地面。 彭拜眉头一皱,手一抬,无形的透明薄膜倏然张开,将数千人的军队牢牢罩在里面,没让任何一个人被对方的冲击崩到。 双鹰徽章在黑火马车上散发出冰冷的光,下一刻,彭拜看见了瓦尔特阴沉着脸,托着他妻子的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可怜的女人脖颈已经扭成了骇人的弧度,白嫩的皮肤上一片青紫。 她只剩微弱呼吸。 “怎么?”彭拜面不改色,甚至还淡定地开着玩笑,“□□先生有心情带夫人来南部散步?不过得稍微等等我,我现在有点急事,恐怕无法友好地招待两位。” □□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看着彭拜冷笑,随后伸长另一只手。 那只手上握着一根细条魔杖,随着杖间挥舞,无数道火墙平地而起。 这些火墙和中级巫师山羊施放出的完全不一样,每一道墙都至少有四层楼那么高,独栋小楼那么宽,爆裂的黑烟遮天蔽日。 只要沾到一点,就会瞬间被点燃。 魔力不够的巫师,根本无法熄灭火焰。 这是一道死亡牢笼,瓦尔特想葬送一整个彭拜军。 彭拜高举沉重的金属魔杖,狂风化成巨型飞鸟,庞大的翅膀轻轻一扇,便将大火卷起至暴风之中。 他大吼,“你疯了?!你知道我出现在这是谁下的命令么!你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和我动手?!瓦尔特!女人把你的脑子搅烂了么!”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手腕一翻,风卷着火焰的中心忽然被引爆。 距离的爆炸冲击波如同倒下的大山,就算彭拜高举魔杖,也无法护住身后大几千个平民。 瞬息之间,军队里一大片士兵、奴隶和马匹全被爆炸席卷,瞬间变为焦炭。 跟随他的巫师在防护罩里瑟瑟发抖,拼了老命抵挡。 彭拜还没渡过尼西比斯河,就已经损失了至少三成以上的兵力。 他彻底怒了,杖间直指对面发疯的公爵,“瓦尔特!这是你自找的!” 那一刹那,□□身后宽广湍急的河流如水龙般冲上天空,随即立刻朝着瓦尔特呼啸而来! 所有巫师全傻了,不要命的向后逃! 无论是风、火还是水,只要被沾到一点就得死,没人会在这种时刻——在两个高级巫师交战的时刻愚蠢地呆在战场中心! 可却有一个巫师没有动。 他是彭拜军的一个小指挥,一个暂时没有通过中级巫师考核的低级巫师。 第81章 “他们俩打起来了!” “到处是火和水!” “所有人都在逃跑——” “——除了一个!” “圣光!我看见了圣光降临!” “漫天遍野全都是!” “火和水消失啦!” “可留下的那个也烧焦了!” 地精们叽叽喳喳,将尼西比斯河对岸发生的事情汇报给新联政务厅的人们听。 这些情报绝大多数都是地底的其他生物们看到的,地精只是转述,所以言语混乱,事情没头没脑。 不过有人依旧从中获得了有用的讯息。 “也就是说,公爵们的确正面对上了,”亚力士思索着,“但刚刚动手,就被一个留下的巫师叫停了?” 韦伯冷静分析,“高级巫师的战斗不是谁都有命插手的,整片大陆,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可是……”伦农感到不解,“那个人不可能会藏在彭拜军队里当一个小小下属啊!彭拜把他当成神主供起来还差不多吧?” 昆咂咂嘴,“难不成是想隐瞒身份,到时候直接灭掉我们?” 所罗门忍不住叹了口长气,“如果他不想让我们活,何必藏在彭拜的队伍里?直接降落在新联不就行了?我认为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他只是在阻止公爵们打起来而已。” 昆挠挠头,“呃……好像还真是这样的,那边现在安安静静了。” “是这样的,”地精国王脸色难看,“因为那个人只说了一个字后就自焚了,烧成了黑炭。不过因为这一插曲,那两位再也没有打起来了。” 贝亚特忍不住询问,“那么,彭拜撤军了吗?” 国王摇摇头,“没有,撤走的人是□□,彭拜在整肃军队,似乎依旧想照着新联前进。” 政务厅内陷入一片沉默,原本女巫小姐的计划完美推进着,剩下的只需要继续红火确保两方鹬蚌相争就可以了。但是…… 贝亚特想到什么,扭头去看主位上的人。 女巫小姐才刚进来,她一直在空中观看天崩地裂的南边。 她一定看见了漫天圣光。 可是……贝亚特没有在女巫小姐脸上看到任何表情。 那双过于黑的瞳孔里什么也没有,昆一时之间都猜不透小姐是怎么想的。 会议厅里渐渐安静下来,每个人都顺着昆的视线望了过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首先是高级巫师的实力,居然已经到了能够驱使尼西比斯这样一条巨大宽广的河流。 那两条龙宛如真正的古老奇迹,一条就能毁灭一座小城。 其次是突然出现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会在一个低级巫师身上睁开眼睛?明明他本人应该远在翡翠城的宫廷中。 还有那笼罩天地的圣光……可以直接湮灭两条龙的圣光…… 直接介入高级巫师的战争,在瞬间消解磅礴的魔力,他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 维加也很想知道,英格索尔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 她没在现场,所以并不清楚具体细节。 但是根据侥幸活下来的地底生物所说,英格索尔降临在了一位低级巫师身上,只说了一个字就结束了公爵们的战争。 在那之后,英格索尔也并没有继续做出什么,而事情的结局是以那位低级巫师突然自焚为结束的。 降临。 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就算再强大的魔法,也不可能能让灵魂飞跃那么遥远的距离,成功钻进另一个人的身体。 塞西莉娅的黑魔法只能做到削弱灵魂,拔出灵魂以达成人体虚弱后的记忆篡改或躲过魔力检测等等目的。 可拔出来的灵魂无法重新塞回去,半死就是半死,塞西莉娅的至理名言就是“凡事皆有代价”。 可英格索尔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而付出自己的半条命吗? 显然不会。 还有那伴随而来的漫天圣光,地底生物们描绘的“纯白色的眼睛”都让整件事向着诡异的方向前进。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英格索尔掌握的根本就不是魔法了。 更像是……“神力”。 但这可能吗? 维加翻开手掌,魔法是她能切实感受到的东西,虽然神奇,但的确基于了一种完整的逻辑体系,是能通过学习和补充获得的某种能力。 所以再强大的巫师她也并不害怕,因为只要还在这套逻辑体系里,就一定存在弱点。 可跨越数千公里,随随便便降临在另一个人身上……这真的还是巫师能够办到的事情吗? 维加揉揉太阳穴。 不可能,就算这个世界破破烂烂bug频出,但至今为止她遇到的所有事都逻辑自洽。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绝对不可能有这样一个跳脱于世界规则的存在出现。 就像水稻田里永远不可能长出苹果树一样, 英格索尔一定也有自己的“根系“,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找到他的根在哪里而已。 想通这一点,维加再次振奋起来。 虽然这次两个公爵没有打的你死我活,没关系,她还有下一个计划。 克里斯还努力着要为“□□”贡献一份力量呢。 况且还获得了重要情报,总的来说,这波不算亏。 除了那位大帝属实有些难办。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士兵报告的声音。 “小姐,”门外的第一军士兵朝屋内众人敬了个军礼,双手递上一封信,“是翡翠城来的。” “谢谢班森。“维加接过后立刻拆开查看,随后她弯起嘴角,又将信递给了下一个人。 所罗门拧起眉,“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维加摆摆手,“虽然彭拜马上带着大军走到新联门口了,但他们还是要脸的。” 信上只有一个内容,即有人举证新联城内有公然颠覆吉利金政权的切实证据,彭拜大公有心替大帝检查地精的忠心,所以才会派出军队。 但没想到闹出了大“乌龙”,所以现在为了各方的友好,大帝决定亲自派人协助彭拜大公深入新联城进行调查。 如果是误会,彭拜会亲自向地精道歉。并且不会再追究城外被歼灭的队伍。 联合调查队会在夜晚前正式抵达。 信上的话语很短,可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大帝不会光明正大支持彭拜的入侵计划,这帮人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吞掉新联。 当然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彭拜军已经快走到新联脸上了,只是转一圈回去,维加都替他觉得不值。 目前唯一让他们忌惮的,是吉利金国除了新联以外,还拥有不少其他邦国,就在远洋外的溪地小国中。 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直接攻打下属邦国,恐怕吉利金会立刻受到这些小国的背叛。 届时的损失可不是一星半点。 更何况地精也不是会束手就擒的种族,瓦尔特的胡闹还清算了三成以上的彭拜军。 “至少女巫小姐的计划帮我们延缓了时间,”韦伯沉声道,“彭拜出师不利,所以才会想出这个办法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昆吸了口气问道,原计划里只有对付彭拜,可没有对付翡翠城来的人啊! “让他们进来。”维加思索了一下,起身下令,“把彭拜放进来,军队拦在外面。让移动剧场和所有演员进入地下,夜校关闭隐藏。第一军第二军全体持续警戒,下发所有热武器,命令投掷队携带炸药包前往城门随时待命。那支魔力大炮,拉出来,伦农亲自去操控。记住,我们的重点在于城外的彭拜军队上,至于翡翠城来的人,暂时不要激怒他们。” “是!” 维加深深呼出一口气,她根本不想这种时候正面对上英格索尔。 还好不是他亲自来,只要是其他人,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也会让全体士兵做好战斗准备,”地精国王冷静说道,“如果今日就是开始,那么地精一族绝不会后退。” 维加向它真诚道谢。 当然,她没有忘记通知一条船上的另一个盟友。 [亲爱的伯爵先生,管理员太太,恐怕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假如战争真的在新联境内爆发了,希望茶话会可以帮忙分担一些压力,是的,我指的就是南部,请让混乱来的更猛烈些吧。] 纳西娅收到信后,立即通知了艾维斯。 艾维斯立刻调动起贵族中的人脉,去查这次大帝派出的人是谁。 如果能搞定这些家伙,新联那边的压力就会骤减。 而纳西娅则立刻动身前往南部,和谢里登与校长汇合。 狐狸司机尽职尽责,只花了不到一个魔法时就抵达了南部。 彼时校长正脚步匆匆从魔法学校的办公屋向外走,望着长廊上迎面而来的纳西娅,她面色一沉,明白事情已经脱离掌控了。 那片圣光,南部当然也能看见。 校长现在仍然呆在学校里,就因为她必须安抚学生和老师们。如果后期因为她的缺席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被查到。 “出事了。”纳西娅压低声音,简短将翡翠城派人前往新联调查的事全盘托出,“我们得确保南部一定会发生些什么才行。” “我明白了。”校长加快脚步,打算快速带着纳西娅离开魔法学校。但两人才刚刚走下阶梯,迎面撞上了一个红头发小女孩。 小女孩左手举着一柄沉重的金属魔杖,右手拽着一个男生的脚踝。 被拖着走的小男孩已经晕过去了,精致昂贵的衣服上全是灰尘,脏兮兮的。 第82章 由于晚上即将到来的联合审查团,新联从上到下都笼罩在一片紧张中。 所有工厂全部停工,商铺关闭,家家户户关起了门,在家里铿锵磨刀,还有不少聪明的人从夜校中学习的知识入手,开始在家烧热油。 一锅接一锅的热油烫的吓人,沾到一点就能撕下一大片皮肤。 他们打不过巫师,但也不是什么都办不到的。 “听说有不少平民士兵,如果他们真的要打我们,我们可以弄死这些人,为女巫小姐分担压力!” “就算是巫师又怎么样?他们只有那么几个人!我们所有人全部扑上去,啃也要啃死一个!” 然而和新联安静的状况不同,科索镇马力全开,所有机器动力全部拉满。 除了保障军工厂的原料以外,女巫小姐还吩咐他们拼命赶制一种造型奇特的玻璃瓶子。 细长的口,胖胖的肚子。 根据女巫小姐所说,这是为了新式武器制造的。 工匠们并不知道什么叫新式武器,他们只知道这些新出厂的玻璃瓶会被统一运往科索山脉内,由地精们将一种充满怪味儿的黑色液体和一种混合粉末一起装进去,最后用长条碎布封口。 至于地精也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但林小姐给它们说明过这种武器的名字。 “燃烧瓶,”维加对着第一军第二军全体士兵说道,“这东西的名字叫做□□,原本没想这么快投入使用的,因为□□不像是魔法左轮一样安全。但时间不等人,也没有敌人愿意给我们准备的机会。所以请注意我接下来的演示,希望大家能在夜晚来临前全部掌握□□安全用法。” 每个士兵都严阵以待,认真倾听观看。 不得不说,□□威力让他们瞠目结舌。 这种用硫火和凤凰火药制作的武器,远比普通的□□破坏力更强。 当巨大的火球升上天空时,士兵们的眼睛都被火焰照的又亮又红。 有了这个,他们就可以缩短和巫师之间的距离了!只要拥有合适的策略,他们也可以干掉那些高高在上的巫师! 维加用魔力封住瓶口,相当于人为增加了一层安全防线。 之后她将大批量□□下发到士兵手中,每个士兵三瓶,就别在腰后,如果需要动手,只要敲碎瓶口就可以。 让维加真正感到欣慰的是,这一个冬季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每个士兵面对着杀伤力巨大的□□都不抗拒,眼底全是破釜沉舟的肃穆和勇气。 没有人借口不来,也没有人退缩,甚至还有不少平民会悄悄赶到政务厅,询问有没有他们能帮上忙的。 家家户户都在为抵挡贵族做着努力,每个新联人都在尝试用自己的方式驱逐豺狼。 “你不用怕,”玛希大娘紧紧攥住贝拉的手,满脸的汗也遮挡不住大娘眼底的凶狠,那是如同母狼碰上狮群时想要护住幼崽的凶狠,“你就好好在我们家呆着,如果有该死的人冲进来,我们就一起朝他们泼热油!没人能把我们从这里赶走!新联城是我们自己的城市!” 杂毛猫面包先生蹲在贝拉脚边,后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格瑞斯和其他演员们奋力加固房间中的窗户和门,只留下面向两条街道的窗缝。 热油、热水她们整整熬了三大锅,几乎占据了三个宿舍。 进屋搬运加固用的木料时,格瑞斯忽然听见床底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戒备地趴下,竟然看见了瑟瑟发抖满脸泪痕的梦娜。 “梦娜夫人?”格瑞斯愣了,连忙把人拽了出来,“您躲在这里干什么?” “会死的……”梦娜抱着膝盖,几乎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如果他们来了……我们一定会死的……我演了那、那么多……那么多场……他们一定会杀死我的……” 格瑞斯定定地看了眼前貌美的夫人一会儿,反手立刻把人又塞了回去。 头重重磕在床角的梦娜呆住了,下意识挣扎,“你、你干什么?!” “夫人还是好好躲在这里吧,”格瑞斯面无表情的脸猛地趴下,直勾勾注视着床下的女人,“如果你被发现,那么外面的豺狼马上就有进攻新联的理由了。其实我想把你打晕,但我力气不够,所以你只能躲在这里。” 梦娜这次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 她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要打晕我?!格瑞斯!是谁辅导你演戏的?!你怎么这样对待你的老师!” “夫人,”格瑞斯一边铺床单一边毫无情绪地说道,“你离开新联之后,还能活么?” 梦娜一怔。 “我活下去的,我的丈夫也活不下去的,这屋子里所有的人离开新联都会死。” 美丽的贵妇看不见格瑞斯的脸,只能看见不断忙碌企图用床单遮盖住床底的半截身体。 “与其亲眼看着那些恶棍混蛋吞下新联再把我们压迫至死,还不如现在就咬他们一口。就算我们失败了被杀掉了,后面也会有更多的新联人站起来反抗的,总会有人好好活下来,只要反抗不停。夫人,我们不怕这时候死掉,但所罗门先生说的对,我们不能死在无用的地方。所以只能请您好好呆在这里,安静一点。” 梦娜僵着身体,看着格瑞斯用厚厚的床单遮住床底缝隙,她周遭立刻暗了下来,仿佛被瓦尔特逼迫交出温马城的那一夜。 那一夜梦娜几乎以为自己彻底完蛋了,未来每一天都会变成悬在头顶的铡刀。 直至她到这里。 最初,她无比厌恶这里的每一处。 但是第一场演出过后,聚光灯下都是欢呼呐喊的人群。 有人在骂她,可立刻也有人会帮她出头,指责那些咒骂的人群,“她只是个演员!这不是她的本意!” 演过几场之后,她甚至渐渐有了名气。 走在路上,会有热情的大娘塞给她一些好吃的,有孩子拉着她的裙摆小心翼翼询问能不能送她一根漂亮的枯草。 路过酒馆会被酒馆老板塞两杯酒,说很喜欢她演的贵族。就连剧场里的这些平民们平时都非常尊敬她,排练时会偷偷学习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被发现了还会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讨好的为她端来一杯暖茶,还会尊称她为“亲爱的梦娜老师”。 虽然梦娜并不像之前过的那样奢靡,但就像那个女无说的那样,这里自由、轻松……甚至,愉悦。 梦娜从来不知道,除了和情人睡觉以外,还有这么多事情可以做,还有这么多人会毫无保留的喜欢她。 如果新联没了…… 她会怎么样? 貌美的贵妇盯着黑漆漆的床单很久很久,忽然,她从里面钻了出来,满头的灰尘吓了格瑞斯一跳。 然而梦娜看都没有看她,径直走到留下缝隙的窗边,脱掉美丽却累赘的长裙,披上个斗篷便翻了出去。 格瑞斯在后面大声喊她也根本不理。 魔法托举着夫人落到地上,骑上自行车超政务厅冲去。 不少人都瞪大眼睛望向那抹身影。 维加听到梦娜的名字时还有些奇怪,她看了看外面,太阳即将落山,距离夜晚没有多久了。 “找我有事?”走进接待厅,维加更加疑惑了,“夫人,您似乎有些狼狈,发生什么事了?您现在应该呆在宿舍,外面不太——” “这个给你,签了它。”梦娜将腰间伸缩袋里一张羊皮卷掏出来甩到桌上。 维加满脑袋问号,但还是把卷轴拿了起来,展开后,她眼睛眨了眨。 “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帮忙。”梦娜眼眶一瞬间变得红彤彤的,但她抽了抽鼻子将情绪压了下去,“但我什、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个。不过我现在拿着这也没什么用,可你应该有用的,对不对?你说过的,你需要人,很多很多人。温马和周边的小镇加在一起,一共有三万多人,你可以用上的对不对?” 一时间,维加真的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梦娜给她的不是别的东西,是哈兰郡曾分出去那三成领土的土地契约书。 □□拿走了这三成领地的所有收益,但为了不被人发现,所以还没来得及让梦娜把领地交出来,这才导致出现了这一幕。 但这位前贵妇思想并没有完全转变过来,维加不知道让梦娜做出这个决定的契机是什么,但似乎美丽的夫人已经对自己转变了态度。 维加:“为什么要给我呢?” 梦娜展开羽毛扇,用魔法扇掉眼底的泪花。贵族刻在骨子里的骄傲让她下意识扬起脖颈,然而声音的颤抖却实在克制不住。 “因为、因为新联需要你,”贵妇一顿一顿地说,“所有人都需要你。没有你就没有新联城了,格瑞斯说、说如果新联没了,他们都会死的。我想……我应该也会。所以,拜托你,千万、千万千万要撑住。我、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维加的眼睛垂了下来。 接待厅里只剩梦娜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太阳一寸寸往下滑,带着沉重的尾巴。 黑夜冷漠张开手,阴影覆盖下,女巫坐在了高背椅上。 “谢谢您的信任,”她执起羽毛笔,在卷轴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抬起头,黑沉沉的瞳孔里犹如装进一整轮月亮,亮的惊人。 “放心,我还在新联就不会消失。” 那一瞬间,梦娜慌乱的一颗心好像一下就安定了下来。 她不在惶恐也不在手无足措了,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有了清晰明确的着陆点—— 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巫。 第83章 冬末的风依然冷硬,但温度比深冬时好了不少。 可即使如此,在这个时节行军,依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平民士兵们大部分都只有普通的布鞋,一入夜,水面上还都会结层薄霜。 这样的天气,没走多久整只脚就会被冻透了。 奴隶更惨,从渡过尼西比斯河后,他们就已经开始东倒西歪了。 毕竟出军之前,这些人都只喝了一碗沙子混黑麦粥。 如果不是巫师队长在前面举着魔杖,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坚持从南部走到东部。 由此可见,彭拜已经急迫到了怎样的地步。 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地精国王望着不远方岩浆般压下来的军队,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今天早上,它已经安排王国的客人们和弱小的地精幼崽去往其他地区避难,地上地下只留下了拿起武器准备战斗的成年地精们。 无数条死亡蠕虫安静盘桓在新联城内,地下更是仿佛铺开了一层红绿相间的巨大菌毯。 不止地精,连受了它们不少好处的地下种族们也穿梭其中,组成了另类的“秘密特工队”。 瓢虫士兵们负责高空投掷,六十只一组,每组携带一个□□,它们精神抖擞、密密麻麻趴在石壁上。 在瓢虫下方,就是一车接一车的□□。 鼹鼠先生们负责地底攻入,它们每一只背上都背了个小小的布包,布包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维加下发的黑火药。 为了安全,先生们还特意用金链子将布包牢牢绑好,不让一粒火药掉到外面。 掘地工蜂们负责场中扰乱,阴森森的尾针上沾满了死亡蠕虫嘴巴中剧毒的粘液,顺着伤口送进人体,就连巫师都扛不住。 地精则背上凤凰大弓,在腰间别上女巫小姐友情赞助的魔法左轮。 卡利负责药剂运输和火力补充,商人大大的眼睛此时都充血了,小短爪无声却急促地挥舞着,一辆又一辆轨道车载着大量治愈药剂从科索山脉而来,这些药剂几乎填满了炼金术士们曾居住的屋子。 “快一点!让药剂运输队再快一点!” 这些彭拜并不知道,他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新联城,嘴角忍不住大大咧开。 就在这时,一辆华贵的纯白色马车从天边行驶而来。 马车上方挂满充满魔力的金色缎带,白马前进时,那些鸾金的颜色如同瀑布,又像汨汨流淌的金河,美轮美奂,华贵至极。 在最后一丝阳光消散之时,散发着微光的马车安安稳稳停在了彭拜面前。 从上面走下来两个人,准确的说,那是两位骑士。 特殊矿石制作的盔甲显得身材魁梧高大,巨剑背在背后,气势恢弘。 “德莱塞文先生!”彭拜亲自下马,和对面为首的骑士握手,“好久不见,没想到居然是您前来参与联合调查,这样我就安心了。“ “您客气了,公爵大人。”德莱塞文没有去看公爵伸出的手,“我们请快点开始吧,王还等着我回去汇报。” 彭拜也不觉得被冒犯,自然收回手,笑着让路。 因为眼前这位骑士拥有一个英格索尔大帝亲自赐予的名号——神圣骑士德莱赛文, 作为全吉利金的骑士之首,伟大的骑士长,德莱赛文代表了人类最高战力,是唯一一个能正面抗衡高级巫师的非巫师者。 大帝将他派过来,意思非常明显。 彭拜笑的更灿烂了,他没忘记和德莱赛文身后的骑士微笑。 这是一位新面孔,大地色的瞳孔,相比其他人更加沉稳俊秀的脸,之前公爵从未见过。想必是今年新选拔上来的。 骑士数量稀少,又深受大帝信任,搞好关系不会错。 如果能获得新骑士的忠心就更好了,那彭拜就可以将人收入麾下。 大军被通知就地停下,这么多人无法直接进入城内。 只有彭拜和他两位巫师下属和骑士们继续前进。 城外,地精国王迎风而立,地精士兵在身后一字排开。 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巫站在城门下方,她头顶的城墙上一根又一根枪管已经在射击队手中瞄准了下方的人。 紧张的气氛迅速漫开,士兵们的掌心都被汗湿透了。 维加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人,声音平静,“来了。” 然而,双方会晤立即开战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甚至堪称和和美美。 彭拜满脸带着笑,就像第一次见到什么重要人物似的做着自我介绍。 “如各位所见,”他头颅高高昂起,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我和这位王最信任的骑士们共同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证明地精的无辜。所以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请快点开始吧。” 地精国王打量着他戴满各类名贵宝石戒指的手,让开了一点路,“欢迎。” 联合调查队慢慢悠悠走进了城门。 维加看见了彭拜趾高气昂的脸和他两位手下,接着是翡翠城来的骑士。 第一个明显是地位尊崇的骑士长,锋利的视线如同一把刀,但并没有落到几乎融入阴影中的维加身上。 而第二个—— 一双无比熟悉的大地色眼眸隔空望了过来,沉静的眼底被明亮的月光塞满,巨剑之下,那人的视线如同八脚巨蛛的丝线,死死缠绕在维加身上,像是要将她彻底勒拽进瞳孔里。 一寸不退,一秒不放。 维加罕见地愣住了。 竟然是他。 是尤安。 “林。”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地精国王走了过来,朝女巫伸手,“走了。” 维加被打断了注意力,再回头时,联合调查团已经走进了新联城内。 尤安没有再回头。 维加爬上死亡蠕虫,不由得感叹,这孩子真的出息了,都混到这地位了! 那位骑士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跟随的,不知道他独自一人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走到这样一个位置。 很显然,城墙上和其他地方政务厅其他人也看清了那名骑士的脸,大家的表情一瞬间都变了。 “所罗门!”韦伯拉住身旁的人,“你看见了吗?那……那是尤安吗?” “应该是,”所罗门没有动,“他居然真的成功了啊。” “太好了!”亚力士压低声音,满脸兴奋,“尤安在的话,调查应该就不会太难了吧?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不过有人并不对此抱有太大希望。 韦伯忧心忡忡,“真的会吗?明显他只是跟班,拿主意的应该是前面那位骑士。而且他刚刚和女巫小姐擦身而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强烈的情绪啊,他真的还把我们当成同伴么?” 贝亚特没有接话,她看了一眼下方的女巫小姐,袖口里的手慢慢攥紧魔杖。 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小姐,如果尤安真的要做什么…… “哥哥……” 贝亚特一愣,扭头看见跑过来的昆。 昆双手撑在城墙上,瞳孔震荡,兴奋无比,“真的是哥哥……” “昆,”韦伯连忙拉住他,“不要惊扰到彭拜或者另一个骑士,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安和我们的关系!” 昆被训了,稍稍冷静了一些,但他还是很激动,“太好了!有哥哥在,这次的联合调查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让我们平安度过的!” 但他的激动并没有引起其他同伴的共鸣,相反,大家都沉默地看着他。 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某种弥漫开来的紧绷,“怎、怎么了?” 所罗门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一句话,“离开之后,尤安再也没有联络过我们,连女巫小姐都没有。或许农场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昆一怔,脸色迅速涨红,“不,我了解昆哥哥,他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无论发生什么!他不可能背叛女巫小姐!就算有人把他的脑子摘掉都不会!” 同伴们没有接话,贝亚特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韦伯宽慰他,其他人从城墙上快速走下去,跟上了联合调查团的脚步。 夜晚的风更大了。 调查团在平整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们并没有具体的目标。只是彭拜想要等待克里斯的出现,他不认为地精们有手段能把他抓住。 更何况地精也没有把克里斯的随身物品交到翡翠城去,它们交的是副指挥的。 这更加让彭拜确认克里斯还活着,如果看到自己,他一定会想办法出现的。 就是这地方…… 公爵极目远眺,一排排工整的独栋小楼分列在新铺就的水泥路上,灰色的墙壁被刷成了各种漂亮的颜色,食堂、商铺、工匠铺等等商业规划细致周到,每个区域都有一个明显的商业圈。 就算周围街道空空,一个人都没有,但仍然能看出平时这里有多么繁荣。 彭拜平时鲜少关注平民们的生活,但走在新联城里,他忽然有一种“这里的人一定生活的很不错”的感觉。 或许他的南部也可以搞一搞?为了自己的生活变好,想必那些平民一定很欢迎增加几条“修路税”、“城镇规划税”以及“新建房屋税”吧? 彭拜还在计算未来能获得的巨大收益,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公爵大人。”是那位年轻骑士,他看过来的目光如有实质,彭拜莫名其妙觉得肩膀一沉。 “请问我们调查的目的地是?”骑士问,“我们已经在街上转了很久了。” 彭拜点点头,“街上的确看不出什么,我们应该召集所有平民,去他们家里搜查,让他们自己说,肯定能抓到的放心吧。对了,就刚刚那个环形广场吧,来——” 第84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做的事,高贵的公爵大人当然也有。 但他知道自己某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所以每一次都异常小心。 这么多年从未失败过。 但是—— “大人大人!求求您放过我吧!”克里斯一改往日的强势,拼命朝彭拜磕头,“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我绝对、绝对会守口如瓶!” 这一刻,彭拜耳鸣了。 他视野内,周围房屋里的每扇窗户都有平民探出该死的头,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地精士兵就在不远的地方,地精国王、女巫、骑士德莱赛文距离他不到三英尺(约90米)远。 天地间所有一切都变得无比安静。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克里斯……不,不对,这绝对不可能是克里斯! “你——”他伸出一根手指,带风的魔力瞬间弹向地上的人,然而在克里斯头身分离前,一柄巨剑猛的从天而降,牢牢插进克里斯身前! 剑身上的光芒拦住了所有魔力,完全透明的风刃瞬间消散! 彭拜怔了怔,扭过头,和走到面前的德莱赛文对视。 “不好意思,公爵大人,我认为应该先把他的话听完。” 彭拜感觉喉咙发干,“不,他根本不是我的手下,他是这帮地精用魔法幻化成的假货!这种人留着只会脏掉大帝的耳朵!” “哎呀哎呀,”维加站在后面,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笑了一下,“我们高贵的公爵大人慌起来了。” “不得不说,”身旁的地精国王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卑鄙。我以为你只是单纯想要利用索耶留下的证据延长我们喘息的时间,没想到你是打算彻底干掉彭拜整个家族。” 这种事无论是谁说出来,彭拜都一定会反驳甚至想尽办法否定。有阻止瓦尔特在前,英格索尔就算信也不可能真的表现出来,但如果这件事是由彭拜亲自认证的“最信任的下属”说出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最重要的是,还是在如此光明正大的场合里说出来。 这等于直接将英格索尔的脸面当众扯下来扔到地上踩了两脚,没有哪个上位者能够容忍。 原本国王做的计划是安排克里斯带着瓦尔特的纹章进行刺杀,但是彭拜高级巫师的强大让这件事变成了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女巫提出了另一种办法。 现在看来,这办法似乎好的有些出奇了。 维加微微颌首,“用彭拜家族换取新联的安稳发展,多么划算的买卖。让我们感谢公爵的善良和慷慨吧,我会在教科书上为公爵大人单开一页的,他值得。” 她话音刚落,彭拜忽然动手了。 这一次他没有搞出地洞天摇的魔咒来,而是把所有重心和力量全部放在一件事上——杀人。 克里斯察觉到了危险,疯狂后退,骑士长挥舞着巨剑,一把拦住发疯的彭拜。 “德莱赛文大人,”彭拜的魔杖在手中舞出残影,但即便如此,他说的话仍然是稳定的,冷静的,“眼前只是地精们搞出的傀儡而已,您不应该用您骄傲的骑士之剑保护这种东西。” 德莱赛文站在克里斯身前,身上明明没有魔力,却如同一座大山,牢牢挡住了所有攻击。 “公爵大人,”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是真是假送到大帝面前检查一下就知道了!除非你现在把我们全部解决掉,否则我是不会让这位先生受到任何伤害的!” 维加第一次看见骑士的战斗方式,实话实说,很像看战斗大片,他们的一招一式都有奇怪的“气”围绕周身。这股气比魔力更加精纯,能有效抗衡各式各样的魔咒,像是某种精神力。 彭拜最终停了下来,街道上重新回归安静。 他看看骑士长,又抬头看后面的克里斯。 维加明白,公爵在权衡利弊,计划着哪一个环节干掉克里斯最容易实现。 不过,如果就这样让他们离开,那她准备的一切可都派不上用场了。 毕竟维加的目标不仅仅是干掉彭拜家族。 南部无论换谁上去,军队仍旧会出动,战争仍会开始。 庞大的南部领地依旧会是大帝手中的一把利刃。 所以,她必须折断这把刀。 女巫轻轻抬手,空气不易察觉地涌动。 克里斯在小步往后退时,脚下一不小心滚进了一颗石子。他脚一崴,身体紧跟着向旁边偏。 中级巫师没有摔倒,但他衣服里突然掉出一个双鹰纹章。 总指挥愣了一下,反应极快地踩住,然后下意识看向彭拜。 背对着他的骑士长没有看见,可正面面对他的彭拜和年轻的骑士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一瞬间,彭拜脑袋里炸了。 克里斯背叛了! 他的总指挥早就背叛去了瓦尔特的阵营! 今日一切都是瓦尔特做的局! 如果仅仅是克里斯和地精们联合,那彭拜并不是特别担心。他可是大公爵,是大帝的左膀右臂,大帝不会轻信一个外人严厉惩治他。 他在中间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但如果是瓦尔特在中间插手,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恶棍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弄死自己! 绝对不能……彭拜气的浑身发抖,眼底霎时暗了下来。 绝对不能让克里斯走出新联城。 无论是他和王后翻云覆雨那么多次,还是他这么多年从各邦国进贡中牟利、在大帝身边构建耳目……任何一件事都会成为他被杀死的理由。 彭拜看了一眼德莱赛文。 之前是因为两个高级巫师搞出的阵仗太大,所以大帝才会插手。 但今日在新联地界,无论闹出多大动静都可以全部推到战争身上,大帝一定不会在这里睁开眼睛。 “让我们的人准备,”地精国王忽然听见身边女巫压低的声音,“彭拜要动手了。在这里,把他的军队彻底歼灭,让南部再也无力反抗。” 下一秒,大公爵沉重的金属魔杖忽地落地,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涤荡开来。如浪潮般的波纹每荡开一层,地面便震动一次。 水泥开裂,碎块向上漂浮,空气变得无比稀薄,天空上阴云渐渐积聚。 维加偏过头,对着地精国王轻声道,“外面的彭拜军就拜托您了。” “放心,你也别死掉了。”地精国王操控着身下的蠕虫扭头就走。 白骨魔杖在地面划过长长的一道,无形幕布轰然张开,一扇扇打开的房屋窗户瞬间闭合,周遭所有建筑物全被覆盖上一层透明的魔力保护罩。 德莱赛文也察觉到了什么,反手握剑,“公爵,你确定要这样做么?” 彭拜冷笑一声,魔杖霎时砸在地上,那一刻,以他为中心,整片大地猛地炸开! 水泥碎块一下子变成整片大陆上最锋利的长箭,瓢泼大雨般“倏倏倏”射向在场的所有活物! 克里斯狼狈逃窜,德莱赛文一边举剑抵挡一边把人拖回自己身下,他扭头朝后面年轻的骑士大吼,“埃文斯!跑!” 然而骑士却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举剑,却没有一片碎块伤害到他。 一层茧似的薄膜贴在他身体上,浩瀚的魔力抵挡住了一切攻击。 那是世界上最令人安心安定的魔力,也是他时时刻刻无数次怀恋的魔力。 尤安忽然笑了,就算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就算没有确认他的立场,女巫小姐仍然会在第一时间竖起保护他的防护罩,就像曾经无数次做的那样。 而且他并不是唯一,这里的每一个平民、每一个无辜者都是被小姐保护的对象。 他所仰望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变过。 除了越来越难以企及的力量和强大。 不过现在的他也终于能够帮上忙了。 尤安举起骑士之剑,那么多次的九死一生在这时显现出一股独特的能量。 他放缓呼吸,炮弹似的朝彭拜冲了过去! 彭拜手的两名巫师连忙提仗上场,但还没走出两步,一道低缓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心脏掌握。” 维加视野中的一切变成了昏暗的黑白色,只有每个人体内的心脏是血红的。 她清晰看见了不断跳动的心脏,就像平面画面忽然变成3d一样,而且她和心脏们之间没有任何阻隔,她可以轻而易举收拢手掌。 然后“啪”一下捏碎。 没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高级巫师火力全开,天地间惊雷炸响,每一丝风都变成了燃烧的火弹,每一粒碎沙都变成了杀人的凶器。骑士巨剑的金光在其中就像深海里的灯塔,无法被遮挡,更无法被风雨彻底折断。 再加上克里斯借着保护疯狂骚扰,整片区域魔力已经拉爆了,混乱下维加的力量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她没有明面上插手这场争斗,因为她的立场并不允许。 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脏水根本泼不到她身上。 所以当两名巫师倒在地上时,没有人注意到。 不过被三人围攻,彭拜很快显示出了颓势。 他破口大骂了一句什么,突然向天举仗,金色竖琴在高空闪烁,城外的大军立刻接收到信号,呼啸着朝新联城门涌去。 城墙上,伦农神情严肃冷硬,大吼道,“新联第一军第二军全体注意!我们的家人、孩子、爱人就在我们的身后!我们自己的家自己守护,绝不能让任何一个恶棍通过城门!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给我守住!射击队自由射击!重复一遍,射击队自由射击!” 第85章 这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战争。 只是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 冷兵器对上热兵器有多大胜算?当几千个人挤来挤去朝着同一个地点冲来时又有多大空间能后退? 一开始,政务厅的众人还非常紧张,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绞肉机似的战场。 但第一轮火力扔下去后,众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伦农:“……这场战争,输都不知道该怎么输啊。” 魔力左轮的火药供给庞大,女巫小姐带来的炸药同样库存充足。 除了□□以外,他们手中的热武器源源不断,不知枯竭是什么。 甚至当彭拜大军被打乱成一锅粥时,闭着眼睛都能射中人。 只要擦边过去,人就会倒下。 那可是几千个人在周围,倒下了马上就会被踩成肉饼。 彭拜军被打懵了。 这些冒火星的东西是什么?!用羊皮包裹的会爆炸的又是什么?! 那些满天乱飞、地上钻来钻去的又是什么东西!! 巫师们不敢撤掉防护罩,还要注意天空的袭击,完全保护不了平民士兵们的袭击。 他们也根本不可能分出心去保护平民士兵,他们只想赶紧冲进城里和彭拜大人接上头。 只要能看见大人,他们就一定会安全的!否则事后大人要是追究责任,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然而当周边的人都在一片片往下倒,血花像烟花似的爆开,温热的液体崩到脸上,碎肢残体从眼前飞过,哀嚎充斥耳膜时,巫师们终于慌了。 “大人、大人怎么还没有出来接我们?!”有巫师撕心裂肺喊道。 “在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死在这里的!!” “大人——!公爵大人!!” 但他们并不知道,敬爱的公爵大人现在此刻的情况也非常不好。 骑士长的巨剑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但招招都是杀招。 那凶很的力量远比瓦尔特还要难以抵挡! 更何况后面还有个年轻骑士总是伺机干掉自己的四肢,还有那该死的克里斯!一刻不停想要杀掉他! 彭拜发了狠,天在这一刹那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口,轰鸣的雨水倾盆下落,无数杀人水滴凝聚成恐怖的巨鸟,在阴暗的天际张开翅膀! 下一刻,龙卷风似的剑光劈向巨鸟的翅膀! 漫天华光骤然让每个人都失去视野,就连彭拜都不例外。 除了一个人。 “梦魇侵袭。” 眼前的一起的忽然消散,彭拜愣愣看着头顶星光熠熠,温热的水流从他裸露的肩膀冲下。 “傻小孩,发什么呆呢?” 大公爵心神俱震,猛地回头,一张记忆中几乎快被遗忘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张绝美至极的脸,明媚绮丽,宛若天使。 “怎么了?”女人抬手擦掉彭拜脸上的水珠,滚烫的触感像着了火,“又不是第一次和我一起洗澡了,还害羞了嘛?放心吧,你父亲看见我们关系这样好,一定会很开心的。” 话音刚落,美丽的妇人拥抱他,在他耳边轻声呼气,“他不会怀疑任何事,相信我。” 这是假的。 彭拜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因为站在这里,他只有十来岁时那么高,眼前的女人也已经去世了很多很多年。 但彭拜根本无法移动,因为这是他的继母。 是他……永远都无法割舍的第一个女人。 他后面病态的快乐、刺激、兴奋、永远无法被填满的,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眼前的的继母。 彭拜恍惚了很短的时间,可就是这一瞬间,足够给另一个人机会了。 骑士长德莱赛文挥动大剑,瞬间削掉了彭拜的右手,魔杖掉落,被后面的尤安毁掉。 疼痛让梦魇侵袭失去效用,彭拜发出惨叫。 德莱赛文重重喘了口气,剑尖停顿,他并不想杀掉公爵,只想让人失去反抗的力气,然后带回翡翠城交给大帝处置。 可有人不这么想。 在一切停滞时,一根魔杖忽然从德莱赛文身后伸了过来。 “彭拜,骗我妻子,去死吧你!” “噗呲!” 近距离的风刃割开了大公爵的脖子和身体,德莱赛文一怔,彭拜捂住脖子,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瞬变成无与伦比的愤怒。 大雨滂沱,高级巫师的怒吼冲破天际,魔力暴走下,彭拜变成了一颗人形爆弹!引爆了周遭一切事物! 狂烈的爆炸直接炸穿了新联城的地面! 克里斯毫不在意,他身上有另一个高级巫师施展的魔力防护——等等?!他怎么飞起来了! 哦,克里斯看着下方自己的身体意识到,飞起来的只是他的头而已。 所有笑容在被炸裂的头颅上僵住了。 高空滑落间,克里斯怔怔望着不远处向他微笑的女巫。 女巫在彭拜魔力自爆的瞬间,就撤掉了总指挥身上的防护罩。 那时候德莱赛文顾自己都很难,更没可能想到他了。 你不死,秘密怎么掩盖呢?她的计划怎么完成呢? 维加无声动嘴,“再见,克里斯先生。” 雨声轰鸣后渐渐减弱,拍在脸上,如同冰凉的泪。 两具尸体倒在碎裂的地面,血被越来越小的雨晕成瑰丽猩红的画卷。 德莱赛文撑着巨剑摇摇晃晃直起身,骑士长的状态同样不怎么好,他不仅是正面抗衡高级巫师的那个,还是距离魔力爆炸最近的那一个。 他左手手掌被炸断,成了满地碎肉,脸上、胸口、腰腹、小腿都是狰狞的伤口,血将气势恢宏的铠甲染成另一个颜色。 他面对倒地的尸体发出剧烈喘息,眼底有一瞬间的空白。 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艰难反应的时候,更年轻些的骑士就站在他背后,盔甲上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满状态的尤安对准德莱赛文的脖子,悄无声息举起巨剑。 可下一秒,剑尖便被一只手按了下去。 女巫小姐擦身而过时,用嘴型无声道,“躺下。” 尤安立即闭上眼睛,向后一倒。 开裂大地的灰泥和雨水很快将他的盔甲蹭脏,看不出本色。 紧接着,维加走到骑士长身侧,调整表情,“大人。” 身侧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德莱赛文本能执起巨剑,但还没来得及挥动,他就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新联的女巫。 “大人,”女巫递过来一样东西,表情沉痛,“对于发生的事,我很抱歉,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那时候克里斯先生逃到新联,出于可怜,我们收留了他,但这种结果实在太让人意外了。还请您节哀。” 德莱赛文盯着那东西,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一瓶治愈药剂。” 维加:“是的,您的伤口或许应该处理一下。” “谢谢。”骑士长拔掉木塞,艰难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什么,洒进瓶子,没有反应后才一口气喝掉。 那恐怕是某种检测有毒或黑魔法物质的东西。 维加全当没看见。 新联的治愈药剂效果很好,一瓶下去,骑士长身上的伤口迅速恢复着。 除了断掉的左手,这已经不是魔药剂能够修复的了。 德莱赛文:“我带来的人……” “已经为他灌过了,”维加温和地解释道,“最后我用魔法保护了他一下,避免他遭受到致命伤害,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醒来。当然,我也想保护克里斯先生,可是我的魔力……并没有那么强大,实在无法在那样近的距离护住他。” “这不是你的错。”骑士长摇摇头,连他都护不住自己,何况一个女巫了? 德莱赛文是个彻头彻尾的骑士,他的日子只有两件事:替大帝办事和训练。 作为吉利金最强大的骑士长,德莱赛文的脑子就和骑士挥舞的巨剑一样,平直,光滑,简单。 他很强,可对政治或阴谋并不敏锐,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整件事情有哪里不对。 他只是可惜,可惜没有把人完整带回翡翠城,让大帝亲自审问。 还可惜王后。 “谢谢呃……”德莱赛文看着女巫将自己带来的小子扶起来。 “林。”女巫扭头朝他微笑,“您可以叫我林,我是新联的女巫,是地精国王的下属。” 下属,林。 骑士长记下了名字。 确认过年轻骑士没有问题后,骑士长已经打算回去了,事情发生了太对,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必须立刻当面报告给大帝。 “可是……还有另一件事。”女巫面露难色,将两人带到了城墙之上。 德莱赛文的眼睛瞪大了,“这、这是……” “不知道你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地精国王淡淡说道,“只是在你们进去没多久,巨大的金色竖琴便在天空爆开了。紧接着,这些家伙疯了似的冲向我们的城门,无论如何驱赶都不后退,甚至直接杀掉了我们好几个珍贵的士兵。最后没有办法了,我们才出手还击。” “先生,”地精国王身上还有被溅上的血,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它眼神冰冷,“难道大帝也想像索耶一样,以武力逼迫地精一族么?” 德莱赛文冒出了汗。 他不是怕,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帝的确那样想过……但傻子都知道这种事不能直接说……尤其在这种时候…… 在这种彭拜军刚刚被人家全部歼灭在城门几步远外的时候。 “我得先回去禀报大帝。”片刻后,骑士长干巴巴道。 地精国王看着他冷笑,“大人,你们带着大军前来,杀地精,攻城门,现在说走就要走?那我们又算什么?这就是吉利金对待邦国的态度么?这就是我们上交650磅雪矿之后得到的优待么?!” 第86章 南部。 彭拜的死亡此时此刻还没有发酵出来,这里还沉浸在一片安宁祥和之中。 驻守的贵族守卫们仍在做着领土扩大、地位医生、资产扩充的美梦。 “不过还真令人难以置信,”校长从纳西娅手中接过信,再次从上到下看一遍,“就这么……彭拜就这么没了?” 纳西娅深感同意,“林总是能带给我们惊喜。” “那么,”校长略带激动搓手,“我们也最好动作快一点了,如果让那帮人反应过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是啊。”纳西娅拉长语调,目光移向身后幽暗的街角。 此时此刻,她们正坐在低调的马车里,隐藏于某条偏僻小路上。 三个街道外,就是负责南部守卫的克拉拉子爵的府邸。 她们隐匿于此,等待消息。 现在消息来了,还是值得欢庆的好消息,那么自然也该迅速做出行动。 “这个时间克拉拉一定在家和她新笼络来的情人们幽会,”校长说,“入夜之后她才会前往城门。只是想要解决她府邸中的守卫有些麻烦。” “我们会想到办法的,”纳西娅优雅拿出魔杖,“结束在最快乐的时候,她会感谢我们的。不过在那之前——可以请你出来了吗?跟踪别人并不是一件礼貌的事。” 校长一愣,顺着纳西娅所面对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街角里看见一道虚幻的影子正慢慢变得凝实。 “阿斯提亚?!”校长呆了一瞬,随即是愤怒,“你在这里干什么!这很危险!你不应该到这里来!” 红发少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弯下腰向两人鞠躬,“您先别生气,我不小心听见了二位交谈的那么一点点事情,所以我想说……或许我能帮上忙。” 校长彻底怒了,魔杖指向街道出口的方向,“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 然而小女孩根本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直勾勾注视着纳西娅,声音很低,“克拉拉本人没有孩子,但她有一个很喜欢的情夫,那个情夫有一个男孩就在我们学校。有次他被我揍——被太阳晒晕倒时,意外从衣服兜里掉出一样东西,据他所说是一位尊贵夫人家的钥匙。偶尔他父亲会带他上门拜访。” 说话间,阿斯提亚从腰间的伸缩袋里掏出一样小巧玲珑的矿制珍珠葡萄。那是被魔力充盈的葡萄粒,每一颗上都晶莹剔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葡萄上面有房间号码,”阿斯提亚甩了甩,“可以打开对应的房间门。不被允许进入的房间是没有葡萄粒的。当然,有了钥匙,就可以无视克拉拉府邸的所有守备军,包括看门的石像鬼。” 这次轮到校长愣了,“你怎么会——?” 阿斯提亚没有说,她来到南部的魔法学校,原本就是搜集一切能够帮上她老师的事物或人的。 小姑娘没有一刻遗忘过这件事,无论是孩子间交流的情报、她用暴力逼出来的情报,还是平时同学遗落下的、被揍出来的什么东西,她都留了一手。 这其中同样包括她创办的飞翔协会。 “我可以帮上忙,”阿斯提亚拍了拍袍子上的土——维持变色龙一样的幻身咒真的很难,“请相信我,校长太太,我在学校里的成绩是最好的,而且我对消灭贵族这件事抱以十二万分的热情,我一定不会搞砸的。” 校长此时此刻都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她嘴巴大张,严厉拒绝,“不!我绝不可能让孩子参与……这种、这种……战争!” “但是校长太太,”阿斯提亚毫无顾忌和她对视,“他们闯进我们家里的时候,不会因为我是孩子就放过我。” 校长一愣。 勇敢的、精明的、大胆的孩子,某种古怪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纳西娅脑海里回忆起很久前,当黑蝴蝶药剂铺第一次开业时,女巫身边总是站一个蒙着脸的孩子。 “阿斯提亚,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纳西娅轻声询问,“请问你的家乡是?” 红头发的女孩狡黠一笑,“松木荒地,太太,亚拿郡的松木荒地。” 如果她能带着几个贵族的命回去,老师也一定会感到开心吧? “或许可以试试,”纳西娅立刻扭过头,“我们需要一个人帮忙吸引克拉拉府邸中守卫的注意,一个年幼无害的小巫师最为合适。还有谢里登那边同样需要接应的同伴,我们兵分两路,速度更快。” “什么?”校长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这种时候争论不休没有任何好处,最终她在葡萄钥匙串下暂时选择了妥协,“好吧好吧,但是阿斯提亚!请不要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跟紧我们!” “谢谢您!” 另一边,德莱赛文拖着两具残尸回到了翡翠城。 他是大帝尔最信任的骑士长,他断掉的左手惊动了大半个宫廷。 “说说吧,”英格索尔坐在高高的、用最为纯净的雪矿打造的皇椅上,仙子们在一旁振动翅膀上下翻飞,不停帮他扇风。 他冷冽的眼神扫过地上的尸体,“怎么回事?” 德莱赛文抬头看了一眼恢弘大殿,这里站了很多翡翠城的贵族和宫廷官员,就连前两天刚被大帝召来的瓦尔-特大公也在,还有不少仆从与守卫军。 “尊敬而伟大的王……是否……我是否能向您单独禀告……” 英格索尔声音毫无起伏,“不需要。” 德莱赛文闭上眼睛,片刻后,他咬牙挺直了身体,详细将他抵达新联后的每一件事都说了一遍,包括如何发现克里斯、克里斯的语出惊人和彭拜的恼羞成怒,还有新联外湮灭的彭拜大军。 骑士长说到难以启齿的秘辛时,总会停顿下来,整理好措辞后在慢慢阐述。 即便如此,他扔出来的每一句话仍将在场所有人都震了个外焦里嫩。 贵族们感觉这一生都没做出过这样丰富多彩的表情,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鞋面,一边恨不得当场炸掉自己的耳朵,一边又把耳朵支棱起来不放过骑士长每一个音节。 然而大帝却从头到尾都非常平静,冰蓝色的瞳孔内毫无波动,就像他在听一件最为寻常的事情,而不是他的妻子跟公爵私下的意乱情迷。 还有另一个人,同样感到放松无比。 □□位于贵族之首,浓烈的血腥味在他鼻息之间却仿佛甘霖。 他清晰意识到一件事,至此之后,彭拜家族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无论这事是真是假——当然,村里平民的驴都知道这一定是真的——彭拜家族都会迎来帝王之怒。 到那个时候,吉利金就只剩他一个公爵了,或许大帝会在推一个上来,但新上来的家族哪有什么根基和底蕴呢? 瓦尔特缓慢摩挲着手指,偏头看了一眼地上彭拜的尸体。 那群绿皮小矮怪,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嘛。 终于,德莱赛文的叙述完毕了。 他沉默地低下头,大殿中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仙子们察觉到了什么,惊慌失措,纷纷飞向窗外。 说不清过了多久,德莱赛文才听见大帝的声音。 “克里斯?” “是的!”骑士长立刻回答,“克里斯里奥波德,是彭拜最信任的总指挥官,里奥波德家族第三代。” 只剩一颗头的克里斯被一层白雾裹住,慢慢朝着上位漂浮过去,最终停在英格索尔面前。 大帝一只手抵在太阳穴的位置,仅仅用魔法拨开克里斯脸上的碎发和赃污。之后是脖子下方的裂口,后脑,就在这时,头颅停止旋转,又靠近了一些。 英格索尔直起身体,天空似的眼睛眯了起来。 因为他看见这位可怜的总指挥后颈和发尾衔接的位置。有一个非常隐蔽的烙印图像—— 那是一个双鹰图。 克里斯的脑袋从半空掉了下来,球似的“咕噜咕噜”朝下滚。 这时,大殿内所有人才听见了帝王清晰无比的声音。 “王后珊多拉格莱斯顿,火刑。格莱斯顿家族所有人,绞刑。彭拜家族全体,绞刑。里奥波德家族革除所有头衔,期限为永久。瓦尔特——” 瓦尔特怔了一下,立刻单膝跪地,不明白为什么会点到他的名字,难道是大帝要将南部也划入体的领地么?还是要派他去收拾彭拜一家? 然而大帝说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前两日,你似乎和彭拜打得很开心。” □□一僵,连忙将头磕了下去,“尊敬而伟大的王!请您相信我,那一次事出有因,瓦尔特将来再也不会做出任何冲动的事情!对于扰乱南部安定之事,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任何?”英格索尔点点头,“那就你去吧。” “什么?”瓦尔特茫然抬头,对上一双冰蓝的眼睛。 “我们的大公爵说地精国有背叛的意思,而吉利金不允许任何邦国背叛,你明白么?” 瓦尔特抿了抿唇,再次垂下头,“我明白您的意思,地精所处的新联秘密杀死吉利金大公爵,妄图颠覆您的政权,推翻吉利金统治,我们无法对这样的邦国坐以待毙,所以吉利金必须对新联发起战争,肃清所有不忠诚之邦!” 德莱赛文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上自己的膝盖。 他明白,大帝已经做出了选择,彭拜和王后的秘密绝对不会传播出去,而新联却会成为这一切的牺牲品。 一个公爵的死亡阻止不了任何事,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大帝。 大帝想要新联城。 第87章 哥哥回来了,昆相当兴奋。 他带着尤安从新联头一直走到尾,看每一个由领民们自发建设的特色社区。 “哥你不知道,这一片大部分都是从温马城移居过来的人。他们也被擅长饲养、屠宰和狩猎,瞧这些郁郁葱葱的绿草和藤兰,就是他们自己移栽到社区里的。还有这些木雕野兽,红狐狸黑熊夜猫幼崽乱七八糟的,都是他们社区里的人去请木匠师傅手工雕出来的,好看吧?像真正的森林。” 尤安从茂盛美丽的社区中走过,看魁梧的温马人笑着和昆打招呼。 “那一片社区就是工匠们的居住地,从篱笆到房梁上的啄木鸟先生,都是他们自己做的。瞧啊!”昆兴奋地拽住尤安的袖口,“他们居然还搞出了一个大锤子当社区标志!哦天呐,锤子上是咱们新联的纹章!” 还不止这些,有些社区喜欢飞向天空的小鸟,社区里到处都是精致小巧的鸟窝。有些领民却钟爱安宁幽静,社区里只有汨汨流淌的微型小池塘,蜻蜓和蝴蝶在翠绿的荷叶上空飞来飞去。 而更简单的社区直接在划定好的花园里栽满果树和花丛,饱满的覆盆子、不知名却散发着酸甜香气的野果、蓬勃生长的莴苣、丝瓜从篱笆缝隙中伸出来,好像路过的人随手就能摘下,擦一擦放进嘴里。 尤安在蔬果丛前驻足,“这不是这个季节会生长的作物。” “你还不知道吧?”昆大咧咧一笑,“新联城里也开了一家黑蝴蝶药剂铺,新联领民可以优先买到所有魔药剂,价格也远比外面的人更加低廉。而且一些工厂会积累工分,工作优异者,可以用工分换取几滴魔药剂。” 昆将伸到外面的丝瓜塞回去,拍了拍手,“你不知道,为了能让领民们的生活过得越来越好,女巫小姐都制定了怎样的计划和规定。” “听所罗门先生说,他们刚到新联的时候,这里的人连过冬的裤子都没有。而现在,每个社区都有社区食堂,城外大片的农田产出全部供给新联城。温马人带来的饲养技术让牲畜的繁殖量翻了一大半,直接让肉、奶的价格降低非常多,现在家户户都能几天吃上一顿肉了,孤儿院和学校还免费提供一顿牛奶或羊奶呢!” 尤安再次扭头望向蓬勃向上的社区们,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所以这就是在面对一个公爵军队时,那些平民们一步不退的原因吗? “带我去军营看看吧。”尤安转过头,“那些新……武器,我想看看。” 与此同时,政务厅里,维加收到了来自纳西娅的信。 年轻的伯爵已经在翡翠城呆了五天了,每隔一天他都会将消息传出来,再由纳西娅转交给茶话会其他人。 这一天,翡翠城正式召开贵族会议。 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吉利金将对地精王国下辖所有地上地下城镇发出全面进攻。 战争由大公爵瓦尔特主导,向全国发出征召令,瓦尔特向英格索尔大帝承诺,将在未来三个魔法月内彻底解决地精叛乱的问题。 “不止如此,”维加将信给众人发了下去,又补充道,“艾维斯还探听道,瓦尔特已经派遣了心腹前往温马。他们打算在那里构筑第一道防御堡垒,届时温马城里所有平民都会变成修筑防御的奴隶。” 韦伯觉得可笑,“太可惜了,如果高贵的公爵抵达温马一看,城里基本已经空了怎么办?估计马上会被气死吧。” 自从第一批温马人举家迁移到新联已经过去了两个魔法月,这其中每一天都有新的温马人搬过来。 一开始守城的士兵并不知道,但后来随着越来越多新联人外出工作,新联的生活也一点点被更多温马人所熟知。 在瓦尔特层层剥削之后,在梦娜离开之后,这里早就没有其他贵族了。守城军作为平民,根本连如何联络公爵大人都不知道。 渐渐的,他们面对安静的城镇感到了恐慌。最后,守城军也不愿意在这里呆了。 瓦尔特一如既往的傲慢,丝毫不觉得将这些平民扔在这里有什么问题。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只要春季降临,万物复苏之后,再派手下过来,依旧能收上来不少。 可他忽略了一件事,平民也是人类,他们有腿有思想,会跑会逃。 新联就是他们逃跑的尽头。 感谢建筑大师康妮,移动房屋和魔力扩展让新联有了足够的空间能够容纳移居过来的人,五六层折叠的魔法社区大大减少了房屋的占地面积,能更多的将空余出来的位置做居民基础建设。 其实类似的情况不止发生在温马,被地精煤矿填满的西部、尼西比斯河之外的南部、被水泥路浇灌的西南部都有源源不断的平民跋山涉水进入新联,融入新联。 冬季社会的迟缓发育为这些迁徙的人们提供了最佳的掩藏,不知道春季到来的现在,贵族们发出征召令之后还会召集起来多少人? “那我们需要立刻进驻温马么?”伦农思索之后问道,“那是一座空城,可的确是离新联最近的地方。” “不需要,”维加思路非常清晰,她笔直地站着,声音冷静平稳,“我们的目的不是占据多少座城市,而是消灭掉全体贵族。温马没必要占领,但我们可以解决掉瓦尔特派过去的人。” 伦农点点头,“明白,我立刻派两个小队过去,一定不让任何一个抵达温马的人离开。” “不过对方已经准备起来了,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 维加打了个响指,一幅巨大的地图平铺在长桌上。 这是一副吉利金国的完整地图,由艾维斯伯爵友情提供。 地精国王指了指上面的山川平原,“吉利金一共分为五个大区域,东西南北部以及最中央的翡翠城,其中东部索耶已经被我们吃掉了,南部彭拜及所有贵族全被连根拔起,连大军都被歼灭,南部在这场战争中再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剩下的西部是煤矿之家麦基伯爵的区域,北部则是瓦尔特,翡翠城就更不用说了。” 金吉说出他自己最熟悉敌方的分析,“其实西部的麦基非常懒且胆小,这一届的麦基伯爵只是因为家族的名头庇佑,要让他本人带兵上战场,恐怕都坚持不到一个魔法时就会因为害怕而跑掉。” “我也是这样想的,”维加表示赞同,“麦基恐怕是最不愿意响应征召令的。打起来他一定会藏到后排,酒囊饭袋说的就是这种人。” 贝亚特:“所以其实……我们真正的敌人只剩下两位了?” 所罗门:“这两位恐怕是把一大半吉利金绑在一起也敌不过的两位。” 的确。 瓦尔特先不说,英格索尔……难道没有发现她在克里斯身上留下的“礼物”吗? 不应该啊? 如果发现了,为什么还要让瓦尔特来主持这场全面战争呢? 难道是已经无人可用了?还是……想要让瓦尔特为自己办完事后再发难? 无论是哪种都无所谓,当初维加只是心血来潮。能离间那两个人更好,暂时达成不了也没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绿油油的传信蜡烛里再一次吐出一封信来。 维加立刻展开,伯爵大人带来了最新情报。 [全体贵族已响应征召令,预计于23个魔法日后完成全体征兵。] 23天啊…… 政务厅的众人齐刷刷扭头看着她。 维加抬眼扫过这些从最初就一直跟随陪伴她的同伴们,有些故事已经结束,可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如果这是他们所期待的——”女巫小姐两手交握,语调轻松,“那就打。” 明亮的灯光微微晃动,每个人都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连地精国王都挺了挺后背。 “不过要打也不能直接对上他们,”维加迅速作出部署,“他们人太多,没有必要的伤亡我们需要尽量避免。我们采取另一种方式。” 女巫抬手,一个又一个闪烁着碎光的小人儿从她指尖跳了下来,翻着跟头跃向一个个郡城边的小村小镇。 发光的小人逐渐填满那些平时贵族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小村镇,渐渐的形成一条汹涌的光海,牢牢围住各郡中的中心大城。 “他们要23个魔法日才会召集起全部士兵,”维加声音低缓,“这中间的时间不做点什么实在太说不过去了。所以我希望,伦农、所罗门、贝亚特率领第一军今晚出发,务必在明日夜晚来临前赶到南部,和纳西娅与校长汇合。你们必须尽快在南部建立起据点,只需要做一件事:宣传新联的解放。金吉、韦伯带射击1队从西向出发,只在村落和小镇停留,沿途隐秘宣传新联对待平民的福利和待遇。” 金吉略微疑惑,“我们是要把更多的人吸引来么?在这种时候……会不会太扎眼了些?” “不,不需要,”维加笑了一下,“你们只需要打扮成普通的过路人,分两三批路过村镇,将新联如何对待平民的散播出去就行。当然,如果当地有不务正业的流民,也可以花费一些小钱收买他们,让他们帮忙扩大新联的影响。” 韦伯有点懂了,“您是打算……让那些平民士兵对我们产生向往?从而失去斗志?“ 维加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就是这样,彭拜军全部阵亡,我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已经走到新联脸上了,不打死的就会是我们的领民。” “可我们不能让更多可怜无辜的平民因为贵族们愚蠢贪婪的一个决定就死在战场上。避免更多伤亡,是指我们,同样也是指其他无缘无故被推进火坑的可怜人。” 第88章 “我不明白。” 月光之下,尤安看着女巫小姐从伸缩袋里取出一张精致的卡牌。 魔力注入,卡牌上的红狐狸缓慢扭过头,冲他们眨了眨眼睛。 “不明白什么?“卡牌漂浮,维加回头看了他一眼。 “您没有给我安排什么任务,也没有问过我任何事,我是说有关于翡翠城的情报。”尤安吸了口气,“我从未背叛过您,如果您不愿意相信我,我可以证明。” “为什么这么说?”维加转过身,“我没有怀疑你,没有让你参与战争,是因为在那之前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这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此时此刻,两人站在新联城外的树林边缘。 冬季刚过,皑皑白雪融进地底,成为野草发芽的养料。 现如今的大地,就像刚剃完头的人,一层柔软的毛茬迎风竖立。 尤安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像动物在奔跑。 女巫小姐的话让他稍稍放下了心,旁观过那强大的魔法左轮后,他发现自己一直追求的骑士之剑似乎对小姐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冷静,他无时无刻不期待回到小姐身边那天。 “能帮上小姐的忙,不做一个什么都办不到的废物”是一直支撑他挺到现在的唯一支撑。 可谁能想到,女巫小姐在短短几个魔法月里,居然研究出了那么强大的武器。 一直一直都是他仰望的、甚至连并肩前行都无法做到存在…… 尤安垂下头,正因如此,所以他追随目光才根本不可能看向别处。 再也没有人会像女巫小姐一样了。 年轻的骑士单膝跪地,“您需要我做什么?” “杀瓦尔特。” 片刻之后,七只红狐狸直立着从森林深处跑了出来。 这时候已经没有雪了,红狐狸被阴影覆盖,身上的毛显现出一股奇异的颜色来,像披着黑纱。 “来吧,”维加抬手招呼他,“我们得快一点了。至于你不明白的事情,路上解释。” 尤安又看了眼毛烘烘的狐狸脸,随后握住大剑,坐上了这辆诡异的“车”。 战争会议开完之后,政务厅的同伴们都去准备各自的事情了,女巫小姐却让他跟着做另一个任务。 “杀瓦尔特?”年轻的骑士虽然对于小姐信任自己感到异常高兴,但他仍然维持着理智,谨慎提醒,“小姐,□□已经是最后一位大公爵了,如果他也死掉,恐怕英格索尔大帝一定会立即采取行动。那个人……” “单独叫你跟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外面的场景飞速向后退,维加单手撑在车上,“说说吧,那个人怎么了?英格索尔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你在宫殿里呆了这么久,了解多少?” 尤安凝视着那双黑瞳,从他回来到现在,他一直试图找机会和大家说明翡翠城的情况,但女巫小姐曾经连续打断了两次,他立刻懂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原来以为是小姐不想听,现在骑士才明白,是小姐不想让其他同伴们听。 “战争还没开始,士气就被打击可不是一件好事。”维加坐直了些,“但我必须尽可能多的了解,英格索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大巫师和高级巫师的区别又在哪里?” 尤安脊背微微僵住,他目光向侧边偏了一下,又忍不住慢慢移回来,最终落回被月光映照的发亮的眼睛上,“我其实……只见过英格索尔两次,都是在宫廷内的大殿里。他很年轻,非常、非常年轻,所接触很多东西都是冰矿或雪矿制作的,这导致大殿里的温度时常偏低,似乎他厌恶炎热。” “我不清楚大帝的具体实力,他没有在翡翠城里动过手,不过我在宫殿里的骑士营呆了这么久,一次都没有见到他走出宫殿过。” 维加惊了,“一次都没有?两三个魔法月?” 尤安肯定点头,“是的,通过选拔后我一直跟着德莱赛文。作为骑士长,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大帝的安全。我负责外围,德莱赛文负责大帝内室。我距离英格索尔比仆从还近,可一次都没有。” 其实不止如此,作为吉利金的帝王,英格索尔身边根本没有任何仆从。 他是被仙子照顾的,宫廷中的仆从都是照顾王后和其他皇室成员的。 就连骑士长德莱赛文,也只被允许呆在卧室门口。 当大帝一个人呆着时,卧室内是没有任何活人的。 只有英格索尔穿行于宫殿中,召集贵族、主持会议时,骑士长和尤安才会离他稍微近一点。 没有任何一名仆从被允许接近大帝,甚至接近作为骑士的他。 怪不得。 维加认真思索着,怪不得小女仆明明就在宫殿里,却根本没有任何关于大帝的情报。 为什么会这样?是英格索尔故意的?还是他已经厌恶平民至此了? 可就算不是平民,宫廷里也不乏一些巫师仆从。 根据历史,自成年之后英格索尔已经登上王位13年了。他的父亲就死在他成年那一天,而母亲则死于难产。 在宫殿里呆了一段时间的骑士也带来了更加详细的情报。 “是这样的,”尤安回忆了一下,“因为英格索尔是神主行走世间的代行者,前王后无法承载那样庞大的力量。那是任何药剂或治愈魔法都无法逆转的。当然,”他注意到女巫小姐的表情,“我并不相信这句话,神主根本不可能存在。” 而且历史中英格索尔的母亲也是一位强大的中级巫师,试问一位中级巫师真的还会因为难产而死吗? 还有前大帝的死因,维加记得是因为魔力暴动,没有控制住。 之前维加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再波澜壮阔的前帝王夫妇,死后都只会变成历史中轻飘飘的两句话。和现在她即将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现在听完尤安的话再回头看,一位孤儿帝王,一位鲜少离开宫殿的帝王,固定的翡翠城和即将要打进翡翠宫殿的她们—— 像不像游戏里的最终boss战? 维加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曾经以俯瞰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后来她遭受了巨大打击,心态骤然砸到地上。 她开始将这个世界当成真实世界,把这里的人当成真正的人类。她在后面的一系列发展中,收获了友谊、忠诚、关爱、满足和遗憾。 她的情绪已经彻底沉浸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大地中了。 然而走近结局时,却猛地冒出来一位非常刻板且标准的“关卡“,而且在两位大公爵交战时,英格索尔还短暂降临到了一位低级巫师身上。 像不像游戏中另一种意义上的“传送”? 或者说,像不像她在开始时的……“登陆账号”? 维加挤掉了“维加”,用这具身体作为“账号”登入了bug频发的游戏。 英格索尔所谓的降临,像不像他强制挤掉了那位低级巫师,强行登入了另一个“账号”? 这个猜测让维加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所以在真正的决战到来之前,我们必须解决掉瓦尔特。”她偏过头,看见苍白的月光拂过大地,“高级巫师的力量太过强大,如果再加上德莱赛文,那我们填进去多少平民士兵都抗衡不了。” 瓦尔特必须先死。 女巫茶话会的计划没有问题,孤军无法奋战,再强大的人也敌不过海啸冲刷般的包围车轮战。 “但是杀瓦尔特绝对不能闹出大动静。”维加看着逐渐映入眼帘的城市,声音很轻,“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这才是我想要你帮忙的真正原因。” 当然,如果只靠他们两个,还不够。 在狐狸司机抵达古帕斯郡边缘时,突然停了下来。 幽暗死寂的森林里,悄无声息站着一个人。 “我等了很久,林。”昂贵的熊皮长靴踩在刚冒嫩芽的草地上,一簇精美异常的玫瑰旋扣随着迈步的动作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艾维斯注视着走下来的两个人,语气听起来不怎么愉快,“再晚一点,我们就可以放弃这个任务了。”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至少四个魔法时,”维加给狐狸司机付了一枚金币,抬手扣上兜帽,“瓦尔特应该还没有进入古帕斯郡?” 艾维斯的目光从陌生男人的脸上收回来,笑容变淡了些,“……虽然你说的没错,可我们还需要敲定计划细节不是么?比如现在,我以为你带来的人是你政务厅里的同伴,或者至少是可以信任的人。” “他也是,”维加没觉得这个场景有什么不对,“只是之前你们一直没有见过面。介绍一下,尤安埃文斯,一位骑士,是我非常信任的人。至于能力,他是宫廷骑士,老师名叫德莱赛文,您应该听说过?” 艾维斯沉默下来,他的视线再次落到骑士脸上。 尤安安静站在女巫身后,不躲不闪,嘴角带着微不可查的弧度。 伯爵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安排一定是没有办法的。 珍妮丝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害,三名擅长生命魔法的巫师正在日夜不停为她进行治疗,维加提供的治愈药剂不要钱似的往里灌。 这种状态,珍妮已经无法做到任何事。 王后一家族被连根拔起,宫廷里风声鹤唳,小女仆根本没办法偷跑出来。 而纳西娅、校长、谢里登一直在南部收尾,现在还要留下和新联的第一军汇合,用最快时间拿下南部,没有时间抽身回来。 新联政务厅的那几位就更不用说了,眼前野心勃勃的女巫要拿下的是全吉利金国,人手肯定已经全部派出去了。 第89章 杀掉一个高级巫师,对维加来说很简单。 可想要悄无声息弄杀掉一个高级巫师,就变的棘手起来。 所以维加请了外援帮忙——伯爵先生目前比较闲,他的身份对瓦尔特来说也很容易放下戒心。 最重要的是,艾维斯是一个黑魔法专家。 他对黑魔法驾轻就熟且精神状态良好,特别适合做这种月黑风高杀人夜的事。 至于尤安,是维加深思熟虑后为整件事上的“保险”。 克里斯后颈上的“小礼物”大帝一定发现了,如果杀瓦尔特时出了什么意外,被“强行”留在新联城的尤安就会是最好的借口。 在反叛者瓦尔特手中营救出被绑架的年轻骑士,这理由大帝应该会信吧? 维加无耻地想,能拖延一阵是一阵嘛。 三人敲定计划的地方由伯爵提供,是一间很普通甚至堪称简陋的平民房。 在设下层层禁制后,一场关于秘密暗杀大公爵的会议开始了。 艾维斯提供了瓦尔特家中的布局(来自珍妮丝),和公爵平时重点习惯。 “午夜后是个好时机,”女巫低声说,“九成以上的巫师会去睡觉,瓦尔特本人也是。” “但我们必须提前搞定他房间的防护魔法,”艾维斯轻轻敲击桌面,“除了他的管家、妻子和最爱的小女儿以外,任何人靠近都会立刻被魔法检测到。当然了,现在只剩管家了。” 维加忽然想到,“他小女儿怎么样了?我记得叫……沙琳?” “不知道,”伯爵摇头,“没有人知道,他妻子死在了公爵之战中,因为丢人,母家都没有派人过去。至于沙琳,自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 “那我们就从管家入手吧,”女巫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制定计划,“整座府邸的其他人交给我,相信,今夜将是他们睡的最好的一夜。” 艾维斯漫不经心摩挲着手腕上的金线,目光扫过眉心没有放松过的骑士,“那么我负责搞定管家,替身魔法非常好用。” 尤安的眉心拧的更深了,替身魔法是黑魔法。 但女巫小姐什么都没说,那他也不会主动张嘴。 “那么,最后的事就由骑士先生来办吧。”伯爵微笑着一锤定音,“目前我们无法确定瓦尔特的卧室里一共有多少种防护魔法,但可以肯定的是,公爵在睡觉前一定会设下魔力禁止,这是每一个高级巫师都会做的事情。” “所以我和林是无法在那间卧室使用魔法的,一旦用了,必然会惊动瓦尔特。只能是你来做最后一步。” 毕竟骑士的数量比仙子还要稀少,每一个骑士都有对应的主人。 这些一根筋的家伙脑袋里的东西比墙壁还直,根本不可能会有主人派出来搞什么“暗杀”。 维加看着地图沉吟,或许也不需要这样麻烦。 其实近距离对着瓦尔特脑袋轰上那么一枪,或者在他床底下埋下大量炸药,怎么都能将人弄死。 唯一麻烦的,就是房间中的魔力防护。 维加从伸缩袋里掏出一把魔法左轮,放到了尤安手里,“不用担心,不需要你自己面对。” 尤安将掌心覆盖到枪身之上,“只要是您的意志。” 伯爵并不知道那短短的奇怪棍子是什么,他下意识以为这是某种特殊的“护身符咒“。 艾维斯的微笑僵了僵,嘴角慢慢变的平直,“我们只有大半个夜晚的时间可以做准备,希望各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 他话还没说完,另一把魔法左轮也放进了他掌心。 伯爵惊愕抬眼,对上女巫坦然的目光。 “无论是谁都行,今晚必须干掉瓦尔特。” - 这注定是一个不太平静的夜晚。 德威特匆匆将公爵大人接回府邸,一趟趟向外传递着大人的命令。 征召令已经正式下达,作为吉利金帝国军的总指挥,也作为唯一一个大公爵,瓦尔特需要集结的士兵数量一定是最多的,范围覆盖了整个古帕斯郡。 这些人的武器、马匹、粮草、集结时间、前后抵达的时间差都需要平衡。 德威特一边侍奉疲惫的大公休息,另一边又要和下面的各指挥官、小队长沟通联络,累的一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他偷偷打开仓库,从里面翻出两瓶活力药剂喝掉后,才感觉好了不少。 然而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临近午夜时分,德威特忽然接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报告。 “你说什么?温马城及其周边村落全都没人了?!” 会议厅内,德威特看着眼前的人难以置信,“人都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啊!”报告的实习巫师擦擦汗,欲哭无泪,“我在那附近转了好几天,连条狗都没有看到!每个房子里都是空的,像、像是集体搬走了一样!” 德威特一头雾水,“怎么会这样?这才过去一个冬季?人都去哪儿了??” 一种古怪的感觉弥漫开来,管家有点坐不住了。可大公爵才刚刚睡下,卧室里充满了防御魔法,这时候要去打扰吗? 算了,只是几千个平民而已,就算全死了又能怎么样? “你先回去吧,”管家指指房间门,“明天我会向上报告的。” 实习巫师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他走的太匆忙,并没有将门关严。 幽静的长廊上,一抹逐渐拉长的阴影缓缓出现。 更远的大门,弥漫的阴影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沿着墙角一路爬进每一个房间。 黑暗中,女巫的声音低如鬼语。 “梦魇侵袭。” 厨房里洗刷的仆从睡了过去,房间内沉入安眠的仆从睡的更香,负责守卫的巫师不知不觉变得眼神呆滞,嘴角大大弯起,陷入另一片安稳的梦境之中。 从一层到顶层,每一个公爵府的人都被阴影裹挟着慢慢倒在地上。 会议厅里,德威特目光空洞,四肢被玫瑰藤死死缠住,一面巨大的全身镜摆在他面前,汨汨血迹从胸口向下滴落。 片刻后,另一个“德威特”从地上站了起来。 艾维斯调整了一下表情,慢悠悠走出会议厅。 门外,群蛇一样的阴影在房顶、墙壁上无声张开,源头处正是黑发女巫的脚下。 维加抬手将一个大木箱涤了过去,这是由鳞纹树制作的木箱,大小可以装进去一个成年男性。 被装进去的,就是年轻的骑士。 鳞纹木箱很快变得透明,艾维斯拽了拽,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为什么这么沉?”伯爵对着女巫做口型。 “抓紧时间,你俩可以。”女巫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艾维斯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了一瞬,才撩起长袍,佝偻起脊背,一步步走向楼梯。 □□的卧室单独占了府邸的一层,在通向那一层的阶梯上,镶嵌着两只木雕苍鹰。 任何活物靠近时,苍鹰会立刻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不过当它们发现来人是熟悉的面孔时,又回一顿一顿地将脑袋转回去。 “德威特”缓缓向上,在他身后,两条黑色缎带悄无声息出现,缓缓缠在了苍鹰们的眼睛上。 木雕们再无丝毫波动。 他一路向上,走过柔软的丝绒地毯。 地毯上趴着数不清多少只竹节小虫,这些小虫身上全部流淌着瓦尔特的魔力。察觉到空气流动,竹节虫们摇晃着脑袋抬头,看见管家的脸后才慢慢爬了回去。 太多了,根本没办法一次性清除干净。 艾维斯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尽量不让手里的箱子发出声音,最后他轻手轻脚站到卧室门外。 巨大的环形魔法阵在门上流转泛光,这是高级禁止魔法。 但——作为唯一的管家,公爵最信任的人,德威特是唯一可以打开这扇门的。 因为他有“钥匙”,一把和鹰头门把手完美契合的钥匙。 万籁俱寂,艾维斯慢慢将手放了上去,轻轻一旋。 门开了。 昏暗的光影争先恐后钻进卧室,宽大的床铺上,疲惫的公爵正陷入沉沉安眠中。 房间内,交织的魔法阵犹如流淌的星河,遍布在床幔上空。 艾维斯缓步靠近,大公的脸清晰映入眼帘。 鳞纹木箱被打开,蜷缩在里面的尤安动作极轻地爬了出来。 确认瓦尔特本人就在这里后,他从背后解下巨剑,剑尖对准咽喉—— “噗呲!” 骑士用尽全力刺出,可剑尖却被一层看不见的膜死死挡住! “是魔力防护罩,林!”艾维斯瞬间后退,向外大吼。 下一秒,床上的瓦尔特睁开了眼睛,冰冷的目光射向尤安,巨剑被粗大的锁链死死锢住。 “杀我?谁给你们的资格?” 大公爵张开了嘴,狂乱的黑气呼啸着从他口中涌出! 伯爵吓了一大跳,魔杖一甩,尤安立即被扔向了门外,一到空气墙猛的竖起。 “快走!”艾维斯咆哮,“这是腐蚀之雾!碰到就死!” 下一秒,空气墙被震碎,癫狂的黑雾将伯爵推进墙角。 瓦尔特的表情却更加阴沉了,“你——为什么连你都要背叛我?” 艾维斯试图挣扎,“不,大人,您听我解释!事情并不像您想的那样!” 可大公并不听他说话,手掌下压,腐蚀之雾嚎叫着冲向被包围的人! 然而,想象中的惨叫却并没有发生。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细细的白骨杖竖在了艾维斯面前。 疯了似的腐蚀之雾尖叫向前,可根本没办法移动一分一毫! 瓦尔特慢慢从床上站了起来,“是……你?” 第90章 艾维斯被魔法左轮的威力轰懵了。 他定定看着手中发热的武器,又僵硬扭头和倒在地上的瓦尔特对上视线。 瓦尔特大半个脑子都被打飞了,弧形的头颅上空了一块,像断崖的山,血像河似的往下流。 伯爵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是新联的武器,”骑士走过来,伸出手,“刚刚谢谢您了先生,不过……” 艾维斯又低下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干掉一位公爵的兴奋,而是……名为恐惧和震撼的情绪。 操作简单、威力巨大、拿取轻便……甚至不需要魔力! “林,”伯爵竭力稳定着声音,“新联全歼彭拜军,是你干的么?” “不是。”女巫站在骑士身边,“当时我并没有在那个战场上。” 艾维斯喉结滚动,他懂了,所以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新联军是用他手中这把小东西做到的。 怎么会这样…… 伯爵非常清楚,就算是他或者任何一个巫师,正面面对这把魔法左轮时,都敢保证自己能够活下来。 巫师对平民的绝对统治力会在这把武器面前变成一个笑话。 这就是新联胆敢正面对抗吉利金帝国军的勇气所在吗? 艾维斯慢慢将魔法左轮递给了骑士。 他想开口,但当他触及到女巫的目光时,他就明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不可能将魔法左轮给他。 强大的武器是新联对抗吉利金的命脉,他们只是合作,并不是像骑士那样忠诚的关系,作为领袖,没有任何人会做出将武器送人的决定。 “谢谢您的帮助。”看着尤安收好两把枪,维加打了个响指,地上的血迹一点点融进地砖缝隙,公爵的尸体爬回了床,被子盖住崩坏的脑袋,屋内的一切都变成了原本干净的模样。 “那么,按照约定,我会暂时呆在这里。”艾维斯垂下手,“用管家的身份将瓦尔特的死亡暂时掩盖。” 维加长久注视着他,“辛苦了,伯爵先生。新联同样也会遵守约定,无偿为亚拿提供冶炼技术和新折叠魔法房屋的扩容技术” 狐狸司机将人送走,沉沉黑夜依然压在头顶。 艾维斯惊觉,三人杀死一位公爵,居然花费的时间还没有前期商讨的时间长。 都是因为那位女巫。 已经强大到需要仰望的女巫。 伯爵沿着楼梯一路向下,脑海里回忆起纳西娅小心翼翼提起过的一句话。 “大人,如果新联真的赢了……那我们?” 艾维斯很清楚,新联是没有贵族的。 那里第一条律法,就是废除所有贵族爵位,这和他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不谋而合。 更何况新联里每个领民都可以进入学校学习知识,可以升职获得地位和重用,甚至女巫允许他们进入政务厅参与真正的决策。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花了二十几年才刚刚走出第一步。可林只用了几个魔法月,就达成了这一切。 空旷安静的公爵府内,“管家”轻轻拨弄着手腕上露出的玫瑰环链。 “你让我怎么放弃呢?林。” 从古帕斯郡离开之后,维加直奔西部。 那里将是下一个战场,她必须呆在那里。 而另一便的南部,伦农、所罗门、贝亚特率领的第一军已经提前抵达了,彭拜已死,南部贵族被全歼,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拦住第一军。 只有一件困难的事情。 南部的平民恐惧新联军,他们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彭拜要打的是谁,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儿子、父亲是在前往哪个方向后再也没有回来过的。 所以所罗门和其余两人商量,让大军暂时停驻在南部城外的荒地上,他们分三批,每人带领一小队士兵进入南部不同的重要城镇,接管地方 没有屠杀、没有掠夺,除了政务厅被占领以外,平民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 一两天过后,终于有人从家里走出来了,就和当初的哈兰一样。只是他们对新联军非常抵触,甚至有些人的眼神里充满仇恨。 伦农完全无从下手,这种状况别说完成女巫小姐的任务建立据点了,他们光是和这里的平民僵持就会耗费大量时间。 如何在短时间内消除隔阂?将真正的敌人告诉他们? 伦农提出几个设想,“或许我们可以每家每户都发魔法卷轴,将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他们。或许他们就会理解我们?” 所罗门摇摇头,“没用的,吃喝都是问题,家里的人才死在战场没多久,长篇大论没有人能听得进去,有可能还会激发矛盾。” 贝亚特尝试性建议,“把移动剧场邀请过来怎么样?女巫小姐设计的剧本非常有力度,感染性也很强,应该可以让平民们接受。”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罗门沉吟后补充,“不仅是移动剧场,或许我们还可以把新联里的几个厂长请过来,让他们做几场演讲,大家都是平民,或许——” “——或许也可以直接安排一场真正的审判,让大家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几人齐刷刷看过去,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阿斯提亚!” “好久不见,贝亚特阿姨!”阿斯提亚几步冲过来,一把抱住贝亚特的腰,狠狠蹭了蹭脸,“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在一抵达新联后,伦农就派人去学校把阿斯提亚接回来了。 一同被接回来的,还有不放心的校长。 至于纳西娅,她避开了这次会面,已经返回了北部,和她的伯爵大人汇合。 这里已经是新联的领地了,在没有伯爵的命令下,她无法和新联人坐在同一个会议厅里。 “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新联人,还是林的学生。”看见崭新的政务厅和门外一整排肃穆的士兵时,校长忍不住发出感叹。 “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红头发小姑娘向她鞠躬,“校长,您是这片大地上最好的校长。您所在的魔法学校一定会成为最好的魔法学校。” 校长离开了,阿斯提亚欢快地跑进厅内。 所罗门给她倒了暖茶,“刚刚你说的是什么?什么审判?” 阿斯提亚将茶杯放下,狡黠一笑,“我们解决了南部所有贵族,但最后的时候,因为你们来的太快,留下了一个没有杀死。是彭拜下属的一个低级巫师,能力不高,所以只配做最简单的工作——向平民收取税金。” 三个大人对视一眼,齐齐从对方目光中看见了惊喜。 对于贵族来讲,挨家挨户收取税金这事麻烦又啰嗦,根本没有地位尊崇的贵族会干。 但对于平民来说,这些真正面对面收税的巫师,才是最为可恨的。 所受苦难皆来自于此。 这样的巫师,能够最大限度、最快速度挑起平民们的怒火,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也是他们和南部平民最好的沟通桥梁。 几人说干就干,请移动剧场的演员们、寻找表演和审判的场地、制作通知卷轴、书写演讲稿。 三个魔法日后,第一场免费表演正式开始。 一开始,南部平民并没有对这件事抱有太大热情。可那震撼人心的表演却逐渐吸引来每个人的目光。 里面所演绎的剧情,根本就是他们正在经历的! “我们要的自由是完全有能力决定自己是否要去做什么事!”灰姑娘的表演者格瑞斯向上一指,“而不是被恶心的贵族强行绑到前线去!为了他们自己的财产利益,逼迫我们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观众席上,许多观众都落下了眼泪。 直击人心的表演让一部分人扭转了想法,更何况新联对待平民的态度南部也是早有耳闻的。 这次跟随移动剧场一起来的幕后者,就有不少是从南部逃过去的。 这些人将新联真实的生活带了过来,不厌其烦讲述给每个人听。 望着密密麻麻的平民观众,伦农目光灼灼,“女巫小姐当时是怎么想出这么厉害的办法的呢?” 所罗门:“还没完,我们要趁热打铁,准备明天的审判吧。” 几人非常清楚,他们就是在沿着女巫小姐曾走过的路继续向前。那些小姐曾说过的话、曾传递的信念和精神,在这一刻化为烛火,再次于他们每个人的掌心燃烧。 “新联没有贵族,没有任何封建集权,有的只是以平民为本的平等社会,我们的所有官职全部从平民中选举,平民才是新联真正的主人!这些——”第二天的广场上,所罗门指着跪在地上的收税人,高声道,“迫害平民者、以微弱权力残害无辜生命者,该死!” 下方挤在一起如蝌蚪似的人们彻底被点燃,“该死!他该死!” “吊死他!杀死所有贵族!” 一旦统一了敌人,信任随之产生。 仅仅只用了一个魔法周,新联第一军就在南部平民们的欢迎下进驻了。 不少南部逃到新联的人们,很多都被任命为新南部的政务官员,负责统计和人口普查。这一举措更加快的将南部解放推向成功的方向。 与此同时,西部,战火却如暴风般烧了起来。 麦基还沉浸在慢悠悠拟定征召令的阶段,他根本没有着急,打算最后几天再带着队伍出发。 可谁知还没等到命令发出,来自新联的炮火就轰到了西部的城门上! 可怜麦基伯爵连大军都还没召集起来,只有稀稀拉拉的守城军匆忙应战了。 但是守城军在提起弓箭时,愕然发现对面一架黑黝黝的巨大长管转向了他们。 第91章 由于金吉、韦伯和带领的射击队,一路上都在不停悄悄宣传新联的几大政策,等维加真的在西部开战时,绝大多数平民全都知道了新联的“解放”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因如此,当慌乱的麦基伯爵开始大批量集结平民士兵时,许多人都将家里符合要求的人藏了起来。 “不要出去!新联只是来杀贵族的,他们不会动我们的!”正在将孩子塞进地窖的妈妈咬牙说。 “新联没有贵族,只要他们把贵族全部杀光,我们就能好好活下去了!”用稻草将丈夫重重盖好的妻子说。 “我妹妹一家早就逃到了新联,她给我送过一封信,新联的生活就是真正的天堂!不要去!让他们杀进来!” 负责下达通知的指挥官急匆匆跑过每家每户,但是当他回过头时,身后居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那些平民们没有像曾经一直做的那样,恐慌着走出来,战战兢兢听从自己的命令。 他们,反抗了命令! 指挥官愤怒了,魔杖在他手中闪烁着寒芒,“现在是西部生死存亡的时刻!你们如果不选择出来,别怪我开始杀——” “砰!” 指挥官话还没说完,巨大的火球轰然砸在城市中央! 举着魔杖的他愣住了,“那、那里是……伯爵大人的府、府邸……!” 来不及再去管公然反抗的平民,指挥官脸色惨白地骑上扫帚,飞向火球的方向。 离近了他才发现,燃烧的大火只砸到了府邸最华贵的区域,其余的外围连碰都没有碰到。 那些平民仆从大喊着光着脚从外围跑了出来,头也不回冲向黑夜。 熊熊烈火瞬间吞没了伯爵的卧室,浓烟和高温将华贵的曾经一口吃下了肚子。 指挥官猛然打了个冷颤,嘴唇龛动,“麦、麦基大人……麦基大人!” 许多巫师全都飞了过来,高喊着麦基的名字。 伯爵如果能活下来,这场战争还能打。 如果连伯爵都没、没了…… 就在此时,焦黑的麦基连滚带爬从火堆中冲了出来,拼命朝下属们挥手,“去、去通知大帝!新联疯咳咳、疯了!!” 然而已经晚了。 维加打的就是他措手不及。 “对了,记得绕开麦基的煤炭仓库,那可都是我们的钱。”她回头和班森说道。 班森是第一军第一批新兵,是东部之战的幸存者之一。因为拥有的射击天赋和超越常人的努力,没入伍多久就脱颖而出。 他从小队长开始做起,后来又和伦农一同进行了矿工们的互送任务、城内犯罪巫师抓捕任务、彭拜军歼灭任务,从小队长一路跃升至第一军第三队大队长,也就是贵族们所说的“指挥官”。 现在更是直接率领第一军第三、第五、第七大队跟随女巫小姐向西部发起进攻。 班森是个强壮的家伙,纯粹的底层平民,东部之战被强征前,只是一个普通屠夫。 可现在,他手持魔法左轮,身后是几百哥训练有素的士兵。 每个士兵军装胸口上,新联的纹章都被火光映的通红。 “所有被贵族压榨的平民都是我们的家人、是我们的同伴!”班森大吼,“我们必须把他们从贵族手中解放!杀掉所有贵族!平民才会拥有自由!” “杀!” 第一军在班森的率领下嚎叫着朝破开的城墙上冲了进去,金吉和韦伯一前一后,只负责张开防护,抵御巫师们的魔法。 西部守城军都懵了,这是个什么打法? 巫师负责防御,平民士兵却发起冲锋? 但很快,他们就没法分析更多了。 因为魔法左轮直接将守城军们打懵了! 能集结起来的守城军还只停留在长剑和弓,而对方却是真真正正的热武器。 “那究竟是什么武器?!连魔力防护都挡不住!” “啊啊啊啊!救命!我的手臂!救救我!“ 火炮声、射击声、喊杀声几乎掀翻了整个西部的天空。 魔法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苍白无力,高傲的巫师们被一群平民追着满巷子跑。 有巫师试图逃跑,去翡翠城联络大帝。 然而当扫帚才刚刚升空时,就被一只巨大且虚幻的手掌给扇了回去。 维加独自一人漂浮在半空,视野放大后别说是巫师了,连一只蚊蝇都不可能在她手下逃出去。 西部大多数都是低级巫师,只有麦基和几位心腹是中级。 在这里开战的难度,连暗杀瓦尔特的一半都不到。 有胆大的平民悄悄打开门缝,想要看看外面的状况。却刚巧撞上逃亡过来的巫师们,平民一哆嗦,刚打算关严门躲起来,却被风一把掀开。 “滚出去!”巫师挥动魔杖,拍开挡路的家伙,一脑袋扎进屋子准备用隐匿咒。 然而下一秒,天空中忽然飞来一只漆黑的蝴蝶。蝴蝶振翅旋转,在他周边撒下刺眼的碎星,隔着很远都能看见。 巫师目眦欲裂,用上无数种方式都无法清除黑蝴蝶,而新联的追击声已经到了耳边了。 随着一连串的射击声,很快无所不能的巫师便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倒在地上的平民已经傻了。 “你没事吧?”韦伯立刻将人扶了起来,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认人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现在外面很乱,不要出来,老实在家呆着。如果有人强闯,就大喊新联。” 平民呆呆地看着他。 “我们会来救你的。”韦伯拍拍对方的胳膊,抬手用魔法修复了坏掉的门,把人塞了回去。 平民背对着门坐了下来,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大笑。 是真的……新联真的不杀平民,还对平民特别好! 有维加坐镇,大炮封城,这场突袭只持续了不到两个魔法时就宣告结束了。 西部主城彻底被第一军拿下,所有反抗的巫师死的死残的残,麦基更是在逃亡的路上被拿着巨剑的骑士抓了出来。 尤安将人提到广场上,韦伯朝自己施展了扩音咒,向城内藏匿的巫师们大声宣告,“麦基伯爵已经被新联控制!所有巫师和贵族,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但会被平民们审判。 不过最后这句话,韦伯没有说。 新联的确不会杀投降的俘虏,可他们会按照女巫小姐所说的那样,将这些人交给平民们。 就这样静静等了片刻,终于有巫师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班森带领士兵们和金吉也在挨家挨户搜索,他们很有礼貌的敲开门,然后说几句标准话术,“您好,我们是新联士兵,来解放西部平民的。解放是什么意思?哦就是杀掉所有贵族,让平民成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主人。顺便一提,我就是平民。” 最后再用魔法检测。 渐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连平民们也加入了进来。 抓巫师啊,有哪个平民干过这样的事?所有人都激动地拿出了家里仅剩的鱼叉、扫把之类的武器,胆战心惊却雄赳赳气昂昂地跟上了第一军的脚步。 时间越来越晚,可西部却越来越亢奋。 一场声势浩大的巫师捕猎活动正以一种风卷残云的速度蔓延开来。 那些胆小的、恐惧的平民鼹鼠似的从家里探出头,在新联第一军的支持下疯狂涌向城镇中各个角落。 就连那些人烟稀少的村子,都有人大踏步跑在乡间小路之上,高声嘶吼着什么。 火光漫天,将沉沉黑夜映照如白昼。 那些被贵族厌恶嫌弃的平民士兵,在这一夜拿起了武器,将矛头对准了他们。 有风从女巫的黑袍下吹过,她安静地观察着每一寸土地。在视野左上角,小圆点疯狂闪烁着。 [系统bug正在@$……“快速修复!恭喜玩家获得新——^+=领地!您的奖励已送达!您的“饲养”已升至2级!] 漆黑的乌鸦出现在天际,维加清楚,这代表着所罗门他们已经正式拿下了南部,南部的领土已经成为新联的一部分。 [系统bug正在快速修:|复!] [系统bug正在快速“修复!] 不过还没完,系统紧接着又连续蹦出一大串修复bug的提示。 维加接过乌鸦带来的木箱,眉头微微蹙起。难道她收回来的领地越多,bug修复的越快? 可是新手指引里最后一句话明明是[当魔力之花开遍这片大地时],这和回收领土有什么关系么? 下方的火越烧越烈,维加在半空中打开木箱,直接干掉魔力增长剂,接着,她取出箱子里仅剩的另一样东西。 一份……地图? 维加忍不住睁大眼睛,这是一份用魔法制作的吉利金地图,缩小的山川河流清晰矗立在卷轴上,月亮高悬,阴云密布,她所在的西部正燃烧着凶猛的火焰,两个不同颜色的小人在地图上跑来跑去。 就像一份3d全景实时虚拟地图!她试验了一下,甚至可以放大缩小! 放大过后,她立刻发现那两个小人中的一个身穿新联军装,手里的魔法左轮对准了前方跑动的灰袍人。 她甚至能看清灰袍人露出恐惧的表情和抬起的魔杖。 维加想都没想,抬手朝那个方向甩出一道风刃。 磅礴的魔力瞬间割开了灰袍人的魔杖,乱七八糟的咒语砸在地上,最后被左轮的火光崩飞出去。 更离谱的是,她可以看到这片大陆任何一个区域,看见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 包括—— 维加将目光落到翡翠城辉煌的宫殿,她看见了一个急吼吼的小人冲了进去,正不停挥舞着手臂。 第92章 一开始,维加能确定白雾并不是冲着她来的,因为地图上显示的方向不对。 直至白雾抵达西部之后,才瞬间出现在她身后。 那是一大团纯白色的雾气,比云更加稀薄,却比月光更加璀璨耀眼。 但是,地面上奔跑战斗的人类没有一个抬头,周遭的夜空漆黑一片。除了手中的地图,维加甚至都感觉不到身后居然有东西。 地面上喊杀声震天,火药爆炸和贵族们的尖叫交织成最混乱血腥的音幕,可半空之却死寂如墓地。 维加没有动,她身后的那团白雾也没有动。 两个存在僵持着,仿佛绳子的两端。 这场景其实非常诡异,但维加清楚,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就说明背后的大帝不想或者不能动手。 无论是想交涉还是在权衡,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因为她对英格索尔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时间一分一秒向前走着,说不清过了多久,终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然而并不是那团白雾,也不是骑着扫帚的女巫,而是下方。 一个人发现了女巫小姐的不对劲,举着巨剑的骑士眯起眼睛望向高空,小姐似乎保持那个动作已经很长时间了。 骑士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他拽住离着最近的韦伯,悄悄指了指上面,低声说,“不对劲,好像出事了,逼一个低级巫师飞上去。” “你疯了?”韦伯吓了一跳,“西部巫师万一对小姐动手怎么办?我上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不,”尤安攥住他的胳膊,“低级巫师没办法对小姐造成任何伤害,他们的魔力就算全射出来也打不破小姐的防护。可现在是小姐一动不动,我不觉得能做出这种事的会是你可以应付的。” 韦伯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骑士的意思,“你说的对,等一下,刚刚有一个曾总是欺负平民姑娘们的小贵族刚被逼近巷子里,我去抓过来。” 很快,韦伯带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低级巫师跑了过来。 低级巫师身上全是血,处于一种半晕不晕的状态,走路踉踉跄跄,拿魔杖的胳膊都断了,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如果不是韦伯赶到,这家伙马上就得死在巷口。 “你,”尤安提着人的衣领拽过来,“给你一个机会逃走,只要你能飞上去。” 韦伯在他后面悄咪咪施展了一个束缚绞紧,一根铁链环绕在了低级巫师的脚踝上。 低级巫师听见这话,混沌的眼睛立刻迸发出光,“真、真的?” “当然。”尤安伸手,直接拿过了韦伯的扫帚递了过去。 低级巫师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骑士愿意放过他了,他以为这是骑士的善良,连忙抱住扫帚骑了上去,心底恶狠狠地想到,一定要飞回翡翠城,将这群恶狼的行径全部报告给大帝,让他们化成一堆飞灰! 韦伯推了扫帚一把,魔力灌注,带着低级巫师急速飞向半空中的女巫。 越来越近。 维加垂眼的同时,地图上的白雾也终于动了。 当低级巫师飞至她对面时,他双眼忽然向上一番。 纯白色的瞳孔爆发出金色的光,这些光如同恢弘的巨剑,劈开上空沉沉压抑的黑暗,比钻石和阳光更加耀眼的存在从上空坠落。 黑夜退去,圣光降临。 地面上每一个人都停止了动作,被追赶的、被愤怒支配的、被斩杀的、被痛苦淹没的,人类齐齐呆滞仰起头,怔怔望着这一切。 尤安第一时间变了脸色,想扭身去找扫帚,可去被韦伯压住。 “那……那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了,你冷静一点!如果你我现在过去,只会拖累女巫小姐!” 骑士死死盯着上空,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他无能为力。 这种憋闷感几乎要把人吞没。 低级巫师浑身都被笼罩在一层浅淡的金光中,他的瞳孔里一片纯白,干净的如同能映出整个世界的玻璃。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可终于在这时开了口。 不是威胁,不是友好,而是平直刻板地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指的是维加手中的地图。 就在这时,维加注意到了可这具身体的手腕却正在迅速消解。 是真的消解,碎成一排2d般的碎片,随风飘走。 维加的手将白骨杖下压,“您这种状态,似乎持续不了多久。”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面前人重复了一遍。 “您的手臂——”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维加:“???” 等等,好像有哪里奇奇怪怪? 她的沉默似乎终于让对方产生了波动,低级巫师抬起完好的那只手臂,掌心之上,瞬间出现了能够驱散黑夜的夺目的洁白。 大帝白色的瞳孔注视着维加,声音低沉如歌。“清除。” 古老的圣歌骤然响起,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朝着维加奔腾而来。 那是比汪洋更宽广的力量,只要稍微被擦碰到一点,就会落进无尽深渊! 维加眼神一沉,清除?他说的是清除?? 白骨魔仗狠狠向上一划! 无数黑色蝴蝶喷薄而出,翅膀上燃烧着熊熊火焰,在庄严浩大的光海中硬生生劈开一道地狱黑河! 光海被翅膀震出涟漪,魔力的对撞在这一刻几乎变成野兽撕咬。 白光想要冲碎黑蝶海,黑蝶海却牢牢扯住白光的身体。 “我的……天呐……”韦伯看着这一幕直接懵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史上出现过多次平民反抗,到最后全部以失败告终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整个吉利金国,只有一位大巫师了。 大巫师和高级巫师完全就是两种存在,就算十个瓦尔特站在这里,也无法从那条光海中全身而退,更别提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 可依旧屹立不倒的女巫小姐……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亚拿郡。 骑在马匹上的艾维斯抬头望向天边的圣光,手下意识攥紧缰绳。 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士兵们齐齐抬头,他们身上的盔甲被圣光映照出瑰丽的颜色。 谢里登张大嘴巴,“大人!您看见了吗!!” 艾维斯:“谢谢你,我的眼睛还好好呆在眼眶里。” 纳西娅:“那是……大帝的力量?他出现在了西部?那林……!” 年轻的伯爵深深吸了口气,扭头叫道,“谢里登,你带着军队前往北部和地精军汇合。” 纳西娅感觉到了什么,拽动缰绳向前走了两步,“大人,我和您一起——” “和谢里登呆在一起。”艾维斯看了她一眼,“我会去找你们的。” 说完,伯爵取出扫帚,快速飞上天空消失。 漫天飞舞的黑色蝴蝶和越来越刺眼的光芒相互撕扯,蝴蝶身上的火燃起了冲天的黑烟,如水滴掉进油锅,大片大片的圣光都被波及,呈现出一股悚然的混乱。 维加艰难抵御着这一切,她并不轻松,魔力的快速消逝像把她的肠子拽出来一样痛苦。 她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刚刚喝掉的那一瓶魔力增长剂,她一定没办法在英格索尔面前扛住5分钟。 不过,对面的“低级巫师”同样不好受。 这不是英格索尔自己的身体,低级巫师的身体强度原本就不够格,再加上这具身体原本已经摇摇欲坠,濒临死亡,就更加无法承载这样强大的力量了。 随着浩大的魔力汹涌而出,低级巫师的消解速度越来越快,手臂,身体,下肢—— 忽然,维加感受到了无形的、极度沉重的压力,犹如两块大山落到她肩膀上。 在蝴蝶和圣光交战最凶狠的地方,空间猛的出现了短暂的扭曲。 黑色的蝴蝶群大片大片被吞进扭曲的缝隙之中,赤金色的火焰从天际线上向下倾倒。 低级巫师瞳孔内白光大盛,整个人仿佛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 维加发了狠,骨仗为剑,破开万丈光芒向着低级巫师狠狠劈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反手从腰间的伸缩袋里掏出一只□□,由蝴蝶群包裹,用力砸向对面的人! “凶火焚烧!” 硫火带着凤凰的魔力被迅速引燃,那一刹那,狂乱的爆炸瞬间在低级巫师身上爆开! 这种程度的爆炸其实根本没办法伤害到英格索尔一分一毫,但是强烈的冲击波加上女巫浩瀚的魔力,彻底摧毁了低级巫师岌岌可危的身体。 他从中间裂开了,像碎掉的杯子。 血伴随着碎肉下雨似的往下飞,随后迅速融化消散。 那双洁白的瞳孔一眨不眨盯着维加,声音越来越刻板惊悚,“必——须——清——除——” 最后,眼睛也彻底崩坏。 漫天圣光极速回流,黑沉沉的蝴蝶重新将黑夜连接完整。 维加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她紧握魔杖,难以置信。 搞什么?难道英格索尔其实根本就是个人机?这怎么可能呢! 先不说那些政务官,大贵族,尤安、小女仆、艾维斯、两位大公爵他们全都见过英格索尔本人,甚至近距离接触过。 如果大帝的反应这样奇怪,这些人没道理察觉不到奇怪的地方。 可为什么刚刚的英格索尔看起来—— 等等,她抬起手,系统赠送的地图还攥在手里,正被狂风吹的哗啦啦响。 维加忽然冒出来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 难道是因为这个?因为游戏系统某一部分实体出现……了吗? 她想到什么,立刻调转扫帚,快速下落。 第93章 可怜的麦基伯爵还没睡醒,就被炮弹轰成了大残。 慌慌张张想组织人手反击,可那些该死的平民居然调转头来将武器对准了他! 下属巫师们连包围圈都冲不出去,守城军更是被新联诡异的小棍打的一排排死亡。 伯爵胆小怕事想跑,结果无论向哪个方向,都有平民尖叫着向新联军报告地点。 他还没跑出几条街,就被一名巫师用魔杖指着脖子逼了出来。 这时候,麦基半边身体都是血,魔力虚弱,咒语连面前的巫师都掀不飞了。 “你们……你们究竟想要什么?”伯爵高举双手,痛哭流涕,一瘸一拐,毫无曾经高高在上的模样。 不敢靠近的平民死死注视着伯爵移动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这些平民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看的麦基居然感受了恐惧。 “我有不少金币,你、你们可以把我放掉……我立刻带你们去取钱……怎么?不、不想要吗?那……魔法材料怎么样?” 这时,越来越多的平民围了过来。他们此刻才发现,被魔杖抵住脖子的伯爵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当魔力变的微弱,当身边没有耀武扬威的手下,当平民士兵不再给他充当人肉盾牌的时候,伯爵也会和平民一样,流血、受伤、求饶、痛哭流涕。 突然,一个孩子从地上捡起石头,“砰”一下砸到麦基身上。 伯爵瞪大眼睛,手刚刚一晃便立刻被六七支杖尖对准了,最近的直接怼到了他眼睛上。 “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些人。”韦伯沉声说,“如果你还想对他们做出什么,最好考虑清楚。” 麦基讪讪放下手,踉跄着被提着带到了没被烧毁的政务厅里。 一路上,不断有石子、破烂衣服、断木条丢到他身上。麦基身上的伤口更多了,他一开始咬牙切齿,积蓄魔力打算爆发一波后找机会逃走。 也就在这时,天空之上猛然爆发出一阵金光,万顷白云驱散了无尽黑夜。 浩大的圣歌环绕于耳,周围人全部愣住了。 麦基狂喜,那是大帝的力量!大帝就在这里!他不用死了,王一定会将这些人全部杀掉! 然而狂喜很快变成了绝望。 因为圣光没有持续多久就彻底消散了,伯爵看得很清楚,一群黑色蝴蝶犹如暴风,遮蔽了洁白的云和无穷无尽的光芒。 麦基慢慢软了下去,紧接着就被魔法托了起来,拽着来到政务厅。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名黑头发的女巫。 女巫正在目不转睛看一张地图,麦基的位置无法看清那是什么地图,他只能看清方桌上摆着一张西部领地交易书。 “签了。”一名长相温婉眼神却冷的女人递给麦基一支羽毛笔。 麦基希冀地问,“签完之后我能活?” “我们不会杀掉您。”温婉女人浅浅笑了一下,“只是您可能暂时得呆在监牢里。” 不会死就行!麦基再次激动起来,只要不死,等身体恢复一些,魔力自然会恢复,到那个时候,谁还能拦得住他?! 他咬牙拽过卷轴,像是生怕后悔似的快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下一刻,维加视野左上角的小圆点骤然闪烁起来。 果然。 拿下一块新领地,系统就会给予新奖励。 而拿下领地最快的办法,就是让所属人直接签交易契约书。所罗门他们在南部建设据点,安抚平民,引导平民当然也算在系统判定之内,只是那种方式就会比较耗费时间。 可维加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地图上,白雾回到了翡翠城的宫殿,英格索尔正在快速从一个房间走向另一个房间。他似乎召集了翡翠城的王军,还有骑士长。 一排排身穿白色盔甲的王军从四面八方向着宫殿汇聚,这些士兵步伐统一,肩膀上绘制着代表吉利金的天使纹样,脸上被居然覆盖着由冰矿制作的面具。 金戈铁马,气势逼人。 很明显,这是大帝直属的最强军队,里面有多少是巫师或骑士,维加根本不清楚。 不过她明白,下次对上,英格索尔就不会被简简单单的一个□□打退了。 那么她必须在短时间内迅速增长实力。 系统赠送的魔力增长剂就是最好的捷径。 只是……英格索尔究竟是什么东西? 机械的腔调,能随时顶掉其他人的行为,见到系统奖励时的诡异反应……他还是人类吗? 如果不是人类,那么这样一个存在究竟是什么? 视野左上角,[系统bug正在进行修复]的图标依旧飞速闪烁着。 同样,地图上,翡翠宫殿也正陷入一片混乱。 时间不等人。 “把他带下去,”来不及思考更多,维加指着麦基说道,“地精士兵已经赶过来了,死亡蠕虫的毒液是非常好用的东西,这些贵族会老老实实呆到审判开始的那一天。” “死亡蠕虫是什么?”麦基呆住了,惊慌无措地扭头,可身后人立刻将他带了出去,属于伯爵的惨叫久久回荡在西部上空。 可这种声音对于西部的平民来说,宛如天籁。 韦伯和金吉被留下稳住西部局势,战争胜利了,可依然有污垢老鼠藏在角落,清理是他们首要工作内容之一。 而最为重要的,是确保平民的安全,和新联旗帜的成功飘扬。 原本尤安也勒令留下,但骑士坚决不同意。 “如果无法在您身边保护您,那骑士之名还有什么意义?” “埃文斯说的对,”金吉连忙道,“我们已经向南部写了信,那边局势暂时稳定,伦农很快就会带着第二军与地精联合军赶过来。小姐,这次绝对不会让您独自面对!” 维加刚打算说些什么,韦伯打断了她的话,“请您不要拒绝我们!新联是为了我们自己的自由诞生的,现在,我们必须为捍卫自由而战,而不是躲在您身后做嗷嗷待哺的弱小孩子!” “如果拿不下翡翠城,就算东西南北部打再多遍也没用。”骑士在女巫面前单膝跪地,“您说过的,我们必须集合所有能集合的力量,团结才是胜利的唯一条件。” “新联军是您的军队,是您拥有的力量。”骑士垂下头,“请允许我们成为您手中的剑。” 尤安背后,金吉、韦伯、班森、以及第一军的士兵们齐刷刷跟着跪了下来。 他们仰望着女巫小姐,瞳孔被窗外的火光映成猩红的颜色。 那一瞬间,维加几乎无法形容胸腔里涌起的情绪。 她展开地图,翡翠城里洁白的王军正以非人的速度集结着,连骑士长德莱赛文也冲回了骑士营。 各大官员全都从自家的府邸中跑了出来,带着他们各自的士兵冲向宫殿外的集合地。 “留下四成兵力稳住西部局势,”片刻后,女巫突然下令,“其他人,北上!” 按照约定,艾维斯率领的西南军此刻应该已经朝着北部赶去了,他们将在那里与地精国王率领的地下联合军汇合。 北部是距离翡翠城最近的一个区域,最终决战必然在那里开始。 乌鸦拍着翅膀将奖励木箱扔进窗口,女巫毫不犹豫干掉魔力增长剂,随后将剩下的魔咒卷轴塞进伸缩袋。 还剩下一个北部,拿下北部之后,她还能在提升一档魔力。 圆月之下,奔腾的马匹从西部出发,大军发出的踩踏声犹如雷鸣滚滚,淹没天地。 这是吉利金大地上最声势浩大的一场战争,森林中的野兽逃回了洞,地下的生物却推开了土块。 巨大的树人站在惨白的月光下,三角形的脑袋转向翡翠的方向。 “就是那里的人类不让我购买魔力美食?” 巫妖乘坐在九腿腐骨蛛背上爬出地堡,有风吹动将它暗紫色的斗篷,一节节白骨露了出来。 它举起手中混沌的水晶球,身后一只接一只骷髅僵尸摇摇晃晃爬了出来。 “我们有多久没有来到地面上了?那就好好玩一次吧。贵族的血涂在地堡的墙壁上,一定非常精美。” 南部所罗门和伦农带着大军冲向北部,他肩膀上一抹绿色的身影激昂地张大嘴巴,“伟大的女巫小姐就在不远的前方!让我们就像今日阴云环绕天空般奔向她的方向,为她献上一臂之力!” “青蛙先生,”伦农扭头感叹,“没想到会在战场上听见您的声音。” “亲爱的指挥官,”青蛙两只前爪伸展开来,“相信我,我们的胜利一定是由我来吟唱的!就如同晴朗的天空必然有烈阳、狂风暴雨必将伴随阴云一样!我绝对不会让女巫小姐独自一人面对最难的冒险!” “速速提升!” 贝亚特在半空中施放咒语,每一匹马的脚下都浮起一抹微风。那风带着超凡的力量,硬生生将大军向前的速度提升一倍。 城外漆黑的密林中,一头红发的小姑娘鬼鬼祟祟骑上扫帚,刚打算和大军一同起飞,扫帚尾巴却忽然被拽住。 阿斯提亚倏然转头,对上一双双滴溜溜的大眼睛。 “怎么是你们?!” “阿斯提亚打算丢下我们一个人去干大事!“身穿简单袍子的男孩说。 “这是不对的!我们明明都是飞翔协会的!你承诺过要带我们改变这肮脏恶臭的世界,所以我们才加入的!”圆圆脸的女孩说。 “你不能自己去!” “说的对!要去大家应该一起去!” “我们不害怕战争,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为……为了……” “为了自由!平民的自由!” “不行!你们都是小孩子!”阿斯提亚老气横秋地说,“你们不能去战场上!” “我们可以去干点别的,”有机灵的孩子竖起手指,“校长太太说过,我们作为小巫师,可以随意进出任何想去的城市。我们可以溜进翡翠城,帮助你的老、老师探听敌人的位置!” 第94章 维加是在前往北部的半途中遇见艾维斯的。 看见女巫还好好的飞在天空,伯爵缓缓呼出口气。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维加控制着扫帚下降,奇怪地问。 “我看见了漫天圣光。”伯爵向后眺望,被魔力加速过的新联第一军正奔袭而来,那令人厌恶的骑士紧紧盯着他。 艾维斯慢条斯理转回头,“我很担心你,所以必须来看看。” 追赶上来的骑士恰巧听见这句话,眉心拧了起来,“英格索尔操控的傀儡不可能伤害的了女巫小姐,如果伯爵大人真心实意和新联合作,这种时刻应该呆在北部稳定局势,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出准备。” “比起指点我的行为,”伯爵不轻不重刺了回去,“你倒不如帮林想想办法,如何尽快赶到北部。你——和这么多士兵,光靠骑马,没有三个魔法日根本到不了。” 他话音一转,“或许我可以试试,只是不知道骑士先生愿不愿意让人帮忙?” 尤安的脸沉了下来,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前方的女巫小姐骤然停了下来。 “谢谢伯爵大人,不过我们有其他方式。” “就是这样,”前方平坦的荒原上,一只地精夸张地挥舞着尖顶帽,向一众士兵行礼,“地精交通竭诚为新联服务!” 在艾维斯惊愕的目光中,大地颤动,一条通向地下的笔直通道显露出来。 “女巫小姐信任您。”韦伯路过艾维斯时,低声说道,“否则您不会见到我们的地下世界。” 那是维加和国王用了整整一个冬季构建出来的庞大交通网,数不清的轨道车穿梭其中,巨型金属蝰蛇安上滚轮,成为更加雄伟快速的新型交通工具。 迪哥蚂蚁在石壁上仿佛一排排明亮的灯烛,每个岔路口都有地下生物指引方向。 艾维斯第一次见到会比箭头的超大蜈蚣时彻底呆住。 这才是……真正的新联城? 这才是……林真正想要构建的世界?不止是人类中的平民,连路边一只鼹鼠、一团蜣螂都能友好共处的世界? 维加没有去管伯爵内心的不平静,她正听地精讲述北部的状况。 瓦尔特死亡后,艾维斯通过伪装成管家,安抚了北部贵族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没有人发现大公爵已死的事实,为维加争取了喘息的时刻。 但是没有能包住火的纸,瓦尔特之死爆出来的瞬间,北部就乱了。 想继承爵位的、想趁机捞钱的、想从公爵府邸偷盗跑远的、想集结军队武力平定的……乱七八糟的巫师全都冒了出来。 当时英格索尔没时间管这边,他正飞向西部。 是地精终结了这一切。 地精国王率领数千只死亡蠕虫从地底突然钻出,打了所有贵族一个措手不及。 有人试图反抗,却被地精们诡异的武器死死压制。 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退了贵族们不成规模的进攻,它们甚至还将新联的旗帜插在了古帕斯郡政务厅最高的楼顶。 星星和翅膀的纹章是什么含义早就传遍整片大地,就算有不明意义的平民惊恐逃跑,也会被其他人劝回去。 “新联不杀平民,新联为平民而战。”这句话迅速在古帕斯郡大街小巷传播开来,如同不久前的西部。 所以等谢里登与纳西娅率军前往时,地精已经稳住了北部。 “只是有一件事非常奇怪,”地精说,“翡翠城里原本躲了不少逃来的贵族,全都被大帝强制征召出来了,里面还有不少贵族握有私人兵力,他们还将魔法学校里的小巫师们也召集了起来,但是……但是吧……” 维加不明所以,“什么?” “但是我们监视时明明只是一群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年轻巫师们,不知道哪一刻开始,那些人忽然就……变了。” 地精心有余悸似的拍拍胸口,艰难说道,“巫师消失,变成了一队队……王军。” - 北部。 地精军和谢里登、纳西娅联合,迅速建立起了前哨战,用来监视翡翠城的一举一动。之后,纳西娅提出由他们来负责大军的粮草运输问题。 因为她并没有在地精手里看见任何补给,所以理所当然认为这些小家伙没来得及准备。 但卡利拒绝了她的想法。 “所有后勤补给地精交通已经全部运到这附近来了,新联的保障不需要任何人类担心。” 一开始,谢里登以为它在吹牛。 然而,当女巫率领的大军抵达时,谢里登才明白地精说的竟然是真的。 此时此刻黑夜已经褪去,大大的太阳冲破晨雾。 新联军队毫无阻碍奔进城内,这群大军居然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从西部赶到了北部! 这还没完,紧接着,大地颤动,一辆接一辆轨道车从地底开了上来。密密麻麻的魔药剂整齐摆在车上,数量多的如同蚂蚁搬家。 艾维斯慢慢睁大眼睛,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魔药剂!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护送轨道车的居然是一只只骷髅蚂蚁! 鼠妇太太们高举颜色艳丽的小彩旗,指挥骷髅蚂蚁们将魔药剂分批送至不同的士兵手中。 活力药剂、治愈药剂、僵尸药剂,这些在外面无比昂贵的魔药剂,此时不要钱似的从新联手中向外掏。 就连第一军的马儿都能跟着喝上半瓶! “大人,”谢里登愣头愣脑地走过来,“人家真的需要我们帮助吗?” 纳西娅忍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 很快,维加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地精国王。 “南部的伦农他们没有你们这么快,不过地精交通已经接上他们了,最早半个魔法时后他们就能抵达。”国王迅速将目前的局面告知给女巫,“不过地精的主力已经全部到位,艾维斯伯爵也带来了亚拿的军队,完全可以弥补这方面的兵力。只是,林,翡翠城里……不太对劲。” 原本地精国王以为大帝手中不会有太多直属兵力,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翡翠城中的王军鲜少露过面,贵族手中的士兵足以击溃任何进犯。 但昨夜,它在调度大军时,不远处的翡翠城里也同样声音滚滚如雷。 似乎有不少人马奔驰在城中。 前哨站建起来后,它确认了这一点。 而且不止这一点。 维加跟着地精国王爬上前哨站,视野放大之后,她看见一条条街道上站满洁白盔甲的王军,这些肃穆的士兵齐齐面向城门,一动不动,犹如一尊尊屹立的雕像。 整个翡翠城里没有任何一栋房子有过动静,只有沉默的王军。 “从昨夜开始,这些人就一直站在这里没有动过了。”国王罕见露出紧张的神情,“你明白么?上一秒这些人还只是神情紧张的巫师们,可下一秒,那些盔甲就从他们身体里长出来了,这些人也全都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不说话也不动。就像……像……” “像某种瘟疫。”女巫突然开口。 国王愣了一下,点点头,“是的,的确很像被瘟疫传染。” 其实比起传染瘟疫,维加更想用另一个词:病毒感染。 自从昨夜正面对上英格索尔操控的傀儡后,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英格索尔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这个世界的帝王这么简单吗? 不,一定不是。 没有哪个帝王会像机器人一样说话,这是某种她更熟悉的存在才有可能主导发生的场景。 但游戏系统此刻正老老实实呆在她视野内,拼了命地修复着出现的bug,小圆点闪的她眼都快瞎了。 那么英格索尔还能是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维加腰间的伸缩袋猛地颤了一下。 她下意识翻开,发现是那张系统赠送的地图。 地图上,属于翡翠城皇宫的位置冒出白光,一个背对着她的人正在光海内缓缓转过头。 那一瞬间,所有洁白的士兵猛然抬头,以恐怖的统一性齐刷刷望向女巫的方向。 一面面白色的盔甲,如同英格索尔控制傀儡时的瞳孔。 圣洁,却同样诡异。 与此同时,金碧辉煌的宫殿内,英格索尔从王椅上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睛缓慢移动,熟悉的气息环绕漂浮。 “来了。”英格索尔向下迈出一步,他脚底落下的瞬间,如波浪般的涟漪涤荡开来。 “不应该继续存在的东西来了。” 仙子们扇着翅膀向后撤离,越来越多的金色光芒在帝王脚下浮现闪烁,仿佛天堂为为他开辟出了道路,万顷神云汇聚在他前方。 随着大帝一步步走出宫殿,街道里站立的王军身上也逐渐冒出碎碎点点的光芒,像披了一层太阳编织的薄纱。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的从腰间取下长剑,剑尖直指维加所站的方向。 地精国王倒吸一口凉气,“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这个距离……难道全都是中级巫师么?!” “不,那些恐怕根本不是巫师。”维加突然拽住国王说道,“应该说,那些恐怕连人都不是!告诉所有人,千万不要进城,把那些家伙放出来打!” “什——”国王还没反应过来,女巫抓起扫帚直接从前哨站上跳了下去。 风将她高高托举起来,绕着翡翠城边缘快速滑动。 地上的王军同样随着她的旋转,突然,一道振聋发聩的歌声响彻天地。维加听过这种歌声,是来自遥远时空的古老圣歌。 圣歌以宫殿为中心,波涛般向外一圈圈扩散。当歌声的涟漪浮过王军时,这些盔甲上倏地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第95章 那是一个绝对不会被人类遗忘的日子。 天空如同被硫火洗过,凤凰的尾羽掠过大地,圣洁的天使陷入一片焦黑之中。 地面上,地精们惊愕无比,连忙操控着死亡蠕虫帮它们的人类盟友抵挡落下的火雨。 然而很快,它们就发现,女巫带来的不仅仅只是凤凰群。 倒映的宏大山峦从天边缓缓下压,无数白骨垒成的山脉仿佛蜿蜒的脊骨,几乎将整个天际全部遮蔽。 卡利目瞪口呆,指着天空上的山峰大吼,“是……凤凰山!林召唤的是一整座凤凰山!!” 所有地精全都抬起了头,它们的表情凝固了。 只有地精国王最快反应了过来,它掠过混乱的战场,一把抓住卡利的短爪,“等等,如果整座山都在这里,那你那位守山的朋友——” 白骨龛动,低沉的轰鸣声彻底盖过圣歌。 层峦叠嶂的山峰在这一刻扑簌簌往下掉,某种深埋地底的庞然大物正抖动身体,从倒扣的山峰中缓缓起身。 那是比混沌更加狰狞的远古生物,仅仅是一条脊骨,都宛如撕开天地的庞大伤口。 英格索尔转动脑袋,地上的天使昂起头颅,所有眼睛望向那个方向。 毫无情绪的瞳孔有一瞬间波动,像涟漪,很小,很细微,却被维加精准捕捉。 “这不是你喜欢的生物,对吧?”女巫抬起魔杖,“这些应该都是被你驱逐过、或者说被你隐藏过的生物,是吗?” 英格索尔收回目光,一声吟啸在他背后响彻。 威严无比的那道身影终于苏醒,利爪踩裂山峦,数不清的凤凰白骨化为它展翅的阶梯。 “我的……老天……”刚从地底钻出来的所罗门一行愣在当场,“那是什么……我看见了什么……?” “龙!!”飞翔协会的小巫师们完全傻掉了,他们站在树干上,疯狂摇晃着红头发的少女,“那是一头黑龙?!那居然是一头龙!阿斯提亚,你从没说过你的老师能召唤龙!” 卡利激动的在地上跳来跳去,“兹梅乌!我的朋友!我在这里!你快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让我们一起弄死这些可恶的家伙!” 黑龙如龙卷风般袭向地面。 “是你带来了这一切。”英格索尔转向对面的女巫,“你想摧毁我,只是可惜。” 他双臂张开,裁决之弓从手中消失,一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长剑高高举起,燎原的光芒迸发出来,无数神圣身影出现在光芒之中,宛如千军万马,和凰群狠狠撞击到一起。 这个世界正在因为巨大的力量产生崩坏,大范围的爆炸和厮杀在天际上形成了一个个黑洞似的裂缝。 英格索尔射出裁决之箭时下意识避开了那些裂缝。 维加抓住了这个细节。 “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她隔着火与光的战场,眼底倒映着英格索尔的脸,“不过现在,我有了那么一点头绪。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稳定运行的世界——” 她话还没说完,英格索尔陡然张开五指,洪流般的圣王军从高空席卷而至。这些犹如巨山般的军队对准女巫提起万千刀剑,带着磅礴的剑光怒吼道,“清除!” 三只凤凰与黑色蝴蝶群牢牢挡住了这神罚似的一剑,被打飞的硫火砸到大地上,当即烧出一个个黑坑。 女巫的黑袍被撕裂,她腰腹渗出细细密密的血,可她依旧将话说了下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出现了巨大的漏洞。漏洞扭曲了底层逻辑,抹除了真正的运行规则,像个毒瘤,靠吸附正常世界的能量而壮大自己。而你,我只有一个疑问。” 女巫的声音如同恶鬼缠身,“为什么打了这么久,你还没有真正离开过翡翠城的天空呢?是因为不想吗?还是……你根本无法离开?” 英格索尔彻底愤怒了,他一直以来不带任何感情的脸正寸寸龟裂。他洁白的瞳孔和鼻子黏到一起又迅速分离,头发和肩膀糊成一团后又硬生生分开。 像建模出现错乱,又像渲染突发bug。 维加明白,那是“英格索尔”的形象正在崩塌,某种更真实、更底层的东西正一点点显现。 作为整个世界,不,应该说,作为整个游戏系统真正的漏洞。 这里原本就是一个游戏世界,万千条不同的代码像搭房子一样搭建起基本的运行逻辑。之后是美术、是3d、是渲染和构建。 然而,在游戏成真时,底层代码中出现了一个细微的漏洞。 这一点点的漏洞犹如病毒,不知不觉扭曲了正常的运行逻辑,将轻松休闲的魔幻种田变成了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惊悚逃亡。 维加不是程序员,但她冲浪时经常能看见被bug填满后跑起来的程序。也许是十八条腿的羊,也许是六颗脑袋的蜈蚣或龙。 “英格索尔”也是同样的存在,只不过它更精明,也更高级。 它就仿佛是拥有了自主意识的ai,用满是扭曲bug影响了其他所有正常代码,将世界修整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并且,作为漏洞,它始终无法真正离开自己的初始诞生地。 就像现在。 这里的每一位平民,或许都是摩天大厦的一小段链接,是组成整个世界的一小段代码。他们原本应该生活在轻松休闲的氛围里,而不是被病毒侵染压榨。 而一路走来,游戏系统赠送给维加的一切奖励,都是“修正手段”。 将这个世界修正成原本的模样,复原逻辑错误,击溃混乱的模式,修复所有bug。 远离战场的小巫师们已经彻底听懵了,他们转向阿斯提亚,“女巫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逻辑……什么底层……?” 阿斯提亚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倒映着漫天火海。她也听不懂,但她听清了老师说的最后一句话。 英格索尔似乎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离开翡翠城,为什么?难道是他的宫殿里藏着什么? 红头发的少女眺望着城内,果然,火海之中唯有宫殿依旧金碧辉煌,没有遭受一点点伤害。 这不正常,那里果然有秘密! 她咬住牙,心一横,跳下大树朝火光一片的宫殿冲了过去。 身后的同伴大声叫喊,“你干什么去?!阿斯提亚!危险,会死的!快回来!!” 红发飞扬,却在逼近翡翠城边缘时被一股大力拽住。 “哥哥?!”阿斯提亚惊呼出声。 “你不能进来,”尤安抬头看了一眼,那已经不是人类能够触及的战争了,作为骑士,他必须为小姐做点什么,“翡翠城里的巫师都会变成那副样子,在外面呆好。” 阿斯提亚愣愣看着哥哥冲向宫殿,有天使打算袭击,少女连忙提起魔杖,“滚开!” 尤安一路跑进大殿,这里已经没有人了,连活着的生物都没有了。 外面喊杀声震天,大殿里却静的可怕。 年轻的骑士没有过多犹豫,直奔英格索尔的卧室跑去。 那是唯一一间他所知道的、任何人不允许进入的空间,如果英格索尔真的有什么要藏,选择那里的概率很大。 外面有天使发现了胆大包天的骑士,却被狂躁的黑龙拦住。 卡利“啪啪”拍着,“让我们为骑士开辟畅通的道路吧!” 而天空的战场,仿佛感应到什么,凤凰聚集,女巫站在了扫帚之上。 白色骨杖被血色覆盖,大火在她身后燃烧。 “你本身就是个错误,是时候被人为修复了。” 足以撕裂空间的狂风和烈火疯了似的撞向天地中央的“英格索尔”,一个又一个天使在火海中消散成灰,可被光笼罩的大帝依旧执拗地挥动的圣剑。 维加躲开致命一击,手腕翻转。 “星星坠落。” 陨石如同瓢泼大雨,带着冲天的气息砸向大帝。 它圣洁的白袍被火点燃。 “梦魇侵袭。” 黑雾扩散,寸寸圣光被染成漆黑的颜色。光怪陆离的声音充斥在大帝耳中。 它的白瞳被缠上细小的黑线。 “心脏掌握。” 万籁俱寂,所有画面在维加眼中都变成了黑白灰的颜色。 她看见凤凰和龙太阳般的心脏,看见卡利幼儿拳头般的心脏,但英格索尔胸腔中是空的。 遥远的方向传来细微的跳动声。 维加低头,那是翡翠宫殿的方向。 那里此时并不是空的,有一个人正飞速靠近猩红的心脏。 英格索尔的表情彻底崩裂了,它发出刺耳的尖啸,身体上的皮肤被黑色飓风彻底吹碎,露出内里疯狂闪动的东西—— 那是一排排诡异的符号,是维加熟悉的、现代文明中所使用的符号。 “抓到你了。” 女巫打了个响指,骨杖点燃了蝶雨,地面的战火仿佛一路烧至云端,在凤凰们的展翅中,化为澎湃浩瀚的流星,迎上挥剑而下的英格索尔! 这一瞬,尤安看清了女巫小姐的魔法,同样看清了魔法中那抹诡异至极的存在。 在英格索尔的卧室里,几只仙子惊慌失措四处躲藏,它们的身上缠绕着奇怪的文字,那是尤安未曾见过的文字,仿佛古老的魔咒,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息。 但骑士没有后退,他高举大剑,狠狠一划! 鲜血飞溅。 世界在这一刻猛然静止。 骨杖捅穿了洁白的盔甲,巨剑刺碎了藏匿的心脏。 英格索尔的白色瞳孔迅速暗淡,那些不断刷新的符文变成破碎的风,被黑色蝴蝶冲向辽阔天际。 巍峨的凤凰山脉缓缓后退,地上的天使们渐渐化为石塑。 维加闻到了清新的味道,她看见英格索尔的碎片被风裹挟着,吹向大陆上各个角落。 一个符文融入泥土,瞬间开出一片又一片的泛着微光的美丽花朵。 大地仿佛披上一层新装,漫山遍野的新绿昂首挺胸,张开的手臂就是最稀有的作物之花。 阿斯提亚慢慢摸向离她最近的一朵,熟悉的味道充斥鼻腔,她曾经和老师无数次照料类似的植物。 “魔力植物的花……” 新联军、地精军和亚拿军从尸山血海上踏过,慢慢汇聚在断壁残垣的翡翠城内。 寂静很久之后,城内猛然爆发出高亢的欢庆声! 认识的、不认识的士兵们扔掉武器,互相拥抱,地精们被激动的人群扔上天空,糊了满脸血的青蛙先生高唱着最美妙的歌声,骑士提着巨剑走出宫殿。 “结束了!我们赢了!女巫小姐赢了!”金吉激动的一把抱住尤安,身后跟着依然警惕天使的韦伯。 所罗门忙着清点伤亡人数,准备等下立刻向女巫小姐报告。贝亚特正和纳西娅一起走向断掉胳膊的艾维斯,温婉的女士想替女巫小姐向慷慨解囊的伯爵道谢。 地精国王站在卡利身边重重咳嗽两声,“快把你的朋友送回去吧,否则林一定会想办法从你这里顺走的。” 飞翔协会的小巫师们围在阿斯提亚身边,“天呐!你刚刚用的魔咒是什么?好酷!真的打飞了一个召唤天使呢!” 阿斯提亚小得意昂起头,“是我的老师教会我的,想学的话我可以去求求她,她是最好最好的人了!” 圣光消散,真正的阳光泼洒下来。 维加站在风里,凝视着眼前不断跳跃的窗口。 [恭喜玩家集齐游戏内所有领地!玩家将获得全领主奖励礼包!] [恭喜玩家成功战胜最终boss!恭喜玩家解锁“建设”全阶段物品栏!恭喜玩家解锁“经营”全阶段物品栏!] [亲爱的玩家:关于部分巫师登录游戏后出现的运行异常等问题,《花园女巫》工程部已紧急修复完成: 1.关于游戏内“规则崩溃bug”已修复 2.关于游戏内“剧情错误bug”已修复 3.关于游戏内“角色模糊bug”已修复 4.关于游戏内“操作与任务混乱bug”已修复 我们还在最新的更新当中完善了地图,您可以探索更广阔的世界。 优化了少量npc,您将可以完成更多更复杂的互动。 很抱歉游戏当中的部分漏洞为您带来了不好的游戏体验,为了感谢您为游戏优化付出的所有,我们已为您准备了丰厚的补偿礼包,您可以直接通过内置系统领取! 我们致力于为玩家带来更真实更轻松的游戏体验,战争结束了,希望您未来在《花园女巫》中的每一天都能过的开心愉悦。 新的更新压缩包将在您重启游戏后自动下载安装,您可以随时选择是否退出本次游戏,再次感谢您的支持!] [退出游戏:是(yes)/否(no)] 看完最后一个字,维加慢慢在扫帚上坐了下来。 下方欢呼的声音震耳欲聋,头顶蔚蓝的颜色澄澈无比。 战争结束了。 剥削结束了。 一切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女巫缓缓呼出口气,轻轻点击视野中的选项。 [否。] 有的故事已经结束,但有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