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继兄宰为何那样》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继兄宰为何那样》作者:猫咪雷达【完结+番外】 文案 上有继父养母利益联姻整天不着家,下有黑泥继兄百般勾搭完全不做人,纱绘子:我为这个松散的港口mafia第一重组家庭真的付出了太多。 包括但不限于—— 瞒着养母给屑继父打工,被迫成为继兄迫害老实人的帮凶,猛踹底层好员工和他一串孩子的便当,等等。 “纱绘子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我们刺激又甜美的——唔唔唔!” 我一把按住这个在绿色健康园地也敢胡言乱语疯狂试探的前继兄现男友太宰治。 “……闭嘴吧你。” *致郁系第一人称,青春疼痛有,破镜重圆有,最后会he。 *在洛夫那个特有2020年就发出来的梗。 *我流文野我流太宰,开篇巨雷,私设如山,各凭喜好。 内容标签: 综漫 天作之合 少年漫 文野 轻松 主角视角松岛纱绘子太宰治配角森鸥外克里斯汀织田作之助中原中也 一句话简介:我为□□第一重组家庭付出太多。 立意:相爱着活下去吧。 第1章 崩坏的开始 从一个炎热到几乎凝固的午后开始讲起吧。 合得严严实实的浅色窗帘并不能完全阻挡外面热烈的阳光,反而让阳光含糊暧昧地透进室内,洒下像融化的奶油一般的朦胧光晕。 我,松岛纱绘子,和我的义理哥哥太宰治,躲在他房间一角的立柜旁做了让人在这种天气下更加燥热不安的坏事。 坏得简直不能更坏了。 “纱绘子是好女孩呢。虽然是第一次有点生涩……不过,还是做得很不错~” 他的脸几乎完全掩在立柜投下的阴影里。但是他一说话,我又从晦暗之中分明看出了他眼睛里在闪闪发亮。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夸奖的话啊。” 我原本想伸手揉一揉跪坐久了有些发麻的小腿。看到手上和膝上都是一片狼藉,我又不得不停住动作,选择直接以略显怪异的姿态慢慢站起来,去洗漱间把手洗干净。 今天真的好热,水龙头流出的水一开始也是热的。 我一边冲洗着双手,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起初眼前有些雾蒙蒙的,我努力地盯了好一会镜子,才对上了自己隐隐带着血丝的眼睛。 ……脸也是,已经热得通红,就快要滴出血了。 “……笨蛋。”我对自己低声骂了一句。 你是什么见涩起意的涩女啊?——我又在心里默默地问了自己。 “诶,纱绘子就算是笨蛋也是可爱的小笨蛋哦。”不知何时跟过来的太宰站在门口,对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歪歪头笑了,他的声音里还潜藏着一丝方才我们做坏事时的慵哑。 我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确定了我面前只有一动不动笑着任我看的太宰,没有别的奇怪的东西。 ——最近我时常产生幻觉,见到我早已遗失的珍贵之物。但是,即使它再珍贵,也只有记忆会苦苦支撑着它曾经的存在。 遗失了就是没了。 “拜托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哥哥。” 没错,我就是逃避。 关了水龙头,我又伸手把他关在了洗漱间的门外。 ……天气真的热到让我脑子如此不清醒的程度了吗?明明,我早就对自己说过了——重组家庭早晚要出事的。尤其,是像我家这种情况的重组家庭。 我像个失意的中年男人一样,抬手狠狠地抹了把脸。 当初就不应该跟着克里斯汀女士从英国来日本。 直到深夜时分我躺到了床上,我依然没有完全想明白下午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我抱着松软的被子,在心中默默地开始梳理起了事发经过。 先是我早退从学校溜了出来,去完成一个任务。做完任务后,因为外面太热,所以我买了支香草甜筒就决定直接回家。到家之后,我上楼回房间的途中经过太宰的房间,发现门没关紧,而且有奇怪的声音隐约传出。 脑子一时短路的我没想太多,只是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用空闲的那只手敲了敲门。 奇怪的声音停住了。 然后传出来的,是太宰一贯轻飘飘的说话声。 “是纱绘子吧?”一个现在想来有点奇怪、还带着肯定意味的问句。 他当时怎么知道是我……不过,克里斯汀女士和森先生都是忙到几乎不着家的人。 “可以进来哦。” “哦,你在干……” 刚把门推开,我手中的冰淇淋就掉在了地上。 一片昏暗之中,太宰治倚着柜子席地而坐,当他转头看向我的时候,他虽然停下了动作,但却完全没有丝毫要避讳的意思。 “嗯……纱绘子懂的吧?” 他拖长着声音说出来了,还懒懒地伸了伸腿,就像黑猫张开爪子那样。 鬼知道为什么我那时的视力突然出奇的好,即使是在极度的目瞪口呆之下,我也注意到了不少细节—— 比如他微微汗湿的卷曲发梢,被绷带覆盖、随着呼吸起伏的喉结,还有…… 直到我处于过载状态的大脑把这些细节一一处理完毕,我才艰难地得出了一个再显然不过的结论。 第2章 ……这家伙居然在当着我的面做这样的事?! 我人傻了。 顾不上已经掉到地上的冰淇淋,我恍惚着握住了门把手,“打扰……” “诶诶,纱绘子快过来啊。” 让我……过去?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当时我想不通他在说什么,而现在回忆起来,我更想不通为什么我没有夺门而逃,反而真的抬脚一步步朝他走去。 直到小熊拖鞋触到他半解开落在地上的皮带一端,我才停下了脚步。 我的继兄太宰,就是在当着我的面,做着那样的事情。居高临下的视角足够让我把他正在做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帮帮我吧,纱绘子。” 太宰伸出左手,在我的校服裙摆之下的那片肌肤上像弹钢琴一般轻快地碰了碰。我刚一瑟缩,他就转而向上攀住我垂在身侧的手,引着我和他一样慢慢地坐到了地上,又牵着我,覆上他的右手。 大脑已经过载到死机的我没有挣脱,只顾着怔怔看向他。因为背光,他的脸部轮廓越发深邃,神情也愈发让人捉摸不清。 “求你啦。” 居然被这家伙用软软的语气恳求了……但是,是这么奇怪的事情。 已经完全傻掉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的我窘迫地嗫嚅出声。 “……怎、怎么帮啊……” 他狡黠地笑了笑,“就像这样哦……” “帮个鬼啊!” 回忆到这里的我怒吼着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呼哧呼哧地喘气。 今天下午的我是疯了吗??他说帮就帮?? 我一把抓住了自己已经睡得有点乱蓬蓬的头发,一点也不冷静地思索着一系列的问题。 看到了自己名义上的兄长在……也就算了,为什么我还要傻乎乎地听他的话帮他……就算他有我的把柄…… 不对!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坦荡啊?!又是为什么可以理所当然地叫我“帮忙”?!……现在想起来太宰治他完全就是一副故意的样子! 而且,比起这些…… 我咬住刚刚涂了润唇膏的嘴唇,尝到了淡淡的玫瑰味道。 ……下午,在他……之后,我差一点,就和他接吻了。 这才是让我现在心里觉着最难堪的事情。 虽然是太宰先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但是,我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他温热的气息扑到我脸上的程度,我才猛地警醒,向后退开。 “不想接吻吗?我还想尝一下刚刚纱绘子吃的是什么口味的雪糕呢。” “……不了吧。” ——“不了吧”?! 正在回忆的我又一次恶狠狠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这又是什么鬼回答啊??? 或许我就应该直截了当地做一个总结——今天下午的我从看到太宰治开始,就疯了。如果说我是色那个鬼,那他就是在蛊惑人心的妖精,不然我完全没有办法解释那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我沉默着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睡吧睡吧,我松岛纱绘子保证从明天开始做一个绝不迟到早退及逃课的好学生—— 誓还没发完,门外就响起了我此刻最不想听到的那个人的声音。 “纱绘子?睡了吗?” 我没回答,太宰的声音又轻快地传来,“唔,你肯定没睡着~火气那么大吗?刚刚明明吼得很大声呢……我也还睡不着~因为纱绘子说了‘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所以伤心得睡不着了呢。” ……伤心得睡不着? 骗鬼啊。 森先生没有回来,但是克里斯汀女士在晚饭后就回家了。 再任由他这样在我门外絮叨下去的话,这个点估计还没睡在书房工作的克里斯汀女士都能被他叫出来。 我挠了挠头,还是起身,不情不愿地给他开了门。 门外走廊灯的光线洒进来,一时还不适应的我眯了眯眼,伸手把想趁此机会挤进我房间的太宰一把拦住。 “有什么事情你在这里说清楚。“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走廊拐角那边响起的开门声。 在我意识到是克里斯汀女士刚好要从书房出来的同时,太宰已经轻巧地一把将我揽住,转进我的房间里关好了门。 情况一下就变成了我和他面对面站在我已经关灯、一片黑暗的房间之中。 听着门外克里斯汀女士的脚步声渐近又渐远,我才干巴巴地开了口。 “……你是真的可以达成自己的任何想法呢,兄长。“ “嗯?纱绘子高估我了……比如我想和纱绘子再亲密一点的话……纱绘子不配合,我也没有办法嘛。“ “哈?你明明就很有办法——“ 说着说着我又想起下午的事,想起当时自己莫名其妙的顺从,一下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气太宰,也气我自己。 “而且你明明就知道这样很危……唔……“ 这家伙的夜视很敏锐。 ……不然,他不会一下子吻住我的嘴唇,也不会一下子准确地把我整个人圈住。 “嗯……” ……嘴上的润唇膏都被他蹭去了不少……待会又要再涂一遍了吗? 在察觉到我呼吸有些不稳之后,太宰才结束了这个本该发生在下午的亲吻。 第3章 轻轻呼口气,他带着笑意和我低声说起了话,“还是之前纱绘子给我的焦糖味唇膏更好吃呢。” “……我没有给过你。” 但是,我之前的确不见了一盒焦糖味的润唇膏。 “好吧好吧,是我从纱绘子这里偷偷拿的~不过,我可以用这个晚安吻当作交换吗?” “……这都是你一个人明知很危险但是还要做的事……” “——能有多危险呢?” 太宰打断我的话并且反问了我。 ……能有多危险? 森先生带着太宰,克里斯汀女士带着我,为了利益组成的这个重组家庭很危险;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很危险;对于我来说,太宰治这个人也很危险…… 没错,我只是自私地顾及我自己的情况,不然我刚才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唇膏是他从我这里偷偷拿走的。 同理,不该做的事情……也是他引诱我和他一起做的。 完全适应黑暗的我抬眼朝他的方向看过去,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开始回放下午的画面。 当他任由我掌控他的欲念的时候,神情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只乐于被人一路顺毛顺到肚子的黑猫。 而现在,他在黑暗中和我视线交汇的时候,也像是一只女巫的黑猫,澄若琥珀的猫瞳中藏着蛊。 只是,我自认不是女巫。 ……但是,有什么原本很坚定的东西,已经在热得过分的下午,和白白的香草甜筒冰淇淋一样融掉了,合流为地上那一滩不堪的污浊。 “明明……纱绘子也在暗中做好了准备啊。“还没等我想出该如何回答,这个在此刻化身为黑猫精的黑泥精已经再次捧住我的脸亲了下来。 ……不得不说感觉还不错。 但我还是选择拒绝——在又一个亲吻结束之后,我把太宰推到露台上并且锁住了门。 他嬉笑着朝我展示不知道何时就到了他手中的铁丝发卡,我只能掏出我的人体描边工具冷漠以待。 “滚。” 第2章 最初的不快 让我们回到最初,也就是两年前。 第一次见到太宰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是森先生的亲儿子。 都是黑发,都是斯文败类挂的长相,都是时刻带着玩味的神情—— 所以森先生拍了拍并不是很情愿被他碰触的太宰,和蔼地笑着告诉我这是他的养子时,我有点掩藏不住我的意外。 虽然我已经见过森先生一面,但那时场合不太对劲,现在克里斯汀女士也顺了顺我的头发,向森先生简单介绍了我的情况,“纱绘子是我的养女,也是我的宝贝。“ 克里斯汀女士的这个“也“字就用的很灵性了。 至少,在她话音落下之后,森先生和太宰治都露出了有点古怪的神情。 唔,看来我这位继兄并不是他养父的“宝贝“啊。 就我浅薄的观察来看,更像是上司和下属——而且这个上司对这个下属,似乎还有些必须得把他带在身边的顾忌。 那为什么,一定要演养父子呢……要和克里斯汀女士与我的情况呼应一下?啊这当然不是我与克里斯汀女士是演的意思! 虽然克里斯汀女士说我是她的“宝贝”那是有点过了。但是我和克里斯汀女士之间的关系至少没有对面森先生和太宰的来得那么诡异,在我看来我们完全有真情! 说到这里的话……是不是应该先讲讲克里斯汀女士和我的事? 克里斯汀女士,全名松岛克里斯汀——作为一个日英混血,她的名字也非常的东西结合。或许,像我这样明明也是混血却有个如此传统的日本名字的人,才显得很奇怪吧? 唔,扯远了。 她是港口mafia那位去世的前任首领和他英国情人所生的女儿,从出生到成长一直都在英国。 至于我是怎么成为了克里斯汀女士的养女…… 克里斯汀女士童年时期的nanny,我的外祖母,是前任首领在克里斯汀女士出生后从日本派去的女管家。 不巧的是,我的外祖母有个未成年就怀孕生子的女儿。更不幸的是,她对她生下的女儿根本没有要抚养的意思。更更不幸的是……算了,现在还不想说。 总之,勉强地当作小猫小狗养了几年,终于让她找到机会把我丢开,外祖母接住了我。 作为那个可怜小女儿,我是被外祖母带大的。 在她老人家去世后,克里斯汀女士正式收养了我。嗯,非常感谢,所以我一直乖巧地为她扮演我应该成为的角色。 直到听闻她的“好父亲”去世留下了偌大一个乱糟糟的产业(她的原话)之后,克里斯汀女士带着我回到日本,直截了当地走进港口mafia的首领办公室里,表示要和新一任首领好好地谈一谈—— 她有实力直截了当走进首领办公室,还是带着我,这个过程自然无需我赘言。 “其实你完全可以让我那个死鬼父亲死得再凄惨一点——以及这个位置,我不但不感兴趣,还可以扶你坐稳。” 说话间,她把手里的木仓按在了森先生的桌上。听到那一声响,跟在她身后的我下意识低了低头。 “克里斯汀小姐……是吧?” “条件是帮我解决英国那边的一些小麻烦。” “哦?那可不是什么小麻烦啊……” 第4章 因为那些的确不是什么小麻烦,所以才有了上面提到的,克里斯汀女士带着我、森先生唤来太宰一起的诡异晚餐会。 最诡异的事情,还是没过多久克里斯汀女士和森先生就打算以结婚的方式,来完成之前在首领办公室里谈拢的交易。 我和太宰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个港口mafia第一(重组)家庭里的继兄妹。 说是继兄妹,其实太宰的年龄并没有比我大太多,而初见面的时候我刚过十五岁生日。 但是我被克里斯汀女士找人火速安排了我在横滨的入学事项,而太宰已经在港口mafia里有了不少话语权,甚至被视为森先生的助力之一。 一对比起来,我似乎真的成了一个幼稚鬼学生妹,好气。 ……明明,我也是在太宰第一次挑衅我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用木仓给他来了个人体描边的狠角色。 这件事不能怪我。 当时克里斯汀女士和森先生宣布结婚消息之后,还很入戏地搞了一处房产作为我们这个“四口之家”的戏台。他们两个大人还好,工作一忙就可以不回来,我却要和总是逃班的太宰狭路相逢。 重组家庭成立、克里斯汀女士和森先生都不在的第一天晚上,住在隔壁的太宰就从露台翻进了我的房间。 ——所以,人体描边警告也是很合理的吧? “纱绘子不要这么紧张嘛。” “这是对变态的合理警惕。有事吗?” 他没有接话,视线很快从我身上溜过去,随即扭开了头。 “噗呲。” ……? 我下意识低头一看。 我睡裙的一角被内裤边夹住了。 ……美少女抱着熊睡觉的睡姿幅度大怎么了! 我镇定地放下木仓,快速整理好我的睡裙,又对还在偷偷闷笑的太宰发出警告。 “你下次再来,就不是人体描边了。是描红。我说到做到。” 一开始,克里斯汀女士夸他有个小绅士的样子的时候,我就想过描红的事情,不过是到现在才对他说出来而已。 真的……想这样做很久了啊。 尤其是在被他撞见我背地里在为森先生做事之后。 对太宰在港口mafia很有价值这件事感到不满嫉妒,并不是我在无能狂怒。只要克里斯汀女士允许,我绝对也可以成为一个非常有用的狠角色。 我的异能力名为“准星”,非常简单粗暴的绝对瞄准,百发百中。在我发动异能力时,经我出手的任何东西都会无条件击中我视线锁定的目标,用于狙|击暗|杀再合适不过。 大概是在重组家庭成立三个月之后吧,我和森先生搭上了。 并没有向他说明我有那样的异能力,只是展示了一下我木仓术专精。然后,就开始为他清理一些他指定的目标,尤其是那些尚未归顺的异见者。 反正克里斯汀女士就是要帮他坐稳这个位置,我只不过是在暗中助力。 明明克里斯汀女士作为前任首领之女已经和森先生联姻了,还在搞事的人又是为谁做马前卒呢? 森先生知道答案但不说,只是每次笑眯眯交给我一张写有人名的纸;我不好奇不需要答案,只需要清理缓存—— 那些只会影响港口mafia早日回到运行正规的老旧垃圾。 ……要说私心的话,就是想要练手,努力成为克里斯汀女士会需要的人,让她知道,我可以用,我很好用。 秋天阳光绵软温暖,我背着大提琴盒,安安静静地走在种满法桐的街道上。又一次任务完成,我稍微放松下来,做了一个深呼吸…… 咳。 阳光温暖的秋天还有清新冰凉的空气,吸入肺中有点刺痛发痒。 虽然身体素质不是很好,但我可没有在这些远程任务上失手过—— “喔唷~” 街角处,一个猫憎狗厌的家伙放开了在他手上挣扎的小黑猫,拍拍手站起来看着停住脚步的我,“逃了高雅的大提琴课吗?森先生的心意被辜负了呢!” 笑死,那位压根不在意我逃课、更不会向克里斯汀女士告状的大提琴老师,就是森先生给我找的。 啊,所以琴盒里装的是低俗的狙|击木仓组件。 我保持沉默,冷淡地看着太宰,他笑容中的恶意越来越明显。 虽然对他还是不太了解,但我自从开始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有预感,他很快会察觉。反正森先生在一开始也没说要瞒着太宰。 只是我没想到,他还会蹲点在这条路上,故意撞破。 和森先生的嫌隙,比我之前直觉的还要大啊,失误了……这样的话,他不会还要和克里斯汀女士告状吧? “当我的狗,就不会哦。” 我:“……” 我:“你觉得可能吗?” 英伦风毛衫短裙穿搭的黑发少女,披着大衣用绷带蒙住单眼的黑发少年,在梧桐叶飘飘洒洒的街道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 这样浪漫的场景中,两人却正在发生莫名其妙的对话。 “诶——就不能让我白日做梦一下下吗纱绘子?” “我能让你白日见鬼。” 虽然重组家庭这些时日以来,我已经知道以及见证过好几次太宰治百般自杀求死而不得的事情。 甚至他做好装置让木仓对准他发射子弹都没打中,这种体质确实有点神奇。 第5章 不过我之前在“家”里已经悄悄试过了,发动异能力时乱扔的玩偶也能砸中这个口出狂言毫不绅士的家伙。换成子弹的话…… 我弯了弯嘴角。 要是有无法忍耐也无需忍耐的那天,杀了他—— 本来,我和他的关系就应该像这样一直恶劣下去。 但是很遗憾,到上一章那个背德午后之前的两年间发生的不少事情,导致我和他的关系一路连塌方带滑坡,沦为了一股巨大的泥石流,奔向我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向,将我曾经设想过的未来冲得一塌糊涂。 第3章 浴室的暗流 关于“当狗”的对话不了了之,太宰也没有去向克里斯汀女士揭穿我。心怀鬼胎的重组家庭生活表面仍然一团黑气……啊不,一团和气。 我知道,他要等到这件事更有价值的时候才会出手。不过克里斯汀女士可不是森先生,我也不是太宰,他把这件事积压在手里就只能等着贬值,更加不能威胁到我。 再说了,森先生可是个我没有提出要报酬、他也就顺势绝口不提的屑,克里斯汀女士要算账,那也是拿森先生第一个开刀,我一个给boss白白打黑工的柔弱养女,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也就只有那天被他撞个正着,才短暂地不安了一下。 “纱绘子?” “嗯?” 我握紧叉子抬头,对上克里斯汀女士关切的眼神。 “你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啊。” “诶,其实还好……今天放学之后,先和朋友去吃了一些甜品。” 这应该是正常女子中学生日常事项吧? 但其实,我是去干掉了又一个被森先生指明的废物点心,在回“家”前还不得不仔细收拾了一番。 每次做完这些事之后我都会有一段贤者……不是,是冷感时间。看淡一切,生无可恋,包括食欲全无。 其实这样对于mafia来说太矫情了,我知道。我又基本上不需要近战,完成一次暗杀不过就是远远地发动异能力精准狙击,再划掉名单上的又一个名字而已,就应该像无现金刷卡支付那样无感才对…… 我思维发散到“需要再多多磨炼自己的mafia精神素养才行”那里,再因为克里斯汀女士又关心了我而转了回来。 而且,现在是我们这个塑料重组家庭难得的塑料聚餐时间,和太宰这种口味清奇还在喜欢在台面下搞事的人同桌,没胃口才是……正常的吧! 一边这样想着,我一边狠狠地踢了太宰一脚以示回敬。 ……这个在桌布遮掩下光脚踩在我毛绒拖鞋上的不正常的家伙!为什么在餐桌明面上还能若无其事地对着我扯出一个恶劣得不能更恶劣的笑容啊—— “我看到了哦!在那家百货商场吧!” “……是的,那里新开了一家甜品店。” 就在我寄存“琴盒”的寄存柜对面。 我借着举杯喝水的动作看了眼一直笑眯眯就是不说话的森先生。 拜托管管你的便宜儿子吧!别让我怎么想都觉得克里斯汀女士和您虽然是利益联姻但还是吃了很多额外的亏的样子啊! ……不过,我偶尔也会,嗯,姑且算是赚回来一点。 ……因为那家伙姑且算是皮相不错。 所以,现在就来说说第一次浴室事件吧。那是在太宰故意蹲点我完成暗杀任务回来并大放厥词,大约三个月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我房间里浴室的淋浴系统出了点问题,我只能带上东西去用空置客房里的浴室洗漱。这幢房子也不可能有客人入住,所以我对这间房间里虚掩的浴室门并未多想,直接地推开—— 哇哦。 真是……一副充满病态美的身躯。 “哈?病态?还美?” 之后听我叙述的朋友叶月发出了美学水平一点也不高的评论。她是我在那所贵族女子学校唯一谈得来的同学,勉强升级为朋友。 我神情深沉,手上握着笔在草稿本上涂涂画画,“你不懂病态美的话,只能说你太不懂欣赏美了。” “那你说说?”叶月诚恳发问。 我维持着深沉的神情陷入了沉思。 至少当时,在我推开门并且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的那一瞬间,我很可耻地悄悄咽了咽口水。 是绷带怪人太宰治正在里面换绷带。 他的大衣随意地搭在一边,衬衫将将脱到一半,有些缠在身上的绷带已经松松地散落。我眼尖地注意到散落的那些绷带上有几段染着淡淡的血红。 “哇,他人都受伤了,但是纱绘子你只想着欣赏病态美?” “那,那又怎么了。” “没事,”叶月露出“我也就是随口吐槽”的表情,“你喜欢就好。” ……是有那么一点喜欢。 不是喜欢他那个人!只是……按照时兴的说法,“馋他的身子”,是这样说的吧?即使那时我还非常讨厌太宰。 我是视觉动物,我承认。 在清瘦后背上随他动作不时微微凸现的一角肩胛骨,略显苍白的皮肤,肌理之下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有水珠滴下滚落的发梢,还有…… 那双斜斜看向我的鸢色眼睛。 被我凝视的太宰偏过头,也正在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 投下的冷色调灯光把他翕合的嘴唇照得一丝血色也没有,让我没头没脑地想起之前看的一部悬疑电影。 第6章 在那部电影里,有个离奇死去的人。当警方发现他时,他呈现出了一个被凶手摆布而成的,柔顺漂亮的姿态。 因为失血过多和死去已久的缘故,那人僵白的皮肤看起来甚至泛着温润的石材光泽,苍青的静脉血管则是石材表面优美的纹理。 让我印象很深的还有那个人被挖去了双眼。他垂下的眼睑遮住已经没了眼球的眼眶,被人轻轻一触,还有雨水从中滚落。 清冽又残酷。 在我眼中,此刻被笼罩在白灯冷光下的太宰,和电影中那具死去的雕像几乎重合在了一起。他那副背对我又转头斜觑着我的姿态,看起来甚至算得上柔弱可欺,待宰又乖张的羔羊—— “看来纱绘子很喜欢呢。” 太宰轻轻吐出的这句话就像没有完全拧紧的花洒渗出的水珠一样,在我耳畔滚落,直到和我有如擂鼓的心跳合拍在一起,把我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 我眼前突然有些发黑,狠狠地闭了闭眼之后才好了一些。 等我再睁开眼,太宰整个人都已转过身来,神情大方地向我展示着半遮半露的上身。绷带上那些淡淡的血红,来自他左臂那道才愈合没多久又崩裂的伤口。 “不止这一道伤口哦。其他地方的,纱绘子要看吗?” 说话时,他还歪着头朝我笑了笑,背光处那双眼睛里暗流汹涌。 ……那部电影也是《暗流》。 我扭头,转身落荒而逃。 ——“有腹肌吗?”听我磕磕绊绊追述到这里的叶月淡定发问。 “……还有绷带缠着。”我的意思就是没有看到。 “唔,那你反应那么大跑掉干嘛?亏了。” 我:“……” 不应该是跑掉才正常吗? “纱绘子,这么纯情可不行啊。你不是从英国来的归国美少女人设吗?” 我:“……好了你别说了。” 反正当天我回房间深呼吸了很久,估摸着他处理完了才拿上衣服再次去了那间浴室。 先前浴室还是干燥的,被太宰使用后就变得潮湿起来。我机械地把手伸向通风系统的开关,才发现他没有关掉。 还……会考虑到这个啊。还是单纯忘了关?不过那个智多近妖的家伙……会忘吗? 我脱掉衣服,站在浴缸前看了许久,直到反光的白瓷让我双眼刺痛。 先前倚靠在这里的人已经走了,血水也被冲得干干净净,不过……我还是放弃了原先泡浴的念头。 就当我心里有鬼吧。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其实并不是。 到深夜,我失眠了。 脑海里都是我觉得十分具有病态美的那一幕,在不受我控制地反复回放。当我刻意不去想这一幕时,那个悬疑电影中宛如大理石雕像一般的死者又会在我脑海中浮现。 “……” 整个人蒙进被子里没用,抱紧玩偶熊也没用,走到阳台前吹了一会冷风也没用……我大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就是没有睡意。 关于这个失眠夜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我恍惚中想要伸手探进已经干涩无比的眼眶。想要伸进去,在似乎空荡的眼眶里,搅拌心中那些复杂的思绪。 不过我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在指尖抵在微微颤动的眼皮上时,我从恍惚中醒了过来。要是真的这样做了,叶月可能还会误会我是那种看了男人身体就要挖了自己眼睛的烈女吧。 但这其实只是因为……我的幻觉症状加重了。不是我骂我自己,是我很清楚自己的确脑子有病。 有病就需要药。 第二天,我往那间浴室里放了一些处理外伤会用到的药。 ……还有绷带。 ……好像显得我病更重了。 “其实我觉得纱绘子你这样有点亏啦。不觉得为观赏强壮精悍的□□花钱出资才更值一点吗?更何况你连腹肌都没看到。啊,就我远观太宰先生的印象来说,那么清瘦的人说不定没有呢。” “……叶月,我只是放了一些药和绷带。” “嗯嗯,那也是你花钱买的东西吧?” “……可恶被你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好像在倒贴什么但是万一已经被发现了,再拿回来好像更丢脸……” “那你就直接用啊?” ——现在想来,这或许就是我和太宰关系畸变的第一个拐点? 不过,一开始我只不过是也会时不时在那间客浴处理外伤而已。而且……不想承认有什么默契,但是之后我和太宰确实没有再在那里狭路相逢—— 直到有一次也是帮森先生做事的时候,因为此前太过顺利而轻敌的我出了点失误。 ……不过也认识了一个……还算是朋友? 第4章 倾倒的黑泥 我很难去和人近战。 我只能是一只努力按捺害怕的小老鼠,藏匿在隐蔽的角落,能有多远就多远,窥视着等待着某个恰当的时机,凭借异能“准星”,完成我理所应当的一击必杀—— 就像在还没有被外祖母从生母那里接走之前的许多个夜晚里做的那样,紧紧握着轻薄小巧的水果刀,蜷缩在杂乱的衣柜里,透过那一丝柜门的缝隙,去观察外面那些每一个都没什么不同、都会试图狩猎我的身影,在它一把拉开柜门之前,用刀努力地贯穿人体最正确的位置。 第7章 因为从来都是一对一的一击必杀,以前是在被伤害后反击,现在是通过森先生的资料确认,就只要抱着他们都该死的想法,像划掉愿望清单那样完成就好。 我已经快忘了,非人者,也有同伴。 啊,还有因为我也没什么同伴可言嘛。 ——这一次,我依然顺利解决了暗杀目标。但是,在完全撤离前被那人的同伴找上来了。 我太软弱,又难以对这一点坦率承认,一开始说“我很难去和人近战”,那矫饰的口吻其实让我自己都恶心。 我根本就是个近战废。 那个已经崩溃绝望的追杀者不知道我的异能,却在一开始找过来时就让我没机会抓紧任何能脱手攻击的东西,还真是他撞了大运,我倒了大霉。 不过我也没有倒霉到底,在身中刀伤意识模糊之际我隐约察觉到,有人赶到救下了我,还把我抱起来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是很成熟的男士的怀抱。虽然只在这个怀抱里闻到了一点点烟草和咖喱的味道,但是我有一瞬间想起了枪手指尖的硝烟味。 奇怪,和只对十二岁以下女孩感兴趣的森先生类似,我对十八岁以上的男人原本应该是有生理性厌恶的,为什么现在却……? “刀的位置有点凶险,请你振作一些——” 哈,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救一个无辜女学生吧—— “……松岛小姐?” 我:“……” 凶险不凶险又算得了什么。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尽可能清醒地,第一次以并不名正言顺的港口mafia大小姐身份对成员发出指令。 “是做过杀手的人吧?送我去地下诊所,随便哪个……别回港口mafia。” 难怪。 如果是织田作之助先生,成为我所厌恶接触的成年男性中的例外,是当然的事情。 那么好的一个人。 他当时确实顺从了我的意愿,把我送去了某个地下诊所。 但是等我醒来,我却在市立医院。问护士,我居然是在无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深夜被丢在医院门口的。 而且伤情已经初步处理好了。 加上克里斯汀女士得知消息很快,来得更快。等我恢复意识之后,一睁眼就对上了她阴沉中带着隐忧的面容。 再侧头,还有一个笑得莫名其妙的森先生。 我差点以为我和森先生的那些事情“败露”了……这样说很怪吗? 森先生对上我有一瞬间瞳孔地震的表情时僵了一下。 不过,虽然对森先生不甚了解,但我觉得他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轻易翻车。若是真的被克里斯汀女士知道……嗯,森先生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吧。 而且,小心翼翼和克里斯汀女士对话了没几句,我觉得她应该没有知道我受伤的真实原因,还以为我是因她遇袭,这是有人对她挑衅。 以及我谨慎地环顾了一下这间陈设简约高档的单人病房,包括琴盒在内的那一堆证明我私下办事的东西都不在…… 织田先生这么会做事的吗? “……总之,你好好休息。会有人要付出代价的。” 克里斯汀女士说着,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眯起眼睛主动蹭了蹭她的手。 “是。” 有好闻的木香从克里斯汀女士的手腕处幽幽地散发出来了……出院后我也要去选购一款木香! 养伤就当难得的安逸——本该是这样的。 离出院还有不到三天时间的那个下午,我正在医院的庭院内散步。 突然有一个一看就是帮人传话的小男孩,突破了保安护士一干人等,径直向我跑来。 “姐姐姐姐!” ……? “我们在河边玩打水漂,砸到一个黑发自然卷的哥哥又把他捞起来了!” ……? “哥哥吐了好多水出来之后还说他现在最想见到姐姐再为他拉一次大提琴,是他人生最后的请求……拜托我来市立医院找穿着病号服也是最漂亮的那个‘阴沉沉’姐姐……我们快去吧姐姐!” 我木着脸看向这个善良单蠢一脸着急的孩子。 ……大提琴。 这不是请求。 是要挟。 我握住小男孩的手,阴沉沉地笑了。 “好啊,我们赶紧去。” 病号服也懒得换了。 我现在就赶紧去宰了他。 到了河堤上,我远远地就看见了河岸上那堆突兀的东西。 我的琴盒,和一大坨正在翻来滚去、试图突破两三个男孩包围圈好回归河水的不可回收垃圾。 我缓步走下河堤,示意男孩们让开,然后抬脚就给那不可回收垃圾用力踹了一下—— 被握住了脚腕。 ……还被太宰用手摩挲了一下右脚脚踝那块凸起的骨头。 我没收住力道,差点要连着这个出师不捷的踹人动作的惯性,和他一起滚到河里。 “……就这么想死吗?” 一身湿漉漉的太宰停止了他无理取闹的翻滚,松开了握着我脚踝的手,懒洋洋地应了一句。 “啊啊,纱绘子来之前,是的哦。” “……” 我掏了掏口袋,转身给男孩们中最大的那一个塞了一把糖果。 “快回家吧。下次不要什么人都救。” 第8章 男孩们懵懵懂懂地在还赖在地上的太宰“诶纱绘子为什么要教坏小孩子”的大声哔哔中走了。 等到他们的身影在远处变为几个小点,我才转回来,在已经安静望天不知道想什么的太宰身边直接坐下,斟酌着开了口。 “……我怎么说,还是一个看结果更多的人,所以……谢谢。” 虽然不知道你为的是什么。 半晌,太宰才轻飘飘地出声。 “虽然森首领有叫我,但我才不是因为那个哦。” ……? 他突然携着一身沉重的水气猛地坐了起来,我猝不及防和他几乎脸贴脸地对上了。 下意识想要向后仰头,却被他按住了一边肩膀。 这人居然是穿着大衣西装三件套完整入水的……一只手臂搭在肩上就好重! 但我还没来得及在这个念头上发散更多,视线就先被拽入了他渺渺无光的眼睛之中,那是一片会让人无限下坠的深渊—— “说什么看结果更多,呿。” “倒也是做点什么来达成你想要的结果吧。” “你是伤到哪里了让我想想……没伤到脑子,也还没死,啊,那为什么这么蠢啊……” “对着养母,连带着对继父也能愚忠的家伙……会想要感谢救命恩人也很正常,有没有想过那会变成‘加害’的坏结果啊?” “……什么?” “我说,有我陪你玩港口mafia大小姐游戏就够了。” 他的眼神晦暗,黑泥也越发汹涌—— “当好一个知恩不图报的人,别再去找织田作。” 在这么近、几乎气息交缠的距离里,我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太宰轻轻翕动的嘴唇上。 然后抬起手,按了上去。 刚才想往后退的时候,我的手掌在草地上撑了一下。现在,这为我和他的呼吸间带来了青草的香气。 有一点微光在他眼睛中跃了一下。但那里面依旧很沉很黑,只有我的很大的倒影。 “在故弄玄虚些什么啊……以为这样吓人吗?” 我听到我学着他先前那种轻飘飘的语气发问。 “不然你以为,我是直到今天才能走能跑,然后会临时起意大张旗鼓去感谢织田作……织田先生?” 这个魔性的称呼……这俩人居然是朋友? 是的,我当时凭直觉认出了织田先生的前杀手身份,但这又代表了什么呢?太宰这种智多近妖的家伙,总是想很多走很远啊……为港口mafia事业的时候除外,其他有些时候也过分了吧。 说着我没脑子,却又步步算计我会不会干出些什么蠢毒的事情。 当初怎么会觉得他和森先生是亲父子呢?这个在港口mafia估计待不长的家伙……两个人其实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呢。 我拉回游移的视线,再次与近在咫尺的那双原本沉静到死寂、但是现在这死水中也泛起微澜的眼睛对视。 “对了,别用那种可笑的称谓叫我。除非你觉得‘很有可能成为港口mafia史上最年轻的干部’是对你这种烂人唯一的,最由衷的赞美。” “我当然不会那样。我只会在私下以我个人的名义,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并不是自大,只是我认为,拥有那样的心的人,现在做着与他从前那个身份背道而驰的好事,我不能对他曾经向我施与的援手不置一词。” 我一字一句,一点点按照我的思维我的方式,把刚才他对我的施压,一一作答,如数奉还。 “话说回来,你这样故意展示黑泥,好幼稚啊。是什么故意警告别来伤害我的坏小孩吗?” 这种故意的黑泥恐吓,和那些至今徘徊在我童年记忆中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再去看太宰的眼睛,挑起嘴角笑了一下,手上顺便按了按他的嘴唇。 软的,冰的。 “我刚才说了,我看结果更多……如果不是在大医院处理,我好不了这么快。还有拿走琴盒也……” “谢谢。” 第5章 天鹅的惶惑 “傍晚最后的霞光,长满青草的河岸,身穿病号服的少女,和一身黑漆漆入过水的少年,两个看似羸弱实则心脏的美型生物,展开以互相救赎为开端的浪漫物语……” 我死鱼眼看向越说越不对劲的叶月。 被这样盯了之后,她立刻识趣地收声。 “哎呀,我也很遗憾我恰巧稍微知道一些你和太宰先生的本性呀。” 不然就能纯粹地审美那个她所描述的画面了——我从她略带遗憾的眼神中读出了未言之意。 “那只能怪你家和港口mafia有暧昧关系吧。” 一直标榜自己绝不想掺和家族事业的叶月露出一个吃到苦瓜的皱巴巴表情:“为什么纱绘子这个说法怪怪的……是的是的,饶了我吧。” 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在,以及叶月对待我这个角色尴尬的人的合适态度……我估计我在这个贵族女校里可能连一个朋友都不会有。 扯远了。 距离河岸边奇怪的对峙已经过去好几天,我一回想起来还是会心情微妙。 —————————————————— 当时进入玄妙状态一口气说完那些回击的话语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原先莫名其妙地按了太宰的嘴唇……救命!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么奇怪的事情。 第9章 我触电般缩回了手,并且扭过头不再看他。 “原来……是这样啊。” 我听见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纱绘子比我预想的还要再有趣一些……不,是有趣很多。” “那真是件坏事。” 我自己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坐在湿润润草地上的太宰。 “我们姑且还是能有一点共识的吧?” 他朝我迷离地笑了笑。 “诶——有吗?” “继续相看两厌,互不干涉吧。” —————————————————— ……哈哈,当然了,之后完全不是我说的那样。 那家伙变得更奇怪了。 就比如现在。 是叶月率先在离校门口还有十米左右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低头看手机的我感受到她突兀的停顿,疑惑地抬头—— ……站在贵族女校门口装模作样招蜂引蝶的那个斯文败类,还能是谁啊。 “现在走别的校门还来得及吗?” 叶月遗憾摇头,我沉默下来把手机握得咯吱作响。 “不过我觉得你也不用慌……啊,毕竟有个因为年龄有差距、目前来说可能比太宰先生更难搞的人来了。” ? “就是我哥。” 我顺着叶月手指向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凭着美貌和身高格外出挑的大美人,正裹挟着摩西分红海一般的气势,挤向女学生包围圈中的太宰。 我:“……你哥?” “他只是略有一点小癖好罢了。” 我再度眯眼看向漩涡中心,哇哦,叶月哥哥口红色号真好看,很适合他这样的明艳热情大美人,想必太宰那张俊俏小脸蛋也会因此增色不少…… 原来太宰也会因为遇到不该惹的人而露出不妙的表情啊……不过我当然是觉得非常妙啊! 我愉悦地挽住叶月。 “现在我们可以绕道……” “纱绘子纱绘子!” 难消美人恩的太宰选择了大声叫住我,可笑,以为我会给他解围吗—— 不,他的目的当然不是如此。 叶月的哥哥停下纠缠太宰的动作,朝这边看了过来—— 啊,他是真·妹妹更重要的那种类型。 我不情不愿地松开叶月,向兴冲冲往这边走来的叶月哥哥点了点头,不抱任何希望地转身就走—— “纱绘子纱绘子纱绘子!等等我嘛!” “……” 我背着一众人异样的眼光,坚持迈开脚步。 “克里斯汀女士在服装设计师的工作室等你哦!” “……” —————————————— 之前我还没有被克里斯汀女士正式收养、但是已经被外祖母带在身边的时候,克里斯汀女士就特别热衷于玩给洋娃娃换装的游戏——你猜对了,我就是她的洋娃娃。 我觉得,这次克里斯汀女士带我去定制礼服,好像就是抱有“很多年没玩换装游戏了”的想法。 不然,我也不会在这个下午总共试穿了不下二十套的裙子。 不停的试穿真的很累。如果不是为了让克里斯汀女士放松一下,我更情愿去帮森先生做事。 这次试穿的礼服应该是克里斯汀女士喜欢我穿的款式吧……一条在胸口点缀了羽毛的抹胸小短裙,我只觉得行动会很不便。 当她结束和太宰的对话转身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读出了她眼神中的欣许。 但是太宰看过来的眼神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我不想详细描述,总之让我觉得心里毛毛的……站在克里斯汀女士斜后方的他,眼神未免也太毫不掩饰的玩味了。 也可能是我的某些厌恶情结又被刺激到了,所以想太多? “这套不错。”克里斯汀女士一发话,我和店员小姐都松了口气,以为换装游戏到此为止—— “诶诶,再给纱绘子试一下同系列的这一件嘛。” 我:“……” 我有点恨恨地看向太宰,刚想说自己也很喜欢身上这条,克里斯汀女士倒是很快听取了他的意见。 “你去试试吧。” 店员小姐立刻安静快速地为我取来了那条裙子,我只能接过,再次去了更衣室。 这一条和前一条在我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是抹胸裙的样式,同样都是纯白,点缀的羽毛变成了更加精致繁复的宽幅蕾丝,裙子的长度同样在膝上,以及配了一副半臂长度的黑色蕾丝手套。 但是偏偏这一条让克里斯汀女士非常喜欢,甚至喜欢到了我一走出更衣室,她就走上前来给了我一个久违的拥抱和面颊吻,“就是这样,我的小奥杰塔。” 唔……《天鹅湖》里的白天鹅吗?可是……其实我更喜欢黑天鹅奥菲利亚呢。或者说,我更习惯那样的角色。 不过我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回应了她的拥抱和亲吻并温顺地伏在她的肩上,抬眼向站在不远处的太宰看过去。 注意到我的目光,太宰有些滑稽地举起应该是店员小姐给他的香槟杯,朝我遥遥致意。 我还没搞明白他这一举动的用意,就听见刚刚松开我的克里斯汀女士说道,“太宰君自告奋勇说要给你当这场晚会的舞伴。” 我:“……” 刚走到我们身边的太宰听闻此言,又一次朝我露出了一个献宝般的笑容,“纱绘子是不是超级期待呢~” 第10章 有克里斯汀女士在旁,我还是甜美地挤出了一句感谢的话语,“……谢谢阿治哥哥。” 太宰的笑容登时就凝固了。 毕竟我此前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哈哈,有些时候我也是能豁出去的。 ———————————— 我没有想到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您是什么意思呢?”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让这个问句听起来不那么刺耳。 太宰被一个电话不情不愿地叫走,现在只有我和克里斯汀女士坐上了回去的车。 “嗯?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纱绘子,我不希望你掺和到港口mafia的事务里,”克里斯汀女士对我的反应有点惊讶,她可能意识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意思不是要把你当外人,你早就是我的孩子了。只是……你应该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考虑自己的未来,不需要为我着想那么多。” ……说什么不需要为她着想那么多,还是因为我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助力吧——就算我再努力,恐怕克里斯汀女士眼里还是只有当初那个被她的nanny领回来的怯生生的小孩子。 不像太宰,他就要成为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慢慢地说着,紧紧抓住安全带的手指指节已经泛白。 “……我觉得你好像并不明白,纱绘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克里斯汀女士脸上露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神情。 “你被安妮接过来的时候才那么小一只……我看着你长大,也一直希望能让你像普通小女孩那样快快乐乐地生活——是,我们都知道那不太可能。至少,别让你完全地站在mafia这样的暗处。” “……您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和意愿的。” “我不觉得你适合mafia,纱绘子。” 克里斯汀女士的语气难得地对我强硬起来——也就这一句。 在这句话落下后,我和她都沉默了很久。车里的气氛十分压抑,我从后视镜看了眼司机,他大气也不敢出,只顾认真开车。 我正发呆,克里斯汀女士突然又出声。 我们都坐在后座,中间放着装有我毕业晚会礼服配饰的纸盒——裙子还需根据刚才量出的尺码定做。 她打开纸盒,轻轻抚了抚那双精巧的黑色蕾丝手套。 “纱绘子,mafia可以是你的保护色。只要有我在港口mafia的一天,它将一直庇护你——但是我不希望你由内而外全部染上mafia的暗色,你以后会明白的。” ……可是,如果我已经自作主张参与进来了呢? 是绕过你、和森先生达成的交易哦。 我的头发也是黑色,眼睛更是浓郁得化不开、看不清瞳仁的黑。 所以,黑色的蕾丝手套,很好,与我很是相衬——温热鲜红的血凉下来成为暗色时,就会一点都不明显。 “我之所以答应太宰他说要做你晚会舞伴的提议,也是源于这个想法。外形身份什么的……都很适合陪你出席这样的社交场合。” “……谢谢您为我着想。” 我没说,但是克里斯汀女士好像从我的神情里看出来我没懂她的意思,叹了口气。 虽然我依然很惶恐很难过就是了。 我也完全不指望有人能懂得我在惶恐和难过些什么。 在我的自述和心中,克里斯汀女士就是克里斯汀女士。 但其实在现实里,我会像个真正的柔顺的小女儿那样,承她的好意,唤她为母亲。她对于我的重要程度远远超过我愿意承认的那一部分,我言尽于此。 所以我更加不能接受她对我的期望和安排——再怎么说着为我好,实际上也是在把我推开。我现在很清楚了。 在这件事上,她不懂我,我不懂她。 ……但是,我会成为克里斯汀女士需要的人的。总有一天。 第6章 动摇的前夕 不如,让我把故事的指针转回到当下吧——第一章那个莫名其妙的下午过去一周后的,让我终日不安的当下,也是舞会的前一天。 现在想来,我的情绪果然一直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尤其因为和克里斯汀女士那番车内对话而更加岌岌可危,脑中的弦随时都会绷断。 不然,还能怎么解释,我会神经错乱到和他…… ……唔,或许因为蛊人的是他? 我用力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底冒出的这句微弱的疑问,也握紧了手中的刀叉。 保持“正常”,我向心底的低语回以告诫。 继续把容易神经错乱的自己,牢牢地缝在这个乖巧偶人的外壳之中。 此刻,我们这个港口mafia第一重组家庭里的四个人正坐在一起,共进晚餐——非常难得,这样的“家庭聚餐”完全称得上屈指可数。 在……那天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宰。他还是那副面上故作正经,实则不时做些让人捉摸不透举动的样子。 再加上我和克里斯汀女士的那场对话也并没有过去多久……可想而知,我现在就是席上最坐立难安的那个人。 老实说,好想跑掉。但是不行。 说起来,这次“家庭聚餐”也是因太宰而起。克里斯汀女士觉得他成为港口mafia史上最年轻干部这件事情,值得在明天的晚会之前,预先开一瓶她当初带回来的好酒—— 第11章 ……我并不是在要求克里斯汀女士顾及我的感受,以及很有可能她不再把我们那场谈话放在心上…… 可是,救命,谁想为太宰庆祝啊?! 话说,还有一位和太宰差不多年纪的超强异能力者也是干部预备役吧,我和他只是见过几面的点头之交……操纵重力,听起来也比“准星”强太多了……不知他心情如何,会不会在想自己差在哪里?哦,大概率是心黑程度了。 “诶,为纱绘子定制的礼服昨天已经到了吧?” 我闻言顿住,口中食物还没完全下咽,就不禁抬头看向声源——坐在我对面的太宰。 这也是我今天第一次和他对上视线。 ……他在说什么啊? “是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何出此言,优雅放下酒杯的克里斯汀女士就为我做出了解答。 “待会就上去再试穿一次给我看看吧。” ———————————— 我在我卧室的衣帽间里慢慢换好裙子,想了想,还把配饰也都戴上了——不多,就那双手套和一对钻石耳扣。 许久没穿高跟鞋,我扶着扶梯下来的时候还有些谨慎。即使已经谨慎了,听到太宰一声夸张的哇哦时我还是差点崴了脚,不得不低着头避开他们三人的注视。 “纱绘子更加有少女风姿了啊。” 呵,看在您最近减少了我的“大提琴课程”的份上。 我拎起裙摆,向发出感叹的森先生微一屈膝表示感谢夸奖。 克里斯汀女士举起刚刚森先生为她拿来的相机,“不错,拍一张给红叶看看。” “诶诶我也要拍照~”就在她按下快门的前一秒,太宰突然凑到了我身边,挤进了镜头的范围。 我第一反应就是转头怒视,听到快门声时才想起克里斯汀女士还在拍照,又赶紧转回头去。 “唔……果然拍到了有趣的瞬间。”克里斯汀女士露出了一个她很满意我很不妙的笑容。 “什……!” 太宰已经像兔子那样蹦了过去看屏幕,然后又对克里斯汀女士提出了我一点也不想让她点头的要求,“让我也来为纱绘子拍一张吧!” 让我更为生无可恋的是克里斯汀女士干脆利落把相机塞到太宰手里的动作。 “少年少女都去玩吧,我们大人还有别的事情哦。” 我这才注意到克里斯汀女士和森先生一副准备得差不多又要出门的样子。 ……什么大人的事情……克里斯汀女士在说什么啊?等下,她和森先生不是我想的那样吗? “……慢走。” 我失神地看着被打开又被合上的大门。 “噗噗噗,总觉得纱绘子在想关于森先生的一些奇怪的事情……” “没有。” 我伸出手指将太宰朝向我的相机镜头推移开,自顾自走上通往二楼的阶梯,打算把这些让我不耐烦的东西都换下。 身后的那个人也并没有继续作妖。 他确实很猫,总是冷不丁来那么一下,然后又像没了兴趣一般很快沉静下来。 ……该怎么说,我好像已经对此脱敏了。 ……因为我总是这样吧。不是逆来顺受,只是在歇斯底里之前,我没有做出“合理”反应的能力。 其实最早会把我当成玩偶一样摆弄打扮的,是外祖母。克里斯汀女士是偶然路过,觉得有趣才参与进来的。 在被外祖母接回来之前,被摆弄……其实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人和性质都有所不同。 我不喜欢被摆布着对待,谁会喜欢呢?只是……起码在外祖母和克里斯汀女士那里,是爱护啊。 对,一定是这样。 “唔……纱绘子?” 我下意识回头。 是站在楼下拿着相机的太宰。 他在我和镜头对上视线的瞬间,按下了快门。 没有闪光灯,但我在咔嗒一声响起时眨了一下眼睛—— 为什么,会有眼泪掉落下来呢? 是不是我在本该甜美又感伤的回忆中遗落……或是篡改了什么? 我今天再次被我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人再怎么疯,总不能连记忆也出大差错。 将莫名的悚惧压下,我提起裙摆蹬蹬蹬走下楼梯,想把相机抢过来,却被他轻巧地避开。 “……快点删掉。”掉眼泪这么丢人的瞬间偏偏被这家伙拍到,想想就生气。 “欸嘿,”他检查了照片,露出大大的笑容,“不删。” “我也像纱绘子一样,对你破碎的时刻很着迷哦。” “……不好意思,‘也像我一样’纯属你的一派胡言。” 我可悲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正在强装镇定,以至于这样的矢口否认听起来连对我都没有多少说服力。 人多双标啊。 不喜欢甚至厌恶被摆弄的我,却对于这个人时不时做出那副明显就是故作脆弱又危险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克制控制欲的念头。 难道我不是被邀请了吗? 在水汽缭绕的浴室,或是暖意熏人的午后……这只是我能一下子回想起的,他最放肆、我最出格的一些时刻。 “是吗?那纱绘子怎么解释……” 太宰勾起一个和那天他让我快进去时差不多的笑容……不,不是那种绝对不能写出来的进去,是房间,进去房间! 第12章 “照片你爱留着就留着。” 无心恋战,脑内一团乱码……不,脑内一团乱麻我转身就想走开,好逃避他即将就要提起的那些事情,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别着急落跑啊……离12点还很远吧?我还特意为纱绘子换上全套了哦~要不要预先练习一下跳舞呢?” 太宰像个小女孩一样转了一圈向我展示他身上全套的西装,然后以邀请的姿态向我伸出了手。 “……” 看着他稍微有点歪的领带,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它扶正,又被他握着手走下楼梯,一直走到了大厅的中央。 “什么音乐?” “death and the maiden……只是开玩笑啦。” ———————————— 以及,并没有“不小心或者故意在预习跳舞的时候踩太宰的脚”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才不会。 第7章 难言的童年 晚上,我居然梦到了我的亲生母亲。 我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只是外祖母后来说过我和她很像。 以及自从我记事起,她给我的印象就像蝴蝶一样,有毫无留恋轻盈离家的背影,和身上驳杂的脂粉香气。 我是被她留在茧里,只需不时察看是否还活着的幼虫。只是忍耐着以饿为首、会让正常小小孩哭闹起来的一切事情,成日缩着发呆。 这其实还是好日子。 等她过上了好日子,像是抱着贵妇的小贵宾犬那样带我搬进了一幢精致华丽的别墅之中,我的坏日子就降临了。 她很快又带了一个和之前那些上了年纪的通话声音完全对不上的年轻男人回来。 从她焕发出前所未有光彩的眼中,这个人投射给我的本该是一个英俊温柔的艺术家形象。毕竟,在住进来的第一个星期,他主动提出要为我画一幅肖像。 “既然纱绘子本就出生在这边,为什么给她起了这样的名字呢?”他边画边问我的母亲。 “因为她的长相。你能看出混血的风味吗?老天,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母亲对此是有多不满……”她胡乱答了一些让我理解不能的话,接着咯咯笑倒在那人身上,却被不着痕迹地推开。 “亲爱的,等我为你这位可爱的小小姐画完吧。” “哦,我真为你对艺术的狂热着迷。” ……那怎么会是对艺术的狂热。 我的母亲并没有能和这个人成日厮混,她的财力尚不足以支撑她豢养一个以真爱为软饭名目、还有所谓艺术家名头的男人,以及顺便再多养她女儿的一张嘴。 她依然流连于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间,她华美笼子真正主要的那些经济来源——“需要娇养的妹妹”,这是我的母亲在此款待那些人时对我的介绍。 随着母亲近乎推销般夸耀的呓语,纤长的手指也伸入我的发中梳展,我却如芒在背。 她忧愁地说着我原先与现在比起来更是何等的病弱,头发也是从枯草般精心养到现在乌木似的润泽。 “她将来长开会有何等的东方韵致啊……” 还有那些表达赞同……当然也不止于表达赞同的眼光。 真让人本能地感到恶心。 被她挥退、打发回楼上卧室睡觉的路上,那个男人突然从他藏身的暗处幽幽地向我发问。 “原来纱绘子是这么早熟可爱的孩子……” “……您说什么?” “她说的话,那些人的眼光和想法……你明白的吧。” 所以呢? 我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走廊上明暗交界之处,看着暗处的他表情逐渐扭曲,甚至嘴唇也开始激动地颤抖,眼中幽光闪烁。 “你一定需要我的保护吧,会像小鹌鹑那样怕得发抖,来到我的怀中……纱绘子?” 可是,明明你的眼中也充斥着和他们类似的欲念。 那跟保护毫无关系。 我不知道该为母亲悲哀,还是为自己感到恐惧。虽然从小如此的生活环境让我明白了很多,但才几岁的孩子又能做出如何的应对呢? 我跑进了我的房间,落下了锁。 之后,他做得很好。 得到他偶尔调情垂怜的女仆会对一切不应该的情况视而不见,母亲也没有被触发起哪怕一丝疑心。 甚至我常常是在被他亲自准备、亲手换上的华丽裙装束缚的状态下,乖乖坐在画布之后,而偶然有空来画室寻他的母亲,会扶着他的肩膀,故作娇嗔地抱怨他为我画的画像比为她画的还多。 “那是因为我错过了您的许多时光啊。如果能与您自幼相识……” “说什么呀……” 原本只会忍耐的我看着母亲飞满羞红的脸庞,突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不要。我不要老老实实地变成她那副可悲而不自知的样子。花开了,结果了,但从根里就是完全糜烂的。 不久之后,那人也确信我适应良好、打算得寸进尺——真巧,我的异能也觉醒了。 所以,我让这个对艺术狂热的家伙,对他的生命也产生了狂热。 长长的走廊上,我抱着他送给我的书站在一端,而他在另一端退无可退。 “……真让人不爽。你是第一个被‘准星’对准的人。” 啊,他背后的墙上还挂着为我母亲所作的画像中她最满意的那一幅。 第13章 “纱、纱……” 第一次用上异能难免有点把握不好,牛奶杯的碎片只稍微切开了一点点喉咙。 不过,他已经发不出我名字的完整读音了。嘴和喉咙上的伤口,都还在一张一张地翕动。 好吧。 我从这本《源氏物语》中抽出裁纸刀,第二次发动了异能,朝他掷去。 是异能发动时附送的巨力,还是忍无可忍的狂怒呢?这把细致精巧的裁纸刀居然能穿透他喉咙的那处伤口,将他与墙壁钉在了一起。 不过本来也跟他吓瘫紧贴墙壁有关吧。 “我好像不需要您的保护。但是我需要用您多尝试一下能够让我自保的能力……可以吗?……顺带说一句,东方主义可要不得啊。” 在这里,哪来的紫姬。 我得到的回答只有混着血沫涌出的喘息。 他肯定会死,所以这就是肯定的回答吧。 —————————— 相对于她所爱之人的咽气速度,我的母亲回来得太晚了。 她像往常那样带着酒气回来,走进一楼大厅看到倒地不省人事的女仆时还不满地踢了一脚。 真是的,女仆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她?只是我调换了一下那个男人给我准备的牛奶,和她给自己留的牛奶而已啊? “妈妈。” 我站在二楼楼梯口边上,有点迫不及待,就第一次这么呼唤了母亲。 她抬头,在看清我模样的下一刻神色变得扭曲,跌跌撞撞地奔了上来。再转头,她就看到了我想让她欣赏的东西。 那可比我染血的白色睡裙好看多了吧。 本来我也不想的。 在近距离检查叉子被我掷出能造成多深的伤口的时候,白色睡裙被溅上一些肮脏的血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哦,能找到的锐器都用上了。 还有这人送我的书。我拔出那把裁纸刀,仔细裁下一些纸页,用这单薄轻软的东西做了些测试。 唔,也不是不行。 “你……” 我安静地站在与那人相对着瘫坐在地的母亲身后,等了好久却只听到她从唇齿间挤出了一个字。 “因为我现在拥有了一些……不至于再让您觉得我是‘废物’的能力。以及……” “您要读我身上的书吗?” 反正你也没有在意过,他送了我什么书,他说每晚要为我读的是什么故事。 她呆愣着转头。 这条睡裙的前身有一排纽扣,但我并没有像他那样细致享受着将每一颗解开。我只是粗暴地掀起来然后扯掉。 来吧,从这些痕迹中读出被你忽略错过的一切。 —————————— 我所梦到的,就是这天晚上的母亲。 在梦中,她和那天晚上一样,仰头看着第一次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我,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有眼泪从她晕妆的眼眶滚落,带下灰黑的泪痕。 “哈哈哈哈哈……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哈……” “我不想变成您那样,抱歉。”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呢?” “因为……您爱着他?” “……爱?哈哈……可是纱绘子,明明是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啊。” 我睁大了眼睛。 “是我对您感到抱歉。我也并未索求您的原谅啊。” 虽然你确实不配得到我的原谅。 “……是吗?那么……” 我还没来得及再出声,她已经决然地将正中那人心脏的那把餐刀猛地拔了出来。 “我替你原谅我自己,所做的这些事。” —————————— 梦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至于曾经的现实,我就是在这之后被外祖母带走的。 而外祖母……是在克里斯汀女士决定重返日本不久前去世的。 当初她来接我时,还为我带来了一只小熊玩偶。 为她下葬时,我将这只小熊放进了墓坑。 “……纱绘子?” 克里斯汀女士对我的做法感到疑惑。 “……让它陪着她吧。” 会想念它吗?当然,会想念还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我经常误以为我在现实中见到了它——我所故意遗落的,珍贵之物。 第一次出现幻象,是在克里斯汀女士和森先生决定结婚那天。前半夜失眠的我在后半夜恍惚醒来,看见它静静地坐在背光的窗台上注视着我。 以及我和叶月之所以交上了朋友,就是因为某天中午我在教室里趴桌睡觉,恍惚醒来时以为它坐在邻座,起身就紧紧把它抱住。抱住之后不但蹭了蹭,还亲了亲。 结果那是满脸通红着把我推开的叶月。 这样的幻觉自产生之后就不止一次地出现了。我等红绿灯的时候看见它站在对面,在图书馆拿着书回到座位上时以为它占了我的位置,坐车偶然抬头时以为司机是它…… 毛绒的,温和的,坚定的它。 我不时出现的幻觉,居然是它陪在我身边。 —————————— 我坐在车上,斜看了旁边的太宰一眼。 幻觉纠缠我太久,已经让我的记忆隐约出现了幻觉与现实分不清的情况。 今早醒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昨晚真的那么和平地练习跳舞了吗? 第14章 西装领带都是一样的。……所以,昨晚我和他气氛异常和谐的一起练习跳舞,不是梦吧。 “突然有点想去上学呢。” “……什么?”把想上学和太宰联系在一起,这让我稍微有点反应迟钝。 “毕业舞会啊!虽然纱绘子到时候的舞伴肯定也还是我啦,但如果我也有毕业舞会的话……就可以给纱绘子戴手花了吧?” “……你想多了,”我不自然地扭头看向窗外,“就算有那一天我也不会去做你的舞伴。” “纱绘子真是忘恩负义的小坏蛋啊。” “就算没有你突然搞事,我也完全不会缺舞伴,选择多的是。” 轻轻转动着右手食指上的那枚镶嵌着蓝宝的指环,我也没想到我突然说了这句句听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赌气的话,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是吗?纱绘子明明读的是女校吧?” 虽然我不爱交际,叶月还是带我见识过……就是她硬拉着我去参加过不少联谊。 我不确定是不是从太宰这句话的语气里听出了危险,本能地没有把心里的回答说出来,只是继续沉默地低头看着我自己交叠的双手。 “中也?那样纱绘子就不能穿带跟的鞋子了呢。” 我抬眼看了看司机。 今天我和太宰坐的是克里斯汀女士特意安排的加长轿车,这个司机我也是第一次见。他与后座的距离比平常更远,但我确定我从他背影就看出了他的紧张。 “……是谁都与你无关吧?” “唔,的确没关系~!我是说,反正现在是我陪着纱绘子去嘛。” 太宰很快地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有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 我没再说话。 第8章 角力的舞者 晚会现场。 “你今天很美……不愧是港口mafia的小玫瑰呢。” 这是叶月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她来得迟,我和她在各自跳完第一支舞后才得以凑到一起说说话。 小玫瑰……这是什么恶心人的说法? 我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感觉不会得到我想听的答案。 今天穿了一身女士西装的她夸完我很美,又靠近抱了抱我,在我耳畔补充了她的下一句话。 “不过,眼神也很忧郁啊。开心点吧?” “……你看我是能开心起来的样子吗?” 叶月松开我,环顾了一下四周。 在场的年轻女性本来也不算多。 除了我和叶月,一半的人在围着不远处的太宰转,一半挤不进包围圈的人散落在各处用各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和叶月—— 好吧,被打量的只有我一个人。 “确实……而且很多人之前也跟我打听过你。唔,我请你去跳一支舞吧。” 再想不出安慰话语的叶月退后一步,向我伸出了手。 “什么啊……你的舞伴呢?” 叶月遥遥地指向了那个身材格外高挑的艳丽美人。“她”又强势地挤进了包围太宰的那一圈人中,笑容满面,而且离他很近。 我才注意到太宰的轻佻神情里也潜藏着一丝僵硬。 “你看我哥他乐意理我吗?” 又是叶月的哥哥……哇哦,太宰好福气啊。 我看着那边,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把手放在叶月朝我伸出的手上。 “走吧。” 叶月领着我再次滑进舞池。 她侧耳听了听乐队现在演奏的曲子,“华尔兹?” “我猜你临时临急只学会了这个。” “啊呀呀,被纱绘子猜中了呢。” “别踩到我的脚就行。” 我们就这样一边跳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在舞步需要让我和叶月靠得很近的时候,我是微微低着头的。 但叶月比我稍高一些,她额前有一缕偏长的头发滑下来,稍微有些戳到了我的眼皮,让我有些痒得想笑。 “叶月,你……” 我还没把“头发碰到我了”这句说完,突然有人揽住了我的腰,以不重但是也不容置疑的力度把我从叶月的臂弯里带了出来。 这个不速之客再一旋,我就莫名其妙成了他的舞伴。 我回头,对上了一双微弯却不带一丝真切笑意的熟悉笑眼。 “你!” “我才是纱绘子今晚的舞伴哦。”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突围包围圈、来到这边的太宰。 我想回头看叶月,但是太宰已经顺着变得急促起来的旋律,踩着轻快的舞步把我远远地带开了。 “起码专心跳完这半支曲子吧?” ……他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瞪了他一眼,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啊。” 反正我的鞋跟也不是很尖……不小心失误踩到舞伴的话,兄长也不能介意吧? “她就是纱绘子之前想找的舞伴吗?” “这和你无关吧?“说着我就想往他鞋上踩一脚,又被他轻巧地躲开。 “别这样啊纱绘子~你的舞技一点也不差的!昨天明明一次也没有踩我诶!” 太宰揽在我身后的那只手收紧了一些,又突然低头快速地贴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想要后仰躲开,但此刻正是要与舞伴相贴最近的时刻,再怎么后仰也…… “拜托不要那么抵触我嘛。” 第15章 他微微眯起的眼中,映着大厅顶上那盏华丽灯盏折射的暖黄光斑,像是被揉碎的琥珀。 ……罢了。 我心里刚刚升起不跟太宰一般计较的念头,就听到了他分外欠揍的下一句话。 “纱绘子可真是擅长……无情啊。” 说什么呢! 我试图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证明我不会轻易被他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触动,“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太宰:“……” 哈。 难道他以为只有他会吗? —————————— 刚好一曲结束,我在和太宰互相行礼后就想转身离开去找叶月,至少跟她说声抱歉。 他又拉住了我的手。 “不是纱绘子之前想找的舞伴……也是纱绘子很重要的朋友吧?不介绍我认识一下吗?” “你应该和她哥哥已经认识了吧?那和她也是迟早的事。毕竟她家……也算是钱包之一。” 我握上太宰拉住我的那只手的手腕,慢慢拉开。 他没有用力,也没有放开。 那双戴在我双臂上的长手套在拉扯间有些滑落,我不得不一边走一边把它重新拉上去,留下匆匆的一声拒绝。 “用不着我。” 没过一会,我就在摆放甜品和酒水的长桌旁找到了叶月……和她的大美人哥哥。 大美人见我目标明确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还特意朝我挑起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作为打招呼,接着就端着一杯香槟走开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太宰他刚刚发什么……” “没事,”叶月耸耸肩,端过一杯颜色漂亮的果汁给我,“摊上这么一个捉摸不透还危险的继兄的确挺不爽的,可以理解。” 口渴的我接过喝了两口才回她,“你有亲哥还能理解我?” 叶月闻言,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了看我。 “纱绘子……可能你不懂,血亲和亲情没有必然联系的。尤其是我们。” 唔,回想一下我的过去,我觉得我可能是太懂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不断散发着忧郁气质的叶月——或者厚脸皮地说,我和她两个人中散发忧郁气质的那个人通常是我。 这种新奇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下……这是酒?” “这是酒吗?”叶月一脸困惑,伸手直接把我手中的杯子拿过来喝了一口,“……这也算酒?” 我心中警铃大作。 “这还不算酒?……我要走了。” 勉勉强强地丢下一句匆忙到都算不上告别的话,我转身就走,也顾不得身后叶月带着疑惑的呼唤。 糟的是,我这个滴酒不能沾的人已经对我自己刚刚无意识喝下去的东西有了反应,头晕乎乎的——什么叫做基本没有酒量?我就是这样的人。 也许别人眼中的我脸上还是绷着的正常表情,但我很清楚我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路走直—— 找个靠谱的人让他带我回去。 怀着这个坚定的信念,我赶在我即将出洋相摔倒之前,跌跌撞撞地径直走向最偏僻处的露台找到了正在打游戏的太宰,以我不曾有过的爆发力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 “啊啊马上就要通关了!……怎么了纱绘子?” 我低不可闻的声音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 “……带我回去。现在,立刻。” —————————— 我又犯错了。 至于是不是全天下女人都可能会犯的错,我不知道。 大错特错。想着什么要找个靠谱的人,结果抓住太宰。 我让太宰立刻带我回去,意思是只要回到家里把我随便一丢就好。 他倒多事。带我回到家里之后,还把因为酒精意识已经模模糊糊的我带进了我房间的浴室。 不过,当时大脑宕机的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隐约地感觉我已经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在有人帮我摘下戒指和手套的时候,我倒是突然短暂地清醒过来——好像,也不算清醒? 因为我把这个莫名其妙发好心的太宰认成了…… “熊熊。” 我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圈住了它。 起初它还有点小挣扎想要退开,我闭着眼皱了皱眉,放软了语气祈求人留下来陪我。 “……不要走。” “……” “……一会,一小会就好了。” 我喃喃地不停说着类似的话,从呜咽到啜泣,终于在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说着“熊熊为什么变瘦了好硌人”的时候得到了回应——我被回抱了。 随着逐渐收紧的回抱,同时向我扑来的还有一点冷清的气息。 “你不是它。” 我猛地将人推开。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我一时间没有站稳还踉跄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撞到梳洗台才勉强站稳,同时也碰倒了台上放着的一个玻璃烛台。 清脆的迸裂声让我此刻高度绷紧得神经更加不得放松,甚至都没注意到弹起的玻璃碎片划伤了我的小腿。我只是直直地瞪向面前的—— 不好意思,酒精加持下的我看过去依然是幻象,尽管我刚刚已经从气息辨认出来了。可惜一般人都更相信视觉,我也不免俗。 “……不要再过来了,不要!” 第16章 此刻,我的眼中所能看到的就是神经质地大笑着,张开双臂……变大的玩偶熊。 “过来的话纱绘子要怎么办呢?要杀了我吗?太好了,就这样做吧。” 第9章 暧昧的同化 我腿软发颤,顺着洗漱台滑坐到了地上,伸手胡乱地摸索着想要找个支撑,最先摸索到的却是一手的玻璃碎片与血。 是我的。有腿上刚刚被玻璃烛台碎片划伤的伤口渗血,还有手中被碎片割破流出的血。 我傻乎乎地看着手掌上的一片猩红,好一会才意识到疼痛。 有冰冷的水流向我劈头盖面地洒下,把鲜红的血液冲到了我纯白的裙摆上,染出淡淡的粉红。 被冷水冲得逐渐脱离幻觉之后,我想起这水流来得突然,方才恍惚地抬头,看到了是谁打开了花洒。 这么说也不太对。 我估计是太宰在倒下的时候撞开了花洒的开关。 他身上的白衬衫也有一片被水晕开的血迹……大概就是我刚才被刺激后向他掷去的玻璃碎片造成的。 还好因为那晚会警戒级别较高,没有与会者带木仓。 不过还是…… 靠。 我不会是真的要搞出港口mafia第一重组家庭之惊天血案了吧。 “喂,太宰!” 也不知道突然间哪来的力气,我猛一起身,连滚带爬凑到了靠着墙壁软软地坐在地上的太宰身边,顺手还一巴掌拍上去,关了还在喷水的花洒。 动静这么大,他却只是低着头毫无反应。 不是吧…… 颤抖着手,我先是试了下他的鼻息和脉搏,再犹豫地把手伸向他从左肩到身前的那一大片染血的地方—— 衬衫上的血迹被花洒的水流冲开了太大片的面积,不上手我都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 摸索到布料被割裂之处,我直接顺着那里一把扯开了他的衬衫。 靠。 只有一道在擦伤里勉强算得上深的伤口,又是在左肩。 我心情复杂地看看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又看看依然毫无反应的太宰。 他装的——这是我此刻的直觉。 这副样子刚刚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现在让我怒火高涨。 可惜我理亏……比起现在把他晃醒,还是先给他止血好了。 我站起来,想要拿旁边置物架上的新毛巾,手却突然被人抓住。 低头一看,不是太宰还能是谁呢? 同样被淋得全身湿透,外加被我掷去一块玻璃碎片擦伤就装晕,他现在突然抓住我的手还朝我嬉皮笑脸…… “干什么?”我用没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拿了毛巾,丢回他身上,“松手,不然你自己来给自己止血好了。” 他故作乖巧地松手,笑容满面地看着我又不得不蹲下来帮他止血,那笑容任谁看了都会怀疑他被我伤到的是脑子。 “唔……让纱绘子喝到酒果然太危险了啊。”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太宰却还在继续进行着奇怪的追问。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一次纱绘子没有逃跑呢。” ……逃跑? 我对上了他半阖着的眼睛。 先前还是被华丽灯盏映照出融融暖光的琥珀,现在浴室的冷光下,已经变成了…… 我狼狈地移开视线,下一秒就被太宰强势地单手捏住了脸,转回来与他对视着—— 那是成精的黑猫才会有的,带有攫取意味、黄玉一般的眼睛。 “我来教纱绘子哦。对于我的问题,回答不了,或者不想回答的时候……” “唔……” ……被他捏住的脸颊鼓起,嘴唇也会被连带着,稍微地嘟起来。 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产生了“他是不是很会亲?”,以及“我是不是很好亲?”的奇怪想法。 不。 想法还不是最奇怪的。 此刻最奇怪的事情,是两个同样全身湿透还受伤失血的人,再次莫名地拥吻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太宰的还是我的眼睫处,有一滴冰凉的水珠滚落。 当它落到我和他紧贴的唇齿之间,又被仅有的一点点温度同化。 暂且分开的时候,我比之前任何一次喘息得都还要厉害。 与我额头相抵的太宰看着这样的我,笑了起来,一副比我轻松得多的样子。 “这样,我就不会再问了。” ……本就错误的事情,何来正解。 —————————— 我站在洗漱台前,看了看已经被摘下来整齐放在台上的手套和戒指。 太宰站在我身后,把我散下的长发握成一束,顺到我胸前。 他的动作异常细致。 大概是因为我的头发完全被淋湿的缘故,他甚至还在不厌其烦地把一丝一缕黏在我背上的发丝,慢慢地一点点拨开。 这弄得我有点痒,想回头看他又被他用手指轻轻地抵住后背。 “……干嘛。” “嗯?不想纱绘子漂亮的头发被裙子的拉链卡住嘛。” 但是说着说着,他就慢慢拉开了它。 我:“……” 直接说是为了方便他自己……就好了——虽然我还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我下意识地看向镜中,而他的视线也在那里等着我。 初初对上的时候,我有种被狩猎的错觉。 第17章 “对了……之前纱绘子也有像这样看过我的后背呢。当时纱绘子的反应很有趣……有趣的反应之下,又是什么想法呢?” ……为什么他要提起那件事啊? “你说什么像这样?”我终于没忍住想要反驳他,“我才没有像你一样贴得这么近还……唔。” 是太宰屈起指节在我的背脊上不轻不重地划了一下,立刻就有酥痒的感觉从我最后一节脊椎升起。 我一向很敏感,才没能把接下去的话说完。 忍无可忍的我抱着快要从胸口滑落的裙子,在他和洗漱台之间努力转过身来瞪着他,一时又想不到要说些什么。 虽然脱离了幻觉,但我的脑袋仍然有点晕乎。猛地转身还让我脚下差点一滑,所幸太宰及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臂。 握住之后,他顺着小臂上滑扣住我的手腕,用了点巧劲使我被碎片扎破的掌心向他摊开。 也不知道他何时也掌握了我的浴室布置,现在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纱布为我做暂时的包扎。 “纱绘子很会忍耐疼痛啊。” “……所以?” 他处理得很快。 一弄完,我就想抽回手臂,太宰也顺势放开,还朝我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而且我发现的可不止这个哦。” ……不止? 是说更多的伤痕,还是伤痕背后的东西? 真抱歉,那是暧昧到何种程度我都不会与别人坦诚分享的事情。 我也回了他一个称得上嘲讽的笑容,伸手整理了一下他刚刚被我扯过的衬衫领子,“再说下去的话,我会以为你是那个破坏气氛的人。” “纱绘子怎么会这样想呢?我是因为……纱绘子这样也很美哦。” “你在说什……” 话没说完,我已经因为太宰接下来的举动惊讶到忘了我还要说什么。 第一步是隔着纱布亲吻掌心。 再到我肩头上能被轻易摸出骨骼轮廓的皮肤,最后是颈侧……不,那还不是最后。 “你……” 想向后躲闪,却被他扣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闭了闭眼,在太宰湿润的唇瓣一路游离、最终直到触及我的嘴角时,主动回应了他。 我和他一定都疯了。 不然,我不会在已经感到缺氧的情况下,依然没有松开环抱着他脖颈的手。 而之前几次都注意到我呼吸不能的太宰,也不会无视这个情况。 在令人心烦意乱的亲吻间,我意识模糊地感受到,他原本搭着我肩膀的手下滑到了我的腰间,半推半抱着让我坐上了洗漱台。 “呼,呼啊……” 总算分开的时候,不用看镜子,我都知道我的脸因为缺氧会红成什么样子。 “纱绘子呼呼喘气的样子,很像吃了特别烫的食物……但事实是我们躲在这里又准备做坏事呢。” 太宰松开环住我腰身的手,伸手探进我因为坐姿更加缩短的裙摆。 “那你是什么,主谋?”我隔着裙摆一把按住了他作乱的手。 “主谋……吗?的确。上次也是,我承认哦。” ……等下,他说的上次是哪次?可恶,我分不清…… 我混沌的脑子还没解答出这个问题,持续自说自话的太宰倒是直接给了我答案。 “所以,这次到我回报纱绘子了。” “什、什么,回报?” “当然是快乐的回报啦!再说了,纱绘子的手受伤了,我也是会考虑到并且忍耐的哦。” 第10章 庆典的余音 是的,很明显,我和太宰这对继兄妹又做了一些坏事。 比起上次中规中矩的卧室,这次的场合甚至一下子就到了浴室的狂野级别。 ……太宰所谓的快乐的回报,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羞耻了。 相比他平常的各种惊人事迹和恶魔行径,我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时候,只要他想,他可以做到极致的体贴。 ……同时还是有他一贯的恶趣味。 “是这里……还是这里?” “……” “诶……忍痛就算了,为什么连好听的声音都要咬着嘴唇忍耐着不发出来啊?” “……呜……喂,是你伸手指进来乱搅不让人好好说话吧?” “没办法啊,再让不怕痛的纱绘子咬下去嘴唇都要破皮了吧?而且我两只手都没闲着对纱绘子来说不是更棒吗?” “……” “诶,不咬嘴唇之后身体也更放松了呢。但是咬我手指的力度像小猫磨牙一样好舒服……呐呐,再咬一下?” “……变态。” “啊呀,似乎再来一下可能会是让我断指的程度呢。” “你知道就好……!” “那我还是专注于回报纱绘子好啦。” “……轻、轻一点。……拜托。” “话说刚刚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纱绘子还是没有告诉我是哪里最舒服……” “……” ……才不要讲出来。 “不过只要碰到那里,整个人都会猛地发抖的样子真的很可怜……所以很容易猜到哦。” —————————————— ……总之就是,这一段记忆,羞耻到了在脑内情|潮退去时就被我下意识逐渐淡化的程度。 至少在我的脑海中,这场来得莫名其妙的潮汐已经莫名地转变成了一段轻巧绵软的旋律。 第18章 这么说的话……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我和太宰在这旋律中或许就是琴弦与演奏者的关系吧。 是他指节分明的手在弹奏与撩拨之间,升起了旋律。 也像是一直完全被他牵着走,顺着溪流走出重重迷雾之后,恍然发现我已身处并无旁人的狂欢庆典。 抬头与太宰对视的时候,我分不清是身体还是心理无法抗拒的快乐,让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嘉年华之夜的盛大烟火最为绚烂的一刻。 此刻我能回忆起来的最为清晰的片段,就是最后我支撑不住,倒向了他似乎早有预谋的怀中。 我模糊听见他发出一声轻笑,接着把我左耳耳垂连同上面一枚小小的钻石耳扣,一并含入口中。 我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让太宰放过我的耳垂。 “……笑什么?” “唔……因为纱绘子完全为我热起来了。” ……的确。 我抬手摸了摸他后颈处方才被我无意识抓挠过的地方,探头看了一下,有几道淡淡的红痕。 也就是这个探头的举动,让我突然察觉到了我和太宰现在的姿势有多不像话—— 我坐在梳洗台上,他站在我的双腿之间。 虽然说刚才做的事情更不像话…… 察觉到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把腿合拢,但这样又会夹住他的腰。 我的腿弯与他的西裤和皮带摩擦间带来的触感,让我刚褪去一丝红潮的脸上再度极速升温。 一抬头,又正好对上太宰那一副“我什么都看在眼里了”的笑容。 我:“……看到了就让开啊,我要下来。” “嗨嗨~” 太宰向后退了两步,又故作绅士地伸出一边手臂示意我扶着他。 我随便地伸手一搭,从梳洗台上下来的时候却脚一滑,差点就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噗。” ……太宰这家伙还在笑? 还不是因为他害的!……害得我现在不仅腿软,还有很异样的感觉。 但这些可不是能说出来的啊……我咬着牙默默地把已经到嘴边的对他的指责又暗自吞了下去。 “诶,纱绘子这样可以自己洗澡吗?” “……总之不要你管。” 我将太宰推出浴室。 能留他待会用我的浴室淋浴就已经很不错了。 —————————————— 先洗好的我坐在单人沙发上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 很快太宰从浴室里出来,就想把太宰从我的房间里赶出去,让他回去自己清理和包扎。 “呜哇!我身上还有纱绘子同款沐浴露的香味哎……为什么就要赶我走啊?好绝情!” “没有情。闭嘴快走。” 就算是给彼此一点贤者的时间和空间不好吗? 好不容易在推搡间把太宰推到了门口,我又一次隔着门板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 “太宰君?纱绘子?” ……不是吧? 偏偏在这个时候? 我看了太宰一眼,他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我的嘴唇。 “听起来她还在楼下哦,我猜还有森先生……快点关灯吧。” ……靠,虽然很不想这样做。 但是我还是关灯了。 这下,我和太宰之间的气氛,似乎回到了上一次这样在黑暗中相持的状况。 同样,又是和他一起静静地听着克里斯汀女士上楼的脚步声。 “司机说把人送回来了……玩得特别好吗?这么早就睡下了。” “嘛,也许吧。有时觉得他俩确实很有兄妹的意思呢。” “嗯?……这可不行,我的纱绘子可是乖孩子。” 太宰在门外克里斯汀女士随口说的那句“玩得特别好”时闷笑出声,我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我分心了一秒钟去想模糊回答了“也许”的森先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我立刻又被克里斯汀女士那句“乖孩子”吸引了注意力,没再去想森先生是否真的话里有话。 好不容易等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才摸索着去开了床头柜上那盏小小的台灯。 “你从阳台翻回去。” 太宰现在穿的还是我的纯白浴袍。 虽然款式不分男女,但是尺码对于现在比我高了将近一个头的太宰来说还是有点滑稽。 他穿得倒是挺自在。下摆短了一截也不在乎,衣襟拢得比穿浴衣还随便得多,系带也是胡乱打了个结。 但我还是有羞耻心的。 并不想有一丝一毫被别人看到的风险,所以只能让他从阳台翻回去。 “不要~我要纱绘子先帮我包扎!刚才有点进水了……之后我会乖乖离开的哦。” 我白了他一眼,还是去柜子里拿出了医药箱,摆到一边。 “那你就等着吧,我要先吹头发。” 反正做坏事之前我也帮他止血了。 太宰闻言兴致勃勃地举起了手,“那我也要!纱绘子也帮我吹头发!” “哈?我为什么要帮你吹头发……” “拜托啦。” 我:“……” ——————————————— 站在坐着的太宰背后给他吹头发时,我有点恍惚。 因为克里斯汀女士和森先生已经回来的缘故,吹风机我只敢开最小档。 第19章 太宰这家伙又的确像只皮毛光滑厚实的黑猫,发量多,还带着和他这人个性很是相衬的自然卷。 想要完全吹干的话,肯定要费不少时间。 我毫无章法地把他的头发揉来揉去,突然意识到他此刻又是将人脆弱的脊背完全朝向我——和之前那次类似。 想到这里,我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下滑他发梢和浴袍领子之间的那一截脖颈。 他白皙皮肤上那几道被我挠出的红痕,还淡淡地浮现着。 看起来像是脆弱的……可是联系到太宰这个人本身,又会有谁真的以为他是脆弱的呢? “纱绘子想不想咬一口?” 太宰突然的出声,让我立刻欲盖弥彰地转移了视线。 “……你背后长眼睛了吗?” “纱绘子不觉得这是我们心意相通的证明吗?” “……反正我没有。” 我冷漠地拒绝了来自太宰治发起的心意相通邀请,抓了抓他那一头被我吹成炸毛的的头发。 发根基本上都被吹干了…… 视线游离着,我突然注意到他左肩被我伤到的那一处正隔着浴袍在隐约地渗血。 “……喂,”我放下吹风机又拿起了医药箱,“先帮你处理伤口……浴袍都沁出血迹了你也不说?” 太宰转身朝向我,“还以为只是有点进水嘛……诶,纱绘子的头发还没吹……” 他话虽如此,手上却很诚实地拉开了浴袍。 “……别跟我演这一套。” 虽然我的头发现在还是挽起来都在滴水的状态,但湿发和伤口比起来,当然是伤口要紧。 我抿着嘴,在医药箱里挑了挑,还是选了一瓶清洗伤口时不会太痛的专用药水。 但是太宰治这家伙怎么可能不演。 “噫——还是好痛。纱绘子可以呼呼吗?” “……呼呼。”我敷衍地朝他吹了两下。 “诶——真的不痛了!那我也要报答纱绘子的呼呼~” ……报答? 现在听到太宰口中的“回报”、“报答”一类的词语,我下意识提高警惕,“你要干什……” 他向我靠近,轻轻地啄吻了一下我还盛着水滴的锁骨。 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他抬起头来朝我笑了笑。 而我,清楚地看见了他淡粉的下嘴唇,沾了一滴最初是从我发梢上滴落的水珠。 我手一抖,太宰的笑脸立刻就变成了哭丧脸。 “嗷!棉签戳到伤口了!” “……抱歉。啊不,你这家伙活该。” 我丢开那根棉签,又把还凑得这么近的太宰推远了一点。 第11章 默契的推拉 养只真猫会有这么烦人吗? “但是猫猫也不会帮纱绘子吹头发啊~” 我抱住膝盖坐在床上,太宰站在床边。 能感觉到有一点点带着发油香气的暖风,随着他的手指伸入我沉重湿润的发间。 吹风机风力不大,只有微弱的呜呜声。 在太宰说话的声音响起时,还把我从昏昏欲睡的境界中猛地拽了出来。 ……我刚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吗? “也没有人会指望猫会干这个吧。”就当是正在被顺毛,所以此刻能够心平气和与太宰相处。又或者是些别的什么我一时说不清的心理因素在作祟,让我顺着这个奇怪的话题继续下去。 “宠物的话,陪伴就好了?” “诶——需要我的陪伴吗?还说什么猫啊宠物的……喵?” 太宰说出这句骚话的时候,还刻意朝我耳边凑近了一些。 吹风机的暖风,和人呼出的热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我浑身一颤,忍不住整个人都往床中央一挪再挪,然后转头,无语地看向太宰。 “别发出这样的声音,怪恶心的。” 太宰微笑着关掉吹风机,伸手覆上我的眼睛,稍微触压到了我的睫毛。 “那,纱绘子也别像这样转身看着我。” 这又怎么了? 我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握住他的手腕挪开,正瞧见他把话说完时那副令人心里发毛的神情。 “不然我会当成让我睡在这里的邀请哦。” “……我以为我们的共识是又一次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呜哇,翻脸真快。所以是还有下次、下下次……‘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 这又是怎么解读出来的?……虽说也不是不行。 “好耶!” “……喂,”我拢了一下有些松开的睡衣领口,“戏弄够了吗?我是一个无趣又嘴硬的人,只会看自己心情,你都已经见识过了吧……还是说,你就这么喜欢刺激的身份加成?” 太宰放下吹风机,摸了摸下巴作思索状,然后竟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嗯嗯,有一点吧,起码现在只想和纱绘子殉情了哦。” “……” 之前确实听闻过他类似的事迹,向路上遇到的美丽女性发出一同殉情的请求。 今晚的我未免有点太奇怪了。一点点的酒精就足以让我变成这副包容得不得了的样子吗? 我甚至听完太宰那句话之后还能好心给出建议,“那你要不要试一下我的‘准星’能不能让你获得永久的宁静?” “诶——那又不是殉情!” 第20章 “说过多少次了,没有情可言。拜托你也别装了……” 我顿了顿,说出了一句第二天回想起来就让我想抽我自己的话。 “不装的话,倒是还能考虑什么下次、下下次,嗯。你服务得不错。”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眼睛亮得吓人的太宰推到了阳台外面锁上门,逼他翻回他自己的房间。 这个晚上,我理所应当地失眠了——或者说,大脑兴奋活跃得不愿入睡。 太宰的话语里充满了某种暗示。 但是当然,我不可能蠢到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迷住这个人精中的人精。 ……我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吗,当真了吗?……不要。 一开始,我因此觉得自己输得很彻底。 只是这两年间我逐渐意识到,设网的猎手选定了猎物,就意味着被盯上的那一方是有所特别的。 尤其是在那个下午。 现在的话,要加上今天晚上。 正是隐约察觉到自己手握那根特别的安全绳,我才会看似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眼中勾人的网。 虽说一直很是被动,但我将与太宰发生的这二三事都视为……各取所需。 尽管,我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别说能猜到太宰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会是生活在普通日常中的同龄人,成日思索苦恼的那些情感吗? 别开玩笑了。 和那些清澈的情感相比,我和他从那些事情中获得的,是显得分外浑浊的欲望还差不多。 —————————— “我总觉得你和太宰先生之间怪怪的。” “嗯?酒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 “啊,抱歉抱歉。所以那天,是因为这个就去找他带你回去的吗?” 我啪地一声合上书本,抬眼看向对面坐得没个正形的叶月。 “你不应该是会好奇这些的人啊。” “是是。不过那天晚上,我走出大厅在露台上看见……” 我盯着叶月,直到她笑着投降般举起双手。 “你说我不该好奇的嘛。” “没有关系。” “嗨,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 “我是说我和他没有关系。” 一个晚上的失眠,还是够我暂时想清楚如何处理那个人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堆破事的。 “……哎?” 一看叶月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正在脑补“那个重组家庭是不是闹崩了我是不是该赶紧告诉家里人让他们赶快想好该抱紧谁大腿”之类的事情。 “没有构成你所想的那种关系罢了。我和他还是在你看来一样心脏的继兄妹。” 所以凑在一起各取所需,做了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这句话我当然没有说出来。 “……那我哥还有机会?” 嗯?? 也许,是我一下子把这个压根不关心家里事业的叶月想得太复杂了。 “……那希望你哥抓紧机会。” 叶月点点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走吧走吧,今天也是早早结束我们二人部活的一天。” 不太好说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我和叶月成功组织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人也能用到一间图书室的读书社团。 下课后就我们两个人在此待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分别归家。 “对了,要不要去那家新开的法餐?” 我伸手遥遥指向校门边那个吊在树上等我的人,“有事。” “……那是?”叶月揉了揉眼睛,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是的。要不你再劝劝贵兄长吧,万一他跟着殉情了,岂不是轮到你要顶上家族事务?那就很不幸了。” “……” —————————— 怎么说,叶月应该也很清楚她在我这里只是比点头之交要好上不少而已吧。当她抛出哥哥作为借口打探的时候,就要做好从我口中听不到实话的准备。 我这样想着,慢慢走去那棵树下,伸手点点那些正松散围着围观的女学生。 “让让,我勉为其难来收……” 绳子断了,人掉下来还有气,正在痛苦地打滚咳嗽中。 啊,真可惜。今天暂时没有尸体可收。 “女学生们都被吓跑了,快起来。” 不再咳嗽的太宰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明明还有一位在嘛。” “因为这样丢脸的也不是我。” 我掏出手机,调出邮件页面敲给站起来的太宰看,“也是你有所求要来找我。” 一眼看到他发间滑稽地插着一片枯叶,我犹豫片刻还是抬手帮他摘了下来。 ……还好,那片叶子不在需要我踮脚的头顶。 “我也觉得你会感兴趣的嘛……也是在暗杀一道很有天赋的小女孩哦。” 我:“老实说我觉得你也不必用上‘也’这个字,我不过是靠着异能……” “带孩子超烦的!”太宰大声哔哔打断了我的话,“而且我本来要负责的是比她烦人一万倍的家伙,才不想一个包袱变两个嘛。” 被太宰嫌烦人……? 只是听闻太宰当上干部当天收留了一个异能很强大的男孩,被他拜托了,才知道原来还带着个妹妹。 我不由得对这兄妹都产生了一丝同情。 第21章 见到面之后,我的同情指数更不由得上升了。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确实是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 除了被关在房间里挨饿,我的童年其实对物质短缺的感受并不太深刻。人、或者说,正常的人,都没见过几个。 这两个一看就是从不寻常的穷地方摸爬滚打出来的孩子,对我来说是有些陌生的形象。 ……不过为什么那个叫芥川龙之介的男孩要这么古怪地盯着我啊? —————————— 很快我就得出了答案。 ……还不如没猜到呢。 “人格魅力”在我看来是一个中性词。很多时候,单调乏味的纯善之人可能还用不到这个词来形容,而是一些复杂的“坏人”会拥有它。 比如太宰。他有众多爱慕者追随者,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像芥川这样厨他实在是有些过了。 过分到我会凭空生出一些太宰可能永远也不会有的良心,为芥川无谓的厨力产生疼痛的幻觉。 想了想,我还是多跟这个一看就知道很执拗的小少年多说了两句话。 “……你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他别别扭扭地点了点头。 “……松岛小姐。” “叫名字就好,这个姓氏与我关系不大。你敬仰的这家伙——” 我在芥川一瞬间变得极为严肃不赞成的目光中,不想跟他多计较这些,妥协地改口,“太宰。” “诶,叫我?” “抱歉不是。” 我看也不看地往后伸手,精准托住并推开被我叫到的这个人的下巴,阻止他倚在我肩膀上的企图,继续对芥川说话。 “港口mafia里最普遍认为他和我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超出之外的,包括今天的事情都当做忘了……喂,太宰你也是这样想的对——” 此时,被推开又凑过来的太宰和我的头还挨得很近。 而说着说着下意识转头的我,就这样,嘴唇一瞬间略过了他的鼻尖。 我:“……” 太宰:“哦呼。” 我镇定地转回头,看向那对站在一起表情都有点不知所措的兄妹。 “既然你们想要在港口mafia里掩饰你们的兄妹关系,不如现在先从无视刚才的情况开始学习吧。” 第12章 逞强的反语 被废弃的工厂仓库中。 沉闷的身体被击打、撞击地面的声音,激起的旧尘也在空中飞扬,又随着教导者冷酷的话语再次沉积。 “……你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被太宰训吗?” 真没想到,我和银之间有话可聊,会是从眼前这堪称残忍的一幕开启的。 “……是的,纱绘子小姐。” 芥川龙之介……何止是身体,就连精神也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我侧身看了看不知不觉双手紧紧交握的银,想想还是说了句也算不得安慰的话。 “看起来很危险,但我觉得他也不是想要轻易折断芥川这把刀。” 会被太宰这样折磨,其实也是在于芥川的异能确实很有价值,人很有潜力,但是他太一根筋了吧。 银沉默着点了点头。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主动说话的时候,她细微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也请您……教我变强吧。” “……” 这就是真兄妹会有的样子吗? 我叹了口气,“但我觉得,好像是我从见到你们之后得到的感悟更多。” “嗯?” 因为我是个仗着异能有点用,就不思进取还时常自怨自艾的弱者。所以才会为我所处的不上不下的境地感到烦恼。 “我能教给你的东西……啊不,那家伙也没让我来教导,银误会了哦。从眼神我就知道,你能成长为你所期望的样子。不过,基层中的女性确实很少,要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环境,想对练时也可以来找我。” 我按住裙摆,从箱子上跳下来,在眼神迷惑的银面前站定,伸手握了一下她瘦削得有点过分的肩膀。 “在抵达那一天之前……好好生活,也让你哥好好生活。” 话音刚落,芥川就被踹飞到了我和银站着的这边,一时还挣扎着站不起来,蜷着身子猛烈咳嗽。 我:“……” 银:“……” 我弯腰仔细观察了一下芥川,然后扭头向银发问。 “你们有被安排住的地方吧?” “诶?有的……” “带路吧。” 结果,我这一趟莫名其妙被太宰叫过来,做得最有意义的事情之一居然是强迫芥川搞好个人卫生。 “……喂,你那才不是警惕性过强,而是绝对的弱者才会无时不刻依赖自己的异能。” 我拿着花洒,死鱼眼地盯着想逃出浴室的芥川。 他还没有彻底逃出生天的原因,是我让银在门口堵着。 至于没用的太宰,我站在这里都能听见他在外间狂笑。 “……请不要如此戏弄在下。” 哈?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当成戏弄? “哥哥……” 银也在芥川背后弱弱地发声。 真搞不懂,为什么太宰以及和太宰沾边的人,都时常让我这个无猫之人率先体会到养到坏蛋猫的心累之感。 僵持许久之后,芥川还是被我一把按在花洒下面淋得透湿后才狼狈地退让,表示自己来。 第22章 呵,早知如此。 带着冷酷的表情和心里暗自的成就感迈出这间狭小的浴室之后,我没想到迎接我的是一件盖在头上立刻昏天蔽日的黑色大衣。 “……喂。” “纱绘子就没发现自己也弄湿了吗?” “……是,但不是很想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啊。” 我摸索着抓住这件大衣的领子,将它披在肩上,看着没了大衣加持更显清瘦的太宰,“不过,那就暂时借我披一会吧。” 那晚过后,我和他的相处也变得比之前随意了起来。 ……在察觉之后,也并没有太讨厌就是了。 ———————————— 什么“并没有太讨厌”,这句话说早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和太宰吵了起来—— 不,看这人漫不经心的态度,其实是吵不起来的。 “唔,今天才算深刻体会到,芥川和纱绘子给我的感觉确实是类似的。” 我停下脚步,看着走在我前面的太宰。 “……你说什么?” “纱绘子也明白吧?刚才你和银在那边交谈的时候,那个神情,我看到了哦。想起来了吧?过度依赖异能、还有之前就对你说过的,对着养母,连带着对继父也能……‘愚忠’。” 他微笑着转回头,咬字清晰地吐出这个任何人都会为之不快的词。 “你在故意激怒我,太宰。这是你的目的吗?那还真是大费周章,以及很会破坏气氛。” 话虽如此,我其实很能明白太宰的言行。 毕竟我们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这个说法还过于委婉了。 总之,不管是“做不到”还是“不想”,经常见到还能维持长时间平和,对我们的关系和相性来说,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就是会有破坏的欲望,会互相击碎,再沉迷于互相摸索着拼凑。 我和他“没有关系”,这就完全没有关系。 我此刻的冷静令我自己都很惊讶,“与其嘲讽我对克里斯汀女士和森先生态度如何,倒不如想想怎么把一根筋太过头的芥川掰过来一点……请把我的书包给我。” 口头回击完,我就想把他的大衣脱下还给他,分道扬镳。 “……太宰,松岛小姐?” 有点熟悉的低沉男声响起,我下意识看了过去。 是从前面的一个巷口走出来,手中还提着一大袋东西的织田作之助。 我点了点头,“织……” 一个称呼还未完整说出口,太宰那双微凉的手已经伸过来,捏着他的大衣领子把我脖颈围紧。 “织田作~!” “啊,太宰。松岛小姐好像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才不是什么“不是很舒服”,我那是想杀了他的样子! 在我投去的杀人眼神中,太宰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又迅速揽住我的肩膀,继续笑眯眯地和织田作……和织田作之助寒暄。 这时候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多少有些好奇他还能是什么样,也就没有急着走,随他不轻不重地压着我的肩膀。 “织田作现在才下班吗?今天不会也是去调节哪个中层的家务事了吧?” 红棕发的青年点了点头,“是的,那家的夫人想起还要去接孩子放学,战事姑且告一段落。” ……基层还做这样的工作?真接地气啊。 他换了一只手提那个沉甸甸的袋子,平淡地发问,“要不要一起去吃咖喱饭?” ———————————— 我不想参与这个活动。 但是之前明明还会因为我要接触织田而变脸的太宰,倒是一改先前被踩到尾巴的跳脚态度,在我说“一起不包括我吧”的时候,手顺势下滑牵住我,欢快地说着“去嘛去嘛”—— 拉扯间,就到了织田作之助推荐的那家餐厅。 我一脸麻木地坐在卡座里,开始觉得那些写女主和七个人格的男主恋爱的编剧都是胡扯。 即使不是那样的关系,没有产生那样的感情,这半天下来见识好几种情绪状态不停切换的太宰,已经够让我心累了。 所以,至少在吃饭的时候,我要争取一个人坐在卡座一侧的基本权益。 我才不关心织田作和太宰两个身量都不矮的人坐在卡座同一侧会不会局促……刚刚,我也称呼了……织田作吗? 救命……太宰就是个罪孽深重的魔性男人。 胡思乱想着,小小的餐厅门口处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五个小孩子,挨挨挤挤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依然用平淡的语气让他们不要冲太快的织田作之助。 “那都是织田作在龙头战争中收养的孩子哦,平常就寄宿在这间餐厅的楼上,老板照顾。” 我转头看向居然为我好心解说的太宰,发现此刻他脸上挂着一种我前所未见的笑容。 配着他略蓬松的自然卷,我想起了在阳光灿烂的下午,晒到有些发烫的被子。 那是我和外祖母以及克里斯汀女士生活在一起之前,从未体会过的东西。 如果笑容会被闻到,那……这时的太宰,或许就会散发着和晒好的被子一样的味道吧。 “为什么不防备我了呢?” 我自知很破坏气氛地发问。 之前明明还会黑泥翻涌地吓唬威胁我不要靠近……现在这种突然敞开的态度,让我很是迷惑。 第23章 “唔,或许是想让纱绘子知道,这样的关系中……不是一定整天都要想着有所求,有所回报的?” 哈,又来了。 我往后一靠,抱住双臂,冷冷看着对面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太宰。 “我也很想让你知道,你有所保留的敞开对我来说一点所谓都没有,我不在乎。” “诶诶?那现在纱绘子是跟谁来的,又是坐在哪里啊?” 太宰也放松地像一滩猫一样靠着卡座,懒散地笑着。 “还有,”我对他的调笑竭力做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不要暗示那些有的没的……以及‘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这句话也还给你。” “诶诶,别这样啊纱绘子……那句话不是这样用的……” 第13章 残留的刺痛 不至于和太宰在这里打起来,但我确实不想继续吃这一顿饭了,不然还得担心会不会扫其他人的兴。 只是我还没起身,涌过来的五个孩子已经完全把我堵在了卡座里面。 最小的那个女孩子,还用软软的声音说,“想要挨着闻起来香香的姐姐坐”…… 我:“……” 晚会之后,森先生算是彻底坐稳了位置。 太宰能成为最年轻的干部,固然是他能力惊人得出众,也少不了森先生威望提升的影响。 所以,我近来也不怎么需要去上“大提琴课”了,才会恢复日常用香。 现在,在太宰的偷笑和织田作之助依旧语气平淡的拜托中,叫咲乐的女孩子坐在了我的左侧,男孩中最小的克巳坐在我的右侧。 我隐约期待过的,看太宰和织田作之助局促地挤在卡座同一侧的希望也落空了。 是织田作之助带着叫真嗣和优的两个男孩坐进了对面。 看起来亲和力就很强的老板笑呵呵地搬来了两张凳子,最大的那个叫幸介的男孩和一脸委屈的太宰就围坐在桌子的一端。 真有趣,港口mafia史上最年轻的干部,现在倒是有了符合年龄的样子。 “感觉松岛小姐和太宰的关系变好了很多。” 我看向突然出声的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回答了一句“或许吧”。 他也很有趣。 我本来都做好了要向好奇心强烈的孩子们澄清我和太宰并非某种关系的准备,但是他们一个也没问。 想来,是这位收养者提前说过了什么。 时常沉默,但又很体贴的人。 —————————— 当老板接连送来一盘盘咖喱饭的时候,五个孩子,加上一个装模作样混入其中的太宰,都很捧场地爆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欢呼。 我坐在他们之中,恍惚间还以为,在母亲作为残害她情人的凶手被警察带走之后,我并没有被其他的亲人接走,而是在一家尽力为孩子们提供温情的生活环境的孤儿院中长大。 在开饭之前,我们就像这样,都会为今天也能在一起吃到温热的餐食而充满快乐。 ……可我不该这样想的。 明明有外祖母接走我,补上我曾缺失的关爱,克里斯汀女士大方地为我提供完全称得上优渥的生活,只是—— ……只是不知为何,此刻眼睛很酸,心里也鼓胀地充满了落泪的冲动。 我不合时宜地沉浸在内心的挣扎之中,直到咲乐轻轻推了推我。 “纱绘子姐姐,可以开动啦。” “……好的,谢谢咲乐。” 我慢慢地用勺子挖了一点浸透了汤汁的米饭,送入口中——很好吃。 “姐姐,咖喱饭要大口吃才好吃的!” 最大的那个男孩……是叫幸介是吧? 我朝他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像他说的那样做,就看见他身旁的太宰一边说着“好耶!”一边往嘴里填了满满一大勺的—— “呜哇好辣——我不行我不行了!” 啊,他点了织田作推荐的激辣咖喱饭来着。 我嗤笑了一声,到底还是把我面前没动过的那杯柠檬水推到他那边。 “纯属活该吧你。” 吃不了还点激辣,还敢大口吃。 “好过分咳……纱绘子……咳咳咳……” 正咳得惊天动地的太宰一把抓过我推过去的水,居然还能分心指责我太冷漠。 “那要我怎样?” 可能是激辣咖喱饭有什么魔力,我反问完这一句之后,不由自主地伸出勺子,在太宰的餐盘里挖了一勺,塞进自己嘴里。 “这样够了吗……唔!” 真的超——辣啊我去! 我猛地丢开勺子,捂住嘴,也开始毫无礼数的猛烈闷咳,咳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眼中也迅速湿润起来。 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太宰带着咳嗽的笑声,以及孩子们和织田作的对话。 “……为什么太宰哥哥和纱绘子姐姐看起来比我们还幼稚啊?” “啊,再聪明的人也有意气逞能的时候吧。” —————————— 吃完这顿热闹过头的饭,走出门口的时候,我看见路灯正在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 孩子们乖乖地跟我和太宰告别,然后被织田作之助带回楼上,去享受他们难得的亲子时光。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太宰都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一大五小的身影,亲密地挤作一团走上楼梯—— 第24章 然后一致转头,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 一点点昏暗的灯光,也足够让我瞧见太宰的嘴唇还是有些肿。 下意识在脑海中描绘出他平常偏薄的唇形,我忍不住笑了一声,又立刻止住。 ……既然他的嘴唇还没有完全消肿,那么,我的也可想而知。 “笑啊,纱绘子怎么不继续笑了?” 太宰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变化,轻飘飘地明知故问。 想起激辣咖喱饭的滋味,我还是心有余悸。 “笑一下不可以吗?”我想接过他手中我的书包,却被他轻巧地躲过,“不好说你是不是君子……但是那一口激辣咖喱饭,也算我舍命了。” “啊咧,我怎么会舍得现在的纱绘子舍命……” 太宰懒洋洋地笑着,微微弯腰,迅速在我唇上啄了一口。 都还有些红肿的唇瓣相触,带出一点细小尖锐的刺痛。 一瞬间,好像全身的血都在往那一点刺痛之处涌去。 大脑思考不能,只能晕乎乎地感受着整张脸以那一处为中心,迅速地热了起来。 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嘴唇,抬眼与他对视。 在太宰身后有一盏线路接触不良的路灯,一闪一闪,努力提供可以被忽略的照明。在微弱亮起的片刻,将他一头柔软的乱发照出朦朦胧胧的光晕。 “如果不是因为还在这里……我应该会回礼的,太宰。” 我听见我发出了这样的呓语,还看见他又露出了那个被子晒好了的笑容。 “但我可以等到回去之后哦。” —————————— 呵,哪来的什么“回去之后”。 幸好我谨慎地抢过我的书包,坚持两个人错开时间段回去。先走一步的我回家一打开门,就看到坐在起居室看信的克里斯汀女士。 她已经换了舒适的睡袍,这很不寻常。 “和那个叫叶月的孩子去玩到现在才回来吗?” 克里斯汀女士的问法有点奇怪? 我暗自多留了个心眼,回答有所保留。 “……没有,就是一个人去逛了一下。” 她轻笑一声,收起了手中的信件。 “我说呢。今晚在大人才该去的地方看到了那孩子,我还吓了一跳,以为纱绘子也会被她‘带坏’。” 我被克里斯汀女士这话吓得眼皮一跳。 叶月爱玩,这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叶月也很识趣不会硬要带我去…… 等下。 我受到惊吓地抬头,对上了克里斯汀女士饶有趣味的笑容。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还不是因为您率先挑明了“大人才该去的地方”吗? 我一开始就很清楚,克里斯汀女士和森先生只是利益联姻。 他们的情感都是自由的,但、但是……好吧,这没什么。 我尚且会……那么,成熟的女性,能够更为直率地面对和满足自己的……不止于精神上的需求,这完全没什么。 真的,我真的只是因为克里斯汀女士的言语捉弄,而一时不知所措。 “好啦,逗你一下而已。” 我柔顺地点点头,注意到她打着卷的发尾还是湿润的。 “……女士,我可以为您擦头发吗?……像以前那样。” 克里斯汀女士挑眉,“亲情时间?” “……是的,亲情时间。” —————————— 我快速地进行了梳洗,随意将自己的头发挽好,就往克里斯汀女士的卧室走去。 敲门等到应允后,我走进去时看见她背对着我坐在梳妆台前,正将刚才那封信件放下……看起来,是又打开读了一遍? 等我走到她身后,看清了信纸一角的纹样—— “纱绘子对他们还有印象吗?” 克里斯汀女士从镜中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她注意到我刚才控制不住地轻轻一抖了。 “……是的,您还和他们……” 我突然完全琢磨不透克里斯汀女士来日本的目的了。当初不正是要躲避……? “安啦,只是寒暄问问近况,毕竟也没有完全和他们闹崩——来吧。” ……谁会和钟塔侍从寒暄啊? 我对那个异能组织有些说不上来的恐惧。 克里斯汀女士把发梳放到我手中,似乎并不在意我仍在微微发抖。 “对了。还有不到一年,你就要毕业了吧?” 我接过发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她棕色的卷发,轻轻点头应了一声“是”。 “纱绘子喜欢这里吗?横滨。” 我脑海中闪过咖喱饭餐厅,一些不应该的念头又很快被我按捺下去。 “……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我都听您的。” 不论是要离开,还是如何。 “唔……横滨是个好地方,以及我还是很想让纱绘子漂漂亮亮地出席自己的毕业晚会。” 可能的、要离开的期限,就是到那时候吗? ……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利益联姻破裂也不是什么奇事,但也不太可能只是因为森先生坐稳了位置就……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张信纸。 一定是和这个有关吧。 克里斯汀女士拨弄着台上的香水瓶,不时通过镜子看我,“但是,没必要和这里的人建立太深的羁绊哦。那样的话,会很麻烦。” 第25章 “……是的。” 走出克里斯汀女士的房间后,我站在走廊上,突然产生了想要狂笑的冲动。当然,不会真的那样歇斯底里地笑出声来。 我按住嘴唇,还是有一点遗留的痛感。 ”“没必要和这里的人建立太深的羁绊”什么的……太好笑了。 如果不想我与他人产生牵绊、而对您来说变成麻烦,那就应该直接把我当做弃子丢掉……不是吗? 第14章 保留的反叛 又是失眠的晚上。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想象着自己是一颗渺小的棋子,倒在巨大的棋局上。同时,我却又能从虚空中俯视没有人操纵,就再起不能的自己。 ……是不是,进入了非典型性的青少年叛逆期? ——并不是向外暴涨的毁灭欲,而是快要被极其矛盾的自我撕碎。 每一次向自己发问“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再每一次回答自己“不要再想了”……然后继续别扭地,将自己内耗成这副样子。 我翻了个身侧躺着,牙齿与指尖发生了轻微的磕碰,这才意识到我又不自觉地摸上了嘴唇。 不是第一次亲吻,也不是最刺激的一次。 但是,过去一段时间了……还是忍不住特别在意。 我猛地坐了起来,抓起手机给太宰发邮件。 先是打出“在家吗?”,又觉得“家”这个字用在这里分外可笑,斟酌片刻,我严谨地打出“你现在在这栋房子吗”—— 我泄气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老天,在这种时候我还确实像是个语言能力失调的归国人士。 想了想,我还是把屏幕即将暗下去的手机拿起来,心一横,点了发送,立马又锁屏丢到一边。 陷进被子中的手机很快又亮了起来,我直视着黑暗的前方,手上摸索着拿起手机。 确实是太宰发来的消息—— 他是什么喜欢穿睡衣自拍还要嘟嘴wink的女子高中生吗?……好伤眼。 虽然莫名其妙地主动发了消息,但其实我对于他刚好在这并没有抱太大期望。 这家伙的工作态度说不上兢兢业业,但效率着实惊人。加上另一个年纪轻轻也成为干部的中原中也……“双黑”的绝佳搭配,是吧? 如今,港口mafia已经全然褪去了先前由暴虐的前代首领带来的颓势和阴影。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与克里斯汀女士难得两人相处的那天晚上,她曾经抱怨过现在的港口mafia还差了点什么,才会绊住她的脚步。 扯远了。 我光速退出这张辣眼的照片,回了一句“我现在过来”,就下床向阳台走去。总是面对各种期望落空的我现在只想着——太巧了,所以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翻阳台这种事,我也没怎么做过。 尤其在脚上还趿拉着毛绒拖鞋的情况下,我动作尽量放轻但还是弄出了一些声响。 被我翻阳台的那人房间里却毫无动静,只有半开的阳台门后合上的窗帘在随风轻微地晃动。 我掀开窗帘走进去。 本来夜视能力还不错,再借着身后照进室内的一点月光,稍微眯了眯眼,我很快看清太宰正直挺挺仰躺在床上……双手交握。 ……哇哦,他凹造型的速度是真的快,被角也都整整齐齐地掖好了。 我双手抱臂,走到他床边站定。 “我现在该说……愿你安息?” 原来这家伙睡觉的时候还是会把蒙眼的绷带拆下来的。 “不哦……应该趁此机会割破我的喉咙。”* 我:“……” 说出这样惊悚的话,他的眼睫毛也不带抖一下。除了那张正在说话的嘴,这样的太宰倒是显出几分沉静——如果,不听他说话的话。 “不然纱绘子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笑了一下。 感觉不知从何时开始,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或者换个说法,内在的[本我],正在逐步接过我身心的管辖权。 有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我脑海中激荡着回响——无论是逆来顺受者、被窥视者、被摆弄者还是被狩猎者,我当了好久,我保持了太多太超出的沉默、忍耐和随波逐流。 上一次感到心情舒畅,可能还是异能觉醒,也就是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还说什么没必要和这里的人建立太深的羁绊……好的,那就来一些太乱、甚至惊世骇俗的[生活调剂]好了。 反正之后是会离开的。反正不应该的都成了活该。 这些混乱的想法冲击得我头脑发昏。尽管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不过就当下来说—— 随我心意,怎样都好。 “回礼。” 毫不优雅但足够迅速地隔着被子跨坐到太宰身上,低头时,我披散的头发还从背后向前滑下,垂坠着,散在他的脸上和肩颈之间。 隔着这些乌黑细软的发丝,我还是能看得清他猛地睁眼后,眼中流露出的一丝复杂。 不是平时的轻佻兴味,就只是……会让现在的我感到兴奋、得意的复杂。 弯腰,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下巴,准确地印了上去—— 很快再起身的时候,我轻轻抿起了一缕刚刚才落在他唇上的发丝。 我听见自己胡乱地问了一句“很像女鬼吧?”,那一缕发丝也于我口中松落,重新垂了下去。 第26章 “……确实把我吓到了呢。” 太宰松开交握的双手,面无表情地说着,还抬起右手将我散乱的头发从他面上拨开,圈起手指将一边的发丝松松地握成一束,向上顺着,把这一束夹在我的左耳后面。 “所以,这可不能算是回礼哦。我还要……” 在他慢条斯理地说出这话之前,我已经达到了我此番不正常行径的目的。 获得的结果让我有些失望……但同时也觉得,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哦。”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干脆利落翻身离开,但还是被太宰抓住了一只手腕,不得不止住脚步。 “还有什么事吗?”我礼貌发问。 “这样就想走掉吗,纱绘子?” 我当然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被我无厘头挑起的,但是,这不可以吗? 最初的挑事者正在拿莫名难辨的眼神看着我,那我自然也可以当一个后起的拱火者。 这太可以了。 不过想到我们女人都是难懂的生物(笑),即使是太宰这样顶级的聪明人,有看不透的时候也在所难免,我还是好心地给出了解释。 “那天,在餐厅那里……具体一点,就是要离开的时候。” “诶?什么时候……哦,那天啊。” 我并没有因为他满不在乎的语气而影响此刻的心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以为你是足够特别的。现在再试一下,好像不是,足够特别的错觉刚才并没有再现。” 也就是说,在我身心中逐渐苏醒生长的那种想得到些什么的冲动,是具体的,但或许并不是特定的。 他稍微睁大了双眼。 我再度朝太宰礼貌地笑了笑,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把他握住我的手用力拿开。 “谢谢你。” 听到我这句莫名其妙的谢谢,太宰的神色反而开始变得轻松,语调也从平静无波变回了平时我最常听到的某种刻意拿捏。 “诶——听到纱绘子这样说可真难得。” 我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句谢你好好留着吧——走了。” —————————— “你疯了,但是好像还没有完全疯。” 刚从震惊中回过一点神的叶月抖着手给她自己满上了一杯。 “你说得对,体面还是要的,不然会搞出一连串的麻烦。” 所以我才会在撇下太宰之后、来“大人才该去的地方”找叶月之前,还拿之前为森先生干活时偶尔会用到的东西,为自己稍微变装了一下。 “……也不是稍微吧?”叶月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如果不是你打电话让我到这楼下接你,我可真认不出来……奇怪,你这样也不夸张,但是就是——”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我好心地给出了自我评价以供参考。 “变坏了。” 她狂点头,“就算是最热的时候也没见你穿得这么少……其实也还不算绝对意义上的少啦,但是!” 叶月的眼神在昏暗的包厢中突然闪闪亮亮,“露出的部分!恰到好处的伤痕怎么看都很那个啊!虽然平常就是不费力乖乖美女,但是这样一“用力”,感觉更强烈了呢纱绘子……” 她身旁几个还算有点姿色的青年跟着附和点头。 我虚伪地笑了一下以示感谢。 什么恰到好处。都是真的留下来了。 这里是训练受伤,那里是幻觉发作时的自我伤害,被遮住的地方还有一些更久远的…… 我不记得了。 是的。 我对自己说,而且你也不在乎了,不是吗? “所以现在得放开了玩才行啊?真的不需要我再给你点几个?” “每种类型都来一个吧。” 叶月倒抽一口凉气,缓缓竖起大拇指。 “豪气。” 我:“……”只是不想露怯。 ——不到一刻钟,刚才还对我生出敬佩之情的叶月,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纱绘子,为什么点了全类型你都玩不起来啊。” 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恨铁不成钢,身后一排各式各样的男人看起来也都很拘谨。 我咬着气泡水的吸管,摇头。 “不知道。” 我提不起一点兴致。 这些皮囊都算不错的人……借由喂水果之类的举动靠近再亲近,虽然不会下意识排斥一定程度的肢体接触,但却会觉得极度无聊。 可以,但是没有必要。 ……不过,我好像也是出于某种暗地里的反叛心理,才会跑来克里斯汀女士所言“大人才该来的地方”,“主动”让叶月“带坏”。 也不过如此——不,我想找的感觉,我自己也尚未确切感知。 而克里斯汀女士,还有叶月……所坦诚享受的,又是什么? 我说不清。 不过我隐约感觉,能做到那样的前提,是她们都能确认自己的[支配者]位置——自我支配,和支配他人。 我在很多方面,离那个位置都还差得很远呢。 叶月揽住我的肩膀,很够意思地打算在这里当我的知心好友,“激素水平影响?一个月里那样的想法起起落落也很正常。” 我再摇头,“那些我分得清……我现在说‘我有一个朋友’还来得及吗?” 第27章 “……我想,在横滨你确实只有一个朋友。好巧哦就是我!……是这样吧?” 我点头。 她叹了口气,挥退了其他人,“虽然其他女学生很羡慕,家里人也很赞赏我和你交好……但纱绘子你可真是个漂亮小麻烦。把你想告诉我的部分说说吧,我假装你还认识另一个‘叶月’。” “你知道我的异能。” 我选择以这句普普通通的话开头。 “嗯,如果泄密我就会被你一木仓爆头是吧……要不你还是别说了,叶月只有一个,命也只有一条啊……” 晚了。太识趣的人也会因此倒霉。 “我和一个绝对错误的人互相见色起意了。” “噗——” 正在喝酒给自己壮胆的叶月还没完全咽下酒液,就将其尽数喷出。 真抱歉。 这段时间,我的恶趣味正在源源不断地壮大发展中。 果真是变坏——不,果真是坏掉了。 第15章 乱入的棋局 “我再确认一下,你说到的另一个人,‘绝对错误’……我没想错吧?” “没有。所以我才好奇我是不是坏掉了……还是,只是被传染恶趣味就变成这样?” “不对,我觉得你压根就没好过。” 散发着浓重怨念的叶月给自己猛灌了一杯,“纱绘子其实是正在进行感情学习的机器人吧……情感的认知接受反馈机制什么的,全部都出故障失调了——” 她没再接着把话说下去,是因为我凑过去抱住了她,还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好吧。” “什么?” “既然纱绘子告诉我这件事,也没有要我的命……普通青春期少女这种时候会怎么对朋友说话啊?……他太坏了,你会受伤?” “……我不坏吗?” “……坏?有点啦,不然也不会拖我下水……” 听闻此言,我想退开一些距离,但已经被她回抱。 “但是,更多的是别扭吧。” 我不再后退,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也不说话。 她说得对。 “所以……是别扭得可怜又可爱,因为纱绘子还会问出那样的问题呀。就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爽不可以吗?做人还是要潇洒坦率一点。” “心意?你是说我其实……喜欢他?” 说出那个普通青春期少女时常会为之烦恼的词的时候,我差点咬到了舌头。这样说的恶心感,比刚才被叶月说“可怜又可爱”还强烈。 “……我们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来真的走心吧?刚才不还说是互相见色起意吗?啊……” 叶月主动地和我分开一些距离。 不过我们两人依然脸对着脸,相隔不超过十厘米对视着。 “即使只是见色起意,纱绘子肯定也不是能够自己开窍的那个。但没关系!失去先机不代表一直落于下风!高端的食材……啊不是,高明的猎人也可以作为猎物出现喔?” ……这是叶月突如其来的什么小课堂吗? “是不是该叫叶月……老师?” “……靠,你这不就是很会……那要不要把刚才点的人叫回来继续‘上课’?” 也不是不行。 我想点头,此时包间的门却突然被一脚踹开,说不上熟悉但听过就能记住的男声传来—— “就是这里?” 华丽厚重的门板轰然倒下的瞬间,我下意识把叶月护在身后,手也按上了腿侧绑在裙下的木仓,看向意图不善的来者—— ……中原中也?! 看到包厢中只有两个女性时,他脚步稍微顿了一下,当然也就是稍微一下。 以及,好像我的变装确实不错,他没认出我,而且他的目标……好像也不是我,是叶月。因为他先打开手机看了看,才确定地走进来。 “我说你啊还有你家……老老实实上贡然后呆在我们的保护伞之下,不碰那些不该碰的很难吗?大晚上的收到那家伙消息来查真是……” 而我在想……什么量级的消息会发给中原中也让他亲自来查? 看着正一步一步重重踏着走来的港口mafia重力使,高档的大理石地板都被踏出裂缝了……我又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抓紧我肩膀的叶月,忍不住连环发问,“你家干了什么?你上位了?做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他专门到这里逮你?” “我我我……我怎么知道!这里有我家参股但是还没轮到我能管啊啊啊啊——” 她已经快要被吓晕过去了。 那没办法了。 我自暴自弃地扯掉头上的大波浪假发,就着这个被叶月八爪鱼抱紧的狼狈姿态向来人举起双手。 “中原君,稍等别冲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自报名字,我多少觉得有点屈辱,“……我是松岛纱绘子。” 感觉就像是一个败家子花天酒地被抓个正着、裤子都没来得及提起来那样——但我明明是在这点了人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天……全横滨里世界在这个晚上还能找出比我更滑稽更尴尬的人吗?传出去真的大丢脸大完蛋待会一定要嘱咐叶月打点一下…… “……哈?” 不情不愿地扯掉假发报出名字后,我确实被中原中也认了出来,而他暂时收起了全身的煞气,脸上还露出了一丝迷惑。 第28章 可以理解,毕竟之前都是在社交场合礼节性的正式见面和简单交谈。 老实说我也有过要不要主动跟他交好的考虑,但现实是没这个机会,以及没被误会成“太宰系”我就谢天谢地了。 “松……”在如今的港口mafia,这个姓氏既显得尴尬也没什么意义。中原中也大概是想起之前见面时克里斯汀女士让他直呼名字即可,张了张嘴还是把起了一个头的称呼吞了下去。 “叫名字就好,”我再次体贴提醒,“以及我也不是很想说这样的话,但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啊这。 问出这句话的中原干部大人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知道的吧?……不过刚才我一把扯掉假发证明身份之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开始怪怪的了。 我用力闭了闭眼,心一横就把话说了出去。 “正常消费。” “……” “我可以为她在今晚我来之后的一切行事担保,虽说也就是多叫了几个陪酒的……所以,您收到了什么情报?” 中原中也看了看这个灯光昏暗斑斓却只有我和叶月两人的空荡室内,又转头看了看大门外连接的走廊远处正远远张望着这边的陪酒男侍应生之流,最后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再挥手表示我无须在意,面上还有一分隐约的放松。 想来,应该就是那些使港口mafia有别于其他绝大多数mafia的,禁令范围内的事情吧。 来回对话了两句,我也意识到了这个突发事件极其的不对劲。 “那个……我能多问一句,您从哪里得来的情报吗?” 不问还好,我小心翼翼的这一问,把本来还在按捺怒气的中原中也气得脑门上都冒出了一个井字。 他咬牙切齿地报出了一个让我下一刻脑门上也冒出井字的名字。 “还有谁啊,这样浪费我的时间精力……那个死青花鱼太宰——!!!” 我:“……” 哈哈。 就是说那样对他,怎么可能被轻易放过……原来在这里等着,而且还牵扯了原本和那些破事完全无关的人进来。 我立刻撇下稍微缓过来一些、现在能自己站稳的叶月,狞笑着正式拔出我的木仓,“请务必让我和你一起去找那家伙算账。” —————————— 但其实,这股子怒气只上头了不到两分钟。 留下了叶月安抚并处理此处的后续事宜,刚才还放话要和中原中也一起去找太宰算账的我,现在正和中原中也一同站在他临时临急独自骑来的机车旁,在夜风中面面相觑。 “……话说,明天你还要上学吧?” 没想到他能先我一步开启对话。 我点点头,心中升起的不止是第n次认识到自己身份地位的尴尬,还有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除了他、太宰,年纪更小的芥川和银,还有更多我不熟悉或不知道的人,现在正是,或曾经是港口mafia的……童工。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克里斯汀女士坚持,我可能也不想去学校。 我点点头,回了一声“是”,同时忍不住暗自感叹,这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绝世好人,居然还能想到这个问题,看来那些扶老奶奶过马路之类的事迹确实可信。 有几片叶子从我和他面前刮过,我没忍住一哆嗦。 本来以为只会从车内到室内、再回车内来着……诶? 我双手下意识揪住落到我肩上的这件外套的衣襟,反应了两秒钟才向外套的主人看去。 他已经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双手插兜,一句话也没说。 “……谢谢。” “……先送你回去。” 我刚想找个说法婉拒,刚拿起头盔的中原中也又突然停下了动作,“但是太宰这家伙这么搞是为什么啊?真的就为了……” 他话语的戛然而止再次体现了他的绅士和体贴。 也有可能,是他一时找不到一个言简意赅的说法,来概括方才他破门而入所看到的我和叶月的行径。 ……但是我能说,太宰放个假消息让他跑这一趟是因为今晚是我先挑事吗? 我自暴自弃地想,太宰确实是智多近妖者。算得够多,也够精,时间地点事件都被他算到卡准—— “是为了挽救误入迷途的乖巧妹妹哦。” 想到就到的那人,他轻飘飘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太宰——你这死青花鱼!!!” 我才揪着肩上的外套向声源处转去,看到那人正站在这幢建筑旁的阴暗处里,这外套的主人已经暴躁地冲了过去,揪住太宰的领子开始殴打。 ……于我而言,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双黑打架。 ……好像也不是打架,基本上是太宰挨打/太宰躲开这两个情况的切换。 虽然双黑是冤家组合这点并不是什么大新闻,但……又是在声色场所周围,加上我也不好及时走开…… 看看周围已经开始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我心一横,走近他们两步,半遮着脸大喊了一句“别打了!”—— 从未想过我能迅速地在一个晚上之内,堕落狼狈滑稽如斯。 “好啦好啦,停战停战~” 太宰轻巧地跳到一边,接着若无其事向我靠近。 我戒备地看向他,不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要在还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些什么。 第29章 “喂,你真的只是让我白跑一趟?” 中原君的干部位置显然来得更为实在,被气得头脑发昏一瞬过后,他还能发出这样兢兢业业的疑问。 我才在心里赞叹完,心系工作的中原中也就问出了下一个我一点也不想听到的问题。 “而且你们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6章 沉溺的波涛 这个问题让我立刻僵住。 今晚那种莫名高涨的兴奋,在接连发生的意外冲击下已所剩无几,就连最后一丝也被凉风吹散,现在的我面对这个问题实在心虚。 让我紧张的不只是被中原中也这样问,还有…… 看着面前这个正朝中原君露出神秘微笑的太宰,我不知道他会如何作答,亦或是—— “啊啊,我这不就来汇合了吗?笨——蛋——蛞蝓!现在就要转场去收网了哦。” ……汇合、转场,还有……收网? 不愧是港口mafia的好员工,中原君果然一下子就被太宰话语里透露出确实有正事的意味给吸引了过去,忘了他刚才的灵魂发问。 “喂,怎么看还是很多此一举吧你这充满恶趣味的家伙!” “这不是要让目标对象放松警惕,继续在今晚进行交易嘛……”太宰双手插兜,说着信息量巨大的话,同时还笑得颇为轻松甚至没心没肺,“没想到不仅有纱绘子乱入,还刚好被蛞蝓逮到了耶!嘛嘛,就是可惜我没看到现场盛况……” 我简直想抬手用力按下额角暴起的青筋。 他没想到?我下辈子也不会相信这句鬼话。 但是,既然他已经成功引开了原先的魔鬼话题,我也只能配合继续扯远。 “所以,你说的目标对象——”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纱绘子也猜到了呢……” 他依旧笑着,但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带有真正的恶意。 刚才在声色场所里被中原中也撞破,对我来说这样尴尬狼狈的事情,还只是他计划中附加的“顺便”,对他而言的“意外之喜”。 而要以突袭叶月家里持股的声色场所的方式,让太宰的目标对象放松警惕的话……果然是我想到的那个人吧。 叶月的……哥哥。 “没错没错,你的好朋友家里确实有人就要被处理掉了哦!是人口买卖,闹出人命了还在继续,一点都不收敛——还是和纱绘子、纱绘子的好朋友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呢,也没有同情怜惜一下……” 说到这里,太宰的神情从无谓的惋惜一下切换到了兴高采烈,“相比起来,我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兄长吧?” “这本来也用不到我和你吧——还是说要杀鸡儆猴的意思?不过真想不到,首领都明确说过了吧,还敢再做那些勾当,这家是第一个冒头的……啧,”中原中也按了下头上的帽子,“那岂不是要把场面闹得漂亮一点?” “中也想得没错——所以,纱绘子要不要跟上一起看热闹呢?” 是修长且骨节分明的一只手。 掌心向上摊开,食指指尖带着邀请的意味朝我轻轻地勾动。 即使曾被这只手动摇过全副身心,我在这一刻之前,也并未像现在这般仔细地看过它。 或者坦白说,确实产生过一些不可避免的绮思和羞涩,让我很长一段时间内逃避看到太宰,以及他的手。 从指尖、掌纹,手腕处的青筋……最后视线转到手主人的眼睛。 有路灯的灯光斜着照亮他眼中的……是嘲弄吧,还是我更加不能接受的怜悯?反正,看清的那一瞬间,我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真想挖出那对无机质的玻璃珠子。 绝,太宰治真的是太绝了。 如果被他这样轻轻松松推入两难境地的人不是我,我可能还会为他一石多鸟的计策鼓鼓掌。 如果我不跟上去,先不说远的,眼前就会不可避免地遭到中原中也对我立场的质疑。 虽然不致命,但来自干部的质疑,只会让我自觉处境更为尴尬。 况且,我的做人准则也并不允许我因为叶月的缘故,就对她哥做的那些脏事视而不见。 如果我跟上去——事实上这就是我此刻做出的选择。 那么,之后要如何面对叶月,还只是小事情。 更重要的是,我难以向克里斯汀女士解释,为什么参与了双黑这次的行动,为什么在完全没有请示告知之前,就这样贸然介入了她并不想让我插手的mafia事务。 “我会去,是因为你塞给了我一个理由。” —————————— 干暗杀居多,又是仗着异能远距离一木仓毙命,我其实很少会见到大难临头者的垂死挣扎相。 之前几次见面都是张扬华丽的美人装,现在涕泗横流,浓妆都被冲刷得完全不像样,倒在甲板上抖如筛糠,卑微地求放过。 也不知道他在倒卖残害女性时,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还是叶月的哥哥…… 我转过头,不想再看这个正被中原中也踩着脑袋的人,向太宰发问。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或者说……还有什么没问出来的吗?” “唔……带回去和他家里谈判再榨多一点价值好了!反正也是中也抓着嘛。” 我点点头,“学到了。” 中原中也:“……喂!” 第30章 没想到,这人还能再次尝试腆着脸向我求情。 “纱、纱绘子小姐……看在我妹妹叶月份上……” 我把差点被他手指够到的左脚往旁边挪了挪,抬眼向后面一群正挤成一团取暖的获救者看去。 “谁啊?刚才你那个朋友?” 我朝提问的中原中也点了点头,“放心,我不参与。” 老实的橙发少年被我知情识趣的事先声明弄得有点不自在,加重了一点脚上的力道。 “想也知道……就感觉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笑了一下。 中原君真可爱……再知情识趣一些,我还是不把这句话说出来为妙。 以及,今晚的风确实很大。这人还有心把交易地点定在船上,开到公海再交易。即使是三个异能者要及时赶来也有点麻烦…… 我又向露出一丝鱼肚白的天际看去。 明天……啊不,今天早上也别提什么上学了,这件事搞到这个点,待会能不能补觉都不好说,我都能听出我声音中的困意。 毕竟最近不是失眠,就是过得太刺激。 “不过……我还是想问,她知道吗?” 我礼貌地蹲下身发问。 那张狼狈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很精彩。 “不……知、她知道!她也知道的啊!” 我叹了口气,拔出我的木仓,往他太阳穴上随便一靠。 “再问一次,诚实回答哦……刚刚还想把你带回去的,别一乱说话就把自己交代在这里了。” “……不,她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她上位刚才才会那样说……求求您放过我……” 主要是,我不相信我的交友眼光能差劲成那样。 听到了这个回答,我刚想把木仓收起来,身旁太宰突然也蹲下身向我凑过来,下巴几乎都要靠在了我的肩上。 他的右手也覆上了我拿木仓那只手的手背,口中则用甜蜜的语气吐出了恶意满满的声音。 “诶嘿,改主意了……要不纱绘子现在就把他解决掉吧?” 听闻此言的我立刻大力挣开了他的手,“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哦~” 他用了点巧劲控住我的手腕,手指也灵活地扣着我的指缝,一点点用力牵引着再次让我拿木仓的手向那个快吓晕过去的人的脑袋靠近。 “之前首领不是只要给了足够的理由,就能让纱绘子干这样的活吗?现在杀这家伙的理由已经够充分了吧~!” ……不,完全不。 考虑到他犯下的罪,我当然支持要他的命——但是想起可能还在原地什么也不知道的叶月,至少这人别死我手上。 但我说出来的是“太近了我才不要脏手”。 “嘁,没劲。” 看我一脸坚决,太宰一秒变脸,顺带也就松开了我的手,吹着口哨向甲板边缘溜达过去。 我甩甩手站直身子,不期然对上了中原中也复杂的眼神。 “你们……” 我屏住呼吸,生怕他又绕回到那些让我心虚的问题上。 “——刚才两个脑袋凑近了,看着还真有点兄妹的样子。” 我:“……” 虽然很不想阴阳怪气怼这位横滨大好人,但是我真的蚌埠住了,“谢谢,这是对我最大的污蔑。” “嗯?” “纱绘子就是这么不会说话啦……” 不知何时太宰又绕回了我身后,哥俩好一样环住我的肩膀,耳畔还能感受到他嬉皮笑脸说话时温热的吐息。 “我们大概是心有灵犀然后越来越神似了哦~” “……” 看不见太宰此时会是什么表情,但是对面的中原君已经一脸一言难尽…… 我忍无可忍地甩开太宰的手臂,转身就给了他一脚。 不知道是我用力过猛,还是我们的站位本来就离甲板边缘不远,或是两者兼有……没躲开我这一脚的太宰连连退后几步,竟然就这样朝后翻掉了下去。 反应已经尽可能迅速的我朝他扑去,只来得及抓住他大衣的一角,然后就—— 被这灾星连带着,一起坠向冰冷的海水。 ———————————— 入水的一瞬间,我浑身都感受到了细密刺骨的疼痛。 好不容易挣扎着让头露出水面,我意外又不太意外地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有自我求生意识。 周围一片平静的海面上,只有以我为中心扩散破碎的粼粼波纹和银色月光。 那家伙…… 上方也传来了中原中也的声音。 “纱绘子你没事吧?” “没事——看得到那家伙吗?” “……没有!太宰那家伙绝对又要趁机自杀了!” 我咬咬牙,还是猛地扎入水面之下。 好在,水中睁眼对我来说不算太难。我很快就看见了那个大张双臂安详下沉的人。 奋力向他游去,指尖与指尖相触的同时,他的眼睛一下睁开,视线也猝不及防地相接。 手再次被紧抓,还像刚才要逼我开木仓那样,被摸索着扣住指缝……不同的是,这回是十指相扣。 海水和我都没有足够的阻力,阻止太宰把我拽进他的怀抱之中。 又是我纷乱飘扬的发丝,夹在了唇瓣之间——被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拿开了……好痒,他不这样觉得吗? 第31章 是在较劲吧,我和太宰都睁着眼睛,在近得不能更近的距离对视—— 隔着略微浑浊而显得温柔的海水,从相贴的唇齿间不时逸出升起的连串气泡,直直地看着他眼中的波光。 这样奇怪的时候,我更加奇怪地想起了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的叶月。 准确地说,我是想起了她说过的话。 “唔……‘见色起意’这说法有点太粗暴了吧,现在不是流行说crush吗?差不多的意思但是听起来更时髦呢。” 所以……是crush吗? 好像……应该是会不知不觉把人溺死的wave啊。 第17章 梦境的暗示 在冰凉的海水中,一点点试探的温热都会显得更加明显。 更何况太宰还用刚才拨开我头发的那只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朝他的方向按了过去。 我被他的举动弄得下意识张开了嘴,又立刻紧紧闭上,拒绝那一点暧昧至极的热源。 ……不可以。 一不小心呛水了会很难受的。 ……等下,要被更冒犯的时候我想的却是呛水会很难受吗? 不过这家伙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人。或许,在水中深吻呛死就是他激赏的死法之一吧? 但我拒绝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也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要放手的想法,被他扣着困在怀中挣脱不能,身体中血液奔涌着几乎升温到沸腾,胸腔就要承受不住了—— 快要断气、无所凭依的时刻……是否也只能,再一次向他妥协? 身处这无尽的波涛之中,即使挣扎着破出水面,他也会再度向我涌来。更让我心生无力感的,是我竟然也会不由自主地潜回水面之下,被这样狡猾的方式缚住。 我闭上了眼睛。 一紧张就会暗自紧咬的下唇内侧的软肉,第一次被除我以外的人触及。被我咬得日常也会显得唇线有些模糊的下唇,完全被以狎昵的态度衔住,品尝一般轻柔地撕咬。 不知道为何,有代表着此刻心情欢愉又痛苦的眼泪,沁入了海水之中。 但是……只要一直在水下,即使两个人唇齿相接,很快也会支撑不住。 濒死极端的情境之下,这般产生一些剑走偏锋、不正常的情感也是正常的事情—— 可我还没有把命真的交待在这里的想法。 醒过神来,我又一次猛地挣扎,看见太宰反而弯起眼角,随后又闭上……他来真的?是要我帮他达成咬舌致死他才会罢休吗—— 淦。 他及时地退了出去。 我却是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可恶啊! —————————— 该死的太宰。 罪过其一,是他的“人间失格”。中原中也操纵重力的作用只能通过绳子施加在我身上,先把我拖上去之后,太宰还得靠我把他拖上船。 罪过其二,就是在上一条的前情下,这家伙怎么说也不肯丢下他吸满水死沉的大衣,还理不直气也壮地大声哔哔。 “纱绘子也没丢掉蛞蝓先前给你的外套啊!你丢我就丢!” 我:“……” 这是什么思路清奇的无理取闹?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回到了甲板上时,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该被累得直喘粗气还是该被冷得浑身发抖。 或许是两者兼有。 吹了大半个晚上冷风,又被拖下海水中挣扎,我本来在异能者中就属于异能普通、身体素质不怎么样的弱鸡类型,现在甲板上三个人都找不出一件能还是干的、能挡风的外套—— 这局面真是…… 我略微收紧了手臂,臂弯里搭着的中原中也的外套被我的动作挤得往下滴落了更多的水,心中也更多一分歉疚。 “抱歉,中原君……哈啾!” 这一个喷嚏来得突然,而且一来我就停不下来地连着打了好几个,整个人狼狈得很,还差点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我抬眼,被刺激涌出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只能大致看见月光下那鲜明的赭色发,“你的外套……” 这句话也没说完,旁边伸来一双我不想熟悉但现在已经能一下认出的手,扶着我的脸,用拇指按掉了我那些溢出眼眶的泪水。 我一时没有反抗挣脱,顺势再眨了眨眼。眼前恢复清明的下一刻,我和眼神复杂的中原中也对上了视线。 他立刻不大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刚才为我按掉眼泪所以凑得很近的太宰。 “你的人渣程度真是……” 我心里一跳。 “和纱绘子是继兄妹关系也能带着她玩你的殉情那一套吗?” 我:“……” 很多时候,我都为中原君野兽般的直觉和刁钻的问法而担惊受怕,最后又总会发现——哈哈,根本没必要。 就算没有太宰施展糊弄学,我觉得中原君也不会真的发现我和太宰之间的那些不对劲。 “啊啊,只是意外啦。是吧纱绘子?” 港口mafia最后良心的视线又求证一般回到了我这里。 要我配合说刚才……包括水下,全都是意外,这样欺骗老实人,我仅剩的良心还是很虚以及有点痛,所以—— “都怪你太宰——啊啾!” 这句话也没说完,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打喷嚏。 “……这下可就糟了啊。” 第32章 太宰带着无奈的微笑从他湿透的衣服中掏出一团海藻,被中原中也在头上爆锤了一下;但后者身上也不好再脱一件给我…… 没想到,我今晚本是跟着双黑以解救者的姿态前来,现在却是被救者中有一名稍微大胆一些的女士提出要把她的外套给我。 ……好丢脸。 “谢谢。” 不过我还是有好好地道谢。 “……是您三位解救了我们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裹紧这件聊胜于无的衬衫,看向了她。 “……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吧。” “啊呀……毕竟是横滨人……” 没有恐惧,也没有在想象中更让我受不了的那种对误入歧途之人的惋惜,只是就事论事的平淡态度……我总算,觉得这混乱的一夜更有意义一些了。 同时,我也有了可能要大病一场的觉悟。 一突一突跳动着几乎要炸裂般的偏头痛,还有要发烧之前必然会出现的,被周身衣物摩擦的疼痛,都对我发出了宣告。 果然。 船回港靠岸后,太宰走在前面率先轻巧地跳下去,转身向我伸出了手。 “这种时候不会再逞强了吧……纱绘子?” ……有什么好逞强的,我已经…… 眼神直直地看向他的手心,没有伸出手,而是整个人也直直地向他所站定的前方倒了下去。 尚有意识的时候,我感觉到他潮湿的怀抱曾在我倒下的一刻,曾暂时地充当了我与地面之间的缓冲。 还有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真的,我也懂得愧疚的哦。” —————————— 我不知道我这一觉睡了多久,但是做的梦好长。 ……而且很怪。 我变回了刚去到克里斯汀女士身边时的年纪,却背着比“我”还要高的大提琴,正在动作机械地不断攀爬一座钟楼内部的楼梯。 想要停下,双腿却完全不受控制。 这阴暗的旋转楼梯也似乎没有尽头。明明有钟声从上方传来啊……我越是心急,脚步却越发加快,猝然一脚踩空坠入虚无,直到飘飘悠悠地落在布满旧尘的木地板上。 抬头一看,这下我反而……落入了钟楼顶层的那个小房间? 那个背对着在等我到来的……是放大到几乎相当于一个成年男性体格的,小熊玩偶……不,都变异成那样了……是怪物吧,“这个东西”? 落地的声响和扑起的灰尘让这个东西转回身来面向着我,微弯着腰,开口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并不时切换成不同人的声音……有外祖母的,有克里斯汀女士,还有……叶月。 “纱绘子……坏孩子。” “为什么要逃掉……大提琴课?” “要检查……” “……琴弓在哪里?” 我呆愣地坐在地上,看着这个东西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朝我伸出毛绒的熊掌,有莫名的吸力从那里传来—— 强烈的剧痛从我的尾骨处升起,节节攀升。 痛到不得不趴伏在地,冷汗也不停砸向地面甚至渐渐聚起水滩,之后才慢了好几拍地意识到,似乎是……我正活生生地被这怪物,将脊柱上附着的什么东西抽取出来啊。 啪嗒。 ……我还活着吗? 勉强地掀起眼皮,一把沾满鲜血的琴弓被随意地丢在我面前。 “算了。用不上了。” 那个怪物的话语变得流畅,发出的也不再是我认识的人的声音。 “还给你。” 我不明白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听到声响勉强抬起的头颅,又无力地垂落。 额头触及的本该是肮脏的地板,但真的重重砸下去时,却碰到了什么柔软干燥却冰凉的东西—— —————————— “呼——总算退烧了!不过,再不睁眼就要吻醒纱绘子了哦。” “……” 是梦里我隐秘期盼过,却始终没有听到的声音。 睫毛用力颤了颤,眼皮却像是被黏住了一样睁不开。 “啊啊,真拿你没办法呀。” 没有回温,骨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他的手掌。实打实地按在我的额头上,是在感受温度……还是尝试压平紧皱的眉心。 但它很快就从额头稍稍下移,覆上双眼又移开,以同样柔软干燥但多少有些温度的嘴唇取而代之。 ——像阳光下振翅的蝴蝶会被看到有细碎的鳞粉抖落一样,原本只是从眼睫处缓慢渗出的眼泪,好像被尝到了。 “做了不好的梦……要醒过来哭诉,眼泪才算没有被浪费啊,纱绘子。” ……是这样吗? 哭诉……向谁? 向这个算出我此刻能逐渐醒来的人吗? “诶嘿,真的被吻醒了~!” 我的视野还很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他稍微起身拉开了一点距离,吐息洒在我脸上的感觉没有刚才那么明显。 张了张嘴,我也不关心自己许久未开口而嘶哑的声音了。 “……为什么一醒来就要听到你宣扬歪理啊,太宰。” 他噗呲笑出声。 “纱绘子变小鸭子了耶。” 我:“……” 刚想说些什么回击,大脑还混沌着组织不出语言,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有些干裂的嘴唇。 第33章 “嘎嘎!” 我:“……” 好悬没被这个混蛋一下子又气晕过去。 眨巴眨巴眼睛,眼前已不再一片朦胧的我自以为眼神犀利地看向和我差不多鼻尖对着鼻尖的太宰。 “啧,还是半梦半醒的纱绘子好玩又可爱。” “……有事说事。” “诶……那说起来纱绘子还要感谢我呢。睡美人要是没有被及时吻醒的话,可就要错过一些重要的事情了!” 我艰难地从被掖得紧紧的被子中抽出一只手,用指尖对上太宰的鼻尖,将他这张脸慢慢往远一些的地方推开。 “比如?” “比如……纱绘子的好朋友中断了学业,准备要出国了哦。” 第18章 劝诫的诅咒 ……是不是,再去看一眼叶月现在如何,默默送行就好? 想着这个问题,我不知不觉捏紧了手中的纸条。上面略潦草地写了一些相关信息,比如具体的航班信息、时间。 是太宰在刚才翻窗溜走之前,像变魔术一样放到我手上的。 “虽然很值得回礼!……不过我不是在要求哦,纱绘子。” 真是…… 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想象和面对的人,不只是叶月,还有他。 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分先后。 太宰才是那个一直让我如何猜想都想不透,面对时也会因为无法预判他的言行而无限忐忑的人。 但是,得到了这张纸条的话…… 是不是可以说,我开始稍微地,感觉到我相对于他的意义了……? 会被他考虑内心感受什么的……不是错觉吧?嗯,而且也不只是考虑,他猜对了——他总是对的。 我想去。 虽然身体还是软绵绵的,耳畔也时不时还在出现鸣响……我还是将纸条仔细叠好收进了口袋,戴上帽子和口罩,准备直接从医院出发去机场。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满心怅然的自己。 做不了周全之人,那至少做好一个满足自己想法为先的自私之人吧。 —————————— 我到得很早,找了个视野最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假装自己是个普通的等待登机的旅客,其实是在等待叶月经过的一瞬间。 这样做,大概不会错过…… 然而,我高估了我身体的恢复效率,坐在冰凉的座椅上很快又开始昏沉沉的,盯着面前的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外界的喧嚣声和耳旁通往脑海中的无尽轰鸣都在拽着我的意识下沉—— 有行李箱滑轮发出的声音,和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都在我面前停下。 然后是叶月平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是你啊。” 我稍微地将让我呼吸困难的口罩下拉,抬眼看向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的叶月。 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我曾猜想推测过的情绪……诸如惊讶,憎恨之类,都没有,只是平静地木着一张脸,周身那一股当初让我们互相吸引成为朋友的厌世感,却是有所增长。 也是。 优渥甚至称得上显赫的家族,因为长子的罪恶,而被此前一直以来的保护伞港口mafia出于震慑的用意而打击鄙弃……遭此变故,她人变了也很正常。 我像是一个还算智能的机器人一样,分析、学习、理解着他人的思想和感情,最后得出的总是一些“很正常”、“确实如此”的结论,真正的感同身受却极为奢侈,几乎不曾出现。 张了张嘴,我没料到这样也会被她认出,她还会停下脚步主动跟我说话……因此,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假惺惺的抱歉和同情? 不,我觉得那完全没有必要,她也不想听到吧。 “……是我。” 声音,甚至比刚醒来的时候还要嘶哑难听。 “听说你烧得差点转成肺炎。” “……”其实对自己这一次病情并没有什么心情和时间去怎么了解,我还是胡乱地点点头。 “谈谈吧。” 叶月把行李箱随意推到一边,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直视着前方的信息屏。 我依旧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却像是打过腹稿一样,长舒一口气之后就开始不停地说。 “你在医院里待了几天……一个多星期?身体上一定很难熬吧?” “这一个多星期里,我一开始有试着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去上学——说句没什么良心的话,我真想像你那样病得够厉害可以逃避……起码不会身心都很煎熬。明明也没做过欺凌的事啊,怎么搞得我被那个该死的哥一连累,还得体验恶毒女校霸的罪有应得。” 那个贵族女子学校……像叶月这样的情况,被无视还是最好的情况。不被欺凌……不太可能。 捧高踩低的地方。 我依旧这样,听着她的话语,理性甚至近乎冷酷地推理着。 “家里也还想着,至少要保住一个,所以我要走了。之前约定过……毕业舞会要做彼此的舞伴,现在开始就不作数了哦。可以原谅我吧?” “……不是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事,你不必这样说。” “是啊……不必这样说。”叶月很轻地笑了一下,原本难得规矩放在膝上的左手向我伸来,握住我同样搁在膝上的右手。 “最后作为‘朋友’,我之前就在想……如果你会来见我,那,我还有件事想要对你说,纱绘子。” 第34章 “……什么?” “你当做劝诫也好,诅咒也罢——”她握住我手的力度逐渐加大,我的指节被挤压着并在一起,开始出现痛感。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收起那副表情。当然,我也没有。错的都是我哥那个人渣。但是啊,现在的局面对于我们来说却又是错的,我们在不同的程度上身不由己——即使没做错什么,只是身处其中就都会感到不适和痛苦,没办法回到从前……被命运碾压。” 吐出“碾压”一词时,叶月突然松开了我的手。 “这样的事情,当你意识到了之后……就会一再发生哦。” “……” “说起来,纱绘子为什么会参与呢?不是说过,一直被推离在那些‘事务’之外吗……是因为他吧?” 她的话语听起来模模糊糊,但一瞬间我们都明白她实在意有所指,说的是主动让我与他们一同前往的太宰。 “劝诫亦即诅咒的部分,已经说完了。虽然被命运碾压是注定无法避免的事情,但是,如果不想被反复碾碎的话……最后一个,作为朋友的忠告。” 我终于忍不住侧头看向叶月,而她正好也看向了我。 视线交汇就在这一刻,接下来直到很久以后……大概就是头也不回地,走在不同的道路之上了。 她脸上平静的表情碎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嘴角弧度极大、我却感受不到一丝笑意的笑容。 “最好离他远点——别再被利用、还被玩弄了。哪怕需要留在一种会让人上瘾的孤独之中……也总比你以被伤害为乐要好得多吧。” ———————————— 叶月走后,我独自一人又在原地坐了很久,在脑海中反复咀嚼她方才的那些话,尤其是……最后的,“忠告”。 我用错地方、投射在错误的人身上的挑战心、胜负欲……还有,变质成为某种任凭谁看起来都好像是“迷恋”甚至“爱”的欲望与容忍——这些说不得的心思,她早就看出来了。 关于太宰,她不是第一次向我发出忠告。 之前向她自爆卡车的时候,她说的就是“他太坏了,我会受伤”,是吧? 那么,到现在她还看出了另一件事——我不介意,甚至潜意识里渴望着这种伤。 所以才有了她的“最后一个忠告”,戳破缤纷繁华的泡沫—— 不要再做自我垂怜的受/虐/狂。那些偏执、迷恋和扭曲的甘之如饴,似乎也应该一同幻灭。 想到这里,我握紧了手机。同时,刚好也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克里斯汀女士。 我按下接通,将手机举到耳边,她含着一丝严肃的声音传来。 “纱绘子?” “是,我在。” “在什么在啊……差一点就要转成肺炎的家伙。离能出院的时候还早吧?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很久没有被克里斯汀女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 带着一丝不好的预感,我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机场。” “机场啊……” 克里斯汀女士这一句似乎只是重复我回答的感叹,在我听来却是像下了什么审判一样—— “给朋友送行?” 她知道了。 知道我来机场的前因后果。也就是那些,我跟着双黑参与肃清事务,和叶月以及她的家族时到今日仍然牵扯不清—— “你先回来,我是说回医院,好好做一个身体检查,立刻。” ……诶? “就这样,我现在就在你的病房里等你。” 克里斯汀女士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没有在电话里斥责,语气里也没有愤怒之类的情绪…… 我握着手机,脑袋还没想明白事情,身体倒是已经自发地随着她方才的指令行动了起来,冲出机场立刻抬手叫车,报出医院名字,并麻烦司机尽量开快一点。 不能让克里斯汀女士久等,还有就是…… 刚才的通话中,她简单的话语里蕴含了一丝我觉得与此前大有不同的意味。 ……希望,是我一直以来,抱着可有可无的希冀,期待着的事情。 第19章 死寂的水面 一程坐立不安的出租车体验后,我脚步有些虚浮地下了车,走进医院。 护士小姐神色古怪地把我这个不听话的病人带回了我的病房,克里斯汀女士果然正在那里,闲适地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翻着一本并不厚的书。 “真讨厌啊……阿加莎怎么会把一个没写完结局的故事这么心急地寄给我……” 若是平常,我会对她自言自语中提到的那位多加注意,但此刻我却莫名地略过了,只是踌躇着走进房间,小心呼唤她。 “……女士。” 她抬头打量我两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朝我身后指了指。 “气色也不算太差,先跟着医生去做检查吧……然后再说。” 我顺从地跟着医生去做了全套检查,结束时试图委婉言语暗示医生跟我透露我的个人身体情况未果。不过好在作为特权一方,尤其是有克里斯汀女士坐镇的加成,结果完全是加急呈报的—— “唔,至少比以前接过来之后那几年……”克里斯汀女士手指摩挲着报告的纸页,又不时抬头看向乖巧坐在床沿的我,“纱绘子还是让我有不少养成的成就感嘛。” 第35章 我刚想表达我最真挚的谢意,就被她接下来的话语堵了回去。 “但是现在倒变得不听话了。” “不……” “也很可爱,青春期我都能理解。不过……如果没有太宰的推动,是纱绘子自己知道了你那个朋友的哥哥做了那些事情,会去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医生和护士都早已退了出去,现在只剩我和克里斯汀女士在这里。 此刻已近黄昏,这间视野通透的病房中还未开灯,有夕阳的橙金光芒从克里斯汀女士背后的窗外漫漫地散射进来。 我视线所及之处,都被镀上了一层让人莫名觉得生活充满希望的光晕,而她的眼神也暗含着某种鼓励。 于是我听到了我梦话般的回答。 “我不知道该给您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听闻此言,克里斯汀女士反而满意地笑了。 “很好。这是近几年来,我们少数几次谈心之中最好的一个开头。保持这种坦诚,纱绘子。” 我兀自按捺住内心的不安。 “……是的。” “你真的做好准备,参与到里世界了吗?” 如果是之前,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为克里斯汀女士答“是”——即使我的能力还差得远,我也会先应下来,哪怕为她死了也无所谓。 但是,现在是克里斯汀女士要求我和她坦诚啊…… “……我的能力尚且不足,”顿了顿,我急切地补充,“但是我一定会更——” “看不出来纱绘子还觉得自己‘尚且不足’啊。真正行事的时候,纱绘子真的有衡量过能力的问题吗?” 克里斯汀女士语气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愈发如芒在背。 “先不提这一回。之前呢?” 我心猛地一沉。 “只要森给你‘可以理解’的理由,就会为他去打扫干净……对吧?所以这回会跟上太宰和中也一起去也是一样。那个朋友的哥哥,本身已经犯下足以让你行动的理由了,所以就会不管不顾地参与进去。想要进入里世界,怎么还有着一颗守序正义的心,傻乎乎的……嗯?” 克里斯汀女士起身走到我面前,挡住绝大部分夕光,右手捧住我的脸,抹去我刚才为她带有揭穿意味的话语而一瞬间迸出的眼泪。 “别哭啊,没有现在要跟你算账的意思。我会心软的……本来想说的,可是‘我不需要自以为是为我好,但其实并不听我话的乖孩子’,这样唬人的话啊。” “……呜,”我难堪地抬手狠狠抹去还在不停成串掉落的眼泪,“可是您已经说出来了……” “噗……还会觉得委屈就对了,”克里斯汀女士揉了揉我的头,“我们哪里需要中间商赚差价呢?” “……诶?” 就这么说您的利益联姻对象森先生是……“赚差价的中间商”,真的没问题吗? 显然克里斯汀女士并不在乎。看来,她之前透露的“不会再在横滨呆很久”是真的已经被她提上日程了。同样被提上日程的,很可能还有和森先生的“婚姻破裂”吧。 那样,和太宰就不是那该死的继兄妹关系了——这个想法很快掠过脑海,又被此刻心神完全牵系在克里斯汀女士身上的我抛诸脑后。 “不以‘能帮得上我的忙’或者其他什么见鬼的想法为理由,先跟着我变得足够强了,再去想你自己想要成为的,是什么样的人,如何?” 克里斯汀女士没再多解释,只是朝我摊平了手掌。 “但我要一点报酬……要以前纱绘子还需要踩着板凳才够得着料理台、也会努力给我做的那种巧克力。” 我一下破涕为笑。 “……那我也想,先向您稍微表现得再任性一些……” 所以没有回应她伸出的手,而是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 “请毫无保留地教导我吧。” —————————— 和克里斯汀女士约定好的这件事还得等到我出院以后再做更多计议,这让我最后养病的这两天极度百无聊赖。 真是的,这样的恢复速度……我是正常的异能者吗? 还没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走进一团迷雾里,就已有人随意地将雾挥散。 “纱绘子弱弱的时候也自有一分可爱啊,尤其是在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时候太多了……!” 声音是从窗口那边传来的。 我合起只是装个样子才拿在手里的书,看向正随风大幅度飘飞的白色窗纱,像巨型白鸟宽大的羽翼一般不停鼓动着,间或勾勒着藏身它之后的那个清瘦的身形。 风停下来的时候,那个在这间病房几乎都是翻窗来又翻窗去的人这才抬手撩开窗纱,露出那张笑吟吟的脸。 ——最好离他远点。 ——别再被利用、还被玩弄。 几乎是在看清太宰满面笑容的那一刻,叶月的低语也同时在我脑海中响起,就像真的被她诅咒了一样。 稍微理解了一点叶月所谓“劝诫亦即诅咒”的意思。 因为她点破了一些我不想承认的潜意识——不是普通的、会被爱的少女自然而然能萌生的美丽情思。 之前是在和太宰做了那些事之后,会被后知后觉涌上心头的羞耻感冲击,那么现在……随着叶月话语的反复回响,不可言说的心思一次次被揭穿—— 第36章 我现在单单是看见他,就快要被难堪压垮了。 但他却还在说一些显得一切都尽在他掌控之中的话。 “唔,我果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谢谢你,告诉我她的航班信息,”我硬邦邦地说着一些生硬而不知所谓的话打断太宰,“……还有拜你所赐住的院,现在也快要好了。扯平了。还有任何再来的必要吗?” ……我已经,被擅长言不由衷和逃避的怪物绑架了。 “纱绘子……怎么会觉得扯平了啊。我啊,就算预料到了也会害怕这样的对待哦。是胆小鬼来着,所以纱绘子快点再捏造一些好听的话!” “……抱歉,做不到,也不想这样做了。而且你真的需要吗……兄长?” 顺便,“兄长”什么的……也快到头了吧。 “想玩那些花样,你大可以……找会配合的人角色扮演。” 我抱起双臂,往床头一靠,不再看向他。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我现在就是他所谓“大多数时候的虚张声势”。 “……原来纱绘子是这样想的啊。” 背光处,他眼中暮霭沉沉。但很奇怪,虽然眼神黑沉得可以,我却没有看到之前常常出现涌动的,黑泥一般的恶意。 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他总是选在霞光漫天的傍晚投水。那时,水面会泛着粼粼的金色碎光,给人以虚假的暖意。 可是此刻,他的眼睛是没有夕阳照射的死寂水面。 ……装的吧。都是装的吧。 那些仅限于特定时刻、身体接触之间的亲昵,全都是诈欺—— 我也不止上了一次当了,足够了。现在就算看起来是在逃避,我也要给自己一个人冷静思考的时间空间。更何况,还有克里斯汀女士那边…… 太宰用意味沉静不明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最后竟然正常地拉开房门离开了。 ……那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一定只是我的擅自解读。 那是太宰治。他怎么可能。 —————————— 我出院并回到“那处房产”后,卷起袖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做克里斯汀女士点名的巧克力。 是的,“那处房产”,我现在这样称呼那里。 不再赘述那天克里斯汀女士还和我说了些其他的什么,我只知道既定的未来中一定会有“港口mafia第一家庭不和破裂”这件事。 她不是会被一件事永远束缚住的人。看来,她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我要做的就是……追随就好了吧? 这让我各种意义上都产生了不太好在当下表露出来的期待,那里自然更不是所谓的“家”了。 话说,我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啊,太宰。 但是,叶月临走前的那一番话更深地刻进了我的脑中。 搅拌巧克力浆的动作也随着纠结的思考,慢了下来。 唔……可以率先得出的结论就是,和他是没有结果的。然后就是,难道我和他两个人之中,有谁是想要一个结果的吗? 没有吧。 都是即兴地沉湎于当下,被一些不过脑的冲动裹挟着……就是这样? 对。 所以那天……沉默着不欢而散,就是最后了吧。 说得好像,我和太宰之间有过欢似的——好像,也不能全盘否认。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没事的,感情经验极其不丰富,又在新手村就遭遇太宰这种他自己就是某个级别定义的大魔王,一时难以抽离也很正常…… 至少这段时间,我要享受逃避,好好思考。不能像之前那样,一次见色起意后就次次妥协—— 这时的我,对于人这种好像也不怎么高级的动物是如何擅长打自己的脸这件事,还完全没有足够的认知。 很快就要跟克里斯汀女士去开始体能和异能的特训了,要专注一点打起精神才行。 我就这样对自己施加了暗示。 第20章 旁敲的波澜 正式开始接受克里斯汀女士的教导后,骤然忙起来甚至变得极为魔鬼的生活作息,让我把那些困扰别扭的情绪……以及人,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稍微得以喘息的片刻,我会想起小时候还敢缠着克里斯汀女士要跟她学习如何变强的事情。奇怪……为什么我现在只能想起当时克里斯汀女士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却想不起外祖母在旁又是什么反应呢? 尚未来得及深思,克里斯汀女士突然的发问把我拉回现实。 “你有好好感受过你的异能是如何运作的吗?” 我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但是,需要好好回答来自克里斯汀女士的提问的时候,我还是不由得格外紧张。 “……关键是视力,要看得到,看得清楚、准确才行。” 我努力让我说出这话时尽可能流畅。 关于这一点,在此前每一次发动利用异能时,我都有所感受。 “准星”其实就是让子弹之类经我之手发射或投射的东西,在我和目标之间必须沿着直线行进——逻辑非常简单粗暴的一个异能,而不是像追踪导弹那样逆天。 所以,如果看不清“准星”所要施加的对象,贸然发动也毫无用处。我的异能会受到视力范围的限制。 想得再滑稽发散一些,即使在远距离击杀时,可以借助望远镜之类的东西,但如果不再只是像给森先生干活那样只搞些无关痛痒的暗杀,而是要面对情况更复杂的实战,动起来也是不可避免的。 第37章 啊,所以还有…… “动态视力,这也很重要。” 克里斯汀女士进入她所言的“魔鬼教师”状态后,声音会变得格外冷淡。 她这样的声音在空阔且只有我们两人的室□□击场中响起并回荡,让我刚才仿佛考了一场试的紧张情绪散去,整个人也跟着沉静下来。 “进入状态了?很好。” “……嗯。我会更努力的,请您好好看着我。” 克里斯汀女士长期以来不变的态度一朝转变,并且还是来自她的亲自教导……为了忍耐由她这一系列行为给我带来的飘然兴奋,我已经花费了很大力气。 更别提克里斯汀女士认真起来确实很魔鬼。她会把体能特训安排在异能提升之后,原本注定了就会被她吊打的我跪得更快,当然也就是被吊打得更惨。一开始,我常常用眼过度,视线模糊地倒在地上再起不能。 “站起来。” “继续。” 在这些时间中,克里斯汀女士几乎只会像这样简短地发令。 惨着惨着,好像也就越来越习惯了。 ……原来我不只是在感情需求上想要被……虐啊。 总是要求加练,如果港口mafia的医疗部有像森先生说的超珍稀治愈系异能者…… “没有,纱绘子。适可而止。” 啊,甚至连克里斯汀女士都要对我说“适可而止”这个词了。 还有,原来被重视起来,会是这样的感觉。这也是我无尽动力的来源吧。 充实忙碌甚至是让我精疲力尽的生活,似乎对我的精神状态大有益处。我的幻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作了。 ……还有,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太宰了。 ———————— 没了他的刻意接触,再加上我也有意识的规避,原来我和他完全可以像这样毫无交集……兴趣也,消退了吧。 说起来,虽然克里斯汀女士并未把对我的训练这件事放在明面上,但若是我再试探着和港口mafia中的一些重要人物“适当”接触的话……她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难道是我此前都太过小心,想太多了吗?算了,还是不要给以前那个极度闭塞偏执的自己找借口。 因此,我现在的意外收获,就是和一些已经认识的人变得熟稔起来。 比如中也。 之前虽已让他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但那是因为“松岛”这一姓氏变得极为不合时宜,我对他还是称呼着“中原君”。 不过到现在,就是态度友好地互称名字了。 大概是无言中,我们达成了一丝都被太宰折磨过的惺惺相惜……没有明说过,但是他确实曾向我投来“就算和那种家伙只是名义上的继兄妹也很辛苦吧”的怜悯眼神。 靠。 为什么又提到太宰。 为什么这家伙会在……会在我心里阴魂不散。 刚训练完了就有心思想那些了吗? 我走出小巷,被骤然洒在脸上的阳光刺激得一下皱紧了眉头。 克里斯汀女士日常训练我的室□□击场可以说是“大隐隐于市”,藏身于繁华的市区之中,似乎还有不明异能者的加持隐匿,我很识趣地不问。每次走出小巷,想再回头望去,来路就会变得模糊。 脑内混乱地想着这些事情,却也没有妨碍我平稳地走在人行道的边缘上,直到被一个温和平淡的声音叫住。 “纱绘子?” 又一个,真正因为态度友好而称呼我名字的人。 ……也是又一个,在我的人际关系图式中,与太宰牵绊很深的人。 我转头,向他颔首。 “织田作……织田先生。” 似乎又碰上他要去看孩子们了,手里又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呢。 “好久不见,要一起去吃咖喱饭吗?” 闻言,我就控制不住要以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他是什么咖喱料理店经营游戏里负责招揽生意的npc吗? 没想到织田作之助还真的读懂了我复杂的眼神。他挠了挠头,平淡地补充道,“很凑巧遇到了,所以问一下……啊,没有太宰,他最近好像很忙。” ……没有他当然很好,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去……但是被织田作之助这么善解人意地特意说出来,似乎更糟了啊。 就,就好像,非和平分手的怨侣此后一山不容二虎王不见王一样……但是明明并没有! 去才能更显得我坦荡——毕竟我的世界才不是围着太宰转,织田作之助还是我的恩人呢。 我按下心中各种让我无能狂怒的联想,还是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好的,感谢邀请。” “孩子们有时还会提起你。”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当然早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了,不过,没有被最纯真的小孩子讨厌的话…… “……我很荣幸。” —————————— 来到餐厅,看到的依然是亲切的老板,和活泼又不会过分闹腾的孩子们。 太宰的人缘还真是……又好又坏? 虽然孩子们也有问了他怎么没来的,但在得到织田作之助“好像很忙”的回答之后—— 好像,不只是无所谓,还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因为太宰哥哥比小孩子还要闹腾烦人!” 第38章 年龄最大的幸介说完这句话,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我:“……” 这一回,我再次婉拒了织田作之助的激辣推荐,老老实实吃了一份辣度常规但美味可不只是常规的咖喱饭。 我吃饭的速度有点偏慢,加上在这里不想不礼貌地剩饭,努力地一点点吃完之后,五个小孩都已经跑去和闲着的老板玩了,还剩下一个坐在我对面慢慢喝水的织田作之助。 “所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说话时,我将空空如也的餐盘推向一边。 “啊。” ……居然就这么爽快承认了。 但我完全没想到,织田作之助的下一句话居然会是—— “你和太宰确实有点像啊。” “……什么?” “认为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有动机和目的——差别是,你这样想也会这样说出来;他不会说出来,但是会想得更深更远。” ……好像就差直说我冲动还比太宰蠢了。 织田作之助握住放在桌上的玻璃杯,一向平淡的脸上露出了稍稍有些苦恼的神色。 “那家伙……只是个头脑过于精明的孩子,是个被独自一人留在比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更加长远的虚无之中、在哭着的孩子。他的头脑实在太过于精明了。所以一直都是孤独的。”* 我刚想问“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说”,又想起刚才织田作之助才说过的,所谓我和太宰相似又有区别之处,把话吞了回去。 “本来,我也以为我永远不会将这些对他的评语向其他人说出来。我还想过,如果有说出来的那一天,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会让人追悔莫及的事情吧。” 那么……为什么现在,要把对太宰的这些看法都对我一个人说了出来呢? 我望向玻璃窗外空荡的街道,突然想起之前那个在路灯下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啄吻,于是得到了答案。 “……那天,你看到了吧。”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是我当时昏头了,没想过还要避开——啊,其实是根本不应该做的事情,”我听见我故作冷静的声音,“不过,不会觉得惊讶甚至恶心吗?那你真的对朋友很包容。” 织田作之助摇摇头。 “我只是看到了两个在某一刻因为彼此变得没那么孤独的孩子。” “……” 是这样吗? 那时候萦绕心头、让我恍惚间觉得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的一点点美好……在其他人看来,也是如此? 我垂下眼睛,盯着织田作之助沙色的风衣。 千思万绪转过,最后定在了一个微妙的念头上——真是为难织田作之助扮演这个劝和的角色了。 他大概完全想不到吧,其实我和太宰压根没有正常地发展出那种关系,劝和就更无从谈起,对我和他一点也不适用。 之前和太宰把话说开,还那么难听,然后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更别提接触,想来他已经转移了注意力,找到了更好的“玩具”。 毕竟太宰有心的部分,可能都给了他的友人,我不认为他会利用织田作之助,就为了摆弄我。 所以,织田作之助可能是在和我偶遇之后,自发地想要从我这里劝和。 但都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想到这里,我正要开口解释,又听到他继续说了下去。 “突然再遇到,就想要对纱绘子说出来了。只是我作为旁观者的感受,你们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但确实已经在美好地生长着的一些东西。不是作为太宰的友人想为他说些什么。” ……没有意识到,吗? “如果是作为他的友人……其实还有一位,叫坂口安吾。我、安吾和太宰,算是交情不错的友人。我和安吾理解笼罩在太宰周围的孤独,但只是站在那里、绝不涉足其中。”* 我稍稍回过神来,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织田作之助说到了这里,还是下意识吐槽,“所谓的‘男人的友谊’?” “啊,也许。” 也只有织田作之助会对这个词认真地点头表示赞同了吧。 “我想……如果没有见过和纱绘子相处时的太宰,我也会像并不发表我对他的看法一样,一直坚持着从不涉足他的孤独,直到有什么事情让我感到后悔。”* “你刚才说……我和他,那时候看起来都没那么孤独了,是吗?” 织田作之助再次点头。 “很奇妙……那时,你们向彼此露出的笑容也很相似。” 散发着被子晒好了的味道——那就是我当时对他笑容的感受吧……原来,我也曾露出了这样的笑容啊。 真有趣。 从我和太宰之外的人那里,得知了一些在我和他扭曲关系之上萌生的,任凭他人看来也会觉得[美好]的东西。 我从卡座中站起来,向朝我露出小幅度笑容的织田作之助点头,“感谢你今日的款待,我还有别的事情现在要去处理。” 因为,我想起了一些从一开始就被我刻意忽略、甚至有意在记忆中抹消的事情。 现在,似乎很有必要去验证一下那不是我的错觉。 第21章 命定的河堤 ——留在一种会让人上瘾的孤独之中。 ——看到了两个在某一刻因为彼此变得没那么孤独的孩子。 第39章 叶月和织田作之助的话语在我脑中交织着回响,从喃喃的低语渐成巨大的轰鸣,超负荷的大脑几乎是精疲力尽地在这高压之下飞速思考着一系列让我此刻无比混乱的事情。 虽然我和太宰并不是需要劝分或劝和的关系,但叶月和织田作之助的言行……不得不说,还真的很像一个在劝分一个在劝和。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会下意识地把他们两人的话联系在一起,产生了一个很可能只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 那个被他的友人评价说是因为头脑过于精明所以一直孤独的人……孤独久了,确实是会上瘾而无法脱离的。 他一早看穿,也就因此停留了吧。 即使有了友人,也没有说因此从孤独中解脱,或是有过借由友人脱离这孤独的念头和行动……那为什么,是我就在无意间闯过的片刻,却被他以那样的方式拽住了? 第一次破格的接触,现在想起来,那个暧昧的午后就像才发生在昨天那样清晰。他的手指从我裙摆之下攀升抓住我的手,轻佻地说着什么“帮帮我”……不止,之后他还说了什么,是被我刻意忘掉、更加过分的话——不行,就是想不起来。 以及,我真的可以……有片刻的,自以为足够特别的虚荣吗? 想到这里,我怔怔地停下脚步。 ……等下,这是哪里? 环顾四周,周围的街景让我感到分外陌生。从离开餐厅之后,我好像已经没头没脑地走了好久了。 来横滨好几年,我的活动范围一直以来却相当刻板和有限,基本没有尝试过漫无目的的探索,现在落入迷路的境地,好像也是注定。 我强迫自己随意地走进人群之中,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克制不住轻颤而紧握成拳。现在我茫然的不只是身处何方,还有要去往何处…… 去找他。 答案很轻易地浮现在脑海中,又被另一个声音反驳。 没有人会原地等着你回去找他。尤其那个人还是太宰。 我随着人潮走到一处十字路口,盯着对面的交通灯红红绿绿了几个来回,慢吞吞地掏出手机。 ……可是这样,输得太彻底了。 我不是只想在他那里求证一个问题而已吗? 手机屏幕被我按亮又熄灭,最后还是被我收了起来。 虽然走着走着还没走到我眼熟的地方,至少我知道这里离河边不远了……就往河边并顺着河堤走吧。 我打定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主意。 如果会遇到的话,那个问题想必就会有答案了。 —————————— 想不明白。 写入小说情节也不能令我信服的巨大巧合,在我的消极抵抗下,居然还是发生了。 来到河边后,我沿着河堤一直走,夕阳就在我身后逐渐落幕。 到沿途的路灯正在一盏盏接连亮起来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位于我面前的下一盏路灯刚开始散射出暖黄的光,投进它下方一棵繁茂的树,又透过枝叶的间隙,照亮了…… 一截在风中凄凉晃荡的断绳。 视线顺着断绳下移,我属实没有想到还没起意守株,也能待到兔。 “你是刚刚又死了一回吗?” 这个场景,看起来更像是我被这只不仅没死还能活蹦乱跳的兔子守到了——我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又觉得太过荒唐而略过。 他没有急着回答我非常不友好的发问,而是先懒懒地翻了个身,从很有案发现场既视感的趴伏变成大字型的仰躺。 灯光透过树影投下一片疏影,有几片细碎的光斑刚好在他脸上随着微风跳跃,时不时把他琥珀般的眼睛照得更加透亮。 看起来就是一副特别轻松的样子,说丧气话的语气也格外轻快。 “死而复生的话……可比没死成还可怕得多啊纱绘子。” 我没有接这个死而复生和寻死失败谁更可怕的话题,自顾自地继续发问。不然,我那一股想要问个清楚的冲劲很快就会消散了。 “那样的话,是不是有个说法,说人在死前会走马灯一样回忆起自己的一生?你还想得起来,你一开始在我面前……后来变成我帮你那一次,最后……的时候,你还说了什么吗?” 那个大字型的身影僵了一下,接着再翻了个身,变成面向我的贵妃侧卧,我也真的看出了一分……妖娆。 “纱绘子……这不是明摆着还记得嘛。为什么要故作不知地问我啊?” 我朝他走了几步,在他面前蹲下,盯着他蓬松发间混入的几片草叶,喃喃出声,“还记得……?” “嗯嗯,纱绘子再好好想想吧……或者我可以配合你场景再现一下……” 说着,这人总算是撑着草地坐直身体,还作势要裹挟着那股湿润草地的气息环抱过来。我一惊,下意识往后仰退,重心不稳也一下坐到了地上。 短裙随着我的动作缩了上去,大腿中后侧和我向后撑住身体的手掌一样,感受到了一片又润又扎的草地。 “……变态!”稳住身体后我一手用力扯住裙摆,一手向身前抵住他的肩膀,“在这里场景再现什么鬼啊!” “诶——纱绘子真的想很多耶!只是简单模拟当时坐在地上抱在一起有什么啦!” 说话间,他顺势抓住我的手臂,趁我不备,一下把我带成朝他那边跪坐下来的姿势。 第40章 怎么说,这个姿势至少不会有对着他走光的风险,我也就接受了,嘴上却还不忘反驳他。 “……还是我想太多的错吗?明明就是你这家伙言语误导——” 所以,再次被以那样别扭的姿势抱住了。 用他的左手,扣住我的左手,先是按着悬停在冰凉的皮带扣上方,然后掌心接连略过三四颗纽扣,直抵能感受到稳定心跳的前胸。 奇怪。早就磨出薄茧的掌心,为什么连他衬衫的纹理都能仔细地感受到?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我已经被他用舒展开的右臂圈了起来,整个人都更加向他贴近。 “想起来了吗?好香啊还软软的……既想让纱绘子快点想起来,又想再抱多一会呢……” 我不安地向后躲开他在我耳边撒娇一样说话时呼出的气息——确实是“简单还原”,我脑海中真的一下闪回了那个曾被我刻意淡忘的片刻。 ……太糟糕了。 实在是太糟糕了。 当初非常刻意地暗示自己忘掉,是正确的。 “……想是想起来了。但是……你是真的觉得,我可以做到吗?” 即使仍然在他怀中,我还是努力向后缩到了足以和他对视的距离,再提出了这个问题。 “嘛,因为那些一开始把你都吓坏了的想法和行为……都是因纱绘子而起啊。顺便一提,被吓到呆愣恍惚还能听话走过来的样子,让人更兴奋了哦。”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我以为是在讨论精神层面的问题……?” 扯什么……什么更兴奋啊?! 该死的,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吗? “诶,这明明就是身心合一的反应吧!所以在最后的关头要求纱绘子‘救救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一点也不正常。” 尤其还是你这个成日寻死、被下属救回来的话还要埋怨人家的混蛋。 “被这样说太多次我也会难过受伤的哦。” “我也不正常,我连我自己一起骂总可以了吧?” 想推开他发现推不开,我泄愤地艰难抬手一把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 “本来忘掉就忘掉了,现在到底是为什么还会跑来向你求证……所以,你那时候最后真的一边……一边对我说了‘救救我’,是吗?我到底是倒了什么霉,会被你觉得能救你,救什么啊,这样只会搞得我们都更加没救吧……” “唔,那确实还是我更没救一点啦……”会这样说就已经够没救的太宰微笑着,说出了更加没有求生欲让我只想暴锤他的话,“那种得以超~纾解的时候怎么可能会不觉得是因为纱绘子而获救啊……” “啊啊啊不要再说了才没有人想听这些——!” 我还没能抽出手捂住耳朵,整个人就被太宰轻笑着更加收紧了双臂围在怀中。 不仅脸颊感受到他隔着衬衫传来的体温,耳朵也不得不感受着稳定的心跳,还有轻笑引发的胸腔的震颤。 “不如我们一起想这个问题吧。还有……” “什么?” “纱绘子可不可以就这样,继续一下一下摸我啊……” ……什么? 就这样,继续、一下一下,摸……他? 我木着脸,松开薅他头发的手,顺势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没想到这一巴掌完全就是损人又害己,他被我拍得头往前一低,狠狠磕上我的头顶——可恶,好痛。 即使是这样,我捂着脑门缓过劲之后,还是第一时间中气十足地吼出了刚才打他之前就想骂他的那句话。 “死变态!!” “呜哇好痛……为什么又被骂!是想让纱绘子给我顺毛啦顺毛!揪我头发都好一会了就不能一下一下顺毛摸摸吗!” “哈,你刚才说的前一个‘一下一下’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在这档子事情上,我已经能够相当程度地看穿他了。 虽然如此,我还是曲起指节伸入他的发中,理顺的同时顺便将乱入的草叶梳去。 第22章 干爽的勾引 如果有路过的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话……我和太宰现在看起来,可能就像是我正在为一只钻进落叶堆里撒欢之后又跑过来贴贴的卷毛大型犬无奈地梳毛吧。 我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这个譬喻,说出来之后一定会被太宰的强烈抗议烦死。 这家伙不仅被猫憎被狗厌,他也确实讨厌狗……不是,有什么理由啊他。 至于我,谈不上多喜欢,至少见到猫猫狗狗的心情,会比见到这家伙要放松得多……是我太失礼了,能治愈人心的小猫小狗不是人间黑泥可以比的。 不是有那首诗吗?最近在春心萌动的女学生中很流行的。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 确实,太宰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还没到十八岁……哇,再将我们目前明面上的关系联系起来一看,太糟糕了。 “勾引的第一步,抛弃人性。”* 唔,太宰有这玩意可抛弃吗? “基本来说是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我手上为太宰顺毛的动作渐渐停下。同时,不知不觉地就一字一句将这首让此刻的我感触颇多的小诗念了出来。 第41章 直到安静听完我没头没脑念诗的太宰出声,我才反应过来。 “可是我今天是看这棵树长得不错选择上吊哎……果然现在要投个水变成被淋湿的狗狗吗?唔但是还是很讨厌狗啊……” 那倒是不要一边说一边跃跃欲试地站起来往河岸走啊? 我一把揪住他的袖口,让他停下脚步。 “不需要。” 他立刻顺从地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毕竟你之前也没有按那三种套路来啊。” “那纱绘子觉得……?” “你一开始,是变成色/情/狂吧。” 太宰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哎……?” “不是吗?你现在惊讶是不是也太晚太虚伪了吧……” “才不是惊讶!”他立刻又恢复成嬉皮笑脸,“是没想到会从纱绘子口中听到色/情/狂这三个字啦。” “……那是拜谁所赐?说起来,我和你这样算什么啊,彻头彻尾的程序完全不正义吗?” 无论是年龄、关系和行为,没一个方面是对劲的,或者说,从来就都没有对劲过。 完全没有。 “唔……好像确实是这样?” “……故作疑惑也装不出可爱的感觉,尤其因为是你,看起来还会觉得恶心啊。” “呜哇……这样会打碎你新晋男友那颗脆弱的心的哦纱绘子!” 新晋、男友? “拜托,在地下的话要怎么打碎。” 说完,我觉得自己真是说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话。 既然我和太宰都能在两句话之间达成程序完全不正义共识……那么,接下来是搞地下那什么,也应该是共识吧?我就是再巧妙地提示一下他而已。 男友什么的,不算哦。 然而我低估了这个给港口mafia赚了超多钱的人,向来都是奸商属性点满。这一处讨不到便宜,必然要在另一处找补回来。 “诶……那样我岂不是很可怜!” ? 我不可思议,“谁会觉得你可怜啊?” “纱绘子啊!” 太宰说得又理所当然又大声。 “……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另一个也叫这名字的人?” “哼,别想否认!会怜惜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呕,什么怜惜,怜惜这个词绝不该被他这样用!我忍着恶心正想打断太宰的大言不惭,却听到了他又一次精准地揭穿才被我按下不表的想法。 “刚才又来了哦,给我用手指梳头发的时候!指尖已经碰到绷带打结的地方了吧?” “……” 沉默了两秒,我艰难地开口。 “就不能,是我无意中碰到而已吗?” “嗯嗯,不小心不小心……所以纱绘子现在还想看吗?想的吧想的吧!” 说着骚话的同时,太宰的手已经极具暗示性地抚上他被绷带包裹的脖颈。 我一直怀疑这家伙其实有很重的偶像包袱,才会一年四季大衣三件套齐活,以及不知从哪里搞到——或许就是定制了专门拗造型用的绷带。 不然,什么正经绷带能绑出这种贴合到还能微微勾勒出喉结轮廓的效果啊? 我垂眼,伸出手指轻轻抵住太宰摸着他脖颈的那只手的中指指节。 “那倒是让我来吧。” “……哇哦,”乖乖放手的太宰嘴上不忘跑火车,“纱绘子真是……钓人于无形耶。” “……你知道在我看来这无关情/欲吗?” 这个问题中想要强调的东西很单蠢,问出来也显得很蠢,我知道。 即使是狗血影视作品中那些有情饮水饱的人,也不会像我一样,过分执著于某一行为关不关乎情/欲。 毕竟爱/欲总是一体两面的东西,有什么非要分清的呢? 尤其像我们这种一开始就不清不楚、道德节操双滑坡的情况。 所以没有得到太宰的回答,我也不介意。 打结处在后颈,我像为太宰解开一条项链一样,解开了那个小小的结,让绷带散落下来。 横亘过喉结,有一道已经不太明显的痕迹,周围泛着淡淡的青紫。 我用手指描了大半圈勒痕,唯独绕过了喉结,然后一下一下点着他颈侧的皮肤。这个距离,已经够我看清那一小片皮肤上有微小竖起的绒毛。 “为什么呢……我还是希望你知道?” 虽然上吊用的绳子断掉了,可是…… 生理上重获生机、心理上却又回到地狱的分裂感,还有已经承受却没能如愿以偿死掉的痛楚——我会想到,我会理解。 虽然没有像他那样反复尝试自杀以及自杀失败,但是以前每次快要饿死、又被带着烟酒气回来的母亲胡乱地喂点什么应付过去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终于吃到东西了……以及,怎么还在当妈妈的女儿。 我也曾分裂地失望过。 所以,尽管不可能与太宰达到完全的感同身受,但至少,是我会想要看看他绷带之下勒痕如何的程度。 也不知道这时我是露出了什么表情,能让太宰突然慎重地以有点小心翼翼的语气说话。 “我保证哦,不会再上吊了。” 我本来就要收回还碰着他脖颈的手。听到这句话后,想了想,干脆在他后颈处十指交扣,绕住他的脖子—— 第42章 尴尬的是,这个动作还有一个我之前没尝试过所以现在才知道的副作用……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也被拉太近了吧! 但我也只能强装镇定,在气息相缠间尽可能自然地回答他的话。 “……就只保证这一种自杀方式以后不会再尝试?” 太宰扯出一个充满了幸福和憧憬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根本不是人话,“嗯!以后和纱绘子玩窒/息就好了!” ? 我忍不住再次骂出那句其实太宰每次听了反而会露出“爽到!”表情的话。 “……死变态。” 他更加变态地握住我搭在他两边肩上的小臂,笑得花枝招展,还作势要拿着我的手就要掐住他自己。 “来嘛来嘛!” “才不要!”我挣扎着松开环住他脖颈的手,同时也想要站起来,“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啊……起来了!” 再坐下去,裙子就要被草地的湿气完全浸润了,腿也会麻得不行。 “好耶!”太宰麻利地站了起来,很理所当然地牵住我的手进而十指相扣,“走吧纱绘子!” 我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又警惕地停下,“你的语气过分欢快了……不会是接下来想拉我去love hotel吧?提醒一句,你成年了我还没有。还有就是,你是mafia但我严格意义上不算,我会视情况必要求助警察的。” “不是啦不是啦。不过纱绘子想的话我也完全ok~” 我也不知道松了哪门子的一口气,“完全不想!不是的话那就好……” “是带纱绘子去我自己住的地方哦!” 也是,自从医院那次说开难听话之后太宰在我面前消失了一段时间,自然也不会再继续和我住同一屋檐下,而且干部嘛,就算房产无数也正常…… “不是,谁要跟你去啊?!” 这次我再想停下脚步就困难了,因为太宰也正在用很大的力气拽着我走。 “既然是地下的话,为了不被撞见就在家里约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努力地用左手握住右臂,想要把被他死死扣住的右手拔出来,关注点完全跑偏到了他这句话里一个字上,“怎么就轻而易举说出‘家’这个字眼了啦!” 没想到太宰闻言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微微弯腰凑到我面前。 ……对了,我有说过我和太宰有将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吗?这家伙的身高已经快到一米八了,而我还在努力往一米六蹦跶,注意到他靠近时的弯腰会让我心情微妙。 摆出一副少见的认真表情,还凑得这么近…… “不是谁都像纱绘子一样那么傻乎乎较真什么家不家的啊……” 我想向后缩,又被他按住了后脑勺,毫无气势地反问时还磕巴了一下,“是,是吗?” “是啊。” 他肯定地说完,然后往我脸颊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再度微笑着开口。 “狗狗会把宝物叼回窝里……有什么奇怪的吗?” “……” 我面无表情地抬手摸了摸留下湿润感和轻微牙印的地方,又把那一点湿润感用力抹在了太宰黑乎乎的大衣上,然后暴锤这个狗都觉得他太狗的家伙。 “呜哇纱绘子别打了——或者至少轻点打啦!” 第23章 特别的拥抱 最后,太宰顶着头上被我打出来的三个包,老老实实地指路,由我牵着他回到了他的高档公寓楼下。 这家伙虽然常常一副身无外物的样子,老是偷中也的卡,在物质上倒还是不会亏待自己。 以及,我和他多少还算有些……狼狈为奸的默契? 刚才走来时虽然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但走的都是没什么人的僻静小道。还有现在也是,下意识地就走进了能阻碍他人视线的花木繁茂之处。 我欣赏了一下这片优美幽静的高级街区,突然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虽然这时候再跟你确认也太晚了……不过,你现在应该没有其他交往或者包养对象吧?” ——我这句话问得有什么问题吗?很严谨不是吗? 是钱权都不缺、乱来更是好品德的mafia干部,还是太宰诶。 结果下一秒太宰听完居然跳脚抬杠,“纱绘子怎么只问现在啊!” 哈?只问现在不是很宽容大度吗? 他这样完全没有资格说我会傻乎乎较真吧? “以前你干过什么我才不关心,现在别给我……”尴尬了,我找不出合适的说法。 “哪有什么以前啊……我们都成为一家人多久了!” 这个说法让我打了个冷颤。 不过,我依然注意到了一点——虽然他计较我只问现在,但我们没人想要谈及未来。 因为没有未来。 我会离开,他也不是会为谁长久停留的人。 一定要用什么措辞来粉饰观念的话,想必就是及时行乐吧。 我这样冷静地想着,说话语气也变得淡定,“哦,我姑且听听。” 似乎太宰也看出了我的不为所动,话语也加大了恶心人的力度,“如果纱绘子想要包养我,那是完全可以的哦!只要不限量供应绷带和蟹肉罐头等等等等就好啦!” “谢谢,完全不想。” 我退后一步,简单地抬手意思意思挥了挥手。 “就送你到这里,拜拜——”想了一下,我补充了一句,“你住几层?等你亮灯了我再走。” 第43章 ……靠。 这话说完,我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从太宰那副难得微妙的样子就知道,这话确实让我和他都很不得劲。 男友力爆棚,但是是我。就好像……怎么角色对调了? 我还没想明白,太宰倒是飞快地进入了压根不该进入的状态,微微低头故作娇羞,“诶,那……那要上去喝杯茶再走吗?” ……他脸上故作娇羞也就算了,两只手叠在一起搅来搅去,脚上也在原地踩着小碎步是干嘛啊?! 我:“……” 我:“你再这样,太宰,就当今天的巧合没发生过。” “唔……”太宰露出耐人寻味的调笑神情,同时还用手指摩挲着下巴,“纱绘子真的觉得今天遇到是巧合吗?” ……他说的很有道理,我狐疑地看了过去,“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所预谋……” “明明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说着,太宰还颇为少女地双手交握放在左胸前。 我嘴角抽搐:“……那该是何等的孽缘啊,再见。” 干脆利落地掉头,我很快把刚才那些“等你亮灯了我再走”的胡话都抛在脑后。但走出没两步,我又想起了一个新出现的问题。 一转身,没想到看见太宰不仅还没走,还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我,眼睛也亮闪闪的。 “……你看什么?” “虽然纱绘子完全不需要我护送……但是,想看你走过那个转角啦——确认一下,今天到目前为止都是真的。” ……这是在说什么让人被温水暖暖泡着,却又莫名心酸的话啊。 我感觉到自己似乎露出了难过的表情,同时忍不住做了一件可以说是非常突兀的事—— 我小跑几步回去,抱住了太宰。 有点荒唐。在更过火的身体接触都早已发生之后,这好像真的是我第一次主动地去抱住他。 拥抱在许许多多不同的社交行为之中,都是足够特别的。 去拥抱一个人的时候,明明是敞开了自己的全身心,给出了被亲密地伤害的可能性……但是抱住那个人的触感,又给了我快要从心中溢出的充实和满足。 尤其此时,我并不是伸手穿过他的臂弯去抱住他的背,而是直接地圈住他整个人。 黑沉沉的大衣下,太宰的身量还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毫无反抗被抱住的清瘦身躯,正处在放松不蓄力的无防备状态,甚至让我幻觉他是可以任我摆布的。 “难道我会突然消失吗……喂。” 嘟囔着说出这句话之后,我才被太宰抬手回抱,因此嘴上还卡壳了几秒,才想起接下来想问什么。 “……如果,我没有想起要来找你问那个问题的话,你会怎么做?” “嘛……”他微微弓身,把下巴搁在我的左肩上,还反复蹭了好几下,才在我耳边回答。 “大概是会再超~高规格色/诱一次吧。” 超高规格。 色/诱。 听到这个回答,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身体上则是一把推开了他。 好在,我说出口的话还是在质疑他,“……你就会玩这样的花样?” 太宰整个人被我双手抵着不能再靠近抱住,脸上则是露出了绝非是我擅自解读出来的自信笑容,“但是,对纱绘子特攻不就行了吗?” ……可恶,为什么说得我好像是色中饿鬼一样—— 突然地,就被扣着下巴捧住了脸。 “……其实是会用超~高规格的计谋,让纱绘子的身心都被我控制哦。” 轻轻松松说出这话的时候,太宰眼中不是之前汹涌或死沉的黑泥,而是像正在溶化的阿尔卑斯糖那样,故作甜蜜又令人眩晕的旋涡。 我沉默地盯着他的眼睛,感觉越来越深地陷入其中,原本抵着他的双手也不自觉地垂下,直到他下一句话响起—— 旋涡骤然停滞,不再转动。 “——开玩笑的啦。” “……不。” 我抬手止住太宰继续往下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吐露出我前所未有如此诚实的想法。 “很好。倒不如说……这样的你,和这样的说法,更让我真实可感一点。” 让我记住自己的心有所保留,时刻保持的警惕,都是为了去主动坠入一个装饰美丽的陷阱。 我不知道太宰懂不懂,以及他会不会在意我带着这种矛盾的情绪投入到我和他的关系之中。而且好像……我也不是很在乎。 因为他只是沉默片刻,勾起一点略带无奈的笑容,就着这个捧着我脸颊的姿势,轻轻地用嘴唇触了触我的嘴角。 “那……真的不要上去喝杯茶再走吗?虽然其实是那种喝完走不掉的茶哦。” 我:“……麻烦你做个遵纪守法的mafia干部,告辞。” ——————————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变得这么无谓放肆,原因还挺多方面的。 最直接的原因……应该是克里斯汀女士最近行踪不定吧。关于这一点,她只简单地跟我说过要结束这桩利益联姻没那么容易,以及之前亲自训练我也是以防万一到时会出现什么乱子,她想要确认我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至于另一个……家长,森先生若非无事,基本不会踏出港口mafia大楼。在克里斯汀女士跟我挑明了她知道我为森先生做过事之后,我虽不知道她与森先生是如何交涉,但已经有许久没有再接到过他的委托。 第44章 神散形也快散的港口mafia第一重组家庭,已经逐渐愈发塑料化了。很难不说,我和太宰野马脱缰般的进展有这些人事物带来的心态影响推动。 那幢偌大的别墅,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常驻,毕竟到时的友好和平分手也得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不应该率先变成流言蜚语在港口mafia内部飞传。只是,我所以为的放肆,在真正的作死能手特指太宰治面前,相比之下完全就是拘谨。 但我向来没有那种“成为情侣或者类似情侣的关系就非要黏黏糊糊形影不离”的意识,所以那天才会非常理所当然把他送回去再自己回去。友情方面,没有了叶月我也没有再交新的朋友。那些因为别的目的凑近的女校同窗?无视就好了。 我习惯于活得很独,自从那晚之后,我一连过了几天白天上学晚上加练的老实安生日子,如果不是时不时收到太宰奇奇怪怪的短信,连下属拉胯敌人太蠢的抱怨之辞都有,我可能也想不起来要联系他……唔,这样好像又有点过分了?我会回复的,有时绞尽脑汁也会想想能跟他说些什么……但还是经常觉得,好奇怪啊。 以及他确实不上吊了。 因为我收到的邮件里,会有那种躺在河中心才能拍到的桥底照片——啊就是今天收到的呢。 没点开大图就知道他又投水的我:“……” 看了下发送时间……这是傍晚发来的,那我睡前才注意到还真是抱歉啊。 想了想,我回了一句“头发要吹干”外加一个晚安的emoji,就把手机丢到一边,沉入睡眠之中—— 居然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我好像变成了一只猫?下意识开口的时候就只能发出细声细气的咪呜声,抬爪子能看出是白色的长毛猫,大概是布偶吧……还在疑惑时,就突然被另一只猫从背后袭来,一下子挤挤挨挨地蹭到了我身边。 不知为何飞快适应猫形态的我追着尾巴转身,看清了喵嗷喵嗷叫得特别欢快的来猫—— ……一只面部花色实在可疑的奶牛猫。 第24章 睡前的故事 这奶牛猫好像毛质不是很好的样子,没什么光泽还有点乱糟糟的,但是眼睛倒是灿得发亮。 下意识想要离远一点,却发现我本来就缩在角落里,只能被这只奶牛猫不断逼近而退无可退。更糟糕的是,他像吃了变大蛋糕那样,身形也在不断膨胀。 我那些容易打结弄脏的长毛和他不知为何带了些许潮气的毛交织在一起,这感觉很是难受。在这个梦中很顺利抛弃了人性的我挣扎未果,开始向这只莫名其妙的奶牛猫炸毛哈气,得到的却是…… 一个泰山压顶。 我猛然睁开眼睛,推开上方还没完全倾覆下来的那个黑影。 没有产生条件反射的危机感,但是确实是被夜袭了。 用力闭了闭眼睛,我伸出手臂往旁边用力一放,打中了那个被我推开就软绵绵顺势倒在一边说着“纱绘子醒了耶”还闷笑出声的混蛋。 我的手臂横过去大概压在了他腰身往上一些的地方,能感受到他说话和闷笑时的震动。 睡意一下子烟消云散,现在一点也不困的我很清晰地听见自己冷静又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在本该安宁静谧的卧室中响起。 “……你来干什么?” 还是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方式? “好久没见想纱绘子了就来了嘛~” “倒也不必加上我作为宾语,你直接说哪里都是你想来就来不就好了……” 说着更加来气,我压住他的那边手就顺势上移,本来想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让他好好反省一下,手指刚摸索着伸入他发间就察觉到湿意—— 我下意识翻身半坐起来,往太宰那边靠近了一些。 比起梦中那双灿若星辰的猫眼,他那种“工作状态”会带来的冷硬和倦怠还没有完全退去,但放松后的疲惫感又已涌了上来,眼中一片柔软朦胧的光……也有昏暗环境的加成? 除了那次软硬兼施非要拉上我一起去处理叶月哥哥的事情,我其实没怎么见过完全进入mafia干部这个角色状态的太宰,不过也已经有了深刻的印象——不可能会被人轻视。比起成规模配备热武器的黑西装们,他一个人在心理和精神上给人的压迫感更甚。 我闻到一点淡淡的硝烟味,还插在他头发中的手指轻轻一颤,指尖略过头皮,他顺势蹭了蹭我的手。 反差好大,而且没什么人能看见吧。 大概就是这种反差和它给予我的窃喜和虚荣,让我此刻奇异地对这人不可思议的夜袭行为也没了什么脾气。 是的,我依然不想直接承认,那是扭曲蔓延的喜欢。还有,短短一刻内就能注意到他头发还湿着……好没用的我。 “克里斯汀女士最近也不在嘛……” ? 他是会顾及这些的人吗?因为克里斯汀女士最近不在所以……? “啊,所以就这样跑回来了……夜袭?”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他现在只是躺在被面上,我才完全放弃了立刻暴揍他的想法,“为什么啊,现在又没有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必要……明明你的业务也很繁忙?” “不会找人的纱绘子只会对我放置play诶!”他也伸手摸上自己的头顶,顺带抓住我本想抽离的手。“还有,只有纱绘子之前才会觉得那种无聊的事情有必要……” 第45章 “什么放置……”我叹了口气,突然福至心灵,嘴巴不受控制地问出了一个超限制级的问题,“……有需要?” 太宰:“……” 我:“……” 连太宰那副一向游刃有余的表情都卡壳了一下……甚至我和他对视的时候,我从他微颤的瞳仁中看见我也在瞳孔地震。 救命,我怎么会问出这么破廉耻的问题!一定是三番两次被这家伙带跑偏了! 我胡乱地揪起被子糊到太宰脸上,他不仅没反抗,还以刚刚回过味来的轻飘语气试图顺水推舟,“其实本来还真不是那样想的诶,不过既然纱绘子……” “打住,我不想,一点都不。” “不是吧为什么这么坚决——” “真失礼——在一个月之内这种情绪有所起伏对于女孩子来说可是很正常的事啊?” 有想……的时候,有很想……的时候,当然也会有完全不想……的时候。 再说了,带我入门让我之后主动充分了解领悟了自我的身心……还是可以说有他一份功劳在的。 太宰一脸委委屈屈,“好嘛。” “趁我现在心情不算太差,还可以起来帮你吹头发。” “好耶!” 他识趣地不再说,一下子蹦跶起来,在床边的地毯上乖乖坐好,而我在拿来并接通吹风机的电源后,选择坐在了床沿。 打开吹风机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不过至少还记得要稍微拨开这家伙浓密的发间往里面吹,刚才摸到了只有发根潮湿。 “话说……”毕竟已是深夜,我声音里多少有点睡眠被中断的钝感,在吹风机不间断的嗡鸣中,语气也显得愈发迟疑,“你其实不是住在那里吧。” “诶——”不同于以往故作撒娇,这次他拖长声音时,我明显地觉察出温度下降,“那是查到的还是猜到的啊。” 唔。差不多干了的是他的头发,还差得远的是我们的关系。 我关掉吹风机,“觉得被冒犯了吗?” 不然也不会这样不阴不阳地反问回来了吧。怎么可能是查到的,敢查太宰的人有几个,能查到而不被他发现的人又有几个? 何况我从来没想过要做这么不自量力的事情,只是那天晚上漫步回去的途中,细想了一会,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这个人,从来没有给人一种家养猫的感觉,倒是很像那种谁家都能吃两口然后拍拍屁股走猫的角色,哦还有偷家,比如钱包一个月起码失踪个三四次的中也就是最大受害者。 以及能比我和他的暧昧关系更塑料的,大概就是他和森先生的养父子关系……这个设定是不是已经快被忘记了?不过说不上来港口mafia的人是不想触森先生还是太宰的霉头,这层关系一直以来很少被提到。太宰刚当上干部还打破最年轻记录时,我有那么一秒钟好奇过会不会有人觉得他沾了那层养父子关系的光,随即就从他一系列惊人事迹中深刻领悟到,没人会那样认为。 我正在发散思考,而他也没有正面回答是否感觉冒犯,而是再度反问回来。 “纱绘子很想知道吗?” 我皱了皱眉,“按照对等心理来说,既然你都毫无顾忌跑到这里来了,我没有掌握你的类似情报好像很不公平……不过不好意思,我好像还是不感兴趣,总觉得独居男人的住所会是噩梦,你放心好了……” “是集装箱哦。” “……什么?”我喃喃问出声,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太宰还在延续这个话题,“啊……不愧是你。” “怎么是这个反应啦。” “那你想要怎样……要问为什么住那里吗?还是要问为什么主动跟我说?” 今晚我对太宰的包容和配合程度都超出了我的意外,似乎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头发已经吹干了,他还是一直倚着床边坐在地上,背对着我,慢了半拍才回答我的诚恳发问。 “……就是微妙地觉得,纱绘子的态度让人很不爽啊。” 我:“……” 作精是这样的了,忍着吧。 “想一下就知道不难理解啊。之前住在这里的话目标过于明显,有心的人也不好下手。你这家伙仇人一定很多,不在这里的话,居无定所就最合理了……不过集装箱也太……?” 我轻轻地揉按了几下他的头,心想我果然太吃默默示弱这一套了,哪怕知道这人心黑——甚至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随之产生的危险感反而让我更沉迷其中。 “来我这里……有可能会睡得好一点吗?” “唔……”从给他吹头发开始就一直抱膝姿势不怎么动的太宰慢慢转身,一边将胳膊搭在了我膝上,抬手卷着我垂下的发梢玩,一边口头上得寸进尺,“还要睡前故事。” ……好奇怪啊,这是第一次一起……纯睡觉吧?还有睡前故事? “……也不是不行。” “耶!” 我还坐在床边垂头思考要讲些什么,得到准话的太宰已经飞快甩开外面的大衣,钻进了被子里。 等到我再转身,这家伙已经安详地……躺在我刚才睡的那一边。 “……” 可恶,我又要用自己的体温把冰凉的另一边慢慢焐热吗?这家伙…… 被夜袭也没有多生气,在这种小事上我却越想越气,忍不住给了他一脚,同时无情发言,“给我去睡那一边,不然滚蛋。” 第46章 哈,装睡不动。 我盯了他半晌,这个闭着眼也感受到我愈发不满的家伙才慢吞吞地朝那边挪了过去。 行吧,我这才钻回了温暖的被窝。两人的体温和气息在这一小片床单与被子之间短暂的叠加,体感上有点说不出来的异样。 我微妙地拎起被子嗅了嗅,才放下就看到太宰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侧身微笑看着我。 “……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真抱歉,我只会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 “小孩子听了会哭然后连做一个星期噩梦的童话故事!” 好,不愧是你。 我想了想,讲了一个我觉得太宰会喜欢的经典童话——玫瑰花精的故事。 哥哥砍杀了妹妹的情人并将他埋葬,见证了他们爱情的玫瑰花精也目睹了这凶案,并且托梦告诉了妹妹。妹妹安葬了情人的尸身,并将他的头颅带回去藏在了种有素馨花的花盆中,不久也在悲伤的梦中死去…… “纱绘子讲这个故事是故意的吧?” “嗯?” 太宰更不要脸地指了指自己,“哥哥,情人——真不知道纱绘子是想借着这个故事如何地骂我呢……很不安的说。” 此时我和太宰是面对面侧躺在床上的形式。 我凝视了脸上毫无不安的太宰好一会,不明白他有睡前故事听就不错了居然还敢挑剔,“我以为你会喜欢一个殉情而死的故事?虽然不是一起,是妹妹殉情而死。” 太宰:“……” “不喜欢那刚好不用讲了,这是源自《十日谈》的安徒生童话,你可能也听过了吧……” 话还没说完,太宰学着我之前对他做过的动作,伸出手指抵住我的嘴唇,“没有呢——纱绘子是第一个给我讲睡前故事的人哦。” 第25章 浪漫的傍晚 “如果给你讲睡前故事得到的是这样的反应,没有人给你讲才正常吧。” 我嘴上怼了回去,心思倒是顺着他的话飘去了别处。 话说,如果要追溯到被森先生带着之前的太宰,那他在港口mafia应该也是身世不详的那一类,没有人知道他具体的家世。 至于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大概也是个在物质条件不错的家庭长大但童年似乎不太幸福的人,看起来好像不拘小节,但是只要有条件计较的话,这家伙很会挑呢。 ——啊,我擅自用了颇有同病相怜意味的“也”。 我沉默下来,太宰移走抵住我嘴唇的手指,整个人在被子之下蠕动着向我靠近,语气也娇得不像话,“后面呢后面呢?要把故事讲完啊不然会出大事情的……” “后来……”我回忆了一下,“结局就是素馨花毒杀了哥哥,他杀了妹妹情人的事情也被其他人发现了。” “……啊,纱绘子一定是画马高手吧。” “嗯?” “写实的马头、印象的前身,抽象的后身……不然怎么有人讲睡前故事讲着讲着就一句话结束了!” “喂,有得听就不错了别给我挑刺——” 我才注意到他的靠近,下意识伸手想要把他推远一点,结果并没有推动这个看起来各种意义上都很轻浮的人,反作用力倒是差点把我自己给推下了床,又被太宰一把抓住顺势拉进了他的怀里。 “诶嘿。” 我:“……” 默默抬手捂住撞到他左肩的额头,顺便稍微地隔开一点皮肤和他身前衣物的接触。先前还能闻到一点的硝烟味已经消散殆尽,现在是他微凉的气息一点点沁入两个人之间这片狭小领域的温暖香气,感觉就像是一阵夜风略过了窗前的捕梦网。 ……似乎也不太讨厌。 “有人给纱绘子讲过睡前故事啊。” “唔,是克里斯汀女士。” “诶……不应该是纱绘子的外祖母吗?” 其实我对于我被领回去、外祖母还在的那段时间记忆有些模糊,最清晰的一点大概就是克里斯汀女士对我照顾颇多。我的过往不是秘密,但是突然地被这样说出来…… “……看来你对我的事情倒是了解得挺多。” 太宰不是那种察觉到对方不悦就会因此停下试探的人,因为他那句问话警惕起来的我本来都做好了要如何言语周旋的准备,他却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说那样,不再就着这个话题下去。 “有点意外啦,她会做那样的事。” 因为这句话我稍微回忆了一下克里斯汀女士为我讲故事的情景,“她给我讲的也不多,玫瑰花精的故事……主要用意可能是想让我远离男人以免变得不幸吧——” 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来,缩在被子里低着头左顾右盼,就是不想看那个眼睛骤然发亮还带有调笑意味的太宰。 犹记得克里斯汀女士拿着烫金封面的故事书,一脸嫌弃地读完这个故事之后,对我发出了“女孩子不要找没用的情人还要及时远离狠毒的亲人”之类的告诫。 “纱绘子……” “……不幸的人现在要睡觉了!” 已经变得不幸的我又一次生硬地结束话题,背过身去努力闭上了眼睛。 而太宰也没有再作怪。我甚至感觉到他把一部分我被他压住的头发轻轻地拿了出来。 睡意再度袭来之前,我有暗中注意过他的呼吸,近乎于无。还想再仔细分辨时,我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47章 意外地,获得了一段虽短但还算安宁的睡眠。 —————————— 啊,那些蠢情女学生才爱看的言情小说果然都是瞎编的。 现实中并不会发生那种,常年失眠睡不好的男主会因为女主在旁才会睡得特别好的命定情节…… 或者说,到我这里角色对调了? 那个第二天早上睡到阳光照进室内才慢慢醒来、一下子完全没了警觉心的人是我。模模糊糊地爬起来再往旁边一瞥,那个位置已经被归整得看不出有人睡过了。 我难得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还是有点难以相信昨晚的气氛居然那么和谐友好,有睡前故事,以及单纯地只是同床共枕……? 谁疯了,还是都疯了? 狂飙突进之后反而现在缓慢纯情下来了吗? 我还没想明白,旁边的手机就接到了新消息。 发送人让我意外又不太意外,是之前就答应过可以教我精进木仓术的织田作之助。大概是他细心地体贴到我那可有可无的学生身份,才会在是周末的今天发来消息问时间。 啊……上次见面还是被他主动邀请一起去吃咖喱饭吧?虽然过去的时间并不太长,但是我和太宰的关系变化……我不确定我再见到织田作之助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微妙。 不过,可以精进木仓术的话,管他的呢。男人不是阻碍变强的借口。 我抓起手机跳下床,很快和织田作……织田作之助……算了,就那样叫——我很快就和织田作约好了时间地点。 不能怪我,听多了太宰的叫法真的很容易被带跑偏,我之前已经口胡了好几次,只是现在才放弃抵抗而已! 以及虽然我知道织田作并不是那种爱八卦的人,但我还是在下午出发前先去给这位老父亲的五个小朋友都挑了一些合适的东西作为礼物,并在于码头附近的空仓库碰面后的第一时间塞到了他的手中,避免可能的尴尬。 织田作有点愣神地看着这个不小的纸袋,“这是?” “是答谢,”不过觉得你可能不会收所以买了小孩可能需要的东西,我在心里补充了这一句,倒也没有说出来,“但是是给咲乐他们的。” “啊……替他们谢谢你,纱绘子。” ……不是,谢谢的话我当然会好好收下,但是为什么我还能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女孩子就是不一样”和……“我很欣慰”? 行吧,直觉告诉我不要问出来。 说起来,在了解到“天衣无缝”之后,本来就觉得自己菜的我更是感觉碰到了天克,在预判面前,或者是没有预判类异能但反应神速的人面前,尤其近战的情况下,“准星”什么也不是。 因为“准星”只是让我在一般情况下获得了“准”的优势,那么另外的“快”和“狠”,我好像真的不太行…… “以我为例,如果是子弹飞行需要超过五秒的距离,你的异能还是很有用的。” “但是那样就有很多限制条件了……不只是距离,还有我的视距。” 织田作之助偏头思考片刻,给出了他的建议,“这样的话,你就不能对目标直接出手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事实上我最近一段时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要在短时间内测算如何借助场地及他物,以实现间接命中……得把太宰那个规格的脑袋当成cpu才行吧? 我暗自叹了口气,这种事也只能靠我自己努力了。不过今天一天下来,我还是非常有收获的。 准备离开这个只堆了一些空箱子的仓库时,我斟酌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第一次被织田作救的时候……下意识就不太礼貌地说了‘杀手’什么的。不过……现在可以问吗?为什么不想再……?” “啊,这没什么。” 然后织田作之助就简单地说了说他不想再杀人的缘由,是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之后,想要成为一名小说家。 “……杀人的人是没有写小说的资格的。”* 他话音落下时,我们刚好推开了生锈的大门。 灿若澄金的阳光一下子毫无保留地倾洒进来,加上这间仓库差不多就是建在岸边,阳光在海面上折射出的细碎金光在随波涛跳动时也耀目异常,让我下意识眯起眼睛。 就好像……我们这样的有罪之人,也可以被这温暖明亮的一切所包容。 我看着将夕阳将周围云朵层层渲染成金橙赤红的一片,听见自己由衷说出的话语。 “……你说得对。而且,你一定能写出非常打动人心的故事。” 只是—— 看久了那颗正在颤动着西沉的夕阳,很快也感到眼睛刺痛而无法直视,恍惚间我觉得它好像不止是落入海平面之下,更是被海水逐渐吞没。 要从那冰凉残酷的环境中挣脱,绝非易事。更何况,织田作之助的所为,相当于是要在这其中尝试独善其身。 我微微皱眉,试图压下心中那份来得猝不及防的不妙预感,并且想问问他如果有机会的话想不想要脱离港口mafia,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我没有期待过的熟悉声音的呼唤。 “织田作——纱绘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带我!!” 啊。好像不是呼唤这么简单温情,是气呼呼的质问。 我眨眨眼睛让它从刺痛中稍微缓过来一些,才看向声源——那个正在飞扑着跑来的太宰。 第48章 总觉得他介意的应该不是我和织田作,而是织田作和我,以及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顺序差别。 还有就是…… “你都能掐着点摸到这里来了,还明知故问干什么啊。” 这家伙在织田作面前会格外地……装? 比如此刻,他就委委屈屈地撇着嘴角持续哔哔。 “知道归知道,被撇下还是被撇下了嘛!” 我一阵恶寒,还没说让他别这样说话,织田作之助倒是先一步想要撤退了。 “谢谢你的礼物和祝福,纱绘子,刚好今天我也打算去看他们,先走了。还有太宰,再见。” 我惆怅地看着那个成熟青年才会有的背影,看他单手抱住纸袋,迈着沉稳但绝对不慢的步伐离去,在道路拐角处消失。 ……不是老好人吗,就真的要把我一个人留下应付这个难搞的家伙吗? “纱绘子这么虚心好学为什么不找我!” 我眼神死地转头看向织田作走了还在戏瘾大发的太宰,“好啊,那你要教我什么?事先声明不能包括那些mafia的‘好’品德。” “当然是我最大的特长啦!” 灿烂的阳光照在说出这句话的太宰脸上,即使他现在正是绷带蒙单眼模式,有阳光加成的笑容看起来也难得地毫无阴霾甚至具有相当的迷惑性。 我因此稍微松懈了一秒心神,就被太宰一把扣住我的右手手腕,欢乐地拖着我就在夕阳下跑了起来。 他那一头平日里柔柔软软打着微卷垂下的头发在奔跑中……活泼地弹了起来。 啊,还有一截绷带夹在其中随风飘扬。 反观我,本来就松松绑着的马尾在一开始被他抓住手跑起来的时候就已散开,迎着风奔跑只能让前面那些碎发胡乱地拍打着我的脸,很是狼狈。 所以太宰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大衣也一直披在肩上,这样跑着也没有要滑落的趋势……真讨厌! “倒也不必如此我真的会怕——喂!” “放心放心不是现在~那可是夜色降临后做起来才更带感的事情呢……我们先去浪漫晚餐吧!” “……松手,太宰你松手!这么说让人更害怕了好不好!” 第26章 隐秘的乐园 别信男人的鬼话,尤其是什么“浪漫晚餐”之类的鬼话。 跑出那片人迹罕至的废旧厂区,太宰带着我搭上计程车直奔横滨市区的一家高档餐厅,被侍者引领就座后才双手交握眼睛闪亮亮地表示这顿是要我请他吃饭。 我:“……” 虽然我不觉得男女约会就该男方全包费用但是——! 像太宰这样说着要带我来吃所谓浪漫晚餐现在又毫无知觉地让我到时候记得当付款方的行为算什么啊?! 在我无声的瞪视下,他毫无羞愧地打开菜单,嘟囔着要点很多很多蟹肉料理。 “……你是不是最近没偷中也的钱包?” 下意识发出这个疑问之后,我当即感到我的良心痛了起来。 “猜对了!”太宰打了个响指,接着继续哗啦啦地翻着菜单,同时嘴里还在又一次抱怨我对中也的称呼,“为什么纱绘子就会好好叫蛞蝓的名字啊……” 我面无表情回答,“他值得。再说了叫你‘太宰’就是最顺口的吧,还是说你想再听一次能让我们两败俱伤的‘阿治哥哥’?” “好耶,我已经脱敏了!纱绘子再多叫几声!” 我:“……不可能。” 跟他在耻度方面较量是不可能赢的,但是不找回一点场子的话我也太逊了。 想了想,我在太宰正挥手要将侍者召来时向他声明,“这次就当我替中也的钱包挡灾——不满意你可以现在走掉。” “噫纱绘子为什么这么说——好嘛……” 有点没想到太宰似乎真的为了这口吃的忍了下来,没再说什么,只是小声嘀咕了几句就继续把侍者叫来点单。 ——然而事实证明,是我总把太宰想得太简单了。 吃完这顿诡异的浪漫晚餐之后——补充说明,我认为浪漫只存在于这间餐厅典雅的环境,太宰又是带着我搭上计程车来到市郊,下车后被他牵着溜达到了一片高级别墅群,最后在其中一幢门前停下。 我打量了一下这栋完全没有亮灯的别墅,转头看向太宰。 “这里是狡兔的又一窟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真的有点佩服太宰,明明能置办下这么多处很不错的房产,却还能敬业地为了避免被寻仇就去住集装箱。 不过…… “来这里干嘛?”我心中不好的预感突然升起并且愈演愈烈,“这跟你要教我的特长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我脑内的警报在看见太宰突然露出羞涩一笑后疯狂响起。 在露出这个让人十分恶寒的羞涩一笑同时,他还变魔术一般拿出了一根闪亮的金属丝。 “是开锁哦。” 我:“……” 这时我和他已经走到了这栋别墅的大门前。 我看看这扇用料考究的大门,又看了看和太宰眼睛一同在暮色四合中发亮的那根金属丝,突然认出了这根歪歪扭扭还留着一点黏胶痕迹的东西……可能曾经是我某只发夹的主体。 但此刻我无暇跟太宰算这笔账。 因为怎么想这个人都不可能来撬自己的门,所以…… 第49章 吞了吞口水,我艰难地发问,“……这里是中也的地方?” “纱绘子真聪明!” 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拿着金属丝的那只手同时迅速伸向大门的门锁处,灵活地动作了几下。 我一个字的字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手上也更加来不及阻止,就听到了咔嗒一声—— 锁真的就这样被开了。 太宰:“诶嘿,就是这样超简单的……纱绘子学会了吗?” 我:“……” 抬手捂住心口,我幽幽地发出声音。 “我觉得我应该替中也行道把你打废。” 怎么想的啊。为什么要把一个完全无辜的大好人扯进今晚这一出又一出的闹剧! 懂了,他才不是真的要教我开锁,只是想又一次把我拖下水。太宰是被中也揍惯了的人,现在如果下一刻中也就回到这里当场抓获的话我也完全不奇怪—— 太宰就是刻意搞事。 我一只手按住他就要去推开大门的手,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着想要去把还在锁眼里的金属丝拔/出来。 可能是因为我手上不稳没把握好力度,再次有喀嚓一声响起,金属丝就断了半截在里面。 我:“……” 始作俑者太宰:“噗呲。” 我把捏着的那半截丢开,在恍惚慌乱间下意识还想要把断在里面的另一半给抠出来,刚才还光顾着笑的太宰这下倒是及时阻止了我的犯傻行为。 “诶,没办法了哦,断掉的那截太短了——!可不能没教会开锁还伤到了纱绘子的手……那我也太失败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不知道耶。” “……” 我开始怀疑刚才的晚餐其实是吃了太宰自夸厨艺不错时提到他的拿手菜,不然现在怎么会出现我中了邪一样莫名其妙跟着他跑到这里来撬了中也家大门的锁这样离谱的局面。 哦,还是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这里拿走的发夹。 “我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开锁……”扶额思考了片刻,我发现我又对太宰充满了堪称慈爱的耐心,“换个地方吧。” 说话间,我狠狠地关上已经半开的大门,强迫自己不去计较那半截不得不留在这里、将会提醒中也他家今晚遭遇过什么的金属丝。 “去个能让你的‘特长’能稍微发挥一点正向作用的地方。” —————————— 已经在相当程度上抛弃道德感的我,把非常不甘心嚷嚷着自己还没搜刮中也好东西的太宰从这里拖走,去了有港口mafia投资的一处游乐园。 不是特别的日子,游乐园晚上也就没有持续营业,白日里充满明亮色彩和欢声笑语的一切现在都归于昏暗的沉寂之中。 我从头上拔下又一支细细的发夹,掰直后递给太宰。 “想开就开这里的锁吧。啊还有,既然你那么擅长开锁,这一根不会折损在这里吧?进去之后还要用来开摩天轮设施的。” “诶——纱绘子想坐摩天轮?” 他捏着新牺牲的这根发夹比划了一下,身后游乐园中仅留的一盏的射灯灯光使它有那么一瞬间折射出了炫目的光。 我不自觉躲闪了一下,“我大概至少比你稍微多懂一点什么称得上‘浪漫’。”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好嘛。” 然后又是在让我看不清动作的短短几秒内,开了游乐园小门的锁。 还说什么要教我…… “你这样哪里是教学啊,有你这种光顾着炫技的老师吗?。” “那纱绘子先叫一声‘太宰老师’?” “……不了,我也没有想学。” 这个游乐园中的摩天轮并没有大到保持什么记录,但也足够显眼,一直看着就能很轻松地走到它面前。 没有彩灯点缀,也没有音乐陪衬,游乐园里的一切设施都在被市区灯光映得隐约发白的夜空下,保持着黯淡无言的状态,很有恐怖片或刑侦片的氛围。 唔,看来我也不是很懂浪漫。 不过……我想象了一下我或者太宰,或者我们两人在游乐园正常营业时间来玩的情景,顿时一阵恶寒,像做了五秒钟满是马赛克的噩梦一样。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间,开锁王太宰已经轻轻松松搞定了离站台最近的那个包厢门上锁,又哒哒哒地跑向摩天轮的控制室。 “纱绘子先坐进去吧~” ……是我欠考虑了。 不过,他真的觉得来得及吗—— 看着这个一把拉开包厢门、裹挟着夜风轻松跳进来的太宰,我意识到了这又是一次无谓的担心。 行吧。 狭小的包厢内没有多少空间。他在我对面坐稳后,长手长脚简直无处安放,我甚至需要稍微错开一些,不坐在他的正对面,才能避免两人膝盖相碰。 虽然有小窗和透气孔,我还是觉得这之中的空气和时间都停滞了下来,让人好不自在,只能转头看外景。 ……没想到这会是观赏港口mafia那五栋大楼的一处好角度。 从这里望去,只有顶端的航空障碍灯在闪烁的五栋大楼似乎集合成了一只向夜空攫取钱权名利的漆黑巨手,溢出温暖光晕的市区和它们还有着相当一段距离。 奇特的横滨夜景。 “对了,我要纱绘子的补偿哦,或者是学费名义也可以。” 第50章 我听见了太宰抛出这句没有上下文可供参考的话,又疑惑地转回头看向他。 “再说一次我不想也没有学到你的开锁技能,还有……我是什么时候欠了你什么?” “乐趣!刚才是我第一次在蛞蝓那里无功而返什么都没偷耶!”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坐在这个摩天轮包厢另一边还正在扭来扭去的太宰,虚心求教,“你的理不直气也壮是在哪里进修的?” 他笑眯眯地用手点点嘴唇,向我倾身,“就是这里哦。” 我有点恼怒自己一下子读懂了太宰的行为。 “你……现在倒是会使用理由了。” 比如,在摩天轮即将到达顶点的时刻,却用了别的理由来索要亲吻。 明明最初就是他没头没脑地开始。 他停下来,悬在这个近距离,微微挑起眼睛看向我,眼中跃动着一点不一样的光。 “那……纱绘子……” “不,这样很好……另外,这个是答谢。” 可以让我稍微地从条理中获得了一些安全感。 至于答谢,是关于此刻的摩天轮。 之后也应该不会告诉太宰,他衣角翩飞着跳进包厢时,最后落定的那一声脚步声恰好与我突然激烈起来的心跳合拍。 我只是抬起一只手,像太宰之前对我做过的那样捧住他的脸颊,在完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让嘴唇准确地印上他的,一触即离。 睁眼后视线下移,没想到如此短暂的接触也让太宰唇上沾了一点湿润的水光。 而且他一直乖乖地让他的脸靠在我掌心,当他幽幽开口说话时,那一点润泽也随之忽隐忽现,有几刻甚至比他的眼睛还亮。 “可是……还没有完全到顶点诶。” ……诶?我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外面,发现确实还在上升中。 这、这岂不是显得我很心急?救命…… 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我好像听过两个版本,一个是接吻,一个是许愿……不如许愿吧,就现在。你有什么愿望吗?” 第27章 失落的约定 我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就做好了又要听到太宰乱讲他的殉情那一套的心理准备。 “毕业舞会。” “……什么?”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亮得像发现猎物的猫瞳。 “我要当纱绘子的舞伴!” “啊……” 我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偶尔不在课上犯困睡觉的时候,好像确实听过邻桌女孩子们讨论着减肥美容以及定做裙子之类的事情,似乎已经“备战中”了。 不过,上次毕竟还是港口mafia的晚会……虽说我读的那个女校,学生家里或多或少都会与已经站立顶端的港口mafia有点关系,或者想要有点关系。但是太宰直接那么大一个mafia干部出现,那些女学生会被吓到吧? 想到这里,我仔细看了看太宰非常具有迷惑性的皮相,又觉得他没问题。不仅会让飞蛾扑火,而且肯定会是源源不断前仆后继。我怎么能忘了以前那些还妄图跟我套近乎就为了这位好继兄的那些女学生呢。 何况……我会不会在横滨待到那时候,都很难讲。我没心没肺地想,只是先答应的话也没什么。就算到时因为不可抗力毁约,这对他也不算什么。他只是现在觉得好玩,不会放在心上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点点头,“可以啊,我无所谓。不过,这算许愿吗?” 对于太宰这人来说,这就是提了一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吧……糟糕,我现在的底线真的被他拉得很低很低。 “不算许愿吗?” 他面上一瞬间出现了……居然可以用“迷茫”来定义的表情,就像一个小孩子初初被告知可以不用在两个玩具中做选择那样—— 是我带滤镜想太多了。 因为下一秒他就立刻开开心心高举双手,“那我还可以再许愿吧!” ……总觉得他这样一说,接下来就会是什么过分的内容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悔说不,太宰就刷一下竖起一根手指示意。 “我还要一个手花,就是戴在手腕上的那种哦。” “我知道那是什么……角色真的反了吧?” 即使那个女校非常西化,手花这种东西也尚未在这边成为惯例吧?而且用在毕业舞会场合的话,不是应该由男生带给他的舞伴吗?还有就是……求婚时,以手花充当戒指的角色。 他这个要求……这个许愿让我感觉十分微妙。 “诶——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也不可以吗?” “……你喜欢就好。” 说话间,摩天轮快转完了这一圈。我夜视能力虽然一般,但也看到了下面有朝这边跑来的人影。 那么大一个摩天轮突然在黑暗中运作起来,不可能没有人来察看这里显然的异动。只是我和太宰都不在乎一定会被发现这件事,甚至我还有点叛逆的期待——反正跑得掉。 什么,你说有可能跑不掉? 太宰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如果有万一的话——毕竟到时最丢脸的绝不会是我。 我坐着小小伸了个懒腰,“下去就要做好逃跑的准备了吧。” “好耶!是私奔吗是私奔吧!我准备好了!”说着太宰还向我展示他曲起的臂弯,整个人也在座位上炫耀着什么一样晃来晃去,“甩掉追踪什么的我也超在行哦!” 第51章 “……” 什么私奔……居然被他说得有点像那么一回事。 行吧,角色对调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在狭小的包厢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挽上了他。 “那,交给你了。” —————————— 其实那天晚上并没有出现太久的大逃奔情况。 脑袋里可能装了整座城市地图的太宰带着我到处乱蹿,没一会就甩掉了那三五个大喊大叫着追查的游乐园安保人员。 终于停下时我有点气喘,顺势松开了手。几个呼吸下来喘匀了气,我才发现这里又是我没什么印象的地方。 “……这是到哪里了?” 还没完全直起腰身,我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大衣口袋中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于是朝那里指了指。 “你是有消息或者电话吧。” “嗨嗨,大概是他们出任务找不到我而已啦。” “哦原来只是要出任务找不到你……而已?” “唔……玩完了谁还想去工作啊。” “……”但是他说得又好有道理。 我无语片刻,还是伸手戳了戳他稍微松懈下来的后背。 “……快去吧,谁的人生都是只活一回,还要遇上你这样的上司未免也太惨了……还有,我先走了?” 我突然想起明天好像是要上课的日子。 “诶为什么就走了啊夜还很长——” 他话音戛然而止,虽然没有放开握着我的手,但我敏锐地察觉了他周身气息的变化。 会让太宰有这种反应—— 我转头,看到了一个口中正喃喃念着“太宰先生”的芥川。 哇哦。 我看看芥川,又看看太宰,属实没想到后者能有如此沉重的严师包袱。 以及芥川那副表情震惊到空白的样子……如果能无视他带来的血腥味,我觉得还有点,呆得可爱? 是的,我没有惊慌失措的感觉,此刻想法就是——随便吧,摆烂了,我不在乎被芥川看见以及误会了,反正太宰能处理好。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偶遇让太宰恢复了日常黑泥状态,我才能迅速地顺利脱身,打着哈欠回去补觉。 而让我没想到的是,遇上芥川只是一个开始。 —————————— 过了几天,我居然收到了红叶女士的女子活动邀约。 克里斯汀女士在与森先生的利益联姻达成后,就与她发展出了不错的关系,两位成熟女士的女子日活动也常把我带上。 但是现在,克里斯汀女士不在横滨,红叶女士却单独叫上了我……? 我有很多疑惑。想到红叶女士邀约的活动是去高级茶室,到那天出发前我还特意穿了访问着前往。 到了之后,我一眼看出她选择的地点别有玄机。只有一条小道通向那个临水的茶亭,很适合说些不宜为他人所知的事情。 虽然早有不妙的预感,但我确实没想到,红叶女士一开口就是那么的……婉转又直接。 “我从中也那里听说了一件怪事……”她语气平稳,嘴角含笑,“他的别墅大门又被人撬了。本来这种事情,嫌犯人选一般只有太宰君一个,别无他想。可是这次没有被盗或者被破坏,撬锁者的水平也大不如太宰,居然留了半截‘工具’在锁眼里并关了门,害得他破门之后,还要找人换门换锁。” 我:“……” “还有啊。那半截东西被取出来一看,竟然有点像原来是女孩子的发饰……你说奇怪不奇怪?或者,你有什么头绪吗,纱绘子?” 红叶女士这一段抽丝剥茧的话到了这里,才算告一段落。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就着以袖口半掩脸孔的姿态,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也学着她的样子喝茶不语——那是不可能的,识趣的人就不该在专门负责情报事务的红叶女士面前装傻不言。 何况红叶女士一系列动作下来,除了要告诉我她觉得我和太宰不对劲之外,还是给足了面子,没有先行向森先生或是克里斯汀女士反映。 ……虽然承了她的情,但我不太明白她折腾这样的排场是为了什么。她完全可以直接呈报上去的,无需有什么顾虑。 短短一刻我脑海中竟然转过了这么多念头。不能不招,但是真的要这样说出来,又让我觉得分外艰难。 我张了张嘴正想强装自然地糊弄一番,却被红叶女士制止。 “刚才说的那件事,只是一个让我真的想找你谈一谈的由头。” 糟了。 她这么一说,我更加不安。 “太宰君确实有副好皮相,他愿意的话,也很能迷惑人。” “……” 我想插话解释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根本解释不通。 因为红叶女士说这话时,眼神里明显还透露着“小姑娘上当受骗很正常不过还是要及时醒悟才行”的意思,看得我一阵心虚。 其实我和他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玩玩而已——这样说的话,红叶女士会信吗? 大概不会。能让红叶女士特意约我出来先行警示,太宰的名声算是在港口mafia内部也真是坏得够可以,以至于我今天才深刻地意识到。 但是…… 我在红叶女士意味深厚的注视下僵硬了好一会,才干巴巴地挤出了声音。 第52章 “谢谢您的担心与好意……我有分寸。” “啊啦,那就最好了,”她再度掩面笑出了声,“少女纯洁美丽的感情很珍贵的……可太不应该所托非人了。” ———————————— 和红叶女士告别之后,我看天气和阳光正好,就打算步行回去,同时可以理清我被红叶女士这一出冲击得乱糟糟的思绪。 什么纯洁美丽的感情……压根不存在的东西。 以及真没想到,像红叶女士这个位置的局外人,竟然是这样看待我和太宰的角色——我看起来就那么蠢情吗? 令我心情复杂的,还有红叶女士说的另一些话。 之前就曾听克里斯汀女士说过红叶女士的往事。 她曾经要与情人出逃mafia,却被克里斯汀女士那个残暴的前任首领父亲将她的情人处决。本来两位女士的关系应该颇为微妙,但是克里斯汀女士与她的父亲毫无感情可言,也就不影响她们发展出几分友情。 “在黑暗中久处却并未零落成泥的红叶……就算不知道那些事,也知道她是由苦难伤痛中淬炼出来的。” 克里斯汀女士曾这样感叹。 我能承上红叶女士这一分好意提醒,也不知有多少往事加成。 只是……就像红叶女士暗示的那样,我和他并非那些纯情真挚的关系。有许多个令人沉溺的瞬间看起来再像,也不是。 所以会被突然地掀翻和伤害,好像也是我应得的。 第28章 拒斥的真相 说回他吧。 那个在芥川面前会恢复严苛冷酷的太宰,就是我在与红叶女士的谈话前,对他的最后印象。 我没想到的是,下一次见到的太宰,居然能比那个样子看起来更加死气沉沉。 他在一个雨夜突兀地来了。 “……你是淋雨还是投水了,还是都……?” 我拉开卧室的阳台门,迷惑地看向那个翻过阳台却一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漆黑人影。也就是今天我没有照常拉紧窗帘,才能这么快地发现他站在那里。 还站在室内与阳台交界处的我都能感到有细密的雨丝不停往脸上身上扑来,那个浑身都在滴水的家伙……没感觉吗? “……可以进来吗?” 声音很轻,虚无的语气却把人心钩住,沉沉地往下坠。 “诶?你之前有哪一次问过……” 感觉身上湿润润的我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低头察看,才发现单薄的棉纱睡裙居然已经被雨水的水汽扑得有点半透明的样子,不自在地收拢手臂掩住胸口,径自走回室内。 “热水、毛巾……姜茶呢?需要吗?姜味你不讨厌的吧——” 没有得到回答,但是被从后面抱住了。 就像是有人突然往我背上盖了一块吸满水的浴巾那样,我差点往前扑倒,又被他圈得死紧。 成不了救人出生天的那根浮木,但我现在已经是根浸透了水快要沉底的稻草了。 “……干嘛啊。” “发现了不想接受的真相……或者说,它一下子撞进了眼睛里,脑袋就反应过来了。” 向真正的小孩子先说声抱歉——可是这样茫然发问的太宰,真的很像被带去节日庆典在人潮中遗弃、还在惶然四顾的小孩子。 “这样的话……要全部挖出来吗?” 我摸索着,以我的手心覆上他在我身前交握的双手。 “如果只是说些安慰的漂亮话,就当做不存在好了。但是这样,总会有后悔的一天?所以,好像真的非要挖掉那处溃烂不可。” “……纱绘子是这样想的吗?” “真相能让人解脱,时间会让人释怀……大概是这样吧。” ———————————— 把比平常表现更奇怪的太宰推去客卧打理他自己之后,我在我房间的浴室内洗漱完换好衣服,甚至还把头发都吹干了,也没听到那间房里有什么动静。 犹豫片刻,我走进了那间客卧的浴室,乍一眼看去没人的时候还疑惑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太宰正像和衣而睡那样,沉在放满水的浴缸里。 “……” 踱着步子走近一些,我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比如他甚至还抿着嘴憋气,所以一点气泡都没有产生,也就没有打破这个只是轻轻晃动着的平静水面。平常总是垂下遮到眉间的头发也柔顺地散开,无所凭依。 很好。 我在浴缸旁跪坐下来,一手抓住浴缸边缘,另一只手穿入水面,抚上他的脸庞。 唔,他的体温几乎要和水温一样凉了。 顺着水波晃动的方向,我的手指向上伸入他的发间,猛一收紧用力,揪着这一把头发,将他提出了水面。 “有事就要说出来啊……这样算什么?” 看他开始呛水咳嗽,知道他不会在被我提溜出来一次之后,还以同样的方式沉底,我也就放开了手。 平复呼吸的太宰维持着半靠在浴缸里的姿势抬眼看我,背光使他的眼睛看起来黑沉沉的。 “刚才说要直面不能接受的真相的人……是纱绘子吧。” “……我以为你来是想让我分摊你的不好过,”说这话时我在极力压抑被他这般注视下心中不断蔓延的恐慌,“现在看起来,你好像是专门来让我不好过的。” 第53章 他歪了歪头,语气突然变得格外轻柔甚至还有一丝甜蜜,“因为……我想讨教一些叛离记忆和真相的方法。” 我搁在浴缸边缘的双手下意识退开,又被他一把抓住。 “不巧,纱绘子做得太成功了,刚才差一点就要被骗到了——‘真相让人解脱,时间让人释怀’……这不也是漂亮话而已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异能觉醒后杀了母亲情人,她为你顶罪被捕……也正是因为异能,纱绘子不至于无处可去,才被此前一直不闻不问的外祖母接走的,是吧。” “……” 属实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开场白。 接下来将会是一出何等的好戏开场——迟来的、对我的处刑,是吗? “之后体质没能完全好起来,也是因为在太小的时候就被带你回来的外祖母送进了那边的异能组织里用于实验开发……也是,前任首领那样的变态,送到自己私生女身边的人当然也是狠角色。不过……狠到连女儿和外孙女都尽可能压榨利用的忠仆,刚查到的时候我也有点惊讶呢。” 我被迫和太宰交握、一直挣脱不开的双手,在听到“实验开发”的字眼时骤然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的手背。 太宰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甚至还朝我笑了一下,无声地用口型比出了那个异能组织的名字,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说着一些让我陌生又熟悉的故事。 “啊,还有还有……纱绘子还是有让人嫉妒的地方啦。童年时期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三个人之中,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克里斯汀女士对你最好诶。但是好可惜啊,纱绘子的外祖母也是她重要的人。所以是为了她,要在记忆里美化仅剩的一位血亲吗?” ……哈。 太好笑了。 十指交握的亲密姿势,互诉衷肠一般的场景,太宰却正在一点点慢条斯理地把长进我血肉中的那层保护机制的外壳剥开,就为了…… 我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他选择在这时说出来,是为了什么。毕竟,这些事肯定不是他最近才查到的。 “现在会有被自己背叛的感觉吗?不管怎样还是教教我吧——拒斥真相的方法。” ……这家伙,现在还能轻轻松松说出这样的话。 我垂下眼睛不再看太宰,也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而是想起不久前还为他讲过的睡前故事。曾在我记忆中云遮雾罩的那段日子,也重新变得明晰起来。 —————————— 玫瑰花精的故事,确实是克里斯汀女士讲给我听的。 因为她发现了外祖母把我带回来之后又作为实验体送走,表示反对并坚持要把我重新带回来。 “真搞不懂,她有必要做到这程度吗?真是……” 靠在她的怀抱中渐渐离开实验基地时,也是她让我无需担心血迹会如何将她的衣服弄脏。于是我突发奇想地向她提出了请求。 “你想听睡前故事啊……没听过吗?安妮倒是为我讲过……好吧。” 那天晚上她就讲了。 “您不问我从故事中懂得了什么道理吗?” 听完故事的我抓着被角发问。 克里斯汀女士皱眉,“小孩子可以不用过分懂事的,纱绘子。如果你想说,我也可以听一下。” “唔……就是不要像她们那样。” “她们……你妈妈和安妮?” 安妮是克里斯汀女士对我外祖母的称呼。 “不要为只会说漂亮话的没用情人而死,也不要残害血亲……遭到报应的话,也会死的。” “……你说得对。但是忘掉这些事情吧,纱绘子。” 然后我就真的都忘了。 不只是因为听克里斯汀女士的话,还有对一夜又一夜无尽噩梦的逃避。 所以现在,才会忘乎所以地重蹈覆辙。 ———————————— 不过……都过去那么久了,只是被太宰在表面愈合的旧伤之上重新划开一刀而已,我完全可以忍住这个层级的疼痛——还有,至少也要做到互相伤害,是吧? 回过神来,我再次用力想要抽出我的手,他也顺势放开。 我还觉得自己进入到了无比冷静又亢奋的状态中。 “是啊,我就是一个对自己也能撒谎而且水平高超的人,满意了吗?而你的接近都是为了更好地伤害……你成功了。不过先别得意,总有一天你会伤到并且失去你真正在乎的人——把这些话当成诅咒或者预言,都随你喜欢。” 他嘴唇翕动几下,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字音。 很久以后,稍微学会了一点不那么别扭的太宰才告诉我,他那时想说他还是有一些在乎我的。终于听到这句话的我却已经完全一笑而过了,甚至还能一巴掌糊上他的脸—— “管你呢。” 而当时冷静又莫名亢奋的我对他的细微反应毫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没错,真相才能让人完全地解脱,我还是坚持这个看法。而且现在拜你所赐,我都想起来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摆脱的东西还有你——无需在我这里浪费演技了,太宰。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不值得一位港口mafia干部来试探监控,不是吗?” 从浴缸边站了起来,虽然腿麻了我也还坚持摇晃着站直,居高临下地看着抬头才能和我对视的太宰。 第54章 “至于你想要拒斥真相……很简单啊。就像你享受揭开别人的伤痛一样,对自己也这么做就好了。你总不会这点痛都忍不了吧?” —————————— 那个雨夜的事情,令我越想越生气。 是的,是纯粹的愤怒,现在我已经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了,那些事情都该过去了,或许我不该强迫自己忘记和扭曲,但是现在淡化也完全可以吧。 破碎的心和记忆突然被迫全部展开,我也只好拾捡起来,重新黏合。在下一次情绪崩溃之前,我有信心维持目前这副情绪稳定的躯体。 至于那些“喜欢”的错觉褪去之后,我对太宰的观感又被强烈的胜负欲重新占据。 就算我总有一天该想起那些被我刻意淡忘的往事,也不应该是被太宰一顿抢白,当成他独家发布的猛料一股脑倒出来—— 是的,我的逻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一个星期过去,那种输得可耻的感觉越来越高涨。 试想一下,你养了一只猫——不,那只猫并不是我养的,只是时不时就要来蹭吃蹭住的野猫。 平日里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就算了,毕竟它长得很招人,发嗲撒娇的时候也能让我很享受,不用负责也能爽,好耶! 但是这完全不代表它有半夜摸过来趁人无防备时一通乱拳打得人猝不及防的资格! 想明白自己生气挫败在哪里之后,我很快振作起来,觉得该做点什么事情。 比如,搞清楚那家伙为什么突然发疯—— 于是我去找了织田作。 后来回想起这段日子,我由衷地觉得那是我做的最初最明智的一个决定。 第29章 直面的算计 一开始,面对我委婉的提问,电话那边的织田作只是简单地对我说了他和太宰有个共同好友失踪的事情。那是一位叫坂口安吾的情报员。 我从织田作一如既往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疲惫,直觉他虽然不是会故意欺骗的人,但他肯定有所保留。 “……织田作还有很多没说出来的事情吧。我并不是那种能力不足还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最近的形势又开始乱起来了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或许我可以帮上忙呢?” 电话那头在沉默片刻之后,还是破格告诉了我更多相关的信息。 比如织田作之助居然收到了由森先生发出寻找坂口安吾的任务,并在追查中遇袭;还有就是……这位现在失踪了的友人,太宰看穿了他先前说过的谎言,并且很有可能是间/谍。 这对于太宰来说就是不可接受的真相了吗?我觉得不至于。 那天晚上他说出这话时还带着不少迷茫,我更倾向于他从这些事情上预料到了更大的阴谋,但由于现阶段握在手上的碎片太少,尚未能拼成一副完整的拼图。 “mimic……我是真的有点耳熟,会就着这边尽可能查一下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织田作。还有……不需要告诉太宰。” 他应下了。 挂掉电话后,我掏出了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辅助厘清脑中那些纷纷乱乱的情报和思绪。刚才和织田作通话中提到的几个人物名字都被我化为不同的符号写下,在一番无意识的圈点之后,我突然发现我的笔尖最多地停留在了那个代表了森先生的符号上。 明面上看,好像织田作和太宰还有那位坂口都在各行其是,但总感觉……有森先生在背后下棋? 不。 他更像是在按照他既定的规划,一张又一张地出牌,正准备赢下某场不可能会输的牌局。但是要查他的话,肯定会比查太宰或者其他干部要凉得更快。 虽然往日有接触时他对我态度不错,但我很明白那都是看在克里斯汀女士的份上,或许还有一些我的异能在暗杀一道有点好用的原因。 那就从让我耳熟的mimic入手吧。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施展开,克里斯汀女士却突然地回来并阻止了我。 ———————————— “别坏事,纱绘子。” 这是在深夜风尘仆仆归来的克里斯汀女士在给我一个拥抱的同时,直接伏在我耳边含笑说出的话。 “这可是让森都谋划了两年的局……也是让我们能尽快从这里抽身的筹码之一。再说一次,别坏事。” 待她稍稍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我也得以脱离她的怀抱。 “可是,如果您真的不想我搅和进来的话,是不会告诉我内情又让我别坏事的。” 不会告诉我这件事确实是森先生布下的局,更不会告诉我这里面还有她的手笔,有她的一力促成,而是直接制止我的一切行动,控制我的活动范围。毕竟我能调动利用的,大多数都来自克里斯汀女士的势力。 以及mimic之所以让我耳熟,就是之前还在英国时,克里斯汀女士曾颇为惋惜地说起过那个组织的往事和由来—— 不断渴求敌人、不断战斗的荒野死灵。* 回想起这些的时候,现实中我其实正一直睁大眼睛看着克里斯汀女士。 而她也微笑地看着我,探寻的目光大概在我脸上溜了两圈,突然变得更加富有深意。 “你想起什么了,纱绘子?” “……就是那些,您曾经让我忘掉的东西,谢谢您对我的爱护。但是,我现在完全可以承受了,您也看得出来吧。” 第55章 “的确,”她作思考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再度突兀地发问,“突然想起的话……是因为谁呢?” 她比了个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他的名字读音口型。 “我对太宰和森计划中的那个关键人物有深厚友谊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所以,纱绘子,你打探消息是为了他吗?” 我的回答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克里斯汀女士突然挑明她已知道我和太宰的不对劲,我倒是从她这句堪称信息量爆炸的话语中,抓到此前一直无法准确描述的一个关键点,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如果连只是协助森先生布局的克里斯汀女士,都知道了织田作和太宰的友人关系……那森先生未免也太贪婪了。 他一定是要做成一件对于港口mafia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才会筹谋两年之久,并充分利用、甚至堪称压榨,每一枚无可替代的棋子——比如“关键人物”织田作。 他在森先生眼中的价值构成,除了“天衣无缝”,想必还有“太宰的友人”这重身份。 而克里斯汀女士虽然为他提供了帮助,但其实……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向她,第一次肯定地说出我对她想法的推测。 “您也不怎么认同他的做法吧?” 不然也不会如此态度暧昧地向我透露着本不该透露的信息。 “怎么说呢……虽然理念上并不认同,但他确实是做出了一个了不得的计划。就为了从政府那里搞到一张许可证,问我有没有合适的组织拿来开刀,我就‘推荐’了mimic——结果那家伙够谨慎的,还让一个情报员往那边走了一遭,才选中这个倒霉组织引入局中,作为向政府证明港口mafia意义的一个角色。” 说着说着,克里斯汀女士还发出了一声嗤笑。 “纱绘子对mimic还有印象,不过你还不知道他们的指挥官纪德的异能‘窄门’吧?那是和那个什么‘天衣无缝’差不多的预见系。要说不认同……森把事情做太绝了。不,他是觉得留着一个不杀人的异能者‘没用’,遇上这件事就干脆彻底出掉这张没用的牌,啧。异能者可是很宝贵的啊,当成一次性用品未免太狭隘了。” 那么,我猜对了。 织田作在森先生计划中的“不可替代性”,一方面是只有他能和纪德相抗衡,不至于引狼入室最后还玩脱;另一方面…… 大概就是太宰模糊预感到了,又想下意识拒斥的“真相”。 要让不愿意杀人的织田作解决纪德,势必要把他先逼进绝路,才能与纪德决一死战……直至同归于尽。这样一来,把织田作看得很重的太宰也会—— 我原来觉得太宰并不是个会在港口mafia待长久的人,当时却没想到,森先生居然在比太宰自己想走之前,就已更早地容不下他了。 短时间内,我不仅获得了大量信息,还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许久未见的森先生,在克里斯汀女士的描述和我的推测之下,于我此刻的头脑中逐渐成为一个冷酷计算至极的形象,让我不寒而栗。 “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想明白之后就只知道害怕的,纱绘子。” 我回过神来,看向克里斯汀女士。 “告诉我,你现在知道了这么多之后……想要怎么做?” “我……”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克里斯汀女士风衣侧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兴致不高地掏出手机,还朝我展示了一下来电显示,“哈,就知道是他……时机掐得还挺准。” 是森先生。 克里斯汀女士看着我,按下通话键同时还开了免提,我于是第一次听到给人如此之高压迫感的森先生的声音。 大概是以前的我太废了,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女士……我以为我们可以善始善终?这可不是什么能让你的养女随意掺和的事情。” 哦,就是发出“别坏我的事”之类的警告。 “是啊,所以我也没让她随意掺和——”克里斯汀女士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我现在有在认真教她如何入局和破局。” 我:“……” 电话那头的森先生也被克里斯汀女士的发言弄得“……”了五秒钟,接着又虚伪地笑了起来,“这也不是能让你用来教导培养她的素材。” “当然可以是了。听着,森。我会为这件事兜底,以及另外再欠你一个人情。” ! 我惊讶地看向发言惊人的克里斯汀女士,她却只是朝我笑了一下。 电话那边再度响起森先生充满讽意的声音,“您还真是一位仙女教母啊……不过,既然能让您欠下一个宝贵的人情……当然,成交。” “哦,如果你愿意像我一样舍得,也不至于养出一把反骨做成的利刃,现在还不得不丢掉。” 她的讽刺艺术总是如此高超。 这下森先生终于收敛了那虚伪的笑意,简单地客套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克里斯汀女士收起手机,重新认真地看向了我。 “说说吧。现在的你,想要怎么做?虽然刚才和森是那样说了,做出了那样的让步……如果纱绘子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我也不会放手让你胡闹的。” 第30章 救人的初心 ……我想怎么做? 第56章 这样的问法让我压力骤增,因为自认为资质平庸的我并不能免俗于少年人的冲动,一下子还真的想不到要如何像克里斯汀女士所说的那样“破局”。 事实上,她刚才在电话里透露出要把此事当成对我的磨砺和考验,已经让我倍感惶恐。 现在知道了那么多内幕,回到要思考“如何做”的时候却只有一句话在脑海中盘旋着回响—— 不能让织田作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为那颗会被彻底利用再抛弃掉的棋子。 但是……又要达成那个让森先生满意的,一石多鸟的结果,他的“最优解”。 我没有能力像他那样想出如此剑走偏锋又高超多效的计划,大概不只是差在脑力和阅历。 忘了说的是,方才他和克里斯汀女士的那通电话里,还有几句话是特意向我说的,我不能向外透露任何口风——尤其是太宰。 这就有点好笑了……如果太宰知道了的话,说不定还能想办法解决掉纪德,然后自觉走人呢。只不过森先生信赖自己的“最优解”,同时绝不可能依靠任何的“说不定”。 会向克里斯汀女士的任性之举让步,也是看在了她的兜底保证和多欠一个人情上面。 大概他也知道或是有所推测,克里斯汀女士之后很有可能回归那个曾让她不得不出走到横滨的地方——钟塔侍从。提前有所交集、甚至还是有一个人情,怎么想也不亏。 回过神来,我感到脸上热度飙升。 有迟来的、被“家长”发现“私情”的羞耻,有无法向克里斯汀女士展示我有立刻做好计划的能力的羞惭。 自以为没有被察觉的那些事情,在他们眼中可能只是小孩子的过家家酒,不值一哂。 还有就是…… 我紧张地扭着双手,“……您没有必要为我做到如此程度。” “就当我为安妮赎罪吧。她对你这个仅剩的血亲却造成了那样的伤害。以及……我发自内心地期待着你的成长,纱绘子。” “可是……” 我值得吗……我可以吗? 克里斯汀女士干脆忽略了我疑问的眼神,伸手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头。 “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像奇迹一样的孩子。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是当年唯一一个从实验室活着出来的孩子。” “是您救我出来的不是吗?” 她摇了摇头。 “我到的时候,活着的孩子只剩下你了。是你给了我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纱绘子。现在就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原来被我遗忘甚至扭曲的记忆里,藏着那么多往事。 “我想……织田作之助收养的孩子们,我想先去确保他们的安全。” 他们极有可能被当成筹码,摆上桌面—— 然而现实是,孩子们并不止是被当成了筹码,完全就是成为了某些人眼中可以随意牺牲掉的存在。 我也由此深刻意识到,一句简单的“最优解”,竟可以冷酷如斯。 —————————— 在出发前,克里斯汀女士突然叫住了我。 “告诉我,纱绘子。我不想问那个臭小子勾着你到了哪一步——我只问一件事。他让你伤心了吗?” 这是克里斯汀女士第一次问到我和他的事情吧。 至于……让我伤心? 正准备推门而出的我回头看向克里斯汀女士,下意识想回答“没有”。 但是眨了眨眼之后,我在发现视线模糊的同时,意识到自己突然地落泪了。 有些惊愕地抬手摸上脸颊,从眼眶中涌出的泪珠滑落下来,与指尖相遇时无声地碎裂消融,只留下濡湿的触感。 “……我现在不伤心了,女士。” 不是逞强之语。无数次破碎再黏合起来的我,正在变得更加坚强。既然已经被揭穿了自己当过一昧逃避的胆小鬼,还抱着可笑的幻觉活下去未免太不应该。 不过,我也不会因为不再伤心,就轻易原谅那家伙。 “这样啊,”克里斯汀女士微微笑起来,“那我对你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什么?” “这件事完成之后,你已经有了独立的能力,还要不要继续跟着我都无所谓……只是,不可以直接跟那小子跑了。” 啊,看起来克里斯汀女士对我在一些方面颇有信心,但另一些方面又没有信心来着。 我还不争气地在流着眼泪,但也因为克里斯汀女士的这句话,而露出了近日来最由衷的一个笑容。 “就算您不提,我当然也不会那样做的。” 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心。也可以说是为了织田作,以及那五个会乖乖叫我姐姐的孩子。如果我不想看到有心向善的无辜之人被无谓地牺牲……那么,我必须要去做点什么。 但绝不会是为了太宰。 ———————————— 事态正在迅速地变得更加紧急,只是走在街上都能看到不少乱象,而且…… 我想问问织田作有没有把孩子们转移去别的地方暂避危险,但是从我出来之后,就一直联系不上织田作。 太宰……肯定会算到这一步,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藏起来的吧?面对让他有心的人,比如织田作……或者说,除了织田作也没别人了。 第57章 面对让他有了心的人,他就能做出有心人能做的事情。 行驶过一个纷乱的街头,我拐进一条无人的单车道停车思考。 不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很不安心。 隔着裙摆确认了一下绑在大腿外侧的木仓,我打定主意,调转了原本的行驶方向。 要去餐厅那里看看才行—— 没想到刚一去到,我就看见了餐厅老板遇袭的一幕。 靠。 我脚上猛踩刹车,手上则是费劲地从安全带夹缝间扯开裙摆拔出手木仓,尽可能稳着手发动异能力。 先是那个正要对着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老板举起木仓的士兵,接着再给他的两个同伙也来了同样是对准太阳穴的几下子。 准头是我固有的绝对优势,现在速度也提上来了。之前克里斯汀女士的特训和织田作的指教果然很有成效。 还有……自从不再需要为森先生干活之后,这是我第一次重新手上染血吧? 不过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会觉得愧疚就是了。 轮胎狠狠摩擦地面刹住车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解开安全带连滚带爬地下车,贴着车身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及餐厅内确实没再有什么不对劲的动静,然后我才进入被我弄得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的餐厅。 惊魂未定的老板握紧汤勺,转身看见是我,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看起来脸上身上只是有些被玻璃碎片飞溅造成的划伤,但我的心还高高地提着。 果然,这边遇袭了。 “您没事吧?孩子们呢?” 老板摇了摇头,“多亏了您,不然我真的就交代在这里了……孩子们之前已经被太宰先生提前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他快速地说完上面那句话后,劫后余生的放松表情又突然凝固。 我在他骤缩的瞳孔中,隐约看见一个同样僵住的自己。 接着,我还听到了自己牙齿格格碰撞间勉强挤出的声音,“既然这边也……您知道孩子们现在在哪里吗?” 作为一个比他知晓更多情况的人,我现在心中涌上的情绪,并不是他那样推己及人的担忧,而是巨大的恐惧。 森先生的计划……遇袭的餐厅和老板……就算太宰确实让孩子们提前去了别的地方,但是只要有他、织田作和老板之外的人,哪怕只是他能用的直系下属,知道具体的地方—— 也会被及时告知给mimic那边的吧。 在我含着急切希冀的眼神中,老板怔楞着摇了摇头,再说话时就有些不知所措的惊慌和后悔。 “担心会有人来这里逼问,我当时就特意没问具体的地点,只知道是太宰先生借的一个与mafia相关的什么事务所,大概在靠海的地方……” 怕被逼问所以没问具体的地点,面对持木仓来袭的敌人也下意识拿起了手边的汤勺,如果我没来的话…… 我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眼之后,我朝这位可敬的大叔走近一步,用不持木仓的左手安抚性地握了一下他还紧抓着汤勺的右手。 “我知道了。您……还是先歇业,去别的可靠的地方避一避吧,小心有人再度袭击。” 他点了点头,又叫住正准备转身的我。 “纱绘子小姐……您很强,但还是请您千万小心,注意安全。” 我同样点了点头,只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我会尽可能去找到……保护他们的。” 就像我现在做到的一样。 第31章 尽力的挽救 沿海一带,与mafia相关的事务所,这段时间能够被太宰借用。 能高效利用这些信息点来逐步缩小范围的话,虽然找到准确地点需要费点时间,但也不至于抓瞎。 虽然进入餐厅前以及在餐厅内和老板交谈时,我一直留有一定的注意力关注周围的动静,但我重新上车出发前还是再下意识检查了一下,确认了没问题再出发,同时一心二用地用手机搜索可能的地点。 说起来,这台手机还是克里斯汀女士临时给我的。我来得及转移进去的东西还只有最基本的联系方式等内容。结果,太宰是不能联系,而织田作则是联系不上。 这台手机的特别价值,在于内置的导航软件中有精度极高的卫星地图,以及对不少港口mafia势力范围内敏感地点的信息标注。 稍微分心幸灾乐祸地想了一下,他们的利益联姻确实太利益了。 而对于我来说……就是没想到,它还真能在此时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番搜索之下,我一手把着方向盘开车,一手在屏幕上双指放大卫星地图比例,将目的地确定为一栋靠海的蓝色建筑,标注信息显示那里是港口mafia的一处进口许可事务所。 我有预感,接下来还会发生更多让我没想到但对我们有利的事情。祝福我自己,也祝福所以被牵扯进这件事里的人……唔,当然了,森先生和mimic除外。 ……太宰的话,这件事之后再诅咒他倒大霉好了。 用力地踩下一脚刹车,我向沿海一带飞驰而去。 ———————————— 开往那个进口许可事务所的路上车并不多,大约是偶尔会有一两辆车与我擦肩而过的程度。 离那里还有几分钟车程时,我下意识分了一丝眼角余光留意与我相向而行的过往车辆。虽然我的动态视力足以看清每一辆车具体的车牌号数,但脑袋却不太能跟上瞬间记住,只能大致留下车辆大小、型号和颜色等视觉印象。 第58章 希望只是我谨慎过头。 到达目的地后又是一番照例的目光逡巡周围环境,然后我才小心地持着木仓走进这栋建筑物。我不敢贸然出声呼唤,只能一间一间地推开搜索。 这个房间是空的,这间里没有人,这间也不像最近有孩子呆过的样子—— 我推开会议室,里面的景象让我一时间呆立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房间里倒是有孩子们呆过的痕迹。 但是这里还有被破坏的痕迹,孩子们也不在这里。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桌子被翻过来,墙上有个大洞,地板上残留着拖拽重物的痕迹。散落在地板上的蜡笔在大号的鞋印之下碎了。* 我抬手攥紧门框,脑中一片空白……不行,这样不行,完全不行。 必须、必须要快点想想,他们现在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这样想也不可以。一定还有机会,他们应该是被抓走当成威胁或筹码,很可能刚才我来的路上,就已捕捉到了什么此刻能用上的线索—— 靠。 我来的时候与我相向而行过去的车辆中,有一辆深绿色的小型公交车,现在想来……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这边不太可能规划如此深入港口mafia范围的公交路线,而且它的窗帘好像全部都拉上了。 我猛地冲出这个事务所,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前又停住,转身看向事务所门前的空地,有一块浅淡水迹,虽然已经在逐渐蒸发而变得不太完整,但我还是能对比得出来,和那辆小型公交车占地面积差不多。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我果断上车。 赌一把,先追上了再说。 情况不可能更坏了。 ————————————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接二连三的巧合让我不禁在想,是不是除了生身母亲以外,还有个亲妈在庇佑着我,让我提前用光了太宰以后所有的好运气。 在视线所及范围内出现那辆深绿色的小型公交车后,我立刻提速追了上去。也不用再为是不是要隐藏一下跟车意图而犹豫了,现在根本缓不得。 而且我已经远远地从飘动的车窗窗帘缝隙中看到了孩子的小手,还有一闪而过的稚嫩脸庞——好像是年纪最大的幸介。 他脸上还有淤青。 看到的瞬间,我喉咙发紧。 一方面是气的,一方面是担心。担心其他还没看见的孩子们的情况,也担心他这样乱动会被更粗暴地对待。 眼看就要追上被发现是在跟车了,但我这边却只能偶尔从飘起的窗帘缝隙勉强窥见一点情况……怎么办? 我还在思考,看见那辆小型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提速,甚至已经发出了吱吱嘎嘎不堪承受的声音。 要现在逼停吗? 这个距离要击中车胎强行让车辆停下来,对我来说完全不在话下。但是逼停车辆之后呢? 除了司机,车厢里肯定也有人,如果让车辆停下来的同时却还不能控制住人,至少控制住司机,那么,单让车辆停下来也还是不足够的。 孩子们还是会有很大的概率被车里的人就地伤害……甚至解决。 想通了这一点,我也继续加速,试图让这辆车能与那小型公交车赶上,直到差不多并行的程度。同时,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进一步活动,日常总是尽可能尊重程序正义的我还解开了安全带。这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刚追上时我就注意到了,这辆车侧边的车窗也都拉上了窗帘,隐约能看见里面有孩子们和看守他们的人的身影。 还有就是……这车虽然款式老旧,但也不至于加速行驶就能发出如此不堪重负的声音吧—— 我不愿意那样想,但是……很可能,这车上装了大量的□□。 下一秒,那辆小型公交车驾驶室内正单手开车的人,他另一只并非握着方向盘、而是握着发信器的手,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靠。 我还没来得及想出如何解决这样极端的局面,那个开车的mimic士兵倒是已经盯上了就快与他并驾齐驱的我。 他猛然转动方向盘,想把我这辆车挤到一边去,最好就是能把我连人带车在小型公交车和路边护栏之间挤扁。 既然发信器在他手里……那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我右手一把抓起被我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木仓,给这人的脑袋和手中的发信器都来了一下,然后是离我最近的左前方车胎。 当然,这样做也不能在一时间让这辆小型公交车完全刹住,我就着拿木仓的手猛打方向盘冲到了这辆车的正前方,硬生生用我开着的车挡住了它的惯性前冲。 这个过程让人生理和心理上都非常刺激,但我丝毫不敢松懈。尽管两车撞上的一瞬间冲击力让我整个人都往前猛地撞去,胸口磕上方向盘触发了喇叭骤然鸣响,头也一阵阵发晕,我还是坚持着抬手,开木仓,击毙了车厢内站起来戒备但又因为惯性而向前倒去的两个mimic士兵—— 那两个带着死气的灰色身影倒下了。 趴伏在公交车方向盘上的那个,也一直没有动静。 我感觉到自己猛地喘了一口气,仗着还有子弹,又相当不自信地给了那个司机手里的发信器补了一下,当着车内五个孩子的面。 不住颤抖的他们,正相互扶持着站起来。透过破碎的窗玻璃向那昏暗的车厢内看去,我还能看见他们眼中闪动的泪光。 第59章 我朝他们虚弱地笑了一下,手软脚软但并不缓慢地从我这辆车里爬出去,冲去破开小型公交车的车门,把向车门处涌去的五个孩子都连拖带拽地扯了出来。 “纱绘子姐姐……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知道小孩子会是这个反应。 我来不及叹气,那个发信器被毁了,但□□万一还有定时设定的话,我们照样要交代在这里。 于是我赶紧抱起年纪最小还是女孩子的咲乐,“快跟着我跑远点再哭!” “嗯嗯!” 龙头战争留下的孤儿还是有危机意识在的。男孩子们都很听话,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已经被我抱起来的咲乐也在我怀中用力点头。 —————————— 做个想太多的人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发信器被毁的一分钟后,那辆公交车就爆炸了。 还好这段路上也没别的车和人了。 已经处在安全距离的我半蹲在地上,怀里不止搂着刚才被我抱着跑的咲乐,而是全部五个孩子。在听到让人下意识回头的爆炸声响时,四个男孩都往我身边挤了过来。 “纱绘子姐姐……” 我用脸贴了贴咲乐发凉还带着湿意的脸蛋,双臂尽可能地将瑟瑟发抖的他们拢在一起。 “想哭就哭吧……可以哭两分钟。然后,我带你们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第32章 无谓的死志 “哇哦,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要看见我的孩子,带着一、二、三、四……五个孩子回来,而且一来就是要都交给我看顾。” 克里斯汀女士说这话时,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眉毛也高高挑起。 被她满是兴味的眼神挨个扫过的孩子们都缩了缩脖子,紧张地往我身边靠得更近。 我无奈地拍拍他们的头以示安抚。 “您明明就知道他们是谁收养的孩子,怎么还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你现在不就是带着他们来请求我的庇护嘛。” “……是。” “有什么非要带他们来我这里的理由吗?” 稍微有点惊讶克里斯汀女士的主动发问,以及她这句话中隐含的应下请求的意味。 不过,我还是迅速并且尽可能简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孩子们已经被转移过一次藏身地点,却还是被泄露了藏身地的信息,陷入了险境。 说到这里,我就差当着克里斯汀女士的面开骂森先生做事太绝,不过她倒是率先说出了这一点。 “唔,他把战线拉那么长,从计划到现在一步步实施都两年了,果真是拖得自己心理变态了吧,连小孩子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真的不会迷失掉他所谓‘要守护横滨’的初心吗?” 我不知道。 爱着整座城市就可以牺牲掉具体的人……这样的大局观我无法拥有,也不能苟同。 说回来,我开走的那辆车,也在刚才的爆炸中与那辆小型公交车同归于尽了。 所以,在让孩子们尽情哭泣宣泄掉心中恐惧的那两分钟内,我迅速联系了克里斯汀女士那边可靠的人来接我们。 这大概就是她能以一副守着的状态等到我们回来了这里的原因。我打开门带着他们走进去时,乍一对上克里斯汀女士玩味的眼神,还真的下意识产生了几分心虚的感觉。 “纱绘子姐姐……” 咲乐贴紧我的腿,最大的幸介则是仰头看向我发问。 “我们……是因为织田作吧?” 我点了点头。 “那他现在会不会很危险?” 当然。 但这完全不是你们的错。所以,也不要再露出这样不知所措的眼神了。 我没有继续点头,而是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将他们轻轻推向克里斯汀女士那边。 “你们在这里乖乖呆着……”以往一直不喜欢善意谎言的我,面对他们急切担忧的眼神,头一回在并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做出了承诺,“他不会有事……会回来的。” “纱绘子,”克里斯汀女士没有打断我刚才那句话,“去外面,我有话要和你说。” ——————————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感觉还不错啊,完成得很轻松。” 说着,克里斯汀女士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但我对她的夸奖却只感到一阵茫然。 “……什么?” “死志。” 克里斯汀女士摸了根烟,打火机也举了起来,即将要打着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瞥了我一眼,又把这两样东西放回了风衣口袋里。 “你把五个小鬼头救回来了都还没能联系上那个织田,不过我倒是觉得他那边会很快发现爆炸的事情——巨大的冲击下,思考性和观察力降到负值也是难免的事。同时,倒是死志会非常迅速坚定地生长起来哦。牺牲掉一个本就有死志的人,倒也不过分。” 她的意思是…… 不。 这还是很过分——尤其,那个人是最不应该被这样摆弄的织田作之助。 就算真的如她所说,太宰也会把织田作拦下来的。 我这样想着,还没来得及反驳克里斯汀女士的说法,她却完全把我短短一段时间内的思路都摸得一清二楚,继续笑着说出了客观到残酷的话语。 “得了,纱绘子。你我可以说是最清楚森和太宰那什么养父子关系的人。我能如此了解你,森当然也一样。他那脑子比我还爱算计得多,你说……他是在口头上和我们这边妥协让步了,难道不会同时也把他那边最大的变数控制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吗?” 第60章 ……是了。 森先生讲规则,但也只会遵守对他有利的规则。 如果遇到对他不利的规则……他当然会充分地扭曲着利用。 我轻轻颤抖着想明白了这些事,进一步认清了成熟冷酷的大人究竟能够何等心黑,也做好了当下应做的决定。 “——我会去当最突然的那个变数。” 以往的我,在说了大话之后总是会在心中自我否定。不过这一回,我是真的希望并相信,我能做到。 “哦?你想清楚了吗,纱绘子?话说得很帅气……可你要如何做呢?就这样没头没脑地冲出去,赶赴一场两个预见系异能者的死斗?” “您刚才说的死志……固然是最为坚定的决心、甚至是杀心。尽管您还说了,那样会把整件事都解决得很轻松,一个人的牺牲数量,似乎也不过分。” 我重新握紧手中的木仓,坚定地看进克里斯汀女士微微怔住的眼中。 “但是,我觉得那个会收养五个战争遗孤、奇怪地坚持着当一名不杀人的mafia的人……不应该抱着因误会而起的死志,在决斗中死去。我相信他,有为充满希望的未来冲破一切阻碍的能力。” 克里斯汀女士摇着头笑了笑。 “果然,让纱绘子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和森那家伙一样冷血了吧。” “……诶?” “啧,真是一秒也不想让你产生那样的误会。快去吧,纱绘子,我姑且帮你看着那五个小鬼头,等着你赶紧把他们的监护人带回来,别让我真的以为要当外祖母了。” “女士……”我红着脸喊了一声,又忍不住想要在再次获得她的肯定后出发,“您真的……相信我吗?” “至少我从来不相信男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我无声地弯起嘴角。 我开始有点喜欢我的别扭了。 因为,那是我和克里斯汀女士的其中一处相像之处。 “那,我出发了!” 克里斯汀女士已经转过身去,没再回头看我,只是潇洒地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 ————————————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克里斯汀女士推开孩子们待着的那个房间的门,一进去就开始了和她潇洒帅气人设完全不符的八卦。 “哪个小鬼头跟我说下,我那个漂亮女儿……就是你们的纱绘子姐姐,和那个讨人厌的太宰,你们见过那两个人相处吗?” 五个孩子除了最小的咲乐还懵懵懂懂,四个男孩都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年纪最大也最机灵的幸介第一个发言。 “我们第一次见到纱绘子姐姐就是织田作带她和太宰哥哥一起来的,她为太宰哥哥尝了一口激辣咖喱饭!唔……好像他们离开之前还亲亲了哎?不过,织田作把我眼睛捂住了,所以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亲上。” “……” 克里斯汀女士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其他四个都是一脸懵懂无辜的小孩,攥紧了拳头。 “……果然要找时间揍那臭小子一顿。” ——我当然对这一切都不知情。 虽然带五个孩子去寻求克里斯汀女士帮助的时候就想过,克里斯汀女士一定会套他们的话,但我现在完全没有闲心去无谓地担忧这些事。 据克里斯汀女士所说,太宰会被控制,我现在把他从联系人黑名单放出来拨通号码被挂断的情况也很正常,但是—— 我连织田作之助都完全联系不上。 不知道听了几次,短促的等待音也拖长变成了让心脏沉沉往下坠的长长忙音。 他不接电话。 不是……真的就那么……好歹看一下有没有小孩子的遗骸啊? 出于挑衅和激发死志的作用,如果真让mimic得逞的话,他们绝对会用小孩子的遗骸来刺激织田作的……甚至可能还会设计让他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说,织田作能想到这些不对劲的地方吧? 能的吧? ……我如此想着,脚下踩着油门却还不断加速,朝刚刚从情报人员那里知晓的,mimic首领纪德看中的决战之地赶去。 我不敢赌。 ————————————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拨通织田作的号码,他终于接通了。 我在他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光速改掉了我说话爱兜圈子的坏习惯,直截了当地对着电话那头大喊起来。 “织田作,孩子们没有死。” 那头一片死寂,只传来骤然变得更加猛烈的呼吸声。 我抓紧说了下去,“你看到那里还有另一辆车的残骸了吧?我已经把他们救走托克里斯汀女士暂时照看了,这次绝对安全不会泄露信息——所以你……” 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电话那头却适时传来了织田作之助的声音。 “我知道了。” “……诶?”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纱绘子。不过,总要解决掉那个人才行吧?” “织田作你……” “虽然一开始被太宰这样称呼,让我有些苦恼。不过,我现在很高兴也被你这样叫。”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让我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不妙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我早该在拿到首领的‘银之手谕’那天就明白,我的人生小说的结尾。谢谢你,纱绘子,改写了很多原本会让一切更加悲惨的事情。” 第61章 “织田作……” 虽然是电话联络,我却觉得被他传过来而略微失真的声音中那种坚决震撼到了。 不是克里斯汀女士所说的什么“死志”,是某种释怀了但更决绝的“觉悟”。 为什么。 我用力握紧了手机。 “不许你那样想……五个小孩子明明还托我把你安全带回来——就算我很弱但我也做出承诺了!” “是这样啊。可是,我觉得纱绘子你一点也不弱。” 他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此刻让我气得要命,不管不顾地吼了起来。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所以——哪怕是不要让我失约啊!我才不想和你这家伙一样当对小孩子不守信用的恶人!” “好,我会尽力活着回来,”这时除了织田作之助平稳的声音,我还听到那边传来子弹破空的尖锐啸声,“先让我把纪德的残党解决一波吧。” 电话就此挂断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手机,然后气呼呼地把它甩到副驾驶座上。 ……那根本就不是还想活着回来的人的语气,是一门心思想着牺牲我一个幸福其他所有人的圣父的语气。 克里斯汀女士说得对,男人果然不能相信! 第33章 未尽的话语 实际上,织田作之助也差一点真的不能活着回去。 不是我夸大其词,而是我抵达那处废弃洋馆,又一路踩过遍地尸体向唯一一处有战斗声响传来的那个舞厅飞奔而去,最终抵达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完全能让人心脏骤停的景象。 两个都是预见系异能且都用木仓的异能者,正互相将木仓口对准了对方,扣动了扳机。 唯一旁观者我,则是一边想着“完蛋我真的要变成一个对小孩子失约的恶人”,一边下意识向前举起了木仓,发动异能同时扣下扳机—— 我的视线和子弹锁定的目标,是纪德朝织田作之助射出的那颗子弹。 彩绘玻璃制成的绚烂花窗,被我的子弹打碎了。 倒下的人,只有一个。 “……要补木仓吗?” 我像个学生那样问了织田作之助一句,完全无视了那个大张着嘴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嗬嗬声响的灰色身影。 “不用了吧……”被我当成老师一样虚心求教的织田作之助默然地抹了把脸,“我都要说不出谢谢了,纱绘子。” “你们男人是不是觉得只有拼死决斗同归于尽才很帅?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被匆匆赶来的挚友抱在怀里,在他发出‘不要死还有得救’的大叫时断断续续地发表临终遗言?有没有想过我是真的和小孩子们说了‘我会带织田作回来’不是临时临急骗你的啊?” 我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地吼完了上面那一大堆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和织田作还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但好像已经把平时冷淡有理的外表崩了个一干二净,猛地闭上了嘴,把脸憋得通红。 “我真的……” 话没说完,后知后觉涌上后怕情绪的我一下脱力摔坐在了地上。 “就,就不能觉得这样很爽吗,在决斗里活下来,类似太宰找人殉情结果两个人里他没死那样……” 完了,我在说什么蠢话。 毕竟要是太宰面临那种情况的话,完全不会觉得侥幸,只会觉得更悲惨吧。 不过织田作之助听完愣了一下,接着倒是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纱绘子。刚才……我和纪德之间好像产生了所谓的‘异能奇点’。” 我点点头。 这个概念,我曾经在克里斯汀女士那里了解过。 在几个异能力相互干扰后,有极少数一部分人会能力失控,并且能力会向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偏移。* “所以,刚才‘异能奇点’的表现就是你和他都暂时失去了预见吗?” 织田作以他一贯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 “大概吧,还暂时地进入了一个特殊的世界里呢。” “……在里面临终遗言也发表好了?”我眼神犀利地看他。 “……也暂时饶过我吧,纱绘子。” 他这话让我又别扭起来。 “有什么要我饶过你的啊……五个小孩肯定要闹你倒是真的,回去跟他们说这话吧。” 提到孩子们,果然能让刚在生死关头又走了一遭的织田作稍微放松下来。 “说的也是,是我对不起他们。” “他们可不会这么觉得,还很担心你呢,所以没想着‘一定要活着回去’真的好吗一点也不好……” 我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刚站起来就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以及更加急切的呼唤。 “织田作!” 回过头看,果然是那个来迟了的家伙。 他在舞厅门口停下了脚步。 我还是第一次在太宰脸上看到,真正的被眼前所见冲击到一片空白的表情。 虽然只有一秒钟,接着就有复杂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 本来还想过要如何向太宰表示“你看我这回赢你赢得很彻底”,但事到临头,我却只是扯了扯嘴角。 “……拜托不要露出这种‘不知道该先抱住谁’的表情,尤其是你的话……真的格外恶心啊。” 说完,我就想越过他离开,错身而过的时候却被抓住了手腕。 第62章 虽然站定了没有继续迈开脚步,但我也没有回头。 “纱绘子不会忘了……今天就是你的毕业舞会吧?” ……我满脑子想着救人,事实上这些天也一直在为此奔波,哪里还有地方存储这件事。 这家伙现在态度转变又软化下来,还没头没脑地提起这件事干嘛。 “那种东西,我没有在乎过。” 包括之前,约定好的让这个人当我那时的舞伴。 我通通都没有在乎过。 ———————————— 离开这座死了一屋子人的洋房时,是织田作驾驶我开来的这辆车。 太宰识趣地坐了副驾,让我一个人独享了后座。 我膝上放着一个小盒子,外表多有磨损,看得出来它曾在送出者的大衣口袋里跟着颠簸。 刚才已经打开过了,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花。由白色的洋桔梗和细小的绿叶做成的,可以用浅绿色的缎带绑缚在手腕上。因为外盒偏硬质,它倒是什么事都没有。 是刚才上车前,太宰从他大衣口袋里掏出来递给我的。 我也毫不客气地直接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 “给我干嘛?” 且不说此刻日薄西山,还来不来得及赶上,现在我和他谁看起来还有心情想去参加这种活动吗? “……就是想给纱绘子。” 我不是抖m,但是太宰如今看得出些许无措的言行,却让我比之前还要觉得别扭。 张了张嘴,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准备进入驾驶座的织田作打断。 “先离开这里吧?” 也好。 所以才有了上面提到的,如此平和的车内气氛。 不过没过多久,我想起刚才结束的事情可不能让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又不得不出声打扰当司机的织田作。 “那个,织田作……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办吗?” “我吗?” “毕竟你可是拖家带口的人。啊,我说的之后也不是立刻,毕竟你肯定要带着小孩子们去别的地方暂避风头。我想问的,是这些事情尘埃落定的之后。” “唔……会去另一边吧。不只是因为他们。” 在场的三个人都绝非纯善,但也都明白织田作所说的另一边的意思。 大概,是救人的另一边。 “那我呢?纱绘子怎么不问我?” 太宰重新变得轻快的声音响起,我抬头,视线与他的视线在后视镜中有一瞬间的交汇。 这家伙,恢复那股子欠揍的精气神的速度还真快啊。 本来想说“我不关心”,但那样显得很刻意别扭,于是我选择了说出此时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反正在港口mafia待不下去了,织田作也在,会和他一样换一边生活吧。但是,是你的话,要去到那一边可不轻松。” 毕竟是为了避免被寻仇能住在集装箱里的人,而且恶行累累,想洗白也绝非易事。 不过…… 虽然这辆车正行驶在一条夕阳在尽头逐渐谢幕的路上,但我无端地坚信,继续开下去穿过混沌的黑夜,我们就会知道,我们一直都在驶向光明。 “可是我还是想邀请纱绘子跟我一起走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再度抬头看向后视镜,那双被夕阳照得波光游离的琥珀色双眼没有一丝要躲闪的意思。 我竟能看得出,这是认真的。 突然有种想要笑着流泪的冲动。于是,我听见我的声音携着一种恬淡释怀的平静响起。 “不怎么办。” —————————— 还是那条日落大道。 我和太宰站在路边,面面相觑—— 都是被织田作赶下来的。 就在五分钟前,他突然地靠边并一脚踩下了刹车,用他那平淡的声音说着和他往常人设并不相符的话,“你们之间还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并不适合在场。而且,我还赶着去接他们。所以抱歉了,纱绘子。” 我:“……” 好有道理,刚才我和太宰那两句话确实很像小情侣吵架前奏,但是为什么织田作一下就能这么反客为主开着我的车还要把太宰连我都赶下车啊? 同样被赶下来……不,完全就是他害我也被赶下来的太宰此时还默不作声地牵住了我拿着那个盒子的手。 ……好吧。 我给克里斯汀女士去了电话,告诉她事情圆满解决,拜托她待会就可将五个孩子交给织田作,得到了织田作的再次感谢和道歉后,就看到他头也不回地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我:“……所以我们真的还有很多话要说吗?” 这件事之后,人生轨迹本就不是并轨的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不是很自然吗? 刚才也作出实为拒绝的回答了。 但现在,却被更紧地握住了手。 “那我们总可以最后再做一次坏事吧。” ……? 等我从因一时怒从心起而导致的微微眩晕中回神,太宰头上也鼓起了两个大包。 没错,是我打的。 “呜哇好痛!我说的意思是想和纱绘子再来一次像摩天轮那天一样的约会啦!” 我看着单手捂住脑袋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样子的太宰——他的另一只手还像是怕我突然跑掉那样,紧紧握着我的。 第63章 我被他握住的这只手,也下意识地收紧,盒子的轮廓硌进手心的软肉。 好像……确实有不少话,想要说出来。 第34章 退烧的夜晚 说什么“像摩天轮那天一样”。 我觉得太宰所谓的“一样”,大概就是一样在了迫害中也这一点吧。 上次,太宰是用他家的门锁进行炫技式教学。不过在我的阻拦下,除了门,倒也没让中也损失什么。 这次,一起强行搭了顺风车回去之后,太宰又是带我去了傻兔中也的另一窟,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他车库里开出了一台最贵的跑车。* “纱绘子快来~啊,要我帮你打开车门吗?” 太宰双手交叠搁在方向盘上,眼睛闪亮亮地看着我。 “不用……”我干脆地自己拉开车门坐上副驾,“行吧,森先生会明白这还不够补上港口mafia欠你的,也会给中也补上的。” 看来我破碎的良心还剩下了很没用的一点点,用来为此刻格外纵容太宰迫害中也找借口。 总是被优容的这家伙笑眯眯地点头,俯身过来为我系上安全带。 “没错没错!我最喜欢和我一起毫不犹豫做坏事的纱绘子了!” 本来就因为太宰突然靠近而有点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还听到了这句奇奇怪怪的话,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在他为我系好安全带后抬头对上视线的时候,又微微睁大了眼睛。 真的好奇怪啊。 更限制级的事情做过不止一次,还是会在某些时刻没由来地紧张;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互相伤害,现在却如此平和甚至是和谐地偷车私奔出逃……等下。 我怎么用到了“私奔”这个词? 一定是因为先前给克里斯汀女士打电话的时候,她在电话那头愤怒地强调了好几遍之前从来没说过的十点门禁。 “十点!十点前纱绘子你一定要给我回来!真是,小女孩分个手甩个小男朋友的事情还搞得这么拖拖拉拉……别问我怎么猜到你要去干什么!” 把我从这段令人尴尬的记忆中拉回现实的,是太宰突如其来的一句“对不起”—— 他保持着朝我这边俯身的姿势,嘴唇贴着我的额头,喃喃着吐出这几个音节,带来颤抖的微凉触感,同时也让我感到了我额前升腾的温度。 希望不是整张脸都在升温。 ……不过老实说,我刚才屏住呼吸,大概也有一部分觉得可能要被亲上来的潜意识在作祟吧。 结果确实被亲上来了,没想到还有……道歉。 虽然来得有些没头没脑,但我们都很清楚是为了哪件事。 可是…… “你知道的,现在这样说已经很没有意义了。” 我平淡地陈述事实。 因为我不介意了。能够诚实面对曾被自己隐藏扭曲的记忆之后,我有所成长,这么说来甚至是从中受益。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话,我对太宰和他的所为真的已不再介怀。 现在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才不是装的。 “纱绘子……” 我伸手把他往回推,他也顺着我的力道被按回了驾驶座上。 “要去哪里?快开车。还停在这里的话,你是想万一中也刚好回来,然后我们就被当场抓获吗?” 都没试过有乐同享……等下,这个好像有。而且,现在也算吧。 但是才不要和这家伙有难同当! “嗨嗨~” 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摇下车窗,瞧见最后一丝暮色被吞没。 就像接下来每一天都会像现在这般平和得稀松寻常一样,普普通通地,做一些让人嘴角上一直挂着笑意的事情就好了。 不同于之前心照不宣的暧昧勾当,这或许就是我和太宰最后一次,恋人般的默契与相处。 ———————————— 所以,在前往太宰今天最终的目的地之前,我们充分地利用了这辆跑车,在华灯初上的市区颇为招摇地绕了一大圈,就为了去买香草冰淇淋。 是我提议的。 很久以前某次为森先生做事的时候,埋伏着等待目标出现,注意到了那家很受欢迎的冰淇淋店。到现在很快就要离开横滨了,还没有吃过。 很受欢迎,意味着人多。 人多,意味着要等。 等我拿着两个尖尖上顶着樱桃的杯装冰淇淋回到太宰停车等待的地方时,就看到这辆车变为了敞篷模式,有两个黑西装大叔毕恭毕敬地站在车边,神情惶恐,而太宰则是正对他们笑得背景板上开满了黑百合。 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顺畅起来,我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动作利落地拉开车门上了副驾。 “纱、纱绘子小姐——?!” 我平淡地抬眼反问回去,“是我,怎么了?” “不,没、没什么……” “哦,”我无所谓地点点头,转而向从趴在方向盘上闷笑的太宰发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他抬头看我,装模作样地伸手揉了揉并没有笑出眼泪的眼角,“唔……这两个眼尖的家伙认出了这是蛞蝓的超限量跑车,走过来打招呼打到一半看清楚是我,立刻就开始恭维我喜提新车了呢。” 我:“……” 所以,他们其实是在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太宰偷开了中也的车吧。 喔,加上我像赶赴约会一样突然出现,这两个倒霉蛋现在已经吓到说不出话了。 第64章 想到往后无需再顾及横滨的人和事,我难得地起了恶趣味。 向上瞥了一眼还站在车边不敢直接走的两人,我把两杯冰淇淋放在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之间的宽扶手上,伸手拈起其中一杯冰淇淋顶上的樱桃,作势要喂太宰。 “张嘴,啊——” 太宰当然是超配合地朝我张大了嘴巴。 但我一转手,还是把这颗冰冰凉凉的樱桃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诶怎么这样啊——纱绘子!” 在太宰不满的叫嚷中,我满意地看见那两人被吓到完全掉色并石化。 就是这样。 什么港口mafia第一家庭,不演了。现在既然是要寻刺激,那就玩大一点。 我淡定地按着还试图往我这边凑过来想要更破廉耻地吃我嘴里樱桃的太宰,顺手捏住他的嘴。 “走了。” —————————— 于是,我们现在才算是要开往某个太宰还不肯说明的目的地。 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安安稳稳地开车,但太宰居然在发动车之后没多久就要求我喂他吃冰淇淋。 “不然要融掉了啦!” 我一想也有道理,于是就拿起了已经被我吃掉樱桃的那杯香草冰淇淋,挖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吃吧。” 太宰:“为什么是已经没了樱桃的这杯!” “……你好难伺候啊,”我无语地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拿起仅剩的那颗樱桃,干脆利落地放进自己嘴里,“不用挑了,现在两杯都是没有樱桃的香草冰淇淋。” “呜哇我要闹了!” —————————————— 车终于在几乎没有灯光的某处停下后,我还没来得及探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被驾驶座上的那家伙按住,舔舐着亲了上来。同时,他还在两个人的唇齿间发出模糊不清的吞音。 “唔……”我艰难地分出一点心神去尝试辨清太宰说的话,只隐约听到了什么“这样吃也可以”、“好像更好吃”之类的胡话。 好不容易被放过之后,口腔内有他的气息和香草冰淇淋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淡去了刚吃完一整杯冰淇淋的甜腻感。 明明已经不再贴在一起,太宰一开口声音还是黏糊糊的。 “没有尝到樱桃的味道呢。”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 “那不是当然的吗?都被我咽下去多久了——收起你那个奇奇怪怪的眼神。” “人家也想吃樱桃!” “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都被我吃掉了。” “嗯嗯,都是纱绘子的。” 外面没有路灯,只有车的中控台和仪表盘亮着,也没什么照明作用。 不解风情地说一句,太宰的琥珀色眼睛被那点光一照,水波晃动没让我觉得悸动,而是有点幽幽的诡异。 还有,什么“都是我的”……这说的什么话里有话啊。 “……别这样。” 他轻轻地笑弯了眼睛,“嗯?怎样?” ……行,我主动转移话题还不行吗? 我往后退缩,解开安全带的同时抬头向外看去。“下车走走吧……这是哪里?” 很快也下车了的太宰绕过车头走到我身边,“这里啊……是我之前就选定的理想墓址哦。”* 随着他语气轻快的话语落下,试探着向前走去的我也正好看见了远处的一片灯火。 之前就感觉车在往山上开,原来……是能将横滨收进眼底的地方啊。 “……” “景色怎么样?” “……嗯。你其实很喜欢这里吧。” 我是说横滨。 “纱绘子呢?喜欢吗?” 问的是地方,还是人? 顺着前面的对话,很明显,太宰是在问地方——如果他没有一边问一边悄悄扣住我的左手,然后还蜷着手指,试图让我比他小了一号的手裹住他的话。 所以,我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有一点。因为不少人。包括你。” “……突然坦率得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是吗?”我不置可否,“毕竟和平分手是不多见的好事。” “啊咧,怎么就和平分手了……我们真的算是和平分手吗?可是纱绘子完全没给过我名分!” “喂,名分什么的才不是这样用的吧。再说了,你也差不多,还是始作俑者——” 我控诉的话还没说完,太宰就举起双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向着前方的虚空和远处的一片灯火通明突然地大喊起来。 “纱——绘——子——请跟我交——” “好了可以了停!” 虽然这附近没人也不要做这么丢人的事情吧! 太宰回头,我第一次看见即使没有任何光照进他的眼里,但那其中也在闪闪发亮。 “那,要答应我吗?” 真是…… “嗯,答应了。然后现在就和平分手吧。” “诶——!怎么会这样!” “……还是害怕受伤吧——害怕被真相、现实所伤。” 突兀地说出上面那句话之后,再想把不少想说的话一股脑地全倒出来,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所以会有故意黑泥的样子,也有故意滑稽的样子。只要表现得不认真、不在乎,好像就不会受伤了。” 第65章 我摸索了一下,轻巧地向后一撑,坐上了还有余温的车前盖,这样会让我比站着的太宰稍微高一点。因为此刻心情轻松,我甚至不自觉地轻轻晃起了双腿。 “可是,想要一点伤都不受,就能和喜欢的人达成两情相悦,明明是一件很难的事。尤其当对方是你的时候,太宰。” 相遇的时机和身份,萌发好感的情境和原因……这些东西,对照我们的情况,好像都是浑噩又错误的。 可是…… “害怕受伤是人的本性。但也因为是你,我好像会觉得,每一道伤口都是值得的。” 这些在我的潜意识中不停被自我诘问的事情,终于在说出口的时候完全地明晰。 “是你揭穿了对自己撒谎的我……啊,我提起这件事并不是要破坏气氛,而是想证明——你看,现在的我可是要比你更早一点,更勇敢起来了哦。” 那些试探、较劲和伤害,都没必要了。 我确信,此刻朝他露出的是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现在,依然很喜欢你。” “当然,也还是会离开。” 想说的话,就这样都好好地说完了。 “……少一点吧。” 他垂着头,柔软的头发也垂下来遮住了眉眼,我看不清他这时的表情。 “……什么?” “纱绘子的喜欢。” 太宰走到我面前,我被风吹得发凉的膝盖也随之抵到了他的腿,隔着西裤的面料会感受到一点体温。 并不是为了亲吻才抬头,而是想要确认他脸上确实是一副会让我心碎着迷恋的神情。 这一次被捧住脸庞的亲吻,我们互相都能察觉到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而重之。 “……只要留下很少的一点就好了。是会一直记得我的程度就好。” 我被这奇怪的话弄得在夜风中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对自己让人难忘的程度这么没有自信……对了,现在要跳舞吗?你都带来了手花。说起来,你之前应该也不知道我参与到mimic那件事里面,为什么会带着这东西去找织田作啊。” 被问的人,先是短暂地陷入了于他而言十分少见的沉默中。 “……因为从约定好开始,就是把这一天记为‘纱绘子的毕业舞会’,有过期待的。” 期待,希望。 或许会因所欲不遂,而终成泡影,但还是会留存,生长。没有人会免俗,因为原来就是这样的。* 像发烧一样让人心悸又晕乎,有过刺激的高热也出过冷汗……这样的恋情,我此刻就从这其中毕业了。 ———————————— “这个手花应该是给谁戴的?……喂,不要不回答就自顾自给我戴上好不好——你个笨蛋!这么大的东西怎么会想到要绑在我手指上啊?!” “诶嘿,纱绘子才是笨蛋,一般女孩子最先的注意点应该是在那根手指吧。” “烦死了这又不是戒指!再说你把这玩意绑在了我无名指上面难道我现在就会嫁给你吗?” “所以……那是以后?” “……” “好耶!” “……你想得美。” 第35章 太宰的视角 讨厌狗的人,一般也不会喜欢同样是主流宠物的猫。 但是初见时的松岛纱绘子,几乎是一瞬间就让太宰想起了小时候还没离家出走前,家中兄弟姐妹轮番挑完剩下给他的那只不纯的布偶猫。 尽管在送来之前已经被草草打理过一番,还是能看出它没过过多长时间的好日子,骨子里就是恹恹的。即使丝绵一般的长毛散发着光泽,总是半阖的猫瞳也是黑沉沉的。 “修治少爷的小猫好可爱呀。” 喜欢和他逗趣的女仆在送饭来的时候,第一次瞧见那只就会趴着不动的猫,是这样说的。 他故作天真地笑着爱抚它并附和着女仆的话语,任由那根长尾巴不耐烦地拍打着他的手。女仆一转身,他就立刻揪住尾巴,出气一般在手上绕圈,逼得它不情不愿站起来,晃悠悠走到别处再趴下。 一点也不可爱——除非能翻肚皮给他玩。 绸缎一般乖顺直板的黑色长发,浓郁到看不清瞳仁的黑色眼眸,出现在稚嫩面孔上的郁郁神色。 第一次见面,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大事不好了啊森先生,这好像是一个精神系异能拥有者哎。 不然,他为什么会在离家几年后突然地再次看见那只猫。 而且……它还变成人了?怎么变成人就一下子超——可爱了啊。 为了验证她是不是真的无接触就可作用的精神系异能,用餐期间他还故意掉了一次餐巾,在弯腰去捡的时候极快地随便碰了碰她。 再回到餐桌上看到她骤然涨红的脸庞和悄悄投来的迷惑眼神,脑海中自从见到她就开始响的警报更加尖锐大声了。 完了。 和那只被他逼进角落骚扰的猫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满脸的不高兴和要忍耐。 那,是不是要一直接触才能消除的被动异能? 于是告别的时候,去主动地握住她的手、盯着那双努力藏起娇怯的眼睛,声音甜腻腻地说了“再见”—— 糟糕。 居然也会炸毛。 瞪大眼睛的瞬间,还能看到一点闪烁的水光。 第66章 真的有趣起来了。 虽然要和森先生扮成养父子实在是件很膈应的事情,但是就这一趟已经值回票价了啊! 之后会成为名义上的兄妹,还要住在一起演好一阵子的戏—— “太宰君,收敛一点。”聚餐后带他回到诊所的森先生如是说。 “嗨嗨~我只是为纱绘子庆幸她已经超出森先生的守备范围而已啦!” “……总之你收敛一点,克里斯汀女士对这个养女是有感情的。” 啊,这就让人不爽了——怎么有了别的新主人啊。 不过,他对于那只真猫来说,可能连主人也算不上。 费了些力气和时日,把它调/教成看见他招手就会咪呜着过来任摸的样子、终于可爱起来之后,很快被家里一个他都不记得名字的妹妹看到,就抱走了。 “修治哥那个怪胎养不好猫猫的!” “是啊……我曾经看到修治少爷揪它的尾巴呢。” ——是同一个女仆说的。 “呐呐,怎么一直没人问过我离家出走的原因啊——” “因为太宰君看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不安分的天才儿童离家出走,也不是什么罕闻。”这是忙着摆弄爱丽丝的森先生随口抛出的,带着淡淡讽意的回答。 是哦。 夺猫之恨并没有重若千钧,女仆在背后说出类似的坏话也不是第一次听,所以都无所谓了。 而且,新的更可爱的小猫这不就来了吗?肯定能得到更多有趣的反应吧。 ———————————— 至少也是称得上品种猫,才会被计较血统够不够纯的问题。 不费丝毫力气就能查到的她的身世,虽然已经能被划入悲惨故事的行列,但对上她那双有冰山被压在水面之下的眼睛,想也知道肯定还有隐情—— 然后就发现了她对自己记忆时常做出的无意识修正。 践行逃避之道的人,日常生活中却总是一板一眼,利益联姻达成后就努力地扮演自己的角色,白白地送上某些时候还算好用的异能供森先生利用,菜鸟杀手还没当多久,居然就落险还碰巧被织田作救了下来—— 故意的吧。 于是就故意地挑衅了。结果她的反应……难搞,似乎不是会被调教乖顺的那种小猫。 太倔强……也太爱逞强了。 除了偶尔被逼出的水光,若是想在那双浓黑的眼眸中看到令人心悸的光亮,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大概就是……惹怒她? 他悟到这一点还没多久,他们就都到了疯狂生长的抽条期。 怎么说呢……不愧是她的交际花母亲根据父亲样貌而选择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她后面那个觊觎纱绘子反被虐杀的情人,看照片也能依稀看出一些眉眼间的相似。 纱绘子面容里由父亲一方赋予的混血意味极淡,清晰分明的轮廓之中,只留下一点疏离的气质。 不至于一天一个样,但是许久一次心血来潮回到那个塑料家庭的时候,偶然看到抱膝坐在阳台上的她时,那个俗气的说法是什么? 心跳漏了一拍。 小小的、温热的白鸽,像是要坠落,又像是要飞走了。 只是远远看着完全不足够。一定要摘下来,紧紧握在手里捂得死死的,用心感受掌中之物细微的挣扎和气弱的呜咽—— 之后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再次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精神系异能的梦。 真的太奇怪了……明明自己是连心跳都能控制的人,要控制那方面的念头和身体反应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不、想、控、制。 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少女身体,像一根细幼枝条上尚有还未绽开的花蕾,也结出了半熟的酸甜果实。 那些奇怪的梦中,她就像细幼枝条承受不住果实的重量那样,压低上身,猫一般柔软攀上他。会在他耳边呢喃絮语,带着好奇的神情,蜻蜓点水般啄吻,细白的手指会一点点向下触摸,让人只想溺死在虚幻的情/潮之中。 一、点、也、不、想。 而且想要真正地尝到那在梦中根本不够、总是浅尝即止就会惊醒,进而让人失落的滋味,也就更加放任日常纾解的行为。 第一次并不是精心算计。那就都怪她心血来潮的逃课吧。逃掉了……她那日的课表,那时是什么课呢? 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逃掉了课,然后转身掉进了他的网。 太棒了……无论是被看着,还是被抚摸着。 甚至有一点失策——本来是引诱,想要让这初夏的一捧雪在自己的手中融化,结果似乎他也一同沉溺了进去。 是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学不乖的猫。 给这样的小猫洗脑……啊不洗澡的时候,因为闹腾所以自己也湿透了。 大概可以说得上是喜爱……喜欢?那必须要让她喜欢我更多……被喜欢得要死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这就是回避又依恋的胆小鬼才会有的感情观吧。 但是怎么也达不成这样的期待,还是太倔强了。真不知道精神状态如此岌岌可危的纱绘子,是如何强撑着对自己下了那么多暗示的。 她从不宣之于口,也能让人猜到那些暗示的内容,无非就是他们只是叛逆期少年少女各取所需爽了就好、比那对所谓养父母还要塑料—— 第67章 明明他的喜欢……正在与日俱增啊。 快要溺死他了,却好像还没漫上她的胸口。 不可以。 就算不会那么快一起殉情,也要让她一同沉溺。 【如果我喜欢你,我希望你喜欢我多得多。最好只有我。】 说起来,胁迫她一起去抓捕她朋友哥哥的那个晚上,确实看到了不少有趣的反应。在水下吻住她时,他自己也起反应了。虽然并没有让她发现。 因为大脑更兴奋。 那个没用甚至只会起反作用的朋友就要从她身边离开了。虽然之后曾被她一时的话语刺伤,但让她很快又想起他最初求救般的求爱……不,当然没有到什么“爱”的程度,应该说是求/欢吧。 然后,不是就跑回了他的身边吗? 以为他们是闹别扭小情侣的织田作在知道他们“和好”之后,放下酒杯沉默了片刻。 “虽然不是由你授意……我对于我之前自发去对纱绘子小姐说那些话,好像感到有些后悔了。” “怎么连织田作也这么说啊~!” “啊,就是一些预感。对她更好一点,不,是很多吧。看起来是很包容又很容易碎掉的女孩子啊。” 但纱绘子她只是看起来很容易碎掉而已啦。 —————————— 原来对他卸下防备的纱绘子,会好脾气地为夜袭的他讲完睡前故事,背对着他很快沉沉睡去。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也就是第一次单纯地睡在一起的晚上,忍不住一直盯着在她棉白的轻薄睡裙之下,由两枚肩胛骨撑起的微微起伏。好像一个错眼,那里就要长出翅膀,进而她整个人都会乘着夜风飞走。 事实上也是。 那桩利益联姻就快到头,她确实没什么要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会碎掉、会失去的这个人,却还没有被他完全地拥有,更别提什么“喜欢他多得多”。这个时常犯轴别扭的她,凭什么觉得只有她自己要完全输掉了。 陷于没有公平可言的情感游戏中,这时候也不必分清谁才是始作俑者,总之都有自己被不公平对待的感觉就是了,毕竟也不可能有赢家…… 怎样过分都可以吧? ———————————— 怎么说,他还是给过纱绘子机会——在问关于不想接受的真相的时候。 结果这个明明就最擅长选择性遗忘的人,却理所当然地说出了那些跟她以往行为完全不相干的话。 之前那些让她已经迷恋上了自己的错觉,终于也碎了。 原本来到这里,想要的只是一个怀抱,虽然看到她不设防的模样之后下意识先抱住了她。再然后,想要的东西……随着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先努力抚慰的言行举止,变得更多更扭曲了。 只是努力地来理解和宽慰,怎么够?被他诱发、也被她一直下意识否认的爱意,也不能够让他满足了。 一起痛苦吧。 友人的背叛撒谎,她的否定爱意……不能接受的真相,正在逐渐地累加。 一起创造又一个,两人都不能接受的真相—— 共同感受的痛苦,才能让人毫无距离地贴在一起,而不是努力接近。 即使,要以灵魂创面的亲密接触为代价。正好,无防备者被伤害后的狼狈相,是这虚无世界中他能感受到的一点小小乐趣之一。 但直到纱绘子成为这一次被他伤害的无防备者之后……好像才意识到,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她那副眼中只装着他的样子了吧。 以此为乐,不过是饮鸩止渴。 伤害纱绘子,在她自己要离开之前就把她远远地推走了。不过,横滨正在又一场暴风雨的前夕,让她远离早已被卷进旋涡中的人,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结果,就像他在mimic的事情上错得彻底一样,几乎救下所有人的纱绘子也让他这些先前所为看起来错得极为可笑。 ———————————— 和森鸥外在他的首领办公室里僵持不下,不能及时脱身去找织田作的时候,对方却突然接到、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接起了一个来自克里斯汀的电话。 “嗨,或许我应该叫你……前夫?”那位实力莫测的女士声音轻快响起,破开室内紧绷的气氛,“后方坐镇也不妨碍你消息灵通吧?我的小姑娘可是做到了很多事哦。” ……为什么,提到纱绘子? “当然了女士。如果您能不那么迫不及待,能在那个mimic头子确实被解决了之后再致电过来,我会对她的表现更满意。” 她是去做了什么……她还要去为森先生做什么? 耳力再敏锐,心神被极大冲击之下,也很难在这个距离听清他们后面的谈话。 不过,在森首领挂掉电话后,倒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马上就要被他逐走的“养子”。 “知道你们年轻人之间不对劲的事情也有一段时间了啊,太宰君。不过真没想到……还有人会为你全力以赴。” “……” 不管她在做什么,不会是为了他。也就是纯粹只是利用过她的人,才会以为她是那种没有主见只是“好用”的工具。 “再过一会,说不定你就能去见到两个人了。” 突然地想起,纱绘子说过他是个在港口mafia呆不久的人……哈,身上这件大衣,还是面前这个此刻正要驱逐他的首领,作为信物赠予的。 第68章 插在大衣口袋中的手骤然握紧——准确地说,是握住了一个不大的盒子。 知道不可能像曾经约定那样,作为纱绘子毕业舞会的舞伴……还是把今天这个日期记得清清楚楚,还是带着这个装有手花的盒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 “我早就应该更正之前对纱绘子的评价。她其实非常坚强。所拥有的韧性,和她看待世界的方式……让她像一个奇迹一样。尤其对于我和他们五个来说。” 送织田作和孩子们出国前,织田作突然提到了纱绘子。 无法忘记那时冲进废弃洋房的舞厅,看见并肩而立的织田作和她。 像是挣出营造着永夜假象的牢笼,发现早已天光大亮。 “……是奇迹啊。” 说起来,她居然离开得比织田作他们还要早。 “可是,我好像弄丢了。” “啊,这样。” 出现了,在织田作脸上很少见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就去把她追回来啊!太宰哥哥是笨蛋吗?” “啊不不,还是不要了,纱绘子姐姐太好了才不能……” “诶,好像是这样哎。” “就算是这样也不要说出来啦,你看太宰哥哥脸上都是那种要哭又要笑的表情了……”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着,他们要出发的时间也快到了。 刚才还欲言又止的织田作最后抬手拍了拍他。 “现在对于你们来说,似乎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显示出愈合征兆的两颗心,还不是能够完全亲密无间贴近的状态。 她从来不是能够被谁拥有的人。不再纠结于掌控欲和胜负欲,但他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成为一个并不畏缩于站到光里的人。那样,不在同一处的两个人,也能有相同的步调吧。 然后,总会走到人生再次交汇的那个路口。 “我知道的,织田作。” “而且现在通讯技术越来越发达……啊,好像听纱绘子说过之前因为什么事情把你拉黑了。既然你们冰释前嫌的话,她应该已经把你放出来了吧?” “……当然啦。” “嗯……也许她只是忘了。” —————————— 太宰的梦境总是一片虚无。 坐在梦中的荒原之上,意识到这又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梦时,他会回想分别前的那个晚上。 还是没能认认真真地表白,玩笑般的交往请求说到一半就被喊停。她答应下来,就为了立刻结束关于和平分手这一议题的争论。 然后自顾自地,说了很多。 ……这时候才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中多到快要溢出来的喜欢啊。 可现在,却只想得到一点点足够记住他的喜欢就好了。 说起来,她不知道的也有很多很多。 在梦中沉湎回忆之人抬头,虚无中难得地出现了她的幻影。还是穿着她一直无意识偏好的白色睡裙,还是以前软软地陷在裙摆与被单中,毫无防备地抬头看他的样子。 “……什么?” 不同于现实中那个懵懵懂懂忽略了手花花材和他话中深意的纱绘子,这个她微微歪头,发出了疑问。 白桔梗,纯洁真诚无望的爱。 是一些我们曾以为并不需要的东西。 【如果我爱你,我希望你只是有点喜欢我。】 第36章 未料的重逢 这一天的横滨,目前看起来也是一如既往的表面和平。 位于武装侦探社楼下的旋涡咖啡馆此时客人并不多。最热闹也最显眼的那一桌,是侦探社的成员们正在接待委托者。 前来下委托的是一位金发齐耳、身穿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她略微拘谨地独自坐在一边沙发上,并没有要拿起面前杯子的意思。 正准备开口陈述问题时,她被一只修长的手突兀地握住了手。来人在发表了一通对她外貌的赞叹后,提出了十分不同寻常的请求。 “您愿意跟我一起殉情吗?” 哗啦—— 当事人那一桌还没来得及对这惊人之语有什么反应,倒是咖啡馆内的别处,有其他的客人打碎杯碟,还发出了气愤至极的叫声。 “我说什么来着——!这种渣男就是死性难改!而且我们完全就是毫无预料地巧遇到了这种场景吧?!” 说着说着,这位扎着高马尾的女客人一下子从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从侦探社成员们那边看过去,暂时只能看见她被高背扶手椅挡住的半个背影。 与她对话的另一个女声轻柔地响起,甚至还含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啊,叶月你反应也太大了,打扰到其他客人可不好。” “你……算了算了,我们换个地方。” 被叫作“叶月”的女人无奈扶额,随后伸手将那个轻柔女声的主人拉起来,就要离开。 比她风风火火的一系列行为要更快行动起来的人,是刚才还在毫无职业道德地向委托人发出殉情请求的太宰治。 众人还没看清那个被友人拽着要离开的女性正脸,他就已经近乎光速般,闪身到了她的面前。 并没有像刚才对委托人那样轻浮又突兀,但是好像更糟糕——直接死死地抱住了这位面上并没有露出惊慌神色的年轻女性。 第69章 因为是猝不及防被以完全环抱的方式抱得很紧,她不得不踮起脚尖、伸长脖颈,以免整张脸埋进太宰沙色的风衣里。 这姿态很是被动,但她尖细小巧的下巴正恰好搁在青年肩上,是呼出的气息会完全洒在他耳边的亲密距离。 从两人的身高差和姿势,再到之间的气氛,都不难看出一种微妙又暧昧的契合感。 “纱绘子。” 这声任谁都听得出带着感情的呼唤落下后,店内一片寂静。 别说是新社员中岛敦,与太宰共事时间不短的国木田独步以及谷崎兄妹,都感觉遭到了极大冲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妹妹直美。 “啊咧,难道这位就是……” 她思索着还没说出来,国木田独步已经黑着脸大步走了过去,试图拉开此刻行为比发出殉情邀请还要过分一百倍的太宰。 同样上手扒拉抱在一起的这两人的,还有愤怒到刚反应过来的叶月。 “太宰你放开这位小姐!” “你这混蛋给我放开她啊!” “不要我才不放!这件事上国木田你别管我!” 平常发生这种事情时,国木田独步总是充当那个制止并制裁太宰的角色,而太宰也还算识趣,会适时松手。 但这回国木田怎么使劲也不能把他拖开,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度抱住怀中的人。 四个气质不俗的青年男女混在一起拉拉扯扯的场面实在不多见,也不怎么好看。 一脸为难的店员小姐已经欲言又止地走了过来,加上还有三个显然的未成年人正目瞪口呆看着这边…… 处于漩涡中心的纱绘子本来对这个熊抱还没什么反抗意思,现在也开始感到尴尬又火大,闭了闭眼睛,随即用力地一脚踩了下去—— “嗷嗷嗷好痛啊!!!纱绘子……这样我也是不会放手的!” “什么?你以为我是那种会直接跑掉的愚蠢偶像剧女主角吗?还是你自以为是什么愚蠢偶像剧里的深情男主角?刚才还在骚扰女性的混账你快点给我松手!” “……好嘛。” 被呵斥一通的风衣青年悻悻地松开了手——也就一点点。 刚才骤然爆发的纱绘子也稍微缓和了神色。 “叶月你也先放手吧……还有这位先生。” 说话间,她一手勾住太宰衬衫的领子,让他不得不稍微弯下腰身,踮脚从他肩上向他身后的国木田独步看去,露出了一个温和友善的微笑。 那张融合了东西方古典美的细致脸庞,再配上有示好意味的笑容,看得国木田一时愣神,依言松手,还向后退了几步。 “请不要担心。我和太宰是旧识……” 她的声音还未落下,刚才还在苦苦回忆的谷崎直美正好想起了什么,惊讶地叫了出来。 “——就是太宰先生之前说过的异国恋女友吧!” “诶——!!”之前一直震惊到失语的侦探社新人中岛敦适时地发出了应景的惊呼,“那刚才太宰先生还……” 对委托人那样已经很不合适了,结果居然还是在有异国恋女友的情况下那样吗?? “啊……是吗?四年过去,我们没见过一面吧,这也是我第一次回到横滨。真有趣,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异国恋啊,太宰。” 就着抓住他衬衫领口的动作一把将人推开,纱绘子笑得比刚才面对国木田更为柔美和善,但看起来却让人感觉十分不妙。 “既然这样,你刚才又是在干什么啊。” “呜哇我错了但我可以解释的纱绘子!” “不用,你的异国恋到头了,结束吧。” “不要不要!为什么又像以前那样答应了承认了但是下一秒就甩掉啊!” 被诘问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其他自觉进入看客角色的侦探社成员倒是从他们的对话中一下获得了巨量的信息。 异国恋,以前那样,答应交往下一秒又甩掉。 虽然现在情况很不对劲,两个人看起来之前有过不少不愉快的样子,但是…… 在对上视线后,他们就一直处于旁若无人、几乎只能看到对方的状态中呢。 “以前……那都是我不跟你计较吧。放手。” “不放。” “刚才不都说了我不会直接跑掉吗——放手。” “诶嘿,不放。还有还有,刚才纱绘子说的结束肯定是说我们异国的状态结束了吧!” “……是你再不放手好好说话就让你的人生即刻结束的意思。最后说一次,放手。” “好嘛……” ———————————— 三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在这期间,两个人之间也并不是丝毫没有对方音讯的情况。不过,面对面的亲身相见,这几年来还确实是第一次。 与离开港口mafia并在洗白后成为武装侦探社一员、一直是个社会人士的太宰不同,纱绘子选择告别过往黑色的一切,进入了一所知名的音乐学院主修之前接触过的大提琴,身份依然还是个学生。 比起四年前来说,她的身形上当然成熟了不少,但气质中还留着一丝浅浅的学生气。 此番重回横滨,也是因为学院乐团受到了友好学校的邀请前来演出。现在是抵达此岸的第二天,她和重新有了联系、已经回国的叶月约着见面而已。 第70章 谁能想到,会是在如此情境下见到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啊? 两人正在侦探社和咖啡馆所在的这栋三层建筑门外交谈,站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门内,只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叶月。至于侦探社的成员们,再怎么好奇,他们也做不出把委托人晾在一边就为了看同事热闹的事情,只能按下这件事在心里猜想,继续接待委托人。 才和纱绘子恢复联系不久的叶月,对太宰这个人观感不能最差只有更差。但她很清楚旁人毫无立场介入两人,只能在这里远远地观察。 那两个人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久别重逢后燃起的激情啊。应该不会立刻就打得火热吧? ……不,像他们这样一见面就平滑地进入熟稔无间的状态,感觉好像更糟。 ———————————— “……所以,今天还真的只是巧合。只能说现在的你平时就是那副德行,才会被我看到你在以殉情之名行骚扰女性之实——不过,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哦,太宰。” 原本双手插在半裙兜里的纱绘子慢条斯理说完上面那番话,伸出右手指了指太宰那件沙色风衣的口袋。 “刚才是为了趁机往那位女士身上放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她没有说明,但是两人都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监视监听会用到的那些小设备。 “……那么,纱绘子不会觉得我并没有洗心革面吗?这可不是什么好手段。” “唔……因为,相信现在的你?” 当初说好了,会去到救人的另一边。但是曾经染过暗色的人,观念和行为上也不太可能做得到完全遵守程序正义。这都是他们能够理解的。 纱绘子在回想这件事,但她对面的太宰,从她出现在视线内之后,眼神里就一直酝酿又按捺着一些难以读懂的情绪。 “……纱绘子明明就知道,我想听的不止这些啊。” “哦?还有什么?”她轻柔的声音响起,甚至还有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没有误会你的行为,还让你去好好工作……这不是很好吗?不知道你想听什么。不过,从再见到你之后就有句话一直想说。” 素白纤细的手指颇为亲昵地伸到他面前,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扯得有点歪的那枚宝石领结。自她腕口处有淡淡的香柠檬气息传来。 最不可控,也是让太宰他自己最不可控的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周围不是虚无的梦原,是真实的世界。 从她骤然出现开始,纱绘子的言行举止中有无数个细节被他捕捉分析,就为了解读她和她的心,是不是还对他—— “都说眼见才为实……看来,我们各自过得都很不错。” 那双带着一点狡黠笑意的眼睛,和她看似轻松、还显得有点没心没肺的话语,像伸出了许多细小的钩子,在激烈鼓动的心上扎出细密泛痒的刺痛感。 她故意的……好姑娘也学坏了。 但他会遂她所愿。 于是垂下眼睛,让言行都显得分外柔弱委屈。 “我的话,过得一点也不好啊。” “哎?刚才看起来可不是这样吧……不过,至少我过得很好呢,不觉得吗?” 这也是故意的。 甚至还在反问完之后,悠悠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飘飞的裙摆有那么一刻,曾与他的风衣下摆相触。 既然要出现在他面前,就不会让人飞走的。 所以再一次,紧紧地把人圈住不放。 “唔……那纱绘子一定是过得太好了所以现在是来邀请我再一次搞砸你的人生~!” “这是什么可怕的说法啊。不过既然今天遇到了……” 嘴上说着可怕,却没有产生什么真正与可怕相关的情绪和想法。 大概是从一见面,就明白了现在是可以尝试再度靠近的时刻。 也也没有要挣脱这个怀抱的意思,她只是像变魔术那样,把一张轻飘飘的票券塞进了太宰的风衣内兜里。 “才没有邀请,这也不是邀请函,只是入场券罢了。” 第37章 骤升的怯懦 等到谷崎兄妹和中岛敦跟着委托人樋口一叶走出大门时,那个名叫纱绘子的美丽女性和她的朋友已经离开了。 门外只有太宰一人站在纷落的法桐叶中,那个背影透出一点萧瑟的意味。 “太宰先生……” 中岛敦忍不住上前叫住他,想问问他现在感觉好不好。 很有良心的小老虎绝对不是被推出去问他是不是被甩了,绝对不是—— 然而太宰一转身,几人都被他背景板上扑面飞来的粉红色小花花糊了一脸,他本人脸上也带着显示出心情愉悦的红晕。 “敦君!” “诶、是!” “嘛,你们去忙吧~” ……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状态可疑地飘回侦探社偷懒了啊! “唔……看太宰先生的样子,之后肯定会再见到那位超漂亮的小姐,”先前一脸无辜语出惊人的直美现在挂上了玩味的笑容,“一定还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 “哈哈,说的也是呢。不过现在还是快点去工作吧。樋口小姐,请您带路。” —————————— 回到侦探社的太宰刚拿出耳机还没戴上,又得到了来自国木田的询问。 第71章 “喂,太宰……刚刚是怎么回事?” 虽说那位女士主动说了是旧识,但是刚才的情境还是让人觉得可疑。加上太宰这家伙是侦探社里经历背景最神秘的一个,这都让国木田独步忍不住发问。 顶着国木田独步“你不是欠了什么情债吧”的质疑眼神,太宰笑眯眯地把耳机戴上,甚至还哼唱了两句不成调的歌词,才在国木田即将爆发之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称不上解释的解释。 “啊,纱绘子是我的命定之人。” “哦原来只是命定之人——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国木田怎么眼镜都要掉下来了?果然是羡慕吧羡慕得都要哭了——!” “才没有!我理想中的女性会在两年后出现!你这家伙用那轻浮的嘴随便说出的什么话啊!” “呐呐,我跟你说国木田,纱绘子她真的超级可爱而且性格超级好——还是超~有名的音乐学院在修诶,”说着说着太宰从风衣内袋抽出了刚才纱绘子给他的那张票券,“这是她学校乐团受邀到横滨举办的音乐会门票,果然是想让我以男友的身份前去献花吧!” 某种程度上,这个强行解读比“看她一眼就开始想孩子名字”还要离谱啊。 想起刚才那位女士和她朋友微妙的态度,国木田刚想反驳“别这么厚颜无耻顺杆爬”,看见闭眼躺在沙发上的太宰睁开眼睛朝他看过来,露出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笑容。 云销雨霁,天边初晴。 “国木田想知道如何找到你的命定之人吗?” “……什么?” “很简单的哦。” “……并不想上你的当。” “嗯嗯,说的也是呢。” “果然本来是想骗我的吧!” 国木田正在抓狂,原本重新合眼听耳机的太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声响,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敦君他们那边有事需要我去处理而已啦。” 太宰挥了挥手,施施然又离开了侦探社。 把门合上的那一刻,听着耳机中传来几乎是倾泻而出的密集木仓声,他脸上轻松无谓的神色也卸了下来,变成了似有若无的一丝苦笑。 “……怎么会在她要回来的时候一下子冒出这么讨厌的麻烦事啊。” ———————————— 另一边,纱绘子和叶月在奇怪的氛围中重启了她们之间的girl’s talk。 “这能遇上那样的场景也太……真的不是被你算准的吧?”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我的脑子也就普普通通地够用而已,”被许久未见的叶月拿质疑的眼神看着,纱绘子不气反笑,“约在那个咖啡馆也是你定的吧。” 谁知道传说中的武装侦探社就在楼上,而且刚好遇到——还是那样的场景。 “……是哎。可能你和他就是有什么孽缘吧。可是!这样真的好吗?这么久没见过面,你怎么知道现在这个太宰……啊,好像以前那个混黑的太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呢。” “唔,校乐团接受这边邀请的时候,我就想过类似的问题了。” 听到那个听起来熟悉,心理上却带有疏离感的声音响起,后知后觉识别出那家伙在向不认识的其他女性发出殉情的请求。 就算知道他别有目的,但在那一刻,纱绘子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确实是直接走人。 不过,对上视线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心软了。 “叶月也和过去都告别了吧。” “嗯,自从老头子想把我叫回去联姻之后就彻底放弃幻想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投入普通的表世界固然平静很多,但也会受到很多正确性的束缚呢。尤其是女性。差不多到了年纪,总会被评估着催促着,要找个‘正确’的人,赶紧开始过上‘正确’的人生。” 听到纱绘子如此说,叶月一下子来了精神,甚至有些紧张起来。 “……你遇到了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吗?就你们乐团里那个死缠烂打的家伙?” “不,并没有太多的困扰。只是有一点让我怀念甚至想要追回‘不正确’的副作用罢了。” 音乐会的内部票她有很多张,给了叶月,先前还给了织田作和五个孩子。 不知道该说是刚好还是她潜意识里算过,就剩下那孤零零、冥冥中注定会留给他的那一张,一直带在最常用的那个包里。 今天,它终于被送出去,去到了最初让她明白“即使不正确,只要合乎心意就好”的那个人手上。 真奇妙。 说起来,织田作早已回到横滨隐居,开始靠写作为生养孩子,日子过得很是平静。他们还是她之前一踏上横滨的土地后,最先主动去拜访的。 ———————————— 当五个个头长了许多的孩子迎接她到来时,过分的热情让还被迫戴着救命恩人光环的纱绘子有点难以招架。 大家长织田作就在一旁淡笑看着,友好地打完招呼后也并没有施以援手。 最后纱绘子一边牵着咲乐,一边牵着优,和这五个孩子挤挤挨挨地走进了他们这栋离海不远的小楼。 “诶,纱绘子姐姐回来之后先来看我们吗?” 事实确实如此,但是被这样说出来…… 五个小朋友的眼睛都亮晶晶地看向她,纱绘子也只好僵硬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72章 “那……” 泡好茶端过来的织田作之助欲言又止。 他不是八卦的人,但是…… “太宰……一直在纱绘子你的手机黑名单里吗?” 刚道完谢捧起茶杯的纱绘子闻言失笑,“真的不至于那么幼稚啦。” 织田作之助点头,“说的也是……” “只是几乎不联系而已。” “……这,这样。” 他感觉自己不太懂这些其实也就比他小了四五岁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玩的什么花样。 “唔,感觉和他没什么话要说。人的话,又不是说会忘记他长什么样子……偶尔看到什么让人想要驻足的风景,会拍下来,发过去。大概有一些这样的联系。” 这样啊。 想起来也是,之前和太宰再碰面相聚时,好像有听过他抱怨纱绘子对他……咳,放置play。 “不过这就是分享欲吧。也很好。那……太宰知道吗?” 或者说,有告诉他吗? 在太宰他故意喝下洗洁精混威士忌,口吐泡泡时才会拿出来反复念叨的这个人,回到了这座城市这件事。 ——“好狠的心啊纱绘子!谁要被风景写真钓啦!” ——“搞到我也不知道可以回什么……毕竟她和织田作一样,回到了纯白的世界里啊。” 面前这个大概并不知道她是如何被太宰怨妇式念叨的纱绘子笑着摇了摇头。 嗯,还相信他们之间有特殊的羁绊和默契,也很好。太宰,还是很有希望。 “没有。稍微有点拖延的心态?总觉得……到了某个时机,他会突然跳出来的。我还以为……织田作会问之后的事情,比如我会不会留在横滨之类的。” 老实说,当然有想过要不要问。 不过,这样的两个人,总会遇到然后再走到一起的吧。 “音乐会,我会带他们去的。” 织田作之助一边郑重承诺,一边小心地把票券收了起来。 “结束之后可以上台给纱绘子姐姐献花吗?” 真好啊,已经成为小学生的咲乐是这个家里最甜最贴心的一点红。 “唔,先谢谢咲乐了……被献花什么的有点难为情,虽然也成为了大提琴首席,但那并不是我的个人场呢。还是很想要的……可以带给我?音乐会结束后我会去找你们的。” ———————————— 时间很快就到了音乐会正式举办的那一天。 虽然同样担有首席之名,不可或缺,但在偌大的一个乐团之中,大提琴首席的位置并不算有多显眼。如果不是之前特意了解过乐团各个乐器部的位置安排,想要一眼找到全情投入的纱绘子还有点困难。 相比之下,她送人的内部票位置倒是都很不错。 因此,居中的空座也很显眼。 真希望纱绘子专注到完全不会看坐席区一眼的程度。 织田作之助看看左边五个乖到大气不敢出的孩子,看看右边唯一的一个空座,再越过这个空座,和纱绘子的那个同性友人微妙地对上视线,最终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平日里听太宰说他翘班也不少,为什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真的有事来不了啊?而且,入场前电话就已经打不通了。 ———————————— 台上专注演出的人和台下忧心忡忡的人都不知道的是,造成那个空座出现的人并没有完全地缺席。 但姗姗来迟的他也只赶上了最后短短的几分钟。 隐身般站在乐厅入口处的丝绒幕布之后,太宰能看到台上唯一在他眼中发光的纱绘子,盘着优雅的发式,统一的黑色衣着和身边的大提琴让她身形显得纤细又挺拔,带有坚韧又安定的力量感。 借着舞台投向坐席区的柔和灯光,也能看到织田作他们和那个空座,还有由小小的咲乐捧着的大束鲜花。 而他刚从充满爆/炸木仓击的危险现场赶来,耳中尖啸的鸣响和周身的硝烟味都还没能完全散去。 站在横滨黄昏中的人,原来还是会因爱生怯。 第38章 排他的爱语 音乐会结束后。 “也许太宰是遇到了什么不能抽身的事情。” 蹲下身去接过咲乐怀中花束的纱绘子听到织田作之助沉默半天挤出的这句话,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我以为我们都对他并没有抱有太高的期望值?……啊,开玩笑的。” 她站直身子,伸手拨弄了一下花束中的花朵。 “看到他了。” “嗯?” 谢幕时,说不清楚是因为视力绝佳还是心有期待,她看见观众出口处的丝绒幕布后,曾有沙色风衣的一角闪过。 想到这里,她没有回答织田作之助的疑问,只是提出了一个有点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有点好奇……在织田作眼中,现在的太宰和以前的他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吗……”下意识进入回忆中思考的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下巴,“大概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也是有心的人吧。” “这样啊……” “纱绘子!” 一个听得出心情不怎么美妙的男声响起,还想补充说些什么的织田作之助向声源看去。 是一个身形高大、同样穿着全黑演出服的金发青年,他神色不悦地看向织田作,视线转回纱绘子身上时又变得柔和一些。 第73章 “鲁伯特。” “要回后台集合了。” 纱绘子简单地朝他点了点头,又转头与织田作之助他们很快地道别,接着就与这人一起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织田作之助略微皱起了眉。 “织田作,太宰哥哥是不是危险了?” 短短一个照面,那个对他们来说有些来者不善的人,他的心思还真是浅显得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啊。 ……嘛,太宰危险倒不至于,但是现在的小孩子懂得真多啊。 织田作之助如是想着。 —————————————— 逆着观众人潮走回后台的路上,纱绘子一直尽可能地和鲁伯特保持着距离,但总被推挤着,不时会与他臂膀相触。 “你在横滨有朋友?那个词怎么说的……旧相识?” “嗯。” “真有趣,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你眼光不好,看上了拖家带口的男人呢。” 纱绘子的神色因为他的话变得更加冷淡。 “……鲁伯特,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要说话就给我放礼貌些。” “哦,我真喜欢你这说话带劲的模样——好的,我为我刚才的发言道歉。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这讨人厌的家伙说话时声音不算小,但周围人来来往往,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两个脸上还维持着平和表情,气氛却隐约有点怪异的男女。 在他这段轻佻的发言完全落下时,他们也快要回到后台,只差伸手撩开那丝绒的幕布—— 纱绘子正准备言语回击,却突然看到那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后台、她也没指望他此刻出现的太宰,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所站的位置和朝向都挺巧妙,既不惹人注意,又能很好观察周围。 一下子就能对上视线,也不奇怪吧。 “不好意思,还是那句话,我本来就有喜欢的人。” 说出这句话时,纱绘子压根没有分给身边这个男人一丝一毫的眼角余光,只是注视着也在看向她的太宰。 她的眼神称得上专注,但脑海中却在分心地想着,这个聪明过头的家伙……应该读得懂唇语吧? 不然,在她说出上面那句话之后他露出的笑容就很莫名其妙了。 “得了,这话你都说了多久,可也从来没让我们看看,哪怕一张照片——” “你现在可以看到他真人了。” 话音落下,纱绘子径直走向朝她微笑的风衣青年。原本她双手环抱花束,立刻变成了单手拿着。 只有七八米的距离中,她的脚步也在逐渐加快,最后几乎是投入了他敞开的怀抱。 ……闻到了一点硝烟的味道。 她仰起头,像因花粉而烦恼的小狗那样,可爱地皱了皱鼻子。 “这就是你失约的原因?” 从她主动环抱开始,太宰就扩大了脸上的笑容。 “不用担心哦。” “我也没有担……” “喂!纱绘子!” 被叫到的纱绘子转头,颇有些不耐烦地看向那个神情不可置信的金发青年。 “还有事吗?” 这句轻轻巧巧的反问,以及之前他从来没见过的不耐神色,让刚刚又一次表白失败的鲁伯特显得有些狼狈。然而他仍然学不会礼貌和体面。 “呃……你就喜欢这样的小白脸?” “纱绘子……” 小白脸太宰立刻非常符合人设地故作柔弱,双手轻轻搭在纱绘子肩上,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即使纱绘子此时并没有转头看她,太宰也垂眼看着她,露出一副期盼被维护的神情。 感觉到肩上被压着的她抽了抽嘴角,“我的品味不需要你来质疑,鲁伯特。我也明确地拒绝了你很多次。” “嘿,一直走这条路能赚几个钱?不早点抓紧一个条件优越的男人……你真是不知好歹。” 纱绘子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波动,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在鲁伯特无能狂怒发言后的她,是真的动气了。 “是的,我还因为不知好歹,所以瞧不起你这种不尊重女性不尊重音乐、纯粹玩票的公子哥。还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你……”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一角的微妙氛围,正准备爆发的鲁伯特为了他最后一点自觉的难堪,又憋了回去。 乐团的领队也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打圆场就被纱绘子干脆利落的回应堵了回去。 “很抱歉我的个人私事在这里闹得很不愉快。今晚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 她很清楚领队完全无意得罪鲁伯特,此言也相当于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 “哦纱绘子……至少过几天正式的庆功宴你要参加。” “我会的,”她简单地点头应下,挽上刚才已经为她拿着的花束的太宰,“我们先走了。” —————————————— 此时的侦探社。 三个人一同出去的工作,只有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回到侦探社进行整理和收尾,这对侦探社所有人来说都已经有些见怪不怪。 因此,本来就留守社内的几个人只是简单地和刚回来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就把他们也拉进了八卦的范围里。 率先发问的是看起来就兴致勃勃的直美。 “国木田先生!虽然太宰先生早退也是常事,不过现在嘛……会开始好奇他去哪里了哎!国木田先生知道吗?” 第74章 被问到的国木田脑门上蹦出了一个井字,但同时他也摇了摇头。 “是去市立音乐厅找那位小姐了哦。” 吃着薯片的江户川乱步声音含含糊糊,却一语道破了事实。 “诶——你们那天就没拍一张照片吗?好想看看能让那家伙露出……真心的样子?”那天并没有在场的与谢野晶子说着,还被自己的想象弄得一阵恶寒,“得是什么样的女性啊,稍微觉得有点可怜呢。” “没关系啦,太宰也不会顺利的。唔,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顺利过头。” “嗯??乱步先生连这个都能推理出来吗?那天你也不在啊……”中岛敦虎虎震惊。 “哼!那都是看之后的太宰一眼就能知道的事情啦。” —————————————— 这边,处于侦探社成员们话题中心的两个人对此毫无所知。 “纱绘子真的好受欢迎噢,还收到了爱慕者的花……” 走出音乐厅后,太宰依旧语气幽怨。 “……你真的演上瘾了啊,绿茶小白脸?”纱绘子无语地伸手点了点花束中一朵还没完全绽放的玫瑰,抬眼看他,“就算是躲在入口处的幕布那里,你应该也能看到织田作他们吧——以及你那个空座位。”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束花来自他们。 然而诡计多端的男人是不可能改的。他只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比如转移话题。 “看到我了吗?……纱绘子因为我分心了。” “啊,稍微有一点。” 她直接坦率的承认出乎了太宰的预料。过了一会,他才算完全恢复了那种带着轻松笑意的语气。 “刚才那样直接抱住,还有现在这样说……都会让我更贪心的。” “少来——你不可能不会读唇语吧。” “但是我已经变贪心了!——所以再对我说一遍?” “才不要……你真的没事吗?” 想起刚才在沙色风衣上嗅到的硝烟味,纱绘子挽在他臂弯里的手不自觉揪紧了他的袖子,又被太宰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安啦……之前也没看纱绘子这么担心。” 被这样说的纱绘子下意识反思,“是吗?可能我在安逸的环境里待太久了吧——等下,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吗?” 太宰一脸无辜地看向她,“不知道诶,不是纱绘子拉着我离开那里的吗?” “那是为了避免起更多冲突,原本也没想到你会到那里找我啊……” 纱绘子的话没说完,太宰已经极快地弯腰,在她说话时微微撅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就像是被按了静音开关,被突袭的人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在极近的距离对视,原本四年没见的人,好像直到此时才感觉到了一些应有的生疏。 “唔……请纱绘子去吃浪漫晚餐?” “真稀奇的事情——是你的钱包吧?” “嘛,也可以是我的啦。” 第39章 应得的怀疑 几天之后。 “我还以为,你在横滨这段时间……尤其是和那个人重逢之后,就会更没时间找我了哎。” 这一次见面,叶月和纱绘子两人默契地约在了离上次旋涡咖啡馆非常远的某家甜品店。 被叶月这般言语试探的纱绘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随意放下挖蛋糕的小勺,再风轻云淡地回答,“我才不是那种人。” “哼,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变成那种人的机会而已吧——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和他再见面之后……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样没有激情啊?” “激情”这个词倒是一下让纱绘子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就算有激情也不会告诉你吧。” “什——!所以事实上很有激情吗??那就绝对是到了那一步——” “打住!并没有。” 想很多的叶月稍微地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心又猛地提了起来,“那不会是……不行吧?” 这个比纱绘子此刻表情更微妙的疑问句并没有主语,但处于对话中的两人都很清楚,被质疑的那个人是谁,以及他被质疑的是什么。 “你怎么会……突然就想到那些方面?” 迎着叶月不可置信的眼神,纱绘子艰难地摇了摇头。 还没等叶月惊呼出声,她又迅速地补充解释了自己摇头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啊……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呢。” “可是你说‘吓死我了’时的表情,明明就是‘太遗憾了’。” 纱绘子严谨地指明了这一点。 “……确实有这样想过啦。那为什么你刚才说的是‘还不知道’呢?” 被反问的纱绘子难得露出了僵住的表情。 就像上次在旋涡咖啡馆一样,她们坐在了这家甜品店里一个处于角落又能清楚看到其他来人的绝佳位置。只要音量控制得当,就无需担心被听墙角的问题。 也许,这就是纱绘子犹豫再三,还是压低音量向叶月倾吐了一些疑惑心声的原因。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算了。音乐会结束那天晚上,我和太宰一起去吃晚餐,然后他送我回到了乐团集体入住的酒店楼下。” “……然后?” 纱绘子朝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叶月露出了一个假笑。 第75章 “我问了那个问题,他拒绝了。” “啊??什么问题——等下,我懂了。” 下意识反问回去的叶月很快又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两个深呼吸来回后才把手放下,一脸的疑惑懵懂也变成了一脸的悲天悯人。 “埋了吧。坚持下去的话纱绘子你不会幸福的。” “……倒也不用这么肯定吧?” “那,你那个朋友具体提问了什么内容?” “……就是,很随意问了一句,要不要去我的单间坐一坐,”说到这里,纱绘子有点掩饰不住自己意外的表情,“他居然会找个借口很快就溜走了。” 没说出来的潜台词大家都懂。 那可是太宰啊。 叶月神情肃穆地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 “……那要不先判他一个死缓吧,纱绘子。真的,真的那样不会幸福的。” “……” “你真的在考虑吗?干得好纱绘子!” “……谢谢,才不是。” ———————————————— 被两位优雅女性在背后如此议论的太宰,此时正和国木田独步走在收工的路上。 虽然“苍之使徒”事件得以解决,侦探社的名声因此得以挽救弥补回来许多。但还在矛盾磨合中的两人,在这次事件中又因为太宰的处理方式爆发了关于“正确性”的争执。 尽管已经离开那里一段时间,但这两人在路上依旧无话—— 直到太宰突然打了个喷嚏。 “真稀奇,你这是被谁骂了吧——不是说你被谁在背后骂这件事稀奇。这种事的话,大概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被嘲讽的太宰依然维持着握拳挡嘴的动作,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笑。 “啊,也有可能是纱绘子在想我吧。” 国木田独步:“……” 有归国的女朋友就是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吗! 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憋屈,让人不爽。 “……我说,你对你自己的恋人也会那样想吗?” “嗯?” “既然你觉得,让佐佐城真的赔上性命为她死去的恋人苍之王复仇,是她想得到的‘正确性’——不会有一天,你也会乐见那位叫纱绘子的小姐因为危险的你而死吧。” 国木田完全是不假思索地怀着火气,一股脑地说出那些话。话音刚落,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对上太宰那双看似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自觉失言的国木田独步同时还分心想到了另一件事。 虽然和这家伙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工作尚也有不少会认真起来的时刻……但是这种带着偏执的认真,还是第一次在太宰眼中看到吧。 还没等国木田完全想明白,那种让他在意的情绪又从太宰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笑意。 “我和国木田你可不一样。工作和个人的事情,我可是向来都分得很清的。而且纱绘子跟佐佐城是不一样的哦——或者说,完全就没有可比性。也不想让国木田知道纱绘子有多不一样,但是你怎么会觉得她可能因我而死或者为我而死啊——” “什……” “她才不会。我呢,更不会让这么可悲的问题降临到现实之中——不过还是先拜拜啦~” “……喂!你这家伙又不回社内做收尾工作吗!” “嗨嗨,你也适当让自己放松一下吧国木田。” ———————————————— 如果国木田也能有上帝视角,他就会知道方才甩着风衣外套潇洒离去的太宰,一转身急急踏上的却是一条去找人以证心安的路。 现在,想要见到她。 毕竟这世上有太多明知道却还是会过分在意的人和事。 再有自信不会让纱绘子因为他的工作可能带来的风险被侵扰,解决苍之使徒事件的这段时间却还是下意识避开了一些。 织田作还问过他怎么连她的最后一场音乐会也会放鸽子。 怎么说,也不完全是时间赶不及的缘故,还有就是某种……居然被国木田说中不少的心理。 “那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心理战吗?真是……” 要知道,那天晚上纱绘子可是带着湿润明亮又有些躲闪的眼神,强行装作十分随意的样子问他要不要去她的房间坐坐—— 当时的他居然心生退缩,甚至会像个真正的好人那样想……无法成为她的可靠之人之前,是不是还不应该拥有她。 但是她在被他人告白时,却会直直地看向他,比出“我本来就有喜欢的人”这样令人心动之语的口型…… 脑内无数遍回放当时的场景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根本没办法真的放过她,是这样吧。 而且,是她一再纵容的。 “……太宰?太宰先生?” 被叫住的太宰的风衣下摆还没那么快静止,他的脚步倒是一下就刹住了车。 被明显带着外国口音和傲慢意味的人叫住—— “……真是,令人讨厌的腔调啊。” 但在转身看向来人时,他又重新挂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 “请问你是……?” “噢,少来这套。没有哪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叫了‘小白脸’还能不记仇的吧。” 第76章 来人正是在音乐会那天让一切都变得不那么愉快的鲁伯特。 上次一起吃晚餐的时候纱绘子主动地简单提了两句那个人,只说是一个死缠烂打惹人厌烦的自大追求者。唔,也就是完全不足为惧的一个蠢人。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抽空把他查了个底朝天,真的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至于被骂小白脸什么的……想想还觉得很带感呢,不是吗? 纱绘子不介意的话,其实他完全可以。 唔,等下。考虑到纱绘子的童年经历……或许她潜意识里并不喜欢,甚至很抵触那样的男人呢。 一边想着这些跟眼下情况完全不搭边的事情,太宰还是慢条斯理地念出了这人的名字。 “真巧啊……鲁伯特先生是吧?” 金发青年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嫌恶神情。 “……巧什么巧?都到我们住的酒店楼下了——对了,那天之后我查了你。” “哦?” “你是那个什么……武装侦探社的侦探吧?” “没错没错~要下委托吗?” “哼,我怎么可能会用得着你。这么看来纱绘子她也确实不是什么聪明人,居然会为了区区皮相就委身于你这种做着没几个钱,还危险工作的男人……” “不一定哦。” “什么?” “意思就是——说不定之后,您就没那个机会来下委托了。” 言至于此,太宰依然维持着那副看不出他真实想法的笑容,眼神也同样莫名。 “你……什么意思?喂!说清楚!” 然而太宰留给这愚钝之人的也只有一个轻快潇洒的背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事实上就算有人看到,也未必能确认太宰是怎样获得了准确的楼层房号,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开了锁,信步走进纱绘子住的那间酒店客房。 虽然日间有酒店专员打扫过,还是能闻到一丝浮在空气中的,她的个人香气。 走向落地窗前拉开紧闭的窗帘时,太宰的脚步堪称前所未有的轻快。 此刻,他脚下的窗外世界,正是一片华灯初上。尽管隔音玻璃之内寂静非常,也不难想象外面的喧嚣。 纱绘子的话,又是去和她那个重新联络上的烦人朋友碰面了吧。 “这样的等待……原来还是很折磨人的呢。” 第40章 清醒的梦境 回到酒店一打开单间房门就看见太宰,纱绘子内心是复杂的。 尤其,是在和叶月有过那一段诡异非常的谈话之后,没过多久就见到曾是她们讨论对象的太宰,纱绘子心情复杂到甚至都没想起来要追究这家伙的私闯行径。 脑海中只会下意识想起讨论的内容,整个人也都停在了刚脱下左脚那只高跟鞋的滑稽姿势,重心不稳地微微晃动着。 直到原本站在落地窗前的太宰走到玄关处蹲下,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右脚踝,纱绘子这才回过神来,踮起左脚,颇有些不自然地想要向后退。 “……干嘛啊。” “唔……”虽然顺势松开了她的脚踝,但太宰依然维持着蹲姿,只是抬起了头,笑眯眯地看她,“大概是来提前蹲点,确认水晶鞋的主人?” 玄关处的顶灯光束毫无保留地洒在了太宰的脸上。一片融融暖黄中,他柔软微乱的额发和琥珀色的双眼都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这个浑身都是谜的家伙,只有他此刻的动机是完全不需要猜的。 纱绘子垂眼对上他的视线,同时向后退两步甩开右脚的高跟鞋,两只脚终于都安稳地接触到了地面,整个人得以站直。 但是在朝太宰的方向弯下腰、完全遮去灯光的时候,她还是将手搭上了太宰的肩膀。披在背后的长发倾泻而下,彻底遮住两人之间的光线。 在这一小片幽暗中他们能从对方眼中确认,自己的眼睛此刻都亮得惊人。 纱绘子近距离观察着太宰的神情,而他也一直任她打量。 “……你算哪门子的王子啊。” 她抬手轻轻一推太宰的肩膀,让他顺势向后坐到了玄关入户的阶梯上,然后居高临下地抱臂看他。 “正经邀请你来却不来,非要选择我不在的时候潜入然后给人惊吓吗?还真是……这很太宰。” “诶嘿~那纱绘子被吓到了吗?” “才没有。以前你的夜袭也不少吧。” 这似乎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在对话中具体地提及“以前”。 纱绘子话音落下,气氛也突然凝滞起来。 以前……毕竟是苦甜参半的。在分隔的时候以它为食,也很正常。但要说有多值得回忆,似乎未必。特别是在两人都尝试着重新靠近的现在…… 想到这里,纱绘子不言不语地将手中的小包放到了身旁的吧台上。细细的金属链条脱手落到台面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在这种让人耳朵痒痒的动静中,太宰的声音轻快响起。 “之前不能应下纱绘子珍贵的主动邀约我也很后悔的说,现在工作一搞定就立刻来了哦。” ……嗯? 虽然两个人都知道待会大概率会做些什么事,但原来此时还是需要一些必要的寒暄客套吗? 虽然下意识觉得但纱绘子对这一点颇感新奇,于是也顺势回应。 “好像有听说……现在已经解决了那个事件,为侦探社挽回受损的声誉了吗?” 第77章 “那是自然。” “唔……真厉害?” 试探地给出夸奖时,纱绘子手上也试探着揉了揉太宰的头发,得到了蹭手心的回应,还有一句意有所指的话。 “纱绘子这句话其实可以留到一会再说的啦。” “哈?为什么要留……” 话音戛然而止,纱绘子像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缩回了手,无语地看向笑容持续扩大的太宰。 “呵,男人。” 不过如此。 就算是知道进入正题之前要绕绕圈子,也会以让人意想不到的角度迅速切入。 纱绘子要绕开他走进房间,却被太宰再次抓住了右脚踝,甚至还被他的拇指摩挲了几下那一小块突出的骨头。 “要拉我起来嘛。” “哦,自己跟上。” “嗨嗨~” 两个人对“自己跟上”的理解显然有着不小的偏差。至少,纱绘子说的“跟上”绝不是容忍太宰得寸进尺,从勾住她手指开始,继而像树袋熊一样攀在她的肩背上,还刻意地往她的耳侧吹了一口气。 这会让她脸红心跳确实不假,但是纱绘子很清楚自己的大脑并未停工,还在运转着,注意到了这个太宰的不同寻常之处。 他想要从她这里抓住、以及确证些什么。 这样明显地把不安全感外露的太宰……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负着身后之人轻轻交付的一小半体重,以及比前者沉重许多的心绪,纱绘子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发问。 “……为什么?” 这只是一句全无指向的简单疑问,却还是让那股温热的吐息很快从耳边撤离。 “从最开始的时候,纱绘子不就没有问过为什么吗?” 那句真正的疑问隐没在太宰轻飘飘的话音末尾,并没有真正地被抛出来。但谁又能不明白呢——没有问过,为什么现在又会问? 不是这样的。 心底在喃喃着反对,本能地觉得这样的太宰不对劲,却又无法即刻清楚地表达出来……大概,这时候大脑就要宕机了,纱绘子想。 似乎现在能做的,只有顺其自然地,由爱/欲主宰当下的行动。 所以,她选择在来自太宰的背后怀抱中转身,双臂环上他的脖颈,献上默认的一吻。 “是啊,我们之间就该这样稀里糊涂地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快乐就好了……不是吗?” 鲜少从纱绘子这里得到如此柔顺回应的太宰僵硬一秒,立刻收紧了臂围,死死抱住她在柔韧之下带着些许清瘦感的纤细身躯。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等下,你什么时候跟谁学会的解那种扣子?” “诶,对我来说怎么可能还需要学啊,纱绘子笨蛋。着急吗?唔好像也是哎……那就让我先染上和纱绘子一样香香的沐浴露味道吧!” “……随便你……喂!干嘛拖我进去?” —————————————— 据说,在普遍的青春期到来之前就长高很快的孩子,最终的身高却大概率不会高到哪里去。因为身体还没到该抽条的时候,就被提前预支了不少,真正该疯狂生长的青春期时却不会再长高了。 或许……某些方面也有类似的规律? 虽然以前少年时期曾经是非常乱来的关系,但是毕竟没有……而且久别到现在,对他在生理心理都很生疏什么的,也很正常吧。 卸去全身力气,拥着被揉乱的一头长发陷入羽毛枕中,纱绘子视线抬起,只能看到在她上方的太宰,于是双手也只好紧紧揪住他那两边都松松敞开的浴袍衣摆。 然而被抓住的这个人却无视了她的不适应和不自然,一边不亦乐乎地探索着,嘴上还说个没完,让她更加的心烦意乱。 “诶,才一根手指都被推出来了……纱绘子很紧张吗?” “……你在明知故问些什么。” 不止明知故问,太宰他还是故作惊讶地看着自己染上水光的手掌明知故问。 “为什么啊?我们不是……” “……这种程度是第一次吧!” 太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以前的经验好像完全不够用了哎,至少手是不够的吧,嗯嗯。” 纱绘子:“……” 就不应该提醒他这一点。 现在好了,没有浴袍衣摆可以揪,她无措的双手只能向下摸索着,抓住手感熟悉的自然微卷发,和盈满指尖的湿润水汽。 那是因为刚才出浴后,她怀着一点想要拖延时间的隐秘心思,拿起了吹风机主动要帮太宰吹头发。 那个正拿着毛巾飞快擦头的家伙却像落水小狗那样,一下掀开原本盖住头脸的毛巾,瞪大眼睛发出不满的嘟囔。 “谁还要吹头发啊。等纱绘子护理完自己的秀发之后我都已经自己擦干了!” “确实,你都要擦出火花了吧,”当时的纱绘子弯腰在洗手台前细细洗去手上残留的发油,嘴上忍不住吐槽,“发质没问题吗?” “没再滴水弄湿纱绘子就好啦……”说话间太宰再次从背后拥住她,呢喃着嗅闻甜甜的莓果香气,“不过待会还是会弄湿的吧——不是因为头发。” 被抱住的纱绘子抬眼,在镜中看见了太宰一副猫吸了猫薄荷的表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太宰,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真的。” 第78章 现在看来的话……呵,诡计多端满口谎言的男人。 —————————————— 回到正打得火热的现实,纱绘子早已拖无可拖。 思绪全然无所凭依,只能逐渐抽离,被更为冲动直白的感觉一步步占据身心。 “真的……可以吗?” 太宰的声音从被征询意见的纱绘子视线范围之外传来,也同样飘乎着,并非完全平日的镇定自若。 这种鬼问法…… 难不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吗? 纱绘子猛地仰头抽气,咬住下嘴唇后再把提上来的这口气一点点缓缓吐出,这才避免了发出一些奇怪得似乎完全不像她的声音。 纱绘子刚想开口说话,太宰却又突然地回到她的视野之中,伸出手拨弄着将她被自己咬出一点深红血色的下唇从齿尖拯救出来,还对她的行为擅自进行了完全错误的解读。 “不想回答也不要这样啊纱绘子,咬嘴唇会痛会肿就不够漂亮了……” 哈?谁不想回答了? 用力闭了闭眼,纱绘子总算听到自己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自持冷淡。 当然这只是她以为,实际上就是依然发颤着软得不像话。 “……只有十足的笨蛋才会在这时候这样问,太宰。” “那就……好哦。” ——错了,大错特错。 关键时刻假惺惺地发问算什么。 会回应才是十成十的傻瓜。 纯白的床被成为了一艘义无反顾驶向大海最中心旋涡处的小小白船,在不断翻涌堆高的浪潮中,保持着可靠的柔软和沉默。 船的中心只载了一小块酸甜绵密的草莓蛋糕切件。稠腻的草莓果酱和湿润的蛋糕坯逐层堆叠,一点也不稳,似乎一撞就要散开,让最顶层那颗完整的草莓也跟着摇摇欲坠,反过来压得果酱几乎要满溢出去,或是被更多地揉进蛋糕层中。 而周围的温度,也只有不断升高的份。 这样下去……草莓蛋糕会坏掉、变得不成样子了吧。 ———————————— “……是非常健康又被打理得很好的指甲呀。” 长度只稍微超出指尖一点点,边缘修得圆圆润润,还涂了带有亮泽的透明甲油,透出自然的淡淡血色,像是小小的粉色玫瑰花瓣搭在了白皙的手指上面一样。 小小声地发出如此赞美时,太宰正握着纱绘子的一只手,凑得很近地仔细观察着。 “为什么挠我的时候可以那么痛……呜哇!” 被抱怨的纱绘子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开还覆在她上方的太宰,语气更为怨念,“谁叫你刚才跟我说的话都是故意反着来……被挠什么的,就该受着。” 他顺势滚了半圈,在她身边躺平,又飞快地弹起来,以一个奇奇怪怪的姿势向她展示后背,声音也格外委屈甚至有些娇嗔,“那纱绘子你看啊!” 纱绘子:“……” 嗯……虽然人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都能完全遮住后背,但是这家伙身上是真的很白啊。 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上那些由她制造出来的掐痕,纱绘子思绪纷飞。 很久以前……发生过一次不小心看到他后背的事件吧?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着了太宰的勾引之道。 现在也还是,觉得这家伙具有着奇异又有些病态的美。只不过比起少年时略显孱弱细瘦的身形,现在青年已经是一副精瘦又劲韧的腰背了。 唔,她似乎真的掐了很多下……那些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白夜幕布上重影幢幢的小月牙一样。 也算给他盖了章吧。才不能只有她完全沾上太宰的气味,还被他傻笑着说好像标记了她一样。 带有安抚意味地摸着那些痕迹,纱绘子的困意逐渐涌来。 “睡吧,这些很快都会消退的……” 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后,她想彻底闭上眼睛陷入酣眠,却被察觉到她就要睡着不理人的磨人精太宰叫住,外加晃醒。 “纱绘子,纱绘子。” 太宰靠得很近很近,纱绘子的眼睫被他温热气息弄得扑闪了好几下,她才勉强能睁开困倦的眼睛,声音也已经像糯米糍一样滚上了松软的睡意。 “嗯……嗯?” 说不准是学纱绘子还是什么,太宰也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近乎气声。 “感觉……被救了。” 什么被救……天。原来反复念旧、记忆清晰的人不止她一个。 行吧。 就算再困,纱绘子这时也对此感到了心软的无奈,只是说出来的话还带着点刚才被折腾太过的怨念。 “……哦?这些话术似曾相识呢。你没什么长进吗?” “但是这次……好像看到了得救的希望。” “……你少来。这种事有什么救不救的。” “诶嘿,要再来吗?” “……想得美。” 第41章 晴朗的翌晨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就在甜美的夜晚之后单纯相拥而眠睡过去呢? 不过,在太宰看来,还有点小事需要他处理妥帖。 伸长手臂越过纱绘子睡沉后微微起伏的身躯,轻巧地从她枕边夹起了手机。 打开一看,正如他所料。纱绘子日常都会设置静音……唔,还有比铃声还烦人的震动。 直接飞行模式……不过纱绘子没有关机的习惯哎。 第79章 真有不识趣的人打不进电话那就有点麻烦。还是把静音震动通通关掉就好了,然后放在他这边。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太宰才重新躺回柔软的枕上。 ———————————————— 对于无法停止思考算计的人来说,庞大的心音已经足够嘈杂,白噪音本来是个不太能成立的概念。 不过……伸手轻轻拂开纱绘子额前有些被薄汗黏湿的碎发,太宰想,如果以后都可以在她浅浅的呼吸声中入睡的话—— 第二天清晨,他还是会从极浅的睡眠中掐准时间醒来,并且顺手拿起了昨晚倒扣在他枕边的纱绘子的手机。 因来电而无声亮起的屏幕,在窗帘紧闭的昏暗室内散发出幽幽荧光。 来电显示的人名是他见过一面的,乐团的领头人。 这通来电正如太宰所料。 回头看看还在沉睡的纱绘子,唔这么些年了还是睡着就会保持一个姿势乖乖不动,超可爱—— 啊,扯远了。 再回头,太宰刚好看见通话被对方取消,屏幕也即将暗下去,他的眼神也变回漠然。 完全没有必要让纱绘子这一觉刚醒来就被某些无所谓的消息扫兴。 ———————————————— 从睁开眼睛再到手软脚软地在床上坐起来,纱绘子觉得自己起码花了五分钟时间,才努力地挣扎着做到。 而以极其安详的睡姿躺在她旁边的这个人居然还没醒,那就一定是在装睡了。 抬手拢了一下从肩上滑落的睡裙吊带,对他装睡行为很无语的纱绘子却没有直接戳穿,还不知不觉凑近了睡公主太宰,拿出了势必要数清他有几根睫毛的认真,屏住呼吸仔细地端详着。 ……很乖。 但是内心会一直有个声音,撕心裂肺呐喊着提醒这都是假象。 想到这里,纱绘子还下意识用手按了按同样发出抗议的后腰。 才按揉了两下,被纵容装睡的太宰突然地朝向她这边翻身,抬手环过她纤细的腰身,用巧劲一带,就使纱绘子不得不双手都抵在他胸前,才让鼻子避开了狠狠磕到的疼痛。 “不装睡了吗?” “好冷酷无情啊纱绘子!这是第二天早上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早安?” 环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一点,但是太宰依然眼睛闪亮亮地看着挤出这么一句干巴巴问候的纱绘子。 “……辛苦了?不对明明是我更辛苦。” “原来‘到手了会失去耐心’就是纱绘子这样吗……” ? 为什么感觉重逢后就怪怪的太宰现在更怪了? “啊,居然被你看出来了,”纱绘子内心疑惑,但还是不动声色地以棒读语气给出肯定回答,并且反问了回去,“怎么,你不是吗?” “我当然不是啦!”说着说着太宰就埋头在纱绘子身前撒娇般挨挨蹭蹭,说话的声音闷闷地从她略显蓬乱的发丝中传出,“也不许纱绘子这样——所以要不要再来?” ——原来在这里等着啊。 “……在这些事情上,你的言语铺垫还真是越来越拙劣了,太宰。” “诶嘿,有用就行。” ———————————————— 不得不说,确实很有用。 对付生性警惕敏感的小鹿,无需将陷阱装饰得过于自然无痕。 需要的只是趁其不备时紧紧地缚住,让她不得不承认,甜蜜的禁果就能使其心甘情愿地坠入只会越收越紧的陷阱。 只捕心的猎手,不过如此——啊,还有对全局的掌控。 当敲门声突兀地响起,纱绘子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大,腰背也骤然弓起,俨然一副受惊到弓背炸毛的小猫样。 但她到底不是真猫,不会因此发出受到威胁的哈气声,而是在一声下意识的惊喘后死死咬住嘴唇,避免再发出声音。 反观太宰,他却在过分地享受着纱绘子的紧张,甚至还凑近她耳畔悄声出言安慰。 “不要怕呀纱绘子……别忘了,其实这里隔音很好的哦。” “才、才不是这个问题,”她咬着牙以气声回答,“你快点……听到没有?外面已经在叫我了——唔!” 她想回头怒视只会故意捣乱的太宰,却被他伸手轻轻覆上眼睛。 “我是很听纱绘子的话的……但如果再那样看着我——那可就不能保证了哦。” “……” 在他掌心中不安又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之后,纱绘子到底还是受骗般妥协了。 太宰说的没错,这里隔音很好。 尤其是在被他捂住眼睛之后,更为敏锐的听觉就更能捕捉到静谧的环境中一切细碎的声响,并擅自将它们解读得越发暧昧。 她能听出太宰喘息着发出的低笑声中有些克制不住的急促,也听到门外的人一边敲门一边试探着叫她的名字。 感谢房门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如果可以的话,纱绘子还希望两边时间流速不同,能让她此刻不会身心如此备受煎熬,脑海中那根理智之弦也不至于如此岌岌可危—— 带着一种将自己彻底投入快乐迷乱中的自暴自弃,纱绘子无助地意识到一个无法避免的事实。 ……弦要绷断了。 在她忍耐不住发出似哭非哭的泣音时,太宰的手体贴地从她眼前下移,轻轻地捂住嘴唇。 第80章 “虽然这么说很混蛋——但是,纱绘子这样哭真的……” 虚虚扶着她腰的手,配合着手主人的混账话,突然地掐住那一小块早就被太宰发现碰不得的腰上软肉。 “……所以,也好喜欢弄哭纱绘子。” —————————————————— 门外的人始终得不到回应,终于走了。 纱绘子还在生太宰的闷气,也终于看到了自己手机上的未接来电。 虽然她对自己居然能错过来电也有一瞬间感到疑惑,但这直觉随即就被新的来电打断。 依然来自乐团的领头人。 不及多想,她接起了电话。 “喂?……抱歉,手机静音了。……嗯,吃了药,睡得很沉。” 以故作平静的语气说话时,纱绘子的手正在被太宰示好地抓住。她刚想挣开,却从电话那边听到了一个让她震惊到整个人定住的事情。 只有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又被太宰的手完全包住。 “……鲁伯特被害了?天。” 还没来得及想出更多能表示震惊遗憾之情的客套话,纱绘子又听到了让她难以相信和接受的要求。 “……就因为前几天我和他有发生过一点言语——那甚至都算不上争执,而且看那情形,该被担忧人身安全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您当时在现场,您知道的——哦?是乐团里有人匿名向警方提供了这个信息?” 深吸一口气,纱绘子的声音变得更加冷静甚至强硬。 “我会去,我当然会去配合调查——没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我杀的人。” —————————————————— 搭计程车前往警署的路上。 虽然已经是同坐后座还一直牵着手的黏糊糊状态,但太宰从后视镜中看见了纱绘子不自觉皱起了眉,还是伸出空着的右手覆在她眉心轻轻按平。 他此时说话的声音分外轻快,“要不要考虑……向侦探社下委托呢?” 那也有点小题大做了吧?——尽管这是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想法,但纱绘子并未这样说出来。 沉默片刻,她没有给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只是更加收紧了两人交叠缠握的手。 “我会考虑,不过还是先去完警署再说吧。” —————————————————— 问讯结束得很快。 还说不上完全解除嫌疑,但要把近几天时间线和死者完全对不上的纱绘子也列入重点怀疑对象的话,那又太过牵强。所以她并没有被限制行动。 和太宰并肩走出警署大门时,纱绘子才突然有心情注意到,今天是个凉爽的大晴天。 想起刚才太宰在车上提出的“向侦探社下委托”的建议,纱绘子好像也是突然意识到他的建议还有着别的含义。 她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地看向太宰。 “你刚才说的……其实,是不是想向我介绍现在同伴的意思?” 话音刚落,纱绘子注意到背光站着的太宰眼中霎时间亮了起来。 唔……可能她的幻觉症还没好全,刚才似乎同时听到了一根火柴被一下擦亮时响起的哧的一声。 两人度过了奇怪的五秒静默,才迎来了太宰轻飘飘的一句反问。 “……那,我们现在是确定的关系吗?” 这个问题,来得实在是……太没必要地纯情和迟疑了,但就是让人没有办法直率地大声答一句“是”。 所以纱绘子只是偏过头去,闷闷地给出别扭的回答。 “……那不然呢。” “好耶!” ——被托举一样抱起来转圈圈了。 ——在警署门前。 “……喂!”头晕转向间,纱绘子简直分|身乏术,想揍这个举止怪异的太宰,又怕被甩出去而紧紧揪着他的风衣,昨晚开始到现在还没消散的腰痛也加剧了,“快放我下来啊腰好痛!” 于是像小孩子从八音盒上取下最喜欢的的跳舞小人那样,小心翼翼地让她双脚回到地面,第一时间让她能靠着他站稳。 “诶嘿,因为太开心了嘛。” “……也不必如此吧?” “才不是。” 第42章 愉快的见面 武装侦探社内。 也许是太宰算准了一个好时机,社长也即大家长福泽谕吉并不在,成员们却又基本都在,而且手头并没有什么工作。 第一次走进这里的纱绘子被太宰牵到通常是让委托人坐的沙发上坐下,他自己则歪坐在宽扶手上依着她。 江户川乱步看到两个人进来就猛地睁开了一瞬眼睛,还毫不客气地抢先在纱绘子对面的沙发正中间坐下,其他成员也在太宰热情又快乐的招呼下凑了过来。 就连刚进门时还有些拘谨的纱绘子也稍微放松了下来,差点忘了自己名义上还是被太宰建议来向侦探社下委托洗清自己的嫌疑,迟疑地看向太宰。 “唔……我需要正式介绍一下吗?” 正急急忙忙端着茶杯过来的敦闻言摇头,“完全不用!我们都听太宰先生说起过您——啊当然您想的话也可以……” “他?”纱绘子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看似温和无害却让她旁边的太宰笑容变得僵硬起来,“怎么说的呢?” 然而未等中岛敦想出如何做出一个能让太宰形象美好一点的回答,这其乐融融的团建气氛也还没持续一分钟,就被江户川乱步打破了。 第81章 “你们认识了很久,原来是因为以前是继兄妹啊。” 虽然乱步是嚼着薯片含含糊糊地说出这句话,但对于他和被指出的那两人之外的其他人来说,还是类似于投下了一个惊天巨雷那样令人震惊。 “什什什什什么??!!” “哦?” 与谢野晶子一推开医疗室的门走出来,手上的水珠还没甩干,就听到了第一个劲爆信息,感兴趣地挑起了眉。 “啊咧,就像我和哥哥那样吗?” 直美眼睛闪亮亮,看得纱绘子颇不好意思地拿起咖啡杯掩饰不自然抽动的嘴角。在场和纱绘子同样变得极为不自然的人,并不是众人公认脸皮厚得可以的太宰,而是另一个哥哥谷崎润一郎。 她低咳一声,以尽可能自然的声音回答,“那还是很不一样的……我和他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没错哦。”太宰难得老实,也跟着点头确认。 见被他爆料的两人都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莫名在此刻颇懂察言观色的乱步接着爆料,“是啦是啦,但是那时候就有在交往吧。” “诶——??!!原来是这么奇怪……啊不奇妙的缘分吗……” “喂中岛,那完全不是奇妙完全就是奇怪吧!” 才回过神来的国木田独步不仅总结性盖章了这件事很怪,还已经按捺不住用看变态的眼光看向懒洋洋靠在纱绘子身边的太宰。 他的眼神在看到纱绘子微笑着任太宰撒娇的时候,又变得更加复杂。 “不过这两个人确实有点登对是怎么回事?……纱绘子小姐看起来明明是会想找个好人的人吧……” “国木田所谓的‘好人’是说那些普通又平庸的男人的话,我倒觉得纱绘子小姐完全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呢——一个猜测。” 、 “呜哇,晶子是在夸我不普通不平庸吗?” ……这人还真是……谁要夸他了? 与谢野晶子脸上的笑容僵住,还没想好用什么话回击这个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太宰,就看到纱绘子抬头,朝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 同时,她还看到纱绘子手上还用力捏住了刚才只是在把玩的太宰的手指。 “不普通不平庸也不是在夸你吧,太宰。” “诶——怎么会这样?” 被捏得手指生疼的太宰语气虽然还故作疑惑失落,但从他微颤的尾音中还是能听出一丝即将忍痛破功的前兆。 万幸纱绘子及时松开了手。 她还想说些什么,江户川乱步却先于她开口之前,再次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令其他成员感到惊讶的事实。 “做过杀手的人是不可能完全回归日常的。普通人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普通人吧。” 相比之下,纱绘子和太宰曾经是继兄妹关系那件事只是让大家意外又莫名有些忍不住八卦兴奋,而乱步此刻说出她曾经的杀手身份,却让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说不上因此立刻开始提防她什么的,但是就会…… 穿着简洁优雅的裙装,以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的姿势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人……杀手? 在之前的苍之使徒事件中,已经被另一位知性女性佐佐城骗过一回的国木田独步心情格外复杂。 “您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侦探呀,”某种意义上算是被揭穿黑历史的纱绘子依然笑得温和,“不过……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已经很久没有重操旧业了吧?” “这倒是。而且你以前也不是那种够格的杀手,最后一次也是为了救人……”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乱步是如何推理出这些的。而他嘀咕着说完上面这句话之后,也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 “你现在遇到的事情太宰完全可以解决啦。” “……啊,确实,差点忘了我真正的来意。” 虽然乱步已经给出了答案,但是看在其他人好奇的份上,纱绘子还是简略地说明了自己现在遭遇的无妄之灾。 说完,她视线转向抱着双臂不发一言的乱步,微微一笑。 “还是非常谢谢您。如果有下次拜访的话,会给您以及各位都带礼物的。” “……” 再次睁开那双翠绿的眼眸看了安静回望他的纱绘子,乱步霍然起身,抛下最后一句话。 “乱步大人认可你了!” ———————————————————— “大家都很喜欢纱绘子呢……” 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一直牵着纱绘子手的太宰不仅拖长声调黏糊糊地说出了这句话,同时还用手指试图勾出纱绘子手心握着的一张小纸条。 纱绘子用了点巧劲挣脱他的手,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又仔细叠好放回了自己的手包中。 “即使再把它拿走也没用哦——那位小姐的号码,我已经记住了。” 这张纸条来自对她似乎极感兴趣的与谢野晶子。 是晶子在他们临出门时,走过来塞到纱绘子手中的,还附带一个兴味的笑容。 ——“交个朋友?” ——“那再好不过了。” 两位青年女士已经在数次眼神交汇中,意识到对方或许很对自己的胃口。 回忆结束,同龄朋友很少的纱绘子意识到自己似乎因此露出了一点笑,还想起了刚才她一直想着要在两人独处时问太宰的一个问题。 第82章 “太宰。” “嗯?” “是我对现在的你了解不足……还是你确实变了很多很多呢?” 在她的轻声呢喃中,身形因她的话而变得微僵的太宰停住了脚步。 “纱绘子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刚才江户川先生把那些事情挑明了嘛——我原本还以为,你自己可能就会先说出来的。毕竟……你们社内有一对真兄妹?” 说着说着纱绘子还认真地思考起来,“这么看来你也学会了——” “那是独占欲啦。” “……哎?” 不知道为什么比刚才一下轻松了很多的太宰笑了起来,微微躬身,让两人额头相贴。 近距离地看进她的眼睛,使这一刻突然变得分外蛊惑。 “因为是甜美刺激又禁忌的……只属于我们的故事啊。才不要和别人分享。” “独……” 被蛊惑的纱绘子喃喃着跟着念出一个字,又猛地恢复清醒,不自然地扭头躲开。 “别说那些了——陪我回去收拾行李吧。” 她拙劣地转移了话题。 —————————————————— 纱绘子很清楚,在那桩凶案得出结果之前,她势必要先遭受乐团中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果然,回到酒店后陆续碰到了几个算得上点头之交的人,却连招呼也没好好打一个。 对此她有心理预期,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在那些人遮遮掩掩向她和太宰投来打量的目光时,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稍微替太宰挡一挡——以他们的身高差来看,其实这也是徒劳。 两个人的听力还都非常敏锐,走过去之后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称得上是恶意满满的揣测之语。 “真有底气……鲁伯特才死了多久……” “那就真的不是她吧?” “谁说得准啊?不是被警|察传唤了吗?” 纱绘子猛地握紧了太宰的手。 她给了身边重新变得面无表情的太宰一个制止的眼神,自己随后却很快转身,在宽阔的酒店走廊上,隔着不近的距离,发出了尖锐的反问。 “怎么,被无礼地纠缠也是女人的原罪吗?” 被反问者没有等量的勇气回答,甚至都没敢回头再看纱绘子一眼,几乎落荒而逃。 她轻嗤一声,抓着一直乖乖没出声的太宰回到自己的房间。 ———————————————— 一关上房间门,太宰就软若无骨地贴上了纱绘子纤薄的后背。 “……不要再和他们待在一起啦,纱绘子。” 背上突然承重的纱绘子气息有些不稳,“那我也要毕业啊,快了……唔,过两天就会回去,然后——” 还没等她说明然后之后的事情,纱绘子整个人就被抱着翻了个面,扑进了太宰怀里。 “为什么又要走。” “……用你那个聪明的脑袋瓜好好想想?” 显然,拥有聪明脑袋瓜的人此刻是不愿意去想,只想耍脾气地抛出一句句质问。 “为什么情愿留在让你不开心的环境里。” “……也没有不开心,那些人我都可以无视,拜托你先别说话听我讲,然后——” “不要。” “什么?……喂,你现在解……扣子,真的一下子熟练很多啊。” “诶——多谢夸奖?” “……谁在夸奖你这个啊!放开!我还没说完话——” “我们还是先来做一件能忘掉刚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吧,纱绘子。” 第43章 敏锐的觉察 从一阵燥热和昏暗中醒来,又静静地听了一会空调运作的风声,纱绘子才慢慢回过神来,发现现在大概已到傍晚。 窗帘没完全拉上,能看到夕阳正不甘心地沉入一片华灯初上的城市剪影之后。 她慢吞吞地坐起身,抬手给自己顺了顺有些打结的长发。再把手放下时,触到了另一头更加乱糟糟的头发。 ……想起来了。 ……并没有按照计划收拾行李。 相反,本来不乱的行李和房间又被弄得一团糟。 起先是纱绘子抗拒得厉害想要先洗澡,拿换洗衣物时被不知道搭错哪根神经的太宰跟着蹭过来指指点点。 “这个吧这个吧?” 纱绘子闻言一顿,再看太宰理直气壮指向了她还没来得及放回收纳袋中的一套内衣,猛地把行李箱一把合上,推出去老远。 再说话时,声音也染上薄怒。 “……才不要。” “可是黑色蕾丝真的超级特攻——求求你了纱绘子!” “……” ——刚才都要说出这是一生请求的太宰就差在地上打滚撒娇了。说不清是不厌其烦还是一时心软,纱绘子也就半推半就地妥协。 现在变成了一起滚……这是可以说的吗? ——得寸进尺,攻城略地。 没空想起这两个异常适合概括此刻场景的词,纱绘子咬着唇含着泪被压着紧紧贴在镜面上。 时不时她也得以离开这一片坚硬冰凉,但很快又会被重新压回去。能做出的最后一丝努力,是尽可能扭过头去,不去看镜中与本我相贴的那张被蒸腾水汽熏得通红的脸上,究竟写了多少羞耻和难耐。 但是有人非要她看。 第83章 “我就说嘛,黑色蕾丝真的很……是吧?” 虽然太宰提出了问题,但他就没想过要什么回答。 “……” 回答不了也骂不回去,纱绘子只能愤愤地攥紧什么都没抓到的手,擦出一小片清晰的镜面,又眼睁睁地看着水汽再次覆上,思绪也一样变得模糊。 “……是擦不干净的哦。” ———————————————— 回忆结束,纱绘子面无表情地收紧垂在太宰头发上的那只手,把这个又在装睡的人拽了起来。 太宰动作上很是配合,所以她实际也没用多大的力道揪他的头发,但他嘴上却在嗷嗷叫痛。 纱绘子嘴角抽了抽,还是松开了手,又象征性地给他揉了揉。 “……别乱叫了。你现在就滚蛋回去,不然我都来不及收拾行李。” 说完她翻身下床,踉跄两步勉强站稳,脚下还是一片爽滑的衣物布料触感。 摸索着拧开床头夜灯,纱绘子这才看清被自己踩到的是什么—— “喂,你的外套,”纱绘子不仅不解风情,还一脸无语地把整件沙色风衣劈头盖脸罩在了还在床上摆姿势的太宰,“换好衣服吧你。”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风衣之下传来,餍足里带着一点不情愿。 “不要。” 纱绘子站在床边双手抱臂,瞧见顶着一头乱发从风衣和被子之间钻出来的太宰。头发比刚醒来看到的还要乱,就像她养了只爱钻被窝的炸毛黑猫一样。 唔……以后要养猫吗?那样的话,大的这只会闹吧。 发散的想法让她心里软了一下,语气也难得多了些哄人的意味。 “……我又不是现在就走啊?你明明知道还有好几天——也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 “知道归知道……但是还是要走嘛。” 再被这种幽怨的眼神盯下去,纱绘子觉得自己都要打冷战了,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 “那……案件,你要去查吗?” “那个啊。” ……好像这次转移话题,做得格外地糟糕,她想。 在她提出那个煞风景的问题后,一秒就能听出太宰原本像舌下压着糖块般含糊撒娇的声音,迅速变得冷淡下去。 “很快就能解决的哦。” 很快……? 纱绘子心中之前数次闪过的不对劲像是在此刻突然被串联起来,擦出了指明灵光的火花。 她紧紧盯着已经转过身去穿戴衣物的太宰,声音变得有些干涩发紧。 “……今天早上,我为什么没有接到电话?” 就算睡得再沉,至少手机振动她还是能——不,现在回想起来,是根本就没有振动过吧。 背对着她的太宰系皮带的动作轻微顿了一顿,又干脆利落地咔嗒一下扣好。 “要怀疑我吗?” “怎么可能……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想也不想地回应后,纱绘子绕过床尾快步向太宰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后仰头直直地看他。 想问他是不是更改过她手机设置的话到嘴边,她还是换了个问法,“不过我的手机……算了。你对那件事有预料到,是吧?” “现在是……介意吗?” 太宰垂着眼却没看她,只是自顾自地低声发问。 纱绘子皱眉,一时间分不清他问的是哪件事,但还是下意识回答,“也不是……我自己也没搞清楚我现在在想什么……只是我们可能需要找个时间谈谈?” 这个笨拙又坦率的回应倒是让太宰一下子放松了不少的样子,至少他重新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还朝纱绘子双手捧起他的宝石领结。 “那现在还可以给我戴领结吗?” 奇怪的气氛被突然地饶过,而这个请求…… “……败给你了。” 称得上郑重地从太宰手里接过,再仔仔细细地将领结为他戴正。 “好诶。这样……感觉很好。” 接下来的话,太宰只是无声地朝纱绘子比了口型,也不知道为什么,让纱绘子比刚才两人乱来的时候还要迅速地红了脸。 “才没有!……还差得远呢。” “已经很像了好不好!” 重新变得心情很好的太宰利索地套上风衣,最后在纱绘子先前被吮得略微红肿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不用送我啦。” “谁要送?等下……” 口是心非的话没说完,太宰已经轻巧地闪身出去,最后朝她眯眼笑了笑,就一把关上了门。 面对已经关上的门,纱绘子难得皱起了眉。 现在的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大概是一种强行维持的表面平和? ……至少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有一些还没有完全酝酿组织好的话想要对太宰挑明,但他却显然一副避而不谈的样子。 “……好像,被小看了。” 就从他耍了点小手段不让她及时知道凶案发生这件事,还有刚才被她问起时的反应来看……真的不是在神经质地忽略她能自保吗? 他应该清楚……两个人应该都有不希望再重蹈覆辙的共识吧? ———————————————— 隔天,暂时把困惑抛到一边的纱绘子想着买些纪念品回去送人,意外地在商场遇到了已经存下号码却还没有联络过的与谢野晶子。 第84章 “……与谢野小姐?” 短发女医生笑得很是爽朗,“我们互称名字就好了吧?听他们都是那样叫你的——纱绘子?” 昨天在纱绘子和太宰离开侦探社后,她曾经装作不在意地问起纱绘子的姓氏,不成想其他成员竟然也并不知道。 才对纱绘子说了“认可”的乱步也没有再多爆料,只是嘀咕了一句“他们那些人可真复杂”。 这让她更好奇了,但也不好直白地问出来。 不过,怎么想都肯定是孽缘吧?毕竟他们的关系是从继兄妹到恋人的话。 “嗯。姓氏对我来说是个没必要的东西,”纱绘子也报以微笑,“那……晶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见。” 随后在一同逛街的过程中,两个对对方第一印象都很不错的年轻女性迅速地建立起了亲密的友谊,就差手挽着手走路—— 不成想,这个商场中突然发生了劫持事件。 虽然两人都随大流蹲了下来,但也都并不怎么紧张。 纱绘子眯眼看了看远处正拿刀抵住一个小男孩脖子的歹徒,不错的视力让她观察到了那人脸上显出几分病态的焦虑神情。 啊,这样的人。 她弯了弯嘴角,侧身对与谢野晶子轻声抱怨。 “……装普通人久了也不太好——我都不会随身带木仓了。” “什么?” “所以……晶子,你觉得击中哪里最合适?” 说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支笔。 哇哦。 看来她说的装普通人装久了也不是大话,与谢野晶子想。 异能者之间能在冥冥中互认的气质,直到此刻才从她身上完全显露出来——与谢野晶子一直认为,太宰大概率不会找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纱绘子本身一定还有许多故事。 或者说,如果太宰那样的人真的爱上了一个普通人,还有点良心的话一定会让那位倒霉的女性离他越远越好。 看他那黏糊糊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对于未知的风险心中有数了,是会一起走下去的人。说真的太宰——被世界意志眷顾了吧? 眼下情况危急,她却还想了这么多……真是。 在心里自嘲完的与谢野晶子回神,看向在纱绘子纤细手指之间夹着的那支笔,做工很考究。 “就用这个?” “嗯,就用这个。你觉得击中哪里最合适?” “……还可以挑吗?” 在晶子眼里,此刻纱绘子几乎是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稍微有些乖巧得吓人。 “好的,那就不挑。” 第44章 甜蜜的共犯 天色将晚。 用异能“准星”和一支笔将劫持者击倒的纱绘子和陪着她走完后续流程的晶子并肩走出警署大门。 脸上还挂着极其无辜的笑容,纱绘子语气轻松地作出了自嘲发言。 “真没想到三天内来了两次这里,原因还不一样。” “唔,也真没想到你是这种类型的异能者……确实是非常适合做杀手——” 这种几乎完全无视物理法则的异能,搞暗/杀可不要太方便。 晶子感叹到一半,想起先前在侦探社时纱绘子曾特别强调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重操旧业”,又补充了后半句。 “当然也可以用来做很多好事!刚才,你不就被一位警官问了有没有可能加入专门解决此类事件的行动队嘛。” 莫名被夸的纱绘子微楞,又低头笑了笑。 “唔,我有自己的事业规划,也没有那种非常高尚的……啊。” 顺着她突然凝滞的视线方向看去,与谢野晶子看到了一头特别亮眼、称得上是那人标志性的赭色发,略略皱眉,手上也下意识挽住纱绘子的臂弯。 “那是——” 还没想好如何解释她们现在最好绕路避开,纱绘子已经转头,向她投去带有抱歉意味的眼神。 “非常谢谢你刚才陪着我,晶子。但是我现在可能要去和一位旧识……” 纱绘子没再说下去,但与谢野晶子当然明白她所说的旧识,就是前方不远处那位已经停下脚步的港口mafia干部,中原中也。 大概她无法控制自己脸上完全不出现不快的神情,纱绘子的抱歉表情中渐渐掺入了一丝祈求谅解的小心。 虽然不知道她曾经有怎样的遭遇,但是……或许她们都是朋友不多的人。偶然遇到感觉合得来的人时,会想要珍惜一些。 与谢野晶子转瞬间想明白了许多无须解释的事情,落落大方笑着松开手。 “你一个人没问题的吧?” 纱绘子如释重负般笑了。 “那是当然。” —————————————————— 被邀请坐上面前这辆和主人一样张扬神气的高级跑车之前,纱绘子想起一些和太宰重逢前最后一次见面时干的坏事,比如偷了这位当时所拥有的最贵的一辆车去兜风,明知太宰后来要对那车干什么,也没有阻止……因此表情有些微妙。 不过她还是优雅地坐了进去。 “好久不见,中原君。” 个头几乎没长,但气质更加迷人成熟的青年似乎也比从前更加敏锐,注意到了她退回原点的生疏称呼,挑了挑眉。 “看来还是有必要问一下——你此番再到横滨,是否有那位女士的授意,或是要有什么与港口mafia相关的行动?” 第85章 纱绘子略微诧异地看了刚才说话时语气故作严肃的中原中也一眼。 他的手正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眼睛也没有望着他。 大概是受森鸥外嘱咐来的吧。 心中有些好笑,不过纱绘子还是认真地给出了回答。 “当然都没有。我与里世界的所有联系,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你和森先生现在所顾虑的事情,我至少可以保证我的那一部分,就是毫无关联。” 中原中也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那为什么那样叫我。” “……中也?” 中原中也点点头,“我也要说明一点——我对你可没什么好顾虑的!首领的话……也没有。” 他回想起来,森鸥外只是在他汇报事务时告诉他,纱绘子以与之前全无牵扯的身份又来到了横滨。无须特意接触,若是偶然遇到,那倒可以关切两句。但也没说要关切什么。 纱绘子点了点头,“嗯,我了解了。” 她语气平淡,没有再说什么。车内随之陷入了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 中原中也突然想起自己几年前被太宰炸毁的一辆爱车,又想起当时收到过下属汇报,曾见到一贯表现恬静的纱绘子和太宰混到了一起,太宰就开着他那辆车—— 回过神来,他此刻福至心灵般领悟了首领可能要他“关切”些什么。 轻咳一下,中原中也不自然地向纱绘子反方向扭头,低声发问。 “以私人立场问个问题,你实在不想回答也可以……” “大概是的。”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问出来,纱绘子就了然笑着给出肯定的回答。 中原中也忍不住转头震惊地瞪着她,“我不是还没问吗?” “但我猜到了中也要问什么呀。” 无非就是,是不是为了太宰回来什么的。 “你……算了。所以你和那家伙不会是之前就……” “嗯。” 时过境迁,纱绘子现在只会比之前更加坦荡。看到中原中也湛蓝的眼睛里写满震惊,她还颇感有趣地笑了起来。 “中也还真是……敏锐又迟钝啊。你不该早就知道了吗?至少在他叛逃之后能猜到了吧?顺便说一句,我也是之后才知道他还把你的车炸了——这部分我可没参与。” 虽然早已知道事情是这样,但被当事人之一再提起,唯一受害者中原中也依旧心情复杂。 不过,都过去了。 “话虽如此……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他现在是有可能没那么恶劣了——但他以前不是更糟吗?” 中原中也语无伦次地输出了这些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劝分? 但面前这个被劝分的人却笑眯眯地故作不懂,还敷衍地应和,“嗯嗯,有道理。” “就是说啊!” “——但我也是共犯嘛。” “……共犯?” 中原中也下意识跟着念了一遍这个词,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大概是不想污染面前这位大好青年的纯洁心灵,纱绘子没再就此多说些什么,选择提起他人以转移话题。 “我们这真的是偶遇吧?你知道的,我可不想再和港口mafia的其他人这样‘偶遇’了……尤其是,咳,芥川。” 中原中也顺着她的话想起会因为任何与太宰相关的人事物破防甚至降智的芥川,嘴角一抽。 “我很忙的,没空专门来试探你。” “好,这我当然清楚啦,干部大人。那中也你不会……” 跟芥川说吧? “……我也不会去跟他废话八卦太宰那个叛徒的事情好不好。” 谁要专门没事找事刺激芥川啊? 纱绘子向中原中也露出了一个无辜至极的笑容,“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我现在可是清白的素人。” ……确实。 现在这个纱绘子,已经褪去了先前他印象里的阴郁,甚至还隐约散发着温暖安定的力量。 绝对不是嫉妒,只是中原中也忍不住会想——对于那家伙的人品来说,他能得到的是不是太多了? “那你还真是为自己选了个合适的安居地。” ——这座与安定平和不沾边的城市……还有人。 沉默片刻,纱绘子听到自己的回答里几乎充满了一种任性的甘之如饴。 “是啊,我眼光太差了。” —————————————————— 时间很快就溜到了纱绘子要离开横滨的前一晚。 本来她并不想在这时还和太宰待在一起,那可是各种意义上的很危险——能直说的一种危险,就是很可能会被他缠着误了出发时间。 但是太宰偏偏以自己光速解决案件、为她彻底洗清嫌疑这件事为理由,硬是到了这个点,还赖在最后一遍检查收拾行李的纱绘子身边。 他意外的安静,并没有多说什么来撒娇邀功,因此纱绘子也没有就那个让她名声有损的案件多说什么,只随口感叹了一句。 “鲁伯特那样自大的蠢人……因为继承问题被害,好像让人一点也不意外呢。” 她也不是什么纯善的人,没有幸灾乐祸就不错了。甚至缺德一点地说,这件事里唯一让她不爽的就是真正的凶手选的时机太巧,让她不得不走了一遭警署接受问讯。 第86章 话说回来,虽然现在乐团里的人都知道了她全然无辜,但猜疑毕竟存在过,纱绘子和他们多数人照面时的气氛还是有些微妙。 她不在乎,倒是太宰借此大做文章。 “纱绘子干嘛还要跟那些人回去啦……” 这话说的。 “……我现在还是未毕业的学生啊,要回去完成学业——怎么被你这个社会人士说出来就怪怪的?” “嗯嗯,谁让我是没名没分被学生妹吃干抹净的社会人士呢……” “……” 纱绘子无语抚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郑重地转身直视太宰。 “认真谈谈吧,我们。” 说不出话的人一下子轮到了太宰。 他垂眼不看突然认真起来的纱绘子,双臂却抬起来抱住了她。 被抱住的人怔了片刻,随即回抱。 “……这样谈吗?……也行。” 首先,大概要给出一个足够让人安心的保证吧。 这样想着,纱绘子开了口,说出的话却完全不受思想的控制。 “前天……我遇到晶子小姐,又和她一起碰见商场发生劫持事件。劫持者是我解决的。” 松松环住她的双臂收紧,她能感到太宰的双手在她背后检查般游移了两下。 “然后还遇到了中也。这些事之前没跟你说……但是,你有自己的办法知道的,是吧?” 太宰没有回答,只是更加收紧了怀抱。 “我过去总是在怀疑,怀疑一切,包括我自己。一直没有怀疑过的一件事就是——我们当初可是共犯啊。” “会顺着乐团的活动回横滨,本来就是因为我反复地想了很多很久……是不是能甘心,把你、把我自己都视为当过共犯的陌生人?好像,做不到。” “现在还有一件事我也不再怀疑了——我们是可以并肩的人,不需要你过分地担心。我可以自保,喜欢现在的安定平凡,但也不会畏惧动荡危险。” 纱绘子深呼一口气,这样安安静静抱着还要袒露心声……很羞耻,但觉得对于他们来说很有必要。 不然,这家伙总是自顾自想太多。 “没有早点告诉你,我其实已经想过之后会在横滨定下来了。唔……大概只有这件事对你有点抱歉?” 慢慢斟酌着说完上面那些话,纱绘子停了一会也没见太宰有什么反应,差点以为他是不是靠着她肩膀睡着了。 拉开距离一看,这家伙还是一副委屈巴巴抿着嘴的样子,只是眼睛亮得吓人。 “……那我要补偿。” 纱绘子表情瞬间冷漠,“明明是你很欠,怎么又装?” “诶……那我补偿纱绘子?” “……” 得了吧,自从……之后,每次听到太宰说“补偿”这个词她都觉得腰隐隐作痛。 她干脆伸手抵住太宰微微嘟起的嘴唇,以此让他不要再不怀好意地靠近。 “打住。……你要是实在精力过剩,我有件事倒是可以让你去做。” 第45章 确信的花期 在纱绘子小姐的乐团结束行程、她离开横滨之后。 按照少数几次见面时所目睹的太宰先生对纱绘子小姐的黏糊程度,中岛敦曾一度以为,太宰先生得折腾……啊不,是得消沉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但实际上好像……一点消沉的样子都没有啊。 甚至更有生机了! “早啊大家!” 还会朝气蓬勃地问好! “早个鬼啊太宰!你又迟到!” 无视国木田独步的怒吼,太宰脚步轻快地甩着风衣,几乎是滑行般绕进他的办公桌前,然后才小心地把一直捧在手上的一个花盆放到桌上。 花盆里种着的植物已经是含苞欲放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大概就会开花了。太宰先生大概是不想错过见证吧? 所以他才会如此紧张关注,上班会带来,不出外勤的时候在座位上都不摸鱼了,换成时不时摸着叶片傻笑;出外勤的话出完居然还会回到侦探社,又把花盆抱走带回家,完全呵护备至…… 不。 这件事发生在以前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怎么爱惜的太宰先生身上,实在是太奇怪了! 怎么解释都说不通! 同样注意到这个问题的还有国木田先生。 他也想不明白,并且接着刚才中气十足的怒吼继续向太宰毫不客气地发问,“你这家伙……带着一盆花来干什么?” 国木田先生问得好,大家都疑惑很久了呢! 被问的太宰正带着微笑,伸手轻轻拨弄着嫩绿的叶片。听见国木田的疑问,他才从旁若无人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只是那莫名的笑容怎么也没有消失。 “我可是在守护我的幸福哦。” “……什么?” —————————————————— 临行前一晚,纱绘子所说让太宰在她结束学业再回横滨之前做的事情,就是种白色的洋桔梗。 听到要求后,太宰第一反应还是惯性地嬉笑撒娇,“诶……为什么啊?” “差不多开花、能够做成手捧花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他漫不经心的笑容突然卡住,低声念了一遍从纱绘子那句话中精准抓出来的一个词,手上也包裹般握紧了纱绘子的手。 “……手捧花?” 第87章 被太宰突然沉静下来弄得有些不自在的纱绘子低头不看他,垂眼看向两人的手,同样放低了声音。 “……嗯,手捧花。” “……真的没有说错吗?其实想说的是‘手花’吧?” 说话时,太宰的手指极富暗示意味地从纱绘子纤细的手腕绕着圈下滑到她手背上,然后缓慢又不容拒绝地挤入指间,直至十指交缠。 纱绘子浑身一抖,想要抽离却是徒劳,还嘴硬地说着反话。 “那算了。” “不要不要!——我种就是了嘛。” 她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看到太宰恢复坏笑,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从种子开始,不许作弊。” ——以上。 在脑内愉快地回味了一遍当时的情景之后,太宰并无意跟侦探社的成员们分享如此私密亲昵只属于两人的事情,只是以一句让他们搞不懂的“守护幸福”糊弄了过去。 一旁正在喝波子汽水的江户川乱步虽然能推理出其中原委,但从他一脸无语又牙疼的表情来看,他也没有要解释太宰反常言行的意思。 嗯……虽然不明白太宰先生的话,但好像就是莫名其妙又被秀到了呢,中岛敦想。 —————————————————— 四个月后。 一个前mafia干部、现在的武侦社员;一个从杀手到mafia成员再到新人作家;还有一个终于回到了明面上的前间谍、现异能特务科科员…… 太宰、织田作和安吾三人的身份变化都跨度极大,不复从前,自然是不能在mafia常去的lupin酒吧重聚了。 但偶尔另觅他处碰头,还是可以实现的。 “当当当当——看!” 一张尺寸不大的相纸夹在太宰骨节分明的指间,随着他炫耀意味十足的动作在他的两位友人面前招摇翻飞。 友人之一的坂口安吾一脸欲言又止,之二的织田作之助则是一脸平静又略带笑意,出言恭喜后又语气淡淡地评价太宰此刻幼稚的炫耀行为。 “恭喜,太宰。但是你这样甩来甩去,我也看不清。” “是哦。” 太宰停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而一手轻轻扣着相纸,另一只手在下方托着,就像拍卖行的工作人员正在展示珍贵的拍卖品那样,向两人展示照片。 动作虽然沉静下来,但他周身还在飘着粉色小花,语气也依然格外欢快。 “看!” 配合度超高的织田作再次及时言语捧场,给出积极反馈,“抓拍得非常生动的一张照片,看起来真的很甜蜜啊。” 刚才还只是一脸欲言又止的安吾此刻却是蓄力完毕,开始了他的吐槽。 “拍照的时候突袭偷亲导致女方留下惊讶表情的照片……这张绝对是你自己偷偷洗出来的吧?” “嘛,又不止拍了一张……”被吐槽的太宰笑着歪了歪头表示默认,立刻又嚷嚷起来,“但是纱绘子眼睛圆圆的样子也超~可爱!” 是是,你脸上已经写满了“这是我拍照无死角的漂亮老婆”这句话了——坂口安吾如是想着,忍不住继续吐槽。 “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收了你……”想到了被提及的那位来头也不简单,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或者说,真不敢相信你们居然会成。” 大概是成为作家后会对语言变得更为敏感,再加上他对于太宰和纱绘子之事本就知道得更多,织田作忍不住针对安吾所说进行了补充说明。 “但他们如此,好像也并不是正经要结婚成家的意思吧。” 安吾闻言当即领悟,“这样,倒是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成了。” “嗯,这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自然而然最舒服的状态。你看,太宰现在都会随身携带钱包了。” 说到最后一句,织田作之助一贯平淡的语气中甚至都能被听出一丝老父亲的欣慰。 安吾嘴角抽了抽,“那是……你也不看看他钱包里有没有钱啊?我觉得没有。” “诶嘿。” 刚把照片仔细塞回钱包里相片位的太宰闻言,抬头就是羞涩一笑。 夹在他指间的钱包,扁平程度也是显而易见。 “啊,这样,”辛苦拉扯着五个小孩、有时是六个小孩的老父亲织田作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又很尽责地嘱咐起来,“不过太宰,还是要有一定的经济能力才行。” “那是当然啦~” 看着两位此刻简直情同父子的友人,坂口安吾一时失语。 他下意识举杯喝了口酒,在一阵略微让人有些上头的酒意中,想起了一些往事。 —————————————————— 名为“堕落论”的异能力,对于曾经的间/谍工作来说,简直不要太好用。 不敬业地补充一句,这个可以从物品上读取他人记忆的异能,用来八卦也是极为便利的。 ……话虽如此,但是有些意外通过异能知道的八卦实在劲爆,甚至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那么,坂口安吾觉得自己可能更情愿从未知晓。 比如说,接触整理芥川龙之介完成任务后交给情报室的证物时,从上面读到了他曾看见松岛纱绘子和太宰治这对名义上的继兄妹大半夜手牵手走在街上。 真是…… 坂口安吾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由于过于震惊,那一天他只喝了三杯提神的咖啡,而不是通常的一天五杯。 第88章 且不说继兄妹关系这回事,太宰治的魔鬼程度也无需多言,前首领女儿的养女这个角色也够复杂的。 但当安吾缓过神来,在想是否要挖掘更多那两人之事再向异能特务科那边汇报时,他惊讶地发现,这两个魔王突然闹崩了,崩得非常彻底。 ……应该只是年轻人一时……吧? 松岛那时没完全长开,但也能看出她会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年纪比太宰还小一些。要说是太宰黑心到故意引诱了她,似乎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当时mimic来势汹汹,他还忙于在港口mafia和特务科之间周旋,不日又将结束间/谍工作,回归明面身份,实在没有更多时间精力去探究这件事,也就不再刻意多去调查。 没想到,就是被他轻视了年纪、心智和能力的松岛纱绘子,破开了mimic死局,将织田作之助和五个孩子,甚至连那个餐厅老板都救了下来。 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惊讶、愧疚,羞惭、侥幸……总之,心情不极度复杂是不可能的。 时至今日,更加让坂口安吾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曾被他以为只是年轻人一时情迷的太宰和纱绘子,居然又走到了一起。 结束小聚回办公室加班的路上,还是单身人士的坂口安吾看着静且无人的街道,恍然联想起了曾经在芥川记忆中看到的情景—— 神情别扭但牵着手的少年少女。 任何一个时间节点,身处其中之人的行动若是不同,都会将未来导向不同的世界。 在这个走向不算十全十美、但已经比他曾经悲观预料好太多的世界之中……那两个人,是理所应当获得幸福的。 ……尤其是已经不再被松岛这个姓氏束缚的纱绘子。 —————————————————— 与独自一人且感慨颇多的坂口安吾不同,之前几乎没有像这样带着酒气很晚回到有五个孩子的家里的织田作之助,一进门就被围攻了。 “织田作比约定门禁晚了五分钟!” “还喝酒了哎!” 不只是男孩们吵吵闹闹,连已经犯困的咲乐也晃悠悠地拖着抱枕,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抱歉。” 面对指控,织田作之助有口难辩。沉默片刻后,他毅然拿出了太宰和纱绘子作为挡箭牌,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刚才聚会时,太宰说他和纱绘子决定以后都要在一起了。为他们感到高兴,所以喝了一些。” 时过境迁,因写作和带娃愈发沧桑的织田作之助也早早地学到了中年男人习惯的逃避。 果然,孩子们立刻开始关心织田作提到的那对他们也曾见证过的奇怪恋人。 “诶……为什么纱绘子姐姐这么想不开啊?” “就是说啊,她亏大了吧……太宰哥哥现在的收入肯定大大不如从前了吧!” “那他们会结婚生小宝宝吗?” “呜哇……一半魔鬼一半天使的小孩子一听就很可怕!” ……他们也是这样的小孩子吧? 心累的老父亲织田作之助默默在心中发出吐槽,但表面上还是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他们会顺其自然?” 至少在这回之后,他们已经找到了能让彼此安心舒适的相处方式。 嗯,对他们很有信心。 第46章 珍惜的当下 我是一个从来不相信童话故事美好结局的人——需要说明的是,这种不相信并非全然的悲观。 我只是觉得,王子和公主结婚只是他们一个比较重要的时间节点,之后的生活不可能完全顺遂,还有的是酸甜苦辣的生活等着他们一一经历。 既然我的出生地是英国,不妨就拿我小时候曾读过的《傲慢与偏见》为例。 它的结局看似美满,但那只是简·奥斯汀巧妙地将笔触停在了众多角色表面暂时达成的一团和气之上,许多不安定因素依然存在。 啊,话扯远了。 在多年前第一次离开横滨之后,我和克里斯汀女士一直保持着联系。大多数时候都是邮件、电话或视频,见面很少。 至于我现在正在做的……给她写信,还是第一次。 不过,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在脑海中酝酿了很久,特别想要以这样郑重又略显老套的方式,将我的心情也传达给她。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展开了信纸,思绪也在落笔时飘回了几天前。 —————————————————— 在顺利结束学业后,我很快再度登上了飞往横滨的飞机。 虽然是要前往另一个国家的城市定居,但我几乎没有什么行李。此行之后就要开始新阶段的生活,我想要尽可能简单地进入。 在登机并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之前,我收到了来自太宰的一封非常及时的邮件。 点开附图,他拍的是一盆盛开的白桔梗,还有他自己硬是挤入镜头中的笑脸。 自从让太宰种花开始,我每天都能收到花盆的照片,得到进度汇报。这也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吧。 不过就在前几天,他突然不再发照片了。忙了一天想起这件事时,我稍微愣了一下,又猜到大概是他想保留一点花开的新奇感? 现在看来,白桔梗花开得很好,他笑得也很是灿烂……甚至灿烂得有点过头了。 第89章 我在口罩之下也忍不住微笑起来,邮件上却斟酌着只简单回复了两句,告知他我即将登机。 唔,确实有点想要快点见到他,快点去完成上次离别前约定好的事情。 ——见到来接机的太宰后,我有点意外地发现,如今的我们似乎多了不少默契。 “虽然但是……你这样穿真的不热吗?” 我从他手中接过已经被精心包扎好的花束。 每一朵花都开得刚刚好,还夹着几支柔嫩的枝叶,包扎用的花纸和丝带也染着深深浅浅的绿。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他标配的风衣之下已经穿着成套的黑西装。 “诶,那穿漂亮小裙子坐飞机不冷吗?难道纱绘子不是也想着现在就去吗?” 他指的是我此刻穿着的一条款式简约的白裙。 ……行。 多出来的默契,也是奇奇怪怪的默契。 我还没想好回答什么,他又微笑着提出怪建议。 “纱绘子觉得我会热,我觉得纱绘子会冷,那……” 说着,太宰就动作迅速地把风衣脱下来罩在我身上,我则下意识护住了怀中的小小花束。 “喂!” 还没从他的风衣中钻出来,在一片衣物笼罩下的昏暗之中,他准确地伸手牵住了我。 “走啦走啦~” “行吧……不过你之前只说你找到了超合适的地方,是哪里啊?” “去到就知道了哦!” ——到了那里,听太宰简单地解释了这是什么地方之后,我陷入了沉默。 半晌,我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我何德何能。” 我和他又不是真的要举办仪式,只是两个人想要稍微有点仪式感地留下一些纪念照……这就向那位福泽社长申请了带我来这里吗? 刚刚还介绍了这是他曾经的据点吧? 我的意思是,虽然这座失落的旧讲堂确实很美很僻静很合适…… “……江户川先生之前那句‘认可’如此有用?” 摆弄好三脚架和相机的太宰直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我,“现在不要提别人嘛。” “……行。” 我取下一路披着的沙色风衣放到一边,又拿起白桔梗花束,再次小心地整理了一下。 再抬眼,就看见他迎着光一步步向我走来,直到在我身边站定,伸手轻轻揽住我的肩。 小小地呼出一口气,看着相机上代表倒计时的红灯正一闪一闪,我没由来地一阵紧张,甚至还产生了些许不真实感。 这真的不是梦吗? 我们……会成为握得住当下幸福的人吧?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猝不及防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左脸颊上。 “你……” 相机喀嚓一声适时响起。 ……这就拍下了一张照片? 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太宰已经欢快地小步跑去相机前察看成片。 “诶——超可爱!” “……” 拍照片喜欢搞怪啊。 我露出和蔼的笑容,抬手招呼太宰,“快过来啊,我们多拍几张。” “好耶!” 设置好相机,太宰又开开心心朝我跑来。当相机快门声再次响起时,我却快准狠地伸手掐住了他的右侧脸颊肉,面上却仍笑着直视镜头。 你不仁我不义,大概就是这样。 但太宰毕竟就是太宰,不仅毫不介意,还完全乐在其中。 他被我捏得声音飘忽,却还艰难地提出我根本不可能答应的要求,“还、还想拍接吻照的说……” “……你想都别想。” —————————————————— “……虽然只是开始简单地尝试生活在一起,还完全没有常规结婚生子的打算——我和他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我和太宰最清楚,彼此都是对家庭、亲人等没什么概念的人。 如果非要说我和他的观念有什么差别——大概我是顺其自然的那一派吧。 毕竟,我在横滨为自己找的还是一份乐团大提琴手的普通工作。 太宰的话,以前是个仇家太多不得不住集装箱的角色,现在在武装侦探社工作嘛……他受到的无形束缚其实比之前多得多。 工作内容依然刺激又危险,还有不少道德上的约束。这也是侦探社整体要面对的,额外又必不可少的困境。 我看得出来,他之前有过把我推开让我全然置身事外的想法。 不过现在,我们大概都认为,只要[当下]想着要在一起就好了。 “……我们正在学习,如何于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珍惜每一刻的美好平静……最后,还是希望能获得您的祝福,这对我来说必将意义非凡。另,随信附上一张合照。” 写到这里,我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停笔,将笔和信纸都推到一边。 从抽屉中拿出装着照片的纸袋,我将所有照片都取了出来。 挑挑拣拣地将那些我被太宰偷亲或是太宰被我掐脸的奇怪照片拿出来放在一边之后,我终于选定了一张两个人都很正常地对着镜头微笑的照片,塞入信封。 估摸着信纸上的字迹干透后,我又将信纸叠好装了进去。 完成这件事之后,我才突然觉得周围静得出奇。 在我回到横滨之前,太宰就已经告诉我他找好了合适的居所。这是一处有些幽僻的独栋私宅。 第90章 和他有些别扭地成为同居情侣还没几天,这好像还是第一个没有被他哼哼唧唧一直缠着的晚上。 我不在乎什么男友报备,但太宰先前却特地告诉了我他今晚的安排。 “要去和坂口先生还有织田作见面,好的,了解了。” “是会喝酒的哦!喝——酒——” “……所以?” “诶——为什么不管着我啊?纱绘子真是不称职!” “……你真的喜欢被管?还是要我提前给你准备解酒汤?——解酒汤是我乱讲的,除非你想试一下什么叫狗都不吃,那我可以为你精心炮制一份。” “怎么这样……” “你快去吧。” 我还想趁你不在的时候给克里斯汀女士写信呢。 因为这封信末尾的这几句话,我已经构想了很久,要向她倾诉。若是被太宰看到,我会很难为情的。 ——回忆结束,我打开手机看了看,发觉此时差不多快到太宰自娱自乐给他自己设定的门禁时间。 现在应该来不及通过特殊渠道将信寄出了。 我把桌上的物事都妥善收好,下楼打开了电视。 想了想,还是趿着小熊拖鞋去厨房,很是敷衍地做了一杯蜂蜜水,端着它回到起居室。 等到第五次触及杯壁、打算在它变凉之前自己喝掉的时候,我并没有在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就,尝试一下吧。 我犹豫地转身,看向玄关处。 “……欢迎回来?” —————————————————— 原来想着她就在一个可以称之为他们的“家”的地方,真的会让脚步更积极,也会让路程变得分外漫长。 再到走进能看见等待他的那一片柔和灯光的范围时,太宰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脚步骤然放轻了许多。 甚至还突然没头没脑地想起,他曾向纱绘子自曝他住在集装箱里。 其实那并不是他事先计划好要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目的,更没预想过她会有什么反应——毕竟说这话时,他正背对着她。 没有观察她的神情,也没有握着她的手腕检测脉搏。 但她认真又笨拙地,以表示理解的方式,展现了无意识却让人想要流泪的温柔。 那是很久以前。 现在…… 太宰高高兴兴且难得掏出了正经的钥匙,开门进屋。 她正在沙发上坐着,缩成可怜可爱的小小一团。听见了开门的动静,会回头向他抛出一句他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拥有的问候,把空荡的心里撑得满满的。 第一次得到这样的问候,也是第一次学着回应—— “……嗯!我回来啦~” 第47章 互换(一) 在纱绘子向克里斯汀女士寄出那封信不久之后的某个晚上,她收到了来自克里斯汀女士的一份礼物。 包装精美,还沉甸甸的。 “这是贺礼吗?” 纱绘子正在小心拆开包装纸,依在她身边的太宰拿起打包礼盒用的缎带,语气好奇地发问。 手上剪刀顿了一下,她的回答却依然流畅平淡。 “我之前给她写信简单说了一下我们的事情,所以这应该就……” 盒子打开,看清里面装了什么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是贺礼吧。” 一把好木仓不仅昂贵,且更是难得,用来当作礼物好像也不奇怪。尤其,它来自克里斯汀女士。 “人家好害怕。” “……” 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客套地安慰一下太宰装模作样的“害怕”,她就接到了克里斯汀女士的来电。 一眼瞥见来电显示的太宰更加故作委屈,“这也好巧哦……” “……乖。” 费了点力气把右臂从太宰的怀抱里抽出来,纱绘子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克里斯汀女士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 “纱绘子,我的‘贺礼’收到了吗?” 手上推开了凑近朝她做鬼脸的太宰,纱绘子回答时甚至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谢谢您。我很喜欢。” “时间过得真快啊。虽然这也是你想要的。但是那个臭小子……”电话那边成熟的女声笑了一下,突然感叹,“下次见面,大概就是完全不相同的立场了吧。” 刚刚还顺毛一般轻揉着太宰头发的那只手停了下来。 听筒中低低传来电流声,纱绘子看着面前安静下来不再搞怪的人,微微笑起来。 “我相信您,也相信他,不会让我为难的。……不是我自大地觉得自己有多么重要,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对面肯定的回答已经打断了她的斟酌。 “你是,亲爱的。别怀疑这点。” “……好。” 挂掉电话后,纱绘子还没回过神来,刚刚太宰那副识趣听话又安静的样子倒是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总能让事情变得对自己有利,比如说—— “纱绘子当然要好好安慰人家受伤的心灵啊!” “……既然受伤的是心灵,你把领口扯开露出一边肩膀是什么意思?” “诶嘿,不要这样问嘛。” ———————————————— 这个晚上,很难说清楚这两个人是安慰着安慰着到了床上,还是本来就是围绕着床展开的安慰。 第91章 自从度过了磨合期,一般情况下的小打小闹已经不会再让纱绘子在之后颇感不适,第二天往往还能自律早起去做点早餐。 这也让她错过了一些互穿和大变活人。 不过,当她再度返回卧室、打算把只要有空醒了就还会赖床的太宰揪起来的时候,还是及时发现男朋友换人了。 毕竟她那个太宰再怎么恶作剧,就算真的会一大早换上漆黑的全套大衣西装,朝她看来的眼神不会是那样的。 甚至连以前的太宰也不会。 ……还有身形,怎么可能一下变得比他们同居前更清瘦,甚至骨感的瘦削。 五秒的对视后,纱绘子眨眨眼睛,手上攥紧门框,语气格外轻松平淡。 “要吃早餐吗?” 一开口,声音确实有些不可避免的干涩。 ……绝对不是因为发现换人就开始想他。 啊,对,早餐,是因为早餐。 换过去的那家伙……如果没她看着就会不按时吃早餐,回来之后就等着完蛋吧。 —————————————— 休息时间本就少得可怜,还是在首领办公室里凑合,翻个身都得谨慎—— 成为港口mafia首领的这个太宰治此前从没想到,会在看似普通的一天偶然一翻身——天旋地转,落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柔软床铺上,被蓬松的丝绵织物包围。 稍微动作一下,织物上大概是洗涤剂给予的柑橘气息就被挤出,扑面而来。盯着正上方天花板的时候,很难不去注意纯白的一角还有窗外阳光透过乔木枝叶投进来的摇晃树影。 都不需要运转脑力,只是直观地被这些充满生活感的东西侵袭感官就能明白的事情—— 这种情况,很大概率就是他和这个世界的自己互换了。 而且这个太宰,正在接受并享有着显然温馨美好……却让他心生不适的一切吗? 他思考着坐起身,顺着刚才已经被他注意到的两个枕头看过去。 床铺另一边已经没了人贴身带来的温度,倒还留着微微的褶皱。 居然还有会一同安睡的同居人…… 轻轻的脚步声从没完全关紧的门外传来,他也无意闪躲,就这样坐在床上等着—— 一只素白的手臂推开了门。 接着是让他陌生、但任谁看也会承认极为姣好的一张面容。 床头那把发梳的主人,这里一切生活感的来源……就是她吧。 她柔和平淡的眼神在看见他后有片刻震动,又很快归于镇定,甚至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抛出本来并不会问到他的问题。 “要吃早餐吗?” 此刻的气氛和谐又诡异,他本来也不想打破。 但是就算知道他也是“太宰”…… “不先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看错吧,这个女人的眼神为什么出现了一瞬间的凶狠? 虽说他刚才已经注意到了她手上有用木仓留下的痕迹,但是在早餐这种平庸的问题上泄露凶相…… “你的肠胃情况绝对比那家伙还糟糕吧?” “……” 不想回答。 她抱臂靠在门上看着他,在那一声轻嗤后语气重新回到平淡疏离。 “吃早餐的时候聊聊吧。” —————————————— 直到两人生疏客气地在餐桌对面坐下后,纱绘子才开尊口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叫我纱绘子就好……这就是全名,没有跟你套近乎的意思。”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纱绘子动作轻快地拿走他面前的煎蛋培根,继续自顾自说着。 “行,我大概能猜到你那边是什么样子了。” 他的目光跟了她手上端走的餐盘半路,又转回来看向她。 除了名字以外什么也没说的纱绘子耸耸肩,倒是解释了一下她的行为。 “一看就知道你差不多单靠补剂打针过活。现在就先吃点燕麦粥打底好了,不要一下太刺激。” “……我那边,是什么样子?” “唔……森鸥外把烂摊子交给你了?一看你的装束就知道,没有从港口mafia跑路呢。” “那么,你是和他一起跑的吗?” “都跑了,但是才不是一起呢……不逗你了。” 纱绘子笑了笑,还是“简单”向他说明了这一段孽缘。 “我是前代首领女儿的养女,‘太宰’跟森先生曾经是养父子关系。我和他曾经有段时间是继兄妹,现在是同居情侣……有什么感想吗?” “你觉得呢?” “看表情就知道,关于森先生的部分让你恶心了吧。还有就是……” “所谓的继兄妹,和所谓的情侣,想必有一段时间是重叠的。” 太宰治先于她一步说了出来。 “啊,确实可以这样说,”当事人之一的那个太宰现在不在,纱绘子倒是头一回爽快地承认了她曾经一度自欺欺人不愿直视的这个问题,“现在,快吃饭。” “我不是他。” 面前这个态度坦率自然得奇怪的女人,完全没有必要、没有立场这样说话做事。 这个世界目前看来相对安稳一些,所以他从刚才到现在如此安静甚至看起来颇为配合,但并不代表他也要像这边的太宰一样任她摆布—— 第92章 “今天咲乐学校举办学园祭,吃完就带你去看。” “……” ———————————————— 吃了清淡温和的粥之后,原来身体会有踏实地站在地面上的感觉。 一边这样想着,太宰治一边换上了这个太宰的衣服。 与他终日全黑的mafia标志性装束截然相反,衣帽间内放置的男装,大部分都是浅色暖色——白色衬衫,米色长裤,沙色风衣。 他们的配饰倒是摆在了一起。 中性的宝石领结个头不小,在一众多偏小巧精细的铂金或珍珠饰品中分外显眼。 太宰治的手指在首饰台的玻璃台面之上掠过,最后还是没有拿出来。 走出卧室,他站在二楼楼梯口处,居高临下地看见纱绘子正在打电话。 她敏锐地听见他没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回头朝上看了他一眼,接通电话后也没刻意避着。 “喂,国木田先生?是这样的,太宰和另一个世界的他互换了。事发突然,我替他向侦探社请假……什么?我当然不会配合他搞事,这是真的。不然,您让乱步先生也听电话……啊,乱步先生已经在听了吗?” 大概,名侦探猜到换过来的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太宰”了吧。 不然不会在电话里大声嚷嚷,还让她通话时下意识的转圈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觉得,他不算危险人物。一个不好好吃饭的家伙罢了,我能应付。这一点您不会推理不出来吧?” 太宰治:“……” 什么叫“一个不好好吃饭的家伙罢了”? 教科书级别的断章取义,不过如此。 “对我不放心?我可是已经让他乖乖吃饭了……那如果我接下来会带他去见织田作之助呢?” 没来得及在心里鄙视她的夸张之词,太宰治的全副心神已经被她提及的那个名字吸引。 虽说刚才在餐桌上,她已经提到五个孩子中最小的那个女孩;而且初初交换到这里时,他已经有了织田作还活着,并且他们仍是友人的感觉—— 但是从换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织田作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被提起。 说真的,织田作活着,过得很好,和这个太宰仍是友人……这是一个他一直以来多不敢想象的世界啊。 ……这一切,是因为她是变数吗? 第48章 互换(二) 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发现互换世界之后是什么感觉,但对于太宰来说,翻了个身就从柔软双人床滚到了冷硬窄沙发,简直就是从天堂到地狱。 坐起来环顾四周,他忍不住对这间黑乎乎的首领办公室面露嫌弃。 “这就是混得最差的那个我吧?” 他身上还穿着和纱绘子一起买的情侣款睡衣呢!而且这里面的冷气也开得太足了。 虽然口头上这样抱怨着,太宰还是显得颇为熟门熟路地走进这间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内拿了一件同样黑乎乎的大衣穿上。 手还没有从袖口中钻出,外间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真烦。” 如此抱怨着,他还是草草套好衣服,走出去拿起了听筒,虎少年的声音随之响起。 声线倒是和他所认识的敦完全一样,这个黑虎少年的语气却极其压抑冷淡,他要来汇报任务完成情况。 虽然偌大的办公室中只有他一人,太宰还笑眯眯地开了口,语气不加任何掩饰,还流露出了绝不可能出现在首领太宰治身上的愉悦心情。 “敦先回去吧,之后再来哦~” ——谁要替这个想不开非要当mafia首领的太宰治干活啊? 反正不是他。 而且,他有预感这次互换的时间不会很长。 —————————————————— ……首领怎么了? 黑敦没想到,黑敦想不通,甚至内心还有点小受伤。 但他还是极为听话地从首领办公室紧闭的大门前离开了。没走两步,他遇上了也是来找首领的中原中也。 “中原先生。” “嗯?是敦啊,”中原中也打了个招呼,注意到他神思不属的样子,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了?” “……首领没有听我的汇报,让我先回去,之后再来。” “哈?他想消极怠工?谁不忙啊?”意识到自己态度大不敬,中原中也按捺了一下怒气,“……这样,敦你先回去。” “……是。” 目送黑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暗长廊的尽头后,中原中也转身,打起了首领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首领又在…… 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首领。” 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对面那把熟悉但……欢快的男声就响了起来。 “哦哦,是你啊蛞蝓!快进来快进来~” ……什么情况? 满头雾水地推开大门,中原中也走进去,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毫无正形地瘫在办公椅上的那个人—— “……喂,你不是那个混蛋首领吧。” 那家伙不仅休息时间少得可怜,也不可能想得起来换睡衣这种事,就算真的会换睡衣也不可能穿这种明亮柔和的颜色—— 更不会胡乱披件大衣,歪七扭八地瘫着见人。 第93章 “啊呀,一眼就认出来了……呜哇别紧张别动手啊蛞蝓!我毕竟也是‘太宰’啊——还是混得很不错的那个哦~只是突然互换了呢!” ……既如此,他中原中也亦不是一个无脑冲动之人。 收起攻击性十足的姿势,中原中也语气冷淡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要多久才能换回来?” “咦?中也你没想过有可能换不回来吗?” 中原中也上下打量了这个太宰一眼。 “看你这副装都懒得装的样子就知道,你的日子比他好过得多了吧?要是真有可能换不回来,最不乐意的人应该是你。” “没错没错~我可是有漂亮老婆的幸福男人!” “……”中原中也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所以多久能换回来?” “嘛……具体倒不知道,但是预感不会很久啦。” “所以刚才你不见敦?那为什么又同意见我?” “当然是有事让你去做。” 闻言,中原中也按了按眉心。 真气人啊,无论是哪一个太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喂,就算是另一个‘太宰’,你又不是首领。” “相信我啦,就算我现在不提,等‘他’回来之后也会让你去做这件事的。而且……中也不想看看他到时候收获惊喜的样子吗?” “……什么事?” 太宰满意地笑了。 从桌上的羊皮笔记本中撕下一页白纸,他拿起钢笔刷刷地在纸上画了几笔,又写下了一个名字。 “去找这个人,大概会在英国吧?……如果她存在的话。只要她存在,还活着,就把她好好地带回来。” 说着说着,太宰的神情和语气中都显出了几分郑重。 接过纸页,中原中也照着上面所写念出了那个名字。 “纱绘子……这什么名字?姓呢?你画的这是什么啊?谁能照着这种烂水平的画像找人?” 他气急败坏地把有笔迹的那一面重新转向笑眯眯的太宰,上面的简笔画像笔触狂野,颇为抽象。 太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笑了起来。 “那就看中也你的能力咯。” 顺便一提,正如他的纱绘子所料,这人压根没想起来自己该按时吃早餐这件事。 —————————————————— 这边,纱绘子刚刚结束了打给侦探社的电话。 太宰治已经换好了全套装束,正走下楼梯。 只是再柔和的浅色系也无法完全挡住他沉郁的气质——换句话说,其实他也无意掩饰。 纱绘子没对此做出评价,只是平静地语出提醒,“待会是要去小孩超多的国小,也许你可以表现得稍微友善一点——至少别吓到咲乐吧?” “到时候我会的。” “那就好……对了,现在还应该给织田作打个电话说明情况。你要自己跟他说吗?” 他神色微动。 “……你说就好。” “嗯。” 纱绘子点点头,又拨打了织田作的电话,另一端很快接起。 “纱绘子。” 那个熟悉的声音温和响起时,他就垂下了眼睛。 “早上好织田作,我们现在准备出门。不过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问题,”纱绘子的语气格外轻描淡写,“太宰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互换了,待会来的太宰是在另一个世界当港口mafia首领的太宰哦。” 虽然这是实情,但是…… 太宰治略略皱起了眉看着纱绘子,她怎么能这么轻松无所谓地把这件事向那边说出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织田作应答虽然慢了一拍,但语气仍然十分平静。 并未出现任何他害怕的反应,比如惊愕、迷惑,甚至……嫌恶。 “这样啊。” “嗯,他也会很乖的。现在要跟他打个招呼吗?” “如果他想的话。” 纱绘子笑了一下,直视着眼神狼狈闪开的太宰治,将手机递给了他。 只犹豫了一秒,他就接了过来。 “……织田作。” “嗨。也叫你太宰可以吗?” “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 “好。见面之后我们抽时间聊一聊吧,那种男人之间的对话。” “……好。” ———————————————— 前往咲乐就读学校的路上,由纱绘子开车。一开始车内保持的沉默,也由她突然打破。 “你刚才和织田作通话的时候,比小学生还乖巧哎。” “……” “不对,小学生没几个乖巧的。” 被揶揄的人直视着道路前方开口,“……你不着急吗?” “什么?……啊,是说你和他什么时候互换回来吗?” “嗯。” “我没有不好的预感。” “我倒是有预感。” 说完这句话,太宰治不着痕迹地朝纱绘子那边看去,看到她因为他这句话而微微屏住了呼吸。 大概是这个世界目前展示出来的都是幸福与美好,让他的心态也变得稍微轻松起来,忍不住产生了些许恶趣味。 “……预感是,不久之后就会换回来。” 她又悄悄松了一口气。 太宰治对此总算有些满意,转念一想又继续发问。 第94章 “你不关心另一个世界的其他情况吗?比如另一个自己。至少,我并没有遇见过。” “说完全没想到的话就太假了……不过,我不想过多地庸人自扰。如果那个世界里有另一个我存在,还活得不错,那当然很好。如果没有,或者是已经不在了……我想再多也没有意义。”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后,他没有再说话,车内就此又恢复了和谐的沉默。只是太宰治自己清楚,他的心音并不平静。 ……原来是这样的人,能让这边的他,有勇气从独自一人走向自毁的道路上折返。 ———————————————— “……喂,你这样还是会吓到小孩子吧?” 被这样吐槽的太宰治向纱绘子伸出了手。 “……干嘛?” “你应该有口罩吧?” “有是有,但是你不觉得那样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有反效果吗?——等下,”纱绘子想起了什么,憋着笑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了一张口罩递给他,“戴这个应该有用。” 她把这张口罩在手中翻转了一下,正面那个滑稽可爱的猫嘴图案赫然展现出来。 “就是这么巧,前几天别人送给我的。现在,选吧——戴这个,还是让表情再伪善一点?” 确实算不到事情如此发展的太宰治:“……” 他沉默地选择了后者,跟在纱绘子身后向最喧闹的礼堂走去—— 咲乐班级的集体演出就快开始了。 越走近那边,人流量就越大。家长们还会注意着闪躲避免碰撞,小学生们可管不了那么多。 挨挨挤挤地走过,在礼堂门前,他突然刹住了脚步。 “不进去吗?” “不了。” “要是被咲乐他们知道你一点都不捧场,我可是不会帮你说话的哦。” “……” 他还是抬脚跟上走进了礼堂。 进去后,太宰治逡巡的视线很快就搜索到了他此时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老父亲毕竟就是老父亲,虽然台上的小孩子们还在昏暗中紧张地排着队形,但织田作之助已经端坐着专注看向台上,连背影都透露着认真。 是织田作没错了。 当纱绘子想要转头叫上他一起去找位置坐时,她看到那个孤寂的人又静默地退了出去。 行吧。 反正他也不会走远。 第49章 互换(三) 咲乐班级的出演顺序靠后,在这之后整场演出不久即圆满结束。 礼堂外,太宰治找了个视野不错的角落静静呆着,不一会就看见了他所思所想的—— ……虽然他没有多少关于家庭的体验,但概念还是知道的。 织田作之助和纱绘子之间挨挨挤挤夹着五个孩子,看起来真的很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七口。 他心情有些复杂,而旁人对此的议论,也适时飘进了他的耳朵。 是两个妈妈在旁也注意到织田作之助和纱绘子领着五个孩子走出礼堂,忍不住讨论起了他们“家庭构成”。 “哇,那么年轻貌美的妈妈是真实存在的吗?怎么保养的?” “肯定是后面的妻子吧?最大的男孩按理说她肯定生不出来啊,而且你看爸爸的面相就很老成——” 其中一位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旁的风衣青年投来的凛冽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噤声。 然后,她们便看见他施施然抬脚向那一家七口走去,竟是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进去。 另一位妈妈忍不住发出吐槽,“……好像现在更看不出来那些人是什么情况了。” —————————————————— 旁人眼中自然而然的加入,对于太宰治来说却并不是如此。 虽然不是他那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但是这个织田作…… “啊,太宰。” 他垂下眼睛,一时间并没有立即回以恰当的问好。 ……态度平和,说不上熟稔但并不会对他显露出生疏排斥甚至嫌恶的神情——这些都来自于他的世界中,身为武装侦探社一员的那个织田作之助。 再抬眼后,他的眼神和声音都在尽可能地向他认知中的随和轻松靠拢。 “织田作。” 红发男人还没回答些什么,男孩之一,优的声音就从三个成年人的下方疑惑地飘了上来。 “纱绘子姐姐,为什么太宰哥哥今天怪怪的?” 被问到的纱绘子沉默两秒,很快给出了“解释”。 “你认识的他什么时候不是怪怪的?” “……好像也是哦。” 纱绘子朝孩子们笑了笑,又转头看向在一旁默默看她糊弄小孩子的两个青年,笑容从纯然的和善变得有些冒黑气。 “应该先带小朋友去吃晚饭吧?我已经和餐厅老板提前联系过了。吃完之后我可以勉为其难帮织田作你把他们带回去,然后你们再……啊,你们不算叙旧——深入聊天?” 和织田作……还有这个女人以及五个小孩一起吃饭? 等到太宰治安静地在餐厅卡座落座后,他依然有着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对原来就是不科学现象本身的异能者来说有点可笑,但如此和睦的场景…… 为什么会存在? 尽管他早就知道平行世界的存在,对不同世界的一些走向和那些“自己”也曾窥见,这个世界中的自己,本来也会失去很多。 第95章 可是…… 他将视线投向带着孩子们洗完手正往这边走来的织田作之助,然后是正微笑着和餐厅老板寒暄的纱绘子。 没有失去,甚至还得到了一些他从未窥见的。 “你……大概不认识你那个世界中的纱绘子吧?” 坐回太宰治对面位置的织田作注意到了他在看谁。 “是否有那个人存在,我都不知道。” “这样,”织田作点点头表示理解,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看到纱绘子刚好结束了和老板的交谈走向这边,“过会再聊吧。” —————————————————— 先前纱绘子自己主动提出,可以在聚餐后帮织田作之助将五个小孩带回去。 现在,她多少有点后悔。 和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不仅没有生疏,纱绘子反而还被缠得更紧了。就在开车往织田家回去的路上,她耐不住五个小人齐声的撒娇请求,还是半路停车带着他们进了超市,买雪糕作为餐后甜品。 她站在成排的雪柜旁,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一人一个哦,不允许多拿。”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发言内容和她刚才所说类似、听起来也有点熟悉的少年声音。 “一周就这一个!不然又牙疼的话怎么办?” 一转头,纱绘子就看到男朋友的虎少年同事,和他身边娇娇小小的和服少女。 唔,那好像是他们的新社员,也是从港口mafia出来的,好像还是被红叶女士调/教过的异能者…… 想到这里,纱绘子抬手打了个招呼。 “敦。” 其实和服小少女比虎少年更快注意到了纱绘子,但不知为何她的眼神一下就变得有些警惕,整个人还往中岛敦身后藏了藏。 “纱绘子小姐!”中岛敦热情地挥了挥手,“您这是……” “都是朋友家的小孩,帮忙带一下,”纱绘子耸了耸肩,“你也看到了,他们要吃雪糕。” “带小孩啊……”中岛敦心有戚戚焉,似乎很是感同身受,顾及身边的小镜花还是没多说什么。 这还是纱绘子小姐重返横滨之后第一次见到她吧?之前只是太宰先生来上班的时候给他们炫耀地看了手机中两人在晚香堂的合照—— “对了!还没跟纱绘子小姐说一声‘恭喜’呢!等下,是不是还应该准备贺礼?糟了糟了这么突然遇到……” 看着突然自行慌乱起来的虎少年,纱绘子忍不住嘴角一抽。 “不,不用那样,好像也没什么好恭喜,况且我和太宰本来也没举办什么仪式就只是……” 话没说完,她背后五个本来正在挑雪糕的孩子们似乎被“仪式”一词触发,又呼啦啦一下子全都围到了她身边。 “纱绘子姐姐和太宰哥哥之前都没有邀请我们!” 啊,事实上是谁都没邀请,又不是结婚。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 不好把这些心里话向小孩子们说出来的纱绘子忍不住戴上痛苦面具,头疼抚额。 在她对面的中岛敦完全没料到他的一两句话竟然把事情引到如此发展,一时有些愧疚,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见纱绘子好声好气安抚住了那五个孩子,允诺他们可以多拿一些带回家之后,心细敏感的虎少年思虑再三,还是轻推了推小镜花让她自己去选想吃的雪糕,并出声叫住了纱绘子。 “那个……纱绘子小姐。” “怎么了?” “是这样……”没想到今晚会遇到她,连现在要说这件事也是临时起意,中岛敦放慢了语速,斟酌着把事情说了出来。 “之前太宰先生来上班的时候,给我们炫……啊不,展示了你们的合照。” 纱绘子点点头,“猜到了那家伙会那样做,不然你刚才也不会说恭喜。” “是的,真为你们感到高兴!”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中岛敦还用力点了点头,接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当时我随口提了建议,太宰先生很喜欢你们的照片的话,可以洗一张照片摆在他的办公桌上,但是他……” “这样的事,那倒是他不会做的。不过,看你这表情……他还说了些什么吗?” “……嗯,太宰先生不仅说了‘才不会做那种傻事’,还提到了……” ——“而且,我的手机还有特别的设施哦。如果解锁错误达到三次,就会启动物理自毁的装置。” 复述了这句话的中岛敦表情愈发复杂。 “虽说这对太宰先生这个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他当时的神情……” 是在他们知道、认识了纱绘子小姐之后,很少再在他脸上看见的一种隐隐带着毁灭倾向的疯狂。 中岛敦还想着如何准确些描述,安静听他说完上面那些话的纱绘子却已露出了了然的笑。 “我明白了。” “……诶?” “谢谢你,敦。不过那家伙现在还没换回来,等他回来之后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诶?!” ———————————————— 另一个世界。 “你怎么还在这里?” 震惊发问的是中原中也,而被质疑的人,当然就是瘫在办公椅上的太宰。 此时的他一脸郁闷,应答时也就更加没有好声好气,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大声嚷嚷了起来。 第96章 “难道我想吗!谁知道互换之后这个鬼世界的时间流速比那边慢那么多啊!可恶,那家伙呆上一天我就要呆好多天……”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提了起来。 “那你怎么还没去找人啊中也?” 无论是哪个世界,成年后只会更加成熟可靠的中原中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真把自己当首领了?也没见你好好演一演啊?我怎么可能在他没回来之前就走开……也不可能听你的命令!” “诶,是哦。” “……你再装那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没人看!” “不是啦,我是突然想到了岳母……嘶,这个叫法真恐怖。” 那位给他们“新婚”送来木仓作为贺礼的女士,从港口mafia脱身后就不再混黑真是太好了——至少不用担心再和她对上,不仅难搞还会让纱绘子想多。 唔,说着说着又开始想纱绘子。 既然这个世界的他并不认识纱绘子,松岛克里斯汀也未曾来过横滨……本来最应该怀疑的问题,是这个世界是否还有她们那些人存在? 不过他冥冥中觉得,这里当然也会有另一个纱绘子的存在,只是…… “……什么?” “来打个赌吧,中也,”刚才沉浸式自言自语的太宰突然直起身子,对着一头雾水的中原中也露出自信笑容,“等到那个‘我’回来之后,他也一定会交给你这个任务。” “……那也是换回来之后的事,”中原中也警惕地重申底线,“只要你这家伙还在,我就不可能离开mafia。” 现在,两个世界的太宰治互换还是并未在这边扩散出去的机密。 “好啦好啦,你说得对,是我太想老婆所以一时心急……不过,让你的下属先行调查总是可行的吧?作为交换——我会在这几天好好扮演‘他’的哦。” 中原中也狐疑地看着这个一下子还真有几分进入首领状态的太宰,终于还是退了一步。 “……说吧,调查什么?” “还是之前说的那个人啦,以及再加一位——松岛克里斯汀。” 第50章 互换(四) 这边,织田作之助已经和太宰治坐进了他的车里。 启动发动机后,他眼神温和地看向来自另一个世界、自打见面起就鲜少主动开口说话的太宰。 虽然两个太宰有很多不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但他对这个太宰也没有多少生疏的感觉。 甚至在早上接到纱绘子的电话,听她说两个世界的太宰互换,来的这一个还是“在另一个世界当港口mafia首领的太宰”时,他隐隐约约竟有一些“终于来了”的感觉。 踩下油门,织田作之助从一个不寻常的角度开启了他们男人之间的对话。 “有个地方,是一座可以看见横滨全貌的小山,夜景也不错——去那里怎么样?” “……好。” ———————————————— “我想……我的情况,也不需要多说。如你所见,我过的很好,孩子们也是。” 站在车前,感受着力度不小的夜风,织田作之助摸出烟盒,拈出一根点燃。 “……那就好。我的话,没什么值得说的。” “不是值不值得,全看你想不想。” 太宰治微微侧头,眼中映入织田作之助指尖那一点微弱的火星。 如果说的是他那个世界中的织田作之助对他只有警惕、戒备甚至嫌恶,对着这个织田作说出来—— 很滑稽。 “……嗯。是不想。” 织田作之助的眼神直视前方远处的城市夜景,回答也干脆利落。 “好。那么,聊一下你原本并不知晓的那个人吧。” 还没说出名字,但两人都知道那指的是谁。 “纱绘子,”织田作之助停顿了一下,“应该就是你来到这边见到的第一个人?她大概会主动跟你说一些简单的情况,让你尽快信任并配合她。她总是很体贴,但是也……曾经很长于掩饰,或者说压抑吧。” 以这个含糊的评价开始,织田作之助接下来对太宰治关于她的所述,却相当详细。 他曾听说的,他所见到的,还有……周旋努力着在mimic事件中尽可能挽回了所有人的纱绘子。 虽然说的这些都是自己未曾参与知晓的事情,但一直沉默倾听的太宰治很快就在织田作之助平缓的声音中意识到,他有意避开提及“太宰”。 “……是非常包容,看起来很容易碎掉,但其实比谁都勇敢的女孩子。” 织田作之助语气愈发郑重地作出了这个总结。 “至于这个世界的太宰……任凭谁看来,他一开始对待她的表现都很混蛋。我虽没有亲身体验过,但也知道,一段好的情感关系会让两个人都变好,他们先前并不是那样。相反,他们简直就是在互相折磨。我记得曾经有一次,我甚至很后悔为了他向纱绘子说好话——算了,那些怨侣的事情,旁人看不懂。” “但是现在,他们会为了彼此努力去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当然还会有重重忧虑——毕竟,如果安稳平凡的生活才算‘生活’,不在战斗或死去的异能者,就是在‘偷生’。所以,没有缔结契约,没有生育营造家庭的打算——那句话怎么说?‘怜取眼前人’,是吧。” 第97章 夹在手中的那支烟都快燃尽,织田作之助也没将它举起来。 “‘他’可以,你当然也可以找到生活的出路,太宰。不是‘解脱’。” “……于我而言,这一次互换就是奇迹。可能也只有它是吧。” 不只是人,太宰治想。 结束这场梦,他所面对的现实,没有什么值得怜取。 如果没有这次互换,他可能已经选择了刚才被织田作委婉提及的解脱。 这个织田作之助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没再多言,转而向太宰治提出了一个请求。 “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没等织田作之助说出来,他已经点头应下,“好。” 反正,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我对纱绘子第一次来到横滨之前的经历不甚了解。但曾经从太宰那里大概知道,她的童年并不幸福——甚至这是非常委婉的说法。” “……” “所以,拜托你回去之后,查找一下她的讯息——如果存在另一个纱绘子的话。只要确认……或者,让她是自由的就好。” ———————————————— 晚上。 听到门铃声时,纱绘子就颇感意外。 所以真正去开门见到太宰治时,她倒没了意外的感觉,还调侃般直言,“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她原本预计的是,今天那顿晚餐就算她和太宰治的不告而别。他应该能预感到什么时候能换回去。若是还要一阵时间,他就会去织田作那里呆着,而不是回到这里和她无趣对视。 纱绘子背后是温暖的室内灯,照得她蓬松的发丝隐隐发光,面目越发显得柔和。 “衣服,”他神色平静,已经脱下风衣挽在臂弯,“还是要换回来的。” 纱绘子耸耸肩,“行吧,反正我也有预料到。” 她离开玄关处,小步跑进室内。 太宰治顿了两秒,走了进来,换鞋前还关好了门。 再抬眼,纱绘子抱着一个纸袋走了过来递给了他。里面是他的衣服,已经洗好烘干,叠得整整齐齐。 “谢谢。” “嗯?小事啦,”纱绘子表情没什么变化,走开时却让他听见了她的小声嘀咕,“每个太宰的特攻都是织田作就对了……聊完回来居然能变这么客气……” 太宰治:“……” 在纱绘子走开前指给他的客房内,他看了纸袋一会,才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衣服。 黑沉沉的大衣一展开,又是柑橘香味扑面而来。 “……谢谢。” 这次要谢的,是让他看见了一种无法复刻的可能性。 —————————————————— “……搞什么啊。” 另一边的世界中,没过两天太宰就收到了由中原中也在欧洲常驻的下属搜集到的初步情报。 只能确定是有过纱绘子这个人的存在,但她的音讯断绝于十多年前——也就是被她的外祖母送去成为异能者人体试验后。 “这边的克里斯汀女士也太不给力了——” 她甚至还未知晓那个试验项目和纱绘子的存在,也就没有脱离钟塔侍从。 虽然这个世界的纱绘子与他无关,但是…… 中原中也狐疑地看着缩在黑大衣里的太宰,“你要找的这个人……她是谁?” “诶——这还要问吗?” 他的态度很明显了吧? “……我还以为,无论哪个你都不是会完全耽于男女之情的人。更何况,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人应该和你无关吧?” “不是那样啦。” “那是什么?” “嘛,就是希望每个她都能过得好。” 不是非要促成另一个自己和另一个纱绘子,这样做即使是他也会觉得很怪!只是——那个太宰一定会去见织田作,而织田作也一定会向他托付这件事。 她值得千好万好。 “……你说这话,还有表情,都很怪啊。” 中原中也的吐槽还没结束,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居然就是那个常驻欧洲、才发来情报的下属。 他沉默片刻,抬起屏幕向太宰展示了一下。 接通后,那人报告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二人预料。 “哇哦……这算跨越世界的心灵感应吗?” “突然醒来并且暴走毁掉整个试验基地什么的——那感应也太强烈了吧!” “这样的话……那就不能再拖下去了哎。” “什么?” 迅速做出了新决定的太宰朝还没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露出了一个很首领的笑容。 “中也不愿意在互换结束前离开港口mafia……带回她的事情,那就交给敦好了。” —————————————— 既然他加入了武装侦探社,这边的太宰则是被困在了港口mafia,大有不同的世界里,两个纱绘子的人生轨迹有很大区别,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但是…… 五天后,看着站在黑敦身边还矮了半头的小女孩,太宰还是陷入了沉默。 怎么会这样? ——这个小纱绘子也是同期项目中唯一存活的实验体。 但当年没有克里斯汀将她及时救出,于是她又被回收利用,投入了其他项目中。 第98章 冻结至今,才刚醒来并发生暴走,现在黑敦能很快地把她带回来,也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她的外表和内在都被停滞了,因此比太宰小了快十岁。 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女,头上顶着大概是黑虎少年塞给她的黑大衣,双手揪住衣襟,一脸的倔强不爽,毫不客气地直接发问。 “你在看谁?” 透过她自己却在看别人……太讨厌了。 “噗……抱歉抱歉。” 真敏锐啊,和他的纱绘子一样。 而且真的……太可爱了! 比他最初见到的纱绘子还要小只一点,没有因为克里斯汀女士而刻意维持的乖顺,稚嫩又冷冰冰的——唔,再说下去就显得他像森先生那样变态了,克制克制。 小纱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憋笑的太宰接通并让来人进入。 “你要找的人已经被敦带回来了?……就她?” 中原中也看看一言不发的黑敦,又看看转头瞄了他一眼的小纱,最后视线回到太宰身上,变得格外奇怪。 一看就知道,他想起了某个异能和偏好都和幼/女有关的前任首领。 “这个年龄差真是让人没想到啊,你不会也是……” “才没有!” 太宰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嚷嚷起来,看见小纱嫌弃的眼神又很快一秒坐正,露出和蔼笑容。 “哥哥我可不是坏人哦,小纱你看,还是我让他把你带回来的呢!” “哦。” 已经很久没被纱绘子这样冷漠对待的太宰一时语塞,卡顿两秒后做出了新的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向已经开始拿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的黑敦。 “敦,你把小纱送去红叶姐那边拜托她先暂时照顾一下吧。” 不然他好像怎么做都是错…… 抱着双臂在一旁围观的中原中也一直看着那个瘦骨伶仃的小身影拖着黑大衣跟在黑敦身后离开了办公室,才似笑非笑地转身看向郁闷趴桌的太宰。 “你真的,很有问题啊。” “啊咧,我可是早就和我的纱绘子达成happy ending的人生赢家!而且与其担心我一个总归会回去的人——不如之后看紧一点你的首领吧~” “……” 不同的太宰还真是不同的欠揍。 第51章 互换(完) 这边的世界中,纱绘子并没有去注意那个太宰治何时离开。 在和中岛敦的谈话中所说的“等他回来之后我会好好教训他”,当然也不只是玩笑。 她认真的,并正在想如何操作。 等她终于想好、找出并布置好会用到的工具之后,此刻已近比她平常的入睡时间还要晚得多了。劲头一松懈,困意就接着涌上来。 尽管纱绘子还想强撑一会,没过多久她还是哈欠连天地躺进了被窝。 唔,应该还有被那五个小家伙闹腾了大半个晚上的缘故吧……既然那个太宰治要走,她的混蛋太宰很快就会回来的…… 迷迷糊糊地想着,纱绘子沉入梦乡。 人的深度睡眠时段,往往集中在入睡后的那一两个小时。等到天边将白时,多数人处于浅眠期,或是会做梦的快速眼动睡眠期。 纱绘子也不例外,她原本平稳仰躺的睡姿也变得辗转不安分起来。 半梦半醒间,变成侧躺的她突然被从身后纳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唔……回来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而回来的太宰,他的声音里则是交杂着终于重新抱到老婆的欢快,和因时间流速不同引发的委屈。 “嗯!纱绘子你都不知道,两边时间流速居然不同哎!我在那边足足待了一个星期……” 纱绘子半阖着眼睛,在太宰的怀抱里一点点转过身来,面向他时才完全睁眼。 “一个星期啊……每天都吃早餐了吗?” 一下子哑火的太宰:“……不要这样我一回来就问这么伤感情的问题嘛。” “……伤感情?谁的?” “你的你的!都是我错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对吗?” 不阴不阳地问到这里,纱绘子右臂往还环着她的太宰背后伸去,撑在床上,一用力就撑起了上半身,也顺势把太宰推成了平躺的姿势。 再接着,她动作干脆流畅地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睨他,语气转而变得极为柔软。 “不过呢,毕竟你在那边一个人孤零零待多了好几天……现在身心都很需要安慰吧,阿治?” 突然被这么亲昵地称呼,太宰下意识一震,有些不好的预感。 看着这个居然会主动跨坐在他身上的纱绘子,甚至还非常大方地朝他弯下了腰,吊带睡裙领口中间系着的那个蝴蝶结,细长的缎带都要垂落在他脸上了。 明明他对她近期用的沐浴露和身体乳味道早已熟悉,但是从蝴蝶结之后那片领域幽幽散发出来的香气,始终还是最为致命的。 ……为什么? 飞速运转升温的脑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太宰眼睁睁看着纱绘子轻咬下唇向他露出柔软至极的笑容,腰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纤细紧实的大腿刻意的挤压,以及…… 她双手撑在他身前,带着那样的笑容和香气,小幅度摆动着向后坐去—— 第99章 叫出来了。 这种完全不可控的,和往常想看她害羞反应所以故意的叫……可是完全不同的。 甚至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就立刻感到了一些羞耻——当然,毕竟是太宰,很快又是兴奋在他脑中占据上风。 “纱绘子……” 声音登时变得甜腻起来,双手也开始摸索着去寻纱绘子的,想要与她十指交握,却被她轻巧地躲开。 “我都在上面了,这次要玩更大一点才对,不是吗?” ……呜哇,互换一次回来就有这么好的待遇吗? 但是如果再互换到时间流速慢的世界,好像也划不来哎。 ——呵,男人。 看到太宰顺着她暗示性极强的话语开始想入非非,纱绘子满意地笑了,同时更低地弯下腰—— 准确地从枕下摸出一副手/铐,眼疾手快地把太宰靠近床沿的左手腕铐在了床柱上。不等太宰反应过来,纱绘子又把他的右手也铐了进去。 不好的预感再次袭上他的心头。 “纱绘子……这样的话还要麻烦你给我脱衣服哎……” “嗯?不会啊。” 纱绘子拍拍双手,又是动作干脆利落地从他身上下来。 到了这一步,再兴奋到降智,太宰也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了。 “警告你,别动不动想着乱来。” “……诶?” “啊,这么说是有点没头没脑的——给你一点提示。听说你不冲洗我们的合照,手机存照片还装了以防万一能物理自毁的装置?” 纱绘子轻巧地翻身下床,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睡裙。 “你就是这么想我们的以后啊——没有以后,是吗?” “……不是这样的。” 这明明就是想要以他自己的方式好好守护—— “行,”她走近床边,附身下去,捧着他的脸给了一个吻,“我会信的。” 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吗? 诶嘿,果然纱绘子是最理解他的……所以接下来还是可以继续愉快地玩耍是吧! “在另一个世界呆了一个星期很辛苦吧?那你现在一、个、人好好休息哦。” ??? “辛苦的话是有一点点所以需要纱绘子陪我才能好好休息——!还有还有,纱绘子不想知道另一个自己是什么样的吗?” 拍拍双手正准备离开这间卧室的纱绘子闻言转身,眼神疑惑。 “一个星期的时间也不长吧……你在那边搞了很多事?” 不过,怀疑什么都不该怀疑这家伙的搞事能力。 如此想着,纱绘子还是走回了床边,歪头看看双手被她铐在床柱上、全身还在不安分地扭来扭去的太宰,露出一个正是太宰才看得出不对劲的笑容—— 身上一沉,是她漫不经心地笑着抬脚,以一个刚刚好的力度踩在……甚至,还带了点节奏不轻不重地碾了碾。 “那就说吧,就这样说。” —————————————————— ——当然没有在这样的情形下聊另一个世界的纱绘子。 不然也太奇怪了。更何况,那只是太宰一时想要叫住她才抛出的话题。 顺便一提,没有任何工具在手的横滨开锁王这一次栽得很惨。 就跟落汤猫似的——到处都湿漉漉。发间、额角、眼中,被敞开的睡衣半遮半掩的身上,在昏暗的室内隐约泛着点水光。 “纱绘子……” 声音也是。 不论真假,反正是带了些哭腔,很是委屈—— 要让他说,能不委屈吗?虽然刚才视觉上有了极大的享受,居高临下摆布他的纱绘子脸上却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实在是太……但是!完全按照她自己心意和力度来的她同时也根本不管他的感受啊…… 被甜腻腻呼唤的纱绘子并不知道自己还被太宰暗中埋怨,正跪坐在他身旁,伸手捋了一把他的额发,轻轻拨到一边,轻声回应。 “嗯。” 她也不是毫无破绽。睡裙一边肩带滑落,领口蝴蝶结的缎带却浸着薄汗沾在锁骨处。脸上红晕大盛,只是神情还自持地绷着,一开口声音也有点颤。 “原来……纱绘子喜欢这样吗?” “你呢?” “……” 刚才她的每一步,几乎都没被他预料到。 该怎么回答?再甜美再刺激,刚才发生的一切实质上还是折磨。 话说这边不是只过去了一天吗?就算纱绘子从……啊,只有可能是敦。就算从敦那里知道了他给手机做的保密措施,为什么等他回来之后会想到要这样……教训啊? 纱绘子抬头看了看,伸出手指在太宰被磨红的手腕和冰凉的金属之间轻轻地揉了几下。 “我知道,还有很多危险的人和事等在未来。不过……遇到的时候,多用用你聪明的脑袋,想出也能保全自己的方法吧。这是有意义的事。” 认真地对视两秒后,太宰突然笑得格外乖巧可爱。 “呜……现在放开我的话我们还可以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你就是死性不改这四个字的化身吧。总觉得这种时候更不能放开你。” 话虽如此,纱绘子在说完这话之后还是解开了手铐。 注意到她眼中隐隐的血丝,太宰识趣地没有继续闹,只是慢慢伸手过去抱着她,小声发问,“那我今天可以翘班吗?” 第100章 “……行。” 这一点也是死性不改呢。 —————————————— 后来有一天,到底还是让纱绘子知道了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被迫小了太宰快十岁这件事。 “被冻过啊……”她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另一个你看起来正经多了,应该没事。” “诶——?” 本来还懒洋洋享受膝枕的太宰一下子蹦起来跪坐在沙发上,双手搭着她膝上,一脸委屈地大声哔哔。 “什么是正经多了??” “……你急什么?且不说他统共也就在这里呆了一天不到,你们早就换回来了。” 面对表现极其钢铁直女的纱绘子,无理取闹的太宰越闹越来劲,“那也不可以夸他贬我——他哪里比我好!” 纱绘子一脸无语地抚额。 又来了,太宰的作精模式又突然被开启了。 “原来你会觉得‘正经’算是夸奖吗?……我就喜欢你不正经行了吧?” “哈——这么多年纱绘子终于承认了呢。” ……在口头上第n次被摆了一道。 她脑门上忍不住冒出了一个井字,“你再说,今日份蟹肉罐头就没了。” “好嘛……” 被拿捏的太宰又悻悻地躺了回去,两个人静静地享受了一阵默契的安宁。 思考片刻,纱绘子屈起手指,轻轻挠了挠太宰那头就在她掌心之下的自然微卷发。 “谢谢。” 这是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她,也会有自己的自由和幸福的。 “嗯!谢谢的事情可以展开说说~” “……你很会啊,太宰。” 再一次把纱绘子的吐槽当成夸奖,自觉被夸的太宰笑弯了眼睛,卖乖似的主动蹭了蹭她的掌心。 “诶嘿。不过还是纱绘子偷偷背着我学习进步了很多呢。” “……” 一开始不是想着要教训太宰来着?……总觉得好像变成了,是他互换回来后想给他个惊喜。 啧,亏大了。 嘛,今天也是互换结束后小情侣感情升温的一天。 —————————————————— 虽说在这个世界中,两个太宰互换的事情只过了一天时间,但太宰却擦边多翘了一天班。 两天后,他才心情愉悦地踏进侦探社。 第一个注意到他回来的中岛敦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他的太宰先生一把揽住了肩膀,十足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热情得让他疑惑又害怕。 怎么回事? 还没想明白,敦就想起了上次见到纱绘子时自己对她说了什么,不由得真·虎躯一震,随即期期艾艾地开口。 “太宰先生!很……” 很抱歉做了像打小报告一样的事!……不过太宰先生如常来上班——不,是反常地很开心来上班,其实这侧面说明了,虽然他跟纱绘子小姐说了照片的事,之后太宰先生也没有被她怎么样吧? “敦……” “……是?” 难以被人看透的太宰先生朝他竖起大拇指,笑容在和蔼中还带着一丝飘忽,好像在回味着什么美好的事情。 “你做得好啊。” 第52章 学园(一) 既然有个身为武装侦探社成员的男朋友,那么,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事件自然也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再说了,纱绘子自己也是混过黑的异能者。 所以在某天突然陷入一个伪装成中学学园的幻境时,看着周围面容模糊行动僵硬的npc学生,纱绘子的反应依旧淡定,直至她低头注意到进入幻境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无语地拍了拍短得离谱的制服裙摆,再看看同样被改短并且紧绷绷箍在身上的衬衫,她在走廊上沉思片刻,抬脚走进一旁的卫生间。 在有着大片裂纹和血迹的镜中,她看到的不只是自己破格的着装,还有自从她与镜中的自己对上视线后,就于镜面浮现的诡异血字。 “……来玩捉迷藏吧。” 纱绘子轻声念了一遍,嗤笑出声。 不是吧,这能吓到谁啊? 镜子正在逐个浮现血字,大概是意识到它没被她放在眼里,顿了一下,加快了字迹显现的速度——校园暴力受害者出事后变成怨灵,导致学园里发生了诡异事件,需要解除她的怨气才能出去。 纱绘子抱着手臂,极有耐心地看完了故事提要,神情稍微严肃了一点。 就在镜子被她盯得想要再浮现一个血淋淋的问号表示疑惑时,她终于慢悠悠地开口。 “嗯……你还是一个挺老实的镜子——知道了。” 没等镜子再有更多反应,她扭头就走出了卫生间。 刚才还有许多npc学生的走廊上现在空空荡荡。 经过教室窗边时,纱绘子看到他们都在里面杵得跟木头似的佯装上课,又从玻璃的倒影里再次注意到了自己这身颇为不良的改装校服,又很快移开视线。 真讨厌,介绍游戏的镜子都那么老实贴心了,现在就不能有个关键角色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吗? 这样想着的纱绘子信步走到走廊尽头,拐角处果然突现了一个与她朝向而来的身影—— “……怎么是你?” “……呜哇。” 第101章 来人正是太宰。 他完全没顾得上回答她的疑问,已经看着她平日里绝不会选择的这身改装制服看直了眼睛。 被直勾勾看着的纱绘子叹了口气,下意识抱住双臂,发现太宰视线跟着移到了她交叠横在身前的手臂上方,又干脆地松开,并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等下,为什么他身上的衣服还很正常?就是普通的衬衫西裤…… 根本不在乎她用眼神凶他的太宰,眼睛又开始异常闪亮。 “纱绘子!” “……干嘛。” “可以叫我‘老师’吗?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这都是你第几个一生的请求了……凭什么?——等下,”纱绘子从他笑眯眯的表情中解读出了什么,“所以这就是你衣服……” “嘛,我一来就在一间教师办公室里面了哦。” “……” “纱绘子同学?” 被故意如此称呼的纱绘子定定看了太宰两秒,突然伸手推了一把面前对她毫无防备的他,抵着肩窝将他按在墙边,微微踮脚拉近距离。 “毕竟我现在的角色可是……” “——太宰先生?” 纱绘子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僵硬地和太宰维持着这个任谁看来都觉得古怪暧昧的姿势,缓慢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第三人声源。 是她自从离开港口mafia之后再没见过的芥川龙之介——学生装版本。 他脸上的神情已经震惊到空白。 —————————————————— 芥川前些日子才见过叛逃的太宰先生,知道他去了武装侦探社。 而说到纱绘子,与其说芥川没想到会在这幻境中与她再见,倒不如说芥川就没想到还会和她有再见的那一天。 她和克里斯汀女士与港口mafia的分割并没有反目性质,但毕竟在这之后很快就发生了太宰的叛逃,当时还是不由得让芥川将这些事联系起来想了很多。 当然,芥川当时就没想出什么所以然。 他单纯的小脑瓜里大概是没通男女关系那根筋,即使多年前曾经目击过这两人大晚上牵着手在无人街道上溜达,也没往那个方面猜。 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 直击面前这两人亲密的姿态,成长不少的芥川如果再不认为他们是“那种关系”,那必然是他作为太宰的狂热崇拜者而不想承认这一点。 纱绘子把视线移回正被自己壁咚的太宰,发现他正一脸轻松享受地看着自己,垂下的眼睫随他憋笑的动作微微颤动,朝芥川的方向看也不看一眼。 拿他没办法,纱绘子自觉尴尬地放手,站直之后正视仍然一脸空白的芥川龙之介,率先打了个招呼。 “嗯……芥川君,你也被卷进来了吗?” 没等纱绘子的提问对象反应过来回答,站在她身后的太宰就伸长手臂揽住了她,“先别急啊纱绘子,毕竟这家伙都来了的话……肯定还有人嘛。” 他话音刚落,走廊另一头楼梯间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一脸戒备神色的虎少年从转角处出现,看见了这里组合极其怪异的三人。 “……诶?!” ——顺便一提,他也穿着校服。 —————————————————— “应该是针对我来的吧。只有我从卫生间的镜子得到了提示。” 但是现在卷入的四人中,只有纱绘子小姐不从事危险的非日常工作,怎么能让她…… 太宰微笑着开口,“也可能是我们还没得到提示,或者没看到。” 就这两句话间,他不断尝试在行动时一直贴着纱绘子。 搭在她肩上的双手被嫌重甩开,就黏糊糊地挽住她的手臂,又被挣脱,最后让她妥协的是普普通通的牵手。 ……根本容不下其他人呢。 中岛敦看着他完全插不上话的两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稍微落后他们三人一些的芥川—— 啊,他还是一脸神思恍惚的样子。 其实刚才在他们四人聚到一起的时候,芥川有回过神来,想要就当前他所目睹的一切发出质问。只是他大概没想到要说什么,涨红着脸好一会也没蹦出一个字。 罗生门从他身后冲出,又被他的太宰先生轻轻松松地一手抵消,悻悻退了回去。 “行了,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出去。就算这里对我们来说算不上危险,也不要浪费时间耗在这里吧。” 纱绘子的发言并没有特别说出谁的名字,但她的视线温和平淡地投向了芥川。 芥川一脸别扭地默认了现下要先合作的局面,又顺势向她提出了要求。 “……我有问题想问您。” 纱绘子不置可否,“那也是出去之后再说。”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太宰此刻扩大了笑容弧度,并轻飘飘地出声,“不会再让你见到她哦。” 他脸上的嘲讽之意也逐渐加深,又被回头疑惑看了他一眼的纱绘子打断,“干嘛这样?你话也说太满了吧。” 太宰神情秒变乖巧,“好嘛。” 全程围观的中岛敦:“……” 好怪的氛围。 怎么感觉……像是孤僻逆子、温柔妈妈和不管事只添乱的爸爸? 等下,那他又是什么角色? 没等敦继续发散思维,太宰就笑眯眯地盯上了他。 第102章 “接下来分头行动!我当然是和纱绘子一组——敦,你就和那家伙一起,顺便比一下你们谁能更快解谜吧!” ———————————————— “……就算在这里,你也可以找到机会用钻石打磨钻石啊。” 虽然不再参与非日常事务,但纱绘子对一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 她从前就清楚,太宰中也是港口mafia的“双黑”。而现在看来,似乎不只是森先生,就连太宰都有意打磨造就新的一代。 被她道破了部分想法的太宰只顾着笑,并不承认或否认。 “嘛~是因为这种程度完全用不到我们啊!本来还以为会是我们两人世界奇妙浪漫冒险的说,那还可以考虑一下解谜的事情……” “不过,还是去找找有用的信息吧。待着也很无聊啊。” “……真的是觉得无聊吗?” 纱绘子走到一间半掩着门的音乐教室门前,闻言转身,“不然呢?那你觉得是什么?恐惧?怎么可能。我是谁啊——厌烦的话,倒是有一点。” 她注意到太宰在听闻“厌烦”一词后稍稍偏移了视线,不由得叹了口气。 “厌烦的是这些没用的试探之举,又不是你——想那么多干嘛?就这个三脚猫幻境来看,说它是情/趣都抬举了——就算你们没被卷进来,我自己也完全能解决,就当寻刺激。” “……唔,情/趣、寻刺激——这可是纱绘子说的。” “……是我说的,怎样?” 太宰脸上本来就没多少的阴霾一扫而空,换上了灿烂得过分的笑容。 “想要听纱绘子同学喊我‘老师’!” “……” “还有对老师做一些比刚才壁咚更过分的事情!” 纱绘子看着双手交握在身前还整个人扭来扭去极其荡漾的太宰,一脸的无语换成了似笑非笑,手上推开身后的音乐教室大门,干脆利落地扯着他闯入。 “好啊,先给我进去吧——不然,都对不起这里一直在发出奇怪的声音引人上钩呢。” 第53章 学园(二) 不出纱绘子所料,刚才在走廊上听到这间音乐教室里传出的琴音,在他们撞开门进去之后又戛然而止,只剩谱架上的琴谱纸页还在轻轻飘动。 “真不喜欢装神弄鬼这一套。” 她走过去把琴谱拿起来,看了两眼,又递给太宰。 “拿去让他们解谜——话说这个地方,是给人消遣放松用的吧?感觉真是益智又健康。” 太宰站在她对面,一手插兜姿态潇洒,脸上还挂着懒洋洋的笑容。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接纱绘子递来的琴谱,而是状似随意地向她身后伸手,轻轻松松地抵住一个向她袭来的黑影。看到它瞬间消散后才缩回手来拿过琴谱,同样简单地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搞这个诡计的人大概是没算到他对纱绘子日常行踪的掌控度,更没想到他会在察觉不对劲之后第一时间跟进来。 唔,就是只想试探纱绘子的底细,完全没意识到她对他的重要性呢。 真让人不爽。 不过,幕后者能把敦和芥川算进来,倒是很有意思的一着。 “哎呀,确实很适合让那两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练一练呢……不过,还不急。” “……不急什么?” “纱绘子懂的~” “……停,我不懂——喂,你真把这里当游戏了吗?!” ———————————————— 另一边,两个不到危急关头绝不可能和平相处超过五分钟的少年正面面相觑。 “虽然太宰先生是那样说的……不过,你也还是想各自行动的吧?” 芥川默认。 中岛敦挠挠头,“那就此……” “等下。” “嗯?”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种情况下,中岛敦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芥川问的是谁。 “……你说纱绘子小姐吗?” 他无声点了点头。 “啊,大概就是今年。” 芥川眼神微动,接下来发问时就显出了些许踌躇艰难。 “她,和太宰先生……” 敦一开始只是暗自好奇似乎芥川也认识纱绘子,还觉得他这样很反常。 等芥川磨蹭着说到了这里,他想起面前这个人对太宰先生有着非一般的狂热,心下不由得莫名警惕起来。 就,就算是狂热粉也不能随意置喙偶像的感情吧! “他们现在是情侣,感情非常非常好的那种。” 会让国木田先生无能狂怒的那种非常非常好!——这一句,敦当然没有说出来。 芥川龙之介:“……” 虽然敦预想过芥川会有很不对劲的反应,但没想到他用以反映内心情绪的表情会如此多变—— 先是震惊,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归于难以准确描述出来的复杂。 “……我知道了。” “……诶?” 并不知道什么叫偶像塌房的虎少年放松了莫名而起的警惕,转而有些困惑地看神情恍惚的芥川默默转头离开。 ……他怎么了? ———————————————— 等浑浑噩噩的芥川龙之介在某个转角意外撞上纱绘子和太宰时,同样有些意外的纱绘子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下意识松了口气。 第103章 嘛,虽说他们这边的敦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迟钝孩子…… 不过想想以前,怎么看还是芥川更迟钝,更让此刻被撞见而感到不自在的纱绘子能够放松下来。 如果是明眼的成熟大人,一定能很快发现他们两个的不对劲。 纱绘子披着太宰的风衣,双腿微微打着颤,原来有点蓬乱的头发也有额前的几缕变得略湿,黏在了额角以及微红的脸颊上。 而太宰那边……按理来说,他只是脱下了风衣给她穿而已。再细看却能注意到,他的衬衫领子相较日常也有些过分敞开,下摆一角也没有妥帖地再塞好。 纱绘子维持着平淡的笑容,掩在风衣下的左手小幅度探出衣襟,拍了一下太宰还想暗地里作怪的手。 “芥川君。” “……纱绘子小姐。” “银,现在怎么样?” 听到妹妹的名字从纱绘子口中说出的这一刻,芥川龙之介倒是多了一些“真的又见到以为不会再见的人”的实感。他们兄妹与她相处过的时间都不算长,话也少说,所以…… 现在提起银,是为了不尴尬吧? 如此想着,芥川直直看向纱绘子,却发现她投来的目光堪称友好。 “……一切都好。倒是您的态度——” 港口mafia可是武侦社的敌对方啊。 “我的态度?”纱绘子微微一愣,很快想通了什么,又笑了起来,“那是你们的事,我又没有选择哪一个立场——” 她的话也没能说完,就被太宰偷偷扯她发梢的小动作打断。 “别捣乱太宰。” “走嘛……” 看到太宰这幅样子,纱绘子越发叛逆,干脆转头开导起了还在发呆的芥川。 “不要被他骗了哦,芥川。你很厉害,他也是这样想的。你还会变得更强……不过,我会希望你变得对自己更好就是了。” “……” 场面再次陷入尴尬,片刻的沉默最后竟由太宰打破。 只是他并没有正眼看向在期待些什么的芥川。远处传来一听就知道颇具破坏力的打斗动静,所以太宰也只是对曾经的学生简单地说了一句。 “去解决吧。” 芥川轻抚了一下躁动的罗生门,一言不发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哎呀,这样就是个很好的开端了呢……” ———————————————————— 等到芥川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纱绘子才拢着风衣,转身正面看向还在哼哼唧唧捏她发梢玩的太宰。 “会觉得我刚才很多嘴吗?” 他摇头。 “因为纱绘子是为了我嘛。而且……你就是这样的人。” 不然,也不会把他拉回来,走上他以前不曾奢望的一条人生轨道。 “是啊,是为了你。” 纱绘子笑着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原先传来一些打斗动静的地方爆发出一声巨响,随即他们周围的幻境空间也开始逐渐模糊扭曲。 “就要可以离开了吧?” 太宰维持着委委屈屈的表情点头。 “你怎么还这样?”纱绘子轻咳了一声,“刚才在……还不够吗?唔……” 不复方才不易察觉的模糊扭曲,这个幻境空间现在已经开始逐渐坍塌,显现出它原本阴森荒凉的本貌。一直有砖块落下飞尘扬起,但任谁也都能从外面透来的好天光知道,这都是唬人的假象罢了。 但是太宰在朝面前的恋人轻轻落下一吻的同时,还是将原本披在纱绘子肩上的风衣向上拽了拽,盖过她的发顶。 一片亲密的昏暗中,温热柔软的唇瓣相触。 这次接吻中的纱绘子意外地不太专心,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内心都是一片荒芜的两个人也曾有过如此不管不顾的吻。 还不止一次。 只是这一次,荒芜的只是这片困不住他们的幻境,不再是他们的心。 心的话……总之就这样,在亲吻中回到现实吧。 ———————————————————— “啊呀呀……他们现在是恋人的关系么?” “林太郎早就知道了吧!以前你也有猜到啊!” 站在办公桌前汇报情况的芥川龙之介淡定地装作没听到首领的人形异能的发言,回答了“是”,那模样和语气中居然还有些沉稳。 多思量了两秒钟,本想多为纱绘子说一句“她并未站在武侦立场”的芥川并未再发言,只是保持着等候命令的沉默。 “这个意外对芥川君完全没有任何困难吧?怎么感觉……好像因此成长了不少呢?” 没给芥川反应回答的时间,森鸥外又摇摇头笑了起来。 “你先回去吧,芥川君。啊对了——顺便去一趟红叶君那里,让她的人不用再盯着纱绘子那里了。” “……是。” 目送其实完全掩饰不住恍惚神情的芥川龙之介出门,森鸥外在爱丽丝“爱八卦的老男人最讨厌了”之类的吐槽中揉了揉眉心。 虽然多年前就曾发觉了那两个少年少女之间的不对劲,尤其是太宰——没想到,年轻人真能走到今时今日啊。 还是要再说一句,尤其是太宰—— “……也算是懂得抓住幸福了。” —————————————————— 第104章 “出来了也还是可以玩啊!就我们两个人关起门来玩!啊……师生角色对调我也完全可以的!” 懂得抓住幸福的太宰此刻正在床上滚来滚去并大放厥词,越说越不像话。 “反正纱绘子最近开始兼任附近那个学园乐团的大提琴老师了嘛!现在也是要去那里是吧——老师老师!纱绘子老师!” “驳回。” 坐在梳妆台前为自己挽起发髻的纱绘子丝毫不为所动。打理好一切后,她起身走过半个人都垂在床沿的太宰身边,停下脚步朝他倾身,却只是神情冷淡地捞起了快要到地的被角。 “走了。” “好嘛……” 听到门外的大门关门声响起,今天又在赖床的太宰长长吐了一口气。 “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翘班了……虽说今天真的是休息。总之就是不关心人家!” “……冷淡期,来得这么快吗?不应该吧不应该啊明明前几天在幻境都能……” 百无聊赖地消耗了休息日的一大半过去之后,太宰突然接到了镜花打来的电话。 “小镜花?……什么,是敦啊。如果不是因为镜花来电我是绝对不接的哦。我今天休——息——” “太宰先生不好了!”敦急吼吼的声音响起,然后又被镜花冷静到冷酷的声音取代。 “墙角。要被挖了。” “……什么?” “就、就是……我们混进了纱绘子小姐最近来兼职的学园查案,看到有男老师在骚扰她!” “……哈。” “好可怜,”镜花冷酷又拱火的声音再次响起,“要被甩了。” “诶,小镜花你也别这样说……虽然那个男老师长得也不错啦但是肯定还是太宰先生更——” 在电话这边听着那边一片混乱的太宰不怒反笑。 “不用替我担心哦,敦。还有小镜花也是!——我现在就去。” —————————————————— 很快到了纱绘子的下班时间。 久违地,居然在校园门口看到了在等她的太宰。虽然她早已不再是学生,太宰也比那时候长了不少,但类似的场景还是让她稍微回想了一下。 唔,那时候根本搞不懂他想干嘛。现在倒是很清楚了—— 纱绘子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边怎么说也赶不走的烦人男同事,再次露出假笑,还伸手指了指正朝她奔来的太宰。 “我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我有男朋友——” “纱绘子老师!” 该死的男朋友蹦到她面前,叫出了非常不应该的称呼。 “老师老师!我来接你下班然后去约会哦!” 纱绘子沉默,以及她发现了太宰这家伙居然心机地穿了一身很有少年感的衣服。 本来她来学园乐团兼任大提琴指导老师的时候就会刻意打扮成熟一点,不仅盘发还会穿套裙,现在被太宰的心机穿搭一衬托—— 还真有点他年下她年上的感觉了。 她突然有点脸热。 “这……” 烦人男同事神情一下变得微妙甚至有些鄙夷,纱绘子看着只觉得讽刺。 行吧。 既然太宰都乱来了,她也不慌。 干脆地一把揽过“小男朋友”的细腰,纱绘子再次朝烦人男同事假笑。 “大学生,有问题?” “这个大叔是谁啊纱绘子老师?” “同事而已,走了。” “好哦……不过我绝对不是来查岗的!我对纱绘子老师超~放心!” “行,知道了。我也信你。” 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时,纱绘子挟着他也拐了个弯,快步走出烦人男同事的视线范围,这才狠狠地掐了一把明明就是来查岗搞事的太宰。 “嗷嗷嗷——好痛哦纱绘子老师!” “……敦和镜花通知你的?” “那纱绘子之后也不会跟我讲的嘛,”太宰笑眯眯地凑近纱绘子,抬手轻轻抽出她盘发用的发簪,“这个角色扮演……刚才明明很受用吧?我们回去再……?” “……” 定定地看着这个脸上写满屡教不改下次还敢的家伙,纱绘子最终还是伸手牵起了他。 “来吧,我拐你回家。” “好耶!” 第54章 纯情bonus ——学园幻境中只有两人的教室里适合做些什么坏事 “您是跟‘好’字沾不上边的先生。” 室内鞋在主人坐上课桌晃起双腿时就已落地,一只套着白棉袜的脚轻轻抵上她身前白衬衫青年的右肩。 带有挑衅意味去点触,却被他抬手松松圈住脚踝。 截短了不少的裙摆随着她一边腿抬高的坐姿展开又落下,挡出一片暧昧阴影。 还专注于言语交锋的女生并不在意,喜欢看她猫咪凶狠式小表情的青年也只是不着痕迹地向下投去一瞬目光,又将视线上移,微笑着开口。 “也是……好巧哦,我唯一的学生还是个不良。” 说话时青年修长的手指正在极富暗示性地隔着织物,围绕脚踝内侧突出的一小块骨头按揉打圈,惹她也轻轻笑起来。 “但是您教我的那些……您很受用吧?” “那当然啦。” 脚上用了点巧劲挣开青年本就没有用力禁锢的手,下滑停在他腰间,转而勾着他往自己的方向更加靠近。 第105章 “有奖励吗?应该嘉奖的。” “唔……辅导完还要服侍的学生真娇气啊,先生会有点为难的哦?” 说着什么为难,实际上双手已经按着她不发力时也有柔韧触感的大腿,在这之间半蹲下去,脸上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为难的话就别那么急着——唔!” 嘴硬不过一秒。 温热的呼吸并不均匀地近距离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激起这一片小小空间中的冷热变换;但这当然比不上来自身心内部,被不断推高的令人享受的失落感—— 或者,其实不应该比较。此刻令她不自主溢出眼泪的,是这所有一切的堆叠。 被暖色斜阳映照、半明半暗的教室。 连绵水声间或中低低响起他的笑声。 温度,触感,濒临失控边缘的痉挛。 “呜……” “我一直都知道的哦。” “……什么?” “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抽泣的哭……是太宰老师解名为纱绘子的这道题,做的最优答案。” ——小情侣温泉旅馆之行到底是为了取暖还是纳凉 “这么快就不泡了吗?” 正在拿手朝脸上扇风的纱绘子回头,看见正穿着她给买的浴衣、可怜巴巴趴在门框边的太宰,闷闷地回了声嗯。 顿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挑明问题。 “谁让你一直想在那里乱来。” “可是我们本来就定的是自带私汤的套房——咦。上来了就可以?” 她的头发半干不湿,发间氤氲的些许温热香气此刻却使她有点烦躁。太宰的头发则是因为他刚才在温泉里各种不安分而湿得彻底,滴滴答答的声音也让人心乱。 没有回答,但是精准地朝他头上扔了条毛巾。 “嘿嘿。” 胡乱地把头发揉到不再滴水,毛巾一扔,人就跟着咕噜噜滚了过来,撞进她没有端正跪坐好的怀里。 “喂——” 惯性指责的话语还没出口,就被太宰一气呵成的起身扑倒打断了——刚才急着离开汤池进入室内、所以匆忙松散的浴衣系带成了最易攻克的切入点。 依然在撒娇的声音,变得有些间断模糊地从微敞的衣襟之间传上来。 “有沾到一点花瓣的香气诶……” ?他不也是香香软软的—— 哦,香倒是刚才共浴的两人一样香。软什么的,跟现在的太宰除了语气以外完全不搭边。 要是真把香香软软说出来,他会炸毛然后变本加厉吧。 纱绘子闭了闭眼,本就是意思意思在推拒的双手放松,为正在各处精准拱火的太宰顺毛。 逐渐陷入迷乱时,外间的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客人?现在来送您之前预订的冰牛奶哦。” “唔!” “嘶——太紧张了啊纱绘子……不管不就好了嘛。我们在里间,老板娘也不会进来的。” “可是,冰牛奶……” 刚才并不完全是为了躲他才早早结束泡汤的。还因为怕热,想回室内等冰牛奶送来。 “是哦,不及时拿的话不仅很失礼,牛奶放常温也不好喝了——” 此时纱绘子如果回头看,说不定能看到一条恶魔尾巴高高翘起,但她没那个精力回头,只能听见他满含坏心的声音。 “要不就现在这样去拿牛奶就好了,只拉开一点点门让老板娘放地上的话——唔,这么期待吗?” “……胡说!” 完全是被这家伙的耻度之低震惊到了。 “好嘛好嘛,”明明是在提无理要求的太宰语气却像是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让步一样,“那就只是抱纱绘子去外间,隔着门说让老板娘放下来好了。” “不……” 还没来得及表达异议,就已经被拦腰抱了起来。 异样的饱涨和极度的紧张交织在一起,随着每一步被迫的挪动层层叠加。 在太宰轻笑着在她面前伸出手指任凭她一口狠狠咬住时,和泪光充斥的视觉一样迷糊起来的听觉隐约接收到了一系列声音的讯息。 终究还是声音略微发紧的太宰和外间门外之人在简单的三两句对话间做好了沟通。 托盘被放下时有嗒的一声,随后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刚才还“体贴”地停下不动的太宰在这一室重新回到只有喘息和水声的状况之后,变得更加坏心。 “冰牛奶什么的……待会再喝哦。” 第27章 失落的约定 我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就做好了又要听到太宰乱讲他的殉情那一套的心理准备。 “毕业舞会。” “……什么?”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亮得像发现猎物的猫瞳。 “我要当纱绘子的舞伴!” “啊……” 我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偶尔不在课上犯困睡觉的时候,好像确实听过邻桌女孩子们讨论着减肥美容以及定做裙子之类的事情,似乎已经“备战中”了。 不过,上次毕竟还是港口mafia的晚会……虽说我读的那个女校,学生家里或多或少都会与已经站立顶端的港口mafia有点关系,或者想要有点关系。但是太宰直接那么大一个mafia干部出现,那些女学生会被吓到吧? 想到这里,我仔细看了看太宰非常具有迷惑性的皮相,又觉得他没问题。不仅会让飞蛾扑火,而且肯定会是源源不断前仆后继。我怎么能忘了以前那些还妄图跟我套近乎就为了这位好继兄的那些女学生呢。 第106章 何况……我会不会在横滨待到那时候,都很难讲。我没心没肺地想,只是先答应的话也没什么。就算到时因为不可抗力毁约,这对他也不算什么。他只是现在觉得好玩,不会放在心上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点点头,“可以啊,我无所谓。不过,这算许愿吗?” 对于太宰这人来说,这就是提了一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吧……糟糕,我现在的底线真的被他拉得很低很低。 “不算许愿吗?” 他面上一瞬间出现了……居然可以用“迷茫”来定义的表情,就像一个小孩子初初被告知可以不用在两个玩具中做选择那样—— 是我带滤镜想太多了。 因为下一秒他就立刻开开心心高举双手,“那我还可以再许愿吧!” ……总觉得他这样一说,接下来就会是什么过分的内容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悔说不,太宰就刷一下竖起一根手指示意。 “我还要一个手花,就是戴在手腕上的那种哦。” “我知道那是什么……角色真的反了吧?” 即使那个女校非常西化,手花这种东西也尚未在这边成为惯例吧?而且用在毕业舞会场合的话,不是应该由男生带给他的舞伴吗?还有就是……求婚时,以手花充当戒指的角色。 他这个要求……这个许愿让我感觉十分微妙。 “诶——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也不可以吗?” “……你喜欢就好。” 说话间,摩天轮快转完了这一圈。我夜视能力虽然一般,但也看到了下面有朝这边跑来的人影。 那么大一个摩天轮突然在黑暗中运作起来,不可能没有人来察看这里显然的异动。只是我和太宰都不在乎一定会被发现这件事,甚至我还有点叛逆的期待——反正跑得掉。 什么,你说有可能跑不掉? 太宰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如果有万一的话——毕竟到时最丢脸的绝不会是我。 我坐着小小伸了个懒腰,“下去就要做好逃跑的准备了吧。” “好耶!是私奔吗是私奔吧!我准备好了!”说着太宰还向我展示他曲起的臂弯,整个人也在座位上炫耀着什么一样晃来晃去,“甩掉追踪什么的我也超在行哦!” “……” 什么私奔……居然被他说得有点像那么一回事。 行吧,角色对调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在狭小的包厢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挽上了他。 “那,交给你了。” —————————— 其实那天晚上并没有出现太久的大逃奔情况。 脑袋里可能装了整座城市地图的太宰带着我到处乱蹿,没一会就甩掉了那三五个大喊大叫着追查的游乐园安保人员。 终于停下时我有点气喘,顺势松开了手。几个呼吸下来喘匀了气,我才发现这里又是我没什么印象的地方。 “……这是到哪里了?” 还没完全直起腰身,我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大衣口袋中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于是朝那里指了指。 “你是有消息或者电话吧。” “嗨嗨,大概是他们出任务找不到我而已啦。” “哦原来只是要出任务找不到你……而已?” “唔……玩完了谁还想去工作啊。” “……”但是他说得又好有道理。 我无语片刻,还是伸手戳了戳他稍微松懈下来的后背。 “……快去吧,谁的人生都是只活一回,还要遇上你这样的上司未免也太惨了……还有,我先走了?” 我突然想起明天好像是要上课的日子。 “诶为什么就走了啊夜还很长——” 他话音戛然而止,虽然没有放开握着我的手,但我敏锐地察觉了他周身气息的变化。 会让太宰有这种反应—— 我转头,看到了一个口中正喃喃念着“太宰先生”的芥川。 哇哦。 我看看芥川,又看看太宰,属实没想到后者能有如此沉重的严师包袱。 以及芥川那副表情震惊到空白的样子……如果能无视他带来的血腥味,我觉得还有点,呆得可爱? 是的,我没有惊慌失措的感觉,此刻想法就是——随便吧,摆烂了,我不在乎被芥川看见以及误会了,反正太宰能处理好。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偶遇让太宰恢复了日常黑泥状态,我才能迅速地顺利脱身,打着哈欠回去补觉。 而让我没想到的是,遇上芥川只是一个开始。 —————————— 过了几天,我居然收到了红叶女士的女子活动邀约。 克里斯汀女士在与森先生的利益联姻达成后,就与她发展出了不错的关系,两位成熟女士的女子日活动也常把我带上。 但是现在,克里斯汀女士不在横滨,红叶女士却单独叫上了我……? 我有很多疑惑。想到红叶女士邀约的活动是去高级茶室,到那天出发前我还特意穿了访问着前往。 到了之后,我一眼看出她选择的地点别有玄机。只有一条小道通向那个临水的茶亭,很适合说些不宜为他人所知的事情。 虽然早有不妙的预感,但我确实没想到,红叶女士一开口就是那么的……婉转又直接。 “我从中也那里听说了一件怪事……”她语气平稳,嘴角含笑,“他的别墅大门又被人撬了。本来这种事情,嫌犯人选一般只有太宰君一个,别无他想。可是这次没有被盗或者被破坏,撬锁者的水平也大不如太宰,居然留了半截‘工具’在锁眼里并关了门,害得他破门之后,还要找人换门换锁。” 第107章 我:“……” “还有啊。那半截东西被取出来一看,竟然有点像原来是女孩子的发饰……你说奇怪不奇怪?或者,你有什么头绪吗,纱绘子?” 红叶女士这一段抽丝剥茧的话到了这里,才算告一段落。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就着以袖口半掩脸孔的姿态,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也学着她的样子喝茶不语——那是不可能的,识趣的人就不该在专门负责情报事务的红叶女士面前装傻不言。 何况红叶女士一系列动作下来,除了要告诉我她觉得我和太宰不对劲之外,还是给足了面子,没有先行向森先生或是克里斯汀女士反映。 ……虽然承了她的情,但我不太明白她折腾这样的排场是为了什么。她完全可以直接呈报上去的,无需有什么顾虑。 短短一刻我脑海中竟然转过了这么多念头。不能不招,但是真的要这样说出来,又让我觉得分外艰难。 我张了张嘴正想强装自然地糊弄一番,却被红叶女士制止。 “刚才说的那件事,只是一个让我真的想找你谈一谈的由头。” 糟了。 她这么一说,我更加不安。 “太宰君确实有副好皮相,他愿意的话,也很能迷惑人。” “……” 我想插话解释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根本解释不通。 因为红叶女士说这话时,眼神里明显还透露着“小姑娘上当受骗很正常不过还是要及时醒悟才行”的意思,看得我一阵心虚。 其实我和他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玩玩而已——这样说的话,红叶女士会信吗? 大概不会。能让红叶女士特意约我出来先行警示,太宰的名声算是在港口mafia内部也真是坏得够可以,以至于我今天才深刻地意识到。 但是…… 我在红叶女士意味深厚的注视下僵硬了好一会,才干巴巴地挤出了声音。 “谢谢您的担心与好意……我有分寸。” “啊啦,那就最好了,”她再度掩面笑出了声,“少女纯洁美丽的感情很珍贵的……可太不应该所托非人了。” ———————————— 和红叶女士告别之后,我看天气和阳光正好,就打算步行回去,同时可以理清我被红叶女士这一出冲击得乱糟糟的思绪。 什么纯洁美丽的感情……压根不存在的东西。 以及真没想到,像红叶女士这个位置的局外人,竟然是这样看待我和太宰的角色——我看起来就那么蠢情吗? 令我心情复杂的,还有红叶女士说的另一些话。 之前就曾听克里斯汀女士说过红叶女士的往事。 她曾经要与情人出逃mafia,却被克里斯汀女士那个残暴的前任首领父亲将她的情人处决。本来两位女士的关系应该颇为微妙,但是克里斯汀女士与她的父亲毫无感情可言,也就不影响她们发展出几分友情。 “在黑暗中久处却并未零落成泥的红叶……就算不知道那些事,也知道她是由苦难伤痛中淬炼出来的。” 克里斯汀女士曾这样感叹。 我能承上红叶女士这一分好意提醒,也不知有多少往事加成。 只是……就像红叶女士暗示的那样,我和他并非那些纯情真挚的关系。有许多个令人沉溺的瞬间看起来再像,也不是。 所以会被突然地掀翻和伤害,好像也是我应得的。 第28章 拒斥的真相 说回他吧。 那个在芥川面前会恢复严苛冷酷的太宰,就是我在与红叶女士的谈话前,对他的最后印象。 我没想到的是,下一次见到的太宰,居然能比那个样子看起来更加死气沉沉。 他在一个雨夜突兀地来了。 “……你是淋雨还是投水了,还是都……?” 我拉开卧室的阳台门,迷惑地看向那个翻过阳台却一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漆黑人影。也就是今天我没有照常拉紧窗帘,才能这么快地发现他站在那里。 还站在室内与阳台交界处的我都能感到有细密的雨丝不停往脸上身上扑来,那个浑身都在滴水的家伙……没感觉吗? “……可以进来吗?” 声音很轻,虚无的语气却把人心钩住,沉沉地往下坠。 “诶?你之前有哪一次问过……” 感觉身上湿润润的我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低头察看,才发现单薄的棉纱睡裙居然已经被雨水的水汽扑得有点半透明的样子,不自在地收拢手臂掩住胸口,径自走回室内。 “热水、毛巾……姜茶呢?需要吗?姜味你不讨厌的吧——” 没有得到回答,但是被从后面抱住了。 就像是有人突然往我背上盖了一块吸满水的浴巾那样,我差点往前扑倒,又被他圈得死紧。 成不了救人出生天的那根浮木,但我现在已经是根浸透了水快要沉底的稻草了。 “……干嘛啊。” “发现了不想接受的真相……或者说,它一下子撞进了眼睛里,脑袋就反应过来了。” 向真正的小孩子先说声抱歉——可是这样茫然发问的太宰,真的很像被带去节日庆典在人潮中遗弃、还在惶然四顾的小孩子。 “这样的话……要全部挖出来吗?” 第108章 我摸索着,以我的手心覆上他在我身前交握的双手。 “如果只是说些安慰的漂亮话,就当做不存在好了。但是这样,总会有后悔的一天?所以,好像真的非要挖掉那处溃烂不可。” “……纱绘子是这样想的吗?” “真相能让人解脱,时间会让人释怀……大概是这样吧。” ———————————— 把比平常表现更奇怪的太宰推去客卧打理他自己之后,我在我房间的浴室内洗漱完换好衣服,甚至还把头发都吹干了,也没听到那间房里有什么动静。 犹豫片刻,我走进了那间客卧的浴室,乍一眼看去没人的时候还疑惑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太宰正像和衣而睡那样,沉在放满水的浴缸里。 “……” 踱着步子走近一些,我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比如他甚至还抿着嘴憋气,所以一点气泡都没有产生,也就没有打破这个只是轻轻晃动着的平静水面。平常总是垂下遮到眉间的头发也柔顺地散开,无所凭依。 很好。 我在浴缸旁跪坐下来,一手抓住浴缸边缘,另一只手穿入水面,抚上他的脸庞。 唔,他的体温几乎要和水温一样凉了。 顺着水波晃动的方向,我的手指向上伸入他的发间,猛一收紧用力,揪着这一把头发,将他提出了水面。 “有事就要说出来啊……这样算什么?” 看他开始呛水咳嗽,知道他不会在被我提溜出来一次之后,还以同样的方式沉底,我也就放开了手。 平复呼吸的太宰维持着半靠在浴缸里的姿势抬眼看我,背光使他的眼睛看起来黑沉沉的。 “刚才说要直面不能接受的真相的人……是纱绘子吧。” “……我以为你来是想让我分摊你的不好过,”说这话时我在极力压抑被他这般注视下心中不断蔓延的恐慌,“现在看起来,你好像是专门来让我不好过的。” 他歪了歪头,语气突然变得格外轻柔甚至还有一丝甜蜜,“因为……我想讨教一些叛离记忆和真相的方法。” 我搁在浴缸边缘的双手下意识退开,又被他一把抓住。 “不巧,纱绘子做得太成功了,刚才差一点就要被骗到了——‘真相让人解脱,时间让人释怀’……这不也是漂亮话而已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异能觉醒后杀了母亲情人,她为你顶罪被捕……也正是因为异能,纱绘子不至于无处可去,才被此前一直不闻不问的外祖母接走的,是吧。” “……” 属实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开场白。 接下来将会是一出何等的好戏开场——迟来的、对我的处刑,是吗? “之后体质没能完全好起来,也是因为在太小的时候就被带你回来的外祖母送进了那边的异能组织里用于实验开发……也是,前任首领那样的变态,送到自己私生女身边的人当然也是狠角色。不过……狠到连女儿和外孙女都尽可能压榨利用的忠仆,刚查到的时候我也有点惊讶呢。” 我被迫和太宰交握、一直挣脱不开的双手,在听到“实验开发”的字眼时骤然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的手背。 太宰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甚至还朝我笑了一下,无声地用口型比出了那个异能组织的名字,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说着一些让我陌生又熟悉的故事。 “啊,还有还有……纱绘子还是有让人嫉妒的地方啦。童年时期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三个人之中,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克里斯汀女士对你最好诶。但是好可惜啊,纱绘子的外祖母也是她重要的人。所以是为了她,要在记忆里美化仅剩的一位血亲吗?” ……哈。 太好笑了。 十指交握的亲密姿势,互诉衷肠一般的场景,太宰却正在一点点慢条斯理地把长进我血肉中的那层保护机制的外壳剥开,就为了…… 我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他选择在这时说出来,是为了什么。毕竟,这些事肯定不是他最近才查到的。 “现在会有被自己背叛的感觉吗?不管怎样还是教教我吧——拒斥真相的方法。” ……这家伙,现在还能轻轻松松说出这样的话。 我垂下眼睛不再看太宰,也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而是想起不久前还为他讲过的睡前故事。曾在我记忆中云遮雾罩的那段日子,也重新变得明晰起来。 —————————— 玫瑰花精的故事,确实是克里斯汀女士讲给我听的。 因为她发现了外祖母把我带回来之后又作为实验体送走,表示反对并坚持要把我重新带回来。 “真搞不懂,她有必要做到这程度吗?真是……” 靠在她的怀抱中渐渐离开实验基地时,也是她让我无需担心血迹会如何将她的衣服弄脏。于是我突发奇想地向她提出了请求。 “你想听睡前故事啊……没听过吗?安妮倒是为我讲过……好吧。” 那天晚上她就讲了。 “您不问我从故事中懂得了什么道理吗?” 听完故事的我抓着被角发问。 克里斯汀女士皱眉,“小孩子可以不用过分懂事的,纱绘子。如果你想说,我也可以听一下。” “唔……就是不要像她们那样。” 第109章 “她们……你妈妈和安妮?” 安妮是克里斯汀女士对我外祖母的称呼。 “不要为只会说漂亮话的没用情人而死,也不要残害血亲……遭到报应的话,也会死的。” “……你说得对。但是忘掉这些事情吧,纱绘子。” 然后我就真的都忘了。 不只是因为听克里斯汀女士的话,还有对一夜又一夜无尽噩梦的逃避。 所以现在,才会忘乎所以地重蹈覆辙。 ———————————— 不过……都过去那么久了,只是被太宰在表面愈合的旧伤之上重新划开一刀而已,我完全可以忍住这个层级的疼痛——还有,至少也要做到互相伤害,是吧? 回过神来,我再次用力想要抽出我的手,他也顺势放开。 我还觉得自己进入到了无比冷静又亢奋的状态中。 “是啊,我就是一个对自己也能撒谎而且水平高超的人,满意了吗?而你的接近都是为了更好地伤害……你成功了。不过先别得意,总有一天你会伤到并且失去你真正在乎的人——把这些话当成诅咒或者预言,都随你喜欢。” 他嘴唇翕动几下,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字音。 很久以后,稍微学会了一点不那么别扭的太宰才告诉我,他那时想说他还是有一些在乎我的。终于听到这句话的我却已经完全一笑而过了,甚至还能一巴掌糊上他的脸—— “管你呢。” 而当时冷静又莫名亢奋的我对他的细微反应毫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没错,真相才能让人完全地解脱,我还是坚持这个看法。而且现在拜你所赐,我都想起来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摆脱的东西还有你——无需在我这里浪费演技了,太宰。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不值得一位港口mafia干部来试探监控,不是吗?” 从浴缸边站了起来,虽然腿麻了我也还坚持摇晃着站直,居高临下地看着抬头才能和我对视的太宰。 “至于你想要拒斥真相……很简单啊。就像你享受揭开别人的伤痛一样,对自己也这么做就好了。你总不会这点痛都忍不了吧?” —————————— 那个雨夜的事情,令我越想越生气。 是的,是纯粹的愤怒,现在我已经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了,那些事情都该过去了,或许我不该强迫自己忘记和扭曲,但是现在淡化也完全可以吧。 破碎的心和记忆突然被迫全部展开,我也只好拾捡起来,重新黏合。在下一次情绪崩溃之前,我有信心维持目前这副情绪稳定的躯体。 至于那些“喜欢”的错觉褪去之后,我对太宰的观感又被强烈的胜负欲重新占据。 就算我总有一天该想起那些被我刻意淡忘的往事,也不应该是被太宰一顿抢白,当成他独家发布的猛料一股脑倒出来—— 是的,我的逻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一个星期过去,那种输得可耻的感觉越来越高涨。 试想一下,你养了一只猫——不,那只猫并不是我养的,只是时不时就要来蹭吃蹭住的野猫。 平日里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就算了,毕竟它长得很招人,发嗲撒娇的时候也能让我很享受,不用负责也能爽,好耶! 但是这完全不代表它有半夜摸过来趁人无防备时一通乱拳打得人猝不及防的资格! 想明白自己生气挫败在哪里之后,我很快振作起来,觉得该做点什么事情。 比如,搞清楚那家伙为什么突然发疯—— 于是我去找了织田作。 后来回想起这段日子,我由衷地觉得那是我做的最初最明智的一个决定。 第29章 直面的算计 一开始,面对我委婉的提问,电话那边的织田作只是简单地对我说了他和太宰有个共同好友失踪的事情。那是一位叫坂口安吾的情报员。 我从织田作一如既往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疲惫,直觉他虽然不是会故意欺骗的人,但他肯定有所保留。 “……织田作还有很多没说出来的事情吧。我并不是那种能力不足还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最近的形势又开始乱起来了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或许我可以帮上忙呢?” 电话那头在沉默片刻之后,还是破格告诉了我更多相关的信息。 比如织田作之助居然收到了由森先生发出寻找坂口安吾的任务,并在追查中遇袭;还有就是……这位现在失踪了的友人,太宰看穿了他先前说过的谎言,并且很有可能是间/谍。 这对于太宰来说就是不可接受的真相了吗?我觉得不至于。 那天晚上他说出这话时还带着不少迷茫,我更倾向于他从这些事情上预料到了更大的阴谋,但由于现阶段握在手上的碎片太少,尚未能拼成一副完整的拼图。 “mimic……我是真的有点耳熟,会就着这边尽可能查一下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织田作。还有……不需要告诉太宰。” 他应下了。 挂掉电话后,我掏出了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辅助厘清脑中那些纷纷乱乱的情报和思绪。刚才和织田作通话中提到的几个人物名字都被我化为不同的符号写下,在一番无意识的圈点之后,我突然发现我的笔尖最多地停留在了那个代表了森先生的符号上。 第110章 明面上看,好像织田作和太宰还有那位坂口都在各行其是,但总感觉……有森先生在背后下棋? 不。 他更像是在按照他既定的规划,一张又一张地出牌,正准备赢下某场不可能会输的牌局。但是要查他的话,肯定会比查太宰或者其他干部要凉得更快。 虽然往日有接触时他对我态度不错,但我很明白那都是看在克里斯汀女士的份上,或许还有一些我的异能在暗杀一道有点好用的原因。 那就从让我耳熟的mimic入手吧。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施展开,克里斯汀女士却突然地回来并阻止了我。 ———————————— “别坏事,纱绘子。” 这是在深夜风尘仆仆归来的克里斯汀女士在给我一个拥抱的同时,直接伏在我耳边含笑说出的话。 “这可是让森都谋划了两年的局……也是让我们能尽快从这里抽身的筹码之一。再说一次,别坏事。” 待她稍稍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我也得以脱离她的怀抱。 “可是,如果您真的不想我搅和进来的话,是不会告诉我内情又让我别坏事的。” 不会告诉我这件事确实是森先生布下的局,更不会告诉我这里面还有她的手笔,有她的一力促成,而是直接制止我的一切行动,控制我的活动范围。毕竟我能调动利用的,大多数都来自克里斯汀女士的势力。 以及mimic之所以让我耳熟,就是之前还在英国时,克里斯汀女士曾颇为惋惜地说起过那个组织的往事和由来—— 不断渴求敌人、不断战斗的荒野死灵。* 回想起这些的时候,现实中我其实正一直睁大眼睛看着克里斯汀女士。 而她也微笑地看着我,探寻的目光大概在我脸上溜了两圈,突然变得更加富有深意。 “你想起什么了,纱绘子?” “……就是那些,您曾经让我忘掉的东西,谢谢您对我的爱护。但是,我现在完全可以承受了,您也看得出来吧。” “的确,”她作思考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再度突兀地发问,“突然想起的话……是因为谁呢?” 她比了个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他的名字读音口型。 “我对太宰和森计划中的那个关键人物有深厚友谊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所以,纱绘子,你打探消息是为了他吗?” 我的回答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克里斯汀女士突然挑明她已知道我和太宰的不对劲,我倒是从她这句堪称信息量爆炸的话语中,抓到此前一直无法准确描述的一个关键点,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如果连只是协助森先生布局的克里斯汀女士,都知道了织田作和太宰的友人关系……那森先生未免也太贪婪了。 他一定是要做成一件对于港口mafia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才会筹谋两年之久,并充分利用、甚至堪称压榨,每一枚无可替代的棋子——比如“关键人物”织田作。 他在森先生眼中的价值构成,除了“天衣无缝”,想必还有“太宰的友人”这重身份。 而克里斯汀女士虽然为他提供了帮助,但其实……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向她,第一次肯定地说出我对她想法的推测。 “您也不怎么认同他的做法吧?” 不然也不会如此态度暧昧地向我透露着本不该透露的信息。 “怎么说呢……虽然理念上并不认同,但他确实是做出了一个了不得的计划。就为了从政府那里搞到一张许可证,问我有没有合适的组织拿来开刀,我就‘推荐’了mimic——结果那家伙够谨慎的,还让一个情报员往那边走了一遭,才选中这个倒霉组织引入局中,作为向政府证明港口mafia意义的一个角色。” 说着说着,克里斯汀女士还发出了一声嗤笑。 “纱绘子对mimic还有印象,不过你还不知道他们的指挥官纪德的异能‘窄门’吧?那是和那个什么‘天衣无缝’差不多的预见系。要说不认同……森把事情做太绝了。不,他是觉得留着一个不杀人的异能者‘没用’,遇上这件事就干脆彻底出掉这张没用的牌,啧。异能者可是很宝贵的啊,当成一次性用品未免太狭隘了。” 那么,我猜对了。 织田作在森先生计划中的“不可替代性”,一方面是只有他能和纪德相抗衡,不至于引狼入室最后还玩脱;另一方面…… 大概就是太宰模糊预感到了,又想下意识拒斥的“真相”。 要让不愿意杀人的织田作解决纪德,势必要把他先逼进绝路,才能与纪德决一死战……直至同归于尽。这样一来,把织田作看得很重的太宰也会—— 我原来觉得太宰并不是个会在港口mafia待长久的人,当时却没想到,森先生居然在比太宰自己想走之前,就已更早地容不下他了。 短时间内,我不仅获得了大量信息,还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许久未见的森先生,在克里斯汀女士的描述和我的推测之下,于我此刻的头脑中逐渐成为一个冷酷计算至极的形象,让我不寒而栗。 “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想明白之后就只知道害怕的,纱绘子。” 我回过神来,看向克里斯汀女士。 “告诉我,你现在知道了这么多之后……想要怎么做?” 第111章 “我……”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克里斯汀女士风衣侧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兴致不高地掏出手机,还朝我展示了一下来电显示,“哈,就知道是他……时机掐得还挺准。” 是森先生。 克里斯汀女士看着我,按下通话键同时还开了免提,我于是第一次听到给人如此之高压迫感的森先生的声音。 大概是以前的我太废了,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女士……我以为我们可以善始善终?这可不是什么能让你的养女随意掺和的事情。” 哦,就是发出“别坏我的事”之类的警告。 “是啊,所以我也没让她随意掺和——”克里斯汀女士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我现在有在认真教她如何入局和破局。” 我:“……” 电话那头的森先生也被克里斯汀女士的发言弄得“……”了五秒钟,接着又虚伪地笑了起来,“这也不是能让你用来教导培养她的素材。” “当然可以是了。听着,森。我会为这件事兜底,以及另外再欠你一个人情。” ! 我惊讶地看向发言惊人的克里斯汀女士,她却只是朝我笑了一下。 电话那边再度响起森先生充满讽意的声音,“您还真是一位仙女教母啊……不过,既然能让您欠下一个宝贵的人情……当然,成交。” “哦,如果你愿意像我一样舍得,也不至于养出一把反骨做成的利刃,现在还不得不丢掉。” 她的讽刺艺术总是如此高超。 这下森先生终于收敛了那虚伪的笑意,简单地客套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克里斯汀女士收起手机,重新认真地看向了我。 “说说吧。现在的你,想要怎么做?虽然刚才和森是那样说了,做出了那样的让步……如果纱绘子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我也不会放手让你胡闹的。” 第30章 救人的初心 ……我想怎么做? 这样的问法让我压力骤增,因为自认为资质平庸的我并不能免俗于少年人的冲动,一下子还真的想不到要如何像克里斯汀女士所说的那样“破局”。 事实上,她刚才在电话里透露出要把此事当成对我的磨砺和考验,已经让我倍感惶恐。 现在知道了那么多内幕,回到要思考“如何做”的时候却只有一句话在脑海中盘旋着回响—— 不能让织田作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为那颗会被彻底利用再抛弃掉的棋子。 但是……又要达成那个让森先生满意的,一石多鸟的结果,他的“最优解”。 我没有能力像他那样想出如此剑走偏锋又高超多效的计划,大概不只是差在脑力和阅历。 忘了说的是,方才他和克里斯汀女士的那通电话里,还有几句话是特意向我说的,我不能向外透露任何口风——尤其是太宰。 这就有点好笑了……如果太宰知道了的话,说不定还能想办法解决掉纪德,然后自觉走人呢。只不过森先生信赖自己的“最优解”,同时绝不可能依靠任何的“说不定”。 会向克里斯汀女士的任性之举让步,也是看在了她的兜底保证和多欠一个人情上面。 大概他也知道或是有所推测,克里斯汀女士之后很有可能回归那个曾让她不得不出走到横滨的地方——钟塔侍从。提前有所交集、甚至还是有一个人情,怎么想也不亏。 回过神来,我感到脸上热度飙升。 有迟来的、被“家长”发现“私情”的羞耻,有无法向克里斯汀女士展示我有立刻做好计划的能力的羞惭。 自以为没有被察觉的那些事情,在他们眼中可能只是小孩子的过家家酒,不值一哂。 还有就是…… 我紧张地扭着双手,“……您没有必要为我做到如此程度。” “就当我为安妮赎罪吧。她对你这个仅剩的血亲却造成了那样的伤害。以及……我发自内心地期待着你的成长,纱绘子。” “可是……” 我值得吗……我可以吗? 克里斯汀女士干脆忽略了我疑问的眼神,伸手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头。 “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像奇迹一样的孩子。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是当年唯一一个从实验室活着出来的孩子。” “是您救我出来的不是吗?” 她摇了摇头。 “我到的时候,活着的孩子只剩下你了。是你给了我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纱绘子。现在就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原来被我遗忘甚至扭曲的记忆里,藏着那么多往事。 “我想……织田作之助收养的孩子们,我想先去确保他们的安全。” 他们极有可能被当成筹码,摆上桌面—— 然而现实是,孩子们并不止是被当成了筹码,完全就是成为了某些人眼中可以随意牺牲掉的存在。 我也由此深刻意识到,一句简单的“最优解”,竟可以冷酷如斯。 —————————— 在出发前,克里斯汀女士突然叫住了我。 “告诉我,纱绘子。我不想问那个臭小子勾着你到了哪一步——我只问一件事。他让你伤心了吗?” 这是克里斯汀女士第一次问到我和他的事情吧。 第112章 至于……让我伤心? 正准备推门而出的我回头看向克里斯汀女士,下意识想回答“没有”。 但是眨了眨眼之后,我在发现视线模糊的同时,意识到自己突然地落泪了。 有些惊愕地抬手摸上脸颊,从眼眶中涌出的泪珠滑落下来,与指尖相遇时无声地碎裂消融,只留下濡湿的触感。 “……我现在不伤心了,女士。” 不是逞强之语。无数次破碎再黏合起来的我,正在变得更加坚强。既然已经被揭穿了自己当过一昧逃避的胆小鬼,还抱着可笑的幻觉活下去未免太不应该。 不过,我也不会因为不再伤心,就轻易原谅那家伙。 “这样啊,”克里斯汀女士微微笑起来,“那我对你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什么?” “这件事完成之后,你已经有了独立的能力,还要不要继续跟着我都无所谓……只是,不可以直接跟那小子跑了。” 啊,看起来克里斯汀女士对我在一些方面颇有信心,但另一些方面又没有信心来着。 我还不争气地在流着眼泪,但也因为克里斯汀女士的这句话,而露出了近日来最由衷的一个笑容。 “就算您不提,我当然也不会那样做的。” 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心。也可以说是为了织田作,以及那五个会乖乖叫我姐姐的孩子。如果我不想看到有心向善的无辜之人被无谓地牺牲……那么,我必须要去做点什么。 但绝不会是为了太宰。 ———————————— 事态正在迅速地变得更加紧急,只是走在街上都能看到不少乱象,而且…… 我想问问织田作有没有把孩子们转移去别的地方暂避危险,但是从我出来之后,就一直联系不上织田作。 太宰……肯定会算到这一步,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藏起来的吧?面对让他有心的人,比如织田作……或者说,除了织田作也没别人了。 面对让他有了心的人,他就能做出有心人能做的事情。 行驶过一个纷乱的街头,我拐进一条无人的单车道停车思考。 不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很不安心。 隔着裙摆确认了一下绑在大腿外侧的木仓,我打定主意,调转了原本的行驶方向。 要去餐厅那里看看才行—— 没想到刚一去到,我就看见了餐厅老板遇袭的一幕。 靠。 我脚上猛踩刹车,手上则是费劲地从安全带夹缝间扯开裙摆拔出手木仓,尽可能稳着手发动异能力。 先是那个正要对着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老板举起木仓的士兵,接着再给他的两个同伙也来了同样是对准太阳穴的几下子。 准头是我固有的绝对优势,现在速度也提上来了。之前克里斯汀女士的特训和织田作的指教果然很有成效。 还有……自从不再需要为森先生干活之后,这是我第一次重新手上染血吧? 不过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会觉得愧疚就是了。 轮胎狠狠摩擦地面刹住车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解开安全带连滚带爬地下车,贴着车身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及餐厅内确实没再有什么不对劲的动静,然后我才进入被我弄得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的餐厅。 惊魂未定的老板握紧汤勺,转身看见是我,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看起来脸上身上只是有些被玻璃碎片飞溅造成的划伤,但我的心还高高地提着。 果然,这边遇袭了。 “您没事吧?孩子们呢?” 老板摇了摇头,“多亏了您,不然我真的就交代在这里了……孩子们之前已经被太宰先生提前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他快速地说完上面那句话后,劫后余生的放松表情又突然凝固。 我在他骤缩的瞳孔中,隐约看见一个同样僵住的自己。 接着,我还听到了自己牙齿格格碰撞间勉强挤出的声音,“既然这边也……您知道孩子们现在在哪里吗?” 作为一个比他知晓更多情况的人,我现在心中涌上的情绪,并不是他那样推己及人的担忧,而是巨大的恐惧。 森先生的计划……遇袭的餐厅和老板……就算太宰确实让孩子们提前去了别的地方,但是只要有他、织田作和老板之外的人,哪怕只是他能用的直系下属,知道具体的地方—— 也会被及时告知给mimic那边的吧。 在我含着急切希冀的眼神中,老板怔楞着摇了摇头,再说话时就有些不知所措的惊慌和后悔。 “担心会有人来这里逼问,我当时就特意没问具体的地点,只知道是太宰先生借的一个与mafia相关的什么事务所,大概在靠海的地方……” 怕被逼问所以没问具体的地点,面对持木仓来袭的敌人也下意识拿起了手边的汤勺,如果我没来的话…… 我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眼之后,我朝这位可敬的大叔走近一步,用不持木仓的左手安抚性地握了一下他还紧抓着汤勺的右手。 “我知道了。您……还是先歇业,去别的可靠的地方避一避吧,小心有人再度袭击。” 他点了点头,又叫住正准备转身的我。 “纱绘子小姐……您很强,但还是请您千万小心,注意安全。” 第113章 我同样点了点头,只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我会尽可能去找到……保护他们的。” 就像我现在做到的一样。 第31章 尽力的挽救 沿海一带,与mafia相关的事务所,这段时间能够被太宰借用。 能高效利用这些信息点来逐步缩小范围的话,虽然找到准确地点需要费点时间,但也不至于抓瞎。 虽然进入餐厅前以及在餐厅内和老板交谈时,我一直留有一定的注意力关注周围的动静,但我重新上车出发前还是再下意识检查了一下,确认了没问题再出发,同时一心二用地用手机搜索可能的地点。 说起来,这台手机还是克里斯汀女士临时给我的。我来得及转移进去的东西还只有最基本的联系方式等内容。结果,太宰是不能联系,而织田作则是联系不上。 这台手机的特别价值,在于内置的导航软件中有精度极高的卫星地图,以及对不少港口mafia势力范围内敏感地点的信息标注。 稍微分心幸灾乐祸地想了一下,他们的利益联姻确实太利益了。 而对于我来说……就是没想到,它还真能在此时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番搜索之下,我一手把着方向盘开车,一手在屏幕上双指放大卫星地图比例,将目的地确定为一栋靠海的蓝色建筑,标注信息显示那里是港口mafia的一处进口许可事务所。 我有预感,接下来还会发生更多让我没想到但对我们有利的事情。祝福我自己,也祝福所以被牵扯进这件事里的人……唔,当然了,森先生和mimic除外。 ……太宰的话,这件事之后再诅咒他倒大霉好了。 用力地踩下一脚刹车,我向沿海一带飞驰而去。 ———————————— 开往那个进口许可事务所的路上车并不多,大约是偶尔会有一两辆车与我擦肩而过的程度。 离那里还有几分钟车程时,我下意识分了一丝眼角余光留意与我相向而行的过往车辆。虽然我的动态视力足以看清每一辆车具体的车牌号数,但脑袋却不太能跟上瞬间记住,只能大致留下车辆大小、型号和颜色等视觉印象。 希望只是我谨慎过头。 到达目的地后又是一番照例的目光逡巡周围环境,然后我才小心地持着木仓走进这栋建筑物。我不敢贸然出声呼唤,只能一间一间地推开搜索。 这个房间是空的,这间里没有人,这间也不像最近有孩子呆过的样子—— 我推开会议室,里面的景象让我一时间呆立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房间里倒是有孩子们呆过的痕迹。 但是这里还有被破坏的痕迹,孩子们也不在这里。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桌子被翻过来,墙上有个大洞,地板上残留着拖拽重物的痕迹。散落在地板上的蜡笔在大号的鞋印之下碎了。* 我抬手攥紧门框,脑中一片空白……不行,这样不行,完全不行。 必须、必须要快点想想,他们现在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这样想也不可以。一定还有机会,他们应该是被抓走当成威胁或筹码,很可能刚才我来的路上,就已捕捉到了什么此刻能用上的线索—— 靠。 我来的时候与我相向而行过去的车辆中,有一辆深绿色的小型公交车,现在想来……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这边不太可能规划如此深入港口mafia范围的公交路线,而且它的窗帘好像全部都拉上了。 我猛地冲出这个事务所,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前又停住,转身看向事务所门前的空地,有一块浅淡水迹,虽然已经在逐渐蒸发而变得不太完整,但我还是能对比得出来,和那辆小型公交车占地面积差不多。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我果断上车。 赌一把,先追上了再说。 情况不可能更坏了。 ————————————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接二连三的巧合让我不禁在想,是不是除了生身母亲以外,还有个亲妈在庇佑着我,让我提前用光了太宰以后所有的好运气。 在视线所及范围内出现那辆深绿色的小型公交车后,我立刻提速追了上去。也不用再为是不是要隐藏一下跟车意图而犹豫了,现在根本缓不得。 而且我已经远远地从飘动的车窗窗帘缝隙中看到了孩子的小手,还有一闪而过的稚嫩脸庞——好像是年纪最大的幸介。 他脸上还有淤青。 看到的瞬间,我喉咙发紧。 一方面是气的,一方面是担心。担心其他还没看见的孩子们的情况,也担心他这样乱动会被更粗暴地对待。 眼看就要追上被发现是在跟车了,但我这边却只能偶尔从飘起的窗帘缝隙勉强窥见一点情况……怎么办? 我还在思考,看见那辆小型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提速,甚至已经发出了吱吱嘎嘎不堪承受的声音。 要现在逼停吗? 这个距离要击中车胎强行让车辆停下来,对我来说完全不在话下。但是逼停车辆之后呢? 除了司机,车厢里肯定也有人,如果让车辆停下来的同时却还不能控制住人,至少控制住司机,那么,单让车辆停下来也还是不足够的。 孩子们还是会有很大的概率被车里的人就地伤害……甚至解决。 第114章 想通了这一点,我也继续加速,试图让这辆车能与那小型公交车赶上,直到差不多并行的程度。同时,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进一步活动,日常总是尽可能尊重程序正义的我还解开了安全带。这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刚追上时我就注意到了,这辆车侧边的车窗也都拉上了窗帘,隐约能看见里面有孩子们和看守他们的人的身影。 还有就是……这车虽然款式老旧,但也不至于加速行驶就能发出如此不堪重负的声音吧—— 我不愿意那样想,但是……很可能,这车上装了大量的□□。 下一秒,那辆小型公交车驾驶室内正单手开车的人,他另一只并非握着方向盘、而是握着发信器的手,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靠。 我还没来得及想出如何解决这样极端的局面,那个开车的mimic士兵倒是已经盯上了就快与他并驾齐驱的我。 他猛然转动方向盘,想把我这辆车挤到一边去,最好就是能把我连人带车在小型公交车和路边护栏之间挤扁。 既然发信器在他手里……那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我右手一把抓起被我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木仓,给这人的脑袋和手中的发信器都来了一下,然后是离我最近的左前方车胎。 当然,这样做也不能在一时间让这辆小型公交车完全刹住,我就着拿木仓的手猛打方向盘冲到了这辆车的正前方,硬生生用我开着的车挡住了它的惯性前冲。 这个过程让人生理和心理上都非常刺激,但我丝毫不敢松懈。尽管两车撞上的一瞬间冲击力让我整个人都往前猛地撞去,胸口磕上方向盘触发了喇叭骤然鸣响,头也一阵阵发晕,我还是坚持着抬手,开木仓,击毙了车厢内站起来戒备但又因为惯性而向前倒去的两个mimic士兵—— 那两个带着死气的灰色身影倒下了。 趴伏在公交车方向盘上的那个,也一直没有动静。 我感觉到自己猛地喘了一口气,仗着还有子弹,又相当不自信地给了那个司机手里的发信器补了一下,当着车内五个孩子的面。 不住颤抖的他们,正相互扶持着站起来。透过破碎的窗玻璃向那昏暗的车厢内看去,我还能看见他们眼中闪动的泪光。 我朝他们虚弱地笑了一下,手软脚软但并不缓慢地从我这辆车里爬出去,冲去破开小型公交车的车门,把向车门处涌去的五个孩子都连拖带拽地扯了出来。 “纱绘子姐姐……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知道小孩子会是这个反应。 我来不及叹气,那个发信器被毁了,但□□万一还有定时设定的话,我们照样要交代在这里。 于是我赶紧抱起年纪最小还是女孩子的咲乐,“快跟着我跑远点再哭!” “嗯嗯!” 龙头战争留下的孤儿还是有危机意识在的。男孩子们都很听话,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已经被我抱起来的咲乐也在我怀中用力点头。 —————————— 做个想太多的人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发信器被毁的一分钟后,那辆公交车就爆炸了。 还好这段路上也没别的车和人了。 已经处在安全距离的我半蹲在地上,怀里不止搂着刚才被我抱着跑的咲乐,而是全部五个孩子。在听到让人下意识回头的爆炸声响时,四个男孩都往我身边挤了过来。 “纱绘子姐姐……” 我用脸贴了贴咲乐发凉还带着湿意的脸蛋,双臂尽可能地将瑟瑟发抖的他们拢在一起。 “想哭就哭吧……可以哭两分钟。然后,我带你们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第32章 无谓的死志 “哇哦,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要看见我的孩子,带着一、二、三、四……五个孩子回来,而且一来就是要都交给我看顾。” 克里斯汀女士说这话时,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眉毛也高高挑起。 被她满是兴味的眼神挨个扫过的孩子们都缩了缩脖子,紧张地往我身边靠得更近。 我无奈地拍拍他们的头以示安抚。 “您明明就知道他们是谁收养的孩子,怎么还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你现在不就是带着他们来请求我的庇护嘛。” “……是。” “有什么非要带他们来我这里的理由吗?” 稍微有点惊讶克里斯汀女士的主动发问,以及她这句话中隐含的应下请求的意味。 不过,我还是迅速并且尽可能简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孩子们已经被转移过一次藏身地点,却还是被泄露了藏身地的信息,陷入了险境。 说到这里,我就差当着克里斯汀女士的面开骂森先生做事太绝,不过她倒是率先说出了这一点。 “唔,他把战线拉那么长,从计划到现在一步步实施都两年了,果真是拖得自己心理变态了吧,连小孩子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真的不会迷失掉他所谓‘要守护横滨’的初心吗?” 我不知道。 爱着整座城市就可以牺牲掉具体的人……这样的大局观我无法拥有,也不能苟同。 说回来,我开走的那辆车,也在刚才的爆炸中与那辆小型公交车同归于尽了。 所以,在让孩子们尽情哭泣宣泄掉心中恐惧的那两分钟内,我迅速联系了克里斯汀女士那边可靠的人来接我们。 第115章 这大概就是她能以一副守着的状态等到我们回来了这里的原因。我打开门带着他们走进去时,乍一对上克里斯汀女士玩味的眼神,还真的下意识产生了几分心虚的感觉。 “纱绘子姐姐……” 咲乐贴紧我的腿,最大的幸介则是仰头看向我发问。 “我们……是因为织田作吧?” 我点了点头。 “那他现在会不会很危险?” 当然。 但这完全不是你们的错。所以,也不要再露出这样不知所措的眼神了。 我没有继续点头,而是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将他们轻轻推向克里斯汀女士那边。 “你们在这里乖乖呆着……”以往一直不喜欢善意谎言的我,面对他们急切担忧的眼神,头一回在并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做出了承诺,“他不会有事……会回来的。” “纱绘子,”克里斯汀女士没有打断我刚才那句话,“去外面,我有话要和你说。” ——————————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感觉还不错啊,完成得很轻松。” 说着,克里斯汀女士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但我对她的夸奖却只感到一阵茫然。 “……什么?” “死志。” 克里斯汀女士摸了根烟,打火机也举了起来,即将要打着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瞥了我一眼,又把这两样东西放回了风衣口袋里。 “你把五个小鬼头救回来了都还没能联系上那个织田,不过我倒是觉得他那边会很快发现爆炸的事情——巨大的冲击下,思考性和观察力降到负值也是难免的事。同时,倒是死志会非常迅速坚定地生长起来哦。牺牲掉一个本就有死志的人,倒也不过分。” 她的意思是…… 不。 这还是很过分——尤其,那个人是最不应该被这样摆弄的织田作之助。 就算真的如她所说,太宰也会把织田作拦下来的。 我这样想着,还没来得及反驳克里斯汀女士的说法,她却完全把我短短一段时间内的思路都摸得一清二楚,继续笑着说出了客观到残酷的话语。 “得了,纱绘子。你我可以说是最清楚森和太宰那什么养父子关系的人。我能如此了解你,森当然也一样。他那脑子比我还爱算计得多,你说……他是在口头上和我们这边妥协让步了,难道不会同时也把他那边最大的变数控制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吗?” ……是了。 森先生讲规则,但也只会遵守对他有利的规则。 如果遇到对他不利的规则……他当然会充分地扭曲着利用。 我轻轻颤抖着想明白了这些事,进一步认清了成熟冷酷的大人究竟能够何等心黑,也做好了当下应做的决定。 “——我会去当最突然的那个变数。” 以往的我,在说了大话之后总是会在心中自我否定。不过这一回,我是真的希望并相信,我能做到。 “哦?你想清楚了吗,纱绘子?话说得很帅气……可你要如何做呢?就这样没头没脑地冲出去,赶赴一场两个预见系异能者的死斗?” “您刚才说的死志……固然是最为坚定的决心、甚至是杀心。尽管您还说了,那样会把整件事都解决得很轻松,一个人的牺牲数量,似乎也不过分。” 我重新握紧手中的木仓,坚定地看进克里斯汀女士微微怔住的眼中。 “但是,我觉得那个会收养五个战争遗孤、奇怪地坚持着当一名不杀人的mafia的人……不应该抱着因误会而起的死志,在决斗中死去。我相信他,有为充满希望的未来冲破一切阻碍的能力。” 克里斯汀女士摇着头笑了笑。 “果然,让纱绘子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和森那家伙一样冷血了吧。” “……诶?” “啧,真是一秒也不想让你产生那样的误会。快去吧,纱绘子,我姑且帮你看着那五个小鬼头,等着你赶紧把他们的监护人带回来,别让我真的以为要当外祖母了。” “女士……”我红着脸喊了一声,又忍不住想要在再次获得她的肯定后出发,“您真的……相信我吗?” “至少我从来不相信男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我无声地弯起嘴角。 我开始有点喜欢我的别扭了。 因为,那是我和克里斯汀女士的其中一处相像之处。 “那,我出发了!” 克里斯汀女士已经转过身去,没再回头看我,只是潇洒地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 ————————————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克里斯汀女士推开孩子们待着的那个房间的门,一进去就开始了和她潇洒帅气人设完全不符的八卦。 “哪个小鬼头跟我说下,我那个漂亮女儿……就是你们的纱绘子姐姐,和那个讨人厌的太宰,你们见过那两个人相处吗?” 五个孩子除了最小的咲乐还懵懵懂懂,四个男孩都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年纪最大也最机灵的幸介第一个发言。 “我们第一次见到纱绘子姐姐就是织田作带她和太宰哥哥一起来的,她为太宰哥哥尝了一口激辣咖喱饭!唔……好像他们离开之前还亲亲了哎?不过,织田作把我眼睛捂住了,所以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亲上。” 第116章 “……” 克里斯汀女士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其他四个都是一脸懵懂无辜的小孩,攥紧了拳头。 “……果然要找时间揍那臭小子一顿。” ——我当然对这一切都不知情。 虽然带五个孩子去寻求克里斯汀女士帮助的时候就想过,克里斯汀女士一定会套他们的话,但我现在完全没有闲心去无谓地担忧这些事。 据克里斯汀女士所说,太宰会被控制,我现在把他从联系人黑名单放出来拨通号码被挂断的情况也很正常,但是—— 我连织田作之助都完全联系不上。 不知道听了几次,短促的等待音也拖长变成了让心脏沉沉往下坠的长长忙音。 他不接电话。 不是……真的就那么……好歹看一下有没有小孩子的遗骸啊? 出于挑衅和激发死志的作用,如果真让mimic得逞的话,他们绝对会用小孩子的遗骸来刺激织田作的……甚至可能还会设计让他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说,织田作能想到这些不对劲的地方吧? 能的吧? ……我如此想着,脚下踩着油门却还不断加速,朝刚刚从情报人员那里知晓的,mimic首领纪德看中的决战之地赶去。 我不敢赌。 ————————————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拨通织田作的号码,他终于接通了。 我在他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光速改掉了我说话爱兜圈子的坏习惯,直截了当地对着电话那头大喊起来。 “织田作,孩子们没有死。” 那头一片死寂,只传来骤然变得更加猛烈的呼吸声。 我抓紧说了下去,“你看到那里还有另一辆车的残骸了吧?我已经把他们救走托克里斯汀女士暂时照看了,这次绝对安全不会泄露信息——所以你……” 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电话那头却适时传来了织田作之助的声音。 “我知道了。” “……诶?”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纱绘子。不过,总要解决掉那个人才行吧?” “织田作你……” “虽然一开始被太宰这样称呼,让我有些苦恼。不过,我现在很高兴也被你这样叫。”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让我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不妙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我早该在拿到首领的‘银之手谕’那天就明白,我的人生小说的结尾。谢谢你,纱绘子,改写了很多原本会让一切更加悲惨的事情。” “织田作……” 虽然是电话联络,我却觉得被他传过来而略微失真的声音中那种坚决震撼到了。 不是克里斯汀女士所说的什么“死志”,是某种释怀了但更决绝的“觉悟”。 为什么。 我用力握紧了手机。 “不许你那样想……五个小孩子明明还托我把你安全带回来——就算我很弱但我也做出承诺了!” “是这样啊。可是,我觉得纱绘子你一点也不弱。” 他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此刻让我气得要命,不管不顾地吼了起来。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所以——哪怕是不要让我失约啊!我才不想和你这家伙一样当对小孩子不守信用的恶人!” “好,我会尽力活着回来,”这时除了织田作之助平稳的声音,我还听到那边传来子弹破空的尖锐啸声,“先让我把纪德的残党解决一波吧。” 电话就此挂断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手机,然后气呼呼地把它甩到副驾驶座上。 ……那根本就不是还想活着回来的人的语气,是一门心思想着牺牲我一个幸福其他所有人的圣父的语气。 克里斯汀女士说得对,男人果然不能相信! 第33章 未尽的话语 实际上,织田作之助也差一点真的不能活着回去。 不是我夸大其词,而是我抵达那处废弃洋馆,又一路踩过遍地尸体向唯一一处有战斗声响传来的那个舞厅飞奔而去,最终抵达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完全能让人心脏骤停的景象。 两个都是预见系异能且都用木仓的异能者,正互相将木仓口对准了对方,扣动了扳机。 唯一旁观者我,则是一边想着“完蛋我真的要变成一个对小孩子失约的恶人”,一边下意识向前举起了木仓,发动异能同时扣下扳机—— 我的视线和子弹锁定的目标,是纪德朝织田作之助射出的那颗子弹。 彩绘玻璃制成的绚烂花窗,被我的子弹打碎了。 倒下的人,只有一个。 “……要补木仓吗?” 我像个学生那样问了织田作之助一句,完全无视了那个大张着嘴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嗬嗬声响的灰色身影。 “不用了吧……”被我当成老师一样虚心求教的织田作之助默然地抹了把脸,“我都要说不出谢谢了,纱绘子。” “你们男人是不是觉得只有拼死决斗同归于尽才很帅?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被匆匆赶来的挚友抱在怀里,在他发出‘不要死还有得救’的大叫时断断续续地发表临终遗言?有没有想过我是真的和小孩子们说了‘我会带织田作回来’不是临时临急骗你的啊?” 我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地吼完了上面那一大堆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和织田作还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但好像已经把平时冷淡有理的外表崩了个一干二净,猛地闭上了嘴,把脸憋得通红。 第117章 “我真的……” 话没说完,后知后觉涌上后怕情绪的我一下脱力摔坐在了地上。 “就,就不能觉得这样很爽吗,在决斗里活下来,类似太宰找人殉情结果两个人里他没死那样……” 完了,我在说什么蠢话。 毕竟要是太宰面临那种情况的话,完全不会觉得侥幸,只会觉得更悲惨吧。 不过织田作之助听完愣了一下,接着倒是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纱绘子。刚才……我和纪德之间好像产生了所谓的‘异能奇点’。” 我点点头。 这个概念,我曾经在克里斯汀女士那里了解过。 在几个异能力相互干扰后,有极少数一部分人会能力失控,并且能力会向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偏移。* “所以,刚才‘异能奇点’的表现就是你和他都暂时失去了预见吗?” 织田作以他一贯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 “大概吧,还暂时地进入了一个特殊的世界里呢。” “……在里面临终遗言也发表好了?”我眼神犀利地看他。 “……也暂时饶过我吧,纱绘子。” 他这话让我又别扭起来。 “有什么要我饶过你的啊……五个小孩肯定要闹你倒是真的,回去跟他们说这话吧。” 提到孩子们,果然能让刚在生死关头又走了一遭的织田作稍微放松下来。 “说的也是,是我对不起他们。” “他们可不会这么觉得,还很担心你呢,所以没想着‘一定要活着回去’真的好吗一点也不好……” 我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刚站起来就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以及更加急切的呼唤。 “织田作!” 回过头看,果然是那个来迟了的家伙。 他在舞厅门口停下了脚步。 我还是第一次在太宰脸上看到,真正的被眼前所见冲击到一片空白的表情。 虽然只有一秒钟,接着就有复杂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 本来还想过要如何向太宰表示“你看我这回赢你赢得很彻底”,但事到临头,我却只是扯了扯嘴角。 “……拜托不要露出这种‘不知道该先抱住谁’的表情,尤其是你的话……真的格外恶心啊。” 说完,我就想越过他离开,错身而过的时候却被抓住了手腕。 虽然站定了没有继续迈开脚步,但我也没有回头。 “纱绘子不会忘了……今天就是你的毕业舞会吧?” ……我满脑子想着救人,事实上这些天也一直在为此奔波,哪里还有地方存储这件事。 这家伙现在态度转变又软化下来,还没头没脑地提起这件事干嘛。 “那种东西,我没有在乎过。” 包括之前,约定好的让这个人当我那时的舞伴。 我通通都没有在乎过。 ———————————— 离开这座死了一屋子人的洋房时,是织田作驾驶我开来的这辆车。 太宰识趣地坐了副驾,让我一个人独享了后座。 我膝上放着一个小盒子,外表多有磨损,看得出来它曾在送出者的大衣口袋里跟着颠簸。 刚才已经打开过了,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花。由白色的洋桔梗和细小的绿叶做成的,可以用浅绿色的缎带绑缚在手腕上。因为外盒偏硬质,它倒是什么事都没有。 是刚才上车前,太宰从他大衣口袋里掏出来递给我的。 我也毫不客气地直接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 “给我干嘛?” 且不说此刻日薄西山,还来不来得及赶上,现在我和他谁看起来还有心情想去参加这种活动吗? “……就是想给纱绘子。” 我不是抖m,但是太宰如今看得出些许无措的言行,却让我比之前还要觉得别扭。 张了张嘴,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准备进入驾驶座的织田作打断。 “先离开这里吧?” 也好。 所以才有了上面提到的,如此平和的车内气氛。 不过没过多久,我想起刚才结束的事情可不能让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又不得不出声打扰当司机的织田作。 “那个,织田作……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办吗?” “我吗?” “毕竟你可是拖家带口的人。啊,我说的之后也不是立刻,毕竟你肯定要带着小孩子们去别的地方暂避风头。我想问的,是这些事情尘埃落定的之后。” “唔……会去另一边吧。不只是因为他们。” 在场的三个人都绝非纯善,但也都明白织田作所说的另一边的意思。 大概,是救人的另一边。 “那我呢?纱绘子怎么不问我?” 太宰重新变得轻快的声音响起,我抬头,视线与他的视线在后视镜中有一瞬间的交汇。 这家伙,恢复那股子欠揍的精气神的速度还真快啊。 本来想说“我不关心”,但那样显得很刻意别扭,于是我选择了说出此时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反正在港口mafia待不下去了,织田作也在,会和他一样换一边生活吧。但是,是你的话,要去到那一边可不轻松。” 毕竟是为了避免被寻仇能住在集装箱里的人,而且恶行累累,想洗白也绝非易事。 第118章 不过…… 虽然这辆车正行驶在一条夕阳在尽头逐渐谢幕的路上,但我无端地坚信,继续开下去穿过混沌的黑夜,我们就会知道,我们一直都在驶向光明。 “可是我还是想邀请纱绘子跟我一起走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再度抬头看向后视镜,那双被夕阳照得波光游离的琥珀色双眼没有一丝要躲闪的意思。 我竟能看得出,这是认真的。 突然有种想要笑着流泪的冲动。于是,我听见我的声音携着一种恬淡释怀的平静响起。 “不怎么办。” —————————— 还是那条日落大道。 我和太宰站在路边,面面相觑—— 都是被织田作赶下来的。 就在五分钟前,他突然地靠边并一脚踩下了刹车,用他那平淡的声音说着和他往常人设并不相符的话,“你们之间还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并不适合在场。而且,我还赶着去接他们。所以抱歉了,纱绘子。” 我:“……” 好有道理,刚才我和太宰那两句话确实很像小情侣吵架前奏,但是为什么织田作一下就能这么反客为主开着我的车还要把太宰连我都赶下车啊? 同样被赶下来……不,完全就是他害我也被赶下来的太宰此时还默不作声地牵住了我拿着那个盒子的手。 ……好吧。 我给克里斯汀女士去了电话,告诉她事情圆满解决,拜托她待会就可将五个孩子交给织田作,得到了织田作的再次感谢和道歉后,就看到他头也不回地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我:“……所以我们真的还有很多话要说吗?” 这件事之后,人生轨迹本就不是并轨的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不是很自然吗? 刚才也作出实为拒绝的回答了。 但现在,却被更紧地握住了手。 “那我们总可以最后再做一次坏事吧。” ……? 等我从因一时怒从心起而导致的微微眩晕中回神,太宰头上也鼓起了两个大包。 没错,是我打的。 “呜哇好痛!我说的意思是想和纱绘子再来一次像摩天轮那天一样的约会啦!” 我看着单手捂住脑袋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样子的太宰——他的另一只手还像是怕我突然跑掉那样,紧紧握着我的。 我被他握住的这只手,也下意识地收紧,盒子的轮廓硌进手心的软肉。 好像……确实有不少话,想要说出来。 第34章 退烧的夜晚 说什么“像摩天轮那天一样”。 我觉得太宰所谓的“一样”,大概就是一样在了迫害中也这一点吧。 上次,太宰是用他家的门锁进行炫技式教学。不过在我的阻拦下,除了门,倒也没让中也损失什么。 这次,一起强行搭了顺风车回去之后,太宰又是带我去了傻兔中也的另一窟,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他车库里开出了一台最贵的跑车。* “纱绘子快来~啊,要我帮你打开车门吗?” 太宰双手交叠搁在方向盘上,眼睛闪亮亮地看着我。 “不用……”我干脆地自己拉开车门坐上副驾,“行吧,森先生会明白这还不够补上港口mafia欠你的,也会给中也补上的。” 看来我破碎的良心还剩下了很没用的一点点,用来为此刻格外纵容太宰迫害中也找借口。 总是被优容的这家伙笑眯眯地点头,俯身过来为我系上安全带。 “没错没错!我最喜欢和我一起毫不犹豫做坏事的纱绘子了!” 本来就因为太宰突然靠近而有点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还听到了这句奇奇怪怪的话,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在他为我系好安全带后抬头对上视线的时候,又微微睁大了眼睛。 真的好奇怪啊。 更限制级的事情做过不止一次,还是会在某些时刻没由来地紧张;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互相伤害,现在却如此平和甚至是和谐地偷车私奔出逃……等下。 我怎么用到了“私奔”这个词? 一定是因为先前给克里斯汀女士打电话的时候,她在电话那头愤怒地强调了好几遍之前从来没说过的十点门禁。 “十点!十点前纱绘子你一定要给我回来!真是,小女孩分个手甩个小男朋友的事情还搞得这么拖拖拉拉……别问我怎么猜到你要去干什么!” 把我从这段令人尴尬的记忆中拉回现实的,是太宰突如其来的一句“对不起”—— 他保持着朝我这边俯身的姿势,嘴唇贴着我的额头,喃喃着吐出这几个音节,带来颤抖的微凉触感,同时也让我感到了我额前升腾的温度。 希望不是整张脸都在升温。 ……不过老实说,我刚才屏住呼吸,大概也有一部分觉得可能要被亲上来的潜意识在作祟吧。 结果确实被亲上来了,没想到还有……道歉。 虽然来得有些没头没脑,但我们都很清楚是为了哪件事。 可是…… “你知道的,现在这样说已经很没有意义了。” 我平淡地陈述事实。 因为我不介意了。能够诚实面对曾被自己隐藏扭曲的记忆之后,我有所成长,这么说来甚至是从中受益。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话,我对太宰和他的所为真的已不再介怀。 第119章 现在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才不是装的。 “纱绘子……” 我伸手把他往回推,他也顺着我的力道被按回了驾驶座上。 “要去哪里?快开车。还停在这里的话,你是想万一中也刚好回来,然后我们就被当场抓获吗?” 都没试过有乐同享……等下,这个好像有。而且,现在也算吧。 但是才不要和这家伙有难同当! “嗨嗨~” 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摇下车窗,瞧见最后一丝暮色被吞没。 就像接下来每一天都会像现在这般平和得稀松寻常一样,普普通通地,做一些让人嘴角上一直挂着笑意的事情就好了。 不同于之前心照不宣的暧昧勾当,这或许就是我和太宰最后一次,恋人般的默契与相处。 ———————————— 所以,在前往太宰今天最终的目的地之前,我们充分地利用了这辆跑车,在华灯初上的市区颇为招摇地绕了一大圈,就为了去买香草冰淇淋。 是我提议的。 很久以前某次为森先生做事的时候,埋伏着等待目标出现,注意到了那家很受欢迎的冰淇淋店。到现在很快就要离开横滨了,还没有吃过。 很受欢迎,意味着人多。 人多,意味着要等。 等我拿着两个尖尖上顶着樱桃的杯装冰淇淋回到太宰停车等待的地方时,就看到这辆车变为了敞篷模式,有两个黑西装大叔毕恭毕敬地站在车边,神情惶恐,而太宰则是正对他们笑得背景板上开满了黑百合。 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顺畅起来,我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动作利落地拉开车门上了副驾。 “纱、纱绘子小姐——?!” 我平淡地抬眼反问回去,“是我,怎么了?” “不,没、没什么……” “哦,”我无所谓地点点头,转而向从趴在方向盘上闷笑的太宰发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他抬头看我,装模作样地伸手揉了揉并没有笑出眼泪的眼角,“唔……这两个眼尖的家伙认出了这是蛞蝓的超限量跑车,走过来打招呼打到一半看清楚是我,立刻就开始恭维我喜提新车了呢。” 我:“……” 所以,他们其实是在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太宰偷开了中也的车吧。 喔,加上我像赶赴约会一样突然出现,这两个倒霉蛋现在已经吓到说不出话了。 想到往后无需再顾及横滨的人和事,我难得地起了恶趣味。 向上瞥了一眼还站在车边不敢直接走的两人,我把两杯冰淇淋放在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之间的宽扶手上,伸手拈起其中一杯冰淇淋顶上的樱桃,作势要喂太宰。 “张嘴,啊——” 太宰当然是超配合地朝我张大了嘴巴。 但我一转手,还是把这颗冰冰凉凉的樱桃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诶怎么这样啊——纱绘子!” 在太宰不满的叫嚷中,我满意地看见那两人被吓到完全掉色并石化。 就是这样。 什么港口mafia第一家庭,不演了。现在既然是要寻刺激,那就玩大一点。 我淡定地按着还试图往我这边凑过来想要更破廉耻地吃我嘴里樱桃的太宰,顺手捏住他的嘴。 “走了。” —————————— 于是,我们现在才算是要开往某个太宰还不肯说明的目的地。 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安安稳稳地开车,但太宰居然在发动车之后没多久就要求我喂他吃冰淇淋。 “不然要融掉了啦!” 我一想也有道理,于是就拿起了已经被我吃掉樱桃的那杯香草冰淇淋,挖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吃吧。” 太宰:“为什么是已经没了樱桃的这杯!” “……你好难伺候啊,”我无语地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拿起仅剩的那颗樱桃,干脆利落地放进自己嘴里,“不用挑了,现在两杯都是没有樱桃的香草冰淇淋。” “呜哇我要闹了!” —————————————— 车终于在几乎没有灯光的某处停下后,我还没来得及探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被驾驶座上的那家伙按住,舔舐着亲了上来。同时,他还在两个人的唇齿间发出模糊不清的吞音。 “唔……”我艰难地分出一点心神去尝试辨清太宰说的话,只隐约听到了什么“这样吃也可以”、“好像更好吃”之类的胡话。 好不容易被放过之后,口腔内有他的气息和香草冰淇淋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淡去了刚吃完一整杯冰淇淋的甜腻感。 明明已经不再贴在一起,太宰一开口声音还是黏糊糊的。 “没有尝到樱桃的味道呢。”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 “那不是当然的吗?都被我咽下去多久了——收起你那个奇奇怪怪的眼神。” “人家也想吃樱桃!” “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都被我吃掉了。” “嗯嗯,都是纱绘子的。” 外面没有路灯,只有车的中控台和仪表盘亮着,也没什么照明作用。 不解风情地说一句,太宰的琥珀色眼睛被那点光一照,水波晃动没让我觉得悸动,而是有点幽幽的诡异。 还有,什么“都是我的”……这说的什么话里有话啊。 第120章 “……别这样。” 他轻轻地笑弯了眼睛,“嗯?怎样?” ……行,我主动转移话题还不行吗? 我往后退缩,解开安全带的同时抬头向外看去。“下车走走吧……这是哪里?” 很快也下车了的太宰绕过车头走到我身边,“这里啊……是我之前就选定的理想墓址哦。”* 随着他语气轻快的话语落下,试探着向前走去的我也正好看见了远处的一片灯火。 之前就感觉车在往山上开,原来……是能将横滨收进眼底的地方啊。 “……” “景色怎么样?” “……嗯。你其实很喜欢这里吧。” 我是说横滨。 “纱绘子呢?喜欢吗?” 问的是地方,还是人? 顺着前面的对话,很明显,太宰是在问地方——如果他没有一边问一边悄悄扣住我的左手,然后还蜷着手指,试图让我比他小了一号的手裹住他的话。 所以,我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有一点。因为不少人。包括你。” “……突然坦率得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是吗?”我不置可否,“毕竟和平分手是不多见的好事。” “啊咧,怎么就和平分手了……我们真的算是和平分手吗?可是纱绘子完全没给过我名分!” “喂,名分什么的才不是这样用的吧。再说了,你也差不多,还是始作俑者——” 我控诉的话还没说完,太宰就举起双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向着前方的虚空和远处的一片灯火通明突然地大喊起来。 “纱——绘——子——请跟我交——” “好了可以了停!” 虽然这附近没人也不要做这么丢人的事情吧! 太宰回头,我第一次看见即使没有任何光照进他的眼里,但那其中也在闪闪发亮。 “那,要答应我吗?” 真是…… “嗯,答应了。然后现在就和平分手吧。” “诶——!怎么会这样!” “……还是害怕受伤吧——害怕被真相、现实所伤。” 突兀地说出上面那句话之后,再想把不少想说的话一股脑地全倒出来,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所以会有故意黑泥的样子,也有故意滑稽的样子。只要表现得不认真、不在乎,好像就不会受伤了。” 我摸索了一下,轻巧地向后一撑,坐上了还有余温的车前盖,这样会让我比站着的太宰稍微高一点。因为此刻心情轻松,我甚至不自觉地轻轻晃起了双腿。 “可是,想要一点伤都不受,就能和喜欢的人达成两情相悦,明明是一件很难的事。尤其当对方是你的时候,太宰。” 相遇的时机和身份,萌发好感的情境和原因……这些东西,对照我们的情况,好像都是浑噩又错误的。 可是…… “害怕受伤是人的本性。但也因为是你,我好像会觉得,每一道伤口都是值得的。” 这些在我的潜意识中不停被自我诘问的事情,终于在说出口的时候完全地明晰。 “是你揭穿了对自己撒谎的我……啊,我提起这件事并不是要破坏气氛,而是想证明——你看,现在的我可是要比你更早一点,更勇敢起来了哦。” 那些试探、较劲和伤害,都没必要了。 我确信,此刻朝他露出的是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现在,依然很喜欢你。” “当然,也还是会离开。” 想说的话,就这样都好好地说完了。 “……少一点吧。” 他垂着头,柔软的头发也垂下来遮住了眉眼,我看不清他这时的表情。 “……什么?” “纱绘子的喜欢。” 太宰走到我面前,我被风吹得发凉的膝盖也随之抵到了他的腿,隔着西裤的面料会感受到一点体温。 并不是为了亲吻才抬头,而是想要确认他脸上确实是一副会让我心碎着迷恋的神情。 这一次被捧住脸庞的亲吻,我们互相都能察觉到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而重之。 “……只要留下很少的一点就好了。是会一直记得我的程度就好。” 我被这奇怪的话弄得在夜风中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对自己让人难忘的程度这么没有自信……对了,现在要跳舞吗?你都带来了手花。说起来,你之前应该也不知道我参与到mimic那件事里面,为什么会带着这东西去找织田作啊。” 被问的人,先是短暂地陷入了于他而言十分少见的沉默中。 “……因为从约定好开始,就是把这一天记为‘纱绘子的毕业舞会’,有过期待的。” 期待,希望。 或许会因所欲不遂,而终成泡影,但还是会留存,生长。没有人会免俗,因为原来就是这样的。* 像发烧一样让人心悸又晕乎,有过刺激的高热也出过冷汗……这样的恋情,我此刻就从这其中毕业了。 ———————————— “这个手花应该是给谁戴的?……喂,不要不回答就自顾自给我戴上好不好——你个笨蛋!这么大的东西怎么会想到要绑在我手指上啊?!” “诶嘿,纱绘子才是笨蛋,一般女孩子最先的注意点应该是在那根手指吧。” 第121章 “烦死了这又不是戒指!再说你把这玩意绑在了我无名指上面难道我现在就会嫁给你吗?” “所以……那是以后?” “……” “好耶!” “……你想得美。” 第35章 太宰的视角 讨厌狗的人,一般也不会喜欢同样是主流宠物的猫。 但是初见时的松岛纱绘子,几乎是一瞬间就让太宰想起了小时候还没离家出走前,家中兄弟姐妹轮番挑完剩下给他的那只不纯的布偶猫。 尽管在送来之前已经被草草打理过一番,还是能看出它没过过多长时间的好日子,骨子里就是恹恹的。即使丝绵一般的长毛散发着光泽,总是半阖的猫瞳也是黑沉沉的。 “修治少爷的小猫好可爱呀。” 喜欢和他逗趣的女仆在送饭来的时候,第一次瞧见那只就会趴着不动的猫,是这样说的。 他故作天真地笑着爱抚它并附和着女仆的话语,任由那根长尾巴不耐烦地拍打着他的手。女仆一转身,他就立刻揪住尾巴,出气一般在手上绕圈,逼得它不情不愿站起来,晃悠悠走到别处再趴下。 一点也不可爱——除非能翻肚皮给他玩。 绸缎一般乖顺直板的黑色长发,浓郁到看不清瞳仁的黑色眼眸,出现在稚嫩面孔上的郁郁神色。 第一次见面,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大事不好了啊森先生,这好像是一个精神系异能拥有者哎。 不然,他为什么会在离家几年后突然地再次看见那只猫。 而且……它还变成人了?怎么变成人就一下子超——可爱了啊。 为了验证她是不是真的无接触就可作用的精神系异能,用餐期间他还故意掉了一次餐巾,在弯腰去捡的时候极快地随便碰了碰她。 再回到餐桌上看到她骤然涨红的脸庞和悄悄投来的迷惑眼神,脑海中自从见到她就开始响的警报更加尖锐大声了。 完了。 和那只被他逼进角落骚扰的猫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满脸的不高兴和要忍耐。 那,是不是要一直接触才能消除的被动异能? 于是告别的时候,去主动地握住她的手、盯着那双努力藏起娇怯的眼睛,声音甜腻腻地说了“再见”—— 糟糕。 居然也会炸毛。 瞪大眼睛的瞬间,还能看到一点闪烁的水光。 真的有趣起来了。 虽然要和森先生扮成养父子实在是件很膈应的事情,但是就这一趟已经值回票价了啊! 之后会成为名义上的兄妹,还要住在一起演好一阵子的戏—— “太宰君,收敛一点。”聚餐后带他回到诊所的森先生如是说。 “嗨嗨~我只是为纱绘子庆幸她已经超出森先生的守备范围而已啦!” “……总之你收敛一点,克里斯汀女士对这个养女是有感情的。” 啊,这就让人不爽了——怎么有了别的新主人啊。 不过,他对于那只真猫来说,可能连主人也算不上。 费了些力气和时日,把它调/教成看见他招手就会咪呜着过来任摸的样子、终于可爱起来之后,很快被家里一个他都不记得名字的妹妹看到,就抱走了。 “修治哥那个怪胎养不好猫猫的!” “是啊……我曾经看到修治少爷揪它的尾巴呢。” ——是同一个女仆说的。 “呐呐,怎么一直没人问过我离家出走的原因啊——” “因为太宰君看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不安分的天才儿童离家出走,也不是什么罕闻。”这是忙着摆弄爱丽丝的森先生随口抛出的,带着淡淡讽意的回答。 是哦。 夺猫之恨并没有重若千钧,女仆在背后说出类似的坏话也不是第一次听,所以都无所谓了。 而且,新的更可爱的小猫这不就来了吗?肯定能得到更多有趣的反应吧。 ———————————— 至少也是称得上品种猫,才会被计较血统够不够纯的问题。 不费丝毫力气就能查到的她的身世,虽然已经能被划入悲惨故事的行列,但对上她那双有冰山被压在水面之下的眼睛,想也知道肯定还有隐情—— 然后就发现了她对自己记忆时常做出的无意识修正。 践行逃避之道的人,日常生活中却总是一板一眼,利益联姻达成后就努力地扮演自己的角色,白白地送上某些时候还算好用的异能供森先生利用,菜鸟杀手还没当多久,居然就落险还碰巧被织田作救了下来—— 故意的吧。 于是就故意地挑衅了。结果她的反应……难搞,似乎不是会被调教乖顺的那种小猫。 太倔强……也太爱逞强了。 除了偶尔被逼出的水光,若是想在那双浓黑的眼眸中看到令人心悸的光亮,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大概就是……惹怒她? 他悟到这一点还没多久,他们就都到了疯狂生长的抽条期。 怎么说呢……不愧是她的交际花母亲根据父亲样貌而选择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她后面那个觊觎纱绘子反被虐杀的情人,看照片也能依稀看出一些眉眼间的相似。 纱绘子面容里由父亲一方赋予的混血意味极淡,清晰分明的轮廓之中,只留下一点疏离的气质。 第122章 不至于一天一个样,但是许久一次心血来潮回到那个塑料家庭的时候,偶然看到抱膝坐在阳台上的她时,那个俗气的说法是什么? 心跳漏了一拍。 小小的、温热的白鸽,像是要坠落,又像是要飞走了。 只是远远看着完全不足够。一定要摘下来,紧紧握在手里捂得死死的,用心感受掌中之物细微的挣扎和气弱的呜咽—— 之后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再次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精神系异能的梦。 真的太奇怪了……明明自己是连心跳都能控制的人,要控制那方面的念头和身体反应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不、想、控、制。 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少女身体,像一根细幼枝条上尚有还未绽开的花蕾,也结出了半熟的酸甜果实。 那些奇怪的梦中,她就像细幼枝条承受不住果实的重量那样,压低上身,猫一般柔软攀上他。会在他耳边呢喃絮语,带着好奇的神情,蜻蜓点水般啄吻,细白的手指会一点点向下触摸,让人只想溺死在虚幻的情/潮之中。 一、点、也、不、想。 而且想要真正地尝到那在梦中根本不够、总是浅尝即止就会惊醒,进而让人失落的滋味,也就更加放任日常纾解的行为。 第一次并不是精心算计。那就都怪她心血来潮的逃课吧。逃掉了……她那日的课表,那时是什么课呢? 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逃掉了课,然后转身掉进了他的网。 太棒了……无论是被看着,还是被抚摸着。 甚至有一点失策——本来是引诱,想要让这初夏的一捧雪在自己的手中融化,结果似乎他也一同沉溺了进去。 是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学不乖的猫。 给这样的小猫洗脑……啊不洗澡的时候,因为闹腾所以自己也湿透了。 大概可以说得上是喜爱……喜欢?那必须要让她喜欢我更多……被喜欢得要死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这就是回避又依恋的胆小鬼才会有的感情观吧。 但是怎么也达不成这样的期待,还是太倔强了。真不知道精神状态如此岌岌可危的纱绘子,是如何强撑着对自己下了那么多暗示的。 她从不宣之于口,也能让人猜到那些暗示的内容,无非就是他们只是叛逆期少年少女各取所需爽了就好、比那对所谓养父母还要塑料—— 明明他的喜欢……正在与日俱增啊。 快要溺死他了,却好像还没漫上她的胸口。 不可以。 就算不会那么快一起殉情,也要让她一同沉溺。 【如果我喜欢你,我希望你喜欢我多得多。最好只有我。】 说起来,胁迫她一起去抓捕她朋友哥哥的那个晚上,确实看到了不少有趣的反应。在水下吻住她时,他自己也起反应了。虽然并没有让她发现。 因为大脑更兴奋。 那个没用甚至只会起反作用的朋友就要从她身边离开了。虽然之后曾被她一时的话语刺伤,但让她很快又想起他最初求救般的求爱……不,当然没有到什么“爱”的程度,应该说是求/欢吧。 然后,不是就跑回了他的身边吗? 以为他们是闹别扭小情侣的织田作在知道他们“和好”之后,放下酒杯沉默了片刻。 “虽然不是由你授意……我对于我之前自发去对纱绘子小姐说那些话,好像感到有些后悔了。” “怎么连织田作也这么说啊~!” “啊,就是一些预感。对她更好一点,不,是很多吧。看起来是很包容又很容易碎掉的女孩子啊。” 但纱绘子她只是看起来很容易碎掉而已啦。 —————————— 原来对他卸下防备的纱绘子,会好脾气地为夜袭的他讲完睡前故事,背对着他很快沉沉睡去。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也就是第一次单纯地睡在一起的晚上,忍不住一直盯着在她棉白的轻薄睡裙之下,由两枚肩胛骨撑起的微微起伏。好像一个错眼,那里就要长出翅膀,进而她整个人都会乘着夜风飞走。 事实上也是。 那桩利益联姻就快到头,她确实没什么要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会碎掉、会失去的这个人,却还没有被他完全地拥有,更别提什么“喜欢他多得多”。这个时常犯轴别扭的她,凭什么觉得只有她自己要完全输掉了。 陷于没有公平可言的情感游戏中,这时候也不必分清谁才是始作俑者,总之都有自己被不公平对待的感觉就是了,毕竟也不可能有赢家…… 怎样过分都可以吧? ———————————— 怎么说,他还是给过纱绘子机会——在问关于不想接受的真相的时候。 结果这个明明就最擅长选择性遗忘的人,却理所当然地说出了那些跟她以往行为完全不相干的话。 之前那些让她已经迷恋上了自己的错觉,终于也碎了。 原本来到这里,想要的只是一个怀抱,虽然看到她不设防的模样之后下意识先抱住了她。再然后,想要的东西……随着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先努力抚慰的言行举止,变得更多更扭曲了。 只是努力地来理解和宽慰,怎么够?被他诱发、也被她一直下意识否认的爱意,也不能够让他满足了。 第123章 一起痛苦吧。 友人的背叛撒谎,她的否定爱意……不能接受的真相,正在逐渐地累加。 一起创造又一个,两人都不能接受的真相—— 共同感受的痛苦,才能让人毫无距离地贴在一起,而不是努力接近。 即使,要以灵魂创面的亲密接触为代价。正好,无防备者被伤害后的狼狈相,是这虚无世界中他能感受到的一点小小乐趣之一。 但直到纱绘子成为这一次被他伤害的无防备者之后……好像才意识到,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她那副眼中只装着他的样子了吧。 以此为乐,不过是饮鸩止渴。 伤害纱绘子,在她自己要离开之前就把她远远地推走了。不过,横滨正在又一场暴风雨的前夕,让她远离早已被卷进旋涡中的人,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结果,就像他在mimic的事情上错得彻底一样,几乎救下所有人的纱绘子也让他这些先前所为看起来错得极为可笑。 ———————————— 和森鸥外在他的首领办公室里僵持不下,不能及时脱身去找织田作的时候,对方却突然接到、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接起了一个来自克里斯汀的电话。 “嗨,或许我应该叫你……前夫?”那位实力莫测的女士声音轻快响起,破开室内紧绷的气氛,“后方坐镇也不妨碍你消息灵通吧?我的小姑娘可是做到了很多事哦。” ……为什么,提到纱绘子? “当然了女士。如果您能不那么迫不及待,能在那个mimic头子确实被解决了之后再致电过来,我会对她的表现更满意。” 她是去做了什么……她还要去为森先生做什么? 耳力再敏锐,心神被极大冲击之下,也很难在这个距离听清他们后面的谈话。 不过,在森首领挂掉电话后,倒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马上就要被他逐走的“养子”。 “知道你们年轻人之间不对劲的事情也有一段时间了啊,太宰君。不过真没想到……还有人会为你全力以赴。” “……” 不管她在做什么,不会是为了他。也就是纯粹只是利用过她的人,才会以为她是那种没有主见只是“好用”的工具。 “再过一会,说不定你就能去见到两个人了。” 突然地想起,纱绘子说过他是个在港口mafia呆不久的人……哈,身上这件大衣,还是面前这个此刻正要驱逐他的首领,作为信物赠予的。 插在大衣口袋中的手骤然握紧——准确地说,是握住了一个不大的盒子。 知道不可能像曾经约定那样,作为纱绘子毕业舞会的舞伴……还是把今天这个日期记得清清楚楚,还是带着这个装有手花的盒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 “我早就应该更正之前对纱绘子的评价。她其实非常坚强。所拥有的韧性,和她看待世界的方式……让她像一个奇迹一样。尤其对于我和他们五个来说。” 送织田作和孩子们出国前,织田作突然提到了纱绘子。 无法忘记那时冲进废弃洋房的舞厅,看见并肩而立的织田作和她。 像是挣出营造着永夜假象的牢笼,发现早已天光大亮。 “……是奇迹啊。” 说起来,她居然离开得比织田作他们还要早。 “可是,我好像弄丢了。” “啊,这样。” 出现了,在织田作脸上很少见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就去把她追回来啊!太宰哥哥是笨蛋吗?” “啊不不,还是不要了,纱绘子姐姐太好了才不能……” “诶,好像是这样哎。” “就算是这样也不要说出来啦,你看太宰哥哥脸上都是那种要哭又要笑的表情了……”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着,他们要出发的时间也快到了。 刚才还欲言又止的织田作最后抬手拍了拍他。 “现在对于你们来说,似乎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显示出愈合征兆的两颗心,还不是能够完全亲密无间贴近的状态。 她从来不是能够被谁拥有的人。不再纠结于掌控欲和胜负欲,但他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成为一个并不畏缩于站到光里的人。那样,不在同一处的两个人,也能有相同的步调吧。 然后,总会走到人生再次交汇的那个路口。 “我知道的,织田作。” “而且现在通讯技术越来越发达……啊,好像听纱绘子说过之前因为什么事情把你拉黑了。既然你们冰释前嫌的话,她应该已经把你放出来了吧?” “……当然啦。” “嗯……也许她只是忘了。” —————————— 太宰的梦境总是一片虚无。 坐在梦中的荒原之上,意识到这又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梦时,他会回想分别前的那个晚上。 还是没能认认真真地表白,玩笑般的交往请求说到一半就被喊停。她答应下来,就为了立刻结束关于和平分手这一议题的争论。 然后自顾自地,说了很多。 ……这时候才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中多到快要溢出来的喜欢啊。 可现在,却只想得到一点点足够记住他的喜欢就好了。 说起来,她不知道的也有很多很多。 第124章 在梦中沉湎回忆之人抬头,虚无中难得地出现了她的幻影。还是穿着她一直无意识偏好的白色睡裙,还是以前软软地陷在裙摆与被单中,毫无防备地抬头看他的样子。 “……什么?” 不同于现实中那个懵懵懂懂忽略了手花花材和他话中深意的纱绘子,这个她微微歪头,发出了疑问。 白桔梗,纯洁真诚无望的爱。 是一些我们曾以为并不需要的东西。 【如果我爱你,我希望你只是有点喜欢我。】 第36章 未料的重逢 这一天的横滨,目前看起来也是一如既往的表面和平。 位于武装侦探社楼下的旋涡咖啡馆此时客人并不多。最热闹也最显眼的那一桌,是侦探社的成员们正在接待委托者。 前来下委托的是一位金发齐耳、身穿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她略微拘谨地独自坐在一边沙发上,并没有要拿起面前杯子的意思。 正准备开口陈述问题时,她被一只修长的手突兀地握住了手。来人在发表了一通对她外貌的赞叹后,提出了十分不同寻常的请求。 “您愿意跟我一起殉情吗?” 哗啦—— 当事人那一桌还没来得及对这惊人之语有什么反应,倒是咖啡馆内的别处,有其他的客人打碎杯碟,还发出了气愤至极的叫声。 “我说什么来着——!这种渣男就是死性难改!而且我们完全就是毫无预料地巧遇到了这种场景吧?!” 说着说着,这位扎着高马尾的女客人一下子从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从侦探社成员们那边看过去,暂时只能看见她被高背扶手椅挡住的半个背影。 与她对话的另一个女声轻柔地响起,甚至还含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啊,叶月你反应也太大了,打扰到其他客人可不好。” “你……算了算了,我们换个地方。” 被叫作“叶月”的女人无奈扶额,随后伸手将那个轻柔女声的主人拉起来,就要离开。 比她风风火火的一系列行为要更快行动起来的人,是刚才还在毫无职业道德地向委托人发出殉情请求的太宰治。 众人还没看清那个被友人拽着要离开的女性正脸,他就已经近乎光速般,闪身到了她的面前。 并没有像刚才对委托人那样轻浮又突兀,但是好像更糟糕——直接死死地抱住了这位面上并没有露出惊慌神色的年轻女性。 因为是猝不及防被以完全环抱的方式抱得很紧,她不得不踮起脚尖、伸长脖颈,以免整张脸埋进太宰沙色的风衣里。 这姿态很是被动,但她尖细小巧的下巴正恰好搁在青年肩上,是呼出的气息会完全洒在他耳边的亲密距离。 从两人的身高差和姿势,再到之间的气氛,都不难看出一种微妙又暧昧的契合感。 “纱绘子。” 这声任谁都听得出带着感情的呼唤落下后,店内一片寂静。 别说是新社员中岛敦,与太宰共事时间不短的国木田独步以及谷崎兄妹,都感觉遭到了极大冲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妹妹直美。 “啊咧,难道这位就是……” 她思索着还没说出来,国木田独步已经黑着脸大步走了过去,试图拉开此刻行为比发出殉情邀请还要过分一百倍的太宰。 同样上手扒拉抱在一起的这两人的,还有愤怒到刚反应过来的叶月。 “太宰你放开这位小姐!” “你这混蛋给我放开她啊!” “不要我才不放!这件事上国木田你别管我!” 平常发生这种事情时,国木田独步总是充当那个制止并制裁太宰的角色,而太宰也还算识趣,会适时松手。 但这回国木田怎么使劲也不能把他拖开,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度抱住怀中的人。 四个气质不俗的青年男女混在一起拉拉扯扯的场面实在不多见,也不怎么好看。 一脸为难的店员小姐已经欲言又止地走了过来,加上还有三个显然的未成年人正目瞪口呆看着这边…… 处于漩涡中心的纱绘子本来对这个熊抱还没什么反抗意思,现在也开始感到尴尬又火大,闭了闭眼睛,随即用力地一脚踩了下去—— “嗷嗷嗷好痛啊!!!纱绘子……这样我也是不会放手的!” “什么?你以为我是那种会直接跑掉的愚蠢偶像剧女主角吗?还是你自以为是什么愚蠢偶像剧里的深情男主角?刚才还在骚扰女性的混账你快点给我松手!” “……好嘛。” 被呵斥一通的风衣青年悻悻地松开了手——也就一点点。 刚才骤然爆发的纱绘子也稍微缓和了神色。 “叶月你也先放手吧……还有这位先生。” 说话间,她一手勾住太宰衬衫的领子,让他不得不稍微弯下腰身,踮脚从他肩上向他身后的国木田独步看去,露出了一个温和友善的微笑。 那张融合了东西方古典美的细致脸庞,再配上有示好意味的笑容,看得国木田一时愣神,依言松手,还向后退了几步。 “请不要担心。我和太宰是旧识……” 她的声音还未落下,刚才还在苦苦回忆的谷崎直美正好想起了什么,惊讶地叫了出来。 “——就是太宰先生之前说过的异国恋女友吧!” 第125章 “诶——!!”之前一直震惊到失语的侦探社新人中岛敦适时地发出了应景的惊呼,“那刚才太宰先生还……” 对委托人那样已经很不合适了,结果居然还是在有异国恋女友的情况下那样吗?? “啊……是吗?四年过去,我们没见过一面吧,这也是我第一次回到横滨。真有趣,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异国恋啊,太宰。” 就着抓住他衬衫领口的动作一把将人推开,纱绘子笑得比刚才面对国木田更为柔美和善,但看起来却让人感觉十分不妙。 “既然这样,你刚才又是在干什么啊。” “呜哇我错了但我可以解释的纱绘子!” “不用,你的异国恋到头了,结束吧。” “不要不要!为什么又像以前那样答应了承认了但是下一秒就甩掉啊!” 被诘问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其他自觉进入看客角色的侦探社成员倒是从他们的对话中一下获得了巨量的信息。 异国恋,以前那样,答应交往下一秒又甩掉。 虽然现在情况很不对劲,两个人看起来之前有过不少不愉快的样子,但是…… 在对上视线后,他们就一直处于旁若无人、几乎只能看到对方的状态中呢。 “以前……那都是我不跟你计较吧。放手。” “不放。” “刚才不都说了我不会直接跑掉吗——放手。” “诶嘿,不放。还有还有,刚才纱绘子说的结束肯定是说我们异国的状态结束了吧!” “……是你再不放手好好说话就让你的人生即刻结束的意思。最后说一次,放手。” “好嘛……” ———————————— 三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在这期间,两个人之间也并不是丝毫没有对方音讯的情况。不过,面对面的亲身相见,这几年来还确实是第一次。 与离开港口mafia并在洗白后成为武装侦探社一员、一直是个社会人士的太宰不同,纱绘子选择告别过往黑色的一切,进入了一所知名的音乐学院主修之前接触过的大提琴,身份依然还是个学生。 比起四年前来说,她的身形上当然成熟了不少,但气质中还留着一丝浅浅的学生气。 此番重回横滨,也是因为学院乐团受到了友好学校的邀请前来演出。现在是抵达此岸的第二天,她和重新有了联系、已经回国的叶月约着见面而已。 谁能想到,会是在如此情境下见到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啊? 两人正在侦探社和咖啡馆所在的这栋三层建筑门外交谈,站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门内,只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叶月。至于侦探社的成员们,再怎么好奇,他们也做不出把委托人晾在一边就为了看同事热闹的事情,只能按下这件事在心里猜想,继续接待委托人。 才和纱绘子恢复联系不久的叶月,对太宰这个人观感不能最差只有更差。但她很清楚旁人毫无立场介入两人,只能在这里远远地观察。 那两个人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久别重逢后燃起的激情啊。应该不会立刻就打得火热吧? ……不,像他们这样一见面就平滑地进入熟稔无间的状态,感觉好像更糟。 ———————————— “……所以,今天还真的只是巧合。只能说现在的你平时就是那副德行,才会被我看到你在以殉情之名行骚扰女性之实——不过,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哦,太宰。” 原本双手插在半裙兜里的纱绘子慢条斯理说完上面那番话,伸出右手指了指太宰那件沙色风衣的口袋。 “刚才是为了趁机往那位女士身上放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她没有说明,但是两人都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监视监听会用到的那些小设备。 “……那么,纱绘子不会觉得我并没有洗心革面吗?这可不是什么好手段。” “唔……因为,相信现在的你?” 当初说好了,会去到救人的另一边。但是曾经染过暗色的人,观念和行为上也不太可能做得到完全遵守程序正义。这都是他们能够理解的。 纱绘子在回想这件事,但她对面的太宰,从她出现在视线内之后,眼神里就一直酝酿又按捺着一些难以读懂的情绪。 “……纱绘子明明就知道,我想听的不止这些啊。” “哦?还有什么?”她轻柔的声音响起,甚至还有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没有误会你的行为,还让你去好好工作……这不是很好吗?不知道你想听什么。不过,从再见到你之后就有句话一直想说。” 素白纤细的手指颇为亲昵地伸到他面前,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扯得有点歪的那枚宝石领结。自她腕口处有淡淡的香柠檬气息传来。 最不可控,也是让太宰他自己最不可控的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周围不是虚无的梦原,是真实的世界。 从她骤然出现开始,纱绘子的言行举止中有无数个细节被他捕捉分析,就为了解读她和她的心,是不是还对他—— “都说眼见才为实……看来,我们各自过得都很不错。” 那双带着一点狡黠笑意的眼睛,和她看似轻松、还显得有点没心没肺的话语,像伸出了许多细小的钩子,在激烈鼓动的心上扎出细密泛痒的刺痛感。 第126章 她故意的……好姑娘也学坏了。 但他会遂她所愿。 于是垂下眼睛,让言行都显得分外柔弱委屈。 “我的话,过得一点也不好啊。” “哎?刚才看起来可不是这样吧……不过,至少我过得很好呢,不觉得吗?” 这也是故意的。 甚至还在反问完之后,悠悠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飘飞的裙摆有那么一刻,曾与他的风衣下摆相触。 既然要出现在他面前,就不会让人飞走的。 所以再一次,紧紧地把人圈住不放。 “唔……那纱绘子一定是过得太好了所以现在是来邀请我再一次搞砸你的人生~!” “这是什么可怕的说法啊。不过既然今天遇到了……” 嘴上说着可怕,却没有产生什么真正与可怕相关的情绪和想法。 大概是从一见面,就明白了现在是可以尝试再度靠近的时刻。 也也没有要挣脱这个怀抱的意思,她只是像变魔术那样,把一张轻飘飘的票券塞进了太宰的风衣内兜里。 “才没有邀请,这也不是邀请函,只是入场券罢了。” 第37章 骤升的怯懦 等到谷崎兄妹和中岛敦跟着委托人樋口一叶走出大门时,那个名叫纱绘子的美丽女性和她的朋友已经离开了。 门外只有太宰一人站在纷落的法桐叶中,那个背影透出一点萧瑟的意味。 “太宰先生……” 中岛敦忍不住上前叫住他,想问问他现在感觉好不好。 很有良心的小老虎绝对不是被推出去问他是不是被甩了,绝对不是—— 然而太宰一转身,几人都被他背景板上扑面飞来的粉红色小花花糊了一脸,他本人脸上也带着显示出心情愉悦的红晕。 “敦君!” “诶、是!” “嘛,你们去忙吧~” ……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状态可疑地飘回侦探社偷懒了啊! “唔……看太宰先生的样子,之后肯定会再见到那位超漂亮的小姐,”先前一脸无辜语出惊人的直美现在挂上了玩味的笑容,“一定还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 “哈哈,说的也是呢。不过现在还是快点去工作吧。樋口小姐,请您带路。” —————————— 回到侦探社的太宰刚拿出耳机还没戴上,又得到了来自国木田的询问。 “喂,太宰……刚刚是怎么回事?” 虽说那位女士主动说了是旧识,但是刚才的情境还是让人觉得可疑。加上太宰这家伙是侦探社里经历背景最神秘的一个,这都让国木田独步忍不住发问。 顶着国木田独步“你不是欠了什么情债吧”的质疑眼神,太宰笑眯眯地把耳机戴上,甚至还哼唱了两句不成调的歌词,才在国木田即将爆发之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称不上解释的解释。 “啊,纱绘子是我的命定之人。” “哦原来只是命定之人——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国木田怎么眼镜都要掉下来了?果然是羡慕吧羡慕得都要哭了——!” “才没有!我理想中的女性会在两年后出现!你这家伙用那轻浮的嘴随便说出的什么话啊!” “呐呐,我跟你说国木田,纱绘子她真的超级可爱而且性格超级好——还是超~有名的音乐学院在修诶,”说着说着太宰从风衣内袋抽出了刚才纱绘子给他的那张票券,“这是她学校乐团受邀到横滨举办的音乐会门票,果然是想让我以男友的身份前去献花吧!” 某种程度上,这个强行解读比“看她一眼就开始想孩子名字”还要离谱啊。 想起刚才那位女士和她朋友微妙的态度,国木田刚想反驳“别这么厚颜无耻顺杆爬”,看见闭眼躺在沙发上的太宰睁开眼睛朝他看过来,露出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笑容。 云销雨霁,天边初晴。 “国木田想知道如何找到你的命定之人吗?” “……什么?” “很简单的哦。” “……并不想上你的当。” “嗯嗯,说的也是呢。” “果然本来是想骗我的吧!” 国木田正在抓狂,原本重新合眼听耳机的太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声响,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敦君他们那边有事需要我去处理而已啦。” 太宰挥了挥手,施施然又离开了侦探社。 把门合上的那一刻,听着耳机中传来几乎是倾泻而出的密集木仓声,他脸上轻松无谓的神色也卸了下来,变成了似有若无的一丝苦笑。 “……怎么会在她要回来的时候一下子冒出这么讨厌的麻烦事啊。” ———————————— 另一边,纱绘子和叶月在奇怪的氛围中重启了她们之间的girl’s talk。 “这能遇上那样的场景也太……真的不是被你算准的吧?”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我的脑子也就普普通通地够用而已,”被许久未见的叶月拿质疑的眼神看着,纱绘子不气反笑,“约在那个咖啡馆也是你定的吧。” 谁知道传说中的武装侦探社就在楼上,而且刚好遇到——还是那样的场景。 “……是哎。可能你和他就是有什么孽缘吧。可是!这样真的好吗?这么久没见过面,你怎么知道现在这个太宰……啊,好像以前那个混黑的太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呢。” 第127章 “唔,校乐团接受这边邀请的时候,我就想过类似的问题了。” 听到那个听起来熟悉,心理上却带有疏离感的声音响起,后知后觉识别出那家伙在向不认识的其他女性发出殉情的请求。 就算知道他别有目的,但在那一刻,纱绘子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确实是直接走人。 不过,对上视线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心软了。 “叶月也和过去都告别了吧。” “嗯,自从老头子想把我叫回去联姻之后就彻底放弃幻想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投入普通的表世界固然平静很多,但也会受到很多正确性的束缚呢。尤其是女性。差不多到了年纪,总会被评估着催促着,要找个‘正确’的人,赶紧开始过上‘正确’的人生。” 听到纱绘子如此说,叶月一下子来了精神,甚至有些紧张起来。 “……你遇到了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吗?就你们乐团里那个死缠烂打的家伙?” “不,并没有太多的困扰。只是有一点让我怀念甚至想要追回‘不正确’的副作用罢了。” 音乐会的内部票她有很多张,给了叶月,先前还给了织田作和五个孩子。 不知道该说是刚好还是她潜意识里算过,就剩下那孤零零、冥冥中注定会留给他的那一张,一直带在最常用的那个包里。 今天,它终于被送出去,去到了最初让她明白“即使不正确,只要合乎心意就好”的那个人手上。 真奇妙。 说起来,织田作早已回到横滨隐居,开始靠写作为生养孩子,日子过得很是平静。他们还是她之前一踏上横滨的土地后,最先主动去拜访的。 ———————————— 当五个个头长了许多的孩子迎接她到来时,过分的热情让还被迫戴着救命恩人光环的纱绘子有点难以招架。 大家长织田作就在一旁淡笑看着,友好地打完招呼后也并没有施以援手。 最后纱绘子一边牵着咲乐,一边牵着优,和这五个孩子挤挤挨挨地走进了他们这栋离海不远的小楼。 “诶,纱绘子姐姐回来之后先来看我们吗?” 事实确实如此,但是被这样说出来…… 五个小朋友的眼睛都亮晶晶地看向她,纱绘子也只好僵硬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 泡好茶端过来的织田作之助欲言又止。 他不是八卦的人,但是…… “太宰……一直在纱绘子你的手机黑名单里吗?” 刚道完谢捧起茶杯的纱绘子闻言失笑,“真的不至于那么幼稚啦。” 织田作之助点头,“说的也是……” “只是几乎不联系而已。” “……这,这样。” 他感觉自己不太懂这些其实也就比他小了四五岁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玩的什么花样。 “唔,感觉和他没什么话要说。人的话,又不是说会忘记他长什么样子……偶尔看到什么让人想要驻足的风景,会拍下来,发过去。大概有一些这样的联系。” 这样啊。 想起来也是,之前和太宰再碰面相聚时,好像有听过他抱怨纱绘子对他……咳,放置play。 “不过这就是分享欲吧。也很好。那……太宰知道吗?” 或者说,有告诉他吗? 在太宰他故意喝下洗洁精混威士忌,口吐泡泡时才会拿出来反复念叨的这个人,回到了这座城市这件事。 ——“好狠的心啊纱绘子!谁要被风景写真钓啦!” ——“搞到我也不知道可以回什么……毕竟她和织田作一样,回到了纯白的世界里啊。” 面前这个大概并不知道她是如何被太宰怨妇式念叨的纱绘子笑着摇了摇头。 嗯,还相信他们之间有特殊的羁绊和默契,也很好。太宰,还是很有希望。 “没有。稍微有点拖延的心态?总觉得……到了某个时机,他会突然跳出来的。我还以为……织田作会问之后的事情,比如我会不会留在横滨之类的。” 老实说,当然有想过要不要问。 不过,这样的两个人,总会遇到然后再走到一起的吧。 “音乐会,我会带他们去的。” 织田作之助一边郑重承诺,一边小心地把票券收了起来。 “结束之后可以上台给纱绘子姐姐献花吗?” 真好啊,已经成为小学生的咲乐是这个家里最甜最贴心的一点红。 “唔,先谢谢咲乐了……被献花什么的有点难为情,虽然也成为了大提琴首席,但那并不是我的个人场呢。还是很想要的……可以带给我?音乐会结束后我会去找你们的。” ———————————— 时间很快就到了音乐会正式举办的那一天。 虽然同样担有首席之名,不可或缺,但在偌大的一个乐团之中,大提琴首席的位置并不算有多显眼。如果不是之前特意了解过乐团各个乐器部的位置安排,想要一眼找到全情投入的纱绘子还有点困难。 相比之下,她送人的内部票位置倒是都很不错。 因此,居中的空座也很显眼。 真希望纱绘子专注到完全不会看坐席区一眼的程度。 织田作之助看看左边五个乖到大气不敢出的孩子,看看右边唯一的一个空座,再越过这个空座,和纱绘子的那个同性友人微妙地对上视线,最终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128章 平日里听太宰说他翘班也不少,为什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真的有事来不了啊?而且,入场前电话就已经打不通了。 ———————————— 台上专注演出的人和台下忧心忡忡的人都不知道的是,造成那个空座出现的人并没有完全地缺席。 但姗姗来迟的他也只赶上了最后短短的几分钟。 隐身般站在乐厅入口处的丝绒幕布之后,太宰能看到台上唯一在他眼中发光的纱绘子,盘着优雅的发式,统一的黑色衣着和身边的大提琴让她身形显得纤细又挺拔,带有坚韧又安定的力量感。 借着舞台投向坐席区的柔和灯光,也能看到织田作他们和那个空座,还有由小小的咲乐捧着的大束鲜花。 而他刚从充满爆/炸木仓击的危险现场赶来,耳中尖啸的鸣响和周身的硝烟味都还没能完全散去。 站在横滨黄昏中的人,原来还是会因爱生怯。 第38章 排他的爱语 音乐会结束后。 “也许太宰是遇到了什么不能抽身的事情。” 蹲下身去接过咲乐怀中花束的纱绘子听到织田作之助沉默半天挤出的这句话,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我以为我们都对他并没有抱有太高的期望值?……啊,开玩笑的。” 她站直身子,伸手拨弄了一下花束中的花朵。 “看到他了。” “嗯?” 谢幕时,说不清楚是因为视力绝佳还是心有期待,她看见观众出口处的丝绒幕布后,曾有沙色风衣的一角闪过。 想到这里,她没有回答织田作之助的疑问,只是提出了一个有点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有点好奇……在织田作眼中,现在的太宰和以前的他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吗……”下意识进入回忆中思考的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下巴,“大概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也是有心的人吧。” “这样啊……” “纱绘子!” 一个听得出心情不怎么美妙的男声响起,还想补充说些什么的织田作之助向声源看去。 是一个身形高大、同样穿着全黑演出服的金发青年,他神色不悦地看向织田作,视线转回纱绘子身上时又变得柔和一些。 “鲁伯特。” “要回后台集合了。” 纱绘子简单地朝他点了点头,又转头与织田作之助他们很快地道别,接着就与这人一起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织田作之助略微皱起了眉。 “织田作,太宰哥哥是不是危险了?” 短短一个照面,那个对他们来说有些来者不善的人,他的心思还真是浅显得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啊。 ……嘛,太宰危险倒不至于,但是现在的小孩子懂得真多啊。 织田作之助如是想着。 —————————————— 逆着观众人潮走回后台的路上,纱绘子一直尽可能地和鲁伯特保持着距离,但总被推挤着,不时会与他臂膀相触。 “你在横滨有朋友?那个词怎么说的……旧相识?” “嗯。” “真有趣,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你眼光不好,看上了拖家带口的男人呢。” 纱绘子的神色因为他的话变得更加冷淡。 “……鲁伯特,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要说话就给我放礼貌些。” “哦,我真喜欢你这说话带劲的模样——好的,我为我刚才的发言道歉。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这讨人厌的家伙说话时声音不算小,但周围人来来往往,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两个脸上还维持着平和表情,气氛却隐约有点怪异的男女。 在他这段轻佻的发言完全落下时,他们也快要回到后台,只差伸手撩开那丝绒的幕布—— 纱绘子正准备言语回击,却突然看到那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后台、她也没指望他此刻出现的太宰,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所站的位置和朝向都挺巧妙,既不惹人注意,又能很好观察周围。 一下子就能对上视线,也不奇怪吧。 “不好意思,还是那句话,我本来就有喜欢的人。” 说出这句话时,纱绘子压根没有分给身边这个男人一丝一毫的眼角余光,只是注视着也在看向她的太宰。 她的眼神称得上专注,但脑海中却在分心地想着,这个聪明过头的家伙……应该读得懂唇语吧? 不然,在她说出上面那句话之后他露出的笑容就很莫名其妙了。 “得了,这话你都说了多久,可也从来没让我们看看,哪怕一张照片——” “你现在可以看到他真人了。” 话音落下,纱绘子径直走向朝她微笑的风衣青年。原本她双手环抱花束,立刻变成了单手拿着。 只有七八米的距离中,她的脚步也在逐渐加快,最后几乎是投入了他敞开的怀抱。 ……闻到了一点硝烟的味道。 她仰起头,像因花粉而烦恼的小狗那样,可爱地皱了皱鼻子。 “这就是你失约的原因?” 从她主动环抱开始,太宰就扩大了脸上的笑容。 “不用担心哦。” “我也没有担……” “喂!纱绘子!” 被叫到的纱绘子转头,颇有些不耐烦地看向那个神情不可置信的金发青年。 第129章 “还有事吗?” 这句轻轻巧巧的反问,以及之前他从来没见过的不耐神色,让刚刚又一次表白失败的鲁伯特显得有些狼狈。然而他仍然学不会礼貌和体面。 “呃……你就喜欢这样的小白脸?” “纱绘子……” 小白脸太宰立刻非常符合人设地故作柔弱,双手轻轻搭在纱绘子肩上,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即使纱绘子此时并没有转头看她,太宰也垂眼看着她,露出一副期盼被维护的神情。 感觉到肩上被压着的她抽了抽嘴角,“我的品味不需要你来质疑,鲁伯特。我也明确地拒绝了你很多次。” “嘿,一直走这条路能赚几个钱?不早点抓紧一个条件优越的男人……你真是不知好歹。” 纱绘子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波动,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在鲁伯特无能狂怒发言后的她,是真的动气了。 “是的,我还因为不知好歹,所以瞧不起你这种不尊重女性不尊重音乐、纯粹玩票的公子哥。还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你……”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一角的微妙氛围,正准备爆发的鲁伯特为了他最后一点自觉的难堪,又憋了回去。 乐团的领队也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打圆场就被纱绘子干脆利落的回应堵了回去。 “很抱歉我的个人私事在这里闹得很不愉快。今晚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 她很清楚领队完全无意得罪鲁伯特,此言也相当于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 “哦纱绘子……至少过几天正式的庆功宴你要参加。” “我会的,”她简单地点头应下,挽上刚才已经为她拿着的花束的太宰,“我们先走了。” —————————————— 此时的侦探社。 三个人一同出去的工作,只有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回到侦探社进行整理和收尾,这对侦探社所有人来说都已经有些见怪不怪。 因此,本来就留守社内的几个人只是简单地和刚回来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就把他们也拉进了八卦的范围里。 率先发问的是看起来就兴致勃勃的直美。 “国木田先生!虽然太宰先生早退也是常事,不过现在嘛……会开始好奇他去哪里了哎!国木田先生知道吗?” 被问到的国木田脑门上蹦出了一个井字,但同时他也摇了摇头。 “是去市立音乐厅找那位小姐了哦。” 吃着薯片的江户川乱步声音含含糊糊,却一语道破了事实。 “诶——你们那天就没拍一张照片吗?好想看看能让那家伙露出……真心的样子?”那天并没有在场的与谢野晶子说着,还被自己的想象弄得一阵恶寒,“得是什么样的女性啊,稍微觉得有点可怜呢。” “没关系啦,太宰也不会顺利的。唔,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顺利过头。” “嗯??乱步先生连这个都能推理出来吗?那天你也不在啊……”中岛敦虎虎震惊。 “哼!那都是看之后的太宰一眼就能知道的事情啦。” —————————————— 这边,处于侦探社成员们话题中心的两个人对此毫无所知。 “纱绘子真的好受欢迎噢,还收到了爱慕者的花……” 走出音乐厅后,太宰依旧语气幽怨。 “……你真的演上瘾了啊,绿茶小白脸?”纱绘子无语地伸手点了点花束中一朵还没完全绽放的玫瑰,抬眼看他,“就算是躲在入口处的幕布那里,你应该也能看到织田作他们吧——以及你那个空座位。”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束花来自他们。 然而诡计多端的男人是不可能改的。他只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比如转移话题。 “看到我了吗?……纱绘子因为我分心了。” “啊,稍微有一点。” 她直接坦率的承认出乎了太宰的预料。过了一会,他才算完全恢复了那种带着轻松笑意的语气。 “刚才那样直接抱住,还有现在这样说……都会让我更贪心的。” “少来——你不可能不会读唇语吧。” “但是我已经变贪心了!——所以再对我说一遍?” “才不要……你真的没事吗?” 想起刚才在沙色风衣上嗅到的硝烟味,纱绘子挽在他臂弯里的手不自觉揪紧了他的袖子,又被太宰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安啦……之前也没看纱绘子这么担心。” 被这样说的纱绘子下意识反思,“是吗?可能我在安逸的环境里待太久了吧——等下,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吗?” 太宰一脸无辜地看向她,“不知道诶,不是纱绘子拉着我离开那里的吗?” “那是为了避免起更多冲突,原本也没想到你会到那里找我啊……” 纱绘子的话没说完,太宰已经极快地弯腰,在她说话时微微撅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就像是被按了静音开关,被突袭的人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在极近的距离对视,原本四年没见的人,好像直到此时才感觉到了一些应有的生疏。 “唔……请纱绘子去吃浪漫晚餐?” “真稀奇的事情——是你的钱包吧?” “嘛,也可以是我的啦。” 第130章 第39章 应得的怀疑 几天之后。 “我还以为,你在横滨这段时间……尤其是和那个人重逢之后,就会更没时间找我了哎。” 这一次见面,叶月和纱绘子两人默契地约在了离上次旋涡咖啡馆非常远的某家甜品店。 被叶月这般言语试探的纱绘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随意放下挖蛋糕的小勺,再风轻云淡地回答,“我才不是那种人。” “哼,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变成那种人的机会而已吧——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和他再见面之后……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样没有激情啊?” “激情”这个词倒是一下让纱绘子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就算有激情也不会告诉你吧。” “什——!所以事实上很有激情吗??那就绝对是到了那一步——” “打住!并没有。” 想很多的叶月稍微地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心又猛地提了起来,“那不会是……不行吧?” 这个比纱绘子此刻表情更微妙的疑问句并没有主语,但处于对话中的两人都很清楚,被质疑的那个人是谁,以及他被质疑的是什么。 “你怎么会……突然就想到那些方面?” 迎着叶月不可置信的眼神,纱绘子艰难地摇了摇头。 还没等叶月惊呼出声,她又迅速地补充解释了自己摇头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啊……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呢。” “可是你说‘吓死我了’时的表情,明明就是‘太遗憾了’。” 纱绘子严谨地指明了这一点。 “……确实有这样想过啦。那为什么你刚才说的是‘还不知道’呢?” 被反问的纱绘子难得露出了僵住的表情。 就像上次在旋涡咖啡馆一样,她们坐在了这家甜品店里一个处于角落又能清楚看到其他来人的绝佳位置。只要音量控制得当,就无需担心被听墙角的问题。 也许,这就是纱绘子犹豫再三,还是压低音量向叶月倾吐了一些疑惑心声的原因。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算了。音乐会结束那天晚上,我和太宰一起去吃晚餐,然后他送我回到了乐团集体入住的酒店楼下。” “……然后?” 纱绘子朝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叶月露出了一个假笑。 “我问了那个问题,他拒绝了。” “啊??什么问题——等下,我懂了。” 下意识反问回去的叶月很快又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两个深呼吸来回后才把手放下,一脸的疑惑懵懂也变成了一脸的悲天悯人。 “埋了吧。坚持下去的话纱绘子你不会幸福的。” “……倒也不用这么肯定吧?” “那,你那个朋友具体提问了什么内容?” “……就是,很随意问了一句,要不要去我的单间坐一坐,”说到这里,纱绘子有点掩饰不住自己意外的表情,“他居然会找个借口很快就溜走了。” 没说出来的潜台词大家都懂。 那可是太宰啊。 叶月神情肃穆地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 “……那要不先判他一个死缓吧,纱绘子。真的,真的那样不会幸福的。” “……” “你真的在考虑吗?干得好纱绘子!” “……谢谢,才不是。” ———————————————— 被两位优雅女性在背后如此议论的太宰,此时正和国木田独步走在收工的路上。 虽然“苍之使徒”事件得以解决,侦探社的名声因此得以挽救弥补回来许多。但还在矛盾磨合中的两人,在这次事件中又因为太宰的处理方式爆发了关于“正确性”的争执。 尽管已经离开那里一段时间,但这两人在路上依旧无话—— 直到太宰突然打了个喷嚏。 “真稀奇,你这是被谁骂了吧——不是说你被谁在背后骂这件事稀奇。这种事的话,大概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被嘲讽的太宰依然维持着握拳挡嘴的动作,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笑。 “啊,也有可能是纱绘子在想我吧。” 国木田独步:“……” 有归国的女朋友就是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吗! 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憋屈,让人不爽。 “……我说,你对你自己的恋人也会那样想吗?” “嗯?” “既然你觉得,让佐佐城真的赔上性命为她死去的恋人苍之王复仇,是她想得到的‘正确性’——不会有一天,你也会乐见那位叫纱绘子的小姐因为危险的你而死吧。” 国木田完全是不假思索地怀着火气,一股脑地说出那些话。话音刚落,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对上太宰那双看似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自觉失言的国木田独步同时还分心想到了另一件事。 虽然和这家伙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工作尚也有不少会认真起来的时刻……但是这种带着偏执的认真,还是第一次在太宰眼中看到吧。 还没等国木田完全想明白,那种让他在意的情绪又从太宰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笑意。 “我和国木田你可不一样。工作和个人的事情,我可是向来都分得很清的。而且纱绘子跟佐佐城是不一样的哦——或者说,完全就没有可比性。也不想让国木田知道纱绘子有多不一样,但是你怎么会觉得她可能因我而死或者为我而死啊——” 第131章 “什……” “她才不会。我呢,更不会让这么可悲的问题降临到现实之中——不过还是先拜拜啦~” “……喂!你这家伙又不回社内做收尾工作吗!” “嗨嗨,你也适当让自己放松一下吧国木田。” ———————————————— 如果国木田也能有上帝视角,他就会知道方才甩着风衣外套潇洒离去的太宰,一转身急急踏上的却是一条去找人以证心安的路。 现在,想要见到她。 毕竟这世上有太多明知道却还是会过分在意的人和事。 再有自信不会让纱绘子因为他的工作可能带来的风险被侵扰,解决苍之使徒事件的这段时间却还是下意识避开了一些。 织田作还问过他怎么连她的最后一场音乐会也会放鸽子。 怎么说,也不完全是时间赶不及的缘故,还有就是某种……居然被国木田说中不少的心理。 “那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心理战吗?真是……” 要知道,那天晚上纱绘子可是带着湿润明亮又有些躲闪的眼神,强行装作十分随意的样子问他要不要去她的房间坐坐—— 当时的他居然心生退缩,甚至会像个真正的好人那样想……无法成为她的可靠之人之前,是不是还不应该拥有她。 但是她在被他人告白时,却会直直地看向他,比出“我本来就有喜欢的人”这样令人心动之语的口型…… 脑内无数遍回放当时的场景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根本没办法真的放过她,是这样吧。 而且,是她一再纵容的。 “……太宰?太宰先生?” 被叫住的太宰的风衣下摆还没那么快静止,他的脚步倒是一下就刹住了车。 被明显带着外国口音和傲慢意味的人叫住—— “……真是,令人讨厌的腔调啊。” 但在转身看向来人时,他又重新挂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 “请问你是……?” “噢,少来这套。没有哪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叫了‘小白脸’还能不记仇的吧。” 来人正是在音乐会那天让一切都变得不那么愉快的鲁伯特。 上次一起吃晚餐的时候纱绘子主动地简单提了两句那个人,只说是一个死缠烂打惹人厌烦的自大追求者。唔,也就是完全不足为惧的一个蠢人。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抽空把他查了个底朝天,真的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至于被骂小白脸什么的……想想还觉得很带感呢,不是吗? 纱绘子不介意的话,其实他完全可以。 唔,等下。考虑到纱绘子的童年经历……或许她潜意识里并不喜欢,甚至很抵触那样的男人呢。 一边想着这些跟眼下情况完全不搭边的事情,太宰还是慢条斯理地念出了这人的名字。 “真巧啊……鲁伯特先生是吧?” 金发青年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嫌恶神情。 “……巧什么巧?都到我们住的酒店楼下了——对了,那天之后我查了你。” “哦?” “你是那个什么……武装侦探社的侦探吧?” “没错没错~要下委托吗?” “哼,我怎么可能会用得着你。这么看来纱绘子她也确实不是什么聪明人,居然会为了区区皮相就委身于你这种做着没几个钱,还危险工作的男人……” “不一定哦。” “什么?” “意思就是——说不定之后,您就没那个机会来下委托了。” 言至于此,太宰依然维持着那副看不出他真实想法的笑容,眼神也同样莫名。 “你……什么意思?喂!说清楚!” 然而太宰留给这愚钝之人的也只有一个轻快潇洒的背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事实上就算有人看到,也未必能确认太宰是怎样获得了准确的楼层房号,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开了锁,信步走进纱绘子住的那间酒店客房。 虽然日间有酒店专员打扫过,还是能闻到一丝浮在空气中的,她的个人香气。 走向落地窗前拉开紧闭的窗帘时,太宰的脚步堪称前所未有的轻快。 此刻,他脚下的窗外世界,正是一片华灯初上。尽管隔音玻璃之内寂静非常,也不难想象外面的喧嚣。 纱绘子的话,又是去和她那个重新联络上的烦人朋友碰面了吧。 “这样的等待……原来还是很折磨人的呢。” 第40章 清醒的梦境 回到酒店一打开单间房门就看见太宰,纱绘子内心是复杂的。 尤其,是在和叶月有过那一段诡异非常的谈话之后,没过多久就见到曾是她们讨论对象的太宰,纱绘子心情复杂到甚至都没想起来要追究这家伙的私闯行径。 脑海中只会下意识想起讨论的内容,整个人也都停在了刚脱下左脚那只高跟鞋的滑稽姿势,重心不稳地微微晃动着。 直到原本站在落地窗前的太宰走到玄关处蹲下,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右脚踝,纱绘子这才回过神来,踮起左脚,颇有些不自然地想要向后退。 “……干嘛啊。” “唔……”虽然顺势松开了她的脚踝,但太宰依然维持着蹲姿,只是抬起了头,笑眯眯地看她,“大概是来提前蹲点,确认水晶鞋的主人?” 第132章 玄关处的顶灯光束毫无保留地洒在了太宰的脸上。一片融融暖黄中,他柔软微乱的额发和琥珀色的双眼都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这个浑身都是谜的家伙,只有他此刻的动机是完全不需要猜的。 纱绘子垂眼对上他的视线,同时向后退两步甩开右脚的高跟鞋,两只脚终于都安稳地接触到了地面,整个人得以站直。 但是在朝太宰的方向弯下腰、完全遮去灯光的时候,她还是将手搭上了太宰的肩膀。披在背后的长发倾泻而下,彻底遮住两人之间的光线。 在这一小片幽暗中他们能从对方眼中确认,自己的眼睛此刻都亮得惊人。 纱绘子近距离观察着太宰的神情,而他也一直任她打量。 “……你算哪门子的王子啊。” 她抬手轻轻一推太宰的肩膀,让他顺势向后坐到了玄关入户的阶梯上,然后居高临下地抱臂看他。 “正经邀请你来却不来,非要选择我不在的时候潜入然后给人惊吓吗?还真是……这很太宰。” “诶嘿~那纱绘子被吓到了吗?” “才没有。以前你的夜袭也不少吧。” 这似乎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在对话中具体地提及“以前”。 纱绘子话音落下,气氛也突然凝滞起来。 以前……毕竟是苦甜参半的。在分隔的时候以它为食,也很正常。但要说有多值得回忆,似乎未必。特别是在两人都尝试着重新靠近的现在…… 想到这里,纱绘子不言不语地将手中的小包放到了身旁的吧台上。细细的金属链条脱手落到台面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在这种让人耳朵痒痒的动静中,太宰的声音轻快响起。 “之前不能应下纱绘子珍贵的主动邀约我也很后悔的说,现在工作一搞定就立刻来了哦。” ……嗯? 虽然两个人都知道待会大概率会做些什么事,但原来此时还是需要一些必要的寒暄客套吗? 虽然下意识觉得但纱绘子对这一点颇感新奇,于是也顺势回应。 “好像有听说……现在已经解决了那个事件,为侦探社挽回受损的声誉了吗?” “那是自然。” “唔……真厉害?” 试探地给出夸奖时,纱绘子手上也试探着揉了揉太宰的头发,得到了蹭手心的回应,还有一句意有所指的话。 “纱绘子这句话其实可以留到一会再说的啦。” “哈?为什么要留……” 话音戛然而止,纱绘子像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缩回了手,无语地看向笑容持续扩大的太宰。 “呵,男人。” 不过如此。 就算是知道进入正题之前要绕绕圈子,也会以让人意想不到的角度迅速切入。 纱绘子要绕开他走进房间,却被太宰再次抓住了右脚踝,甚至还被他的拇指摩挲了几下那一小块突出的骨头。 “要拉我起来嘛。” “哦,自己跟上。” “嗨嗨~” 两个人对“自己跟上”的理解显然有着不小的偏差。至少,纱绘子说的“跟上”绝不是容忍太宰得寸进尺,从勾住她手指开始,继而像树袋熊一样攀在她的肩背上,还刻意地往她的耳侧吹了一口气。 这会让她脸红心跳确实不假,但是纱绘子很清楚自己的大脑并未停工,还在运转着,注意到了这个太宰的不同寻常之处。 他想要从她这里抓住、以及确证些什么。 这样明显地把不安全感外露的太宰……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负着身后之人轻轻交付的一小半体重,以及比前者沉重许多的心绪,纱绘子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发问。 “……为什么?” 这只是一句全无指向的简单疑问,却还是让那股温热的吐息很快从耳边撤离。 “从最开始的时候,纱绘子不就没有问过为什么吗?” 那句真正的疑问隐没在太宰轻飘飘的话音末尾,并没有真正地被抛出来。但谁又能不明白呢——没有问过,为什么现在又会问? 不是这样的。 心底在喃喃着反对,本能地觉得这样的太宰不对劲,却又无法即刻清楚地表达出来……大概,这时候大脑就要宕机了,纱绘子想。 似乎现在能做的,只有顺其自然地,由爱/欲主宰当下的行动。 所以,她选择在来自太宰的背后怀抱中转身,双臂环上他的脖颈,献上默认的一吻。 “是啊,我们之间就该这样稀里糊涂地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快乐就好了……不是吗?” 鲜少从纱绘子这里得到如此柔顺回应的太宰僵硬一秒,立刻收紧了臂围,死死抱住她在柔韧之下带着些许清瘦感的纤细身躯。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等下,你什么时候跟谁学会的解那种扣子?” “诶,对我来说怎么可能还需要学啊,纱绘子笨蛋。着急吗?唔好像也是哎……那就让我先染上和纱绘子一样香香的沐浴露味道吧!” “……随便你……喂!干嘛拖我进去?” —————————————— 据说,在普遍的青春期到来之前就长高很快的孩子,最终的身高却大概率不会高到哪里去。因为身体还没到该抽条的时候,就被提前预支了不少,真正该疯狂生长的青春期时却不会再长高了。 第133章 或许……某些方面也有类似的规律? 虽然以前少年时期曾经是非常乱来的关系,但是毕竟没有……而且久别到现在,对他在生理心理都很生疏什么的,也很正常吧。 卸去全身力气,拥着被揉乱的一头长发陷入羽毛枕中,纱绘子视线抬起,只能看到在她上方的太宰,于是双手也只好紧紧揪住他那两边都松松敞开的浴袍衣摆。 然而被抓住的这个人却无视了她的不适应和不自然,一边不亦乐乎地探索着,嘴上还说个没完,让她更加的心烦意乱。 “诶,才一根手指都被推出来了……纱绘子很紧张吗?” “……你在明知故问些什么。” 不止明知故问,太宰他还是故作惊讶地看着自己染上水光的手掌明知故问。 “为什么啊?我们不是……” “……这种程度是第一次吧!” 太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以前的经验好像完全不够用了哎,至少手是不够的吧,嗯嗯。” 纱绘子:“……” 就不应该提醒他这一点。 现在好了,没有浴袍衣摆可以揪,她无措的双手只能向下摸索着,抓住手感熟悉的自然微卷发,和盈满指尖的湿润水汽。 那是因为刚才出浴后,她怀着一点想要拖延时间的隐秘心思,拿起了吹风机主动要帮太宰吹头发。 那个正拿着毛巾飞快擦头的家伙却像落水小狗那样,一下掀开原本盖住头脸的毛巾,瞪大眼睛发出不满的嘟囔。 “谁还要吹头发啊。等纱绘子护理完自己的秀发之后我都已经自己擦干了!” “确实,你都要擦出火花了吧,”当时的纱绘子弯腰在洗手台前细细洗去手上残留的发油,嘴上忍不住吐槽,“发质没问题吗?” “没再滴水弄湿纱绘子就好啦……”说话间太宰再次从背后拥住她,呢喃着嗅闻甜甜的莓果香气,“不过待会还是会弄湿的吧——不是因为头发。” 被抱住的纱绘子抬眼,在镜中看见了太宰一副猫吸了猫薄荷的表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太宰,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真的。” 现在看来的话……呵,诡计多端满口谎言的男人。 —————————————— 回到正打得火热的现实,纱绘子早已拖无可拖。 思绪全然无所凭依,只能逐渐抽离,被更为冲动直白的感觉一步步占据身心。 “真的……可以吗?” 太宰的声音从被征询意见的纱绘子视线范围之外传来,也同样飘乎着,并非完全平日的镇定自若。 这种鬼问法…… 难不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吗? 纱绘子猛地仰头抽气,咬住下嘴唇后再把提上来的这口气一点点缓缓吐出,这才避免了发出一些奇怪得似乎完全不像她的声音。 纱绘子刚想开口说话,太宰却又突然地回到她的视野之中,伸出手拨弄着将她被自己咬出一点深红血色的下唇从齿尖拯救出来,还对她的行为擅自进行了完全错误的解读。 “不想回答也不要这样啊纱绘子,咬嘴唇会痛会肿就不够漂亮了……” 哈?谁不想回答了? 用力闭了闭眼,纱绘子总算听到自己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自持冷淡。 当然这只是她以为,实际上就是依然发颤着软得不像话。 “……只有十足的笨蛋才会在这时候这样问,太宰。” “那就……好哦。” ——错了,大错特错。 关键时刻假惺惺地发问算什么。 会回应才是十成十的傻瓜。 纯白的床被成为了一艘义无反顾驶向大海最中心旋涡处的小小白船,在不断翻涌堆高的浪潮中,保持着可靠的柔软和沉默。 船的中心只载了一小块酸甜绵密的草莓蛋糕切件。稠腻的草莓果酱和湿润的蛋糕坯逐层堆叠,一点也不稳,似乎一撞就要散开,让最顶层那颗完整的草莓也跟着摇摇欲坠,反过来压得果酱几乎要满溢出去,或是被更多地揉进蛋糕层中。 而周围的温度,也只有不断升高的份。 这样下去……草莓蛋糕会坏掉、变得不成样子了吧。 ———————————— “……是非常健康又被打理得很好的指甲呀。” 长度只稍微超出指尖一点点,边缘修得圆圆润润,还涂了带有亮泽的透明甲油,透出自然的淡淡血色,像是小小的粉色玫瑰花瓣搭在了白皙的手指上面一样。 小小声地发出如此赞美时,太宰正握着纱绘子的一只手,凑得很近地仔细观察着。 “为什么挠我的时候可以那么痛……呜哇!” 被抱怨的纱绘子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开还覆在她上方的太宰,语气更为怨念,“谁叫你刚才跟我说的话都是故意反着来……被挠什么的,就该受着。” 他顺势滚了半圈,在她身边躺平,又飞快地弹起来,以一个奇奇怪怪的姿势向她展示后背,声音也格外委屈甚至有些娇嗔,“那纱绘子你看啊!” 纱绘子:“……” 嗯……虽然人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都能完全遮住后背,但是这家伙身上是真的很白啊。 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上那些由她制造出来的掐痕,纱绘子思绪纷飞。 第134章 很久以前……发生过一次不小心看到他后背的事件吧?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着了太宰的勾引之道。 现在也还是,觉得这家伙具有着奇异又有些病态的美。只不过比起少年时略显孱弱细瘦的身形,现在青年已经是一副精瘦又劲韧的腰背了。 唔,她似乎真的掐了很多下……那些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白夜幕布上重影幢幢的小月牙一样。 也算给他盖了章吧。才不能只有她完全沾上太宰的气味,还被他傻笑着说好像标记了她一样。 带有安抚意味地摸着那些痕迹,纱绘子的困意逐渐涌来。 “睡吧,这些很快都会消退的……” 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后,她想彻底闭上眼睛陷入酣眠,却被察觉到她就要睡着不理人的磨人精太宰叫住,外加晃醒。 “纱绘子,纱绘子。” 太宰靠得很近很近,纱绘子的眼睫被他温热气息弄得扑闪了好几下,她才勉强能睁开困倦的眼睛,声音也已经像糯米糍一样滚上了松软的睡意。 “嗯……嗯?” 说不准是学纱绘子还是什么,太宰也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近乎气声。 “感觉……被救了。” 什么被救……天。原来反复念旧、记忆清晰的人不止她一个。 行吧。 就算再困,纱绘子这时也对此感到了心软的无奈,只是说出来的话还带着点刚才被折腾太过的怨念。 “……哦?这些话术似曾相识呢。你没什么长进吗?” “但是这次……好像看到了得救的希望。” “……你少来。这种事有什么救不救的。” “诶嘿,要再来吗?” “……想得美。” 第41章 晴朗的翌晨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就在甜美的夜晚之后单纯相拥而眠睡过去呢? 不过,在太宰看来,还有点小事需要他处理妥帖。 伸长手臂越过纱绘子睡沉后微微起伏的身躯,轻巧地从她枕边夹起了手机。 打开一看,正如他所料。纱绘子日常都会设置静音……唔,还有比铃声还烦人的震动。 直接飞行模式……不过纱绘子没有关机的习惯哎。 真有不识趣的人打不进电话那就有点麻烦。还是把静音震动通通关掉就好了,然后放在他这边。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太宰才重新躺回柔软的枕上。 ———————————————— 对于无法停止思考算计的人来说,庞大的心音已经足够嘈杂,白噪音本来是个不太能成立的概念。 不过……伸手轻轻拂开纱绘子额前有些被薄汗黏湿的碎发,太宰想,如果以后都可以在她浅浅的呼吸声中入睡的话—— 第二天清晨,他还是会从极浅的睡眠中掐准时间醒来,并且顺手拿起了昨晚倒扣在他枕边的纱绘子的手机。 因来电而无声亮起的屏幕,在窗帘紧闭的昏暗室内散发出幽幽荧光。 来电显示的人名是他见过一面的,乐团的领头人。 这通来电正如太宰所料。 回头看看还在沉睡的纱绘子,唔这么些年了还是睡着就会保持一个姿势乖乖不动,超可爱—— 啊,扯远了。 再回头,太宰刚好看见通话被对方取消,屏幕也即将暗下去,他的眼神也变回漠然。 完全没有必要让纱绘子这一觉刚醒来就被某些无所谓的消息扫兴。 ———————————————— 从睁开眼睛再到手软脚软地在床上坐起来,纱绘子觉得自己起码花了五分钟时间,才努力地挣扎着做到。 而以极其安详的睡姿躺在她旁边的这个人居然还没醒,那就一定是在装睡了。 抬手拢了一下从肩上滑落的睡裙吊带,对他装睡行为很无语的纱绘子却没有直接戳穿,还不知不觉凑近了睡公主太宰,拿出了势必要数清他有几根睫毛的认真,屏住呼吸仔细地端详着。 ……很乖。 但是内心会一直有个声音,撕心裂肺呐喊着提醒这都是假象。 想到这里,纱绘子还下意识用手按了按同样发出抗议的后腰。 才按揉了两下,被纵容装睡的太宰突然地朝向她这边翻身,抬手环过她纤细的腰身,用巧劲一带,就使纱绘子不得不双手都抵在他胸前,才让鼻子避开了狠狠磕到的疼痛。 “不装睡了吗?” “好冷酷无情啊纱绘子!这是第二天早上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早安?” 环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一点,但是太宰依然眼睛闪亮亮地看着挤出这么一句干巴巴问候的纱绘子。 “……辛苦了?不对明明是我更辛苦。” “原来‘到手了会失去耐心’就是纱绘子这样吗……” ? 为什么感觉重逢后就怪怪的太宰现在更怪了? “啊,居然被你看出来了,”纱绘子内心疑惑,但还是不动声色地以棒读语气给出肯定回答,并且反问了回去,“怎么,你不是吗?” “我当然不是啦!”说着说着太宰就埋头在纱绘子身前撒娇般挨挨蹭蹭,说话的声音闷闷地从她略显蓬乱的发丝中传出,“也不许纱绘子这样——所以要不要再来?” ——原来在这里等着啊。 第135章 “……在这些事情上,你的言语铺垫还真是越来越拙劣了,太宰。” “诶嘿,有用就行。” ———————————————— 不得不说,确实很有用。 对付生性警惕敏感的小鹿,无需将陷阱装饰得过于自然无痕。 需要的只是趁其不备时紧紧地缚住,让她不得不承认,甜蜜的禁果就能使其心甘情愿地坠入只会越收越紧的陷阱。 只捕心的猎手,不过如此——啊,还有对全局的掌控。 当敲门声突兀地响起,纱绘子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大,腰背也骤然弓起,俨然一副受惊到弓背炸毛的小猫样。 但她到底不是真猫,不会因此发出受到威胁的哈气声,而是在一声下意识的惊喘后死死咬住嘴唇,避免再发出声音。 反观太宰,他却在过分地享受着纱绘子的紧张,甚至还凑近她耳畔悄声出言安慰。 “不要怕呀纱绘子……别忘了,其实这里隔音很好的哦。” “才、才不是这个问题,”她咬着牙以气声回答,“你快点……听到没有?外面已经在叫我了——唔!” 她想回头怒视只会故意捣乱的太宰,却被他伸手轻轻覆上眼睛。 “我是很听纱绘子的话的……但如果再那样看着我——那可就不能保证了哦。” “……” 在他掌心中不安又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之后,纱绘子到底还是受骗般妥协了。 太宰说的没错,这里隔音很好。 尤其是在被他捂住眼睛之后,更为敏锐的听觉就更能捕捉到静谧的环境中一切细碎的声响,并擅自将它们解读得越发暧昧。 她能听出太宰喘息着发出的低笑声中有些克制不住的急促,也听到门外的人一边敲门一边试探着叫她的名字。 感谢房门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如果可以的话,纱绘子还希望两边时间流速不同,能让她此刻不会身心如此备受煎熬,脑海中那根理智之弦也不至于如此岌岌可危—— 带着一种将自己彻底投入快乐迷乱中的自暴自弃,纱绘子无助地意识到一个无法避免的事实。 ……弦要绷断了。 在她忍耐不住发出似哭非哭的泣音时,太宰的手体贴地从她眼前下移,轻轻地捂住嘴唇。 “虽然这么说很混蛋——但是,纱绘子这样哭真的……” 虚虚扶着她腰的手,配合着手主人的混账话,突然地掐住那一小块早就被太宰发现碰不得的腰上软肉。 “……所以,也好喜欢弄哭纱绘子。” —————————————————— 门外的人始终得不到回应,终于走了。 纱绘子还在生太宰的闷气,也终于看到了自己手机上的未接来电。 虽然她对自己居然能错过来电也有一瞬间感到疑惑,但这直觉随即就被新的来电打断。 依然来自乐团的领头人。 不及多想,她接起了电话。 “喂?……抱歉,手机静音了。……嗯,吃了药,睡得很沉。” 以故作平静的语气说话时,纱绘子的手正在被太宰示好地抓住。她刚想挣开,却从电话那边听到了一个让她震惊到整个人定住的事情。 只有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又被太宰的手完全包住。 “……鲁伯特被害了?天。” 还没来得及想出更多能表示震惊遗憾之情的客套话,纱绘子又听到了让她难以相信和接受的要求。 “……就因为前几天我和他有发生过一点言语——那甚至都算不上争执,而且看那情形,该被担忧人身安全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您当时在现场,您知道的——哦?是乐团里有人匿名向警方提供了这个信息?” 深吸一口气,纱绘子的声音变得更加冷静甚至强硬。 “我会去,我当然会去配合调查——没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我杀的人。” —————————————————— 搭计程车前往警署的路上。 虽然已经是同坐后座还一直牵着手的黏糊糊状态,但太宰从后视镜中看见了纱绘子不自觉皱起了眉,还是伸出空着的右手覆在她眉心轻轻按平。 他此时说话的声音分外轻快,“要不要考虑……向侦探社下委托呢?” 那也有点小题大做了吧?——尽管这是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想法,但纱绘子并未这样说出来。 沉默片刻,她没有给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只是更加收紧了两人交叠缠握的手。 “我会考虑,不过还是先去完警署再说吧。” —————————————————— 问讯结束得很快。 还说不上完全解除嫌疑,但要把近几天时间线和死者完全对不上的纱绘子也列入重点怀疑对象的话,那又太过牵强。所以她并没有被限制行动。 和太宰并肩走出警署大门时,纱绘子才突然有心情注意到,今天是个凉爽的大晴天。 想起刚才太宰在车上提出的“向侦探社下委托”的建议,纱绘子好像也是突然意识到他的建议还有着别的含义。 她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地看向太宰。 “你刚才说的……其实,是不是想向我介绍现在同伴的意思?” 话音刚落,纱绘子注意到背光站着的太宰眼中霎时间亮了起来。 第136章 唔……可能她的幻觉症还没好全,刚才似乎同时听到了一根火柴被一下擦亮时响起的哧的一声。 两人度过了奇怪的五秒静默,才迎来了太宰轻飘飘的一句反问。 “……那,我们现在是确定的关系吗?” 这个问题,来得实在是……太没必要地纯情和迟疑了,但就是让人没有办法直率地大声答一句“是”。 所以纱绘子只是偏过头去,闷闷地给出别扭的回答。 “……那不然呢。” “好耶!” ——被托举一样抱起来转圈圈了。 ——在警署门前。 “……喂!”头晕转向间,纱绘子简直分|身乏术,想揍这个举止怪异的太宰,又怕被甩出去而紧紧揪着他的风衣,昨晚开始到现在还没消散的腰痛也加剧了,“快放我下来啊腰好痛!” 于是像小孩子从八音盒上取下最喜欢的的跳舞小人那样,小心翼翼地让她双脚回到地面,第一时间让她能靠着他站稳。 “诶嘿,因为太开心了嘛。” “……也不必如此吧?” “才不是。” 第42章 愉快的见面 武装侦探社内。 也许是太宰算准了一个好时机,社长也即大家长福泽谕吉并不在,成员们却又基本都在,而且手头并没有什么工作。 第一次走进这里的纱绘子被太宰牵到通常是让委托人坐的沙发上坐下,他自己则歪坐在宽扶手上依着她。 江户川乱步看到两个人进来就猛地睁开了一瞬眼睛,还毫不客气地抢先在纱绘子对面的沙发正中间坐下,其他成员也在太宰热情又快乐的招呼下凑了过来。 就连刚进门时还有些拘谨的纱绘子也稍微放松了下来,差点忘了自己名义上还是被太宰建议来向侦探社下委托洗清自己的嫌疑,迟疑地看向太宰。 “唔……我需要正式介绍一下吗?” 正急急忙忙端着茶杯过来的敦闻言摇头,“完全不用!我们都听太宰先生说起过您——啊当然您想的话也可以……” “他?”纱绘子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看似温和无害却让她旁边的太宰笑容变得僵硬起来,“怎么说的呢?” 然而未等中岛敦想出如何做出一个能让太宰形象美好一点的回答,这其乐融融的团建气氛也还没持续一分钟,就被江户川乱步打破了。 “你们认识了很久,原来是因为以前是继兄妹啊。” 虽然乱步是嚼着薯片含含糊糊地说出这句话,但对于他和被指出的那两人之外的其他人来说,还是类似于投下了一个惊天巨雷那样令人震惊。 “什什什什什么??!!” “哦?” 与谢野晶子一推开医疗室的门走出来,手上的水珠还没甩干,就听到了第一个劲爆信息,感兴趣地挑起了眉。 “啊咧,就像我和哥哥那样吗?” 直美眼睛闪亮亮,看得纱绘子颇不好意思地拿起咖啡杯掩饰不自然抽动的嘴角。在场和纱绘子同样变得极为不自然的人,并不是众人公认脸皮厚得可以的太宰,而是另一个哥哥谷崎润一郎。 她低咳一声,以尽可能自然的声音回答,“那还是很不一样的……我和他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没错哦。”太宰难得老实,也跟着点头确认。 见被他爆料的两人都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莫名在此刻颇懂察言观色的乱步接着爆料,“是啦是啦,但是那时候就有在交往吧。” “诶——??!!原来是这么奇怪……啊不奇妙的缘分吗……” “喂中岛,那完全不是奇妙完全就是奇怪吧!” 才回过神来的国木田独步不仅总结性盖章了这件事很怪,还已经按捺不住用看变态的眼光看向懒洋洋靠在纱绘子身边的太宰。 他的眼神在看到纱绘子微笑着任太宰撒娇的时候,又变得更加复杂。 “不过这两个人确实有点登对是怎么回事?……纱绘子小姐看起来明明是会想找个好人的人吧……” “国木田所谓的‘好人’是说那些普通又平庸的男人的话,我倒觉得纱绘子小姐完全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呢——一个猜测。” 、 “呜哇,晶子是在夸我不普通不平庸吗?” ……这人还真是……谁要夸他了? 与谢野晶子脸上的笑容僵住,还没想好用什么话回击这个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太宰,就看到纱绘子抬头,朝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 同时,她还看到纱绘子手上还用力捏住了刚才只是在把玩的太宰的手指。 “不普通不平庸也不是在夸你吧,太宰。” “诶——怎么会这样?” 被捏得手指生疼的太宰语气虽然还故作疑惑失落,但从他微颤的尾音中还是能听出一丝即将忍痛破功的前兆。 万幸纱绘子及时松开了手。 她还想说些什么,江户川乱步却先于她开口之前,再次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令其他成员感到惊讶的事实。 “做过杀手的人是不可能完全回归日常的。普通人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普通人吧。” 相比之下,纱绘子和太宰曾经是继兄妹关系那件事只是让大家意外又莫名有些忍不住八卦兴奋,而乱步此刻说出她曾经的杀手身份,却让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第137章 说不上因此立刻开始提防她什么的,但是就会…… 穿着简洁优雅的裙装,以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的姿势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人……杀手? 在之前的苍之使徒事件中,已经被另一位知性女性佐佐城骗过一回的国木田独步心情格外复杂。 “您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侦探呀,”某种意义上算是被揭穿黑历史的纱绘子依然笑得温和,“不过……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已经很久没有重操旧业了吧?” “这倒是。而且你以前也不是那种够格的杀手,最后一次也是为了救人……”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乱步是如何推理出这些的。而他嘀咕着说完上面这句话之后,也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 “你现在遇到的事情太宰完全可以解决啦。” “……啊,确实,差点忘了我真正的来意。” 虽然乱步已经给出了答案,但是看在其他人好奇的份上,纱绘子还是简略地说明了自己现在遭遇的无妄之灾。 说完,她视线转向抱着双臂不发一言的乱步,微微一笑。 “还是非常谢谢您。如果有下次拜访的话,会给您以及各位都带礼物的。” “……” 再次睁开那双翠绿的眼眸看了安静回望他的纱绘子,乱步霍然起身,抛下最后一句话。 “乱步大人认可你了!” ———————————————————— “大家都很喜欢纱绘子呢……” 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一直牵着纱绘子手的太宰不仅拖长声调黏糊糊地说出了这句话,同时还用手指试图勾出纱绘子手心握着的一张小纸条。 纱绘子用了点巧劲挣脱他的手,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又仔细叠好放回了自己的手包中。 “即使再把它拿走也没用哦——那位小姐的号码,我已经记住了。” 这张纸条来自对她似乎极感兴趣的与谢野晶子。 是晶子在他们临出门时,走过来塞到纱绘子手中的,还附带一个兴味的笑容。 ——“交个朋友?” ——“那再好不过了。” 两位青年女士已经在数次眼神交汇中,意识到对方或许很对自己的胃口。 回忆结束,同龄朋友很少的纱绘子意识到自己似乎因此露出了一点笑,还想起了刚才她一直想着要在两人独处时问太宰的一个问题。 “太宰。” “嗯?” “是我对现在的你了解不足……还是你确实变了很多很多呢?” 在她的轻声呢喃中,身形因她的话而变得微僵的太宰停住了脚步。 “纱绘子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刚才江户川先生把那些事情挑明了嘛——我原本还以为,你自己可能就会先说出来的。毕竟……你们社内有一对真兄妹?” 说着说着纱绘子还认真地思考起来,“这么看来你也学会了——” “那是独占欲啦。” “……哎?” 不知道为什么比刚才一下轻松了很多的太宰笑了起来,微微躬身,让两人额头相贴。 近距离地看进她的眼睛,使这一刻突然变得分外蛊惑。 “因为是甜美刺激又禁忌的……只属于我们的故事啊。才不要和别人分享。” “独……” 被蛊惑的纱绘子喃喃着跟着念出一个字,又猛地恢复清醒,不自然地扭头躲开。 “别说那些了——陪我回去收拾行李吧。” 她拙劣地转移了话题。 —————————————————— 纱绘子很清楚,在那桩凶案得出结果之前,她势必要先遭受乐团中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果然,回到酒店后陆续碰到了几个算得上点头之交的人,却连招呼也没好好打一个。 对此她有心理预期,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在那些人遮遮掩掩向她和太宰投来打量的目光时,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稍微替太宰挡一挡——以他们的身高差来看,其实这也是徒劳。 两个人的听力还都非常敏锐,走过去之后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称得上是恶意满满的揣测之语。 “真有底气……鲁伯特才死了多久……” “那就真的不是她吧?” “谁说得准啊?不是被警|察传唤了吗?” 纱绘子猛地握紧了太宰的手。 她给了身边重新变得面无表情的太宰一个制止的眼神,自己随后却很快转身,在宽阔的酒店走廊上,隔着不近的距离,发出了尖锐的反问。 “怎么,被无礼地纠缠也是女人的原罪吗?” 被反问者没有等量的勇气回答,甚至都没敢回头再看纱绘子一眼,几乎落荒而逃。 她轻嗤一声,抓着一直乖乖没出声的太宰回到自己的房间。 ———————————————— 一关上房间门,太宰就软若无骨地贴上了纱绘子纤薄的后背。 “……不要再和他们待在一起啦,纱绘子。” 背上突然承重的纱绘子气息有些不稳,“那我也要毕业啊,快了……唔,过两天就会回去,然后——” 还没等她说明然后之后的事情,纱绘子整个人就被抱着翻了个面,扑进了太宰怀里。 “为什么又要走。” 第138章 “……用你那个聪明的脑袋瓜好好想想?” 显然,拥有聪明脑袋瓜的人此刻是不愿意去想,只想耍脾气地抛出一句句质问。 “为什么情愿留在让你不开心的环境里。” “……也没有不开心,那些人我都可以无视,拜托你先别说话听我讲,然后——” “不要。” “什么?……喂,你现在解……扣子,真的一下子熟练很多啊。” “诶——多谢夸奖?” “……谁在夸奖你这个啊!放开!我还没说完话——” “我们还是先来做一件能忘掉刚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吧,纱绘子。” 第43章 敏锐的觉察 从一阵燥热和昏暗中醒来,又静静地听了一会空调运作的风声,纱绘子才慢慢回过神来,发现现在大概已到傍晚。 窗帘没完全拉上,能看到夕阳正不甘心地沉入一片华灯初上的城市剪影之后。 她慢吞吞地坐起身,抬手给自己顺了顺有些打结的长发。再把手放下时,触到了另一头更加乱糟糟的头发。 ……想起来了。 ……并没有按照计划收拾行李。 相反,本来不乱的行李和房间又被弄得一团糟。 起先是纱绘子抗拒得厉害想要先洗澡,拿换洗衣物时被不知道搭错哪根神经的太宰跟着蹭过来指指点点。 “这个吧这个吧?” 纱绘子闻言一顿,再看太宰理直气壮指向了她还没来得及放回收纳袋中的一套内衣,猛地把行李箱一把合上,推出去老远。 再说话时,声音也染上薄怒。 “……才不要。” “可是黑色蕾丝真的超级特攻——求求你了纱绘子!” “……” ——刚才都要说出这是一生请求的太宰就差在地上打滚撒娇了。说不清是不厌其烦还是一时心软,纱绘子也就半推半就地妥协。 现在变成了一起滚……这是可以说的吗? ——得寸进尺,攻城略地。 没空想起这两个异常适合概括此刻场景的词,纱绘子咬着唇含着泪被压着紧紧贴在镜面上。 时不时她也得以离开这一片坚硬冰凉,但很快又会被重新压回去。能做出的最后一丝努力,是尽可能扭过头去,不去看镜中与本我相贴的那张被蒸腾水汽熏得通红的脸上,究竟写了多少羞耻和难耐。 但是有人非要她看。 “我就说嘛,黑色蕾丝真的很……是吧?” 虽然太宰提出了问题,但他就没想过要什么回答。 “……” 回答不了也骂不回去,纱绘子只能愤愤地攥紧什么都没抓到的手,擦出一小片清晰的镜面,又眼睁睁地看着水汽再次覆上,思绪也一样变得模糊。 “……是擦不干净的哦。” ———————————————— 回忆结束,纱绘子面无表情地收紧垂在太宰头发上的那只手,把这个又在装睡的人拽了起来。 太宰动作上很是配合,所以她实际也没用多大的力道揪他的头发,但他嘴上却在嗷嗷叫痛。 纱绘子嘴角抽了抽,还是松开了手,又象征性地给他揉了揉。 “……别乱叫了。你现在就滚蛋回去,不然我都来不及收拾行李。” 说完她翻身下床,踉跄两步勉强站稳,脚下还是一片爽滑的衣物布料触感。 摸索着拧开床头夜灯,纱绘子这才看清被自己踩到的是什么—— “喂,你的外套,”纱绘子不仅不解风情,还一脸无语地把整件沙色风衣劈头盖脸罩在了还在床上摆姿势的太宰,“换好衣服吧你。”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风衣之下传来,餍足里带着一点不情愿。 “不要。” 纱绘子站在床边双手抱臂,瞧见顶着一头乱发从风衣和被子之间钻出来的太宰。头发比刚醒来看到的还要乱,就像她养了只爱钻被窝的炸毛黑猫一样。 唔……以后要养猫吗?那样的话,大的这只会闹吧。 发散的想法让她心里软了一下,语气也难得多了些哄人的意味。 “……我又不是现在就走啊?你明明知道还有好几天——也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 “知道归知道……但是还是要走嘛。” 再被这种幽怨的眼神盯下去,纱绘子觉得自己都要打冷战了,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 “那……案件,你要去查吗?” “那个啊。” ……好像这次转移话题,做得格外地糟糕,她想。 在她提出那个煞风景的问题后,一秒就能听出太宰原本像舌下压着糖块般含糊撒娇的声音,迅速变得冷淡下去。 “很快就能解决的哦。” 很快……? 纱绘子心中之前数次闪过的不对劲像是在此刻突然被串联起来,擦出了指明灵光的火花。 她紧紧盯着已经转过身去穿戴衣物的太宰,声音变得有些干涩发紧。 “……今天早上,我为什么没有接到电话?” 就算睡得再沉,至少手机振动她还是能——不,现在回想起来,是根本就没有振动过吧。 背对着她的太宰系皮带的动作轻微顿了一顿,又干脆利落地咔嗒一下扣好。 “要怀疑我吗?” “怎么可能……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第139章 想也不想地回应后,纱绘子绕过床尾快步向太宰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后仰头直直地看他。 想问他是不是更改过她手机设置的话到嘴边,她还是换了个问法,“不过我的手机……算了。你对那件事有预料到,是吧?” “现在是……介意吗?” 太宰垂着眼却没看她,只是自顾自地低声发问。 纱绘子皱眉,一时间分不清他问的是哪件事,但还是下意识回答,“也不是……我自己也没搞清楚我现在在想什么……只是我们可能需要找个时间谈谈?” 这个笨拙又坦率的回应倒是让太宰一下子放松了不少的样子,至少他重新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还朝纱绘子双手捧起他的宝石领结。 “那现在还可以给我戴领结吗?” 奇怪的气氛被突然地饶过,而这个请求…… “……败给你了。” 称得上郑重地从太宰手里接过,再仔仔细细地将领结为他戴正。 “好诶。这样……感觉很好。” 接下来的话,太宰只是无声地朝纱绘子比了口型,也不知道为什么,让纱绘子比刚才两人乱来的时候还要迅速地红了脸。 “才没有!……还差得远呢。” “已经很像了好不好!” 重新变得心情很好的太宰利索地套上风衣,最后在纱绘子先前被吮得略微红肿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不用送我啦。” “谁要送?等下……” 口是心非的话没说完,太宰已经轻巧地闪身出去,最后朝她眯眼笑了笑,就一把关上了门。 面对已经关上的门,纱绘子难得皱起了眉。 现在的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大概是一种强行维持的表面平和? ……至少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有一些还没有完全酝酿组织好的话想要对太宰挑明,但他却显然一副避而不谈的样子。 “……好像,被小看了。” 就从他耍了点小手段不让她及时知道凶案发生这件事,还有刚才被她问起时的反应来看……真的不是在神经质地忽略她能自保吗? 他应该清楚……两个人应该都有不希望再重蹈覆辙的共识吧? ———————————————— 隔天,暂时把困惑抛到一边的纱绘子想着买些纪念品回去送人,意外地在商场遇到了已经存下号码却还没有联络过的与谢野晶子。 “……与谢野小姐?” 短发女医生笑得很是爽朗,“我们互称名字就好了吧?听他们都是那样叫你的——纱绘子?” 昨天在纱绘子和太宰离开侦探社后,她曾经装作不在意地问起纱绘子的姓氏,不成想其他成员竟然也并不知道。 才对纱绘子说了“认可”的乱步也没有再多爆料,只是嘀咕了一句“他们那些人可真复杂”。 这让她更好奇了,但也不好直白地问出来。 不过,怎么想都肯定是孽缘吧?毕竟他们的关系是从继兄妹到恋人的话。 “嗯。姓氏对我来说是个没必要的东西,”纱绘子也报以微笑,“那……晶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见。” 随后在一同逛街的过程中,两个对对方第一印象都很不错的年轻女性迅速地建立起了亲密的友谊,就差手挽着手走路—— 不成想,这个商场中突然发生了劫持事件。 虽然两人都随大流蹲了下来,但也都并不怎么紧张。 纱绘子眯眼看了看远处正拿刀抵住一个小男孩脖子的歹徒,不错的视力让她观察到了那人脸上显出几分病态的焦虑神情。 啊,这样的人。 她弯了弯嘴角,侧身对与谢野晶子轻声抱怨。 “……装普通人久了也不太好——我都不会随身带木仓了。” “什么?” “所以……晶子,你觉得击中哪里最合适?” 说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支笔。 哇哦。 看来她说的装普通人装久了也不是大话,与谢野晶子想。 异能者之间能在冥冥中互认的气质,直到此刻才从她身上完全显露出来——与谢野晶子一直认为,太宰大概率不会找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纱绘子本身一定还有许多故事。 或者说,如果太宰那样的人真的爱上了一个普通人,还有点良心的话一定会让那位倒霉的女性离他越远越好。 看他那黏糊糊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对于未知的风险心中有数了,是会一起走下去的人。说真的太宰——被世界意志眷顾了吧? 眼下情况危急,她却还想了这么多……真是。 在心里自嘲完的与谢野晶子回神,看向在纱绘子纤细手指之间夹着的那支笔,做工很考究。 “就用这个?” “嗯,就用这个。你觉得击中哪里最合适?” “……还可以挑吗?” 在晶子眼里,此刻纱绘子几乎是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稍微有些乖巧得吓人。 “好的,那就不挑。” 第44章 甜蜜的共犯 天色将晚。 用异能“准星”和一支笔将劫持者击倒的纱绘子和陪着她走完后续流程的晶子并肩走出警署大门。 脸上还挂着极其无辜的笑容,纱绘子语气轻松地作出了自嘲发言。 第140章 “真没想到三天内来了两次这里,原因还不一样。” “唔,也真没想到你是这种类型的异能者……确实是非常适合做杀手——” 这种几乎完全无视物理法则的异能,搞暗/杀可不要太方便。 晶子感叹到一半,想起先前在侦探社时纱绘子曾特别强调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重操旧业”,又补充了后半句。 “当然也可以用来做很多好事!刚才,你不就被一位警官问了有没有可能加入专门解决此类事件的行动队嘛。” 莫名被夸的纱绘子微楞,又低头笑了笑。 “唔,我有自己的事业规划,也没有那种非常高尚的……啊。” 顺着她突然凝滞的视线方向看去,与谢野晶子看到了一头特别亮眼、称得上是那人标志性的赭色发,略略皱眉,手上也下意识挽住纱绘子的臂弯。 “那是——” 还没想好如何解释她们现在最好绕路避开,纱绘子已经转头,向她投去带有抱歉意味的眼神。 “非常谢谢你刚才陪着我,晶子。但是我现在可能要去和一位旧识……” 纱绘子没再说下去,但与谢野晶子当然明白她所说的旧识,就是前方不远处那位已经停下脚步的港口mafia干部,中原中也。 大概她无法控制自己脸上完全不出现不快的神情,纱绘子的抱歉表情中渐渐掺入了一丝祈求谅解的小心。 虽然不知道她曾经有怎样的遭遇,但是……或许她们都是朋友不多的人。偶然遇到感觉合得来的人时,会想要珍惜一些。 与谢野晶子转瞬间想明白了许多无须解释的事情,落落大方笑着松开手。 “你一个人没问题的吧?” 纱绘子如释重负般笑了。 “那是当然。” —————————————————— 被邀请坐上面前这辆和主人一样张扬神气的高级跑车之前,纱绘子想起一些和太宰重逢前最后一次见面时干的坏事,比如偷了这位当时所拥有的最贵的一辆车去兜风,明知太宰后来要对那车干什么,也没有阻止……因此表情有些微妙。 不过她还是优雅地坐了进去。 “好久不见,中原君。” 个头几乎没长,但气质更加迷人成熟的青年似乎也比从前更加敏锐,注意到了她退回原点的生疏称呼,挑了挑眉。 “看来还是有必要问一下——你此番再到横滨,是否有那位女士的授意,或是要有什么与港口mafia相关的行动?” 纱绘子略微诧异地看了刚才说话时语气故作严肃的中原中也一眼。 他的手正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眼睛也没有望着他。 大概是受森鸥外嘱咐来的吧。 心中有些好笑,不过纱绘子还是认真地给出了回答。 “当然都没有。我与里世界的所有联系,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你和森先生现在所顾虑的事情,我至少可以保证我的那一部分,就是毫无关联。” 中原中也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那为什么那样叫我。” “……中也?” 中原中也点点头,“我也要说明一点——我对你可没什么好顾虑的!首领的话……也没有。” 他回想起来,森鸥外只是在他汇报事务时告诉他,纱绘子以与之前全无牵扯的身份又来到了横滨。无须特意接触,若是偶然遇到,那倒可以关切两句。但也没说要关切什么。 纱绘子点了点头,“嗯,我了解了。” 她语气平淡,没有再说什么。车内随之陷入了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 中原中也突然想起自己几年前被太宰炸毁的一辆爱车,又想起当时收到过下属汇报,曾见到一贯表现恬静的纱绘子和太宰混到了一起,太宰就开着他那辆车—— 回过神来,他此刻福至心灵般领悟了首领可能要他“关切”些什么。 轻咳一下,中原中也不自然地向纱绘子反方向扭头,低声发问。 “以私人立场问个问题,你实在不想回答也可以……” “大概是的。”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问出来,纱绘子就了然笑着给出肯定的回答。 中原中也忍不住转头震惊地瞪着她,“我不是还没问吗?” “但我猜到了中也要问什么呀。” 无非就是,是不是为了太宰回来什么的。 “你……算了。所以你和那家伙不会是之前就……” “嗯。” 时过境迁,纱绘子现在只会比之前更加坦荡。看到中原中也湛蓝的眼睛里写满震惊,她还颇感有趣地笑了起来。 “中也还真是……敏锐又迟钝啊。你不该早就知道了吗?至少在他叛逃之后能猜到了吧?顺便说一句,我也是之后才知道他还把你的车炸了——这部分我可没参与。” 虽然早已知道事情是这样,但被当事人之一再提起,唯一受害者中原中也依旧心情复杂。 不过,都过去了。 “话虽如此……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他现在是有可能没那么恶劣了——但他以前不是更糟吗?” 中原中也语无伦次地输出了这些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劝分? 但面前这个被劝分的人却笑眯眯地故作不懂,还敷衍地应和,“嗯嗯,有道理。” 第141章 “就是说啊!” “——但我也是共犯嘛。” “……共犯?” 中原中也下意识跟着念了一遍这个词,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大概是不想污染面前这位大好青年的纯洁心灵,纱绘子没再就此多说些什么,选择提起他人以转移话题。 “我们这真的是偶遇吧?你知道的,我可不想再和港口mafia的其他人这样‘偶遇’了……尤其是,咳,芥川。” 中原中也顺着她的话想起会因为任何与太宰相关的人事物破防甚至降智的芥川,嘴角一抽。 “我很忙的,没空专门来试探你。” “好,这我当然清楚啦,干部大人。那中也你不会……” 跟芥川说吧? “……我也不会去跟他废话八卦太宰那个叛徒的事情好不好。” 谁要专门没事找事刺激芥川啊? 纱绘子向中原中也露出了一个无辜至极的笑容,“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我现在可是清白的素人。” ……确实。 现在这个纱绘子,已经褪去了先前他印象里的阴郁,甚至还隐约散发着温暖安定的力量。 绝对不是嫉妒,只是中原中也忍不住会想——对于那家伙的人品来说,他能得到的是不是太多了? “那你还真是为自己选了个合适的安居地。” ——这座与安定平和不沾边的城市……还有人。 沉默片刻,纱绘子听到自己的回答里几乎充满了一种任性的甘之如饴。 “是啊,我眼光太差了。” —————————————————— 时间很快就溜到了纱绘子要离开横滨的前一晚。 本来她并不想在这时还和太宰待在一起,那可是各种意义上的很危险——能直说的一种危险,就是很可能会被他缠着误了出发时间。 但是太宰偏偏以自己光速解决案件、为她彻底洗清嫌疑这件事为理由,硬是到了这个点,还赖在最后一遍检查收拾行李的纱绘子身边。 他意外的安静,并没有多说什么来撒娇邀功,因此纱绘子也没有就那个让她名声有损的案件多说什么,只随口感叹了一句。 “鲁伯特那样自大的蠢人……因为继承问题被害,好像让人一点也不意外呢。” 她也不是什么纯善的人,没有幸灾乐祸就不错了。甚至缺德一点地说,这件事里唯一让她不爽的就是真正的凶手选的时机太巧,让她不得不走了一遭警署接受问讯。 话说回来,虽然现在乐团里的人都知道了她全然无辜,但猜疑毕竟存在过,纱绘子和他们多数人照面时的气氛还是有些微妙。 她不在乎,倒是太宰借此大做文章。 “纱绘子干嘛还要跟那些人回去啦……” 这话说的。 “……我现在还是未毕业的学生啊,要回去完成学业——怎么被你这个社会人士说出来就怪怪的?” “嗯嗯,谁让我是没名没分被学生妹吃干抹净的社会人士呢……” “……” 纱绘子无语抚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郑重地转身直视太宰。 “认真谈谈吧,我们。” 说不出话的人一下子轮到了太宰。 他垂眼不看突然认真起来的纱绘子,双臂却抬起来抱住了她。 被抱住的人怔了片刻,随即回抱。 “……这样谈吗?……也行。” 首先,大概要给出一个足够让人安心的保证吧。 这样想着,纱绘子开了口,说出的话却完全不受思想的控制。 “前天……我遇到晶子小姐,又和她一起碰见商场发生劫持事件。劫持者是我解决的。” 松松环住她的双臂收紧,她能感到太宰的双手在她背后检查般游移了两下。 “然后还遇到了中也。这些事之前没跟你说……但是,你有自己的办法知道的,是吧?” 太宰没有回答,只是更加收紧了怀抱。 “我过去总是在怀疑,怀疑一切,包括我自己。一直没有怀疑过的一件事就是——我们当初可是共犯啊。” “会顺着乐团的活动回横滨,本来就是因为我反复地想了很多很久……是不是能甘心,把你、把我自己都视为当过共犯的陌生人?好像,做不到。” “现在还有一件事我也不再怀疑了——我们是可以并肩的人,不需要你过分地担心。我可以自保,喜欢现在的安定平凡,但也不会畏惧动荡危险。” 纱绘子深呼一口气,这样安安静静抱着还要袒露心声……很羞耻,但觉得对于他们来说很有必要。 不然,这家伙总是自顾自想太多。 “没有早点告诉你,我其实已经想过之后会在横滨定下来了。唔……大概只有这件事对你有点抱歉?” 慢慢斟酌着说完上面那些话,纱绘子停了一会也没见太宰有什么反应,差点以为他是不是靠着她肩膀睡着了。 拉开距离一看,这家伙还是一副委屈巴巴抿着嘴的样子,只是眼睛亮得吓人。 “……那我要补偿。” 纱绘子表情瞬间冷漠,“明明是你很欠,怎么又装?” “诶……那我补偿纱绘子?” “……” 得了吧,自从……之后,每次听到太宰说“补偿”这个词她都觉得腰隐隐作痛。 第142章 她干脆伸手抵住太宰微微嘟起的嘴唇,以此让他不要再不怀好意地靠近。 “打住。……你要是实在精力过剩,我有件事倒是可以让你去做。” 第45章 确信的花期 在纱绘子小姐的乐团结束行程、她离开横滨之后。 按照少数几次见面时所目睹的太宰先生对纱绘子小姐的黏糊程度,中岛敦曾一度以为,太宰先生得折腾……啊不,是得消沉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但实际上好像……一点消沉的样子都没有啊。 甚至更有生机了! “早啊大家!” 还会朝气蓬勃地问好! “早个鬼啊太宰!你又迟到!” 无视国木田独步的怒吼,太宰脚步轻快地甩着风衣,几乎是滑行般绕进他的办公桌前,然后才小心地把一直捧在手上的一个花盆放到桌上。 花盆里种着的植物已经是含苞欲放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大概就会开花了。太宰先生大概是不想错过见证吧? 所以他才会如此紧张关注,上班会带来,不出外勤的时候在座位上都不摸鱼了,换成时不时摸着叶片傻笑;出外勤的话出完居然还会回到侦探社,又把花盆抱走带回家,完全呵护备至…… 不。 这件事发生在以前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怎么爱惜的太宰先生身上,实在是太奇怪了! 怎么解释都说不通! 同样注意到这个问题的还有国木田先生。 他也想不明白,并且接着刚才中气十足的怒吼继续向太宰毫不客气地发问,“你这家伙……带着一盆花来干什么?” 国木田先生问得好,大家都疑惑很久了呢! 被问的太宰正带着微笑,伸手轻轻拨弄着嫩绿的叶片。听见国木田的疑问,他才从旁若无人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只是那莫名的笑容怎么也没有消失。 “我可是在守护我的幸福哦。” “……什么?” —————————————————— 临行前一晚,纱绘子所说让太宰在她结束学业再回横滨之前做的事情,就是种白色的洋桔梗。 听到要求后,太宰第一反应还是惯性地嬉笑撒娇,“诶……为什么啊?” “差不多开花、能够做成手捧花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他漫不经心的笑容突然卡住,低声念了一遍从纱绘子那句话中精准抓出来的一个词,手上也包裹般握紧了纱绘子的手。 “……手捧花?” 被太宰突然沉静下来弄得有些不自在的纱绘子低头不看他,垂眼看向两人的手,同样放低了声音。 “……嗯,手捧花。” “……真的没有说错吗?其实想说的是‘手花’吧?” 说话时,太宰的手指极富暗示意味地从纱绘子纤细的手腕绕着圈下滑到她手背上,然后缓慢又不容拒绝地挤入指间,直至十指交缠。 纱绘子浑身一抖,想要抽离却是徒劳,还嘴硬地说着反话。 “那算了。” “不要不要!——我种就是了嘛。” 她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看到太宰恢复坏笑,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从种子开始,不许作弊。” ——以上。 在脑内愉快地回味了一遍当时的情景之后,太宰并无意跟侦探社的成员们分享如此私密亲昵只属于两人的事情,只是以一句让他们搞不懂的“守护幸福”糊弄了过去。 一旁正在喝波子汽水的江户川乱步虽然能推理出其中原委,但从他一脸无语又牙疼的表情来看,他也没有要解释太宰反常言行的意思。 嗯……虽然不明白太宰先生的话,但好像就是莫名其妙又被秀到了呢,中岛敦想。 —————————————————— 四个月后。 一个前mafia干部、现在的武侦社员;一个从杀手到mafia成员再到新人作家;还有一个终于回到了明面上的前间谍、现异能特务科科员…… 太宰、织田作和安吾三人的身份变化都跨度极大,不复从前,自然是不能在mafia常去的lupin酒吧重聚了。 但偶尔另觅他处碰头,还是可以实现的。 “当当当当——看!” 一张尺寸不大的相纸夹在太宰骨节分明的指间,随着他炫耀意味十足的动作在他的两位友人面前招摇翻飞。 友人之一的坂口安吾一脸欲言又止,之二的织田作之助则是一脸平静又略带笑意,出言恭喜后又语气淡淡地评价太宰此刻幼稚的炫耀行为。 “恭喜,太宰。但是你这样甩来甩去,我也看不清。” “是哦。” 太宰停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而一手轻轻扣着相纸,另一只手在下方托着,就像拍卖行的工作人员正在展示珍贵的拍卖品那样,向两人展示照片。 动作虽然沉静下来,但他周身还在飘着粉色小花,语气也依然格外欢快。 “看!” 配合度超高的织田作再次及时言语捧场,给出积极反馈,“抓拍得非常生动的一张照片,看起来真的很甜蜜啊。” 刚才还只是一脸欲言又止的安吾此刻却是蓄力完毕,开始了他的吐槽。 “拍照的时候突袭偷亲导致女方留下惊讶表情的照片……这张绝对是你自己偷偷洗出来的吧?” 第143章 “嘛,又不止拍了一张……”被吐槽的太宰笑着歪了歪头表示默认,立刻又嚷嚷起来,“但是纱绘子眼睛圆圆的样子也超~可爱!” 是是,你脸上已经写满了“这是我拍照无死角的漂亮老婆”这句话了——坂口安吾如是想着,忍不住继续吐槽。 “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收了你……”想到了被提及的那位来头也不简单,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或者说,真不敢相信你们居然会成。” 大概是成为作家后会对语言变得更为敏感,再加上他对于太宰和纱绘子之事本就知道得更多,织田作忍不住针对安吾所说进行了补充说明。 “但他们如此,好像也并不是正经要结婚成家的意思吧。” 安吾闻言当即领悟,“这样,倒是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成了。” “嗯,这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自然而然最舒服的状态。你看,太宰现在都会随身携带钱包了。” 说到最后一句,织田作之助一贯平淡的语气中甚至都能被听出一丝老父亲的欣慰。 安吾嘴角抽了抽,“那是……你也不看看他钱包里有没有钱啊?我觉得没有。” “诶嘿。” 刚把照片仔细塞回钱包里相片位的太宰闻言,抬头就是羞涩一笑。 夹在他指间的钱包,扁平程度也是显而易见。 “啊,这样,”辛苦拉扯着五个小孩、有时是六个小孩的老父亲织田作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又很尽责地嘱咐起来,“不过太宰,还是要有一定的经济能力才行。” “那是当然啦~” 看着两位此刻简直情同父子的友人,坂口安吾一时失语。 他下意识举杯喝了口酒,在一阵略微让人有些上头的酒意中,想起了一些往事。 —————————————————— 名为“堕落论”的异能力,对于曾经的间/谍工作来说,简直不要太好用。 不敬业地补充一句,这个可以从物品上读取他人记忆的异能,用来八卦也是极为便利的。 ……话虽如此,但是有些意外通过异能知道的八卦实在劲爆,甚至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那么,坂口安吾觉得自己可能更情愿从未知晓。 比如说,接触整理芥川龙之介完成任务后交给情报室的证物时,从上面读到了他曾看见松岛纱绘子和太宰治这对名义上的继兄妹大半夜手牵手走在街上。 真是…… 坂口安吾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由于过于震惊,那一天他只喝了三杯提神的咖啡,而不是通常的一天五杯。 且不说继兄妹关系这回事,太宰治的魔鬼程度也无需多言,前首领女儿的养女这个角色也够复杂的。 但当安吾缓过神来,在想是否要挖掘更多那两人之事再向异能特务科那边汇报时,他惊讶地发现,这两个魔王突然闹崩了,崩得非常彻底。 ……应该只是年轻人一时……吧? 松岛那时没完全长开,但也能看出她会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年纪比太宰还小一些。要说是太宰黑心到故意引诱了她,似乎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当时mimic来势汹汹,他还忙于在港口mafia和特务科之间周旋,不日又将结束间/谍工作,回归明面身份,实在没有更多时间精力去探究这件事,也就不再刻意多去调查。 没想到,就是被他轻视了年纪、心智和能力的松岛纱绘子,破开了mimic死局,将织田作之助和五个孩子,甚至连那个餐厅老板都救了下来。 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惊讶、愧疚,羞惭、侥幸……总之,心情不极度复杂是不可能的。 时至今日,更加让坂口安吾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曾被他以为只是年轻人一时情迷的太宰和纱绘子,居然又走到了一起。 结束小聚回办公室加班的路上,还是单身人士的坂口安吾看着静且无人的街道,恍然联想起了曾经在芥川记忆中看到的情景—— 神情别扭但牵着手的少年少女。 任何一个时间节点,身处其中之人的行动若是不同,都会将未来导向不同的世界。 在这个走向不算十全十美、但已经比他曾经悲观预料好太多的世界之中……那两个人,是理所应当获得幸福的。 ……尤其是已经不再被松岛这个姓氏束缚的纱绘子。 —————————————————— 与独自一人且感慨颇多的坂口安吾不同,之前几乎没有像这样带着酒气很晚回到有五个孩子的家里的织田作之助,一进门就被围攻了。 “织田作比约定门禁晚了五分钟!” “还喝酒了哎!” 不只是男孩们吵吵闹闹,连已经犯困的咲乐也晃悠悠地拖着抱枕,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抱歉。” 面对指控,织田作之助有口难辩。沉默片刻后,他毅然拿出了太宰和纱绘子作为挡箭牌,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刚才聚会时,太宰说他和纱绘子决定以后都要在一起了。为他们感到高兴,所以喝了一些。” 时过境迁,因写作和带娃愈发沧桑的织田作之助也早早地学到了中年男人习惯的逃避。 果然,孩子们立刻开始关心织田作提到的那对他们也曾见证过的奇怪恋人。 “诶……为什么纱绘子姐姐这么想不开啊?” 第144章 “就是说啊,她亏大了吧……太宰哥哥现在的收入肯定大大不如从前了吧!” “那他们会结婚生小宝宝吗?” “呜哇……一半魔鬼一半天使的小孩子一听就很可怕!” ……他们也是这样的小孩子吧? 心累的老父亲织田作之助默默在心中发出吐槽,但表面上还是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他们会顺其自然?” 至少在这回之后,他们已经找到了能让彼此安心舒适的相处方式。 嗯,对他们很有信心。 第46章 珍惜的当下 我是一个从来不相信童话故事美好结局的人——需要说明的是,这种不相信并非全然的悲观。 我只是觉得,王子和公主结婚只是他们一个比较重要的时间节点,之后的生活不可能完全顺遂,还有的是酸甜苦辣的生活等着他们一一经历。 既然我的出生地是英国,不妨就拿我小时候曾读过的《傲慢与偏见》为例。 它的结局看似美满,但那只是简·奥斯汀巧妙地将笔触停在了众多角色表面暂时达成的一团和气之上,许多不安定因素依然存在。 啊,话扯远了。 在多年前第一次离开横滨之后,我和克里斯汀女士一直保持着联系。大多数时候都是邮件、电话或视频,见面很少。 至于我现在正在做的……给她写信,还是第一次。 不过,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在脑海中酝酿了很久,特别想要以这样郑重又略显老套的方式,将我的心情也传达给她。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展开了信纸,思绪也在落笔时飘回了几天前。 —————————————————— 在顺利结束学业后,我很快再度登上了飞往横滨的飞机。 虽然是要前往另一个国家的城市定居,但我几乎没有什么行李。此行之后就要开始新阶段的生活,我想要尽可能简单地进入。 在登机并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之前,我收到了来自太宰的一封非常及时的邮件。 点开附图,他拍的是一盆盛开的白桔梗,还有他自己硬是挤入镜头中的笑脸。 自从让太宰种花开始,我每天都能收到花盆的照片,得到进度汇报。这也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吧。 不过就在前几天,他突然不再发照片了。忙了一天想起这件事时,我稍微愣了一下,又猜到大概是他想保留一点花开的新奇感? 现在看来,白桔梗花开得很好,他笑得也很是灿烂……甚至灿烂得有点过头了。 我在口罩之下也忍不住微笑起来,邮件上却斟酌着只简单回复了两句,告知他我即将登机。 唔,确实有点想要快点见到他,快点去完成上次离别前约定好的事情。 ——见到来接机的太宰后,我有点意外地发现,如今的我们似乎多了不少默契。 “虽然但是……你这样穿真的不热吗?” 我从他手中接过已经被精心包扎好的花束。 每一朵花都开得刚刚好,还夹着几支柔嫩的枝叶,包扎用的花纸和丝带也染着深深浅浅的绿。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他标配的风衣之下已经穿着成套的黑西装。 “诶,那穿漂亮小裙子坐飞机不冷吗?难道纱绘子不是也想着现在就去吗?” 他指的是我此刻穿着的一条款式简约的白裙。 ……行。 多出来的默契,也是奇奇怪怪的默契。 我还没想好回答什么,他又微笑着提出怪建议。 “纱绘子觉得我会热,我觉得纱绘子会冷,那……” 说着,太宰就动作迅速地把风衣脱下来罩在我身上,我则下意识护住了怀中的小小花束。 “喂!” 还没从他的风衣中钻出来,在一片衣物笼罩下的昏暗之中,他准确地伸手牵住了我。 “走啦走啦~” “行吧……不过你之前只说你找到了超合适的地方,是哪里啊?” “去到就知道了哦!” ——到了那里,听太宰简单地解释了这是什么地方之后,我陷入了沉默。 半晌,我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我何德何能。” 我和他又不是真的要举办仪式,只是两个人想要稍微有点仪式感地留下一些纪念照……这就向那位福泽社长申请了带我来这里吗? 刚刚还介绍了这是他曾经的据点吧? 我的意思是,虽然这座失落的旧讲堂确实很美很僻静很合适…… “……江户川先生之前那句‘认可’如此有用?” 摆弄好三脚架和相机的太宰直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我,“现在不要提别人嘛。” “……行。” 我取下一路披着的沙色风衣放到一边,又拿起白桔梗花束,再次小心地整理了一下。 再抬眼,就看见他迎着光一步步向我走来,直到在我身边站定,伸手轻轻揽住我的肩。 小小地呼出一口气,看着相机上代表倒计时的红灯正一闪一闪,我没由来地一阵紧张,甚至还产生了些许不真实感。 这真的不是梦吗? 我们……会成为握得住当下幸福的人吧?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猝不及防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左脸颊上。 “你……” 第145章 相机喀嚓一声适时响起。 ……这就拍下了一张照片? 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太宰已经欢快地小步跑去相机前察看成片。 “诶——超可爱!” “……” 拍照片喜欢搞怪啊。 我露出和蔼的笑容,抬手招呼太宰,“快过来啊,我们多拍几张。” “好耶!” 设置好相机,太宰又开开心心朝我跑来。当相机快门声再次响起时,我却快准狠地伸手掐住了他的右侧脸颊肉,面上却仍笑着直视镜头。 你不仁我不义,大概就是这样。 但太宰毕竟就是太宰,不仅毫不介意,还完全乐在其中。 他被我捏得声音飘忽,却还艰难地提出我根本不可能答应的要求,“还、还想拍接吻照的说……” “……你想都别想。” —————————————————— “……虽然只是开始简单地尝试生活在一起,还完全没有常规结婚生子的打算——我和他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我和太宰最清楚,彼此都是对家庭、亲人等没什么概念的人。 如果非要说我和他的观念有什么差别——大概我是顺其自然的那一派吧。 毕竟,我在横滨为自己找的还是一份乐团大提琴手的普通工作。 太宰的话,以前是个仇家太多不得不住集装箱的角色,现在在武装侦探社工作嘛……他受到的无形束缚其实比之前多得多。 工作内容依然刺激又危险,还有不少道德上的约束。这也是侦探社整体要面对的,额外又必不可少的困境。 我看得出来,他之前有过把我推开让我全然置身事外的想法。 不过现在,我们大概都认为,只要[当下]想着要在一起就好了。 “……我们正在学习,如何于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珍惜每一刻的美好平静……最后,还是希望能获得您的祝福,这对我来说必将意义非凡。另,随信附上一张合照。” 写到这里,我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停笔,将笔和信纸都推到一边。 从抽屉中拿出装着照片的纸袋,我将所有照片都取了出来。 挑挑拣拣地将那些我被太宰偷亲或是太宰被我掐脸的奇怪照片拿出来放在一边之后,我终于选定了一张两个人都很正常地对着镜头微笑的照片,塞入信封。 估摸着信纸上的字迹干透后,我又将信纸叠好装了进去。 完成这件事之后,我才突然觉得周围静得出奇。 在我回到横滨之前,太宰就已经告诉我他找好了合适的居所。这是一处有些幽僻的独栋私宅。 和他有些别扭地成为同居情侣还没几天,这好像还是第一个没有被他哼哼唧唧一直缠着的晚上。 我不在乎什么男友报备,但太宰先前却特地告诉了我他今晚的安排。 “要去和坂口先生还有织田作见面,好的,了解了。” “是会喝酒的哦!喝——酒——” “……所以?” “诶——为什么不管着我啊?纱绘子真是不称职!” “……你真的喜欢被管?还是要我提前给你准备解酒汤?——解酒汤是我乱讲的,除非你想试一下什么叫狗都不吃,那我可以为你精心炮制一份。” “怎么这样……” “你快去吧。” 我还想趁你不在的时候给克里斯汀女士写信呢。 因为这封信末尾的这几句话,我已经构想了很久,要向她倾诉。若是被太宰看到,我会很难为情的。 ——回忆结束,我打开手机看了看,发觉此时差不多快到太宰自娱自乐给他自己设定的门禁时间。 现在应该来不及通过特殊渠道将信寄出了。 我把桌上的物事都妥善收好,下楼打开了电视。 想了想,还是趿着小熊拖鞋去厨房,很是敷衍地做了一杯蜂蜜水,端着它回到起居室。 等到第五次触及杯壁、打算在它变凉之前自己喝掉的时候,我并没有在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就,尝试一下吧。 我犹豫地转身,看向玄关处。 “……欢迎回来?” —————————————————— 原来想着她就在一个可以称之为他们的“家”的地方,真的会让脚步更积极,也会让路程变得分外漫长。 再到走进能看见等待他的那一片柔和灯光的范围时,太宰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脚步骤然放轻了许多。 甚至还突然没头没脑地想起,他曾向纱绘子自曝他住在集装箱里。 其实那并不是他事先计划好要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目的,更没预想过她会有什么反应——毕竟说这话时,他正背对着她。 没有观察她的神情,也没有握着她的手腕检测脉搏。 但她认真又笨拙地,以表示理解的方式,展现了无意识却让人想要流泪的温柔。 那是很久以前。 现在…… 太宰高高兴兴且难得掏出了正经的钥匙,开门进屋。 她正在沙发上坐着,缩成可怜可爱的小小一团。听见了开门的动静,会回头向他抛出一句他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拥有的问候,把空荡的心里撑得满满的。 第一次得到这样的问候,也是第一次学着回应—— 第146章 “……嗯!我回来啦~” 第47章 互换(一) 在纱绘子向克里斯汀女士寄出那封信不久之后的某个晚上,她收到了来自克里斯汀女士的一份礼物。 包装精美,还沉甸甸的。 “这是贺礼吗?” 纱绘子正在小心拆开包装纸,依在她身边的太宰拿起打包礼盒用的缎带,语气好奇地发问。 手上剪刀顿了一下,她的回答却依然流畅平淡。 “我之前给她写信简单说了一下我们的事情,所以这应该就……” 盒子打开,看清里面装了什么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是贺礼吧。” 一把好木仓不仅昂贵,且更是难得,用来当作礼物好像也不奇怪。尤其,它来自克里斯汀女士。 “人家好害怕。” “……” 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客套地安慰一下太宰装模作样的“害怕”,她就接到了克里斯汀女士的来电。 一眼瞥见来电显示的太宰更加故作委屈,“这也好巧哦……” “……乖。” 费了点力气把右臂从太宰的怀抱里抽出来,纱绘子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克里斯汀女士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 “纱绘子,我的‘贺礼’收到了吗?” 手上推开了凑近朝她做鬼脸的太宰,纱绘子回答时甚至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谢谢您。我很喜欢。” “时间过得真快啊。虽然这也是你想要的。但是那个臭小子……”电话那边成熟的女声笑了一下,突然感叹,“下次见面,大概就是完全不相同的立场了吧。” 刚刚还顺毛一般轻揉着太宰头发的那只手停了下来。 听筒中低低传来电流声,纱绘子看着面前安静下来不再搞怪的人,微微笑起来。 “我相信您,也相信他,不会让我为难的。……不是我自大地觉得自己有多么重要,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对面肯定的回答已经打断了她的斟酌。 “你是,亲爱的。别怀疑这点。” “……好。” 挂掉电话后,纱绘子还没回过神来,刚刚太宰那副识趣听话又安静的样子倒是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总能让事情变得对自己有利,比如说—— “纱绘子当然要好好安慰人家受伤的心灵啊!” “……既然受伤的是心灵,你把领口扯开露出一边肩膀是什么意思?” “诶嘿,不要这样问嘛。” ———————————————— 这个晚上,很难说清楚这两个人是安慰着安慰着到了床上,还是本来就是围绕着床展开的安慰。 自从度过了磨合期,一般情况下的小打小闹已经不会再让纱绘子在之后颇感不适,第二天往往还能自律早起去做点早餐。 这也让她错过了一些互穿和大变活人。 不过,当她再度返回卧室、打算把只要有空醒了就还会赖床的太宰揪起来的时候,还是及时发现男朋友换人了。 毕竟她那个太宰再怎么恶作剧,就算真的会一大早换上漆黑的全套大衣西装,朝她看来的眼神不会是那样的。 甚至连以前的太宰也不会。 ……还有身形,怎么可能一下变得比他们同居前更清瘦,甚至骨感的瘦削。 五秒的对视后,纱绘子眨眨眼睛,手上攥紧门框,语气格外轻松平淡。 “要吃早餐吗?” 一开口,声音确实有些不可避免的干涩。 ……绝对不是因为发现换人就开始想他。 啊,对,早餐,是因为早餐。 换过去的那家伙……如果没她看着就会不按时吃早餐,回来之后就等着完蛋吧。 —————————————— 休息时间本就少得可怜,还是在首领办公室里凑合,翻个身都得谨慎—— 成为港口mafia首领的这个太宰治此前从没想到,会在看似普通的一天偶然一翻身——天旋地转,落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柔软床铺上,被蓬松的丝绵织物包围。 稍微动作一下,织物上大概是洗涤剂给予的柑橘气息就被挤出,扑面而来。盯着正上方天花板的时候,很难不去注意纯白的一角还有窗外阳光透过乔木枝叶投进来的摇晃树影。 都不需要运转脑力,只是直观地被这些充满生活感的东西侵袭感官就能明白的事情—— 这种情况,很大概率就是他和这个世界的自己互换了。 而且这个太宰,正在接受并享有着显然温馨美好……却让他心生不适的一切吗? 他思考着坐起身,顺着刚才已经被他注意到的两个枕头看过去。 床铺另一边已经没了人贴身带来的温度,倒还留着微微的褶皱。 居然还有会一同安睡的同居人…… 轻轻的脚步声从没完全关紧的门外传来,他也无意闪躲,就这样坐在床上等着—— 一只素白的手臂推开了门。 接着是让他陌生、但任谁看也会承认极为姣好的一张面容。 床头那把发梳的主人,这里一切生活感的来源……就是她吧。 她柔和平淡的眼神在看见他后有片刻震动,又很快归于镇定,甚至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抛出本来并不会问到他的问题。 “要吃早餐吗?” 第147章 此刻的气氛和谐又诡异,他本来也不想打破。 但是就算知道他也是“太宰”…… “不先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看错吧,这个女人的眼神为什么出现了一瞬间的凶狠? 虽说他刚才已经注意到了她手上有用木仓留下的痕迹,但是在早餐这种平庸的问题上泄露凶相…… “你的肠胃情况绝对比那家伙还糟糕吧?” “……” 不想回答。 她抱臂靠在门上看着他,在那一声轻嗤后语气重新回到平淡疏离。 “吃早餐的时候聊聊吧。” —————————————— 直到两人生疏客气地在餐桌对面坐下后,纱绘子才开尊口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叫我纱绘子就好……这就是全名,没有跟你套近乎的意思。”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纱绘子动作轻快地拿走他面前的煎蛋培根,继续自顾自说着。 “行,我大概能猜到你那边是什么样子了。” 他的目光跟了她手上端走的餐盘半路,又转回来看向她。 除了名字以外什么也没说的纱绘子耸耸肩,倒是解释了一下她的行为。 “一看就知道你差不多单靠补剂打针过活。现在就先吃点燕麦粥打底好了,不要一下太刺激。” “……我那边,是什么样子?” “唔……森鸥外把烂摊子交给你了?一看你的装束就知道,没有从港口mafia跑路呢。” “那么,你是和他一起跑的吗?” “都跑了,但是才不是一起呢……不逗你了。” 纱绘子笑了笑,还是“简单”向他说明了这一段孽缘。 “我是前代首领女儿的养女,‘太宰’跟森先生曾经是养父子关系。我和他曾经有段时间是继兄妹,现在是同居情侣……有什么感想吗?” “你觉得呢?” “看表情就知道,关于森先生的部分让你恶心了吧。还有就是……” “所谓的继兄妹,和所谓的情侣,想必有一段时间是重叠的。” 太宰治先于她一步说了出来。 “啊,确实可以这样说,”当事人之一的那个太宰现在不在,纱绘子倒是头一回爽快地承认了她曾经一度自欺欺人不愿直视的这个问题,“现在,快吃饭。” “我不是他。” 面前这个态度坦率自然得奇怪的女人,完全没有必要、没有立场这样说话做事。 这个世界目前看来相对安稳一些,所以他从刚才到现在如此安静甚至看起来颇为配合,但并不代表他也要像这边的太宰一样任她摆布—— “今天咲乐学校举办学园祭,吃完就带你去看。” “……” ———————————————— 吃了清淡温和的粥之后,原来身体会有踏实地站在地面上的感觉。 一边这样想着,太宰治一边换上了这个太宰的衣服。 与他终日全黑的mafia标志性装束截然相反,衣帽间内放置的男装,大部分都是浅色暖色——白色衬衫,米色长裤,沙色风衣。 他们的配饰倒是摆在了一起。 中性的宝石领结个头不小,在一众多偏小巧精细的铂金或珍珠饰品中分外显眼。 太宰治的手指在首饰台的玻璃台面之上掠过,最后还是没有拿出来。 走出卧室,他站在二楼楼梯口处,居高临下地看见纱绘子正在打电话。 她敏锐地听见他没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回头朝上看了他一眼,接通电话后也没刻意避着。 “喂,国木田先生?是这样的,太宰和另一个世界的他互换了。事发突然,我替他向侦探社请假……什么?我当然不会配合他搞事,这是真的。不然,您让乱步先生也听电话……啊,乱步先生已经在听了吗?” 大概,名侦探猜到换过来的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太宰”了吧。 不然不会在电话里大声嚷嚷,还让她通话时下意识的转圈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觉得,他不算危险人物。一个不好好吃饭的家伙罢了,我能应付。这一点您不会推理不出来吧?” 太宰治:“……” 什么叫“一个不好好吃饭的家伙罢了”? 教科书级别的断章取义,不过如此。 “对我不放心?我可是已经让他乖乖吃饭了……那如果我接下来会带他去见织田作之助呢?” 没来得及在心里鄙视她的夸张之词,太宰治的全副心神已经被她提及的那个名字吸引。 虽说刚才在餐桌上,她已经提到五个孩子中最小的那个女孩;而且初初交换到这里时,他已经有了织田作还活着,并且他们仍是友人的感觉—— 但是从换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织田作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被提起。 说真的,织田作活着,过得很好,和这个太宰仍是友人……这是一个他一直以来多不敢想象的世界啊。 ……这一切,是因为她是变数吗? 第48章 互换(二) 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发现互换世界之后是什么感觉,但对于太宰来说,翻了个身就从柔软双人床滚到了冷硬窄沙发,简直就是从天堂到地狱。 坐起来环顾四周,他忍不住对这间黑乎乎的首领办公室面露嫌弃。 第148章 “这就是混得最差的那个我吧?” 他身上还穿着和纱绘子一起买的情侣款睡衣呢!而且这里面的冷气也开得太足了。 虽然口头上这样抱怨着,太宰还是显得颇为熟门熟路地走进这间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内拿了一件同样黑乎乎的大衣穿上。 手还没有从袖口中钻出,外间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真烦。” 如此抱怨着,他还是草草套好衣服,走出去拿起了听筒,虎少年的声音随之响起。 声线倒是和他所认识的敦完全一样,这个黑虎少年的语气却极其压抑冷淡,他要来汇报任务完成情况。 虽然偌大的办公室中只有他一人,太宰还笑眯眯地开了口,语气不加任何掩饰,还流露出了绝不可能出现在首领太宰治身上的愉悦心情。 “敦先回去吧,之后再来哦~” ——谁要替这个想不开非要当mafia首领的太宰治干活啊? 反正不是他。 而且,他有预感这次互换的时间不会很长。 —————————————————— ……首领怎么了? 黑敦没想到,黑敦想不通,甚至内心还有点小受伤。 但他还是极为听话地从首领办公室紧闭的大门前离开了。没走两步,他遇上了也是来找首领的中原中也。 “中原先生。” “嗯?是敦啊,”中原中也打了个招呼,注意到他神思不属的样子,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了?” “……首领没有听我的汇报,让我先回去,之后再来。” “哈?他想消极怠工?谁不忙啊?”意识到自己态度大不敬,中原中也按捺了一下怒气,“……这样,敦你先回去。” “……是。” 目送黑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暗长廊的尽头后,中原中也转身,打起了首领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首领又在…… 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首领。” 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对面那把熟悉但……欢快的男声就响了起来。 “哦哦,是你啊蛞蝓!快进来快进来~” ……什么情况? 满头雾水地推开大门,中原中也走进去,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毫无正形地瘫在办公椅上的那个人—— “……喂,你不是那个混蛋首领吧。” 那家伙不仅休息时间少得可怜,也不可能想得起来换睡衣这种事,就算真的会换睡衣也不可能穿这种明亮柔和的颜色—— 更不会胡乱披件大衣,歪七扭八地瘫着见人。 “啊呀,一眼就认出来了……呜哇别紧张别动手啊蛞蝓!我毕竟也是‘太宰’啊——还是混得很不错的那个哦~只是突然互换了呢!” ……既如此,他中原中也亦不是一个无脑冲动之人。 收起攻击性十足的姿势,中原中也语气冷淡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要多久才能换回来?” “咦?中也你没想过有可能换不回来吗?” 中原中也上下打量了这个太宰一眼。 “看你这副装都懒得装的样子就知道,你的日子比他好过得多了吧?要是真有可能换不回来,最不乐意的人应该是你。” “没错没错~我可是有漂亮老婆的幸福男人!” “……”中原中也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所以多久能换回来?” “嘛……具体倒不知道,但是预感不会很久啦。” “所以刚才你不见敦?那为什么又同意见我?” “当然是有事让你去做。” 闻言,中原中也按了按眉心。 真气人啊,无论是哪一个太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喂,就算是另一个‘太宰’,你又不是首领。” “相信我啦,就算我现在不提,等‘他’回来之后也会让你去做这件事的。而且……中也不想看看他到时候收获惊喜的样子吗?” “……什么事?” 太宰满意地笑了。 从桌上的羊皮笔记本中撕下一页白纸,他拿起钢笔刷刷地在纸上画了几笔,又写下了一个名字。 “去找这个人,大概会在英国吧?……如果她存在的话。只要她存在,还活着,就把她好好地带回来。” 说着说着,太宰的神情和语气中都显出了几分郑重。 接过纸页,中原中也照着上面所写念出了那个名字。 “纱绘子……这什么名字?姓呢?你画的这是什么啊?谁能照着这种烂水平的画像找人?” 他气急败坏地把有笔迹的那一面重新转向笑眯眯的太宰,上面的简笔画像笔触狂野,颇为抽象。 太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笑了起来。 “那就看中也你的能力咯。” 顺便一提,正如他的纱绘子所料,这人压根没想起来自己该按时吃早餐这件事。 —————————————————— 这边,纱绘子刚刚结束了打给侦探社的电话。 太宰治已经换好了全套装束,正走下楼梯。 只是再柔和的浅色系也无法完全挡住他沉郁的气质——换句话说,其实他也无意掩饰。 纱绘子没对此做出评价,只是平静地语出提醒,“待会是要去小孩超多的国小,也许你可以表现得稍微友善一点——至少别吓到咲乐吧?” 第149章 “到时候我会的。” “那就好……对了,现在还应该给织田作打个电话说明情况。你要自己跟他说吗?” 他神色微动。 “……你说就好。” “嗯。” 纱绘子点点头,又拨打了织田作的电话,另一端很快接起。 “纱绘子。” 那个熟悉的声音温和响起时,他就垂下了眼睛。 “早上好织田作,我们现在准备出门。不过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问题,”纱绘子的语气格外轻描淡写,“太宰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互换了,待会来的太宰是在另一个世界当港口mafia首领的太宰哦。” 虽然这是实情,但是…… 太宰治略略皱起了眉看着纱绘子,她怎么能这么轻松无所谓地把这件事向那边说出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织田作应答虽然慢了一拍,但语气仍然十分平静。 并未出现任何他害怕的反应,比如惊愕、迷惑,甚至……嫌恶。 “这样啊。” “嗯,他也会很乖的。现在要跟他打个招呼吗?” “如果他想的话。” 纱绘子笑了一下,直视着眼神狼狈闪开的太宰治,将手机递给了他。 只犹豫了一秒,他就接了过来。 “……织田作。” “嗨。也叫你太宰可以吗?” “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 “好。见面之后我们抽时间聊一聊吧,那种男人之间的对话。” “……好。” ———————————————— 前往咲乐就读学校的路上,由纱绘子开车。一开始车内保持的沉默,也由她突然打破。 “你刚才和织田作通话的时候,比小学生还乖巧哎。” “……” “不对,小学生没几个乖巧的。” 被揶揄的人直视着道路前方开口,“……你不着急吗?” “什么?……啊,是说你和他什么时候互换回来吗?” “嗯。” “我没有不好的预感。” “我倒是有预感。” 说完这句话,太宰治不着痕迹地朝纱绘子那边看去,看到她因为他这句话而微微屏住了呼吸。 大概是这个世界目前展示出来的都是幸福与美好,让他的心态也变得稍微轻松起来,忍不住产生了些许恶趣味。 “……预感是,不久之后就会换回来。” 她又悄悄松了一口气。 太宰治对此总算有些满意,转念一想又继续发问。 “你不关心另一个世界的其他情况吗?比如另一个自己。至少,我并没有遇见过。” “说完全没想到的话就太假了……不过,我不想过多地庸人自扰。如果那个世界里有另一个我存在,还活得不错,那当然很好。如果没有,或者是已经不在了……我想再多也没有意义。”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后,他没有再说话,车内就此又恢复了和谐的沉默。只是太宰治自己清楚,他的心音并不平静。 ……原来是这样的人,能让这边的他,有勇气从独自一人走向自毁的道路上折返。 ———————————————— “……喂,你这样还是会吓到小孩子吧?” 被这样吐槽的太宰治向纱绘子伸出了手。 “……干嘛?” “你应该有口罩吧?” “有是有,但是你不觉得那样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有反效果吗?——等下,”纱绘子想起了什么,憋着笑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了一张口罩递给他,“戴这个应该有用。” 她把这张口罩在手中翻转了一下,正面那个滑稽可爱的猫嘴图案赫然展现出来。 “就是这么巧,前几天别人送给我的。现在,选吧——戴这个,还是让表情再伪善一点?” 确实算不到事情如此发展的太宰治:“……” 他沉默地选择了后者,跟在纱绘子身后向最喧闹的礼堂走去—— 咲乐班级的集体演出就快开始了。 越走近那边,人流量就越大。家长们还会注意着闪躲避免碰撞,小学生们可管不了那么多。 挨挨挤挤地走过,在礼堂门前,他突然刹住了脚步。 “不进去吗?” “不了。” “要是被咲乐他们知道你一点都不捧场,我可是不会帮你说话的哦。” “……” 他还是抬脚跟上走进了礼堂。 进去后,太宰治逡巡的视线很快就搜索到了他此时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老父亲毕竟就是老父亲,虽然台上的小孩子们还在昏暗中紧张地排着队形,但织田作之助已经端坐着专注看向台上,连背影都透露着认真。 是织田作没错了。 当纱绘子想要转头叫上他一起去找位置坐时,她看到那个孤寂的人又静默地退了出去。 行吧。 反正他也不会走远。 第49章 互换(三) 咲乐班级的出演顺序靠后,在这之后整场演出不久即圆满结束。 礼堂外,太宰治找了个视野不错的角落静静呆着,不一会就看见了他所思所想的—— ……虽然他没有多少关于家庭的体验,但概念还是知道的。 织田作之助和纱绘子之间挨挨挤挤夹着五个孩子,看起来真的很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七口。 第150章 他心情有些复杂,而旁人对此的议论,也适时飘进了他的耳朵。 是两个妈妈在旁也注意到织田作之助和纱绘子领着五个孩子走出礼堂,忍不住讨论起了他们“家庭构成”。 “哇,那么年轻貌美的妈妈是真实存在的吗?怎么保养的?” “肯定是后面的妻子吧?最大的男孩按理说她肯定生不出来啊,而且你看爸爸的面相就很老成——” 其中一位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旁的风衣青年投来的凛冽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噤声。 然后,她们便看见他施施然抬脚向那一家七口走去,竟是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进去。 另一位妈妈忍不住发出吐槽,“……好像现在更看不出来那些人是什么情况了。” —————————————————— 旁人眼中自然而然的加入,对于太宰治来说却并不是如此。 虽然不是他那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但是这个织田作…… “啊,太宰。” 他垂下眼睛,一时间并没有立即回以恰当的问好。 ……态度平和,说不上熟稔但并不会对他显露出生疏排斥甚至嫌恶的神情——这些都来自于他的世界中,身为武装侦探社一员的那个织田作之助。 再抬眼后,他的眼神和声音都在尽可能地向他认知中的随和轻松靠拢。 “织田作。” 红发男人还没回答些什么,男孩之一,优的声音就从三个成年人的下方疑惑地飘了上来。 “纱绘子姐姐,为什么太宰哥哥今天怪怪的?” 被问到的纱绘子沉默两秒,很快给出了“解释”。 “你认识的他什么时候不是怪怪的?” “……好像也是哦。” 纱绘子朝孩子们笑了笑,又转头看向在一旁默默看她糊弄小孩子的两个青年,笑容从纯然的和善变得有些冒黑气。 “应该先带小朋友去吃晚饭吧?我已经和餐厅老板提前联系过了。吃完之后我可以勉为其难帮织田作你把他们带回去,然后你们再……啊,你们不算叙旧——深入聊天?” 和织田作……还有这个女人以及五个小孩一起吃饭? 等到太宰治安静地在餐厅卡座落座后,他依然有着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对原来就是不科学现象本身的异能者来说有点可笑,但如此和睦的场景…… 为什么会存在? 尽管他早就知道平行世界的存在,对不同世界的一些走向和那些“自己”也曾窥见,这个世界中的自己,本来也会失去很多。 可是…… 他将视线投向带着孩子们洗完手正往这边走来的织田作之助,然后是正微笑着和餐厅老板寒暄的纱绘子。 没有失去,甚至还得到了一些他从未窥见的。 “你……大概不认识你那个世界中的纱绘子吧?” 坐回太宰治对面位置的织田作注意到了他在看谁。 “是否有那个人存在,我都不知道。” “这样,”织田作点点头表示理解,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看到纱绘子刚好结束了和老板的交谈走向这边,“过会再聊吧。” —————————————————— 先前纱绘子自己主动提出,可以在聚餐后帮织田作之助将五个小孩带回去。 现在,她多少有点后悔。 和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不仅没有生疏,纱绘子反而还被缠得更紧了。就在开车往织田家回去的路上,她耐不住五个小人齐声的撒娇请求,还是半路停车带着他们进了超市,买雪糕作为餐后甜品。 她站在成排的雪柜旁,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一人一个哦,不允许多拿。”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发言内容和她刚才所说类似、听起来也有点熟悉的少年声音。 “一周就这一个!不然又牙疼的话怎么办?” 一转头,纱绘子就看到男朋友的虎少年同事,和他身边娇娇小小的和服少女。 唔,那好像是他们的新社员,也是从港口mafia出来的,好像还是被红叶女士调/教过的异能者…… 想到这里,纱绘子抬手打了个招呼。 “敦。” 其实和服小少女比虎少年更快注意到了纱绘子,但不知为何她的眼神一下就变得有些警惕,整个人还往中岛敦身后藏了藏。 “纱绘子小姐!”中岛敦热情地挥了挥手,“您这是……” “都是朋友家的小孩,帮忙带一下,”纱绘子耸了耸肩,“你也看到了,他们要吃雪糕。” “带小孩啊……”中岛敦心有戚戚焉,似乎很是感同身受,顾及身边的小镜花还是没多说什么。 这还是纱绘子小姐重返横滨之后第一次见到她吧?之前只是太宰先生来上班的时候给他们炫耀地看了手机中两人在晚香堂的合照—— “对了!还没跟纱绘子小姐说一声‘恭喜’呢!等下,是不是还应该准备贺礼?糟了糟了这么突然遇到……” 看着突然自行慌乱起来的虎少年,纱绘子忍不住嘴角一抽。 “不,不用那样,好像也没什么好恭喜,况且我和太宰本来也没举办什么仪式就只是……” 话没说完,她背后五个本来正在挑雪糕的孩子们似乎被“仪式”一词触发,又呼啦啦一下子全都围到了她身边。 第151章 “纱绘子姐姐和太宰哥哥之前都没有邀请我们!” 啊,事实上是谁都没邀请,又不是结婚。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 不好把这些心里话向小孩子们说出来的纱绘子忍不住戴上痛苦面具,头疼抚额。 在她对面的中岛敦完全没料到他的一两句话竟然把事情引到如此发展,一时有些愧疚,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见纱绘子好声好气安抚住了那五个孩子,允诺他们可以多拿一些带回家之后,心细敏感的虎少年思虑再三,还是轻推了推小镜花让她自己去选想吃的雪糕,并出声叫住了纱绘子。 “那个……纱绘子小姐。” “怎么了?” “是这样……”没想到今晚会遇到她,连现在要说这件事也是临时起意,中岛敦放慢了语速,斟酌着把事情说了出来。 “之前太宰先生来上班的时候,给我们炫……啊不,展示了你们的合照。” 纱绘子点点头,“猜到了那家伙会那样做,不然你刚才也不会说恭喜。” “是的,真为你们感到高兴!”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中岛敦还用力点了点头,接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当时我随口提了建议,太宰先生很喜欢你们的照片的话,可以洗一张照片摆在他的办公桌上,但是他……” “这样的事,那倒是他不会做的。不过,看你这表情……他还说了些什么吗?” “……嗯,太宰先生不仅说了‘才不会做那种傻事’,还提到了……” ——“而且,我的手机还有特别的设施哦。如果解锁错误达到三次,就会启动物理自毁的装置。” 复述了这句话的中岛敦表情愈发复杂。 “虽说这对太宰先生这个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他当时的神情……” 是在他们知道、认识了纱绘子小姐之后,很少再在他脸上看见的一种隐隐带着毁灭倾向的疯狂。 中岛敦还想着如何准确些描述,安静听他说完上面那些话的纱绘子却已露出了了然的笑。 “我明白了。” “……诶?” “谢谢你,敦。不过那家伙现在还没换回来,等他回来之后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诶?!” ———————————————— 另一个世界。 “你怎么还在这里?” 震惊发问的是中原中也,而被质疑的人,当然就是瘫在办公椅上的太宰。 此时的他一脸郁闷,应答时也就更加没有好声好气,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大声嚷嚷了起来。 “难道我想吗!谁知道互换之后这个鬼世界的时间流速比那边慢那么多啊!可恶,那家伙呆上一天我就要呆好多天……”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提了起来。 “那你怎么还没去找人啊中也?” 无论是哪个世界,成年后只会更加成熟可靠的中原中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真把自己当首领了?也没见你好好演一演啊?我怎么可能在他没回来之前就走开……也不可能听你的命令!” “诶,是哦。” “……你再装那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没人看!” “不是啦,我是突然想到了岳母……嘶,这个叫法真恐怖。” 那位给他们“新婚”送来木仓作为贺礼的女士,从港口mafia脱身后就不再混黑真是太好了——至少不用担心再和她对上,不仅难搞还会让纱绘子想多。 唔,说着说着又开始想纱绘子。 既然这个世界的他并不认识纱绘子,松岛克里斯汀也未曾来过横滨……本来最应该怀疑的问题,是这个世界是否还有她们那些人存在? 不过他冥冥中觉得,这里当然也会有另一个纱绘子的存在,只是…… “……什么?” “来打个赌吧,中也,”刚才沉浸式自言自语的太宰突然直起身子,对着一头雾水的中原中也露出自信笑容,“等到那个‘我’回来之后,他也一定会交给你这个任务。” “……那也是换回来之后的事,”中原中也警惕地重申底线,“只要你这家伙还在,我就不可能离开mafia。” 现在,两个世界的太宰治互换还是并未在这边扩散出去的机密。 “好啦好啦,你说得对,是我太想老婆所以一时心急……不过,让你的下属先行调查总是可行的吧?作为交换——我会在这几天好好扮演‘他’的哦。” 中原中也狐疑地看着这个一下子还真有几分进入首领状态的太宰,终于还是退了一步。 “……说吧,调查什么?” “还是之前说的那个人啦,以及再加一位——松岛克里斯汀。” 第50章 互换(四) 这边,织田作之助已经和太宰治坐进了他的车里。 启动发动机后,他眼神温和地看向来自另一个世界、自打见面起就鲜少主动开口说话的太宰。 虽然两个太宰有很多不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但他对这个太宰也没有多少生疏的感觉。 甚至在早上接到纱绘子的电话,听她说两个世界的太宰互换,来的这一个还是“在另一个世界当港口mafia首领的太宰”时,他隐隐约约竟有一些“终于来了”的感觉。 踩下油门,织田作之助从一个不寻常的角度开启了他们男人之间的对话。 第152章 “有个地方,是一座可以看见横滨全貌的小山,夜景也不错——去那里怎么样?” “……好。” ———————————————— “我想……我的情况,也不需要多说。如你所见,我过的很好,孩子们也是。” 站在车前,感受着力度不小的夜风,织田作之助摸出烟盒,拈出一根点燃。 “……那就好。我的话,没什么值得说的。” “不是值不值得,全看你想不想。” 太宰治微微侧头,眼中映入织田作之助指尖那一点微弱的火星。 如果说的是他那个世界中的织田作之助对他只有警惕、戒备甚至嫌恶,对着这个织田作说出来—— 很滑稽。 “……嗯。是不想。” 织田作之助的眼神直视前方远处的城市夜景,回答也干脆利落。 “好。那么,聊一下你原本并不知晓的那个人吧。” 还没说出名字,但两人都知道那指的是谁。 “纱绘子,”织田作之助停顿了一下,“应该就是你来到这边见到的第一个人?她大概会主动跟你说一些简单的情况,让你尽快信任并配合她。她总是很体贴,但是也……曾经很长于掩饰,或者说压抑吧。” 以这个含糊的评价开始,织田作之助接下来对太宰治关于她的所述,却相当详细。 他曾听说的,他所见到的,还有……周旋努力着在mimic事件中尽可能挽回了所有人的纱绘子。 虽然说的这些都是自己未曾参与知晓的事情,但一直沉默倾听的太宰治很快就在织田作之助平缓的声音中意识到,他有意避开提及“太宰”。 “……是非常包容,看起来很容易碎掉,但其实比谁都勇敢的女孩子。” 织田作之助语气愈发郑重地作出了这个总结。 “至于这个世界的太宰……任凭谁看来,他一开始对待她的表现都很混蛋。我虽没有亲身体验过,但也知道,一段好的情感关系会让两个人都变好,他们先前并不是那样。相反,他们简直就是在互相折磨。我记得曾经有一次,我甚至很后悔为了他向纱绘子说好话——算了,那些怨侣的事情,旁人看不懂。” “但是现在,他们会为了彼此努力去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当然还会有重重忧虑——毕竟,如果安稳平凡的生活才算‘生活’,不在战斗或死去的异能者,就是在‘偷生’。所以,没有缔结契约,没有生育营造家庭的打算——那句话怎么说?‘怜取眼前人’,是吧。” 夹在手中的那支烟都快燃尽,织田作之助也没将它举起来。 “‘他’可以,你当然也可以找到生活的出路,太宰。不是‘解脱’。” “……于我而言,这一次互换就是奇迹。可能也只有它是吧。” 不只是人,太宰治想。 结束这场梦,他所面对的现实,没有什么值得怜取。 如果没有这次互换,他可能已经选择了刚才被织田作委婉提及的解脱。 这个织田作之助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没再多言,转而向太宰治提出了一个请求。 “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没等织田作之助说出来,他已经点头应下,“好。” 反正,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我对纱绘子第一次来到横滨之前的经历不甚了解。但曾经从太宰那里大概知道,她的童年并不幸福——甚至这是非常委婉的说法。” “……” “所以,拜托你回去之后,查找一下她的讯息——如果存在另一个纱绘子的话。只要确认……或者,让她是自由的就好。” ———————————————— 晚上。 听到门铃声时,纱绘子就颇感意外。 所以真正去开门见到太宰治时,她倒没了意外的感觉,还调侃般直言,“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她原本预计的是,今天那顿晚餐就算她和太宰治的不告而别。他应该能预感到什么时候能换回去。若是还要一阵时间,他就会去织田作那里呆着,而不是回到这里和她无趣对视。 纱绘子背后是温暖的室内灯,照得她蓬松的发丝隐隐发光,面目越发显得柔和。 “衣服,”他神色平静,已经脱下风衣挽在臂弯,“还是要换回来的。” 纱绘子耸耸肩,“行吧,反正我也有预料到。” 她离开玄关处,小步跑进室内。 太宰治顿了两秒,走了进来,换鞋前还关好了门。 再抬眼,纱绘子抱着一个纸袋走了过来递给了他。里面是他的衣服,已经洗好烘干,叠得整整齐齐。 “谢谢。” “嗯?小事啦,”纱绘子表情没什么变化,走开时却让他听见了她的小声嘀咕,“每个太宰的特攻都是织田作就对了……聊完回来居然能变这么客气……” 太宰治:“……” 在纱绘子走开前指给他的客房内,他看了纸袋一会,才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衣服。 黑沉沉的大衣一展开,又是柑橘香味扑面而来。 “……谢谢。” 这次要谢的,是让他看见了一种无法复刻的可能性。 —————————————————— “……搞什么啊。” 第153章 另一边的世界中,没过两天太宰就收到了由中原中也在欧洲常驻的下属搜集到的初步情报。 只能确定是有过纱绘子这个人的存在,但她的音讯断绝于十多年前——也就是被她的外祖母送去成为异能者人体试验后。 “这边的克里斯汀女士也太不给力了——” 她甚至还未知晓那个试验项目和纱绘子的存在,也就没有脱离钟塔侍从。 虽然这个世界的纱绘子与他无关,但是…… 中原中也狐疑地看着缩在黑大衣里的太宰,“你要找的这个人……她是谁?” “诶——这还要问吗?” 他的态度很明显了吧? “……我还以为,无论哪个你都不是会完全耽于男女之情的人。更何况,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人应该和你无关吧?” “不是那样啦。” “那是什么?” “嘛,就是希望每个她都能过得好。” 不是非要促成另一个自己和另一个纱绘子,这样做即使是他也会觉得很怪!只是——那个太宰一定会去见织田作,而织田作也一定会向他托付这件事。 她值得千好万好。 “……你说这话,还有表情,都很怪啊。” 中原中也的吐槽还没结束,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居然就是那个常驻欧洲、才发来情报的下属。 他沉默片刻,抬起屏幕向太宰展示了一下。 接通后,那人报告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二人预料。 “哇哦……这算跨越世界的心灵感应吗?” “突然醒来并且暴走毁掉整个试验基地什么的——那感应也太强烈了吧!” “这样的话……那就不能再拖下去了哎。” “什么?” 迅速做出了新决定的太宰朝还没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露出了一个很首领的笑容。 “中也不愿意在互换结束前离开港口mafia……带回她的事情,那就交给敦好了。” —————————————— 既然他加入了武装侦探社,这边的太宰则是被困在了港口mafia,大有不同的世界里,两个纱绘子的人生轨迹有很大区别,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但是…… 五天后,看着站在黑敦身边还矮了半头的小女孩,太宰还是陷入了沉默。 怎么会这样? ——这个小纱绘子也是同期项目中唯一存活的实验体。 但当年没有克里斯汀将她及时救出,于是她又被回收利用,投入了其他项目中。 冻结至今,才刚醒来并发生暴走,现在黑敦能很快地把她带回来,也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她的外表和内在都被停滞了,因此比太宰小了快十岁。 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女,头上顶着大概是黑虎少年塞给她的黑大衣,双手揪住衣襟,一脸的倔强不爽,毫不客气地直接发问。 “你在看谁?” 透过她自己却在看别人……太讨厌了。 “噗……抱歉抱歉。” 真敏锐啊,和他的纱绘子一样。 而且真的……太可爱了! 比他最初见到的纱绘子还要小只一点,没有因为克里斯汀女士而刻意维持的乖顺,稚嫩又冷冰冰的——唔,再说下去就显得他像森先生那样变态了,克制克制。 小纱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憋笑的太宰接通并让来人进入。 “你要找的人已经被敦带回来了?……就她?” 中原中也看看一言不发的黑敦,又看看转头瞄了他一眼的小纱,最后视线回到太宰身上,变得格外奇怪。 一看就知道,他想起了某个异能和偏好都和幼/女有关的前任首领。 “这个年龄差真是让人没想到啊,你不会也是……” “才没有!” 太宰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嚷嚷起来,看见小纱嫌弃的眼神又很快一秒坐正,露出和蔼笑容。 “哥哥我可不是坏人哦,小纱你看,还是我让他把你带回来的呢!” “哦。” 已经很久没被纱绘子这样冷漠对待的太宰一时语塞,卡顿两秒后做出了新的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向已经开始拿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的黑敦。 “敦,你把小纱送去红叶姐那边拜托她先暂时照顾一下吧。” 不然他好像怎么做都是错…… 抱着双臂在一旁围观的中原中也一直看着那个瘦骨伶仃的小身影拖着黑大衣跟在黑敦身后离开了办公室,才似笑非笑地转身看向郁闷趴桌的太宰。 “你真的,很有问题啊。” “啊咧,我可是早就和我的纱绘子达成happy ending的人生赢家!而且与其担心我一个总归会回去的人——不如之后看紧一点你的首领吧~” “……” 不同的太宰还真是不同的欠揍。 第51章 互换(完) 这边的世界中,纱绘子并没有去注意那个太宰治何时离开。 在和中岛敦的谈话中所说的“等他回来之后我会好好教训他”,当然也不只是玩笑。 她认真的,并正在想如何操作。 等她终于想好、找出并布置好会用到的工具之后,此刻已近比她平常的入睡时间还要晚得多了。劲头一松懈,困意就接着涌上来。 第154章 尽管纱绘子还想强撑一会,没过多久她还是哈欠连天地躺进了被窝。 唔,应该还有被那五个小家伙闹腾了大半个晚上的缘故吧……既然那个太宰治要走,她的混蛋太宰很快就会回来的…… 迷迷糊糊地想着,纱绘子沉入梦乡。 人的深度睡眠时段,往往集中在入睡后的那一两个小时。等到天边将白时,多数人处于浅眠期,或是会做梦的快速眼动睡眠期。 纱绘子也不例外,她原本平稳仰躺的睡姿也变得辗转不安分起来。 半梦半醒间,变成侧躺的她突然被从身后纳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唔……回来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而回来的太宰,他的声音里则是交杂着终于重新抱到老婆的欢快,和因时间流速不同引发的委屈。 “嗯!纱绘子你都不知道,两边时间流速居然不同哎!我在那边足足待了一个星期……” 纱绘子半阖着眼睛,在太宰的怀抱里一点点转过身来,面向他时才完全睁眼。 “一个星期啊……每天都吃早餐了吗?” 一下子哑火的太宰:“……不要这样我一回来就问这么伤感情的问题嘛。” “……伤感情?谁的?” “你的你的!都是我错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对吗?” 不阴不阳地问到这里,纱绘子右臂往还环着她的太宰背后伸去,撑在床上,一用力就撑起了上半身,也顺势把太宰推成了平躺的姿势。 再接着,她动作干脆流畅地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睨他,语气转而变得极为柔软。 “不过呢,毕竟你在那边一个人孤零零待多了好几天……现在身心都很需要安慰吧,阿治?” 突然被这么亲昵地称呼,太宰下意识一震,有些不好的预感。 看着这个居然会主动跨坐在他身上的纱绘子,甚至还非常大方地朝他弯下了腰,吊带睡裙领口中间系着的那个蝴蝶结,细长的缎带都要垂落在他脸上了。 明明他对她近期用的沐浴露和身体乳味道早已熟悉,但是从蝴蝶结之后那片领域幽幽散发出来的香气,始终还是最为致命的。 ……为什么? 飞速运转升温的脑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太宰眼睁睁看着纱绘子轻咬下唇向他露出柔软至极的笑容,腰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纤细紧实的大腿刻意的挤压,以及…… 她双手撑在他身前,带着那样的笑容和香气,小幅度摆动着向后坐去—— 叫出来了。 这种完全不可控的,和往常想看她害羞反应所以故意的叫……可是完全不同的。 甚至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就立刻感到了一些羞耻——当然,毕竟是太宰,很快又是兴奋在他脑中占据上风。 “纱绘子……” 声音登时变得甜腻起来,双手也开始摸索着去寻纱绘子的,想要与她十指交握,却被她轻巧地躲开。 “我都在上面了,这次要玩更大一点才对,不是吗?” ……呜哇,互换一次回来就有这么好的待遇吗? 但是如果再互换到时间流速慢的世界,好像也划不来哎。 ——呵,男人。 看到太宰顺着她暗示性极强的话语开始想入非非,纱绘子满意地笑了,同时更低地弯下腰—— 准确地从枕下摸出一副手/铐,眼疾手快地把太宰靠近床沿的左手腕铐在了床柱上。不等太宰反应过来,纱绘子又把他的右手也铐了进去。 不好的预感再次袭上他的心头。 “纱绘子……这样的话还要麻烦你给我脱衣服哎……” “嗯?不会啊。” 纱绘子拍拍双手,又是动作干脆利落地从他身上下来。 到了这一步,再兴奋到降智,太宰也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了。 “警告你,别动不动想着乱来。” “……诶?” “啊,这么说是有点没头没脑的——给你一点提示。听说你不冲洗我们的合照,手机存照片还装了以防万一能物理自毁的装置?” 纱绘子轻巧地翻身下床,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睡裙。 “你就是这么想我们的以后啊——没有以后,是吗?” “……不是这样的。” 这明明就是想要以他自己的方式好好守护—— “行,”她走近床边,附身下去,捧着他的脸给了一个吻,“我会信的。” 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吗? 诶嘿,果然纱绘子是最理解他的……所以接下来还是可以继续愉快地玩耍是吧! “在另一个世界呆了一个星期很辛苦吧?那你现在一、个、人好好休息哦。” ??? “辛苦的话是有一点点所以需要纱绘子陪我才能好好休息——!还有还有,纱绘子不想知道另一个自己是什么样的吗?” 拍拍双手正准备离开这间卧室的纱绘子闻言转身,眼神疑惑。 “一个星期的时间也不长吧……你在那边搞了很多事?” 不过,怀疑什么都不该怀疑这家伙的搞事能力。 如此想着,纱绘子还是走回了床边,歪头看看双手被她铐在床柱上、全身还在不安分地扭来扭去的太宰,露出一个正是太宰才看得出不对劲的笑容—— 第155章 身上一沉,是她漫不经心地笑着抬脚,以一个刚刚好的力度踩在……甚至,还带了点节奏不轻不重地碾了碾。 “那就说吧,就这样说。” —————————————————— ——当然没有在这样的情形下聊另一个世界的纱绘子。 不然也太奇怪了。更何况,那只是太宰一时想要叫住她才抛出的话题。 顺便一提,没有任何工具在手的横滨开锁王这一次栽得很惨。 就跟落汤猫似的——到处都湿漉漉。发间、额角、眼中,被敞开的睡衣半遮半掩的身上,在昏暗的室内隐约泛着点水光。 “纱绘子……” 声音也是。 不论真假,反正是带了些哭腔,很是委屈—— 要让他说,能不委屈吗?虽然刚才视觉上有了极大的享受,居高临下摆布他的纱绘子脸上却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实在是太……但是!完全按照她自己心意和力度来的她同时也根本不管他的感受啊…… 被甜腻腻呼唤的纱绘子并不知道自己还被太宰暗中埋怨,正跪坐在他身旁,伸手捋了一把他的额发,轻轻拨到一边,轻声回应。 “嗯。” 她也不是毫无破绽。睡裙一边肩带滑落,领口蝴蝶结的缎带却浸着薄汗沾在锁骨处。脸上红晕大盛,只是神情还自持地绷着,一开口声音也有点颤。 “原来……纱绘子喜欢这样吗?” “你呢?” “……” 刚才她的每一步,几乎都没被他预料到。 该怎么回答?再甜美再刺激,刚才发生的一切实质上还是折磨。 话说这边不是只过去了一天吗?就算纱绘子从……啊,只有可能是敦。就算从敦那里知道了他给手机做的保密措施,为什么等他回来之后会想到要这样……教训啊? 纱绘子抬头看了看,伸出手指在太宰被磨红的手腕和冰凉的金属之间轻轻地揉了几下。 “我知道,还有很多危险的人和事等在未来。不过……遇到的时候,多用用你聪明的脑袋,想出也能保全自己的方法吧。这是有意义的事。” 认真地对视两秒后,太宰突然笑得格外乖巧可爱。 “呜……现在放开我的话我们还可以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你就是死性不改这四个字的化身吧。总觉得这种时候更不能放开你。” 话虽如此,纱绘子在说完这话之后还是解开了手铐。 注意到她眼中隐隐的血丝,太宰识趣地没有继续闹,只是慢慢伸手过去抱着她,小声发问,“那我今天可以翘班吗?” “……行。” 这一点也是死性不改呢。 —————————————— 后来有一天,到底还是让纱绘子知道了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被迫小了太宰快十岁这件事。 “被冻过啊……”她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另一个你看起来正经多了,应该没事。” “诶——?” 本来还懒洋洋享受膝枕的太宰一下子蹦起来跪坐在沙发上,双手搭着她膝上,一脸委屈地大声哔哔。 “什么是正经多了??” “……你急什么?且不说他统共也就在这里呆了一天不到,你们早就换回来了。” 面对表现极其钢铁直女的纱绘子,无理取闹的太宰越闹越来劲,“那也不可以夸他贬我——他哪里比我好!” 纱绘子一脸无语地抚额。 又来了,太宰的作精模式又突然被开启了。 “原来你会觉得‘正经’算是夸奖吗?……我就喜欢你不正经行了吧?” “哈——这么多年纱绘子终于承认了呢。” ……在口头上第n次被摆了一道。 她脑门上忍不住冒出了一个井字,“你再说,今日份蟹肉罐头就没了。” “好嘛……” 被拿捏的太宰又悻悻地躺了回去,两个人静静地享受了一阵默契的安宁。 思考片刻,纱绘子屈起手指,轻轻挠了挠太宰那头就在她掌心之下的自然微卷发。 “谢谢。” 这是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她,也会有自己的自由和幸福的。 “嗯!谢谢的事情可以展开说说~” “……你很会啊,太宰。” 再一次把纱绘子的吐槽当成夸奖,自觉被夸的太宰笑弯了眼睛,卖乖似的主动蹭了蹭她的掌心。 “诶嘿。不过还是纱绘子偷偷背着我学习进步了很多呢。” “……” 一开始不是想着要教训太宰来着?……总觉得好像变成了,是他互换回来后想给他个惊喜。 啧,亏大了。 嘛,今天也是互换结束后小情侣感情升温的一天。 —————————————————— 虽说在这个世界中,两个太宰互换的事情只过了一天时间,但太宰却擦边多翘了一天班。 两天后,他才心情愉悦地踏进侦探社。 第一个注意到他回来的中岛敦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他的太宰先生一把揽住了肩膀,十足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热情得让他疑惑又害怕。 怎么回事? 还没想明白,敦就想起了上次见到纱绘子时自己对她说了什么,不由得真·虎躯一震,随即期期艾艾地开口。 第156章 “太宰先生!很……” 很抱歉做了像打小报告一样的事!……不过太宰先生如常来上班——不,是反常地很开心来上班,其实这侧面说明了,虽然他跟纱绘子小姐说了照片的事,之后太宰先生也没有被她怎么样吧? “敦……” “……是?” 难以被人看透的太宰先生朝他竖起大拇指,笑容在和蔼中还带着一丝飘忽,好像在回味着什么美好的事情。 “你做得好啊。” 第52章 学园(一) 既然有个身为武装侦探社成员的男朋友,那么,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事件自然也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再说了,纱绘子自己也是混过黑的异能者。 所以在某天突然陷入一个伪装成中学学园的幻境时,看着周围面容模糊行动僵硬的npc学生,纱绘子的反应依旧淡定,直至她低头注意到进入幻境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无语地拍了拍短得离谱的制服裙摆,再看看同样被改短并且紧绷绷箍在身上的衬衫,她在走廊上沉思片刻,抬脚走进一旁的卫生间。 在有着大片裂纹和血迹的镜中,她看到的不只是自己破格的着装,还有自从她与镜中的自己对上视线后,就于镜面浮现的诡异血字。 “……来玩捉迷藏吧。” 纱绘子轻声念了一遍,嗤笑出声。 不是吧,这能吓到谁啊? 镜子正在逐个浮现血字,大概是意识到它没被她放在眼里,顿了一下,加快了字迹显现的速度——校园暴力受害者出事后变成怨灵,导致学园里发生了诡异事件,需要解除她的怨气才能出去。 纱绘子抱着手臂,极有耐心地看完了故事提要,神情稍微严肃了一点。 就在镜子被她盯得想要再浮现一个血淋淋的问号表示疑惑时,她终于慢悠悠地开口。 “嗯……你还是一个挺老实的镜子——知道了。” 没等镜子再有更多反应,她扭头就走出了卫生间。 刚才还有许多npc学生的走廊上现在空空荡荡。 经过教室窗边时,纱绘子看到他们都在里面杵得跟木头似的佯装上课,又从玻璃的倒影里再次注意到了自己这身颇为不良的改装校服,又很快移开视线。 真讨厌,介绍游戏的镜子都那么老实贴心了,现在就不能有个关键角色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吗? 这样想着的纱绘子信步走到走廊尽头,拐角处果然突现了一个与她朝向而来的身影—— “……怎么是你?” “……呜哇。” 来人正是太宰。 他完全没顾得上回答她的疑问,已经看着她平日里绝不会选择的这身改装制服看直了眼睛。 被直勾勾看着的纱绘子叹了口气,下意识抱住双臂,发现太宰视线跟着移到了她交叠横在身前的手臂上方,又干脆地松开,并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等下,为什么他身上的衣服还很正常?就是普通的衬衫西裤…… 根本不在乎她用眼神凶他的太宰,眼睛又开始异常闪亮。 “纱绘子!” “……干嘛。” “可以叫我‘老师’吗?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这都是你第几个一生的请求了……凭什么?——等下,”纱绘子从他笑眯眯的表情中解读出了什么,“所以这就是你衣服……” “嘛,我一来就在一间教师办公室里面了哦。” “……” “纱绘子同学?” 被故意如此称呼的纱绘子定定看了太宰两秒,突然伸手推了一把面前对她毫无防备的他,抵着肩窝将他按在墙边,微微踮脚拉近距离。 “毕竟我现在的角色可是……” “——太宰先生?” 纱绘子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僵硬地和太宰维持着这个任谁看来都觉得古怪暧昧的姿势,缓慢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第三人声源。 是她自从离开港口mafia之后再没见过的芥川龙之介——学生装版本。 他脸上的神情已经震惊到空白。 —————————————————— 芥川前些日子才见过叛逃的太宰先生,知道他去了武装侦探社。 而说到纱绘子,与其说芥川没想到会在这幻境中与她再见,倒不如说芥川就没想到还会和她有再见的那一天。 她和克里斯汀女士与港口mafia的分割并没有反目性质,但毕竟在这之后很快就发生了太宰的叛逃,当时还是不由得让芥川将这些事联系起来想了很多。 当然,芥川当时就没想出什么所以然。 他单纯的小脑瓜里大概是没通男女关系那根筋,即使多年前曾经目击过这两人大晚上牵着手在无人街道上溜达,也没往那个方面猜。 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 直击面前这两人亲密的姿态,成长不少的芥川如果再不认为他们是“那种关系”,那必然是他作为太宰的狂热崇拜者而不想承认这一点。 纱绘子把视线移回正被自己壁咚的太宰,发现他正一脸轻松享受地看着自己,垂下的眼睫随他憋笑的动作微微颤动,朝芥川的方向看也不看一眼。 拿他没办法,纱绘子自觉尴尬地放手,站直之后正视仍然一脸空白的芥川龙之介,率先打了个招呼。 第157章 “嗯……芥川君,你也被卷进来了吗?” 没等纱绘子的提问对象反应过来回答,站在她身后的太宰就伸长手臂揽住了她,“先别急啊纱绘子,毕竟这家伙都来了的话……肯定还有人嘛。” 他话音刚落,走廊另一头楼梯间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一脸戒备神色的虎少年从转角处出现,看见了这里组合极其怪异的三人。 “……诶?!” ——顺便一提,他也穿着校服。 —————————————————— “应该是针对我来的吧。只有我从卫生间的镜子得到了提示。” 但是现在卷入的四人中,只有纱绘子小姐不从事危险的非日常工作,怎么能让她…… 太宰微笑着开口,“也可能是我们还没得到提示,或者没看到。” 就这两句话间,他不断尝试在行动时一直贴着纱绘子。 搭在她肩上的双手被嫌重甩开,就黏糊糊地挽住她的手臂,又被挣脱,最后让她妥协的是普普通通的牵手。 ……根本容不下其他人呢。 中岛敦看着他完全插不上话的两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稍微落后他们三人一些的芥川—— 啊,他还是一脸神思恍惚的样子。 其实刚才在他们四人聚到一起的时候,芥川有回过神来,想要就当前他所目睹的一切发出质问。只是他大概没想到要说什么,涨红着脸好一会也没蹦出一个字。 罗生门从他身后冲出,又被他的太宰先生轻轻松松地一手抵消,悻悻退了回去。 “行了,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出去。就算这里对我们来说算不上危险,也不要浪费时间耗在这里吧。” 纱绘子的发言并没有特别说出谁的名字,但她的视线温和平淡地投向了芥川。 芥川一脸别扭地默认了现下要先合作的局面,又顺势向她提出了要求。 “……我有问题想问您。” 纱绘子不置可否,“那也是出去之后再说。”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太宰此刻扩大了笑容弧度,并轻飘飘地出声,“不会再让你见到她哦。” 他脸上的嘲讽之意也逐渐加深,又被回头疑惑看了他一眼的纱绘子打断,“干嘛这样?你话也说太满了吧。” 太宰神情秒变乖巧,“好嘛。” 全程围观的中岛敦:“……” 好怪的氛围。 怎么感觉……像是孤僻逆子、温柔妈妈和不管事只添乱的爸爸? 等下,那他又是什么角色? 没等敦继续发散思维,太宰就笑眯眯地盯上了他。 “接下来分头行动!我当然是和纱绘子一组——敦,你就和那家伙一起,顺便比一下你们谁能更快解谜吧!” ———————————————— “……就算在这里,你也可以找到机会用钻石打磨钻石啊。” 虽然不再参与非日常事务,但纱绘子对一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 她从前就清楚,太宰中也是港口mafia的“双黑”。而现在看来,似乎不只是森先生,就连太宰都有意打磨造就新的一代。 被她道破了部分想法的太宰只顾着笑,并不承认或否认。 “嘛~是因为这种程度完全用不到我们啊!本来还以为会是我们两人世界奇妙浪漫冒险的说,那还可以考虑一下解谜的事情……” “不过,还是去找找有用的信息吧。待着也很无聊啊。” “……真的是觉得无聊吗?” 纱绘子走到一间半掩着门的音乐教室门前,闻言转身,“不然呢?那你觉得是什么?恐惧?怎么可能。我是谁啊——厌烦的话,倒是有一点。” 她注意到太宰在听闻“厌烦”一词后稍稍偏移了视线,不由得叹了口气。 “厌烦的是这些没用的试探之举,又不是你——想那么多干嘛?就这个三脚猫幻境来看,说它是情/趣都抬举了——就算你们没被卷进来,我自己也完全能解决,就当寻刺激。” “……唔,情/趣、寻刺激——这可是纱绘子说的。” “……是我说的,怎样?” 太宰脸上本来就没多少的阴霾一扫而空,换上了灿烂得过分的笑容。 “想要听纱绘子同学喊我‘老师’!” “……” “还有对老师做一些比刚才壁咚更过分的事情!” 纱绘子看着双手交握在身前还整个人扭来扭去极其荡漾的太宰,一脸的无语换成了似笑非笑,手上推开身后的音乐教室大门,干脆利落地扯着他闯入。 “好啊,先给我进去吧——不然,都对不起这里一直在发出奇怪的声音引人上钩呢。” 第53章 学园(二) 不出纱绘子所料,刚才在走廊上听到这间音乐教室里传出的琴音,在他们撞开门进去之后又戛然而止,只剩谱架上的琴谱纸页还在轻轻飘动。 “真不喜欢装神弄鬼这一套。” 她走过去把琴谱拿起来,看了两眼,又递给太宰。 “拿去让他们解谜——话说这个地方,是给人消遣放松用的吧?感觉真是益智又健康。” 太宰站在她对面,一手插兜姿态潇洒,脸上还挂着懒洋洋的笑容。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接纱绘子递来的琴谱,而是状似随意地向她身后伸手,轻轻松松地抵住一个向她袭来的黑影。看到它瞬间消散后才缩回手来拿过琴谱,同样简单地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第158章 搞这个诡计的人大概是没算到他对纱绘子日常行踪的掌控度,更没想到他会在察觉不对劲之后第一时间跟进来。 唔,就是只想试探纱绘子的底细,完全没意识到她对他的重要性呢。 真让人不爽。 不过,幕后者能把敦和芥川算进来,倒是很有意思的一着。 “哎呀,确实很适合让那两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练一练呢……不过,还不急。” “……不急什么?” “纱绘子懂的~” “……停,我不懂——喂,你真把这里当游戏了吗?!” ———————————————— 另一边,两个不到危急关头绝不可能和平相处超过五分钟的少年正面面相觑。 “虽然太宰先生是那样说的……不过,你也还是想各自行动的吧?” 芥川默认。 中岛敦挠挠头,“那就此……” “等下。” “嗯?”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种情况下,中岛敦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芥川问的是谁。 “……你说纱绘子小姐吗?” 他无声点了点头。 “啊,大概就是今年。” 芥川眼神微动,接下来发问时就显出了些许踌躇艰难。 “她,和太宰先生……” 敦一开始只是暗自好奇似乎芥川也认识纱绘子,还觉得他这样很反常。 等芥川磨蹭着说到了这里,他想起面前这个人对太宰先生有着非一般的狂热,心下不由得莫名警惕起来。 就,就算是狂热粉也不能随意置喙偶像的感情吧! “他们现在是情侣,感情非常非常好的那种。” 会让国木田先生无能狂怒的那种非常非常好!——这一句,敦当然没有说出来。 芥川龙之介:“……” 虽然敦预想过芥川会有很不对劲的反应,但没想到他用以反映内心情绪的表情会如此多变—— 先是震惊,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归于难以准确描述出来的复杂。 “……我知道了。” “……诶?” 并不知道什么叫偶像塌房的虎少年放松了莫名而起的警惕,转而有些困惑地看神情恍惚的芥川默默转头离开。 ……他怎么了? ———————————————— 等浑浑噩噩的芥川龙之介在某个转角意外撞上纱绘子和太宰时,同样有些意外的纱绘子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下意识松了口气。 嘛,虽说他们这边的敦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迟钝孩子…… 不过想想以前,怎么看还是芥川更迟钝,更让此刻被撞见而感到不自在的纱绘子能够放松下来。 如果是明眼的成熟大人,一定能很快发现他们两个的不对劲。 纱绘子披着太宰的风衣,双腿微微打着颤,原来有点蓬乱的头发也有额前的几缕变得略湿,黏在了额角以及微红的脸颊上。 而太宰那边……按理来说,他只是脱下了风衣给她穿而已。再细看却能注意到,他的衬衫领子相较日常也有些过分敞开,下摆一角也没有妥帖地再塞好。 纱绘子维持着平淡的笑容,掩在风衣下的左手小幅度探出衣襟,拍了一下太宰还想暗地里作怪的手。 “芥川君。” “……纱绘子小姐。” “银,现在怎么样?” 听到妹妹的名字从纱绘子口中说出的这一刻,芥川龙之介倒是多了一些“真的又见到以为不会再见的人”的实感。他们兄妹与她相处过的时间都不算长,话也少说,所以…… 现在提起银,是为了不尴尬吧? 如此想着,芥川直直看向纱绘子,却发现她投来的目光堪称友好。 “……一切都好。倒是您的态度——” 港口mafia可是武侦社的敌对方啊。 “我的态度?”纱绘子微微一愣,很快想通了什么,又笑了起来,“那是你们的事,我又没有选择哪一个立场——” 她的话也没能说完,就被太宰偷偷扯她发梢的小动作打断。 “别捣乱太宰。” “走嘛……” 看到太宰这幅样子,纱绘子越发叛逆,干脆转头开导起了还在发呆的芥川。 “不要被他骗了哦,芥川。你很厉害,他也是这样想的。你还会变得更强……不过,我会希望你变得对自己更好就是了。” “……” 场面再次陷入尴尬,片刻的沉默最后竟由太宰打破。 只是他并没有正眼看向在期待些什么的芥川。远处传来一听就知道颇具破坏力的打斗动静,所以太宰也只是对曾经的学生简单地说了一句。 “去解决吧。” 芥川轻抚了一下躁动的罗生门,一言不发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哎呀,这样就是个很好的开端了呢……” ———————————————————— 等到芥川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纱绘子才拢着风衣,转身正面看向还在哼哼唧唧捏她发梢玩的太宰。 “会觉得我刚才很多嘴吗?” 他摇头。 “因为纱绘子是为了我嘛。而且……你就是这样的人。” 不然,也不会把他拉回来,走上他以前不曾奢望的一条人生轨道。 第159章 “是啊,是为了你。” 纱绘子笑着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原先传来一些打斗动静的地方爆发出一声巨响,随即他们周围的幻境空间也开始逐渐模糊扭曲。 “就要可以离开了吧?” 太宰维持着委委屈屈的表情点头。 “你怎么还这样?”纱绘子轻咳了一声,“刚才在……还不够吗?唔……” 不复方才不易察觉的模糊扭曲,这个幻境空间现在已经开始逐渐坍塌,显现出它原本阴森荒凉的本貌。一直有砖块落下飞尘扬起,但任谁也都能从外面透来的好天光知道,这都是唬人的假象罢了。 但是太宰在朝面前的恋人轻轻落下一吻的同时,还是将原本披在纱绘子肩上的风衣向上拽了拽,盖过她的发顶。 一片亲密的昏暗中,温热柔软的唇瓣相触。 这次接吻中的纱绘子意外地不太专心,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内心都是一片荒芜的两个人也曾有过如此不管不顾的吻。 还不止一次。 只是这一次,荒芜的只是这片困不住他们的幻境,不再是他们的心。 心的话……总之就这样,在亲吻中回到现实吧。 ———————————————————— “啊呀呀……他们现在是恋人的关系么?” “林太郎早就知道了吧!以前你也有猜到啊!” 站在办公桌前汇报情况的芥川龙之介淡定地装作没听到首领的人形异能的发言,回答了“是”,那模样和语气中居然还有些沉稳。 多思量了两秒钟,本想多为纱绘子说一句“她并未站在武侦立场”的芥川并未再发言,只是保持着等候命令的沉默。 “这个意外对芥川君完全没有任何困难吧?怎么感觉……好像因此成长了不少呢?” 没给芥川反应回答的时间,森鸥外又摇摇头笑了起来。 “你先回去吧,芥川君。啊对了——顺便去一趟红叶君那里,让她的人不用再盯着纱绘子那里了。” “……是。” 目送其实完全掩饰不住恍惚神情的芥川龙之介出门,森鸥外在爱丽丝“爱八卦的老男人最讨厌了”之类的吐槽中揉了揉眉心。 虽然多年前就曾发觉了那两个少年少女之间的不对劲,尤其是太宰——没想到,年轻人真能走到今时今日啊。 还是要再说一句,尤其是太宰—— “……也算是懂得抓住幸福了。” —————————————————— “出来了也还是可以玩啊!就我们两个人关起门来玩!啊……师生角色对调我也完全可以的!” 懂得抓住幸福的太宰此刻正在床上滚来滚去并大放厥词,越说越不像话。 “反正纱绘子最近开始兼任附近那个学园乐团的大提琴老师了嘛!现在也是要去那里是吧——老师老师!纱绘子老师!” “驳回。” 坐在梳妆台前为自己挽起发髻的纱绘子丝毫不为所动。打理好一切后,她起身走过半个人都垂在床沿的太宰身边,停下脚步朝他倾身,却只是神情冷淡地捞起了快要到地的被角。 “走了。” “好嘛……” 听到门外的大门关门声响起,今天又在赖床的太宰长长吐了一口气。 “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翘班了……虽说今天真的是休息。总之就是不关心人家!” “……冷淡期,来得这么快吗?不应该吧不应该啊明明前几天在幻境都能……” 百无聊赖地消耗了休息日的一大半过去之后,太宰突然接到了镜花打来的电话。 “小镜花?……什么,是敦啊。如果不是因为镜花来电我是绝对不接的哦。我今天休——息——” “太宰先生不好了!”敦急吼吼的声音响起,然后又被镜花冷静到冷酷的声音取代。 “墙角。要被挖了。” “……什么?” “就、就是……我们混进了纱绘子小姐最近来兼职的学园查案,看到有男老师在骚扰她!” “……哈。” “好可怜,”镜花冷酷又拱火的声音再次响起,“要被甩了。” “诶,小镜花你也别这样说……虽然那个男老师长得也不错啦但是肯定还是太宰先生更——” 在电话这边听着那边一片混乱的太宰不怒反笑。 “不用替我担心哦,敦。还有小镜花也是!——我现在就去。” —————————————————— 很快到了纱绘子的下班时间。 久违地,居然在校园门口看到了在等她的太宰。虽然她早已不再是学生,太宰也比那时候长了不少,但类似的场景还是让她稍微回想了一下。 唔,那时候根本搞不懂他想干嘛。现在倒是很清楚了—— 纱绘子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边怎么说也赶不走的烦人男同事,再次露出假笑,还伸手指了指正朝她奔来的太宰。 “我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我有男朋友——” “纱绘子老师!” 该死的男朋友蹦到她面前,叫出了非常不应该的称呼。 “老师老师!我来接你下班然后去约会哦!” 纱绘子沉默,以及她发现了太宰这家伙居然心机地穿了一身很有少年感的衣服。 第160章 本来她来学园乐团兼任大提琴指导老师的时候就会刻意打扮成熟一点,不仅盘发还会穿套裙,现在被太宰的心机穿搭一衬托—— 还真有点他年下她年上的感觉了。 她突然有点脸热。 “这……” 烦人男同事神情一下变得微妙甚至有些鄙夷,纱绘子看着只觉得讽刺。 行吧。 既然太宰都乱来了,她也不慌。 干脆地一把揽过“小男朋友”的细腰,纱绘子再次朝烦人男同事假笑。 “大学生,有问题?” “这个大叔是谁啊纱绘子老师?” “同事而已,走了。” “好哦……不过我绝对不是来查岗的!我对纱绘子老师超~放心!” “行,知道了。我也信你。” 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时,纱绘子挟着他也拐了个弯,快步走出烦人男同事的视线范围,这才狠狠地掐了一把明明就是来查岗搞事的太宰。 “嗷嗷嗷——好痛哦纱绘子老师!” “……敦和镜花通知你的?” “那纱绘子之后也不会跟我讲的嘛,”太宰笑眯眯地凑近纱绘子,抬手轻轻抽出她盘发用的发簪,“这个角色扮演……刚才明明很受用吧?我们回去再……?” “……” 定定地看着这个脸上写满屡教不改下次还敢的家伙,纱绘子最终还是伸手牵起了他。 “来吧,我拐你回家。” “好耶!” 第54章 纯情bonus ——学园幻境中只有两人的教室里适合做些什么坏事 “您是跟‘好’字沾不上边的先生。” 室内鞋在主人坐上课桌晃起双腿时就已落地,一只套着白棉袜的脚轻轻抵上她身前白衬衫青年的右肩。 带有挑衅意味去点触,却被他抬手松松圈住脚踝。 截短了不少的裙摆随着她一边腿抬高的坐姿展开又落下,挡出一片暧昧阴影。 还专注于言语交锋的女生并不在意,喜欢看她猫咪凶狠式小表情的青年也只是不着痕迹地向下投去一瞬目光,又将视线上移,微笑着开口。 “也是……好巧哦,我唯一的学生还是个不良。” 说话时青年修长的手指正在极富暗示性地隔着织物,围绕脚踝内侧突出的一小块骨头按揉打圈,惹她也轻轻笑起来。 “但是您教我的那些……您很受用吧?” “那当然啦。” 脚上用了点巧劲挣开青年本就没有用力禁锢的手,下滑停在他腰间,转而勾着他往自己的方向更加靠近。 “有奖励吗?应该嘉奖的。” “唔……辅导完还要服侍的学生真娇气啊,先生会有点为难的哦?” 说着什么为难,实际上双手已经按着她不发力时也有柔韧触感的大腿,在这之间半蹲下去,脸上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为难的话就别那么急着——唔!” 嘴硬不过一秒。 温热的呼吸并不均匀地近距离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激起这一片小小空间中的冷热变换;但这当然比不上来自身心内部,被不断推高的令人享受的失落感—— 或者,其实不应该比较。此刻令她不自主溢出眼泪的,是这所有一切的堆叠。 被暖色斜阳映照、半明半暗的教室。 连绵水声间或中低低响起他的笑声。 温度,触感,濒临失控边缘的痉挛。 “呜……” “我一直都知道的哦。” “……什么?” “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抽泣的哭……是太宰老师解名为纱绘子的这道题,做的最优答案。” ——小情侣温泉旅馆之行到底是为了取暖还是纳凉 “这么快就不泡了吗?” 正在拿手朝脸上扇风的纱绘子回头,看见正穿着她给买的浴衣、可怜巴巴趴在门框边的太宰,闷闷地回了声嗯。 顿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挑明问题。 “谁让你一直想在那里乱来。” “可是我们本来就定的是自带私汤的套房——咦。上来了就可以?” 她的头发半干不湿,发间氤氲的些许温热香气此刻却使她有点烦躁。太宰的头发则是因为他刚才在温泉里各种不安分而湿得彻底,滴滴答答的声音也让人心乱。 没有回答,但是精准地朝他头上扔了条毛巾。 “嘿嘿。” 胡乱地把头发揉到不再滴水,毛巾一扔,人就跟着咕噜噜滚了过来,撞进她没有端正跪坐好的怀里。 “喂——” 惯性指责的话语还没出口,就被太宰一气呵成的起身扑倒打断了——刚才急着离开汤池进入室内、所以匆忙松散的浴衣系带成了最易攻克的切入点。 依然在撒娇的声音,变得有些间断模糊地从微敞的衣襟之间传上来。 “有沾到一点花瓣的香气诶……” ?他不也是香香软软的—— 哦,香倒是刚才共浴的两人一样香。软什么的,跟现在的太宰除了语气以外完全不搭边。 要是真把香香软软说出来,他会炸毛然后变本加厉吧。 纱绘子闭了闭眼,本就是意思意思在推拒的双手放松,为正在各处精准拱火的太宰顺毛。 逐渐陷入迷乱时,外间的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第161章 “客人?现在来送您之前预订的冰牛奶哦。” “唔!” “嘶——太紧张了啊纱绘子……不管不就好了嘛。我们在里间,老板娘也不会进来的。” “可是,冰牛奶……” 刚才并不完全是为了躲他才早早结束泡汤的。还因为怕热,想回室内等冰牛奶送来。 “是哦,不及时拿的话不仅很失礼,牛奶放常温也不好喝了——” 此时纱绘子如果回头看,说不定能看到一条恶魔尾巴高高翘起,但她没那个精力回头,只能听见他满含坏心的声音。 “要不就现在这样去拿牛奶就好了,只拉开一点点门让老板娘放地上的话——唔,这么期待吗?” “……胡说!” 完全是被这家伙的耻度之低震惊到了。 “好嘛好嘛,”明明是在提无理要求的太宰语气却像是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让步一样,“那就只是抱纱绘子去外间,隔着门说让老板娘放下来好了。” “不……” 还没来得及表达异议,就已经被拦腰抱了起来。 异样的饱涨和极度的紧张交织在一起,随着每一步被迫的挪动层层叠加。 在太宰轻笑着在她面前伸出手指任凭她一口狠狠咬住时,和泪光充斥的视觉一样迷糊起来的听觉隐约接收到了一系列声音的讯息。 终究还是声音略微发紧的太宰和外间门外之人在简单的三两句对话间做好了沟通。 托盘被放下时有嗒的一声,随后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刚才还“体贴”地停下不动的太宰在这一室重新回到只有喘息和水声的状况之后,变得更加坏心。 “冰牛奶什么的……待会再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