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日浮华》 第1章 Burst Wind.me 爆裂狂风.我 艳阳高照的午后,已经过了十二点。 一楼中央大厅里的落地石英钟准时准点地敲响,厚实沉重的钟摆声回荡在整个丛公馆。 可即便是这样足以唤醒整个公馆的钟声,也没能叫醒三楼东南角主卧里昏睡着的人儿。 昨晚朋友的酒吧开业,丛一过去捧场,跟着几个小姐妹玩在兴头上,在舞池蹦到了凌晨四五点才开着她的红色“猛兽”一路疾驰,尽兴而归。 一回来便直奔自己房间,卸了妆护了肤,又喝了杯热红酒,躺在轻薄柔软的蚕丝被里,借着酒精的迷糊劲儿,一觉睡到现在,半点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钟声到底还是传进了耳朵,丛一在梦中与周公话聊得尽兴,翻了个身,重新蜷缩进被子里,又继续睡了过去。 “姐!你起来了没?”丛蓉在外面敲门,却迟迟听不到回音。 床上躺着的人显然是听到了噪音,不满地抬手用枕头捂住耳朵,翻了个身,眼皮都没抬一下。 “姐姐!你快醒醒啊!”丛蓉见房间内还没动静,“你忘了吗?今天文家那边要过来拜访,我们要一起吃晚饭的!” 听到这句话,丛一的困意瞬间消失,迟疑了两秒,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踹开了身上的蚕丝被,揉了揉睡眼,狠狠地皱了下眉。 床边的绒白地毯上是她脱下来的宝蓝色高定连衣裙,佩戴的那对蓝宝石耳饰被随意丢在床头,还没来得及收。 昨晚她喝得天旋地转,醉意朦胧中连窗帘都忘记关。此刻浓烈的阳光顺着窗格滚落进来,落在贵重硕大的光亮宝石上,折射出耀眼的蓝光,给整个宽敞旷达的屋子添了一抹流光艳彩。 她跳下床,穿过房间,一把拉开门。 “你说什么?谁要过来?” 起得急,头发没来及打理,松散地披在肩上但并不凌乱。丛一穿着一件黑色的蝴蝶形抹胸露背蕾丝睡裙,光脚踩在不染纤尘的地毯上,圆润可爱的每一根脚趾上都涂着鲜亮的玫粉色指甲油。 此刻她站在门边,正不太高兴地发问。 “文家的人要过来,今天可是姐夫第一次上门,妈咪一早就开始交代准备了,你还睡!”丛蓉忍不住多唠叨,“赶紧起来吧,你再不起来,妈咪要亲自上来抓你了。” “姐夫?哪门子的姐夫?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他?”丛一拒不承认,一脸不高兴,丹凤眼微挑,神色嘲弄冷漠,颇有几分嫌弃的意味,微微抬了下下巴,完全不当回事的模样,“再说,谁允许他上我们家来了?” “当然是爹地和妈咪邀请人家过来的。”丛蓉解释。 “文家的人都来?” “不是,好像这次只有姐夫。” “丛蓉!我再说一遍,他不是你姐夫,你没有姐夫。”丛一眼神警告。 说着她甩了甩漂亮的长发,顺手扯拆掉了绑在手腕上的柔粉色真丝发带将长卷发挽起随意地打了个松散的蝴蝶结,露出了光洁白嫩的脊背以及那一双漂亮的蝴蝶骨,不急不慢地转过身,踱步回主卧外的客厅。 琉璃茶几上摆着一瓶昨晚庆贺开业朋友送的好酒,还没来及收到她的酒柜里。 她懒散地歪在真皮沙发上,翘起白嫩如雪的纤细双腿,顺手拿起桌面的酒,熟练地起开,又从冰桶里镊了几块冰。 晶莹的冰块滚落进晶莹剔透的香槟杯里,发出哐当的脆响,丛一抬手倒了半杯,轻抿了一口。 “嗯,00年的唐培里侬,味道不错,是好酒。”丛一微微抬了抬手,抿了口,看了看跟进来的丛蓉,转移话题,“要试试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喝酒。”丛蓉撇撇嘴,瞧着她是铁了心不想精心准备,也知道她的脾气,“反正妈咪让我上来叫你,我叫醒了,其他的我不管喽。一会爹地和哥哥就回来了,我先下去了。” 丛一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追随着丛蓉离开房间,撤回视线,将手里剩下的一小口香槟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回味了片刻。 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几声提示音,丛一拿起来瞟了一眼。 “今晚雅雅的生日party,你到底来不来啊?” 丛一盯着手机屏幕,想也没想,极快地打了一行字。 “去,地址发我,马上到!” 放下手机,丛一起身去了浴室,边走边抬手抽开了腰侧的两根绑带。轻薄的蕾丝瞬间被扯开,随着她的动作和脚步缓缓从身体上剥离。 她现在的确要精心准备去了,不过不是为了她这位即将登门的“未婚夫”,而是为了光彩夺目地参加晚上的party。 至于联姻,从丛敏兴第一次跟她提出文丛两家的婚约之时,她就已经用砸碎聘礼里那对宝贝翡翠镯子的恶劣行径回答了。 她不嫁! 死也不嫁! 谁爱嫁谁嫁! 褪掉睡裙,丛一舒服地泡了个玫瑰香澡,仔细装扮了一番。 趁着殷媛瑷在盯着晚饭布置忙得正火热的时候,她穿着昨天刚送过来的alisa最新定做成衣,踩了双紫色尖头的丝绸绑带高跟鞋,一脚油门,离开了深水湾。 至于什么面子,什么“鸿门宴”,还有那个她连名字都没记住,就被满世界宣扬的“未婚夫”,都见鬼去吧! 暮色四合,将暗未暗的天边是一片翻腾搅染的灰蓝色,云朵被撕开,千丝万缕般揪扯,略微让人觉得压抑。 冬日的港岛并不算太冷,只是晚风迎面吹来难免有些寒意。 红色玛莎拉蒂被开到最大限速,调试改装过后的豪华超跑就连发动机瞬时拉爆的轰鸣声都格外动听,丛一将油门踩到底,听着金钱燃烧的声音,兴奋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心情转好,她抬手将青葱玉指插入发间,无需用力,漂亮的柔粉色发带便脱落下来,如海藻柔顺般的乌黑长发瞬时飞起,混杂着黑鸦片的浓烈香水气一起飘散在风中。 今晚,沈希雅的生日party,说着大办特办也有也月余了。 作为沈家鼎鼎大名的四小姐,整个港岛地界为数不多能与她丛一争光夺彩的女人,沈希雅完美继承了沈家人一脉相承的好皮相,人生信条除了纸醉金迷,光耀四座,再无其他。 在这一点上,归国后的丛一与她不谋而合。 也正是因此,二人明里暗里没少较劲。 她的生日party,丛一本来是不想去的。 但今晚,为了躲避她那个讨厌的“未婚夫”,她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直接飞到party现场。 来之前,她在自己的珠宝收藏间站了好一会儿。最终打开了角落里那个较小的保险柜,选定了里面那枚金绿猫眼石戒指作为生日贺礼。 这颗猫眼石还是夏天的时候文家的小姑娘托人送过来的礼物。 宝石个头不小,是成色极好的蜜糖色,氪金工艺的戒托,整块宝石切割得相当完美。东西是好东西,只可惜经了文家人的手,回来就被丛一丢在保险柜最顶层束之高阁,一次都不曾戴过。 今天这机会刚刚好,这宝贝疙瘩既送得出手不会丢面,又能从此眼不见心不烦,一举两得。 拎着精致的小盒子,丛一穿着漂亮的丝绒小礼裙,进了party的主会场。 “来了,你昨天不是说不过来吗?”冉梦捷正懒散地卷在沙发的一角,捏着一杯热红酒细品,瞧着丛一进来,也给她倒了一杯。 “又想来了。”丛一放下手上的东西接过酒,扫视了一圈周围,都是熟悉面孔,“沈希雅那女人呢?” 正说着,身后闪过来一道靓丽的倩影。 “呦,丛大小姐赏光,肯过来了?” 沈希雅今日打扮得相当漂亮,红色抹胸鱼尾裙,搭配全套的鸽血红宝石,妆容细腻,一如既往从头发丝儿精致到脚趾尖儿。此刻,满面红光,落座在离丛一旁边,笑得春风得意。 “喏,生日快乐。” 今天是沈希雅的生日,丛一不和她呛,容着她嚣张。 “难为你还有时间给我准备生日礼物,我以为,你最近应该在忙着结婚才是。”沈希雅薄唇微挑,目光略带了半丝调侃,拆开盒子看了一眼,将那枚戒指象征性地往手上比了一下,戏谑地打趣,“什么时候把你未婚夫领出来让我们看看啊,看看是不是能把我二哥比下去。” “就是,丛一你把人带出来瞧瞧嘛。”周围的小姐妹附和。 沈希雅的二哥沈清宴喜欢丛一是圈子里众所周知的事,丛敏兴以前还真动过和沈家结亲的念头。 新丰银行的产业遍布全球,资产何止上百亿,已故的沈老爷子在港岛政界更是颇受人尊敬的风云人物。也是凭借着沈家这份儿背景和家底,沈希雅才敢明目张胆地和丛一杠。 沈家是名门望族,与丛家身份地位都是合衬。只可惜丛一死也不答应,任凭沈二少用尽花样,她照旧无动于衷,面子都不给人家留。 为此,沈希雅还有点记仇,没少在背后嘀咕是丛一没眼光。 丛文两家结亲的消息,在圈子里也传了有小半年了,介于这位远在千里之外的文家太子爷始终没有露过脸,大家不晓内情,一直津津乐道地好奇着。 不过虽说这文家也是声名鹊起,响当当的豪门,但毕竟根基不在港岛,文时以又神秘得紧,天高皇帝远的,沈希雅倒是想要看看,丛一若真嫁到京城去,还嚣不嚣张得起来。 现在文丛两家联姻的消息传得满天飞,一众小姐妹们可是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呢。这丛一向来是眼高于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第2章 饮泣 未婚夫?见鬼去吧 丛一的车技在整个港岛名媛圈向来是数一数二难逢敌手,就连那些自诩车技一流的少爷公子哥们也不敢来招惹,今天这位“黑王”的车主,倒是叫她开了眼。 不得不说,车是顶配的好车,车技也是顶尖的车技。 这场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乌云被寒风吹散,月光又从灰黑的泥沼中流露出来,加速流动的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湿寒气,让人眼晕的黑横亘在眼前,丛一一时失神。 浓重的夜色下,广告牌和路灯互杂的光照亮了男人俊冷的面庞和高大的身影。 丛一又坐在车里愣了几秒,回过神,推开车门下来。 两人之间隔得不远,几米的距离,身后是各自的红黑色猛兽。 丛一抬头打量了男人两眼,是个她在港岛从没见过的生面孔。 灰蓝色的眸子,高挺的眉骨连接着鼻梁,皮肤偏白,额头饱满,不算是典型的亚洲面相,反倒是参杂了几分欧美人的立体俊美。 此时此刻,男人穿着硬.挺的灰色大衣,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处,目光毫不避讳地同样落在她身上,并没急着开口,像是等着她先发难。 “这是今年夏天,在永惠公馆拍卖的那块车牌?” “是。” “当时那个在vip坐席,和我叫价的那个场外买家,是你?” “是。” 丛一结束了自己的两个问题,不悦的神色已然写在脸上。 她这人,记仇得很。 敢和她抢东西还这么泰然自若承认的人,她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个。 眼前的男人不仅承认了,还挂着这块她没抢到手的车牌,开着这辆举世无双的骚包豪车在她面前招摇。 在她看来,这无异于是赤裸裸的挑衅。 “丛小姐很喜欢这块车牌?”文时以察觉到了她微末的表情变化,缓缓开口。 “你认识我?”丛一没回答,也没否认。 “0730,丛小姐的生日。”文时以没解释,继续说着,“既然丛小姐喜欢,那和这辆车一起,送给丛小姐。” 丛一正低头摆弄着自己新做的指甲,无名指上那颗施华洛世奇粉色水钻大概是位置贴的不太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正想着明天拔了重来,听到对面人的话,她重新抬起头。 她丛一港岛“明珠”的名声在外,生日自然不是秘密,百度上随便一查就能立刻知道。 以她在港媒那三天两头露脸的频率,这人认识她也不稀奇。 从维多利亚港到泰晤士河,从爱丁堡再回到港岛,算上她求学这些年,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国内外公子哥不在少数,追求的方式也是不尽相同,多得是肯砸钱花心思的。 但今天这位,上来就布加迪顶级限量豪车加以她生日为号码的两地车牌,这样的方式,这样的排场,如此不惜重金又别出心裁倒是头一份儿。 港岛地界,她说的自然是粤语。对面人能听懂,但讲得却是普通话,看样子应该不是港岛的哪家公子哥,怪不得她没见过。 丛一不动声色,卷着自己披肩,双臂抱在胸前,绕着眼前的人走一圈,紫色的细跟鞋被她踩得颇有节奏,像是激昂的军鼓般略带气势和压迫。 偏偏文时以也不怕她打量,站在原处,静待着她作出反应。 凑得更近,也看得更清。 男人不仅骨相生得好,皮相也并不拉垮。深邃的眼窝,眼尾同粗犷的眉毛一并微微上挑,五官硬挺锐利,有着不俗的东方美感,却又因为灰蓝色的眸以及那张高折叠度的脸强势滋生出几分硬挺的混血感。 他很高体态很好,丛一穿着近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在他身侧,也才将将到他的下巴。 她一边打量似的看着,一边在心里思忖。 “你认识我?” 最终,丛一站定在男人面前,只是往后退了两步,重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手臂上搭着的那件白色短绒毛披肩就这样被她丢在沾满了雨滴的跑车前盖上,她转身坐下来,挑起雪白笔直被黑丝袜完美包裹的双腿,戏谑地笑了笑,不再盯着指甲上的那颗水钻,转而玩弄着缠绕在手腕上的发带,缓缓开口。 “但我可和你不认不识的,可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送东西,我都会收的。” 文时以默声了片刻,没着急,也没否认。 他确实认识她,哪怕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照面,他却很了解她。 他不仅知道七月三十是她的生日,还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知道她耀眼的学生时代,那些年轰动整个港岛和英国留学圈的爱情故事,知道她过去在商场上大杀四方的漂亮履历,以及现在在公众和港媒口中不太好听的口声。 所有有关她的一切,他都了解得彻底,并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于他而言,娶丛一是势在必行。和当年要申请进入哈佛,拿到最骄人的成绩和履历一样。 是他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既然是必须要做的事,做好万全的准备,然后用最短的时间一举达成目标,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今天的晚饭上没见到丛小姐确实遗憾,但现在也不晚。” 文时以理了下思绪,从容淡定地伫立在原地,也不想绕弯子。 这块港地车牌,包括那块内陆的蓝车牌,都是从今夏知道二人即将联姻时他就着手准备的。 “你说什么?”丛一没太回味过来,挑眉继续看着文时以,靓丽狭长的丹凤眼里是略带审视的目光。 “当时和丛小姐叫价实属无奈,只想着是和你生日同号的牌照,同我在内陆买下来的那块凑成一对当做聘礼之一,你会喜欢。如果冒犯到了丛小姐,我和你赔个不是。” 聘礼两个字一出口,丛一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前后一联想,她瞬间清楚了眼前男人的来历。 这不就是她那位父母力主,简直要夸上天的好“未婚夫”嘛! 好啊,晚饭没见到她人,跑这来尾追堵截了。 又是飙车,又是送牌照的,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感情是在这等着她呢。 想到这,丛一不禁失笑,嘴里略带怨愤地念叨了一句难听的。 “真系匿唔跌嘅哈巴狗。”(真是块躲不掉的狗皮膏药) 文时以完全可以听懂丛一的话,被骂了却并不恼,望着丛一情绪毫无波澜。 丛一还没从与文时以“歪打正着”相遇的不悦里挣脱出来,看着那台漆黑的超跑,脑子里浮现出这几个月以来如同流水般送进深水湾的奇珍异宝。 那对绿幽灵般的满色翡翠手镯,得一只已是极为不易,难为文家凑了一双出来却被她随手给糟蹋了。还有那颗叫沈希雅和冉梦捷都惊叹艳羡的“clarire g diamond”,足足有105.43克拉的顶级d色无瑕白钻,想来今年夏天苏富比拍卖会上那个一出手一千二百万美元的亚洲匿名神秘买家也是文时以了。 买举世稀罕的珍宝都跟买石头似的人,今天再搞出这样一台顶级豪车也不算太令人惊诧,小巫见大巫罢了。 只可惜,丛一不太领情。 堂堂文家未来当家人,abv集团掌舵手。 竟然走的是这种拿钱砸女人的土豪风? 幼稚!还很土气! 想到这,丛一又讪讪地冷笑了下。 文时以瞥见了,但完全不在意。 “你是,文......”丛一到现在,连他名字都没记住,“文什么?” “你好,丛一。” 那是文时以第一次亲口,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 他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灰蓝色的双眸望向她,眸底平静如斯,像是一方幻彩的深潭水。 她还坐在车前盖上,微卷的长发部分飞散在风中,部分铺陈在肩膀上,丹凤眼的眼尾是完美的眼线弧度,浓郁的红唇在这浓夜里更显风情漂亮。 她微微仰着头,高贵得如同公主。 他俯视下去,两人的目光刚好汇成一条直线。 “我是文时以。” 男人的眉心跳了下,稍微顿了顿,继而很肯定地开口。 “你的未婚夫。” 冬日夜晚,肃杀冷寂。 寒风和海浪的涌动中,丛一很清楚地听见了文时以的话。 尤其是未婚夫那三个字,清晰又刺耳。 真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丛一愣在原地,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只是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气场是真的强,不依傍任何外在事物的修饰,被她堂而皇之地放了鸽子,不仅没有激烈的情绪反应,甚至连口气都是平和的,整个人礼貌,客气,冷静,淡定。 就这样泰然自若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是她的未婚夫。 但她丛一也不是被吓大的。 “未婚夫?”丛一起身,重新站起来,照旧微微仰着下巴,轻眨了一下眼睛,挑起鲜艳红唇,玩味地笑了,“谁答应你的?我家老头吗?” 文时以没说话,算是默认。 “如果你觉得我家老头答应你,我就能嫁,那你就慢慢等吧。” 丛一瞧着他一副针扎不行水泼不进的样子,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收回在他身上的目光,转身拎起有些被打湿的披肩,往车门边上走,一边走,一边丢下话,话语声伴随着高跟鞋的踩踏,轻响在这夜里。 “我最讨厌别人和我抢东西,尤其讨厌男人跟我抢东西,抢完还转头说是送给我的,难道我自己买不起吗? “还是你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比我更有钱?” 车门被拉开,潇洒靓丽的倩影扭过来看着男人,眼里满是骄傲和不屑,烈焰红唇微启,扶着红色的车门,淡淡地吐了一句:“如果你真想和我赔罪,连车带牌照一起卖给我,开个价吧,我绝不还价。” 第3章 饮泣 “你就是个疯子!” 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再醒过来的时候,飞机还没开始下高度。 丛一从柔软的被子里伸出手臂,懒散地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朝着舷窗外望了一眼。 暮色将至,天的尽头是一轮橘黄色的落日,厚重的云层被染上了金,缓慢地围绕着飞机流动浮沉着。 丛一望着翻涌的云海淡淡地出神,刚睡醒思绪总是莫名飘忽,她侧卧着,盯着舷窗外某处,倏然地陷入了回忆。 她永远也忘不了泰晤士河边的落日余晖,那种美得摄人心魄的艳丽辉煌,那个承载着她放纵青春年华,又肆意挥洒的国度,那些她再没勇气轻易起封的诸多过往,如今只能在记忆里逐渐消亡,任凭时光的灰烬侵蚀。 文时以坐在与她仅隔着一条过道的座位上,察觉到她苏醒以及明显低落的情绪,并没多问什么。抬眼看了几秒,便重新低下头处理起手上的工作。 “我们去哪?”丛一发问。 “伦敦。” “去哪?!”丛一愣住,猛地坐直身,一脸不可思议。 昨晚在海边空无一人的公路上,他说只要跟他走这一趟,回来她若还是不满意,他就会主动提出退婚。 丛一想了想,答应下来,也没问目的地,直接跟着他上了飞机。 她倒是想看看这男人能耍出什么花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世界这么大,他偏偏要带着她来伦敦,来英国。 “停下!我不去伦敦!”丛一情绪有点激动,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软毛毯。 “那你想去哪?爱丁堡吗?”文时以头也没抬,盯着笔记本的屏幕,把最后一行字打完才一把合上,抬眼冷岑岑地看向丛一,似乎是话里有话。 又是一座让她无限心痛的城市。 丛一预感不太好,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却又在强忍,死死地捏着座椅的扶手,“停下!叫你们家飞行员抓紧找最近的停靠点,快点!” “丛大小姐,现在后悔,来不及了。”文时以好像并不买账,平静地说了句。 飞机是他的,飞行员也是文家的。除非机毁人亡,否则她决计要落地伦敦。 此刻,丛一也顾不得和文时以斗气斗法,满脑子都是一会儿落地之后要面对熟悉城市的画面。 仅仅是这样想,她都克制不住地心慌,手心开始冒汗。 飞机稳稳地降落在停机坪的草地上。 十二月,伦敦早就进入了冬令时,下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正值冬雨季,这座总是被压抑的乌云和潮湿雨意所笼罩的城市,今天竟然少见地飘起了雪。 文时以也没有和丛一多作解释,和身边跟着的乔湛交代了两句,没叫他跟着,直接喊来了司机。 “都到这了,走吧。” 与文时以对视的那一瞬,丛一回过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他上了车。 伦敦不比港岛,赶上雪天,温度很低。昨晚走得急,丛一也没去换上更御寒的衣物,但文时以早有准备,提前叫乔湛为她备好了一切。 风格款式是她喜欢的,甚至连尺寸大小都刚刚好。 漫天的雪,丛一不敢看窗外,只觉得手脚微微发凉,心跳乱套。 她坐在宽敞的后座,肩上还围着柔软的羊绒披肩,手上带了一副纯白色的皮制手套,腕口处装饰着一圈飘忽柔软的绒毛。如同丝绸般柔顺的波浪卷发披散开来,头上那顶圆形小礼帽并不夸张,绑带处坠了颗不大不小的无暇珍珠,整个人活脱脱一副白天鹅姿态。 黑色宾利大概开了半个多小时,最终安静地停靠在某条街的路边,像是臣服在黑夜里一头猛兽。 “饿不饿?”等候的功夫,文时以开口。 见丛一没回答,他也毫不在意,兀自补充,“再等等,一会儿结束了,带你去吃晚饭。” 鬼才要和他吃晚饭! 丛一在心里暗骂,并没理会文时以的问题,感受到车子停了下来,她扭过头看向身侧的男人,雕琢着精致五官的巴掌小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你到底要干什么?” 车内灯没开,只有街灯橘黄色的光抖落进来,光线很暗。 文时以听见了她的抱怨,也不急解释。缓缓睁开眼,抬手扫了一眼暗蓝色的钻石腕表,敛了敛神色,并无不悦,好整以暇地侧过头,像是在安抚。 “别急,快了。” 丛一不清楚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已将快要消磨殆尽。若不是对方是他文时以,若不是这一趟之后,他们的婚约就可以直接告吹,她早就发脾气跳脚跑路。 但,就算是他是文家长子,就算以取消婚约为前提,她也忍不了更久了。 这样舒服的雪天,她应该是深水湾,在自己漂亮温暖的房间,泡个热水澡做个spa,然后再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上品一杯热红酒微醺,直至困意袭来,彻底昏睡过去。 而不是横跨半个地球,飞了十几个小时,时差都来不及倒,落地就马不停蹄地,大晚上跟着这个她还不怎么熟的“陌生男人”,同处在一个空间几个小时之久。 她简直是快要窒息,几次想要发作,文时以都愣是挪开目光,没给她机会。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座城市的一切,每一处街景,甚至是每一寸土地,都分外扰动着她的情绪,她不敢将视线挪出车窗外,生怕撞上某些熟悉的景致,勾起她掩藏在记忆里深处的画面。 总之,最后五分钟。 她在心里暗暗下决定。 五分钟后,如果还是没有任何事发生,她就要离开,立刻!马上! 无论是谁,无论什么原因,她都不能再多待一秒。 这样想着,丛一的胸膛轻微起伏了两下,狠狠“看”了文时以一眼,强压着不悦开口警告,“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做了一路的心里的建设,她终于有勇气向车外看了看。 街对面是一家伦敦本地很出名的老牌餐厅,格调很高,环境不错,出入的都是当地颇具地位的政商名流。 华灯初上,寂静婉转的雪夜,客人依旧是络绎不绝。 这家餐厅,丛一再熟悉不过。 early dinner deal特别供应的西冷牛排几乎是她每次光顾的必点菜,pan fried煎带子搭配梅子酱味道相当不错,chess cake别出心裁加了细腻浓郁的树莓果酱,她的最爱。哪怕她向来对糖分的摄入控制得极为严格,但只要过来,便还是会一边纠结懊悔一边吃下一整块。 可就算她曾经是那么喜欢这里,如今也不会再来一次。 不止是这家餐厅,连同整条街道,这座古老的城市,她都曾发誓,永远不会再踏足一步。 文时以“强行”带她落地伦敦,她已经是相当不满,没想到他居然还叫司机把车开到这条街上。 触景生情,旧人旧事纠缠不休,加之耐心耗尽,她濒临暴走边缘。 手扶上车门,就在她准备立刻推门离开的时候,街对面的餐厅走出来两人。 男人身着一身藏蓝色西装,外面罩着颜色相近的大衣,黑色皮鞋,灰棕色的头发理得服帖整齐。身侧的女人修身毛呢连衣裙,红唇金发,躲在他怀里,笑得娇艳。 两人皆是传统的英伦风装扮,正有说有笑地走向街对面。 对视的那一瞬,浓情蜜意的男女还在漫天风雪里亲密地接了个吻。 也恰恰是这个吻,深深刺痛了丛一的眼。 隔得不远,两人的情态神色,坐在车里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丛一的目光追随着熟悉的身影,在看清灯下人面容的那一刻,大脑瞬时宕机。 分开三年,那夜大雨滂沱,他们同撑一把伞回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那时,她从来没想过,那将会是她与vinay见得最后一面。 更没想到,时光流转,几经转折,他们竟然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再相见。 她坐在她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夫车里,而vinay怀里抱着别的女人,缱绻亲热。 亲眼见到曾经相许一生,说着哪怕不能在一起也要永远怀念对方的至爱,如今已和别人幸福非常。 这一刻,心碎得猝不及防。 视觉和思想上的冲击犹如洪水猛兽,丛一并未设防,被这一幕狠狠击中,心间陡然传来了翻江倒海般的撕裂剧痛,连同那些回忆一起翻涌而来,在这个漫天飘雪的冬夜,几乎是瞬间,便将她掩埋。 眼眶骤然升温,心跳狂飙,她死死捏住车门把手,甚至难以接受到忘记了控制表情仪态。 也就在这一刻,从餐厅里走出来的男人朝她的方向看来过。 明知道透过车窗玻璃,外面是根本看不见车内人动向的,丛一还是心虚地闪躲,下意识地将头侧过去,抬手压了压白色小礼帽的帽檐,整个人紧张得微微发抖。 文时以坐在她身侧,将她慌张焦灼的神情尽收眼底,未动声色。 他大概猜到她会难受,却没料到,她会紧张难捱到这种失态的境地。 没吭声,他垂下眸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收回目光,安静地等候。 外面寒气氤氲,车内温暖如春。 两人各怀心思,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放大拉长。 又过了好一会儿,丛一缓缓放下手臂,看向车窗外,确认恩爱缠绵的身影并肩走远,她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茫然地坐在原位愣神了片刻。 “看清楚了吗?” 寂静的车内,文时以骤然开口,很短的一句话,语气毫无起伏,冷漠得吓人。他不看她,甚至平静得出奇,让丛一几乎错愕,他到底是不是在跟她讲话。 “你的挚爱,你这些年心心念念的男人,已经有别的女人了。” 第4章 饮泣 心碎而逃的人会在街角遇见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至外面的风雪快要将她完全吞噬前,文时以带着她上了车。 他跟着坐在她身侧,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满脸泪痕吹干,皮肤微微疼痛,丛一那样茫然地坐着,心上破碎的疼痛逐渐麻木。她根本无法思考文时以将要带她去哪,要做什么。 黑色宾利停靠在圣詹姆斯康莱德酒店的大门口,乔湛受文时以吩咐,已提前打点好了一切。 丛一只跟着文时以在管家的带领下上楼,没一会儿丰盛的晚餐就送到了房间。显然,这都是文时以早就备好的手笔。 今天发生的一切,哦不,是从他来港岛之后发生的一切。 上门拜访,给丛敏兴和殷媛瑷吃下定心丸,开着以她生日为号码的两地车牌同她飙车吸引她注意,然后用解除婚约为饵顺理成章地带她飞来伦敦,亲眼所见vinay和他的新女友一起共进晚餐,浓情蜜意。 所有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内,都是他提前做好的万全准备。 而她早就在不自知中,堕入了他规划好的轨迹。 牛油果凯撒沙拉撒着培根碎,看着味道就不会差,鱼子酱橘渍扇贝散发着淡香,色泽漂亮,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面对着这一桌子精致菜肴,丛一没有半点食欲。 “吃饭吧,一会儿管家会让中厨那边送一晚热姜汤上来,记得洗个热水澡,不要着凉。我在隔壁房间,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文时以没有坐下,只是缓慢地摘掉了皮质黑色手套,垂眸沉思了片刻,然后交代好一切。 丛一看也没看他,兀自站在原地,“你以为用这样的方法,我就会答应嫁给你?我告诉你,你做梦。” 就算vinay有了新欢又怎样,就算一辈子都不嫁,没有男人又怎样,她不在乎。 以丛家的财力,够她十辈子纸醉金迷,吃穿不愁。糜烂娇纵地活一次,孤不孤独根本不重要,外界怎么评价她,议论她,她也不在乎。 她丛一的事,几时轮得到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破烂文章评判定义了。 反正,她的心,早就在和vinay分开的那个夏天就已经死了。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思考任何事,也不适合做决定。”文时以完全不为所动,情绪毫无波动,冷漠得要命。 他才不信什么情比金坚,在他眼里所有的事都是利益和价值的勾连体,如果谈不成,那就是好处还不够诱人,条件还需要加码。 他没再开口,意在给丛一一点时间空间,“吃过晚饭,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谈。” 他想丛一留些时间空间缓和,只可惜她并不领情。 他这副淡定自若的情态反倒是刺激了她,她气得厉害,悲伤暂且被压制住,一路积攒的怨气陡然飙升。 凭什么她痛得不能呼吸,他这个始作俑者却在一边若无其事,冷眼旁观。 她气得要命,看着眼前的餐桌,失去了理智,抓住餐布的一角猛地扯开,“谁要和你谈!” 桌面上的食物和盘盏伴随着餐布飞起,在空中短暂停顿后,四散滚落在地摊上,场面狼狈混乱,难看得紧,叮叮当当的碎响回荡在房间里。 那碗奶油蘑菇汤甚至飞溅到了文时以的身上,洒了一小片在他黑色的羊毛大衣上,留下一团脏污。 文时以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粘稠的汤,没有发脾气,从口袋里抽出手帕简单擦了擦,便又重新抬起头。 “我叫管家来收拾,重新帮你备一份晚餐。”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所有激烈的反抗,难听的谩骂嘲讽,都在文时以淡定自若离开的瞬间宣告失败。 她从没遇见过这样的男人。就算是沈清宴疯狂追求她的这些多年,中间被她折了面子太过火的时候,也会动怒。 但这个文时以,好像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他平静冷漠得如同一潭死水,无论她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掀不起风浪的无关痛痒,无论她怎么闹腾,他好像都能技高一筹地随时应对。 他目的性强得可怕,她有种被莫名被掌控的感觉,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大概是低估了他的难搞程度,也猜错了他会使的手段。他简直比罗意璇口中所说的更可怕一百倍。 什么沉稳识礼,什么可敬后生,全是扯淡! 她忽然开始害怕,害怕这场婚约,她是不是真的在劫难逃。 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简直是恐怖故事。 接连后退了几步,丛一颓然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双目失神,脑子里又不免浮现出今晚餐厅门口所见的种种。 她无法接受,她视作生命的爱人,就这样爱上了别人。 心痛,恐惧,无法承受的彷徨无助,所有的情绪杂乱成一团,在这个雪夜涌上心头。 三年多了,她没有半点进步。 卸下伪装的洒脱和放纵后,她依旧是那个为了爱情,不惜一切,赤城孤勇的少女。 她不要嫁给文时以,她还爱vinay,她不要看着别的女人占有他。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 房间里静悄悄,厚实的遮光窗帘掩映着,看不见夜色,也看不见风雪。 大概几分钟后,丛一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出了房间,下了电梯,离开酒店。 风雪凛冽,伦敦的街头,她还穿着高跟鞋,就这样狂奔着。 她要去找vinay,要他带她走,离开港岛,离开伦敦,去哪里都可以。 她什么都不要,只求他带她走。 她跑得很快,没有回头。 一如二十岁出头,为爱痴狂的少女,面对家里的强势阻拦,她站在阳台上没有半点犹豫,奋不顾身地一跃而下。 此时此刻,文时以站在酒店房间的窗边,看着风雪里那抹落跑的白色身影,微微蹙眉,抿了下唇,不知所想。 手机铃响了两声,他拿起凑到耳边。 “老板,丛小姐从酒店跑出去了,要拦住她吗?”乔湛在电话那头汇报。 “不用,跟着她,伦敦晚上不安全,我马上过来。”文时以深吸了口气,放下手机,微微皱了皱眉。 他还是小看了丛一的疯狂程度,低估了旧日爱人在她心里的地位。 他是有多不堪,叫她这么不想嫁。 高级公寓没有门卡和密码不能进去,丛一站在门口,叫保安打通了vinay的电话。 几分钟后,她在恍惚的灯光下,见到了三年未见的旧情人。 只是,旧情人身后还跟着他的新情人。 “一一,你怎么会在这。” 俊秀的英国男人几年不说中文,张口有些吃力,蹩脚地说着,满脸震惊。 “vinay,我......”丛一一开口,嘴唇微微发抖,目光扫视的时候,却注意到了两人紧握的双手。 一路狂奔而来,风雪灼红了她漂亮精致的脸颊,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因为剧烈运动横冲直撞得厉害,有些呼吸困难。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一路的奔波,即将要宣之于口的爱意,甚至是痛苦后又极致堕落的三年,不费吹灰之力底地土崩瓦解在眼下二人的浓情蜜意里,彻底沦为了风中笑话。 她忽然,难以启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vinay身后的漂亮的英国女人疑惑地扯了扯他的衣角,vinay转身同她解释。 丛一听得清楚,听见他叫她honey,听见他温柔话语的安抚之意。 “她是谁?” “她是我的女朋友。”vinay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女朋友?”丛一听他亲口说出这三个字,还是难以置信,颤抖着询问:“我们不是说好了,就算不能在一起,我们也不会再爱上别人,永远永远心里都只有对方吗?” vinay面露难色,他确实这样承诺过她。 但人生漫长,哪里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事情呢。 “是,是这样。”vinay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可......当初分手是你提的呀,你说你的爸爸妈妈不能答应,你没办法,你也说,要我们都往前看。” “往前看......”丛一死死抑制住眼睛里的热泪,反复咕哝着这句话,攥紧双手,长长的指甲嵌入手心,疼得很,可她麻木到感受不到。 耳边有呼啸的风声,漫天的雪像是一场巨大白色灾难一般,她伫立在心爱之人面前,第一次感觉到单薄和无力,如同这空中漂浮的某一粒微小的雪花,四散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落得轻飘飘,路在地上,没一会儿便看不见影踪。 她不知道,要如何应答vinay的话。 丛家操纵着整个风驰集团,丛敏兴不仅是这座商业帝国的掌权人,更是港岛华商会的会长,身份尊贵,敏感又特殊。而vinay的父亲母亲作为在伦敦政界颇具影响力的人物,位高权重。 两家分属于异国,又各属一界,自然不能有过多交涉,更别提子女自由恋爱,步入婚姻。 当年为了拆散丛一和vinay这对苦命鸳鸯,丛家上下近乎是严防死守,甚至不惜将她关在丛公馆,动用一切人力物力阻止他们在一起,哪怕是再见一面都不允许。 她想尽一切办法,不管那些办法是不是会让自己受伤。她用尽所有力气激烈地反抗,斗争,只为了能和vinay在一起。 为此,她几乎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她最最在意的面子。 可尽管如此,他们之间轰轰烈烈的爱恋最终却依然只落得一个电话分手收场。 是她提的分手,是她亲手毁了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没什么可委屈的...... 她忽然心碎委屈到连一个依傍的立场都找不到,茫然地站在他面前,被寒风吹得近乎麻木,双耳也快恍惚得听不到声音。 第5章 饮泣 抱紧我,淹没我 丛一哭得太伤心,太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站着为她撑伞的男人。 直至她感受到头顶的风雪有了渐微的趋势,好久,才抬起头。 头顶是一小片黑色的伞面,伞下站着的男人正低头望向她,她正巧撞上他灰蓝色的眸子,狭长的丹凤眼里还含着晶莹的泪花。 他就这样看着她,好像不夹杂任何情绪,又好像琢磨不透地带着许多心思,安静,沉默,没有打算安慰,也不像是嘲笑,只是为她撑着伞。 丛一怔愣地看着他,脆弱得像是一戳就会碎裂,全然没有了她们初遇时那种傲视一切的娇纵洒脱。 大概是因为她哭得梨花带雨,看起来实在楚楚可怜,文时以的心莫名其妙地跟着难受了一下。 “你来看我笑话的吗?”丛一说得强硬,但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文时以什么也没说,俯身本是想拉她起来,却在弯下腰的那一刻,注意到了她乌黑发间的白雪。 他迟疑了几秒,目光凝视着那点白,然后抬手轻轻帮她扫掉。 无声的沉默,雪花飞洒在她们周围。 男人触及在她发间的手迟迟没有收回。 第一次离的这么近。 她比处在礼貌距离时看起来更美上许多倍,瓷白的皮肤,卷翘的睫毛下掩映着那双含情浮动着泪光的眼睛,像是个精致的芭比娃娃。 “我带你回去。” 清冽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丛一想不领情,却忽然做不到。 她想回去了,哪怕是换一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哭泣。 犹豫了几秒,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因为蹲得实在是太久,双腿发麻,加之当年从楼上一跃而下,摔断的右腿有严重的旧伤,今日风雪交加,已经疼得厉害,她没站稳,跌进了他的怀抱。 可靠,坚实,还带着不可避免的寒凉。 她下意识拽着他的双臂,呼吸声有些重,在他耳边呜咽了一下。 文时以看不清怀里女人的脸,只能隐约听见她还未息的啜泣声,隐隐皱了下眉,将手里的伞递到了她手边。 丛一恍惚了半刻,接过了那把伞。 “抱住我的脖子。” “什么?” “抱着我。”文时以重复。 丛一茫然地扭过头,大脑已经被冰冻得快要不能思考,按照文时以的话做了,乖乖地抬起双臂,圈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秒,她被他强势地单手横抱起。 “抱紧。”他嘱咐。 他的左手有伤,没办法用力,但单手,也足够抱起她了。 他有力的臂弯支撑着她纤瘦的身体,将她稳稳抱在怀里。丛一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一头依靠在了他结实的胸膛。 “车上有人,等回去没人的时候再哭。”文时以低声提醒她,然后抱着她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乔湛早就开好了车门,等在门边。 他抱着她,她哭红了眼睛,为了不叫除他之外的人看到她流泪的狼狈样子,她将头完全地埋进了他的胸膛,继而,她听到了更清晰沉闷的心跳。那像石头一般硬的肌肉群,隔着寒凉的衣服,冰冻了她饮泣后灼热滚红的双颊,她顿生了某种依恋感,合上眼,呼吸急促却一声不吭。 两人上了车,文时以开口:“挡板升起来。” “好的。”司机很快应声。 挡板将车内空间分割成两部分,也保全了丛一最后的尊严。 这一路,她们谁都没说话。 重新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文时以就这样单手抱着她,一路从电梯到房间。这一次,他没离开,将大衣脱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丛一没有心思去管他,一到房间,就拖着疼痛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回到卧室。 再之后,有隐隐的哭声传来。 文时以等在客厅,没去打扰,只是叫管家送来了热姜汤和冰敷袋,还额外要了一板止疼药。 他既知道她摔断过腿,便想到这样的雪天,旧伤发作她会痛。 大概又过了两个小时,整个套房安静下来,卧室内的人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文时以起身,敲了两下门,没有回音。 怕她出什么事,犹豫了几秒,他推门进去。 床上的人衣服也没换,首饰也没摘,指间那颗巨大的粉钻戒指在灯光下尤为晃眼,向四面八方折射出玲珑剔透的炫光。蜷缩在被子里的娇软美人闭着眼,双颊的潮红褪去了一些,只是还流淌着未干的泪痕。 大概是哭得筋疲力尽,她沉沉睡去。 文时以松了口气,走过去,想帮她盖好被子离开,意外碰触到她露在外面的手心,温度不太对,又摸了下额头,烫得厉害。 “丛一?”他将她从被子中拨冗出来,叫了两声她的名字,没有回应。 他拿起床头的酒店客机,紧急叫来了他在伦敦的私人医生。 等待医生来的过程中,他用热毛巾帮她清理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将她被泪水濡湿的头发一点点拨开,为她盖上了被子。 私人医生大概在半个多小时后赶了过来,检查了一下,确认只是普通的着凉发热,挂了瓶水。 漫长的夜,下了一整夜的雪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窗外一片素白,映入眼帘的到处都是覆盖着积雪的尖头欧式建筑。 文时以不敢离开,就坐在丛一床边的小沙发上,看着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人,脸上是褪不去的潮红,偶尔还在梦呓地叫着旧爱的名字。 这样激烈又不顾一切的爱,他不能明白。 他以为,只要带她看清现实,她就能幡然醒悟,却不想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大小姐,时隔三年,竟然还是会为了爱人,丢弃面子,抛却所有。 他只当她是个娇滴滴任性,今夜瞧着她在雪里哭得悲悯,又生了几分意料之外的怜意。 她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却那样呼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他的无尽爱意并为之心碎。 他就是再大度,再不在意,他也是个男人。 没有哪个男人会乐于看见自己的未婚妻,为另外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文时以皱了下眉,没来由觉得心里堵得慌,烦乱地撤掉了领带,脱掉了外套,又顺手又拆掉了袖口的蓝宝石袖扣,卷起衬衫袖子,纯白得没有半分褶皱的袖子上只留下一对皮质袖箍。 眉心皱得更深,这口憋闷的气卡得他不悦,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在思考,这桩婚事是不是要作罢。 他对婚姻确实不抱有爱情成分的期待,但也总需要相敬如宾,把日子给过下去。倘若未来妻子和他不是一条心,要命一样不想嫁给他,在他面前天天叫着念着别的男人,他也闹心不是吗? 他文时以,也不是大街上的破烂玩意,非要做一块粘在她手上的狗皮膏药。 这样的念头恍然在脑子里闪过一瞬,又很快打消。 他没资格这样任性,爷爷父亲要他娶的人,他一定会娶。该是他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他都会尽力做到。 这个世界上,除了真心他给不了,其他的,金钱财富,名望地位,他都能给。 在他眼里,丛一就像是从小顺风顺水惯了,突然想要某样东西没要到手的孩子,所以才拼了命的挣扎和不满。哭过,闹过,自然就会好。 他才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所谓一生一世的爱情,可以让人肝脑涂地,一头扎进苦海。 长舒了口气,文时以不再纠结。他起身用体温枪量了一下丛一的体温。还没降下来,三十九度五,反而比之前更高了。 他正准备帮她换下敷在额头上的毛巾,却突然被烧得迷糊的人拽住了手腕。 不偏不倚,是他的左手。 自从受过伤后,他的左手异常敏感,从不允许任何人轻易碰触。因为那场火还灼伤了他手腕的皮肤,所以他常年都缠着绷带,为了减轻左手压力,也为了遮住旧伤疤。 丛一这一下,刚刚好碰到了他曾经的伤处。 “放手......” 他像膝跳反应般下意识惊惧躲闪,谁承想床上烧得满脸通红的人力气也大,拽着不撒开,挣扎了几秒无果,不敢和病中的她别劲儿,只能放弃。 “vinay,vinay......” 憔悴的病美人烧得双颊微红,连同睫毛都在轻颤,糊涂地梦呓着,死死拽着文时以的手腕,将他错认。 晶莹滚烫的泪花在眼角泛起,床上躺着的人胸膛微微起伏着,说话的尾音带着无尽的委屈。 “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离开我......” 虽然是梦中呓语,但文时以听得清清楚楚。 他低头凝视着自己左手腕上的青葱玉指,一时失神。 他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被自己未婚妻错认成别的男人。 他该叫醒她吗?还是应该生气暴走? 都没有。 这些情绪只短暂地在他心里闪过,便被他强势压制下来。他愣了几秒,强忍住了伤处被人用力碰触的不适,努力调整了呼吸,重新坐在她的床边。 “不离开你。” 她发着烧,是个病人。他是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她计较这个。 当务之急,是先抓紧退烧,其他的事,病好了再说。 听到了文时以的回答,在梦中也不得安宁的人儿慢慢平复下来,只是还紧皱着眉,一直没有松开他的手。 文时以想了想,抬起右手,缓缓落在她微皱的眉心,轻柔地帮她抚平,彻底地放弃了抽回手的想法。 既然她现在需要他陪着聊以慰籍,他就陪着。 第6章 饮泣 「红脸颊」与「苹果派」…… 她做了一整晚的梦,倏然醒来,有关于梦的内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低下头,她发现了自己正抓着文时以的手腕,猛地松开。 文时以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一边的体温枪,又帮她量了下.体温。 “三十七度五,还是有点烧,一会医生会过来再帮你挂一瓶水。”文时以放下.体温枪,不动声色地稍微活动了一下被她握得酸痛的手腕,“早餐想吃什么?” 发烧归发烧,但丛一还没到烧糊涂断片的地步,她记得很清楚,昨天是文时以从雪地里把她抱回来的。 不过对此,她也没有心存感激。毕竟,这一切,还不是拜他所赐。 “不吃,出去!”丛一精气神稍微缓过来一些,扭过头,不领情的样子,“送我回国。” “那我叫管家看着准备。”文时以也不接丛一的话茬,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忽然停住脚,“要吃点甜的吗?” 丛一本来正要生气,被文时以忽如其来这一句打乱了阵脚,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床边直视着她的男人。 其实文时以自己也没计划好要说这句话,只是刚刚起身时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他好像有听过,人在难过的时候,吃一点甜食或许会心情好些。虽然他个人很讨厌甜食,但他想,丛一应该会喜欢。 见她不吭声拒绝,他又开口:“苹果派还是香草味的可露丽?” 他不懂甜品,除了能记住文紫嘉的偏好外,也就能记住喻晨曦和丛一的。 记住文紫嘉的,是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妹妹,是兄长的宠爱,记住喻晨曦的,是因为她是他曾经的订婚对象,纯粹的责任使然。 同样的,记住和有关丛一的一切,也是他们未曾谋面时就做好的准备,是他应该做的事。 “苹果派。”丛一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要shono区那家百年老店的。” 她也懒得去想文时以是怎么知道她喜好的,雪夜里狂奔痛哭了一夜,又烧了这么久,她现在满嘴苦涩,只想吃一点甜的。 “好,那你一会把早饭吃了,在这乖乖等着医生挂水。”文时以欣然接受,“我去给你买。” “你怎么还提要求?”丛一不满。 “不是要求,是关心。”文时以纠正,微微抬了抬眉毛。 “不用你关心!” “用不用我都关心了。”文时以毫无情绪起伏,拿起一边丢在沙发上的领带,顺手整理了下有些微皱的领口,离开卧室。 丛一坐在床边,刚高热一场,浑身无力,也懒得和文时以争。 反正这男人没脸没皮的,能让她在口舌之上讨不到便宜的人,也是少数中的少数。 外面传来关门声,整个套房又只有她一人。 剧烈的生理和心理双重打击后,她像是被掏空,抱着柔软的被子,目光茫然地盯着某处好久,直到眼花。 她还是不能接受vinay已经有了新欢的事实,但不接受又能怎样,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回望这三年半,她那样撕心裂肺地哭过,痛过,自我伤害自我了结过,终究成为了一场荒唐的旧梦。苦笑了一下,眼睛又滚烫起来,却努力没有再掉下一滴眼泪。 “不许哭,丛一,不许哭!” 四下无人,她还是极力克制自己。 既然vinay已经不爱她了,那他就不值当她再为之掉一地眼泪。 她可以付出,可以拼尽全力地争取,但前提是,对方要值得她如此。 她相信他说爱她的时候,一定满心满眼都是她。只是现在,他的眼里也一样只有别人。 文时以说得没错,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掩耳盗铃。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一忍再忍,还是没成功,又落下两滴眼泪。 她在心理暗暗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为vinay流泪。 就这样坐在床上,她安静地缓和,好久,好久。 直至那种痛变得麻木和空洞,直到她的世界里最后一点光也被熄灭。 起身去洗了个热水澡,烧得头重脚轻的疲惫感稍有缓解,丛一回到卧室,从两个文时以给她备的行李箱里翻了半天,找到了两件睡袍,稍微对比了一下,她选了那条diva的香槟色羽毛款,连带着睡裙一起换上。 换完没多会儿,文时以买了新鲜的热苹果派回来。 那家百年老店客人一直不少,要排队是常事。 文时以没有叫乔湛代劳,为了彰显诚意,亲自开车排队买了来。 正巧赶上医生上门挂第二瓶水,他在边上等了会儿,顺便问了下情况,知道烧退了便无大碍才放心。 送走了医生,文时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处理会儿工作,转头碰上了丛一的目光。 病中的女人卸掉了精致的妆容,面色有些灰白却难掩姿色,长发松散地披着,丹凤眼没了眼线的加持,眼尾也依然是微微向上挑的。哪怕还在生病,也有着骄傲强势的气场。 睡裙的领口很低,为了方便输液,她刚刚脱掉了外面的长袖睡袍,这样扫过去,能看见一片玲珑的雪白。 文时以被那抹白刺了眼睛,抿了下唇角,挪开目光。 昨晚输液用了左手,今天换了右手,不方便乱动,会滚针。 但苹果派是文时以把车开得飞快买来的热的,放凉了很可惜。 丛一看了一眼文时以,又看了看热乎乎的苹果派,嘴硬,什么也没说。 文时以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稍作思考,最终去洗了个手,然后重新回到丛一床边。 精致的包装被拆开,苹果的香甜气流窜出来。 文时以用叉子切了一小块,递到了丛一的嘴边。 丛一本梗着脖子想拒绝,奈何苹果派就在她嘴边,浓烈馥郁的香甜气直往她鼻子里钻。她微微张了张嘴,吃掉了那块苹果派。 甜丝丝的味道在整个口腔蔓延开来,是很熟悉的味道。 吃到好吃的东西,她的眼尾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嘴角略微扬起弧度。 文时以瞧见她的神色,莫名地也跟着心情好了几分。 她就像个可爱天真的小孩一样,失去自己心爱的东西就要大哭大闹一场,但是给一颗糖哄一哄,耐心地安慰一下,就又会重新笑起来。 苹果派的味道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她低下头,仔细回味着这一口。 樱花树下站谁都美,就像这苹果派谁买来的都是一样好吃美味。 这样想着,她努力安慰自己,出神了几秒。 “既然吃甜品是为了心情好一点,就不要在吃的时候想别的。”文时以察觉到她从喜悦到沉思的微表情变化,看破了她的所思所想,不留面子地点破,顺手又用叉子切了一块,“苹果派就是苹果派,不要寄托任何情感和幻想在这种死物上面,好吃,你喜欢吃,就多吃一点。”说着,他又一次递到了她嘴边。 男人灰蓝色的眸光略微有些暗淡,看着她的时候眼底也不见波澜,说话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冷漠平静得不像话。 丛一抬眼,又一次与他对视。 他们好像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人,两种思维,是极致感性与理性的两个极端。 他是强大平静任何时候都激荡不起来波澜的深潭死水,她是兴奋热烈常年不安分的熔岩火山。 这桩婚姻,就像是把两抹完全不同且不相溶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她是明亮跳跃的亮色,而他是素净单调的暗色。 这样的不同,她不信他看不出来,却还是一定要娶她。 “你非要娶我,是因为我是丛家的大小姐,对吧?” 见丛一不再开口吃东西,文时以沉思了半秒,低头看了一眼叉子上的那一小块苹果派,然后放进嘴里。 很甜,还是热的,口感很好。 只是他个人对甜味比较敏感,没有那么喜欢。 很自然的动作,用了她刚用过的叉子。 微微敛了下神色,文时以放下叉子,继而坦然回答,“你可以这样理解。” 听到了他的回答,丛一忽然笑了笑。 挺好的,目标明确。 图钱图名图利都好说,她都给得起。 “你想要的,我能给你,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丛一不以为然。 “你想要什么?”文时以冷静以对,“真心吗?爱情吗?” 卧室内安静下来,丛一短暂地陷入沉默,她在思考文时以的话。 也就几秒的功夫,她便想清楚,肯定地重新抬起头,不服输的模样像是只骄傲的白天鹅。 “是又怎样,除了真心和爱,其他的我都不稀罕。金钱权利,名望地位,这些东西,不用求,也不用别人给我,我生来就有。” “我丛一,自出生起,就金尊玉贵,千娇百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想要,没有我得不到,我就是有这个资本。” 太阳升了起来,照耀着这座昨晚被风雪侵蚀的古老城市。 窗帘被拉开,有明晃晃的阳光透进来,冷峻的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着光,硬挺尖锐的五官轮廓被镀上了层光晕,挺翘的鼻梁山根和清晰锐利的下颌像是要将光割断一般。 针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坠,整个房间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声。 他听清了她的话,沉默了半晌,很淡地微动了下唇角,不像是是笑,更像是不屑,可偏偏深情的眼睛里又参杂了半丝恳切,不像嘲弄。他抬眸触及到了床上女人执拗傲娇的目光。 “真的是这样吗?” “那这些年,你不顾一切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怎么没得到你想要的?” 第7章 饮泣 “好疼,你没个轻重。”…… 文时以一句话,直白又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丛一的伪装,敲碎了她的理想主义爱情梦。 丛一坐在床上,右手还吊着水,白色医用胶带下的手背有异物刺入的隐痛。 面对文时以的发问,她一时无言以对。 这些年,她爱得如痴如醉,疯狂沉迷,到头来,遍体鳞伤,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大梦一场后醒来两手空空,竟找不到半点依傍。 她只诠释了一句话,爱一个人,恨一座城。 不,是两座。 伦敦和爱丁堡,他们分别就读的两座古老城市。 爱大和kcl,几百公里的距离,学业繁忙的那几年,他们疯狂地压榨所有的碎片时间,哪怕减少娱乐和休息,他们也不知疲倦地往返,去到彼此的城市。 每一次见面,他们都会腻歪在一起,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彼此。 也就是这样,她对伦敦,对爱丁堡的每一条街,每一个角落都太过熟悉。这两座城,乃至整个国家,整个西欧,好像到处都有他们相爱过的痕迹,无论走到哪,都是在触及旧日回忆。 她再也不敢踏足这片土地。尤其是伦敦,因为vinay生在这,长在这,求学在这,永远地生活在这。这里的一切都沾染了他太多的痕迹。 肆意明媚过的青春,忘情狂欢着的夜晚,甚至是泰晤士河边的每一场日落,卡尔顿山上一览无余的绝世风光,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加在一起,用再多的形容词,倾注再多的情感寄托,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漫长人生旅途的一场短暂惊鸿雨。 而她在这场雨里淋湿,再也没有见过太阳。 这样倏然陷入回忆的痛苦,她总是不能自拔无知无觉地堕入暗梦。 直至面前的男人将她叫醒,抽离。 “因为除了真心和爱以外的其他东西,你得到的都太容易了,所以才会觉得不稀罕。就像你说的,你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你想要,你就一定会得到。但其实不是这样,人生讲究的是能量守恒,残酷就残酷在你不能什么都有。” 文时以眼见着她又深陷回忆,略微停顿了片刻,眸底的那份恳切渐渐退却,继而被冰冷,淡漠所取代,他思考再三,把道理说给她听,平心静气,声音如同冬日壁炉边上被烘的热乎乎厚毛毯,厚重踏实,又粘连着慢条斯理,带着不太真切现实的温度。 “而更残酷的是,哪怕是只能拥有某一样或者某几样东西,选择权也不在你手里。命运给你什么,就是什么。” 话音掉落在房间内隐隐回荡,窗外是初生的太阳。在这个冬雨季漫长难熬的国度,晴天是如此的难得。 丛一因为痛苦持续加快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那种空荡和落寞围绕着她徘徊。她抬眼,看着床边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道理她好像一直都懂,只是这些年,再也没人用这样残忍直接的方式剖白在她面前。 很不客气,很不留情面。 “文时以。”她第一次叫着他的名字,忽然无奈地抽动了下,无名火涌动,又因为欠了时机,怎么也烧不起来,厌烦又不得不面对,苦笑了一下,“你太现实了。” “不好吗?”文时以也跟着笑了,这一次,大概是真的笑了,至少皮肉统一,深邃的眼窝里的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隐隐沉浮着坦荡的眸光。 他很喜欢这个形容,至少证明他理智,坚定。而成为整个abv集团的掌舵手,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现实。 他做的很好。 他想,如若不是一定要娶她,他肯定懒得说教什么。 反正,她看起来也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嫁给你的话,会不会特别无趣?”丛一突然无厘头地来了这一句。 “反正不会很有趣。”文时以从不做虚假承诺,他也不觉得做他的太太,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或许,也没有你做丛大小姐那样自在。” “那我嫁给你做什么?”丛一被他气笑了,实在是搞不清楚他到底希望她嫁,还是不希望她嫁,“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只是在告诉你实情,我是要和你结婚,但不是骗婚。”文时以坦然回答,“可能会失去一点随心自在,但相应的,你也会得到一些东西,比如刚才你说的,不稀罕的那些。” 说完这些,文时以不再开口,拿起电脑处理起了工作,默默陪着她输液。 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丛一的身体还没好,他不想一股脑把这些都丢给她,给她留一点空间,慢慢思考。 直到这一整瓶都滴完,需要拔针的时候,文时以才重新抬起头。 “忍着点,把针给你拔了。”文时以想要握起丛一的手,落实到动作上的时候,忽然有些迟疑,抬眼看着她,像是无声地在询问她的意见。 “看我干什么,给我拔掉呀!”丛一微微皱着眉,声音有些发嗲,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略有些娇嗔模样,“你轻一点哦。” 文时以被她这一句搞得有点紧张,手掌心包着她白净的小手,心跳快了一拍。 他尽可能地放轻动作了,但针头脱离皮肉的时候,还是有血点冒出来。 一点点,很快被他用医用胶布盖住按压。 “嘶!好疼!”丛一不满地埋怨,瞬间抽回自己的手,不高兴地看了一眼文时以,“你手怎么这么笨,没轻没重的!” 明明是指责的话,口气却不凶,是有一点点怨怪,但不像是生气,更像是撒娇,声音粘稠也悦耳,娇软里混了点嗔怪,像是精致茶杯里续入的喷香花茶。 除了文紫嘉以外,没有女人这样同他撒娇过,喻晨曦也没有。丛一这样突如其来的娇嗲软语,他没反应过来。 “我......”文时以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一时语塞。 上亿的项目谈判桌上他眼都不眨一下,面对商场上竞争对手的围追堵截他从不发怵。这会儿不过是拔个针而已,他竟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还紧张到手心出了汗。 “对不起,下次注意。” 他确实不会和女人相处,尤其不擅长和丛一这样娇贵又麻烦的女人相处。 他收回手重新站好,挪开目光。 “苹果派冷了,别吃了。下次可以换换口味,京城城西有家很出名的英式甜品店,听嘉嘉说,他们家的苹果派味道也很不错,不一定会输给shono区的这家。” 离开前,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学习着她的思维模式,将道理寄托在某个死物上,这样说给她听,她或许接受度会高一些。 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 屋子里还弥漫着苹果派的香甜气,只是随着食物的温度降低,气味的浓烈程度有所下降。 丛一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一点红,又看了看床头只吃了一口的苹果派,满脑子都是文时以说的话。 好累,高热后的身体疲惫不堪,丛一懒得再去想,也再没胃口。 躺下扯过被子,她继续蒙头睡下。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又黑了。 这样一觉醒来,光亮都见不到一丝的情景,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她躺在床上,睡意还未消散,屋子里空空荡荡,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一下也不敢动,就这样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茫然地看着周围死气沉沉的一切 那种孤独和彷徨感又一次侵袭了她,她毫无预兆地掉入黑洞,周围没有一点光亮。 抑郁和悲伤累积的太久太凶,到了她精神身体都无法承受的地步时,她就会这样,头晕,心慌到不能自已,喘.息费力,出现各种各样,很明显的躯体化症状。 这三年,她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断断续续,反反复复,这样的症状从没离开过她。 经历了昨晚亲眼撞破vinay的恋情,又烧了整整一夜,她正是脆弱的时候。 眼泪流得太多,她已经快要对此失去知觉,可越强忍,她的身体越是承受不住那种痛。而承受不住的最直接反应,就是像现在这般,通过躯体外化,像是一座外观风光,内里被蚀空的大厦,风雨一来,便摇摇欲坠,快要崩碎。 她努力闭上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用尽全力,却连扯开被子都困难。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任由自己下坠,就如同一朵漂亮娇艳的玫瑰,被人剪断后,随手放在花瓶里,汲取不到任何养分,从内里开始逐渐枯萎。 而最可怕都是,她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这种消逝和枯萎。 好不容易从床上挣扎下来,她想要打开灯,或许有光亮的时候会好一些,可脚才踏在温暖柔软的地毯上摇晃着想要起身,下一秒就跌坐在地上。 这种成瘾性强制戒断后的焦虑惊恐发作,这三年半里,她感受过好多次。 手指紧紧抓住床边柜的一角,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抽离不了了。 她感受到心脏在急速地跳动,满头的大汗,顺着鬓角往下掉,胸腔和喉管里有莫名的气流在涌动,她下意识拽住胸口的睡裙布料,拼命地干呕,瞬间泛起生理性泪水。 好害怕,好无助...... 也就是这一刻,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不能起身,她被困在床边,承受着那种巨大的眩晕无力和那种排山倒海般的毁灭感。 文时以站在房间门口,本来是想接她去吃晚饭,见没有回音,更用力地敲了两下,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肯定不会自己跑出去。他怕她出事,赶紧找管家要来了备用房卡。 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内一片黑暗。 第8章 饮泣 零碎的岛屿遇到海 刚刚经历暴风骤雨般的侵袭,丛一精致的小脸被汗水浸湿,看起来可怜又无助,那双眼里有很薄很清澈的液体,是不适后难以克制的生理性反应。 她坐在地上,眼光涣散,努力地调整着呼吸。 文时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微微皱了下眉,怔愣了片刻,单手将她从柔软的地毯上捞起来,重新放回到床上。 丛一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惊惧中逃脱出来,茫然地盯着文时以,也不说话。 文时以被她这样的情态着实吓了一跳,再三确认她没事后,起身去客厅给她倒了杯温水。 再回到卧室时,她的情况有了些微的好转。 文时以将水递过去,什么也没问,坐在她床边的沙发上,也不看她,只坐在那,极有耐心地等着她彻底缓解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空气安静得仿佛凝结了一般。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丛一的面色恢复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他看着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丛一的身份摆在那,他是务必要确保她的安全的。 好一会儿,丛一放下手中的水杯,兀自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平复沉默了好久。 窗外是一片迷离夜色,雪后的古老城市像是一头正在安静冬眠的雄狮,塞在了清冷的白色滤镜里,多了几分冰冷和圣洁。 街上人迹罕至,哪怕黄金地段,也在肃杀的冬日摧残下变得不那么繁华热闹,渗人的黑暗和街道两侧光耀的种种浮夸相容不下,让整座城市出现了复杂的割裂感。 冬令时下的伦敦,总是让人觉得压抑。 文时以坐在她身后不远处,也不催促,平静地等候。 “看见了吧,这就是我现在的状况。” 她回过神,终于开口。 身后的男人没有回音,丛一停顿了片刻,索性一口气说得更明白一点。 “成瘾性焦虑引发的惊恐发作。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三年前我刚出院的那个冬天。” 双眸里泪光逐渐消散,丛一在雪色和月色之间,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看见身后男人映衬在玻璃上的倒影,片刻出神,继而平静地阐述着,“从开始只是眩晕,心慌,到后来全身发抖,出冷汗,干呕,还有抑郁情绪引发的各种躯体化症状,刚刚其实并不算严重,严重的时候,我会抖到完全丧失任何行动能力。” 这三年,无数次忽如其来的发作,她都极力强忍下来。 是那么的辛苦,那么的疼痛,可生来的骄傲不容许她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脆弱,更不容许她跌份丢面。 因为现在,她除了面子,除了身份,一无所有。 文时以听着,虽心里意外,但面子上照旧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起伏。 他知道丛一和vinay的爱情刻骨铭心,却没想到她会痛心疾首到这种地步。 港媒传了那么多她所谓的“新男伴”,称她是如何的挥金如土,放纵奢靡。 原来,她竟还是纯情天真至此,爱一个人,不能在一起,别无他法就只能选择把自己折磨得面目全非。 带她来亲眼撞见vinay的新恋情,或许,真的太直接,也太残忍了。 他猛地抽动了一下左手,感受到了身体里某根神经突如其来的抽动,隐隐蹙眉。 “这三年多,我强忍了那么多次,一直没人撞见过,好久不发作,我都快忘了,今天居然让你看到了。”丛一笑了下,回过神,自我嘲弄一般笑了笑,转过身,逃避开窗外浓重的黑和扭曲的路灯光。 她倚靠在窗前,固执地抬起头,笔直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外面,因为是穿着睡裙,没有丝袜的修饰,明亮的灯光下,可以看见右腿上清楚狰狞的一道长疤。 这大概,就是当年她一跃而下摔断腿后留下的手术印记。 丛一尽可能恢复到自己戴着社交面具下的傲娇状态,一点也不领刚刚文时以陪着她的情,颇有点忘恩负义的意味。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同情。” 文时以听着,什么也没说,稍微往后靠了靠,双手交着放在迭起膝盖上。 刚刚为了更方便抱着她挽起了衬衫袖口,露出了佩戴着的腕表,爱彼的最经典的皇家橡树系列,表盘上那几颗无暇白钻不大,但存在感极强,黑色的软皮表带下可以看见一点减压绷带的边缘。他坐得板正,剪裁得体的西裤随着动作往上移了几寸,露出了黑色的西装袜,暗花皮鞋在灯下反着锃亮的光。 他抬眼,又一次看向她,一如既往的淡漠沉着,眼里的冷光不减,在这光亮的屋子里,让他紧盯着的对象无处躲闪。 自然,丛一也不想逃遁。 这是他们之间,短短几天内,已经记不清楚第几次的对视。 “我没有同情你,你想太多了。 “我只是想知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偌大的房间,头顶的水晶灯片晃眼的亮落在两人之间,又在他们周身铺陈开来,像是轻薄的金色羽毛,飘飘晃晃,朦胧模糊。 她望向他的目光从骄傲,到不解,再到难以名状。 她自觉自己发病的时候还是挺骇人的,至少谁也不会愿意和一个心理不健康的人过一辈子吧。 文时以的身份地位摆在那,想娶什么女人娶不到,何必在她身上多费时间。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可能是需要和你出席的公共场合,可能是在媒体面前,我随时都有可能会像刚刚那样,毫无预兆地发作,你确定还要娶我吗?”丛一玩味地笑了笑,好像是突然掐中了文时以的命门一样。 终于,轮到她看破他一次。 他不是一心想着联姻吗?他不是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吗?他不是只想要一个光彩照人,维持住豪门颜面的好好太太吗? 她倒是要看看,他打算如何处理和面对现在自己的情况。 文时以听明白了丛一所说,当下便立刻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垂眸静思了几秒。 丛一这样的状况确实出乎他所料,刚刚她发作的时候,他第一次撞见,也确实吓了一跳。 但如果她觉得他会就此退缩,也确实太小看了他一些。 更何况,就算是没有感情,他们也即将是名义上的夫妻,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他可没有要结第二次婚的打算。既然是夫妻,互相包容,也是应该的。 “心理学方面的问题我确实不是很了解,但我在harvard读本科的时候,有位关系还不错的学长,他的研究方向应该是应用心理学,尤其擅长对成瘾性焦虑进行咨询和疗愈,如果你愿意,等后面你到京城,我可以约他,看看能不能为你提供专业的帮助。”文时以极有条理地帮助丛一分析和想办法,“慢慢来,总会好转的,你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你。” 丛一被他这一番话给说愣了几秒,她都不知道是该夸这男人心理强大,还是该痛恨他实在是过于难缠。 她展开抱在胸前的双臂,藕节瓷白的胳膊全然暴露在灯光下,挪动了半分纤细柔软的腰肢,海藻般卷发随之飘动着,她撑着身后的窗沿,散了一半的中心,含春凤眼微微眯起,沉思着,打量着灯光下淡定阴冷的男人。 “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比如,你刚刚说的心慌?头晕?”文时以见她不再开口,又多询问了两句。 她不回答,他也不在意。 “刚刚摸着,你应该是又有点低烧,一会儿管家上来送晚饭的时候我会叫他多准备一盒退烧药,等你彻底好了,我们再回国。” 文时以的话滴水不漏,听起来恳切又周全。 丛一始终看着他,几秒之后终于挪开了视线,垂下眸,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好一会儿,忽然挑起唇角,很淡地笑了。 他这么镇定,她无话可说。 她的所有反击,在他眼里好像都是小把戏一样。她莫名联想起古希腊神话了的众神之首,他颇具宙斯那般说一不二,作为奥林匹斯山之主,强势霸道。只是他比宙斯更多了谨慎,冷漠,一言一行都经过精打细算,而她像是堕入他掌中的墨提斯女神,再有智慧,再美貌傲娇,也被他束缚住,无法施展。 看来,他一定要娶她。 她突然觉得好疲惫,突然不再想激烈地挣脱了,反而有种即将坠落在一片应许之地的宿命感。 很奇怪,就好像受到了某种驱使。她那么负隅顽抗地不想要嫁给他,可他却偏偏强大镇定到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文时以坦然承接着她的目光,几秒之后起身,径直离开了房间。 没多会儿,他又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重新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丛一以为他走了,刚松懈下来,却见他又折了回来,动作停滞了半秒。 “陪着你,如果夜里再烧起来,或者......像刚刚那样,送你去医院。”文时以回答:“放心,我只是坐在这,处理工作,不会做什么,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开什么玩笑? 他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当不存在。 丛一脸色顿时变了,但偏偏文时以权当看不见,一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模样,拿着自己的电脑,又重新坐在她床头的沙发上。 她才发作了一次,脸还煞白,发着烧,他怕她夜里万一要是再发作,会更严重。索性也就不回隔壁,就在这守着她,确保她的安全。 “你在这,我怎么睡?”丛一不满,真没想到文时以给她搞这一出。 文时以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看着眼前不太高兴的女人,稍微想了想,也觉觉得并不太妥当,“那等你准备睡的时候,我去客厅。” 第9章 饮泣 纯情妹妹仔 大脑空白,肢体也跟着僵硬,丛一怔愣地看着他贴近,每拉近一点点微末的距离,她的心跳在加速,那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撞.击感惹得她不快。 她是没想到,这男人反客为主,不要脸起来。 最终,在即将触碰到她鼻尖时,文时以停了下来,盯着怀里被他吓坏的人儿,忍不住笑了。 “原来,你也不像是媒体描述的那样。” “我什么样?” “玩男人,很有一套?” “怎么?你不信?”丛一微微挑了挑眉毛,满脸骄傲,还带了丝“杀气”。 “那你玩一个给我看看。”文时以闻言,笑意加深,虚心求教的模样。 本来都打算放开她了,听她这么一说,落在腰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她许久没被人这样抱着,浑身不自在,偏偏又挣扎不开,急得双颊微红,气息也跟着有些浮动。 “你放开我!”丛一底气不足,但眼神口气还是强势的,“你在京城不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嘛,怎么?现在人在国外,没熟人了,装不住了?露出轻浮流氓的本色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城的名声?”文时以听了她的话,眸光微微流转,随着她往后躲的动作,跟着慢慢又往下俯身了几寸,手上却还稳稳地抱着她的腰肢,重心极稳,压低音量,凑在她耳边,“原来,一一私下里,也偷偷打听了我?” 他第一次没有用丛小姐抑或是大名称呼她,而是叫了只有家里人才会叫的亲昵小名。 滚热的鼻息落在耳畔,偏偏他又是坏心眼地忽远忽近游离,丛一承受不了这种刺激,耳垂连带着脖颈后面的一小片皮肤都起了细密的小疙瘩。奈何文时以还是不肯放过她,又在她耳边继续补充。 “我哪里轻浮了?和自己的未婚妻共处一室举止亲密些,也算是流氓?” 自打和vinay分开,逢场作戏常有,但那都是她占主导且完全不走心的随意招惹撩拨。私下和男人靠这么近,又是对方强势占据主动权的,却是这几年头一次。 她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太习惯,尤其是文时以靠过来的时候,那种扑面而来的男香让她很难适应。 如果她没猜错,他身上的,应该是lartisan parfumeur的冥府之路。 浓烈的焚香气混杂着尾调略苦的白麝香直冲鼻息,丛一很讨厌这款香的味道。之前她就和冉梦捷吐槽过,这人不人鬼不鬼的香,喷的男人肯定是个没什么品的闷骚货,搞不好还常年禁欲,不太行。 眼前的男人眉目出挑,五官端正,因为被迫靠的近,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凝视着他,望向他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时,她的心克制不住地跟着打了个颤。 明明是中英混血,但除了那双异色惹人的眼和高立体度的骨相,其余五官都更具东方皮相的美感,挺直的鼻背,上挑的眉,微薄的唇,面相偏冷,头发是纯黑色的,略有几分古代话本子里那种玉面贵公子的气质。 “你......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了?”丛一的话是在不满,话音却更像是在撒娇。 她本就生得娇媚可人,长在港岛,习惯性地娇嗲讲话,听在文时以的耳里,尤为撩拨。 明明就是个纯情的妹妹仔,非要在人前装什么女海王。 “结婚了之后,总是要这么叫的,提前适应下,不好吗?” “不好!”丛一尽可能快地冷静下来,低头扫见文时以垂在她身侧的左手,瞥见了露出的减压绷带,没带犹豫地打了一下他的左手腕,正中他受过伤的地方。 力气不大,但很突然,他的左手腕敏感得很,这样一碰,不适感强烈,他难受得皱眉,就在他出神的间隙,丛一他从怀里挣脱开来,拉开距离。 “不许叫我小名,不许以我未婚夫自称,更不许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和我产生任何肢体接触!”丛一挣脱了束缚,口气强硬起来,“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你要是还想让我答应,最好是顺着我来!” 文时以还没完全摆脱伤处被人猛然碰触的不适感,许久未开口。 丛一见他不吭声,也没当回事,兀自说下去,势气不减,“你要在这,是嘛?随你,看就看,谁怕谁啊!”说着,她随便一扯,睡袍本就是松散地罩在她身上,离开了腰间的绑带,很快顺着她牛奶般光滑白皙的皮肤上脱落,露出里面那件香槟色的睡裙。 领口很低,裙摆很短,几乎是只能盖住屁股。 凸起的锁骨,中间聚拢的沟壑,纤薄到近乎吹弹可破的皮肤,每一寸都莹白得让人挪不开眼,是无数名贵护肤品娇养出来的。 一切的一切,暴露在他文时以眼前。 但,丛一才不在意。这些年她大胆的穿着可是在整个港岛出了名的,既能在圈子内和媒体面前展示,也不怕他看。 还真以为带她撞破vinay的新恋情,目睹她当街痛哭和惊恐发作一次就能拿捏得了她! 当她丛家大小姐的名头是盖的! 活了二十几年,她的软肋只有vinay,现如今,这唯一的软肋也没了。 想拿捏她,门都没有! 她要告诉他,刚刚她只是没有反应过来,而不是真的被他吓住。 至于刚刚他说的,玩男人,很有一套。他若是非要好奇,她也不介意再勾勾手指。 为她着迷又为她心碎的男人多了去,她丛一的身份摆在这,谁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轻薄的睡袍掉在她脚边,她看都没看一眼,顺着余光,微微抬起腿,将那件睡袍精准无误地踢到了他身侧。 屋子里的灯光很亮,她站在灯下,整个人白得发光,细微的轻喘,游丝般的气息,像是只寒冬里缩在壁炉边刚打盹醒来的小猫咪,懒散,娇贵。 她略微挑着眉眼,全然不在乎的模样。 情绪稳定下来后,她又是一如既往的傲慢,略带不屑的目光从对面男人身上扫过,最终收回来,转身的瞬间,将柔顺长发挽起,用右手腕惯用的丝绸发带扎起来,露出漂亮嶙峋的蝴蝶骨,朝着浴室去了。 直至浴室的门关上,文时以才缓和过来,盯着脚边的一那团布料,顿感无奈。 有时候觉得她天真肆意,纯情到可以不管不顾地爱一个人许多年,干净简单得如同白纸一张,纯粹到一眼就可以看透。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实在刁蛮,任性张扬,做出的举动,说出的话,总让人难以预料,琢磨不透,完全不能用逻辑或者是道理来分析和预判。 她好像很好懂,又很难懂。 文时以扶了扶额,弯下腰,将地上的睡袍捡起。 她穿了一整天,丝滑的布料上染了香气,哪怕不刻意,也能闻到。 浴室里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文时以最终还是抱着笔记本去了客厅。临走前,又把卧室内空调调高了两度,怕她洗过澡,会觉得冷。 舒舒服服地又洗了个热水澡,浑身是水地裹进浴巾,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温度刚好升上来。 丛一没察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扫视了一圈屋内,没瞧见文时以。顺着门缝,瞥了一眼客厅流窜进来的灯光心里暗想,他还算识相。 拿起手机,她又在微信的好友列表里看见了文时以的申请。 好像知道她一定不会同意一样,他的验证信息里只写了一句:“头发吹干再睡。” “还用你提醒!”丛一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也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然后将手机丢在一边,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折腾了好一会儿,涂完最后一样面霜,丛一伸了个懒腰,重新回到床上。 雪停了,夜色浓重,伦敦的夜晚总是这样,比起港岛,更多了几分安静神秘。 窗外氤氲寒冬,屋内温暖如春。 关掉灯没两分钟,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便又一次让她有些心跳加速。 她努力不去想,尽可能不触及那些痛苦的回忆,但刚刚发作过一次,她到底还是心有余悸,很难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 挣扎,苦痛,害怕,惊惶失措,这样复杂的情绪总是包围着她。 她怕自己再一次,毫无预兆地被卷入深海,不为人所知,独自湮没。 她摸索着想要打开灯缓解下,却先在黑暗中摸到了微热的手机。 划开屏幕锁,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信界面,又重新回到了好友申请那一栏,看着那条验证消息,和白色雪山的头像,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还真是没什么品味。” 吐槽归吐槽,她到底还是有点害怕,在键盘上的反反复复纠结了好久,最终就打了两个字回复。 “进来。” 收到丛一消息的时候,文时以正在开一个视频会议,中英隔着八小时时差,又赶上冬令时,延长至了九个小时。 刚刚好,现在是京城那边的晨会时间。 他难得分神,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文总,关于和喻氏合作开发京北环球mall的项目,第一版开发策划书喻总那边已经看过,需要商榷的地方我整理好重新发到您邮箱了,喻总在等您回复,约您见面详谈。” “知道了,我尽快看。” 文时以是专注度极高的人,最不擅长一心二用,暂时按灭了手机,想着速战速决,结束会议再回复丛一的消息。 “万华这一季度的......” “文时以,你在干嘛,怎么还不进来陪我呀!” 文时以话还没说完,卧室里传来了娇嗲尖细的女声。 口气像是不满,也像是在撒娇,音调不高,但却足以让参会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别说是在开会的员工,就连文时以自己都愣了几秒。 第10章 饮泣 春宵一刻 谁能想到,他们这位向来不近女色,没有半点绯色新闻的冷面老板,私下里竟然是佳人相伴,异国缠绵。 听着刚刚的女声,颇有些急不可耐的娇嗔意味,不免叫人遐想。这一夜,要是没有这碍事的会议打扰,应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才对。 “文总......那个,要不要先暂停会议?”视频对面的员工小声提醒。 “嗯,今天先到这吧。”文时以及时抽神,强装镇定,很快叫停了会议。 说完他关掉界面,一把合上了电脑,重新拿起手机。 本是打算即刻去卧室,但转念他又生出其他心思,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验证消息对话,他思忖了片d刻,打了一行字。 “你要不要先同意我的好友申请?” “?” 手机震动,单个符号代表着丛一的不满。 “你趁火打劫?”她不悦。 “是把握时机。”他纠正。 “老男人果然就是诡计多端,油嘴滑舌。” 丛一毫不客气地回怼。 看见屏幕上新跳出来的消息,文时以聚精会神看了一眼,瞬间愣了。 她说他是......老男人? 他确实要比她大,七岁也是个不小的年龄差,但也不至于是老男人吧。 还是诡计多端,油嘴滑舌的老男人? 其实文时以看着并不老,相反,他身上既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自持,又有着世家豪门少爷的矜贵傲气。 关于他异国混血的颜值,丛一还是认可的,只是被他气到,才故意这样说恶心他。 按灭了手机屏幕,文时以调整心情,又或者说,丛一这句话,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在他眼里,她就是个被宠溺坏了的娇小姐,他好好哄着就是了,不会与她真的生气。 只是头一遭被人这样形容,他不免惊诧。 叹了口气,文时以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起身准备去卧室。 才走到卧室门口,敲门的瞬间,手机的提示音响了下。 那条好友申请,被通过了。 “快进来!” 前脚同意了好友申请,后脚他就敲门,丛一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作罢。 文时以得了允许进来,没有开卧室的主灯,而是摸索着靠近她床边后,开了床头灯。 瞧见他进来,丛一松了口气,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又开始硬气起来,提出要求,“你只许坐在那,不许看我,也不许说话。” “丛大小姐,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文时以无奈笑了下,但没有真的和她吵架的意思。 “不是。”丛一一如既往的不肯低头,强势又骄傲,“因为我没有求你,是你主动说要留在这陪我的,我给你一个机会而已。” 文时以被她强词夺理的霸道逻辑给挤兑的有点无语,也不同她争辩,照旧坐在她床头的小沙发上,平静坦然,顺着她,纵着她,“睡吧,不看着你。” 他按照她的要求,没有多余的话,只安静地坐在她旁边。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不太高的落地灯,橘黄色的灯光掉落在他们之间,平整地铺陈开来,在这个摇晃的夜里,模糊又温柔。 丛一躺下,扯过来被子将自己完整地包裹好,这样会让她更有安全感。 到底是身边多了个大活人,她没办法很快如常的入睡,翻来覆去就是没有困意。 “文时以。” “丛一。” 极为默契,朦胧的夜色里,他们忽然同时叫出了彼此的名字。 “我先说。” 丛一开口,不肯让份儿,叫文时以到了嘴边的那句你先说只能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反正都已经叫他来陪着了,也无所谓再过分点,谅他也不敢去外面胡说。 “你睡不着,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了,人一天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睡眠时间,就算我给你讲了故事你也睡不着。”文时以等她说完,才把自己刚刚想说的话讲出口,理性地给她分析原因。 “而且,我不会讲故事。” 从前文紫嘉小时候,哄睡陪玩都是文时笙的事,他从不擅长这些哄小孩的把戏。他的时间都用在习字,读书,完成各种爸爸和爷爷交代给他的各种任务上。能把这些都完成好已然是艰难,除却这些,他再没有什么旁的精力。 他的少年时期,过得充实又辛苦。 “有什么不会的!你手机里找一个,念给我听。”丛一不依不饶。 文时以拿她没办法,只好打开手机,随便搜了个。 “白雪公主。” “听太多次了,换一个。” “睡美人。” “不喜欢,换一个。” “龟兔赛跑。” “你什么品位,大晚上讲龟兔赛跑当睡前故事,换一个。” 文时以彻底被她搞懵了,他做足了心理建设,却还是低估了她的难缠程度。 “那你到底要听什么?” “你再找找。” “......” 大概又找了一会儿,这次文时以学聪明了,不再问丛一是否满意,而是把选择权留在自己手上,直接开口,切入故事正文。 “‘她说我要是带给她红玫瑰,她就会同我跳舞,’年轻的大学生的大声说道,‘可我花园里找遍了都没有红玫瑰啊。’” 文时以自作主张地开口,丛一本来是不接受的,但当他开口念出第一句后,她便没了意见。 他念的是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她很熟悉,也很喜欢的故事。 她稍微有些兴致,翻了个身,转过来,面朝着文时以侧躺,安安静静地听着。 略带磁性的低沉男声徐徐地讲述着动人童话故事,身侧的落地灯投射下暖黄色的灯光,掉落在他不染纤尘的衬衫上,也模糊了他冷硬的五官轮廓,他长腿交叠,随意地坐在小沙发上,盯着膝上的手机,一字一句地念,好像带了些感情,又好像是在冷漠地复述。 “‘爱’果然是非常奇妙的东西,比翡翠还珍重,比玛瑙更宝贵。珍珠,宝石都买不到它,因为它不是在市场出售的,也不是商人贩售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到丛一不自觉闭上眼睛,专注地听他讲。 但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浪漫又太悲伤了,以至于听下去她的大脑和神经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思考和延展,索取到了一些有的没的的过往片段,丝毫没有困意。 “能为一朵玫瑰寻死觅活的人,必然也能冷淡地将玫瑰抛弃,可惜夜莺不懂,如同它不懂的复杂人心。” 念完了这一句,文时以停了下来,盯着手机屏幕出神了几秒,才转过头去看她。 床上的人闭着双眼,枕着小臂,静躺在幽微的灯光下,漂亮安静得如同睡美人。 原来,她不撒娇,不痛哭,不发脾气,保持沉默又静止状态的时候,是这样的。看起来,乖乖巧巧,但又带着很强的疏离感,让人哪怕虔诚着依旧不敢靠近。 皮肤光滑得找不到半点瑕疵,白且透亮,眼尾的弧度很美,小蒲扇一般的卷翘睫毛轻铺在眼下,如同蝴蝶细微的翅膀,微微地颤。 “丛一,你睡着了吗?” 他讲了这么久,甚至都有些口渴了,他想着,她总该睡着了。 见她没有回音,他随手拧开了一瓶刚刚带进来的水,还没等喝上一口,床上的人有响动。 “为什么讲这么难过的故事?” 他寻声侧过头,灯光下她并未睁眼。 故事里的夜莺为了养育年轻大学生需要的红玫瑰,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可年轻大学生却在拿着玫瑰花表白失败后随便丢弃了那朵宝贵的红玫瑰。 很简单,也很讽刺的一个童话故事。 不仅丛一熟悉,文时以也很熟悉。 因为那是妈妈离开他回到英国前,给他讲的最后一个故事,当年妈妈用的还是原版的英文书。 伦敦不止是她的伤心地,也是他的禁忌区。 “很难过吗?”文时以喝了口水,回忆起过去已经模糊的往事,像是在自语,“小夜莺虽然死了,但它是为了它理解的爱而死的,其实挺圆满的。” “可是它的爱,好像......只感动了自己......”丛一意有所指,声音很小,娇嗲里参杂了一小部分委屈,末了,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对吗?” 不知道,她是在问小夜莺,还是在问奋不顾身为爱痴迷的少女。 那个豁出一切,爱到遍体鳞伤的自己。 话一出口,丛一就后悔了。 坐在她窗前的男人,可是昨天才在纷飞大雪的街头,直白冷酷地揭露了她的旧伤疤,怎么会在这时候肯定她爱的价值和意义呢。 膝上的手机息屏,文时以紧盯着没有挪开视线。他听见了丛一的发问,他在思考怎么回答。 因为那不是简单的对,或是不对的问题。 他的身份,成长环境,家庭背景,注定着他必须是一个冷酷现实,又功于心计的复杂的人,所以他认为自己这样的人,理应不配得到爱,甚至不应该谈爱。 当然,他也从不奢望爱,不看重爱。 而她却与他截然相反,千娇百宠着长大,在父母的疼爱,弟弟妹妹们的拥护陪伴下顺利度过了二十几年的美满人生,虽刁蛮,任性,却热烈,直白。 就像是故事里的小夜莺,勇敢,纯粹。 人和人本来就存在这千差万别,他无异争辩,也不想区分对错,虽不理解,也不评判。 “但就算再重来一次,小夜莺也会坚定地选择牺牲奉献自己。因为对它来说,重要的不是感动谁的结果,而是心甘情愿爱的全部过程。别人怎么看,是称赞还是嘲讽,对它来说,重要吗?” 第11章 饮泣 “你前妻?” 飞往布达佩斯的航路不长,起飞的时候刚好赶上太阳快要落山,整个航程可以完整地看见夕阳西下的过程。 丛一向来有些轻微的晕机,从前都是登机就躺下睡。只可惜昨天睡得太多了,加上刚退烧,身体不舒服,这一路她根本没困意,头晕目眩,略微有点犯恶心。 半倚靠在舷窗边,她抱着毛毯,脸色微白,闭上眼,睫毛耷拉着轻颤。她很努力地想要休息一会,但是那种失重感搅得她,分外不适,平常还可以忍受的晕机今天格外难熬。 文时以照旧在一边处理工作,期初并没注意到。 “策划案我看过了,需要修改的地方做了标记,修改意见在附件里,这几天不行,要到下周,和喻总约下周线上会议的时间吧。万华这个季度流水我看过了,叫时笙找时间和我对接下。关于下个月京北新能源应用的讲座,资料提前整理记一份资料给我,出席的专家,参会企业,包括最新政策,都要尽可能详细。” “好的。” 丛一本来正难受着神游,听到文时以的话,抽神看向他。 同给她讲故事那种认真并不尽相同,处理工作时候的文时以虽严肃,却更游刃有余,有条不紊一件又一件地处理布置,落实苛责到每一个细节,交代仔细,绝不得过且过。 文时以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并未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盯着电脑屏幕,尽可能快地结束工作。 “还有什么没处理的吗?” “暂时没有了。”助理仔细又检查了一遍。 “好,文件直接发到我邮箱。如果有急事,工作时间打电话给乔湛,非工作时间直接打给我,不用管时差。这段时间我不在,辛苦你了。”文时以细致地安排着一切,对于工作,他向来如此,一丝不苟,对待下属,也是一样的恭和有礼,恩威并施。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秘书承接下文时以的话,颇有些受宠若惊,很快回复,结束了汇报。 合上电脑,他转头看向过道另一侧的丛一。 “这么忙?你要是有事可以不陪着我,可别回头说是我耽误你赚钱了。”丛一撇撇嘴,嘴硬不想买账。 “又不舒服了?”文时以全然不在意她的为难,扫了一眼她略微苍白的脸色,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心里很快有数,亲自起身,去倒了热水,“落地还有一会,要不再去躺一会,看看能不能睡着?” 丛一盯着面前的瓷杯,眼瞧着升腾的热气,面前的男人毫无愠色,但也并不是低眉顺眼,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关心,但又没什么温度的感觉。 纠结了几秒,丛一最终接过了那杯水,扭过头,故意看向窗外,“不去!” “那再忍忍,等落地,带你回酒店先休息下。”文时以也不强迫她,在她的手边放了两块糖,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不再说话。 丛一听到身侧响动,等到文时以坐下,才重新移回实现,看了看手边,是两块葡萄味的夹心糖果。 显眼精致的包装纸,是伦敦本地的牌子,她认得,以前念书的时候她也买过。 文时以向来不会摄入太多糖分,对甜食兴趣不大。其实也不是打小就不爱,是因为自少时起父亲和爷爷便对他要求严格,从不会像纵着弟弟妹妹一样纵着他。 小时候不许他想吃糖果就吃糖果,不许他想看电视就看电视,要求他学围棋,学马术,学各种枯燥无味的兴趣特长,成绩也一定要出类拔萃。 长大后不许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不许他由着性子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要求他修身养性,要求他处变不惊,要求他在风云诡谲,斗兽场一般的集团独当一面,运筹帷幄。 处处受限的苦行僧日子过久了,说得难听点,他像是长期被迫接受了服从性训练一般,早就逐渐被彻底驯化,至少面子上,他是强大到让人发指的文家掌权人,abv的第一继承人。 他自觉地给自己打造了一套又一套无懈可击的标准,用以自我约束,画地为牢,心甘情愿地被束缚。 不喜欢甜食,不会叫人轻易看出喜好,极致的自律,克制,喜怒不形于色,永远的平静,冷漠,强大。 在他索然无味,一切都明朗规划的人生轨迹里,这款葡萄味的夹心软糖是唯一的例外。 那是妈妈还在他身边时,时常会从伦敦代购买回来给他的糖果。自然,那时有母亲的日子,他过得也没有那么孤单和艰难。 所以,这款软糖成了他仅有的依赖和喜欢的甜食,也是他会所随身携带的。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很大的时候,吃一颗葡萄糖果,是他唯一的放纵和解压方式。 酸酸甜甜的滋味涌入口腔,那种恶心和眩晕感被短暂地压制,丛一捏着手里精致糖纸,思忖了半瞬,用余光看向身侧的人,想了想,突然莫须有地问了一句:“你刚刚开会提的人是谁,你前妻?” 前妻两个字一入耳,文时以立时皱了下眉毛。 她怎么搞出来这么一个称呼。 “我没有前妻。”文时以严肃纠正,“是以前的订婚对象,前......未婚妻。” “一样。”丛一莫名不高兴。 “不一样,差的很远。” 他和喻晨曦之间的婚约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很清楚。 没有感情,没有任何私下里的亲密的接触,有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利益的结合,很合衬彼此各为家族掌门人的身份。 解除婚约是喻晨曦提出来的,很坚决,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分开的时候,话说得很清楚,只是其中再具体的缘由,为了保全喻晨曦的名声和面子,文时以不能多说。 “你们俩,怎么还联系?”丛一这话说得霸道,含着糖果,挑眼看向他。 “工作往来,仅此而已。”文时以很明确地解释,“文喻两家的合作由来已久,嘉嘉和衍州又要准备结婚了,所以短时间内,很难彻底割断。” 丛一也并不是想无理取闹,只是今天第一次听文时以提起,才知道她们还有往来。出于一种奇怪的占有欲,她不是很高兴。 “你很介意吗?”文时以略微思考了一下,很诚心地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你介意,下周的会,我可以安排别人来开。” “谁介意了?别自作多情行吗?”丛一不肯承认,却用力起嚼碎了嘴里的葡萄夹心软糖,“你要是还敢和前妻纠缠不清,我家老头还能同意婚事?” “是前未婚妻。”文时以无奈地又一次纠正。 丛一刚想继续说点“刻薄”话,却在嚼着糖果碎片又着急开口的瞬间,一不小心地咬到了舌头,疼得她一下子泛起生理性的泪花。 文时以坐在她旁边,眼瞧着她的神情从满脸不屑到一下子感知到痛苦,开始还不明白,直到她下意识捂了下嘴,他随即才意识到。 “你别着急,慢慢说。” 丛一噙着泪花,狠狠瞪了一眼文时以,仍然忍着痛,坚决不低头,“我没着急!” 文时以不同她吵,全盘收下她的话,沉默好久两人都未再交流,久到丛一的痛感几近消失,久到她以为这个话题早就结束了,他才又重新慎重开口。 “是我考虑的不周,以后,凡是和喻家的合作,我都尽可能安排其他人去对接,尽量避免和她有直接接触,可以吗?”抬眸凝视这着对面的女人,眸光真挚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丛一回过头,刚好触及他的目光,她那一秒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这几年,放纵奢靡游戏人间惯了,与圈子里的小姐妹和阔少们周旋久了,她早就习惯了戴着她精心打造的华丽社交面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擅长任性放肆,不管不顾,别人的感受和评价于她而言,是最没用的东西。 自然冉梦捷和沈希雅也不惯着她,与这些形形色色,或真心或假意的人相爱相杀纠缠多了,虚虚浮浮,真真假假,她早就不在意了。 她什么都不怕,唯独怕有人和她一本正经,更怕谁莫名其妙地和她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她招架不了这样的真心实意。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凝视着他 正巧这时乔湛从后舱来过,给文时以递了瓶什么东西,丛一没太看清。 直到文时以接过来起身,又一次来到她面前,从那个小瓶子倒出了一粒,将药片递到她面前,“维生素c,嘴巴咬破了没?把它吃了,好得快一点,避免感染。” 丛一仰面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没纠结,鬼使神差地接过来,正好借着刚刚他倒过来的热水吃下。 她才放下杯子。 飞机大概是遇上了气流,忽然颠簸了一下,文时以站着,没有依靠,有点失去重心,朝着她座椅的方向猛地倾斜下去。 好在文时以反应得快,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扶手上,以最快速度极力停了下来。 但他左手有旧伤,用不上力气,这样突然挫了一下,有尖锐的痛觉,引得他闷哼了一声,传进了她耳朵。 丛一更是完全没料到,文时以忽然靠近。 她失神片刻,再抬头,他已近在咫尺。 她在他两臂支撑的小小空间里,茫然地看着他,连同呼吸也突然不受控制地停滞住。 飞机开始下降高度,能感觉到。 因为心脏开始觉得有隐隐的不适感,跳得格外快,耳边也出现了轻微的轰鸣,各种感官失调的情况下,只剩下视觉格外敏锐。 她仔细望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第一次忘了反抗,没推开他。承接着他滚落下来的鼻息,又轻又痒,像羽毛也像燥风,搅得她本就鼓胀的心脏越发泛着奇异的感觉。 第12章 饮泣 Golden fortress…… /金色堡垒&蓝调时刻 滑轮被放下来,很快即接触到了地面,飞机开始滑行,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住了心跳的激荡和起伏。 丛一听见了他的话,没抬头也没看他,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伸出青葱玉指,借着舷窗飘落进来的夕阳余晖,状似无意地抬眼看了看指间新选的配饰,个头极大的一颗鸽血红宝石,存在感极强,她一如既往的风格。 直至飞机结束滑行,缓缓地停下来时,丛一才抬起头,目光淡漠地扫过文时以,完全不想把这件事上纲上线,故作淡定,“谁管你。” 文时以听到了她的回答,没再说话。 飞机稳稳地降落,大概不到一分钟,滑行结束,轰鸣声减弱直至消失。 起身的时候,丛一瞟见了座位扶手边上剩下的两颗葡萄硬糖,想了想,顺手拿了起来放在了大衣口袋里。 是个大晴天,冬日里难得的大太阳。 在英国这么多年,整个欧洲丛一几乎都玩遍了,唯独布达佩斯,她没有来过。 那是她与vinay在一起第二年,他们相约从瑞士结束雪山之旅后直接飞到布达佩斯,一睹金色多瑙河的盛景。 只是不巧,准备飞布达佩斯的当天,丛一大概是在爬阿尔卑斯山的时候着了凉,人还没上飞机就开始高热不退,只好无奈取消了原计划,直接回了伦敦。 那之后直到毕业,再到他们分手,都没找到机会去。这也成了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遗憾之一。 酒店是文时以安排的,就在多瑙河旁,听说那是他在海外投资的部分产业。 丛一也懒得问,下了飞机便跟着他上了车。 路上,她又偷偷看了两眼他,脸色比刚刚好了些,左手放在膝盖上,但减压绷带被大衣袖口挡住,看不太见。 “时间还早,可以休息下,到晚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下了车,文时以一路陪着丛一到了房间门口才停下脚步。 丛一没应声,从他手里抽走了房卡,也不道谢,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文时以对她这样时好时坏的态度习以为常,转身去了隔壁。 趁着丛一休息的功夫,又看了份文件。处理完工作,到吃晚饭再见到丛一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是另一副装扮。 黑色丝质衬衫,叠加精致的白色粗麻印花套装,左胸口别着一枚cindychao的金色镂空雕花蝴蝶胸针,裙子收尾在膝盖往下五公分,露出被黑色丝袜完美包裹的小腿,和脚上踩着的那双粗跟圆头的黑色高跟鞋,脚背的鞋面上还有一对扎眼的灰白色山茶花。 大堂金碧辉煌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却更像是陪衬。海藻一般的波浪卷发被蕾丝发带缠绕着温婉地束在脑后,整个人满是傲娇的骨气和惹眼的明媚艳丽。 她随意地站在那,但背挺得笔直,手上拎着一只白色的kelly doll,目光凝聚紧盯着一处,站在来往的各色人群里格外扎眼。 “外面很冷,你病还没好,要不要加件衣服?”文时以走过去,出言提醒。 “你不是穿着大衣嘛。”丛一瞧见他从来,自然地将包挎在手腕上,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她这身装扮现在刚刚好,再多一件大衣恐怕是不够精致漂亮。 言下之意,一会儿要是真的太冷,文时以把大衣给她就好了。 文时以听了她的话,倒不觉得诧异,很自然地点头应下。 和她也相处了些时日,这种最直接的接触,要比资料上看来的,父母那听来的,都来得真切得多。她的娇俏刁蛮,明媚自在,随时随地,毫不掩饰地具象化展示在他面前。 不讲道理,任性傲慢,随心而为,这些听起来似乎都略带贬义的词语,在她的身上神气地演绎一番后,好像又多了几分可爱。 于她这个人而言,是如此合理应当。 他们照旧一同坐在宽敞后座,只是今晚,整个车内弥漫着浓烈的香水气。 文时以很不喜欢浓香,尤其不喜欢花香调的浓香,他向来对香水也没什么研究,闻不出来丛一到底用了什么,也不去问,只默默屏息。 澎玉湾的初见,她是盛装打扮。后面在伦敦,她遭遇情感冲击,一直都略显随意狼狈。 今天终于有了时间,她又有了精神好好收拾了下。 车内的光线略暗,但仍然可以看见她眼尾精致上挑的眼线,薄唇沾染着浓重艳丽的红,唇角唇珠自然地微翘,脖颈伸得笔直,双耳缀着一对个头不大,但极为光亮的黑珍珠。 “一会儿吃什么?”丛一随口一问,但没得到回答。 她扭过头,看了身侧略有些苦大仇深正低着头的人,看了半天,他也不抬头。 文时以不是故意走神,实在是这浓烈的香水味让他不太适应,不敢用力呼吸,思绪乱飞,自然有点注意力不太集中。 “跟你讲话呢?干嘛不理我?”丛一不满,扭过身子,禁不住用了母语,声音一如既往的娇嗲,不满意的情态不免让人误会是在撒娇。 “没有,刚刚没听到。”文时以闻言抬头,认真瞧着她,及时调整状态,“对不起,你再讲一遍。” 丛一不乐意重复,抬了抬下巴,打量着文时以的神色,停顿了几秒。 “我今天很漂亮吧?” “是的,很漂亮。” “今晚有工作?” “没有工作。” “你不想出来?” “不是的。” “那你干嘛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搞搞清楚,是你自愿陪我的,不是我强迫你。我穿这么漂亮和你出来,还委屈你了不成?” “我哪有说委屈?”文时以无奈地笑了笑,也不是生气,只是感叹她的心思当真是难捉摸,就一句话走神没回复,她就有这么多说辞。 “你的表情就写着不大情愿,心不在焉呢!” “那你这几天,脸上还写着生人勿近呢。” “你怎么能和我一样?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行。”丛一说得一本正经,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能把歪理邪说得如此泰然自若不假思索的,也就只有她了。 文时以被她这话怼的语塞,看着略有不满的娇艳人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最擅长讲道理,谈判桌上用自己完善无懈可击的逻辑说得对方哑口无言,亦或者无奈让步。 但这一套,好像在她面前,完全行不通。 因为,她就是不讲道理,就是摆明了双标。而他明知晓她这般,却不想与她争辩,只觉得无奈,甘愿让步。 “好,刚刚走神是我不对,以后我一定会多注意。”文时以低头认错,言辞恳切。 “还有呢?” “还有?” “当然还有!” 文时以稍加思索,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刚丛一说的话,继而慎重猜测,“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应该按照你的要求来?” “算你有觉悟。”丛一听到了期望中的满意回答,终于收回了目光,抬手绾了一下落下的碎发,食指绕着那条垂落下来的发带玩了几圈,重新看向车窗外。 “不生气了?”文时以彻底向她的逻辑低头,但末了又故意压低声音唤了她下,“一一。” “不许这么叫我!”丛一刚被捋顺的毛又炸了。 这一次,文时以没接茬,低头微不可察地笑了下,明知她不接受他这么叫她,还是这样叫了。 他这么让着她,哄着她,是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这是他应该做的。 既然她用未婚夫的标准要求他,那他讨要一个亲昵的称呼,并不过分吧。 这一声叫完,文时以深吸了口气,将空气中那些浓香努力忍下,不再开口。 丛一再不满意,他也叫了,嘴长在他身上,又不能给堵上。 “不要脸皮!” “一一可不可以不这么说我?” “你......” 丛一彻底对他无话可说,文时以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眸底闪过半丝愉悦,心满意地收回在她身上的全部视线。 这一路,丛一再也不肯跟他讲一句话。 刚好,落个清净,文时以的目的达成了。 比起伦敦和爱丁堡近乎没有夜生活的晦涩安静,布达佩斯的夜更热闹,也更光亮艳丽,四处游走着吵闹的人群和升荡着的烟火气。 多瑙河两侧的建筑群鳞次栉比,入夜后亮起灯璀璨明艳,远远望过去如同一整片梦幻的金色森林。 黑色猛兽渐渐放缓速度,直至稳稳停下来。 文时以下车,亲自绕道另一侧,为丛一打开了车门。 丛一受用但看都没看他一眼,像是这些原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一般,稍微理了下鬓角的碎发,调整了下胸口的金色蝴蝶,迈下车门。 没去挽文时以的胳膊,也没有和他靠得太近,不肯落在他身后,与之并肩同行又保持着半米疏离的社交距离。 晚餐订在游轮上,刚好可以边享用美食,边欣赏美景。 上的菜是文时以提前叮嘱乔湛订好的,大部分都是丛一喜欢钟爱的。提前预定了顶层靠窗的位置,干净透亮的玻璃,可以十分清楚地看见多瑙河的夜色。 连吃了几天索然无味的清淡菜,刚病愈又在飞机上折腾了一天,此刻看着喜爱的美食,胃口好了不少。 文时以看在眼里却没动声色,只浅尝辄止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然后用公筷夹了一块处理得非常干净的东星斑,放在了丛一面前的小碟子里。 “这家餐厅的招牌菜,试试。” 丛一没拒绝。 她味觉嗅觉都敏感得很,本身对东星斑一般般,但今晚这家餐厅做得格外好,完全闻不到半点鱼腥气,她夹起来放进嘴里,肉质细嫩,入口即化。 第13章 穷冬 “让你只想和我生孩子。”…… 丛一怔愣地坐在原位, 捏着叉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了一下,顺着往下滑的时候,叉子锐利的尖头猛然砸在面前的白瓷盘上, 发出了刺耳难听的一声响。 她望着他,他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毫无波澜。 她想要反驳, 却找不到任何可依傍的论据。 人和人的分开,到最后,好像真的只能依靠缘分尽了自圆其说?,聊以慰藉。 她和vinay, 从三年前,好像就已?经不同?路了。 想到这,她的心又脆生生地剧痛了一下。 她狠狠皱了下眉, 拉扯着手中的叉子, 用力地拖拽了几寸,吱嘎刺耳的噪音持续了几秒,像是在恶意破坏这温柔曼妙的夜晚。 她努力从心痛中剥离,企图不想对面的人看出她片刻的失神。扬了扬眉,凤眼里的眸光极具嘲讽和玩味。 冷笑了下, 她看着文时以, 撂下了手里的叉子, 顺带撩了一把肩上乌黑柔顺的长发。 “我和他不同?路,难道和你同?路?” “不然呢?为什么我现在坐在你面前?” 文时以答得自然,口气?四平八稳。 他在陈述事实。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和喻晨曦一起?参加晚宴,那时所?有人都赞他们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未来夫妇强强联手,绝对可以在京城呼风唤雨。 他将自己的婚姻看着十?足的利益交换,也?曾一度以为,喻晨曦就是他未来的太太。 可也?不过一年的功夫,谁都不曾料到,文喻两家的婚约告吹,爷爷和父亲为他另择人选。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要面对一个哪哪都娇滴滴心里竟然还有别的男人的任性大小姐,更没想过,他要想尽办法地讨这位娇小姐的欢心,要哄着她,甚至可以说?是求着她,求着她成为陪自己共度一生的人。 所?以,这不是同?路,是什么? 文时以说?完,丛一彻底失语。 在她沉默的十?几秒里,许多许多念头从她的脑中飞舞略过,杂乱无章的,肆意侵略的。那些混乱模糊又带着浓烈幸福抑或是毒药般剧痛的碎片化记忆,那些她称之为青春,称之为爱情的东西...... 游轮缓慢地游动着,有寒凉的风涌进来,入目是被?灯火璀璨染成金色的翻滚河水和两岸叫人应接不暇,灿烂辉煌的各色堡垒。 浓郁深蓝色的夜空像是张巨大的捕梦网,游轮在一直前进,像是快要抵达世界的尽头,缓慢到像是快要凝固了一般。 最终,还是文时以先开了口。 “把头埋起?来做鸵鸟,又或者?佯装洒脱快乐,无论把头埋得多深,无论演得多逼真,都毫无作用。世界的发展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面对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难。” “你在教育我?”丛一蹙眉,有被?人拆穿的不悦。 “我没有这么好为人师,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同?时,希望我们都能尊重事实。”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批判和贬低什么,也?没有想宣扬和标榜什么。如果不是文丛两家联姻,你就算爱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都和我没关系,我还没有闲到到处去普度众生,说?教别人。我只是在做我应该要做的事,必须要做的事。比如,娶你,我做的所?有努力,都只是为了做成这件事,仅此而?已?。” 文时以话音落下半天?,丛一并没吭声,只是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怵,承接着她的目光。 既然她还不想开口,那就由他先说?完。 已?经到这份上了,把话摊开了,晾干了,好过磨磨唧唧,拖泥带水。 “你可以把我理解成为极致的利己主义,也?可以觉得我别有心机,不择手段,我都接受。但无论如何,你的理想主义爱情梦已?经化为泡影是事实,无可挽回的事实。” 最后几个字,文时以说?得尤其重。 “既然如此,不如试着考虑下我提供的新思路,说?不定这条路,会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游轮递到了河中央,短暂地停滞在满是金色碎片的水面上。 周围五光十?色的建筑群像是摇晃在夜色里的水中女妖,风情,漂亮。 丛一顿了顿,微微启唇。 “那你好好给我讲讲,你说?的这条路,是什么样?” 文时以欣然接受,点了点,沉默了两秒,组织了一下语言。 “新丰银行?的业务遍及全球,沈家确实家大业大,但沈清宴行?二,沈家这一辈该是他上头的那个哥哥沈确说?了算,三年前,沈确就已?经娶了温家的长女。博恒集团这两年的发展很不错,陈聿行未来倒是有可能掌管博恒,但他是什么名声什么人品,陈家内部是什么情况,你和陈家那位冉小姐走得近,应当比我更清楚。还有谁?江家的?许家的?你大概瞧不上。整个港岛,能与你丛一相配还未有婚约的,应该再找不出其他人了。”文时以说?得平静,结束这一长串话,又一次做了短暂的停顿,抬手拿起桌边堆满冰块的水杯,抿了一口。 丛一没做声,她不得不承认,文时以说的没有一句废话,全部都是有理有据,正中她,甚至正中丛家人所?想。 这三年,丛敏兴为她仔细挑选了一圈,不仅是港岛,殷媛瑷甚至亲自回到沪城,在圈子里私下打听过许久,只为为她寻得良人。 只可惜,不是家世不够好,就是人品名声令人堪忧,再不便是相貌学历差点意思。 殷媛瑷的原话:“一一是我头生的宝贝女儿,从小娇贵着养大,要嫁必须要嫁人中龙凤。我宝贝女儿这么漂亮,我要求多点,怎么了?” 丛一眼高于顶的基因?,大概也是这么遗传来的。 不过她倒是乐于看见这样的场面,父母寻不到合适的人,她便继续肆意妄为,游戏人间。 直到今年夏天?,她生日家宴的饭桌上,丛敏兴正式和她提出,丛文两家结亲。 他们为她选定了未来的丈夫。 她眼前这位,文家长子——文时以。 而?到今天?,直至此时此刻,对于父母为她选定文时以作为夫婿的缘由,她大概明?白一二了。 他确实,和围绕在她那些风流成性,张扬高调的公子哥不太一样。 他足够冷漠,足够镇定,更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忽视一切不利因?素。 可以不介意她满港岛皆知的前尘韵事,更不关心她到底心里还爱着谁。对她的一切都了解得事无巨细,却独独不在乎她是不是会对他有情。 家族需要,利益勾连,他太清楚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该担负什么责任。 只要他想,没有他不能达成的目标。 而?她的性子,父母最了解。 联姻的话,如若不是这样的男人,绝镇不住她。 “继续说?。”丛一不动神色。 “相比其他人,我应该是有优势的。他们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的,他们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我和你保证,嫁到文家,不会有任何人给你脸色看,我的爷爷奶奶,父母,文家的每一个长辈,包括我的弟弟妹妹们,他们都会百分百尊重你。婚后无论你是想继续住在文家,还是我们搬出去单独生活,都依你。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我在京城是什么地位,你就是什么地位,你做丛大小姐有多风光荣耀,做文太太便有加倍的风光荣耀。” 丛一思索着,有认真把文时以的话听进去。 她必须要承认,文时以话说?的不留情面,直接又残酷,但句句都是事实。 他口中的这条路,她曾无比不屑,如今又不得不承认,这大概是最适合她的路。 她和vinay已?经结束了,以丛家的地位名声,丛敏兴决不可能允许她下嫁,她自己也?不能接受与不匹配的男人随意组合,联姻是早晚的事。而?这些能够与她相配的男人里面,文时以无论从相貌,学识,人品,能力,确实是最优选择。 与他完婚,她可以光彩照人永远骄傲一辈子,无论在港岛还是在京城都能横着走,顺便还可以好好在沈希雅和冉梦捷面前神气?一番。 沉默良久,她下定了决心,决心试着谈谈,于是她开始在心里盘算起?一些霸王条款。 “如果结婚,我要两场婚礼,京城一次,港岛一次,什么规格你自己掂量清楚,办得不好,丢得可也?是你们文家的脸面。” “好。” “结婚之后,我还是想回港岛就回港岛,住多久看我心情,要你陪我回你就必须陪我回,需要你撑场面的时候绝不许缺席。当然,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要识趣一点,不要过来惹我心烦。”见文时以答应的痛快,丛一也?不客气?地“恶劣”起?来。 “好。”文时以几乎是没有犹豫,继续点头。 “婚后要保证我各种?意义上的人身?自由,我想做什么都随我心意,你不许多问,不许插手,但要非常支持我,就算别人不支持我,你也?要支持我的那种?,懂吗?” “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很好,我做什么不用和你知会,但你做什么要和我商量,不许私自做决定,更不能和你那个前妻再有联系!”丛一继续肆无忌惮。 “是前未婚妻。”文时以隐隐蹙了下眉,再一次纠正,听着她双标得越来越离谱的要求竟也?毫无怒气?和不满,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好。” 丛一对文时以的回答基本算是满意,思索了片刻,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最后一点,如果我们结婚,婚后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生几个,都由我说?了算,你们文家人谁也?不许催,不许干涉!能做到吗?” 世家大族,豪门?显贵向来看中子嗣后代,母凭子贵耍手段上位的,高龄还想着拼儿子保地位的,从小到大她在港岛见多了。 第14章 穷冬 出来卖 文时?以的声音压得很低, 却?没有顺势凑得更近,盯着身下的人?,等着她开口?。 良久, 丛一微微笑了下。意料之外的没有生气,忽然摊开双臂精准地抱住了文时?以的脖子吗,十指交叠着轻轻摸了下他颈后敏感的皮肤, 剪水双眸里流转着几分恣意俏皮,像是玩笑般的嘲弄,又?像是温柔地调情。 “你觉得呢?” 说?完,丛一撒开了双臂, 滑泥鳅般从文时?以身下躲闪开,侧过身一把推开了车门。 车内还残留着馥郁浓重的香水气,车门敞开, 迎面凉风袭来, 穷冬将至,好不?冷冽。 文时?以眼瞧着娇俏靓丽的倩影从眼前溜走,朝着璀璨金亮的门头?迈上台阶,身上还披着他的大衣。 他无意识地微微点了点头?,心里隐隐存在的那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了。 倘若她能一直把旧爱心伤都?掩藏好, 像刚刚那般装作随性洒脱的游戏态度, 日后这场婚姻也不?至于太难看?。 他能容忍她继续娇纵, 也能容忍她阴晴不?定,甚至可以允许她心里惦念着别的男人?,但面子上大家要相敬如宾,尽职尽责。 这便已是他期待的,最好的婚姻了。 他什么都?能给,什么都?给得起, 除了爱。 恰巧,她什么都?要,单单不?需要他的爱。 在电梯门口?,丛一等了文时?以片刻,然后两人?同一部电梯回了房间。 “要我陪你吗?”文时?以很自觉地询问。 “陪我什么?”丛一今日不?想领情。 “今晚不?听故事了?” “你故事讲得不?好,不?想听了。” “好,那早点休息,晚安。” 文时?以问完该问的,确认自己?尽到义务便欲离开,却?被丛一抢了先。 “但我想看?个电影了,过来陪我吧。”说?着,丛一推开了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满吊顶的精致灯盏伴随着人?影闪过一盏盏亮起来,灰黑死寂的套房瞬间有了生气。 丛一将文时?以的大衣脱下来随手丢在沙发上,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转身的瞬间轻轻拽了下搭在左肩膀上的蕾丝发带,海藻般长发顺势倾斜而下,如同浓密滑顺的黑色丝绸。 “你先选个片子吧,我去洗澡。” 文时?以站在客厅,不?做声算是答应。 等到丛一卸了妆洗过澡,披着浴袍端着红酒杯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被她随意丢在沙发上的大衣被悬挂进衣橱,刚刚被她踢掉的高跟鞋也已不?见,偌大的客厅,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盘子,盘里装着新鲜的草莓和颗颗红得发紫的车厘子。那是丛一最喜爱的两种水果。 文时?以坐在沙发上的一侧,膝上还放着笔记本电脑,正专注地看?着屏幕里的文件。 丛一站在从浴室通往客厅的玄关处远远瞧着灯光下眉目沉静的男人?,迟疑了半刻,朝着他走去。 “洗好了。”文时?以瞧见丛一出来,合上了电脑放在身侧,“太晚了,不?适宜再吃太甜的东西了,帮你叫了水果,少吃一点。” “怎么不?选片子?”丛一坐下,放下手里的酒杯,捻了颗草莓送到嘴边。 “你来选吧。” 丛一也不?谦让,只可惜选来选去半天也没看?到什么想看?的。 “电影没什么想看?的,英剧可以吗?” “好。” 得到肯定回复后,丛一很快选定。 客厅的灯光被调暗了几度,暖黄的色调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片头?音乐环绕在整个屋内,屏幕上渐显出英文字幕。 “by order of the peaky blinders.”(剃刀党) “我上学的时?候,才出到第四季,现在都?第六季了。”丛一将那颗被吃掉尖尖的草莓丢进垃圾桶,继而依靠在沙发上,“你应该看?过吧?” “嗯,peaky blinders(浴血黑.帮)。”文时?以点头?,视线凝结在屏幕上,“怎么忽然想起看?这部剧了?” 丛一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垂着眼睫思索了几秒,仰面看?向文时?以,“我挺喜欢这部剧的。” 文时?以认同地点头?。 “我觉得,你应该也很喜欢这部剧。” 见文时?以没说?话,丛一补了这样一句,顺势将裸露在暖空气中的纤细双腿收到沙发上,胳膊半拄在扶手边,目光从文时?以身上移开。 “为?什么这么说??”文时?以平静地略点了点头?。 “第六季的开头?和我想的差不?多,你看?,是aunt polly(波莉婶婶)的葬礼。”丛一没有回答文时以的问题,直接转了话题,自顾自地随便念叨了一句剧情。 屋内燃着雪松香,壁炉里是熊熊燃烧着的红色火焰,穷冬深夜里,屏幕上正播放着悲伤的黑色葬礼。窗外寒风呼啸凌冽,如泣如诉般叫人?听了莫名心颤,冬天里总归是有种惨烈的寂寥感。 这句话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 说是在专心看剧也并?不?准确,期间丛一的手机响过几次,她拿起来凝神看?了许久。 明明是她嚷着要人?陪,现下又?分心走神,换作是别的二代公子哥早就不满,偏文时?以就算察觉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在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很贴心地解释了下某段因她分神而错过的剧情。 “前面几季你都?看?过的了吧?要不?互相来猜一猜我们最喜欢的台词?”丛一睇了一眼文时?以,捏着手机,悠悠然地开口?。 “最喜欢的一句吗?”文时?以回应她的话,“那还真是不?好猜,毕竟六季播下来有那么多经典台词。” “那我们一人?三?次机会,比一比,看?谁先猜中喽。” 文时?以点头?,随着她的性子答应下来。 也没多想便直接开口?,一开口?便照旧毫不?客气地直抵丛一的痛处。 “the past is past,the past is not my concern,the future is no longer my concern others(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关心过去,也不?再关心未来).” “文时?以,是让你猜我喜欢的台词,不?是让你用?台词教育我。”丛一挑眉,神色未变,只是看?向文时?以的目光降了些?温度,略带了警示的意味。 文时?以没恼,像是早就料到丛一的反应般,回望着一边懒散倚靠着在沙发一角的丛一,慢吞吞地用?了他的第二次机会,“so,the past is not the past(所以啊,往事依旧).” 丛一的心颤了下。 她知道了,文时?以的第一句不?过是铺垫,第二句才是他想要猜的台词。 而她这般反应也恰恰好印证了这第二句台词于她而言的正确性。 是,他没猜错。 剧里所有人?都?劝tommy放下往事,忘记grace,就如同她在港岛的每一个亲朋好友,都?曾无数次地对她说?,叫她忘记vinay,然后往前看?。 可尽管她拼命向所有人?证明着自己?很好,割腕失败后也不?再向任何人?吐露那种难以言表的心痛,装得天衣无缝,但内心深处却?从来没真正的释怀和放下过。 是以,确是往事依旧。 “好,你用?了两次机会。”丛一缓过神,不?肯再露怯,欣然接受。 “如果我用?的机会比你少,算我赢?有什么奖励吗?” “没有。”丛一摇头?,顿了几秒,坐起身,又?扫了两眼手机屏幕,将乌黑长发捧在一侧,微微抬了下下巴,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因为?我会一次就猜中。” “好,那一一说?说?看?。” “everybodys a whore, we just sell different parts of ourselves(我们每个人?都?是出来卖的,只是出卖的东西不?相同罢了).” 温柔的伦敦腔回响在客厅,话音落在地上后,是长久的对视和沉默。 从文时?以那双微有波动的蓝眸里,丛一知道,她猜对了。 只用?了一次机会。 文时?以静静凝视着眼前卸了妆却?依旧俏丽非凡的女人?,平静无澜的神色下是隐秘的思忖和完全意料之外的诧异。 丛一一次便猜中,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见文时?以不?语,丛一直起身,将手中的手机丢在茶几上,顺势起身重新拿起酒杯。 手机屏还亮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事无巨细地介绍着一个人?——文时?以。 刚刚看?剧时?的神游并?非是她有意分神在玩手机,而是收到了罗意璇发来的资料。回来的路上,她大晚上急吼吼地坏人?好事也不?单单为?了叙旧。 她难得求谁,好不?容易张一次口?,罗意璇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和谈裕匆忙搞完了一次,便赶紧爬起来,在谈裕极度不?满的注视下赶紧把能找到的资料全都?一股脑塞给了她。 “你把我查了个底朝天,礼尚往来,我好好了解你一下,不?过分吧?” “当然。只是这资料未必全,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需要的话,我亲自整理好,给你送到深水湾。”文时?以坦然应下。 “不?麻烦你。”丛一将杯中酒饮尽。 醇香的酒气在口?腔里回溯激荡,待到那种刺激在舌尖的味觉因子上逐渐消失,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然后在转身的一瞬突然跨坐在了文时?以腿间。 大概是动作太大,松垮垮的浴袍往下滑落了几寸,黑发掩映下露出了圆润白嫩的肩头?。纤长的手指轻轻盖住了男人?的脸颊,粘着水钻的尖锐指甲滑过皮肤微微发凉,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背着光,那张俏丽的脸美得有些?不?真实。 “文时?以,我知道你在乎什么,需要什么。你不?喜欢我,想娶的也不?是我,你想娶的只是丛家的女儿。倘若蓉儿再大几岁,或许这婚事也落不?到我头?上,对吧?” 第15章 穷冬 属狗,且爱咬人 他的指尖儿滚烫, 拂过她娇嫩的面颊时,带起一片心间?旖旎。 她忘却了挣扎,茫然又乖巧地跨坐在他腿上, 红唇微微张着,紧贴着他的手指,严丝合缝。 灯火昏暗, 电视屏幕上还在播放着谢尔比家族正遭遇的新危机与新挑战,偶尔蹦出的fucking叫人听了格外亲切熟悉,印证着这部剧的基调仍然如?同?九年?前一样?从未变更,就像这历经岁月洗礼却岿然不动的日不落帝国一般。 “港岛”最璀璨的明珠, 果然是所言非虚。 她的五官实在是过于?精致,像是被造物主尤其偏爱仔细认真雕琢过。他揽着她的腰,不受控制般一下又一下轻轻地碰着她的唇。 直至末了, 他又像是失神?般很轻很轻地唤了一声?她名字。 “一一。” 沉寂的数十秒里, 丛一的大脑空白一片。 文?时以扶在她腰间?的手,碰触在她唇边的拇指,明明都不算太过界,更算不得什么温存,却让相去甚远的尾椎骨甚至是双.腿.间?有隐约的麻酥酥的感觉。 一种?, 不可控的生理反应。 而这种?异样?的反应刺激了她内心某处隐晦, 她从迷离中抽脱, 低头狠狠咬在唇边漂亮修长的手上。 用?了不小的力气,直至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她才?松口。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胯.下男人的闷哼声?。 一小排清晰的牙印儿落在虎口和拇连接处,印记最深的地方渗着小颗粒的血珠。 痛觉让文?时以从嫌少且短暂的游神?中醒神?过来?,他瞧着腿上牙尖嘴利的女人, 微微抬了下眉毛。 “你到底是属兔子的还是属狗的?” “谁让你不经过我同?意就碰我的嘴巴?文?先生,兔子急了也咬人的。” 丛一将长发拨开,从文?时以腿上下来?,俯身重新捞起酒杯递给文?时以,“给你个赔罪的机会,帮我倒杯酒吧。” 文?时以欣然接受她的要求,接过了丛一的酒杯,转身去酒柜为她又斟了半杯。 丛一接过酒杯,一边盯着浓稠的红色液体出神?,一边懒散地拨通了服务电话。 不一会儿,套房管家带了医药箱过来?,并仔细询问是否需要医疗服务。 文?时以回绝,等?着管家离开,他刚想自己动手,丛一撂下了杯子,替他拆开了棉签袋和碘伏。 她自然地抬起他刚被她咬过的左手。 她是知道的,他最不喜欢别人碰的左手。 屋内灯光不太亮,但依然可以依稀看见减压绷带边缘处,那?一片旧日火场中留下的伤疤,可以想象到,应该不太好看。 “我自己来?。” 被她盯着看,文?时以难得的不自在,欲抽回手,丛一不许。 “文?先生,我们要结婚了,你能一辈子不让我看吗?” 她不再?直呼他大名,像刚刚一样?用?了非常正式的称呼。 她攥着他的手,手心有温热的触感在两人皮肤之间?传递。 沾着碘伏的棉签小心地擦拭掉了齿印边上的血珠儿,也就是简单处理了下。 文?时以盯着她的动作,努力适应了她凝视自己左手的目光。 药也上完了,但丛一却还是没有松手。 像是料定了文?时以不会拒绝一样?,她的胆子更大了,竟伸手想要摘掉他的减压绷带。 只是,刚触摸到滑溜溜的绷带表面,就被文?时以拽住了手,极力制止。 丛一感受到了他的力气,抬眼看向他时,她分明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看见了疏离甚至警示的意味。 他拽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想要拆掉减压绷带的动作。 她下意识地挣扎,却拗不过他的力气,被他带着往后?退到桌边。 眼看着就要撞上桌角,文?时以先一步伸手捂住了尖锐的棱角,避免了她磕碰受伤。 大概是挣扎的力气太大,丛一没及时站稳脚有点失去中心,但被文?时以拽着手腕倒也不至于?摔倒。 待到站稳之后?,文?时以松开了桌角,扶住了她的腰。 两相无声?对峙,是文?时以先开的口。 “不是不给你看,再?给我点时间?。” 音调不高,也不凶,但绝不是商量的口吻。 他依然不接受任何人碰他左手的伤处。 丛一听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别过脸一把?推开他。没继续在客厅停留,径直回了卧室。 若是换别的男人这样,她早就发火了。 但不知为什么,面对文?时以,她被迫着只能无动于衷。 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明明他说话的时候口气都很温和,也不会发什么狠话,可就是他这一副不动如?山,冷漠自持的样?子,让她不太敢再?挑战他的底线。 他今晚问她,是不是怕他。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而已。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碘酒味,文?时以低头看了一眼拇指处仍明显的牙齿印儿,无声?地沉默好一会儿。 他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哪怕是对最亲近的人也一样?。 爷爷奶奶很疼爱他,弟弟妹妹们很依赖敬重他,但尽管如?此,文?家人无论是谁,也不敢轻易触碰他的边界线。 而丛一似乎总是试图想要踩这根红线,这让他有点头疼。 将医药箱收拾好,关了电视,文?时以守礼地离开丛一的房间?。 照例在睡前处理了一圈工作,还开了个很简短的电话会。 原本是定的一早飞回伦敦的行程,因为丛一没起来?,愣是拖到了黄昏。 文?时以平日里最讨厌被打乱计划,这一点集团内人人皆知,所以无论大会小会,只要是有文?时以出席,无人敢迟到缺席。 所以当丛一慢条斯理地坐在酒店餐厅吃着下午茶,文?时以全程耐心坐陪并且完全没有一丝不悦时,连跟了他这么多年?的乔湛都惊掉了下巴。 “看见没?邱叔,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乔湛坐在不远处,和司机闲聊。 “嗯,这位港岛的丛小姐和喻小姐完全不一样?。”邱叔中肯地说了句。 餐厅人并不多,今日太阳又格外的好,阳光顺着棕色的木质边框落地窗照射进细致雕琢的欧式雕花墙壁上,暖融融,热烘烘的。 西北角被紫色圣罗兰簇拥着的三角钢琴上有人在演奏着舒缓悦耳的曲目,空气里弥漫着淡花香和糕点咖啡混杂的甜味。 这样?的阳光,这样?的午后?,叫人格外舒服。 丛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满意足地喝完手中的热卡布奇诺,抬眼看向文?时以,示意可以启程。 冬日里的狂风吹动着丛一散落的柔顺长发,登机后?,她眼看着地面的高楼大厦渐渐隐入云烟,鳞次栉比的建筑群慢慢下坠进云海,直至消失不见。 蓝色的多瑙河,灿烂辉煌的两岸金色宫殿,宛如?童话版的一切地填充进了她心里的某处空缺,然后?又渐渐地从她身体里完整地剥离,退远开。 舷窗外软绵的云朵缓缓地搅动着,如?她死水一般的心情?完全不同?。 她嫌少安静凝神?,被文?时以捕捉到,思量了几秒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们落地的时候,天应该已经黑了,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去拜访,可以吗?” “嗯。”丛一没回头,应了声?。 “关于?我妈妈......”文?时以整理思绪,准备回答她昨晚的问题。 “你妈妈,以前的文?太太,伊利斯老公爵的独生爱女,二十一岁为爱嫁到中国,和你爸爸,文?家第三代话事人文?兆锡举办了震惊海内外的世纪婚礼,婚后?第二年?便生下了你。四年?后?,因为文?化差异和两大家族的敏感身份,在双方父母的极力反对下,二人离婚,你妈妈回到英国,并在两年?后?与边缘王室成员联姻并又生下一儿一女,前年?继承了老公爵的爵位,现在应该是住在......伊斯顿庄园?”丛一稍微停思索了一下,替文?时以把?想说的话都给说完了。 她向来?记性很好,看过的资料基本可以做到过目不忘,现在不过是机械又不出差错地又和文?时以背了一遍罢了。 “没错吧?” “嗯,没错。” “也就是说,在英国你还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喽。” “嗯。” “确实够复杂的。” 其实,虽说是名义上的血亲,但文?时以几乎没有见过她们。 不见自然也就不亲,比不得文?家下面三个弟弟妹妹是他照顾着长大,长兄如?父这话简直是为文?时以量身定做的。 “晚上想吃什么?”文?时以着意跳过这个话题。 “你看着安排吧。”丛一没什么兴致,戴上眼罩,扯过来?一边的毛毯盖在身上不再?说话。 文?时以眼看着她又准备睡下,不再?打扰。 认识丛一他才?算见识到,原来?人一天竟然可以睡这么久。她明明中午才?起来?,不过就是吃个午饭喝了个下午茶的功夫便又要睡下。 白天睡这么久,也难怪晚上会失眠。 她这些年?养成的不规律作息,根深蒂固。 就和他极度自律,日复一日难以动摇一样?。 从布达佩斯飞回伦敦用?不了太久,但深冬里白昼实在太短,落地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丛一从睡梦中睁眼,迷茫地半躺在原处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才?懒洋洋地深处双臂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下飞机的时候,文?时以拽住丛一,不顾她不满的眼神?,强行给她换了更厚的外套。 第16章 穷冬 外强中干妈妈仔 欢笑声久久不息, 观众们的?反应印证了这部经久不衰的?经典喜剧还是那么广受欢迎。 灯影交错中,丛一依靠在围栏边,玩笑似的?和对面的?男人讲着?。 文时以听见了但没回答, 目光始终看向舞台,甚至没有侧身,神态一如平常, 叫人看不透所想。 演员们投入深情地表演,观众们也都深陷其中津津有味地欣赏。 好好的?一出?戏,好好的?一出?喜剧,怎么就平白生出?这么多愁绪。 她总是这样, 直白得可怕,冷静下来永远一副清醒的?模样,却给人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爱不爱的?, 他一点也不在意。 只是丛一这种随时随地都好像快要濒临破碎崩坏的?状态, 会令他别扭和难受。 他还是更能接受她傲娇着?耍脾气?的?强势样子?。 沉默了整个后半场,直到灯盏逐步亮起,漫天飞舞的?彩带和金粉中,演员们一起登台谢幕。 众人的?欢笑和掌声中,大家都准备离场时, 文时以握住了丛一的?手?。 “你也可以不用爱上我, 爱不是必需品, 也不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婚姻的?基础。如果你一定要把爱转移到某个人身上,那不如转移到你自己身上好了。” 他坚定地看向她,格外平静,却也格外认真。 随着?人流往外走的?时候,他始终握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侧, 视线直视着?路。 她跟着?他走下楼梯,走过偌大热闹的?剧场,她低头看了看她们紧握的?手?,又顺着?看向他侧脸,却怎么也看不见他灰蓝色眼眸里的?目光,只有耳边回响着?他刚刚说的?话和穿越涌动的?人群时轻微的?躁动声。 整个西区灯火通明,大部分建筑外都有着?宣传屏幕,轮转不停播放着?各种演出?的?宣传片。 那些屏幕上的?光混杂着?路灯尽数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各自的?神色照得清楚。 不知从?什么时候,外面又开?始飘起了雪。 和那天她声嘶力?竭在街头哭喊的?那场雪不同,今夜的?雪很小很轻,也很密,飘荡在人潮攒动的?街头,漫天地飞舞着?,飘忽着?。 他步子?大走得略快,她虽穿着?高跟鞋却一点也不碍事。 她们手?牵手?走得很快,又很稳,走过数家剧院,走过大半个西区,走过穷冬里的?寒风,身上却丝毫没有沾染半片雪花。 他说把爱转移到自己身上。 爱自己。 四面八方?好多声音从?耳边侵袭又掠过,丛一茫然又恍惚,却多了某种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后,让他牵着?手?走过这条繁华热闹,人潮攒动的?街巷。 他们明明穿着?体面的?华服奔走在各色的?人群里,明明有方?向有目的?地,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觉得有一种在肆意流浪的?感觉。 她一直都很爱自己的?,一直是的?。 她在心里反复重复,反复确认,目光始终没从?他身上移开?。 “上车吧,外面太?冷了。今天的?戏选得不好,下次提前定位置,我来选。” 走到车边,文时以为她打?开?车门,口气?里沾染了些许温柔。 丛一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停驻在他脸上,欲言又止,最终上了车。 等到回了酒店,到了房间,文时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干什么?回自己房间去啊,我今天不要你陪。”丛一心情不佳,脸上都写着?,“你要还想我明天跟着?你去,就别耽误我休息。” “你放心休息,我只在客厅,不会打?扰你。” 文时以不放心她,怕又会同那晚一样。 她若是真惊恐发?作,身边还是要有人在。 只是丛一向来强要面子?,他配合她,不说破罢了。 丛一见他坚持,没心情同他争论,转身进了房间即刻便?关上了房门,没多久连灯也熄了。 她在卧室一夜没出?来也没动静,他就这样拿着?电脑专心致志地守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丛一醒来迷迷糊糊地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文时以才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醒了?早餐想吃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 丛一穿了件淡蓝色的?新睡裙,领子?简直快要低到肋骨间,裙摆又短,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发?光,半依靠在卧室门框边抱着?双臂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不会在这坐了一夜吧?” 她瞥见了他手?边的?咖啡,又多斜睨了他一眼,抬手?将长发?如常般挽起,摘掉了手?腕上的?丝绸发?带打?了个蝴蝶结,慢悠悠地走到出?茶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要是真在这坐了一晚上就赶紧去洗澡,换一身衣服。” “好,那你一会儿你想吃什么自己叫。”文时以合上电脑,欣然接受了丛一的?“嫌弃”。 他人走了,空气里还弥漫着留下的木质香水气?,桌上的?咖啡杯已?经空了,但仍然看得出?是杯美式,因为半点奶沫都没有。 丛一很喜欢咖啡,但她非常讨厌美式。没有牛奶和各种糖浆的?调合,咖啡液简直是比中药还难喝。 “怎么这么爱喝这苦玩意儿。”丛一念叨了一句,一口气?干了一杯水。 今天,是说好去见文时以妈妈的?日子?。 丛一洗漱过吃过早饭后选了半天的?,精心准备了好一会儿。 倒不是因为她多重视和文时以家里人见面,是因?为文时以的?妈妈出?身贵族,她所居住的?庄园也有着?相当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见这样的?人家,去这种地方?,她自然不能草率。 她的?人生信条就是,无论走到哪,头不能低,面子?不能丢。 她从?港岛那边走得急,什么都没带,衣服首饰包括一些生活用品和细软都是文时以交代提前准备好的?,她也就没再?费心叫人送新的?来。 扫了一眼梳妆台上放置的?各种彩色石头,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嘴,“小家子?气?。” 选了半天,最后她只挑了一只卡地亚的?豹头满钻手?镯,来搭配她选中的?米白色粗呢绢花套装。套装里面她没穿内搭,领口开?得比较深,胸前的?皮肤白皙透亮得惹眼,没有配饰的?加持,反而有一种精炼干净的?美。 为了更好地匹配这套气?场全?开?的?套装,她还特地选了一双尖头的?白色红底鞋,没有任何庞杂装饰,极为精简大气?的?那种。 柔顺的?长发?整齐细致地盘在脑后,尽管没有造型师,她自己也能梳得一丝不苟。 她的?眉骨很高,额头生得又饱满,完全?不需要碎发?的?修饰和遮挡,整个人装束整齐,涂上鲜艳的?唇色,气?场拉满。 丛一看了看镜中娇艳欲滴的?人儿,相当满意,不自觉微微抬了抬下巴。 等她收拾好一切,文时以已?经在楼下大堂等着?她了。 “走吧。”丛一稍微理了理头发?,抬眼示意文时以可出?发?。 文时以目光扫见她胸口裸露在外的?皮肤,多停留了几秒,又很克制地收回视线。 “怎么?你也搞封建老传统那一套?”丛一睇了他一眼,满不在乎。 “没有。”文时以并不是这个意思,又十?分中肯地多补充了句:“只是觉得你很漂,穿得也漂亮。” 港岛上对她容貌的?赞美总是多到泛滥,她向来是照单全?收的?。她对自己美很有自知之明,也从?来不吝啬扭捏承认自己的?夺目和美丽。 只是文时以忽如其来的?夸赞是她意料之外的?,她诧异了三两秒,望向他微微挑动了下眉毛,上下扫了他一圈,回敬了一句。 “你也不赖。” 伊斯顿庄园在城郊,离他们住的?酒店很远,倒是文时以在伦敦的?一处别墅就在这个庄园附近,但据她托罗意璇从?文紫嘉那要来的?详细版资料来看,文时以在伦敦无论是出?差还是暂时落脚都几乎从?不会来这边。 明明不远处就是自己亲妈的?地盘,但是文时以却像是故意要避开?一样。 坐在宽敞的?车后座,丛一的?余光不时瞟向一边坐着?的?文时以。 他倒是和平常没什么太?大区别,不处理工作的?时候极度安静,几乎是连多余的?小动作都没有,连呼吸都板正一丝不苟,活像个假人。 只是今天,他大概是有些轻微的?焦虑。 他没太?表现出?来,只是指头在膝盖上来回勾画了几次,这样细微的?动作被丛一捕捉到了。 “你在想什么?”丛一不藏事,戳破了。 文时以诧异了一瞬,他是没想到丛一看出?来了。 紧张倒也谈不上,只是像是在做一件许久不做并且又不太?擅长的?事,略微有些陌生,而这种陌生感会带来一些心理波动。 对,他觉得见亲生母亲,更像是行程表上的?某一项工作,还是一项他并不太?擅长的?工作。 “见的?是你亲妈,又不是外人。”丛一不解。 港岛上世家大族的?先生太?太?们貌合神离亦或者是分崩离析才是常态,恩爱幸福像丛敏兴和殷媛瑷一般的?实为少数。 私生子?私生女,家里兄弟姐妹争家夺产,重组又崩坏的?事她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什么。 更何况文家是出?了名的?家风清净,文兆锡和sephora(丝芙兰)算是实打?实的?和平分开?,没闹出?过什么出?格的?丑闻,文时以到底还是他们亲生的?唯一的?孩子?,这一点走到哪都不会变。 第17章 穷冬 First kiss/“吻你的…… /初吻 丛一眼见?着那?张精致的红色请帖在sephora的手?中展开,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长久占据她生命的——熟悉的名字。 他的婚礼,和别人?的婚礼。 都是在伦敦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vinay的婚礼邀请sephora一家并?不奇怪。 也难怪, vinay恋爱甚至已经订婚的消息连丛家这么神通广大都不得知晓,文时以却可以精准地带着她去撞破。 sephora正和伴侣讨论着这场婚礼的时间地点?。 丛一自顾自地继续用餐,文时以坐在她身旁, 同?样的神情自若,并?没看她,也没说什么。 “phelan,刚好你也在, 要?不要?带着一一过去参加一下?”sephora不知内情,顺口提了一嘴。 文时以刚想替她开口婉拒,不曾想她有自己的主意, 先一步回答。 “好啊, 回国太久都要?忘记这边热闹场面是什么模样了。”丛一缓过神,一副十分乐意的情态,甚至这期间还不忘与一边的文时以交换了个眼神,嘴上询问:“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文时以望着她那?双满溢笑?意的眼, 并?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只是顺着她应承下去。 “好。” 晚饭在这样看似一片温馨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在sephora的庄园歇下, 住处自然是在了一起。 毕竟已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在三楼的东南角刚好有一处较宽敞的套房,主卧外还有一张睡得下人?的小榻子,凭着两人?怎么折腾都随意。 丛一随着文时以回了房间,什么也没说,也不解释,一钻进房间就迅速踢掉了高跟鞋, 光在踩在地上。 文时以跟在后面帮她捡起来放好,习惯了她的习惯。 她不主动说,文时以也不问。 她既然想去参加旧爱的婚礼,他陪着就好。 套间很大,不仅客厅宽敞,主卧室外还连着一个开阔的露台,在主卧外还有一间小的浴室。 文时以用了这间。 弄好出来的时候,他直接换了睡衣。 也不打算去主卧打扰丛一休息,客厅和主卧有一处被帷帐隔出来的独立空间,那?张小榻子也放置在那?里,他只打算在这过夜。 国内外有时差,他照例要?在睡前处理一圈国内白日里的工作。才抱着电脑坐下来准备开工,帷帐后探出了丛一的身影。 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一言不发却又好像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底是文时以先开口。 “有事?” “嗯,有事。”丛一直言,“你不打算问问我?” “问什么?” 文时以瞧着丛一也不像是轻易肯罢休的样子,合上手?中的笔记本,好整以暇地认真对?待她的发难。 “我要?去参加的婚礼,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你想让我知道为?什么,是吗?” 丛一听了文时以的话皱了皱眉,极度不太满意他的回答。 什么叫做,她想让他知道? 他可是她的未婚夫,居然对?她拉着他去参加前任婚礼,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行为?不为?所动? 这简直是极大挑战了她的自尊心。 她又不满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从帷帐后完全探出身子,随手?扯开了浴袍外套,走向他的这一小段路,滑溜溜的丝绸掉落在了暗花地毯上。 她光着脚,圆润的脚趾上是亮闪闪的玫粉色指甲油。 文时以眼看着她走到?身前,微微仰头看着她,即刻会意了她的意思,将膝盖上的笔记本挪开,眼神示意她可以坐上来。 下一秒,丛一便跨坐在下来。 她自然地环绕住他的脖子,一脸不服气,纤纤玉指描摹着他的鼻骨,努力看向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存心撩拨又像是无?意招惹。 “文先生,没想到?你还是蛮宽容的。” “嗯,还好。” 见?丛一眼神不善,文时以试探着又多问了一嘴。 “还是你希望我不宽容?” 他说话的口气依旧如常,她有点?恼。 她都这样了,他还不上道。 她可以不喜欢他不拿他当回事,但他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回馈,全然拿她当个摆设。 她就这么双标。 她捧着他的下巴,凤眼里流露出几分不满。 她的指甲很长又缀满了施华洛世?奇水钻,稍微有力划过皮肤都会带来痛感,她就这样剐蹭着他脖颈的皮肤,丝毫不顾是不是会弄疼身下的人?。 “文先生,你这样可就太不讨女人喜欢了。” “什么样?” “油盐不进,还特?别不上道。”丛一俯身捧着文时以的脸不再胡乱地摸来摸去,然后坏心眼地凑在他耳边,用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还有,你不会吃醋的样子,也真的非常不可爱。” 她温热的鼻息落在颈间,别提多痒。 紧接着,她又贴耳重复。 “特?别特?别不可爱,jellybean(小软糖)。” 听到?这个称呼,文时以愣了片刻,大脑里的神经猛然抽动了下。 多少年,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当然是今天下午你妈妈告诉我的。” 堂堂文家继承人?,原来乳名叫夹心小软糖。 如此反差,当然值得拿来说一说。 “阿姨说,是因为?你小时候特?别爱吃糖,特?别是飞机上你给我的葡萄夹心软糖,所以才这样叫你的。” 文时以没承认也没否认,他还没从被未婚妻叫乳名的心理震荡中抽神回来,目光停滞在她漂亮的脸庞上,心跳有些快。 “阿姨还说,不让你吃你就撒泼打滚,是吗?” 见?他不答,丛一又多追问,坏心眼地笑?了笑?,抬手?勾着文时以的下巴,仔细查看。 “这么爱吃糖,牙齿还怪白的。” 很难想象,眼前这么一个强势冷漠的男人?,小时候在地上打滚耍赖着非要?吃糖会是什么情态。 文时以的神色未变,但丛一猜他大概是在强装面子。 因为?她勾在他脖颈两侧的手?分明感觉到?了升温变化。 除了sephora,没人?这么叫过他。 这样的称谓从她嘴里出来,又叠带了他幼年时的一些幼稚行为?,心理上异样的波动让他也有些生理上的反应。 文时以调整了两下呼吸。 “这喜欢吃糖,怎么不会吃醋呢?” 丛一勾唇笑?意更?深,一副不解求教的样子,实则双手?撒开了他的脖子,很没轻重?地在他鼻尖点?了一下。 这一下,戏谑又玩味。 扣在她纤细腰间的双手?忍不住用了点?力,文时以眸光变了变,鼻尖有细腻的汗意。 他看向她,似是有些不解。 他不太明白她莫名其妙的胜负欲,那?种复杂的心思,实在难猜透、就算斗胆猜几分,也并?不敢肯定确认。 她的意思是,希望他吃醋? “我不会,那?一一教教我?”文时以虚心求教,但求她满意。 被他这么一问,丛一也懵了。 吃醋这东西,难道不是人?的本能嘛,还需要?人?教? 文时以不会真是块木头吧。 丛一顿时没了兴致,不快地轻哼了一声。 “你果然是上了岁数,没趣得很。”说完,她抬腿起身欲从他膝上下来。 没成想他盖在她腰间的手?并?没随着她起身收回,反而用了和她相反的力气,以至于她整个人?失去重?心朝着他倾倒而去。 偏偏他也有没老老实实地继续坐在那?,拽着她整个人?仰面躺在软塌上,下一秒他欺身压了下来。 她很轻,揽腰将她抱起来再放在身下是很容易的事。 文时以凝眸看着她,酝酿着要?怎么开口。 “为?什么要?去参加前任的婚礼?不是答应好,以后只许放在心里吗?” 他说得强硬,看着她的目光也带了警示的意味。 丛一蜷缩在他身下,被他这样的目光笼罩,非但不害怕,反而兴奋地探出双臂,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高兴地继续追问:“还有呢?” “不许去,我不喜欢。”文时以按她的要?求回应,末了,又多补充了一句:“你想要?的,是这样?” 丛一被文时以这样一本正经又不得其法的模样给逗笑?了。 自他们认识以来,一直都是他主导她的情绪多一些,没想到?堂堂abv的集团掌舵手?,令整个京城世?家子弟都忌惮三分的男人?,竟然也有这么蹩脚费力的时候。 她刚想开口出言嘲笑?他两句,随即而来的唇间温热叫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足足反应了好几秒。 才恍惚意识到?,他刚刚,好像是......吻了她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下,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甚至留下的触感在几秒之后便烟消云散的那?一种。 文时以这个举动太突然,完全没有任何铺垫和预兆。 丛一没好准备,大脑空白一片。 她茫然地看着他。 他却始终盯着她漂亮红润的唇瓣。 被他这样看着,丛一的心跳也跟着飚了上去。 定在他身下,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文时以都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点?到?为?止,他克制住了继续再吻下去的冲动和欲望。 “吃醋这种事在表达上我确实不擅长,但我可以落实在行动上,比如,像刚刚那?样。”文时以伸手?摸索了一下她的唇,继而强势地说了句:“他的婚礼你想参加就参加,我陪你去。 “反正以后可以吻你的人?,只能是我。” 第18章 穷冬 Jellybean/她一个人的…… /夹心小软糖 屋内有悠扬的古典乐音, 那是丛一洗了?澡出来时随手拨弄放进去的一张黑胶。 音乐声夹杂着文时以刚刚的话传到丛一耳朵里,清清楚楚。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不错,没想到他还是看破了?。 缠绵着时候她脑子里倒也没想着谁, 但确是因为?回味起了?从前与vinay温存之时的那些难言的感觉,一时勾起情欲,乱来了?一把。 但这一吻追根溯源, 是他先挑的头。 他自愿的,可不能全怪她。 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对于他刚刚说的话,丛一也没什么?想回应的。 管天?管地, 还要管她心里怎么?想? 松开挂在他脖颈上?的双手,丛一不再去看他,欲从他身下离开。 “放开我?, 我?困了?。” “别松手。”文时以不答应, 双臂拦着不许她溜走?。 丛一隐隐皱了?下眉,心里不满但手上?动作诚实,她倒是想看看文时以还有什么?花样。 她老?老?实实地圈住他的脖颈,下一秒他便用没有受过伤的右手抚着她的肩膀将她从榻子上?捞了?起来,然后顺着一路摸到她的腿弯把她单手抱起。 他走?得很稳, 一如那个狼狈的雪夜, 贴近他坚实的胸膛时可以听见沉闷的心跳声。 他左手有伤, 没办法双手用力,不过单手也足以将她轻松地推举起来。 这个动作往往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才行,好在这两次丛一都很配合,牢牢地圈住他的脖子,乖巧地贴在他胸膛前。 他抱着她走?回卧室。 按照通俗的逻辑,接下来发生的事可想而知, 丛一心跳猛地加速,强压抑着某种?恐惧盯着文时以。 但还没等她把警戒线拉起来,文时以便将她放在床上?,替她拉来被子盖好。 “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参加婚礼吗?”文时以说得正经,全然不同于刚刚在榻子上?与她缠吻时的情态和口气?。 丛一松了?口气?,没再细琢磨,蜷缩进被子里,很快闭上?眼,连句晚安都没留下,多少有点吃完就跑的没良心样儿。 文时以习惯了?她的情绪来去自如,变化飞速,敛了?敛神色并无不满,只是离开卧室前,帮她点燃了?床头的香薰。 她最喜欢最适应的味道,野浆果?与树莓。 又顺手拿起遥控器帮她把遮光窗帘放了?下来,抬眼确认空调的温度。 把一切都调整妥当后,他起身准备离开。 往卧室外?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文时以停下来折返回床边。 卧室迎合了?整座庄园的欧式古堡风,色调稍显暗沉,尤其?是主灯熄灭后,匹配上?暗色绒布窗帘和雕花的木质床头显得更古板更肃穆。 丛一安静地躺在床上?,拥着纯色的丝绸质地软被已经合上?眼。 她最沉静最安然的样子,永远是在睡下休息时。 打着卷的黑发铺陈在枕头上?,那双凤眼哪怕紧闭着也有十分好看的弧度,整个人安静松弛。幽微的香薰烛火光落在她的脸上?,她乖乖地躺在那,活像个听话的睡美人。 只是今天?躺得匆忙,也可能是太?过紧张。 她手腕上?的那条丝绸发带没有摘下来。 文时以重新在她床边,犹豫了?三两秒,伸手帮她拆掉了?那条绸缎。 碰到她手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她抖了?一下,卷翘的双睫也跟着轻微地忽闪了?两下。 他知道,她清醒得很。 他动作很小心,拆下来丝绸的瞬间那条割腕留下来的伤疤裸露出来。 她不像他,对自己的伤处总是反应过度,羞辱见人。 只是,他这动作没有背书,她还是有点不适应。 漂亮的腕骨,白皙的皮肤,那样一条七八厘米的长疤实在过于扎眼,颜色之深足以想象得到那一刻的她应该是下了?必死的狠心。 怕是当时血流如注,伤口深可见骨。 膝盖上?的伤她主动展示给他看过,手腕这条他是第?一次见。 讶异是有的,但谈不上?什么?太?大的视觉冲击。 他只是在想,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痛。 痛到能让她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文时以又凝神看了?几秒,继而用拇指摸了?下,动作特?别特?别轻。 哪怕这已是陈年?旧伤,可他还是不敢用力。 像是稍微一碰,她还会疼一样。 丛一虽然闭着眼,但文时以的动作她都能一一感受得到。 他拆开了裹着她旧伤的绸缎,摸了?摸她的伤口。 这一系列的举动用意不明,却让她心上?痒痒的。 就在她以为文时以准备离开之时,她感受到了?额间忽如其?来的温热。 紧接着,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以及飘忽而至的鼻息落在她耳畔。 “晚安。” 结束了?这个温柔的额头吻,文时以起身离开,贴心地替她关上?了?卧室门。 听到门被关上,丛倏然睁开眼,仰望着天?花板。 加速的心跳慢慢缓和下来。从被子下伸出手,她看了?看那道刚刚被他抚摸过的疤。 又重又深,时隔三年?多依然那么?扎眼。 整个房间飘荡着野浆果?的甜香,她习惯于在这样甜腻的味道里入睡。 不再去想文时以的用意,那个很轻的晚安吻也逐渐隐匿进渐渐沉睡的感官里。 这一晚,她睡得还算安稳。 在sephora这,丛一也不便睡到中午再起来,在家怎么?逍遥任性都无所谓,在外?面她绝不许有人瞧了?丛家的笑话。 早餐是非常地道传统的英伦早茶,煎蛋和香肠的火候掌握得极好,送到餐桌上?时,黄澄澄的蛋心还在轻微地晃动,一边搭配着的圣女果?被烤得外?皮微焦,混杂在焗英氏豆和蘑菇片里,整个餐盘的颜色看起来很是美观协调。 丛一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每一样,又喝了?半杯加奶的英伦红茶,对这顿早餐很是满意。 相比之下,文时以吃得便简单得多,他的惯例,一块培根香肠全麦三明治,再配一杯热美式。 sephora一家都是非常虔诚的天?主教信徒,每周末是她们雷打不动去礼拜的日子。加上?老?公爵也就是文时以血缘上?的外?公去世后,sephora和现任丈夫很少再涉足贵族圈,几乎不再参与任何?对外?活动,不出现在公共视线内。 大家慢慢也都知道了?她的性子和态度,有宴席或者晚会一般只是礼貌性送来请帖。 刚好这次赶上?文时以带着丛一赴约,代为?把礼物送上?,也算是全了?礼数。 参加旧爱的婚礼,当然要盛装出席。 这与第?一次上?门见sephora又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礼服倒是好解决,但在珠宝的选择上?丛一有点犯难。 昨日的装扮可以放弃旁的装饰,今日的万万不行。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喊人送来一套她在伦敦放置收藏的珠宝,文时以敲门进来,手里拿了?一只非常精致的丝绒匣子。 “这什么??” “打开看看。” 丛一照做,掀开匣子的瞬间,里面装着的那顶紫色冠冕曝露在浓郁的阳光下,光线照耀在切割精细的宝石表面,霎时折射出潋滟晃眼的光彩。 丛一下意识侧头回避了?强光,回过神仔细看了?看认出了?这顶王冠的来历。 二十岁那年?她受邀参加过一场巴黎的名?媛舞会,能出席这场舞会的人身份财富自然是不必说,其?中不乏很多欧洲王室成员。 她与vinay便是在这场舞会相识。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占据大c位的那位公主佩戴得便是这顶紫水晶王冠。 “你哪找来的?”丛一有点不可置信。 “妈妈的东西,她让送给你的,说到时候我?们的婚礼她不能飞到国内参加,算是提前送我?们的新婚礼物。” 水晶不算是贵重的宝石,但这顶王冠的价值和珍贵程度绝不是能以价格作为?衡量的。 这是王室的东西,百年?流传下来,妥妥的古董。 没想到,这顶王冠,竟然是sephora的。 从小到大丛一也算是见遍了?国内外?的奇珍异宝,一般般的彩色石头很难入得了?她的眼,但这顶紫水晶冠冕她属实是喜欢。 而且,sephora这是送给她了?,以后这宝贝玩意可就是她的了?。这回港岛,可不得叫沈希雅那女人羡慕得鼻子都给气?歪! 匣子内铺着绵软的绒布,她小心地将那顶王冠掂在手里。 颗颗鸽子蛋大小的紫水晶体颜色浓郁到了?极致,阳光轻易地穿透晶体本身,肉眼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每一块椭圆形的晶体周围都镶嵌着一圈满钻,整个冠冕目测下来至少放了?大几十颗颜色干净的白钻。 “送我?了??”丛一思忖着,带着拷问又和文时以确认了?一下。 “还要把妈妈请来和你当面确认一下?” “不用。”丛一拿着王冠,又严谨地和文时以确认道:“不过你也知道,现在送我?属于婚前财产,不受婚姻法保护的哦。” 丛一半开玩笑地同文时以扯了?句,文时以识趣地点头,温柔地笑了?笑。 其?实何?止这顶王冠是婚前财产,那辆挂着以她生日为?号的两地车牌的“黑王”,聘礼里那些数不清的奇珍异宝现在都悉数归于丛一名?下。 她也从全然瞧不上?,觉得文时以土豪作风,到慢慢觉得这男人有点意思,品味还能救一救。 第19章 穷冬 “我的女儿,也会是你的女儿。”…… 丛一的脸色变得很差。 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刚刚还面色红润的俏丽人儿现在已然是苍白脆弱,额角带汗,肉眼可见的状态急转直下?。 文时以握着她已经有些?发冷的手, 听到了她的“求救”。 “好。” 没有多余的话?,文时以抬眼看了看婚礼现场的布局,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离开不会惹眼, 不会叫人起?疑。 大概十?几?秒后,文时以牵起?了丛一的手,在台上新人倾倒庆祝香槟的时候,起?身带着她离开。 周围的宾客都在举杯庆祝, 他们?的离开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丛一的思绪已经彻底混乱,只剩下?最后一丝丝理智,全部用来隐忍克制坚决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失态上。 走出?婚礼的主场地的那?一刻, 丛一原地踉跄了一下?, 被文时以坚实?的臂弯接住,有力地支撑她风雨飘摇的整个身体。 他贴着她的耳边,温柔地道了一句:“再坚持一下?,马上到房间了。” 这个时候,其实?丛一已经不太能听清文时以的话?了。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白花花的光斑, 额头的汗越来越多, 心脏开始悸动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躲在文时以的怀里, 眼睛里蒙着的那?层水雾久久不散。 这次发作,似乎比上一次更严重。 她对?躯体完全丧失了掌控的能力。 从婚礼主场地到回到房间这不过几?分钟的路,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如若没有文时以的一力支撑,她怕是连走都走不回去。 门关上的那?一瞬,丛一近乎是脱力了一般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紧闭着双唇,努力地呼吸, 一下?又一下?,却被由内到外的惊惧缠绕得依然感到快缺氧窒息。 文时以不敢轻易移动她。 在vinay举办婚礼的地盘,叫医生过来怕是会惊动所有人。 再三思索,他极快地倒了杯水,把她最常吃的两种药递到她手边。 自从知道她有严重的惊恐和抑郁之后,他第一时间找了伦敦这边的医生拿了药,以备不时之需。 丛一看着眼前的药,一时没有力气接过来,接连努力地咽了两下?口水,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 与这种疼痛和恐惧做斗争,她全然经不起?,也斗不过。 她需要?各种药物的帮助。 迫切的需要?。 慌乱和迷惘的间隙里,她艰难地伸手拿过文时以手中的药片,好不容易握在了手里却在快要?放到嘴边时由于?双手抖动得太厉害,药片从她指尖掉落,掉在了她漂亮的裙摆上,又咕噜噜地滚向地面。 白色药片四散在周围。 文时以起?身目睹了这一切,准备为她拿新的过来,还未起?身时,便眼瞧着丛一惊慌失措地从地上捡起?了那?些?药片,胡乱地塞进了嘴里。 他拦都来不及拦。 她甚至没有喝一口水。 将那?些?看起?来就苦涩无比的药片生生吞咽了下?去。 古堡酒店的卫生做得很好,地板上几?乎是纤尘不染。 其实?药片掉落在上面,也无伤大雅的。 但这种动作,匹配在丛一身上,完完全全的不合理。 她那?样骄傲又目空一切的人,竟然会痛苦难捱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狼狈到顾不得面子,顾不得尊严,顾不得全部。 眼看着她咽下?了药,文时以无声?地放下?了手里的那?杯水,然后将跌坐在地上人抱在了怀里,将她的头枕靠在膝上,轻抚着她已经被汗濡湿的背。 药物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片状的异物感划过喉咙,她下?咽得极为艰难。 只不过这些?轻微的不适同眼下?她的痛苦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她挣扎着拽住文时以的双臂,努力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那?些?蒙在她双眼上的水雾变成泪珠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脸颊额头上全部都是细腻的汗水,耳边是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的心跳。 这一刻,世界天旋地转。 而?她被这个世界抛进了黑洞的漩涡,抓不住一点光亮。 眼泪只能无声?地掉,她不能发出?声?音。 哽噎感,眩晕感,恶心,心慌,一起?包围撕扯着她。 她的牙关打颤,没一会儿,唇边里侧的嫩肉被磨破。 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她开始剧烈的干呕,吐出?来的酸水弄脏了文时以干净整洁的西装。 刚刚艰难狼狈吃进去的药,白吃了,全部吐了出?来后,嘴里的苦涩更甚。 文时以皱了皱眉,不是嫌弃,是心疼。 哪怕,他对?她还没什么深刻的感情?,但他无法对?眼前的情?景视若无睹。 他快速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又抹干净了袖口的脏污。用未受伤的右手努力将她从地板上捞起来。 照旧嘱咐她抱紧他的脖子,然后单手抱着她去了卧室。 她无法开口交流,他擅作主张地替她脱掉了高跟鞋,拿掉了她的王冠和披肩。 他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又帮她重新拿了药,扶着她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一次,他直接把药递在了她嘴边。 掌心最深处有温热扫过,她将药重新吞下?。 他很适宜地又喂了她半杯水,然后重新把她放在床上。 被被子包裹住的那?一瞬,丛一蜷缩起?来,连握住布料的力气都没有。 汗水已经完全打湿了她的皮肤,她侧仰着躺在那?里,手心朝上,手腕上那?条遮丑的蕾丝绑带也随着身体的颤抖而?在空气里跟着飘忽。 意?识模糊不清,丛一尽可能减缓呼吸。 阳光特别好,伦敦难得有这样晴好的日子。 顺着落地窗照射进来,落在她身上,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唤。 光灼得她眼睛好痛,她疲惫地闭上眼。 又一次吞下?了苦果。 窗外是仍在热闹欢庆着的婚礼,窗内是她痛苦挣扎的一小片天地。 药效开始逐渐发挥作用,惊惧的浪潮席卷过后,余韵在她体内来回盘旋。 很久很久之后,她有了力气,重新睁开眼。 头顶的天花板上是纯白色的,没有一点装饰。 丛一制直愣愣地看着,一动不动。 汗水打湿了她的碎发,额头上还有没消逝的汗珠。 “还要?再喝点水吗?”文时以看见她睁眼,大概是有所好转,简单询问了一句。 丛一没有回答他,还是看着天花板。 她很清楚,自己刚才有多失态。 没有眨眼,刚刚余存在双眼里水雾流了出?来,在眼角划出?了清晰的泪痕。 她无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这具身体过于?不争气。 自己整个人,也过于?不争气。 她既释怀不了那?些?痛苦,又无法与之共存。 那?本是她的身体,可现在她却不是这具肉.体的对?手。 她抵挡不了那?种失控,那?种快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恐惧。 她与之磋磨了三年多,好好坏坏,还是今天这般模样。 文时以见她不开口回应,兀自起?身又倒了一杯水给她,见她缓过神也不想与他交流,便打算回到客厅,让她安静自己休息会儿。 “抱歉,吐脏了你的西装,我赔你一套吧。”丛一还是仰面躺着,看也没看他。 “没关系,晚上回去换一套就好了。” 她不提,他就直接翻篇,不会多问一句。 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展现出?脆弱,他知道,也全力配合。 又帮她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文时以准备离开让她一个人好好平复休息一下?。 “别走。” 她在身后喊住他。 听见她的声?音,文时以停住脚,站在原地。 “陪我说会儿话?吧。”丛一见他未转过身,又开口说道。 西装被她吐脏了,文时以回到她床边时脱去了外套,特意?卷起?了内里衬衫的袖口。 她刚折腾过,没有半点力气,却始终凝视着他的动作。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文时以摘掉袖口后重新坐在她身边,将她扶起?来,又细心地在她腰后放了只靠枕。 两相?沉默,她不开口,他便也不会多说什么。 外面的欢呼声?时强时弱,大概是仪式结束晚宴开始了。 太阳西沉,阳光逐渐变得模糊微弱。 他们?这样对?坐了很久,直至丛一垂眸扫见了文时以落在被子上的手。 她想了没想,抬手主动握住。 还是他的左手,所以他不可控制地下?意?识闪躲。 结果依然被她牢牢抓住。 其实?她发作完根本没什么力气,倘若文时以想躲一定能躲开。 但他没有。 她在害怕,却不想开口表述。 拽着他的手,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明明是她说陪着她说会儿话?的,却始终这样沉默。 到底还是文时以先开口。 “这几?年,你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他不是想刻意?揭露她的旧伤疤,只是既看到了,也不可能彻底不闻不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既然想要?说会儿话?,就聊一聊。 丛一听见了他的发问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朝着他发难。 “看起?来很狼狈,很丑,对?吗?” “你害怕了,对?吗?” “没关系,婚约你可以反悔,正好可以还我自由,你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丛一松开了拽着文时以的手,挪开了落在他手腕上的目光,努力调整状态。 第20章 穷冬 香香老婆 听?到文时以?说这句话后, 覆盖在丛一眼?里?的泪掉了下来。 那种委屈和悲伤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短暂地?失控了一瞬。 她一直知道?文时以?不同于那些三心二意的风流贵公子,他是个很靠谱又?稳重的男人, 她觉得他无聊,没趣,甚至是现实又?极致冷漠, 可也恰恰因为如此,她才愿意答应这场联姻。 就在刚刚他开口说,如果以?后他们有女?儿,他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那一刻, 她从?某种层面上感受到了一种没来由的安全感。 她整个人身上已经所剩无几的安全感。 而在这种安全感的来源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做出了这个承诺,而是因为她深知他这样的人言必信,行必果。 他文时以?, 足够强大, 足够有能力。 至少有能力满足和保护她所有物质上,现实上的各种需求。 以?及,可能是身体上,生理?上的需求。 就像她惊恐发作得无论多么严重,他永远想到的不是放弃她, 回避问题, 而想的是面对?问题, 解决问题。 “好,我?答应你。” 这一刻,远远比在游轮上他们单纯组合成为利益共同体时更让她发自内心地?有所向往。 向往这场由利益作为基石,肩负各自责任和使命的婚姻,或许不一定会太失败。 或许能让她飘荡破碎许久的灵魂能有个可以?栖息的港湾。 “好一点了?要在这里?休息一晚,还是一会儿我?就带你走?” “带我?走, 我?不要在这。”丛一固执摇头,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带我?回港岛。” 她抬眼?看向他,眸光里?还闪着刚刚残留的晶莹的泪花。 直到他点头应下。 怕她身体吃不消,又?陪她多休息了一会儿。 大概在天色将暗未暗,舞会开场最热闹的时分,文时以?带着丛一上了渡车,很快离开了酒店。 乔湛已经开车等在了村落门口,接上了二人。 这一路一直到上了飞机,丛一都没再开口说过?话。 城市璀璨繁华的街景逐渐隐匿在飞舞的夜色里?,丛一看着这些光景在眼?前闪过?,逐渐变得麻木。 这些熟悉的景致终是再也激荡不起她内心的半点波澜了。 飞机缓缓升起,舷窗外夜色浓重,夜间飞行,离开了城市上空的灯火恢弘连云朵都再难瞧见。 攀升至高空的不适感隐隐在她本就脆弱的身体内作祟,丛一抱着毛毯半躺着,一句话也不说。 这场婚礼之?后,她与vinay将再无关?联。 直至亲眼?看到他们在婚礼上,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热吻,她终于接受了这场旷世持久又?刻骨铭心的爱情,已经彻底完整地?画上了句号。 那些在她身体里?心脏里?经由的快乐,难过?,激情,痛苦将不可逆转地?变成永远遥远的回忆。 她也分不清自己还有没有在爱着他,或许只是某种执念。 又?或许,她总觉得自己失去了生命里?最契合最命定的那个人。 文时以?难得没有处理?工作,时时刻刻关?注着丛一的状态和反应,偏偏她意外的安静,甚至一动不动,不知道?又?在思索些什么想不通的难题。 “晚上想吃什么?” 他主动询问,丛一没回应。 “要不要先?休息会?” 丛一还是不吭声,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舷窗外,也不知道?她是真没听?到,还是不想回答不想说话。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经济学理?论?” “我?不是商学院的,不懂。” 丛一没有兴致,为了让文时以?彻底闭嘴,干脆又?固执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我?讲给你听?。”文时以?并不受她态度的影响,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倒了杯水递到了她手?边,顺势坐在了她对?面,“著名的经济学家弗里?德曼曾经收到过?他侄子的一封信,他的侄子在信中说,他遇到了一生所爱,那是他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唯一,所以?他要为此放弃学业,放弃所有,跟他的所爱远走高飞。” 丛一听?见了文时以?的话,不悦地?皱眉,烦躁不快地?瞪着他,“你不用再费心思给我?讲大道?理?教育我?了,反正现在我?就算放弃所有也回不了头了。” “弗里?德曼给他的回信里?说,我?以?一个经济学家的身份告诉你,如果世界上有两个人是彼此一生中的唯一的话,那么这两个人大概率今生今世都不会遇到。”文时以?没理?会丛一的打断,把该讲的话讲完。 “世界上有七十亿人,你假想一下,如果把七十亿颗绿豆放进同一个容器,这其中有两颗红豆,他们是彼此的唯一,以?人类短暂的生命来做衡量,它们穷其一生都无法遇上。” 丛一皱着眉听文时以说完,不自觉攥紧了手?心,做不出应答。 她有点拿不住他话里?的意思。 “你许下过?海誓山盟,终生承诺的人,实际上只是你周围在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恰好遇上的能看得对?眼?的人,于是你就认为这个人便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唯一,其实,这只是你对?这个世界的偶然性的一个深深的误解。” “换句话说,不要把遇到任何一个人的偶然性当做命中注定无可替代。” 飞机的轰鸣声扰得双耳难受得厉害,加之?心跳过?速,丛一微微有点喘不过?气?。 文时以?把该说的话说完,正巧晚餐送了过?来。 “吃饭吧,吃完好好睡一觉,减少你胡思乱想的时间,把自己的身体先?照顾好最重要。” 说完,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一次他不再看着丛一,打开了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丛一坐在那又?沉默了数十秒后朝着餐桌边挪动了两下,拿起了刀叉。 她聪明得很,太知道?文时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器里?七十亿颗中的任何一颗既可以?是绿豆,也可以?是红豆。 这世界上七十亿人中的任何一个可以?是陌生人,也可以?是命中唯一。 vinay也一样,他们相爱的时候,他是她的唯一。 如今,也可以?当做是陌生人。 并无什么特殊。 现在,理?性一点来说,文时以?才是她的那颗红豆。 不久的将来,他是她的丈夫,是未来她孩子的父亲。 美味佳肴送到嘴里?,丛一食髓知味,动作却不肯停下来。 吃了晚饭,然后吃药,再然后要睡一觉。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这句话,强制自己做到。 正在处理?工作的文时以?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本来是不想费什么口舌和丛一多说什么,但他实在担心,她这个样子落地?港岛,他怎么和丛家人交代。 起码现在,她肯吃饭喝水,一会儿再吃一次药可以?躺下好好休息。 吃过?晚饭,丛一乖乖吃了药躺了下来。 药效开始发作,她的眼?皮开始打架,睡意朦胧中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了身侧的男人放下手?中工作帮她盖好被子,坐在她手?边,一直都没离开。 最后轻柔地?拆下了她手?腕的丝绸。 这一觉睡得算踏实,再睁开眼?时,飞机已经开始下高度了。 天亮了起来,清晨的太阳初升,阳光干净不染纤尘。 摸到手?机,丛一扫了一眼?,才七点多钟。 她挣扎着坐起身,往过?道?对?面看了一眼?。 文时以?还没醒。 丛一掀开被子,挨近文时以?。 她第一次看他睡着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床边。 “丛小姐,您醒了,早餐要......” “嘘!”丛一故意压低声音,对?着门外的乔湛说着:“小点声,他还没起来,随便准备吧。” 乔湛跟了文时以?多年,自然识趣得很,点点头不再打扰,又?被丛一给喊了回去。 “他不是向来都起得很早嘛,今天你怎么睡到现在?” “老板怕您夜里?身体不舒服,所以?一夜没睡,才躺下没一个小时。” “哦。”丛一敛了敛神色没再继续问下去。 文时以?睡相很好,看着要比平日里?的亲人一些。 自然,躺下休息,他摘掉了他手?上的减压绷带。 丛一见他睡得还算熟,大着胆子掀开了他的袖口。 她第一次看见了文时以?被火烧伤过?的那一小片皮肤。 整个左手?的腕骨附近近乎连成片,白皙的皮肤上那一块凹凸不平尤其扎眼?。 丛一愣愣地?看着,也没敢伸手?碰。 确实不太美观,比她手?腕上那条刀割的痕迹还要不好看。 她正出神,文时以?猛地?出声吓了她一跳。 “你干什么?” 丛一抽回手?,故作镇定,摇了摇头,“没干什么啊!” 文时以?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皮肤,迅速拉下了袖口,拿起了枕边的减压绷带。 丛一瞥见了他的动作,忽然来了脾气?,趁着他不注意,把他的减压绷带抢在了手?里?。 “给我?。”文时以?耐着性子。 “不要!我?不能看嘛?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丛一就是这样的性子,偏不允许她做什么,她偏固执地?非要做什么。 他都已经看过?她发作时的可怜样儿,她凭什么连他疤痕都不能看。 减压绷带捏在她手?里?,两人四目相对?,就这么僵持着。 丛一微微仰着头完全不准备让步的样子。 第21章 穷冬 从他床上下去 “我会忘了他。” 想了想, 丛一又多补充了一句,目光看向文时?以,口气坚定, 目光诚恳,像是生怕他不信一样。 文时?以触及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 伸手顺便帮她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望向她精致眉眼里那种浓烈的情绪时?,他忽然?无端联想起昨日她跌坐在他怀里时?,面色惨白大汗淋漓的模样。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只觉得?一想起,便有?点难受,有?点心疼。 “你也?可以不用忘记他。” 丛一微微愣了一下, 略带疑惑地看着身下的男人。 刚刚明?明?是他嚷嚷着不够公平, 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不太懂他。 “你应该比我清楚,人不是机器,按下删除键就能清楚重来。朋友,亲人,爱人, 任何人出现在你生命里, 都会留下痕迹, 更何况是你......曾经的挚爱。如果可以说忘就忘,你还用等到今天吗?”文时?以用了尊敬的称呼,灰蓝色的眼睛望着丛一,尽可能不带任何压迫感,平静又耐心。 “而且你越想忘记什么,那些东西就越坚固地贮藏在你脑海里。最好?的办法是, 顺其自然?,正常生活,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不要试图跟这些痛苦激烈的对抗,尝试着接受,然?后与这些共存。等该忘记的时?候自然?会忘记,不该忘记的话,你的生命里有?过这些爱情感和体验,也?不亏。” 文时?以的音调不太高?,每次都是这样,说起正经的事,他永远是这般不参杂任何情绪。 只是每一个被他淡淡地讲出口的字连缀在一起,说出口,都会让她的心再多难过一分。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一种参杂着感动的难过。 因为?所有?人都让她往前看,让她忘记,让她和过去告别,哪怕是断尾求生,也?要强制割裂那些已经快粘连在她生命里的东西。 只有?文时?以说,你可以不用忘记。 甚至是以她未婚夫的身份。 她安静地听着,然?后迷惘地回望着他,眼神里除了困惑,难过,甚至多了一丝彷徨和恐惧。 她也?不是执着vinay这个人,她只是在执着自己大好?年华里的那些真心和纯粹无暇,再难拥有?的情真意切。 眼圈滚热的厉害,她努力含住,看着文时?以又终于挪开?目光,微微扬起头,抬着下巴,努力不让那些液体从眼睛里掉落下来。 “不要!我不要忘记。” 她凭什么忘记? 如果忘记了,那些年的爱恋和苦痛到底都算什么呢? 她才?不要变得?跟他一样,麻木不仁,像是个不会有?感情的冷漠怪物。 她偏执着又讲出了真心话。 她的理性和冷漠,永远撑不了太久。 尤其是文时?以稍微发功,想要戳破和看穿她的时?候。 “那就不要去刻意忘记。” “丛一,别难为?你自己。” 文时?以忽然?抱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那种困顿中拉扯出来,用更为?坚定的口吻重塑着她支离破碎的信心。 丛一用尽所有?力气,将那些泪水咽了回去。 意味深长,又像是求助。 “可是不忘记的话,我还是很痛苦。” “如果不能真的去死?,那么生命这条河会一直延续下去,这些痛苦和回忆虽然?不一定会消失,但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淡到有?那么一天,你能与之和解。” “会有?这么一天吗?” 丛一克制不住地喃喃自语,垂落的目光刚好?瞟见了文时?以手腕上?那片疤痕,被减压绷带盖住了,但她不会忘记,那一片疤痕的模样。 “可能吧,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总归,你要等下去,先生活下去。”文时?以一如既往,不擅长说任何假话。 后面那半句,说得?尤其重。 先,生活下去。 其实他很清楚,有?没有?这一天,全看丛一自己。 生命里的有?些课题,就算再多人再多道?理,归根到底,还是要靠自己完成。 而和解的方式不是只有?隔断,放下也?未必需要彻底抹去或者是遗忘。 有?些东西,留在心里,反而更好?。 丛一听进去了他的话,却已经筋疲力尽到不想再去这些话的深刻意义?。 她凑得?离他近了一点,声音放软了一点,眼神也?跟着飘忽了一点。 “但我有?个现在可以转移注意力,暂时?缓解痛苦的办法。” “什么?” 文时以好心帮忙,真心提问。 “继续和我接吻。”丛一重新环抱住文时?以的脖子,说得?极为?认真。 文时?以还没来得?及回答,思索中沉重热烈的湿润便已经完全覆盖在他的唇上。 她想的好?办法。 一个看起来像逃避,实际也是逃避的办法。 只是,大部分她主动的时?候情.欲会有?所收敛。 她只负责开?头,让文时?以负责全过程的舒适度和结尾。 她总是这样。 让他有?一种自己真的沦为?工具人的错觉。 想到这,文时?以心里莫名翻腾起醋意和某些不悦,顺势托着她的腰,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上?,猛地翻身压在她之上?,另外一只手还不忘贴心地护住她的头。 她穿了件很薄很宽松的吊带睡裙,里面空空荡荡,细看起来,有?两点微微的的痕迹。 这样一番折腾,外袍滑落,莹白的皮肤和漂亮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 吻的缝隙里,文时?以瞥见一眼,没一会儿,温热湿意落在了肩膀上?,锁骨上?。 丛一的心开?始战栗。 vinay帮他脱敏了这么多年,她也?顶多就能接受到这个程度,可文时?以问都没问,就这样继续了下去,从嘴唇攻占到了她的身体,她竟也?没反抗。 他的手指有?些冷,也?可能是她体温太高?了,他触碰到她时?,她打了个寒颤,猛然?连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冷?”文时?以察觉到了。 丛一来不及回答,无措地看着他。 下一秒,文时?以贴近,呼了一口热气。 像是在暖手,可那些灼热的呼吸却尽数落在了她的皮肤上?,她抖得?更厉害了。 已然?分不清是在暖手,还是在帮她暖身体。 “可......可以了。” 丛一开?始挣扎,拽着文时?以的肩膀,狠狠地掐着他的皮肉。 文时?以听见了,却不肯停,也?停不下来。 他是不高?兴的,凭什么她想转移注意力就可以肆意亲吻他,不想了,就一脚踹开?他。 他是个活人,是个活的男人。 这些事,怎么可能把持到说停就停的份上?。 肩膀上?的疼痛越来越重。 身下的人呼吸也?是。 “我说停下,文时?以,停下!” 丛一开?始发慌,推搡的力气的变重,困扰在她身体里许久的异样开?始作祟,让她完全不能接受异性的靠近。 她用尽全部力气,才?将他推开?。 丝绸睡裙被他剥开?,从肩膀滑落后全部堆积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舷窗落进来,落在她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将她本就漂亮的身体线条勾画得?更为?朦胧勾人。只是那一片白里,染了刚刚被他折腾出来的几点微红。 丛一猛地坐起来,顺手扯来外袍盖住了春光乍泄的上?半身,急促地深呼吸了两下。 文时?以眼见着她的动作和情态,沉默了几秒,在心理默默思量是否自己刚刚有?些过分。 有?点故意为?之的成分,但更多是情之所至。 都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破戒之后岂有?轻易抽身的道?理。 明?明?,刚刚她也?是享受的。 他感觉得?到。 文时?以微微皱了皱眉,等丛一重新将滑落在腰间的睡裙拉扯回肩膀,遮蔽起胸前的光景后,很诚恳地说了句:“抱歉,是我没掌握好?分寸。” 丛一少见的没发脾气,眼圈有?点红,大概缓了三两秒猛地抬眼瞪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从他的床上?一骨碌地下去,什么也?没说。 怪又不知道?该怪谁。 因为?刚刚,好?像确实是她主动索吻的。 她也?不想解释,反正她这块心病这么多年了,和vinay浓情地爱了三年,她都没能接受得?来男女之事,认识不到一个月,能容忍文时?以这般已经是极限了。 早饭已然?没了胃口。 丛一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正纠结穿哪双鞋子的时?候,文时?以替她挑了一双。 她向来都是有?火当面发,这样不说话是少见的。 文时?以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鞋子,见她点头,才?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了她的脚。 漂亮笔直的小腿被透明?的丝袜包裹着,连带着脚踝处摸起来都滑滑的。 她明?明?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脚却不太大,他没记错的话,只有?三十?六码半。 她不反抗,他便开?始耐心地给她穿上?了鞋子。 是一双纯黑色的不加任何修饰的的尖头红底高?跟鞋。 他觉得?这双鞋很衬她。 配上?她今天你这身干练的黑色皮质长裙,尤为?合适。 “刚才?的事,我再和你道?一次歉,不会有?下次了。” “不会有?下次?”丛一分不清他话里的歧义?,“你指什么?” “你希望我指的是什么,接吻?还是,亲了你的......其他地方?” 第22章 穷冬 被替换的蓝色睡裙 文时以垂眸看?着她戴着手套伸过来的手, 没有迟疑,紧紧地握住。 “好,回家。” 银白色的柯尼塞格one, 全球限量六台,停靠在?空旷的机坪上?,丛蓉丛莱兄妹俩一个靠在?车前盖边, 一个耷拉着腿顽皮地坐在?硕大的车轮顶盖上?。 丛家人,都这?么不走寻常路。 看?见二人携手走过来,丛蓉喊了一声哥,丛莱适时地递过手, 拉着她跳了下来。 “姐姐,姐夫!”丛蓉兴奋地挥手,很快凑到丛一面前, “你们?怎么说飞就飞, 这?都快一个月才回来!” “姐,姐夫。”丛莱跟着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车不错,新买的?”丛一打眼看?了一下丛莱身后通体漆黑的猛兽,“这?车得要个大几千万吧,你哪来的钱?” “这?不是最近和朋友投资小赚了一笔嘛, 看?中?了就买了, 别?告诉爸妈。” “行啊, 老规矩。” “你都有姐夫送的黑王了?还看?得上?我这?辆?” 丛莱打趣了一嘴,顺势也和文时以打了个招呼,被丛一狠狠瞪了一眼。 “好好好,老规矩,先给你开。” “哥,我也要老规矩。” “嘶, 你凑什么热闹。” “你买不买?” “买买买。” 倒也不是丛敏兴小气不给丛莱钱玩车,是上?大学的时候,丛莱迷恋赛车,和朋友玩车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倒是不算太?严重,但也住了一段时间医院。 那时候又赶上?丛一还低迷着,身体尚未复原,三个孩子两个都躺进?医院,这?叫丛敏兴和殷媛瑷夫妻俩简直是操碎了心,后怕至今,所?以自那之?后,丛敏兴三令五申决不许几个孩子谁再玩车赛车这?一类的极限运动。 但丛家这?几个,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丛莱开始经手生意赚钱后,还是背着丛敏兴偷偷的买了不少跑车赛车,不过最多就是手痒无人的时候解解瘾。 “姐夫,你们?这?趟玩得怎么样?”丛莱多问了一嘴,压低声音,“看?着我姐心情还不错。” “挺好的。”文时以简而言之?,省去了丛一撕心裂肺的那些时刻。 丛一接过了丛莱顺着车顶飞过来的钥匙,猛地拉开车门,自然地坐进?了驾驶位。 丛蓉刚想钻进?副驾驶,被丛莱给揪住。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啊!”丛蓉不满地瞪了一眼丛莱。 “你跟我上?这?辆车。” 把极度不满意的丛蓉带上?车,丛莱才没好气地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说道:“副驾驶是姐夫坐的,你这?时候凑什么热闹?” “哦,对哦,我给忘了,习惯了嘛。”丛蓉透过车窗看?了看?隔壁车内的动向,“哎,这?次我们?喊姐夫,姐都没生气哎。” “你才发现?真?迟钝!”丛莱打了一下方向盘,半玩笑似的嘲笑了一下丛蓉。 “你才迟钝!” 一黑一银两辆车飞驰过空旷的停机坪驶上?了马路。 丛一坐在?驾驶位,目视着前路,没回深水湾,先跟着丛莱回了他的私宅。 把这?辆骚包又举世无双的跑车停进?了他的地库,满意地熄了火。 偌大的地库,放眼望去,整个排列整齐的停着十几台颜色各异的车子,拉风得很。 “行,还不错,这?小鬼的眼光也是越来越高了。”丛一挑了挑眉,摸了一把方向盘,转头不忘记叮嘱文时以一句:“一会?回家,你可别?在?我爸妈面前说漏嘴了哦。” “你喜欢这?辆车?”文时以所?问非所?答。 “还行,开着手感还可以。” 文时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记下,跟着丛一下了车,四人换上?了辆低调的,一起往深水湾去了。 路上?的时候,文时以接了个工作?电话,丛一好像隐约听到了他说安排其他人来和喻晨曦对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撂下电话,文时以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问了一嘴:“怎么了?” “上?次飞机上?我随便说说的,公事私事我分?得清楚,你该怎么办怎么办。”丛一敛了敛神色,平静地道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文时以总感觉吸完那支烟之?后,丛一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他也不清楚,那一支烟的时间里,她到底想了什么。 “没关系,本?来就应该这?么做。”文时以没多解释。 坐在?前面的丛莱和丛蓉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没敢多问。 车子驶上?了山,没多会儿就回到了深水湾。 整座丛公馆都是依照早期维多利亚风格设计和打造的,外观看?起来简洁大气,是那种非常规整的建筑群。 车子丢给了下面的人去泊,下车后丛一自然地挽住了文时以的胳膊。 “这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不紧张吧?” 文时以侧目看了一眼丛一,大概花了三两秒调整状态,做好准备后,肯定地回答:“嗯,希望一会?儿的表现不会让你失望。” 大门被推开,家里的佣人规规矩矩地让到一边,丛一挽着文时以走在?最前面,将刚刚那双他亲手为?她穿上?的黑色高跟鞋踩得咚咚作?响。 殷媛瑷和丛敏兴早就等在?了一楼正厅。 文时以前脚刚带着丛一上?了飞机,后脚两人便知道了消息。 开始殷媛瑷多少还有点?担心,毕竟她这?个宝贝女儿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明里暗里也派了不少人去英国那边打听,后来是听说了丛一跟着文时以见了sephora,才放弃了要亲自飞到伦敦的念头。 可到底没有亲眼所?见,心还是悬着。 直到丛一和文时以挽着臂弯站在?了眼前,夫妻俩才真?的松了口 “爹地,妈咪!”丛一热情地抱住了殷媛瑷,撒娇地叫了一声,眼睛里漾满了笑意。 “丛叔叔,殷阿姨。” “哎呦我的囡囡,终于回来了。” 殷媛瑷是沪城人,嫁给丛敏兴起搬到港岛也有三十多年了,乡音难改,粤语会?说,但偶尔还是会?蹦出两句沪城话。 “出去这?一趟这?么久,妈妈都好想你了。” “带一一出去没提前和您还有丛叔叔商量,是我礼数照顾不周了。”文时以适时地插话,同时也为?临时带丛一飞到英国的事简单解释了一下。 “没事没事,这?都是小事,你们?年轻人嘛,想去哪玩就去哪。”丛敏兴敏锐地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关系的变化,顺着文时以打了个圆场。 “是是是,不妨事不妨事。” 殷媛瑷是个做母亲的,孩子们?一星半点?的情绪变化她都格外关注格外敏感。 这?次跟着文时以从英国回来,丛一的状态和态度都有所?转变,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公子哥丛一嘴里没一句好,人出国前还梗着脖子宁死不嫁,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回来便主动挽在?了一起。 看?来,他们?千方百计,千挑万选寻来的人,果然是好的。 “妈咪,姐姐姐夫刚回来,你先让他们?休息下嘛。”丛蓉过来和殷媛瑷撒娇,“今天晚饭不是您特地交代,已经在?准备了嘛,我和您一起过去看?看?!” “行,去看?看?,去看?看?今天有没有你最喜欢的脆皮烧鹅。”殷媛瑷宠溺地看?了一眼兴冲冲的丛蓉,又和丛一交代了两句。 才八点?多钟,时间尚早。 一家人简单寒暄过后,丛敏兴和丛莱回了公司上?班,丛蓉跟着殷媛瑷兴高采烈地钻进?了厨房,丛一自然是带着文时以,上?楼回了她的房间。 三楼一整个都是丛一的地盘,东南角那间大的房间用作?主卧,连带着隔壁也朝南的那间次卧一起打通,中?间装了道镂空的隔断和一台描金的屏风作?为?简单分?割,视觉效果上?极为?开阔,有点?小体量平层的感觉。 丛一睡主卧,文时以自然是睡那间次卧。 那间,只有一墙之?隔。 不,是没有一墙之?隔的次卧。 “那边卧室也有个小浴室,你自便,我估计妈咪交代过,你房间里的东西备得应该挺齐全的,缺什么你直接找家里佣人要,或者直接跟我说也可以。” 从电梯口出来,丛一松开了挽住文时以的手,长舒了口气,和文时以说完转头就准备回卧室躺下。 身后的人猛然拽住她的手。 “不请我去房间参观下嘛?” “我房间有什么好参观的。”丛一被迫停住脚,不开心地反驳,见文时以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盯着他拽紧自己的手想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反正以后,他们?都是要睡一个房间,一张床上?的。 卧室的大门被打开,扑面而来的是馥郁的山茶花香气。 并不是香水或者香氛,是非常新鲜的山茶花的味道。 与想象中?大概不太?一样,丛一的房间并没有采用多反复的设计,也没有太?多复杂的装饰,整个空间明亮大气,和丛公馆的外观采用了一致的早期维多利亚风格,灰白色米色巨多,简单和谐。 “想看?什么自己看?吧。” 丛一没什么旁的力气,在?婚礼上?发作?过后,她一直不太?舒服,整颗心脏像是经历了一场动荡的浩劫一般,再没什么多余的精力。 她踢掉了脚上?那双他亲手穿上?的黑色高跟鞋,光着脚踩在?柔软的米白色地摊上?,穿过小客厅,从小储酒室的抽屉里拿了一瓶龙舌兰,冰块也没放,倒了半杯直接喝了个干净。 第23章 穷冬 为一朵红玫瑰寻死觅活 收到丛一消息的?那?一刻, 文时以愣了几秒,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又是她什么新的?要求。 也不知为?什么, 他现在对?丛一的?各种要求和时好时坏的?各种态度有点说不出的?紧张。 和面对?父亲爷爷对?自己的?要求期许时的?紧张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慎重认真,不一样?的?愉悦又不确定。 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起身去了她的?卧室。 消息也不必回了, 实?际行动?来的?更彻底直接一点。 丛一见他真过?来了,抬眼看了看他。 “洗澡了没?” “还没有,刚处理完工作。” “那?去洗澡,洗护用品用我的?吧, 味道我熟悉适应一点。”丛一说得很自然,然后开了床头灯,依靠在床头玩起了手机, 不再关注文时以。 从婚礼那?天后, 从他说婚姻不是儿戏后,她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也说不上具体是哪不一样?,总之她看向他的?眼光里,多了一点温度和眷恋。 只是文时以还分不清她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了,还是别?无选择的?一种终于无奈认命。 有什么区别?呢? 文时以禁不住问自己, 反正开始的?目的?也仅仅是让她点头答应这门婚事而已?。 他迫使自己努力朝着这个方向想。 她这样?, 他可以省不少?力气。 这样?想着, 文时以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卧室。 丛一的?洗护用品不出所?料,都是香味尤甚的?那?种。 文时以洗过?之后,换了睡衣,努力适应。 再回到卧室的?时候,丛一已?经躺下了, 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文时以绕道她身侧,在她身旁坐了一会?儿。 手腕上的?丝绸被她扯了下来丢在床头,她半枕着胳膊,乌黑头发洒落在周围,面容平静,隐隐可以感受到一星半点的?倦意。 他抬了抬手,摸了摸她手腕的?刀痕,又帮她理了一下鬓角,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再做。 帮她关了床头灯,文时以走回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侧。 动?作很轻,怕吵醒她,头挨上枕头的?那?一刻,他无声地舒了口?气。 于他而言,一样?辛苦的?一天。 这场意义重大的?联姻,面对?他的?父母,他需要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过?去的?48小时里,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不累不困是不现实?的?,只是他习惯了与这种疲惫感对?抗,而且是只许战胜不许失败的?那?一种。 丛一还可以借助酒精,药物等各种外?物来缓解,来延迟。 他没有,他只能靠自己。 他合上眼,尽快清理这脑子里的?思绪。 这是他的?习惯,因为?睡前胡思乱想会?影响睡眠质量。 而的?他的?工作,他的?生活需要大量以良好睡眠为?基础的?精力。 床很大,那?床双人被很轻却很暖。 他们各自占据这一角,像是被强凑到一起一般。 屋子里弥漫着甜腻的?浆果?味。 幽深的?黑夜,整个空荡的?房间安静得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直到这样?的?安静,娇娇嗲嗲的?一声试探着响起。 “文时以。” 她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即将进入的?睡眠被这一声阻断,文时以睁开眼,迟疑了片刻没开口?,在等着她的?下文。 “你睡了吗?” “还没有。” “你再给我讲一遍《夜莺与玫瑰》吧。”丛一幽幽地开口?,又随即补充了半句,“可以吗?” “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丛一缓缓睁开眼。 透过?轻盈的?窗帘,她隐约看见了阳台外?的?一抹朦胧月色。 就?在她努力想要睁眼的?瞬间,身后有厚重的?暖意朝着她涌来。 紧接着她被一双臂弯圈进了温柔可靠的?怀抱里。 身侧的?男人从背后抱住她,臂弯搭在她柔软的?腰上,手掌自然地盖在小腹处,碰触到她时,还顺势揉了揉。 呼吸滚在皮肤上,丛一微微打了个颤,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连彼此的?体温都能感受到。 当下是有点不适应的?,但很快她贪恋起了他怀抱里的?温暖。 “‘她说我要是带给她红玫瑰,她就?会?同我跳舞,’年轻的?大学生的?大声说道,‘可我花园里找遍了都没有红玫瑰啊。’” 文时以把头埋在进了丛一的?颈窝里,开始认认真真讲起了故事。 他们不带一点情.欲,他抱着她,用心地她耳边诉说这个她喜欢的故事。 甚至这一次,他不用照着手机里的文字去复述,而是记在了心里。 “‘爱’果?然是非常奇妙的?东西,比翡翠还珍重,比玛瑙更宝贵。珍珠,宝石都买不到它,因为?它不是在市场出售的?,也不是商人贩售的?东西。” “能为?一朵玫瑰寻死觅活的?人,必然也能冷淡地将玫瑰抛弃,可惜夜莺不懂,如同它不懂的?复杂人心。” 故事讲完,怀里的人一声不吭。 文时以以为?她大概是睡了,下一秒,柔软的?被子下,她捉住了他的?手。 他盖在她小腹上的手。 她凭着感觉向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了他的?减压绷带。 “你很紧张吗?睡前连这个都不摘了吗?”丛一轻轻开口?,不安分的?手指在他掌心和的?受伤的?腕骨处一下下圈画。 被她提醒,文时以才发现自己忘记了睡前的?这个环节。 “我帮你摘,好不好?” 见他不说话,丛一试探着开口?,没等到他回应前,她没采取行动?。 “好。” 思索再三,文时以还是应下了。 就?像她一直说的?,以后他们是夫妻,他不能一辈子都对?此避之不及。 离开了减压绷带,手腕暴露在空气中,表层的?皮肤有一层薄汗。 丛一将降压绷带攥在手里,然后丢在了枕边,又重新抚摸上那?片不平的?皮肤。 他过?于不适应,摸着她小腹的?力道重了一点。 她动?作放得轻,跟他摩挲她伤疤时一样?。 “现在不会?疼了吧?” “嗯,天气好的?时候,没什么影响。” 他的?话掉落在耳边。 她没再接下去,只是一遍又一遍抚触着那?片疤痕。 文时以感受着她的?动?作,忽然意外?地觉得,这一刻,他们的?心是前所?有为?地在靠近。 他们抚.摸彼此过?去的?伤口?,他也曾问过?她是否还会?疼痛。 他们向彼此暴露了那?些?难言的?隐晦,然后又开始逐渐全盘接纳了对?方的?过?往。 这与接吻缠绵在一起是不尽相同的?亲密。 心灵层面的?亲密。 他努力感受着那?种柔软,压抑着那?些?不适和紧张。 她的?动?作也始终没停下来。 直至她每摸一下,耳边的?呼吸声不再过?分的?扰动?,小腹间的?力气不再忽强忽弱。 她才猛然扭过?身,钻进了身后人的?怀抱里。 然后,她往他胸膛的?心脏处蹭了蹭,语调轻松。 “好了,今日的?脱敏训练到此结束。” “脱敏?” “是啊,脱敏。” 怀里的?人并不是太安分,头顶蹭着他的?下巴,头依靠在胸膛,呼吸自然也跟着落进来,白日里那?种失控难挨的?感觉又开始浮现。 好好的?都要睡了,结果?又来了这一出。 听?了她的?话,文时以多少?有点按耐不住。 “那?我能不能也帮一一脱敏下?” “嗯?” “早晨在飞机上做的?事,可以再做一次吗?” 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只可惜问了后迟迟得不到回答,他有点等不了了。 哪怕没有光,他还是能准确地吻住她的?唇。 柔软又熟悉的?触感,他以前从未有过?现在又如此迷恋的?感觉。 怀里的?人开始没太反应过?来,但也不过?几秒的?功夫便沉沦在这个吻里。 两人身上的?衣服布料都过?于轻薄,磨蹭在一起会?生热不说,还会?搅得身上也痒痒的?。 尤其是丛一胸前周围那?一片蕾丝,擦在一起难受得厉害,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揉,胳膊碰到了他。 借着月光,文时以隐约看见了她的?动?作。 有心帮忙,但碍于她早晨的?话,他还是又询问了一下。 “要我帮你吗?” 丛一正处在吻过?后余韵尚存的?茫然里,又看不清他的?模样?,头脑空白,无意间嗯了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等再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触摸到了她,动?作放得极轻,她能感觉到开始的?那?几秒他有点抖。 隔着那?层蕾丝,他的?每一次动?作都伴着隐匿的?痒意和难言某种舒适感。 她不自觉攀上他的?脖子,又克制不住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然后,那?种痒意不禁没得到缓解,反而不断向下蔓延,蔓延到某一处后,寻找出口?。 他的?指尖滑过?吹弹可破的?皮肤,最后连蕾丝都有点碍事。 他绕到背后,去解白天里他系错的?绑带,费了好久的?力气,才一点点将那?些?错中复杂的?劳什子扯开。 第24章 穷冬 腰间蕾丝 文时?以?习惯了早睡早起。 大概是早上七点多?的时?候, 他就已经清醒过来。 怀里的人倒是还在熟睡,乖巧安静地埋在他胸膛前,活像个睡美人。 被?她枕了一夜的胳膊已经彻底麻了, 稍微动一动都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啃咬一般不适。 怕吵醒她,文时?以?强忍着?,动也不敢动。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耳边始终飘忽着?昨晚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虽然他也还分不清,这到底是她的清醒之言,还是梦呓中随便说说。 这样想着?, 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大概是姿势不太舒服,蜷缩在他胸前的手小浮动地搅动了两下, 然后缓缓睁开眼, 像是没睡醒,茫然地看了文时?以?一会儿。 “醒了?昨晚睡得好吗?”他问得正经。 回想起昨晚那些脱敏活动,丛一不自觉胡思乱想脸颊发热,欲推开文时?以?又被?他给拽了回去?。 “一一,胳膊都被?你枕麻了, 现在翻脸是不是不太好。” 丛一被?他禁锢在怀里, 紧盯着?他, 眼神不善。 大概是这一晚上休息得不错,肉眼看见她的状态好了很多?。 惊恐发作后的颓废和疲惫被?扫荡干净,她又变回了那个娇纵不太好哄的丛一。 “你给我放开!”她不满意地挣扎。 文时?以?无奈地看着?她,实在是跟不上她态度转变的速度。又怕她气急,只好松开手。 没了舒服,丛一一骨碌地离开了他身边, 掀开被?子起身的瞬间?才又发现身上的睡裙松垮的不像样。 昨晚被?他扯开方便摸索揉捏的绑带还没来及重新系好,一起身,布料游离飘忽,窗外阳光正好,穿过那些轻薄的布料,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玲珑的身形。 丛一不悦地将?那些绑带胡乱系好,转身去?了浴室。 等褪下睡裙和胯间?蕾丝时?,她愣了片刻。 蕾丝上落着?窗外飘进来的阳光,微微变了颜色,格外惹眼。 丛一紧盯了几秒,双颊滚热,无端想起了昨夜他胡乱的动作。 让她有点舒服和依赖的动作。 心?乱得很,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其从腰间?褪去?,丢进了垃圾桶,然后钻进了浴室。 文时?以?在外面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又静躺了几秒缓和了下手臂上的酸麻,起身离开她卧室的时?候还好心?帮她整理了一下被?子。 待到丛一换了衣服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洗漱完备,穿戴整齐地开始处理工作了。 文家在港岛也有部分生?意,不过都是一些旁支的,基本是交给文时?笙来管。 所以?港岛这些豪门望族人脉关?系文时?以?并不算太熟悉,是因为有了和丛一这桩婚姻,他才花了点时?间?和心?思了解了一些。 圣诞节已经过完,但港岛上的圣诞气息还留存着?,那些用以?热闹氛围的装饰,还有为了节日搞出来的花花甜品,餐食,各种联名和主题商品还都在市面上随处可见。 尤其是中环附近的一片。 除了圣诞节,港岛最近也热闹得很。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陈家的冉小姐要与船业大王的重孙敲定?婚约这件事。 离开国内这段日子,丛一错过了不少有意思的事。 现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终于可以?不单单讨论?她的婚事了。 休息了几天。 准确来说,是丛一休息,文时?以?陪着?她,吃饭,逛街,然后抓紧一切碎片时?间?处理工作。 当然,白日里是这样。 晚上的时?候,他们开始习惯着?睡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单纯的相拥而眠。 值得欣慰的是,丛一的状态好了很多?,心?情?也肉眼看见的有了好转。 不知?不觉便到了跨年夜。 丛一那些小姐妹们照往年惯例会攒个局,一起喝喝酒,开个跨年狂欢的party来迎接新年。 往年丛一去?不去?基本是全凭心?意,但今年不同。 眼下需要正式在圈子里宣布承认了文时?以?的身份,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况且冉梦捷新婚在即,她还没好好凑过热闹,今年这个跨年party她是必须到场的。 一大早起来丛一便开始忙,难得没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便是一系列皮肤管理,整个人泡在楼上美容室一上午,又是消肿,又是补水,看得文时?以?是眼花缭乱。 瞧准了间?隙的功夫,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参加个party要这么麻烦吗?” “你懂什么!”丛一撤下覆盖在双眼上的冰锤,瞪了他一眼。 “好吧,只要你觉得不太累就好。”文时以不再多?说,目光重新放回笔记本屏幕上。 他掐算着?时?间?,等着?丛一开始化妆换衣服,他便也开始去?准备。 约摸着?黄昏的时?候,丛一这一整套复杂的装造终于弄好了。 她一如既往的高贵华丽风。 闪着?亮片的银色礼服剪裁得体完美地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头发做了更夸张一些的卷,用了少量的发胶固定,格外的有气场。 因为是在冬天,所以?礼服外造型师还搭配了一条毛绒披肩,挽在手臂上高贵又漂亮,给整套装扮又平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珠宝选了最干净的白钻,大体量的钻石切割得相当漂亮,做工精致,设计独特精巧,配上这一身华服,相得益彰。 为了搭配丛一这一身装扮,文时?以?也选了银白色西装,领口处做了撞色穿插的设计,双排的八颗纽扣也选用了同样低调的黑色,视觉效果上将?他高大的身形拉得更挺拔笔直。 “怎么不戴之前送你的那套钻石?” 文时?以?站在身后,顺着?梳妆镜看向镜子中人脖子上闪闪发光的石头,开口询问。 聘礼里文时?以?却有送过一套白钻,而且那套“clarire diamon”无论?是体量、净度都要高于现在丛一脖子上的这套。 只是丛一忘记告诉文时?以?,那时?候她宁死不嫁,这些个聘礼她全部一股脑地拒之门外,哪怕殷媛瑷后来又帮她收下了,具体放在何处,是存在库房还是记在海外银行?,她一概不知?。 当时?说不要的是自己,现在又到处找岂不是打脸,碍于面子,她又不好意思去?主动询问那些东西的去?向,便只能?选了其他的替代。 “不想,今天就喜欢这套,不可以?吗?”丛一不肯承认。 “可以?,你喜欢什么就戴什么,腻了我们再买。”文时?以?轻轻摸了摸丛一露在外面的肩膀的,又伸手描摹了两下她精致的锁骨,毫无愠色,耐心?十足。 准备得差不多?了,司机也早早地等在了地库。 和在飞机上一样,出门的鞋子还是文时?以?亲自挑又亲自为她穿上的。 丛一看了看脚上那双点缀满水钻的细跟鞋,算是满意,起身挽住了文时?以?下了楼。 “在外面,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记得要顺着?我。” 路上,丛一不放心?地叮嘱。 “在家里,我也是一直顺着?一一的,在外面自然更是。” 文时?以?忍不住为自己辩白一句。 丛一侧目睨了他一眼,意味明显是不喜欢他这样的打断。 “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车子从深水湾驶离,但没离开太平山,甚至都没离开南区,而是转道去?了深水湾东南方向上的浅水湾。 那里是冉梦捷在山上的私宅,也是她十八岁那年妈妈亲自购入送她的成人礼。 今天的party算是庆祝跨年,也算是庆祝她即将?结婚。 整个豪宅装扮得十分热闹漂亮,建筑的外观通体是纯白色的,走进去?则是大有文章,室内设计全部采用了高雅的法式枫丹白露风,精美的壁画装饰和别出心?裁的家具吊灯无不彰显着?这栋别墅主人的不凡审美。 丛一和文时?以?和到的时?候,一楼的厅堂里已经满是来宾。 冉梦捷懒散地倚靠在沙发的一角,端着?红酒杯眼见着?丛一挽着?文时?以?过来,缓缓起身,漂亮狭长的眼里溢满了笑意。 “亲爱的,你回来了。”冉梦捷抱着?丛一客气地问候了一句,目光扫向一边站着?的的文时?以?,似笑非笑,“看来这一趟英国去?得值啊,回来连未婚夫都有了。” “你也不赖,我这一趟回来,你都要结婚了。”丛一见招拆招,始终没松开挽着?文时?以?的手,“喏,给你们介绍一下,我未婚夫,文时?以?。” “冉小姐你好,我是文时?以?。” 话音落下,文时?以?又侧目看了看身侧妖艳得意的女人,顺势摸着?她柔软的腰身,“一一的未婚夫。” 人群里有轻微的骚动。 丛一本来就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焦点,这回正大光明地第一次带着?未婚夫亮相,大家自然是都好奇。 只是,这未婚夫的模样倒是完全出乎了她们意料。 按照从前的猜测,这位文家的太子爷等到这个年岁才准备结婚又很嫌少在公众面前露脸,应该是个大腹便便又样衰的“老?男人”,怎么眼下是个风度翩翩,谈吐举止都得体的俊朗男人。 不像他们圈子里这些公子哥儿,文时?以?的身上还有着?让人打眼便能?瞧出的沉稳持重。 “雅雅,丛一这未婚夫模样倒是生?得不赖啊。”有小姐妹趴在沈希雅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第25章 穷冬 满足你的需求 文时以千想万想, 怎么也?没想到丛一这么突然的离开,竟然是为了他即将到来的生?日。 当?下那几秒,他有些说不出来的心理?波动。 “其?实没什么, 反正也?是元旦,这么多?人在,总也?不会冷清着过。”文时以敛了敛神色, 松开了紧握着丛一的手,“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丛一不以为然,说话的口气很认真,“平常没事?的时候争争风头, 抢抢面子也?就算了,权当?打发时间,生?日这么重要的时候, 才不要把时间都花在这种无聊又小家子气的事?身上。” 听了丛一的话, 文时以诧异了片刻。 他没想到,原来她心里,是这样的想法。 他以为,她该是很热衷于这些耗时耗力的名利场交际,喜欢推杯换盏间大家暗流涌动中的彼此较劲儿。 却不想, 她其?实都看得明白, 也?不过把这些当?做无聊消遣的乐子。 “你这样想?” 丛一察觉到了文时以微末的表情变化, 出乎意?料没有炸毛。 大概是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平静地问?了句。 “文时以,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是个只知?道花钱撒娇,还好面子的恋爱脑?” “我?没有这样说过。”文时以严肃起来,他也?从没这样想过。 “这样想也?没关系, 反正你不这样想,也?有人这样想。”丛一忽然笑了笑,目光飘向窗外,看着车窗外飞舞的夜色,思绪开始乱飞。 车内安静得不像话。 那些话说完,她一个人沉寂了好久。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在港岛什么名声。 和vinay的恋情闹到满港岛人尽皆知?,她跳楼逃跑又割腕的消息就算丛家再怎么极力对外隐瞒也?总归还是会走漏风声。 自然,彻底分手后,她那些放荡大胆的行径也?为港媒提供了不少素材和噱头。 她知?道他们是怎么说自己的。 说她是个可?怕的碎钞机器,说她为了个男人自甘堕落,连尊贵体面都不要了,甚至还给她扣上了私生?活不检点?的帽子。 越传越离谱,越讲越失真,没人真的关心那三年多?她到底是怎么挨过来。 说实话,也?真不知?道丛敏兴和殷媛瑷到底是给文家灌了什么迷魂汤,给文时以灌了什么迷魂汤,京城命门贵女众多?,竟让他费了这么多?心思,非要娶她。 她都不用仔细想,必然是宣瑞和abv有必要的业务往来,可?能?是丛家想要进?军内陆,也?可?能?是文家在港岛的生?意?需要帮忙。 总之,肯定是利益的交割,绝不是为了她这个人。 反正自和vinay分手,家里生?意?上的事?她也?再甚少过问?。 丛一的思绪从回忆里跑脱,笑意?更深抬了抬眉毛,目光里满是骄傲和不屑,只是那些不屑里还夹杂了一些隐隐的悲伤和极淡的孤独。 “反正他们无论怎么想,也?就只敢在背后随便说说,我?就是喜欢看他们明明看不惯我?,又不得不在我?面前想尽办法讨好我?,奉承我?的样子。” 丛一口气极其?平淡,又带着一种隐隐的骄傲。 那些人,除了沈希雅和冉梦捷,都算什么,也?就只配她无聊打转的时候随便花点?时间逢场作戏。 反正无论如何,谁也?不敢将那些嫉妒和恶意?甩在她脸上。在她面前都得装模作样,尊称她一句丛大小姐。 “还有那些追我?的男人,刚才party上你也?见了不少。他们到底是喜欢丛一,还是喜欢丛家大小姐,是真的欣赏我?,还是只觉得我?漂亮想拉我?上床,我?心里有数,何必故弄玄虚,装得那么深情。” 话锋一转,丛一看向文时以,红唇边的笑意?逐渐隐匿。 “包括你,文时以。” 车里的氛围降至了冰点?,空气像是滞住了一般停止流动。 彼此目光交错的瞬间,文时以的心跳加速了半拍。 他刚想开口,她又重新笑起来。 “只不过,你比较坦诚,既然算计,算计得清清楚楚,坦坦荡荡最好。” 半开玩笑的语气,话语掉落在文时以心间激荡起了一圈浅浅的涟漪。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但总归是不好的情绪多?一点?。 “你放心好了,你对我?好,我?自然对你也?不会差。” “你要的不也?就是一个会在外面撑门面,有家世有背景,谈吐见识能?为你们文家长脸的太太嘛,今天?你也?看到了,如若我?愿意?配合,我?做文太也?可?以很成功。” 丛一抬手挽了一下乌黑如墨的头发,稍微凑得近了一些,半仰着头那样真诚地看着文时以,笑得娇艳欲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钱,地位,名望,我也能满足你。” 她用曾经他说的话又许诺回去?。 略微又顿了顿,她又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又补了一句。 “并且,生?理?上,床上,我也能满足你。” 这句话说完,车子停了下来。 谁也?没有开车门,谁也?没有下车。 文时以垂眸看着她那双复杂又漂亮的凤眼,一句一句地回味她刚刚说的话。 甚至是一个字又一个字。 明明是热闹的跨年夜,明明刚刚她还在人群流转中依然惦记着为他过生?日,是从哪一句话,哪一秒开始,交流出现了偏差,又引起了这样恼人的话题。 原来,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靠近的只是肉.体,心没有。 文时以恍然惊觉,自己此时此刻,实在是想要的太多?了。 他该感谢丛一的,提醒了他,他们只不过是利益交割的共同体。 保持彼此尊重,担负责任。 还有刚刚她说的,生?理?满足对方的生?理?需求即可?。 出于身份责任使?然的关心可?以有,但掺杂其?他成分属实没有必要。 “说完了吗?”文时以凝望着眼前人,灰蓝色的眸光暗淡了几分,语调平缓,“说完了的话,可?以告诉我?,要怎么陪我?过生?日了吗?” 他不想多?解释,也?不想再多?问?什么。 反正她完全?就是一副认定了不打算改变的模样。 极度的坦诚,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这一刻,被人惦记着生?日的喜悦一扫而空。 他又多?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纵外表下,极度冰冷又薄情。 从这个层面讲,他们是一类人。 安静的夜晚里忽然迸发出烟花炸裂的声音,掩盖住了耳边吵人的心跳。 新年伊始,繁华璀璨的开始躁动,烟花大片大片的盛开,辉映着全?港灯火,人们在欢腾雀跃着,迎接这名义上的,新的开始。 丛一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转而又笑意?盈盈。 “零点?了,文先生?,新年快乐。” “生?日快乐。” 这一声祝福,或许带着几分真心。 文时以就当?那是几分真心实意?。 虽然自从sephora离开京城回到伦敦后,他再也?不喜欢过生?日。 她愿意?惦念着,就随了她的心意?。 “谢谢。” “新年快乐。” 半山的这座别墅是丛一自己的,平常她不会过来,基本留给下面人打理?。 上一次在这久居还是三年多?前,她深入简出,消失在大众视线,甚至是家人面前一年之久。 她将自己封闭在这,昼夜不分。 “昕姨,煮碗面吧,简单的那种清汤面就好。” 丛一简单交代了一句,带着文时以直奔电梯上了楼。 “这是我?家,我?一个人的家。”丛一随口介绍。 “嗯,私宅选在这,挺好的。”文时以透过的玻璃电梯箱壁,看向楼下厅堂。 与丛公馆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丛一的这座半山别墅选用了极其?浮夸又耀眼的各种装饰,包括家具,灯具,甚至每一处摆件装饰品,都选用了装饰繁复,颜色艳丽的样式。 丛一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下种种,心里平静到没有半丝波澜。 以前这座别墅其?实不长这样,是完全?简约的欧式装修格调。 三年前,她一个人发了疯一样砸烂了这里的所有装修,不管是价值不菲的古董青花瓶,还是有市无价的各种稀罕珍宝,她通通肆意?破坏。 然后,这里重新装修,装修得金碧辉煌,璀璨夺目。 像是寂静荒芜的山间,一颗让人无法忽视的明珠。 电梯上行的这十?几秒里,丛一的脑海里又隐现成这里曾经的模样。 她以前也?要面子,单纯的要面子。 她认为光线亮丽是她作为丛家的大小姐唯一的人生?信条。 有钱,有权,什么都能?办成,什么事?都能?解决。 现在,她还是要面子。 只是面子也?变成了她心里可?有可?无的东西,她想要就要,不想要也?能?扔了。 生?命里的所有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甚至,生?命是生?命本身。 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上,多?得去?钱权无法权衡和解决的的问?题。 她不确定这些改变,是不是全?部都是因为那场旷日持久的爱恋带给她的。 但总归是因那场爱恋而起的。 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地位成了横亘在她与挚爱之间的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她觉得永远不能?丢掉的尊贵体面其?实毫无作用,转瞬即逝。 第26章 穷冬 乖宝宝 文时以?说?得?相当直接, 灰蓝色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安静地等候她的回答。 那碗面放置在他们中?间,已经彻底地变冷, 表面那层油花已经有了轻微凝结的迹象,看上去食欲瞬间被降到?最低。 丛一大概是沉默了几秒。 那几秒里,很多想?法从她脑海里掠过。 只不过, 很乱,没有什么逻辑和道理,她也理不清楚。 对于文时以?说?出这句话,她也没多震惊。 “你还没洗澡呢。” “现在去洗。” 文时以?欣然接受了她的那一点?点?小要求, 起身准备往浴室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或者,你不介意的话, 和我一起, 再洗一次?” 男人?绕身后忽然开口,丛一背对着他,清楚地听见了他的请求。 一个有点?过分,但是又?让她有点?心?动到?不想?拒绝的请求。 她努力抬眼,看向眼前依旧平稳自?持的男人?, 试图努力解读他几秒。 但很可惜, 解读失败, 无果。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继续坐在原处。 “那你过来,抱着我去。” 请求得?到?了允准,文时以?极淡地笑了下,折回去, 重新站在丛一面前,朝着她微微弯下腰。 她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下一秒,她展开双臂很熟练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待她准备好,他单手抱起她稳稳地走向浴室。 热气升腾的空间内,他强势缠吻住她的舌尖,将她整个人?吻得?快要窒息。 长久湿润的一个吻。 那是他们自?相识以?来,他吻得?最凶最用力的一次。 不带着任何情绪,只带着原始的欲望。 在浴室折腾了一大圈,回到?床上的时候,丛一已经是筋疲力尽。 她始终缠绕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开,漂亮的凤眼盯着他,脑子忽然闪过某个念头,脱口而出:“你和你前妻,这样过吗?” 她又?开始乱称呼起来。 怎么就和她解释不明白了呢? 是前未婚妻,不是前妻...... 她偏偏总是这样叫。 见文时以?不肯回答,丛一又?伸手去剐蹭了一下他的脸颊,碰到?了一些青涩的胡茬,委屈兮兮地微微皱了下眉。 “瞧着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 她挑衅道。 他依旧没有理会她,也不说?话,只是用行动发泄着不满。 刚刚在浴室丛一的体力已经损耗了太多,现在只能是任由文时以?抱着,吻着,躺在床上仰面看向天花板的那一瞬间,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困意和疲惫开始突然侵袭,这样的时候往事总是扰动。 她强制压下去,觉得?自?己这次一定可以?成功。 被点?燃欲望的男人?沉溺在她怀里,她在热情回应和某种逃避中?挣扎,逐渐失去神志,理智模糊。 她生得?太漂亮,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是每年砸了成千上百万娇养出来的,在灯光下白得?令人?眼晕。 就算是他们是联姻,就算他们只是名义上没有感情的夫妻,该行驶的权利总归是要的。 是她说?的,满足他,各个层面的满足他。 她既然这样大方地提出来了,那他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一切都进行得?格外顺利,直到?感受到?某种异样。 闭着眼的女人?陡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那些杂乱又?模糊的碎片朝着她袭来,全?然驱散了渴望和专注,她无法再投入也无法再继续。 她尝试着推开他,几次他都以?为她只是不能适应有些害羞,并没有停止。 她开始克制不住地流泪,像是被触及了某些隐晦痛处,伏在他肩头,全?身剧烈地颤抖,话语声也隐隐带了哭腔。 “停......停下来,不要,不要继续了。” 一边说?,她一边乱抓了几下他的背和肩,她的指甲又?长又?复杂,上面的每一颗钻的切割面都锋利得?很,一不小心?,就把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肉给刮破,瞬时留下一道又?一道明显的红痕。 尖锐的痛觉以?及拼命的推搡让迷惘中?的男人?逐渐清醒过来。 混沌中?,他望着她,眼神里带着不解,同时也渗透着不安。 他看得?出她的抗拒,也看得?出她的不安。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 和之?前在飞机上时,一模一样。 所有的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一切都被迫停止了下来。 文时以见她一副情绪激动要哭了的模样,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将她整个人?求捞起来,抱在怀里帮着她顺气后,长久又沉默地凝望了她好一会儿。 最终丢下一句。 “你是只能接受你前男友碰你吗?” 除了为了让她死心?,刻意揭破vinay有新欢那一夜以外,文时以?几乎从不会在丛一面前主动提及她的初恋。 他知道那是她隐晦又不希望被人揭开的陈年旧伤,非不得?已她不提他不问。 但此时此刻,他再也忍不了也按耐不住了。 他有种被随意戏耍了的感觉。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打算一辈子都为了她宝贵的前任守身如玉吗? 没有要求她一定要和他进展这么快,可是她挑起来的火。 是她信誓旦旦在车上和他夸下海口的。 现在又?这样,算什么? 看着他上钩失控很好玩? 他也不清楚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明明刚刚,他能感受到?她的欢愉的。 可又?在他马上想?要继续的时候,她却硬是要推开他,很疯狂很抗拒,让他完全?没办法安抚的那种。 他没有用强的意思,失了兴趣。 她既然这么不乐意,就算了。 这种事,除非双方都乐意,否则也没什么意思。 这次,长个记性就好。 没有得?到?回答,甚至没有得?到?一个眼神,她始终不肯望向他,也不理会他的沟通和交流。 这样做,文时以?瞬间连问下去的那点?欲望都没有了,独身重新回到?了浴室。 没多久,哗哗的流水传进耳朵。 听起来,格外讽刺。 丛一仰面躺着,眼角的泪滚落下来。 她摸索着抽了两张床头的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流。 连衣服也懒得?再换了,头发湿透。 她侧过身,猛地拽过被子将自?己裹紧,按捺住发抖的身体,不吭一声地闭上眼。 热气升腾蔓延,文时以?不顾一切地发泄着。 满脑子都是刚刚在这间浴室发生的画面。 满脑子都是她。 他莫名烦躁。 以?及,有很强的挫败感。 把他当做合作伙伴,拿各种方面满足他为条件筹码的是她。 欲拒还迎,管杀不管埋的还是她。 还是说?对她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得?随着她心?意来。 她一时兴起就随意勾着他,不愿意了就可以?连理由都不给他一个,踹开他,犹豫一下都不会。 他的感受,他的心?情,在她那里,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 水流开到?最大,还是冷水。 从头浇灌到?脚,那种冰冷足以?让人?瞬间头脑清醒。 更足以?浇灭他对她涌起的种种心?思。 文时以?用受过伤的手扶着自?己,不断重复着。 直到?结束一切,他从收拾妥当出来才发现床上躺着的人?连头发也没吹,衣服也没穿,便?裹着被子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没有,呼吸匀称,只是双眼有哭红过的痕迹。 暂时,他不想?和她再交流。 他放任自?己也有脾气一个晚上。 但落在行动上,他还是担心?这样湿着头发睡下,她第二天会不舒服,才在伦敦养好了一点?点?的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他找了一条干毛巾尽可能地把她散落在的枕头上的头发给擦干,费了不少?时间,他确很有耐心?,不肯敷衍一点?。 之?后又?在她床头放了杯热水,他坐在床边,看着始终闭紧双眼,任由他摆弄的人?儿,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一晚,文时以?没有在躺到?丛一身侧。 他们连续许多晚的同床共枕在今夜就此中?断。 卧室的一角还有一张贵妃榻,文时以?选择在那里休息。 灯熄灭了,跨年夜刚过,新年伊始,别墅外偶尔能听到?遥远的烟花声响,只是那些光亮被厚重的窗帘布遮挡,透不进来。 那些热闹,那些欢喜,于这座承载着她太多太多悲伤崩溃以?及难堪回忆的山顶别墅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一般。 她永远困在这,灵魂也困在这。 同样,文时以?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他原以?为她很好懂,其实不然。 她时常用烈酒麻痹自?己,时常从光彩照人?骤然坠落得?破碎不堪,时常给他惊喜和主动贴近的错觉,又?在他欣然接受时迅速抽身,收回所有。 长这么打,整个京城,没人?敢这么对他。 艰难地入睡。 可实在是太过勉强,哪怕睡着了也睡不踏实。 大概是夜里三四点?钟,文时以?又?睁开眼。 本能地往床上寻觅了一眼,却没看见她。 他下意识呼唤她的名字,但也没有回音。 心?头一紧,文时以?赶紧掀开被子起身,在卧室里找了两圈无果后,拉开窗帘,他在阳台上看见了她纤弱孤单的背影。 第27章 穷冬 “着急回去结婚。” 文时以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身?后, 望着夜色雨色交杂中的背影,听见了她的道歉。 一个言语上是道歉,但口气和情态都完全不像是低头的样子。 丛一骄傲地?抬起头, 强撑着一口气,看着坠落的雨珠模糊了视线,思绪不受控制的开始到处乱飞。 和vinay分开最初分开的那一年里, 她一个人住在这,成宿成宿的日夜颠倒。 她唯一外出?的活动就是一个人开车去山顶,然后站在太平山,遥望着各个时间段的港岛景色。 只可惜港岛不会下雪, 过往的一切都不会再重现,她无数次地?流泪,迷惘着坠落, 又绝望地?认命。 时间落在她浮夸虚假的生活中成了毫无价值的计量单位。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直到在她近乎麻木的这第四年冬天里, 在伦敦那个飘雪夜,文时以用最残忍的方式不由分说地?闯入了她的世界。 只是,这一刻,她还没意识到。 她的生命就此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纯粹的雨声里,她忽然轻叹了口气, 低下头。 可就算当年, 她那么?爱vinay, 她也?没有和他做过。 一次都没有,顶多?也?就是到今天和文时以这一步。 往事纠缠,她有些喘不过气。 “08年,港岛的那场金融危机,你记得吗?” 她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文时以走近了一点,抬起手想扶着她离阳台边远一些, 免得沾染寒冷湿意会受凉。 但手悬在空中大概几秒也?没能?落下去,最终收了回来。 “嗯,记得。那年不止港岛吧,京城的生意也?不好?做。” “那一年,我们家还挺难的。” 得到了回答,丛一悠悠地?开口,听不太出?情绪。 那一年,金融风暴席卷整个港岛,乃至全球。英国楼市跳水般暴跌,美国泡沫经济瞬时幻灭,美联储和欧洲央行协同降息,依然无法阻止和减缓全球范围内的短期利率,货币资产,证券房地?产,急剧地?超周期性的恶化,各行各业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被推倒,多?少人一夜之间债台高筑,资产凭空蒸发。 又赶上当时丛家当时找了几个金融高手进行大量的期货加杠杆资产打理?,一时间血本无归,现金流及资金链断裂无法周转。 股价暴跌,各项目都等着资金运转。 那时候宣瑞账面上损失的钱每天都超过七位数。 丛敏兴近乎是一夜白?头,天天站在宣瑞的大楼上只想往下跳。 各行各业的难做得要命,丛家的各类生意里,唯一被较少波及和影响的,就是当时的港口海运以及相?关基础建设。 但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碰上了台风天有一艘货船出?了问题,船上的大批货物滞留海上,好?不容易即将抵港又因为察验等各种理?由被扣滞留,还被迫交了一大笔滞留金。 眼看着损失日益翻倍,百年家族面临危机,丛敏兴四处托人,最终求到了汪家门?下。 汪氏的创始人汪传雄是在道上混的,从小马仔一路打拼,在九十年代的港岛也?算是有名号。后来各帮派势力削弱后,汪传雄消失隐匿了几年,再一现身?便是以汪氏创始人的身?份。 混是不混了,但是从港口接下这艘货轮倒也?还是能?办。 但当时各行各业都在面临着困难,经济持续低迷以至于?人心惶惶,近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汪家答应出?手相?助,但是丛敏兴许下利益五五分隔的承诺却没什么?可以依仗的佐证。 当时的丛家,就近可以能?抵押的资产几乎尽数做了抵押,海外的资产又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转移回国内变现,百般无奈之下,丛敏兴只能?选择将丛一送到了汪家。 准确的来说,是丛一主动提出?,自?愿去的。 “那时候我才九岁多?,蓉蓉和丛莱那个小鬼才不到五岁,还都不记事。” “尤其是蓉儿,本来出?生的时候就又瘦又小,小时候老是生病。” 丛一深吸了口气,越是不想要回忆起来,那些东西越是历久弥新一般在她脑海最深处扎根。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能?记住什么?呢? 可偏偏,她什么?都记得。 她记得她一个人走进了郊区别墅阴森冰冷的大门?,记得卧室的门?口站满了汪家的黑衣保镖,而她独自?抱着她的小熊坐在床边。整整五天的时间里,连被子都没敢掀开过一下,困了就倚在床头,稍微一有声音她就会惊醒。 但就算再怎么?警惕,再怎么?小心,她终究也就是个只有个九岁的小姑娘。 给汪家做事的人,大多?都有着不太见得光的过去,放荡胆大包天的亡命徒当惯了,什么?事都敢干。尤其是汪传雄最信任的手下,几乎是城郊这片所有产业的一把手,四十多?岁的中年干瘦男人喝得醉醺醺,力气却大得出?奇,竟然有如此恶心的癖好。 按住丛一的时候,不满十岁的她根本没有半点挣扎的力气。 她大声地叫着救命,但没人理?会。 因为这里是汪家,不是丛家。 她感受到了各种恶心的触碰,虽然年幼的她还不知道这些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自?己穿着的漂亮小裙子被撕得粉碎,在大力挣扎里还被扇了一个用力的耳光,嘴角顺时满是血腥。 她拼命碰倒了床头的玻璃杯,胡乱地?抓起玻璃碎片,尖锐地?大叫着,手心被割破,鲜血直流,同时也?划伤了那人的胳膊。 她被那人粗鲁地?踹下了床,膝盖跪在碎玻璃片上,疼得她眼泪乱飞却不敢退缩怯懦。 丛一记得很清楚,她话才能?说明白?的年纪,捏着那两块玻璃碎片,口气特别凶,但声音又在狂颤不止。 “如果我要是有意外,我爹地?不会放过你们的。” 略带稚嫩的声颤抖着叫喊,半跪在地?上,甚至害怕到忘记了疼痛。 见那人还在犹疑,她捏着玻璃的手又用力了几分,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躺了下来,她的脸上有掩盖不了的恐惧与稚气,但那双生得漂亮又噙着泪花的眼睛里,满是坚韧和恨意。 “就算没有丛家,我妈咪也?不会放你的,你......你跟汪叔叔,交代不了!” 一个九岁多?的小姑娘,还完全不懂得如何推拉谈判,威胁人的话还只会说一句不会放过你,这还是临走前丛敏兴临时教给她的。 甚至就连这一句她都说得不算连贯。 她只记得来汪家的前一晚,殷媛瑷反复告诫她,叮嘱她,不许任何叔叔伯伯靠近她,更不许他们亲她抱她。 她只记得这些了。 她什么?都还不懂,只知道为了丛家,为了父母,为了弟弟妹妹,她必须要来。 那人被胳膊上的疼痛刺醒,酒醉散了几分,见她死?死?攥着玻璃片,到底是怕真的闹出?人命和丛家无法交代,最终作罢,骂骂咧咧地?离开后,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了纱布和药物,医生过来准备帮她处理?膝盖和手心的伤口,她宁死?不肯让任何人碰她。 等到房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爬到药箱边,自?己尝试着将那些药胡乱地?涂上,随便地?包扎起来。 然后,她重新换上了他们拿来的衣服。 也?是一件很漂亮的小裙子,是淡绿色的,是完整的。 她至今都还记得,所以她的衣帽间,礼服藏间什么?颜色的华服都有,就是没有淡绿色的,甚至连带着任何程度的绿色她都讨厌,她收藏的各种稀世珍宝里,几乎没有绿色的宝贝疙瘩。 当时文家送来的聘礼她坚决不要,第一个也?是拿着那对扎眼的帝王绿翡翠手镯出?气,摔了个粉碎。 玻璃划破了她的手心膝盖,流了很多?血,甚至弄脏了她的小熊,刚刚挣扎的过程里,小熊的一只耳朵也?被揪掉了,可怜巴巴地?被她抱在怀里。 离开前,她唯一一次主动开口说话就是要了一顶带着遮面轻纱的小礼帽,将自?己还没有消肿的嘴角和脸颊给遮住了。 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再狼狈不堪也?不能?在外面尤其是媒体?面前表现出?来,尤其在这个节骨眼,父母反复叮嘱,一切都要小心,绝不能?和任何外人说起家里的情况,所以她特意要了这礼帽。 她一个人走的,那只破碎的小熊被她丢在了床头没有带走,孤零零的。 整整一周,很长,也?很短。 她礼貌地?站在大厅正?中央,乖巧地?和汪传雄说了声再见还不忘行了个礼。 她的余光可以看见那人就站在一边,又紧张又害怕却不敢表现出?来,行过礼后,她一步一步,挺直腰杆,穿着那件浅绿色的公主裙和白?色小皮鞋,走出?了这幢荒芜的城郊别墅。 门?口,是等待着她的丛家的车。 货轮顺利抵港,货物的损失也?被降到最低。 有了周转的现金流,丛家暂时获得喘息的机会。 再之后国家放出?了大量的优惠政策和帮扶资金,金融风暴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市场的周期代谢逐渐平息。 这场危机里太多?的企业破产倒闭,包括有些数十年上百年累积财富的老钱家族也?被重创。丛家算是幸运的,趁着英国楼价跳水时购入的大量房产在危机后赚了一笔大的,凭借着百年根基,丛家也?算是度过了难关,慢慢恢复了元气。 现在的港岛,早就没有汪家了。 丛一听说过,那个人随着汪家的一大批人,因为走私被抓了进去,数额之大,加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罪名,怕是这辈子也?出?不来了。 大概是前两年,丛一找人偷偷打听过,那人已经在狱中病死?。 第28章 昼日 Miss Camellia/我…… /山茶花小姐 下午才在他强势的怀抱里?醒来, 晚上便?告别了父母,午夜她就已经又躺在了他的私人飞机上。 走?得可算是相当?匆忙,丛蓉也没能跟来, 说好了等下个月农历新年结束后再接来京城这边玩。 她都答应他了,不会悔婚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急什么。 昨晚痛哭过一场,她没什么精气神, 懒散地依靠在床边,看了看舷窗外的月色又把目光转移回他身上,随口聊起了文家的情况。 “你们家,都有谁来着?” 眼看着她都要上门, 嫁到文家去了,她还没有太搞清楚文家的人员构成和复杂关系。 当?时罗意璇给的资料实在是太厚,看完文时以本人的, 也就勉强翻了一下sephora一家, 翻到abv那一页扫了一眼后,看财务和股份构成状况事已经耗光了她的精力,她再没这个耐心细致琢磨每一个人。 “你有个前妻,还有个妹妹,还有呢?” 丛一试着回忆, 回忆起来的又全是碎片。 “是前未婚妻。” 这是文时以第不知多?少遍纠正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开始回归正题, 认真地丛一介绍。 “除了嘉嘉,我还有两个弟弟。都是我爸爸和沈阿姨的孩子。” “沈阿姨?你后妈?”丛一思索了两秒,还是觉得后妈这个称呼有点难听。 “你在文家也叫阿姨吗?那我以后跟着你叫......阿姨?” “不用,在家里?,她就是我妈妈,我是怕现在介绍会乱, 你分不清。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嫁到文家了,待我一直很?好。”文时以敛了敛神色,“等到京城,领了结婚证,婚礼上喝过改口茶后,你也跟着称呼她妈妈就好。” 领证,办婚礼。 这一系列陌生的词汇听得丛一有点不适应,但还是点点头?应下。 “我爸爸和沈阿姨是在我四岁的时候结的婚,也就是我父母离婚后一年,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怀了时笙,所以不到半年我就有了弟弟。沈阿姨以前是电影明星,拿过很?多?有分量的国内外大奖,是京城电影节的终身荣誉评委,当?时在京城很?受追捧。后来和我爸爸结婚后,就慢慢淡出了,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好。” 文时以细说起自己父亲和别的女人的感情平静得出奇,完全没什么起伏,口气平缓。说完他们的婚姻,又继续介绍着他们的孩子。 “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所以我一共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最年长的是时笙,他只比我小不到五岁,十六岁就去了港岛求学,前几?年才回到京城。目前家里?的事是我和他一起在管,港岛这边所有的生意,包括京城的一些细碎的产业都由他负责。时笙能力很?强,性格又温和最像沈阿姨,所以嘉嘉和她最亲。时安比时笙小两岁,目前还在stanford读博,以后大概率不会参与集团的事,会专心科研。现在人在美?国,要等到春节的时候回来你才能见到他。” “还有个妹妹,你知道的。去年刚毕业从法国回来,现在和喻家的老二订了婚,在筹备婚礼。她和罗家二小姐关系最好,你应该有了解。”提起这个妹妹,他不免多?解释两句,“嘉嘉年纪小,和你弟弟妹妹一般大,被我爷爷奶奶他们娇惯坏了,所以有点任性,但人很?单纯好相处,我想?,她应该会很?喜欢你。” “这样,到京城也有个妹妹给宠着,这蛮好的!”丛一喜上眉梢,高兴地说着,转念又觉得喻家听着耳熟,恍然想?起凑过去问?了一句,“哇哦,所以你前妻的弟弟,现在成了你妹夫?” 拐着十八弯的关系,丛一也要硬给他们联系到一起。 “嗯。”文时以承认。 “那你除了工作,还真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见到你前妻呢!”丛一酸溜溜地又补了一句,神色意味不明。 话题被拉远,文时以也有点分神,专注思考了几?秒,做出了认真的回答。 “是会有见面的机会,但应该都是两家必要见面的场合,这种场合,我想?你应该也不会缺席,以......我妻子,文太太的身份。” 文时以这一番话简直是滴水不漏。 带着现任和前任应酬,想?想?都让人觉得刺激。 “算你有觉悟。”丛一微微笑了笑,算是满意文时以的回答,“继续说吧。” 见她不再追问?,文时以松了口气。 “还有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现在已经很少再管集团的事了。我奶奶出身书香门第,年轻的时候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琵琶大师,所以现在每天也会练琴,她的学生会经常到家里做客。我爷爷......”文时以稍微卡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形容词,“和我爸爸,还有我一样,就是被选中的,文家继承人。” “总之,他们都是非常和蔼好相处的长辈,尤其是我奶奶,她最心疼我们这些晚辈。” 这话说得倒挑不出错,但听着让人莫名觉得不舒服。 丛一看了一眼文时以,到底也没说什么。 介绍了一大圈,丛一对即将要嫁入的这个家族有了基本的了解。 只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港岛上那些个家族内斗秘闻她可知道不少,就说冉梦捷他们家那些破烂事,听了都让人糟心。 自家人文时以肯定是不会说他们坏话的,她还得亲自看看,相处一番才行。 安心睡了一觉,清晨醒来飞机便?已经落地京城。 赶得巧,寒冬腊月里?,京城正飘着雪。 丛一蜷缩在毛毯里?,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天,出了会儿神。 还是文时以突然开口,她才回过神。 “你弟弟那辆车,我托人找到了一台其他颜色的,今天刚好送过来,现在已经停在我们家的地库里?了,刚好回去可以看看,这两天把牌照上了,你在京城就先开这辆。” “什么车?”丛一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落地港岛的时候,她开着丛莱的那辆柯尼塞格one随口说了一句还不错。 一句还不错,他就费心思给她找来了。 丛一抬眼看了看文时以,沉默了几?秒,开口说了句谢谢。 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怎么还礼给他了。 “多?穿一点,京城不比港岛,现在还是腊月,容易生病。” 文时以欣然接受了她的道谢,摘下了自己的米色围巾给她戴上,细心地叮嘱。 温暖和柔软围绕着她,丛一垂眸好一会儿,然后又抬头?对视上了他灰蓝色的眼睛。 透过那双眼,她捕捉到了些微的情绪涌动?。 “休息好了吗?” “如果?休息好了的话,和我回家吧。” 得到了她的允准,文时以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下了飞机上了车。 文家在城西?,这一路,外面的雪越来越大。 丛一不怎么认识京城的路,只知道车一直在行驶着,那些纷飞的雪花从她眼前掠过。 到了文家,车子依然没有在大门前停下,而是转弯直接驶入了地库。 地库里?停着的那些色彩纷呈的车和丛莱那几?排有一拼。 “你的车?” 丛一忽然觉得刚才他送的那辆柯尼塞格one不值钱了。 “不是,都是嘉嘉和时笙的。” “啊?” 丛一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和这些豪车没关系,便?是不玩车。 她正愁着不知道回什么礼好呢,这下她都不用费心思了,直接从丛莱那挑几?辆拿的出手的送就好了。 “你看你弟弟妹妹都有这么多?,你一台都没有多?没面子,我送你几?台好了!” 听了丛一这话,文时以想?起了自己在城郊私宅的那些颜色单调排列整齐的车子不由得笑了笑,也没多?解释。 “你放心好了,肯定不比你弟弟妹妹们这些差的。” 丛一想?得简单,以为他只买车送礼自己没这方面的爱好,都忘了他聘礼里?那辆布加迪是什么分量的人民币玩家才能得手。 “好啊,那就谢谢一一了。”文时以顺势摸了摸丛一的头?,真诚道谢。 车也看过了,丛一基本满意,就等着上牌。 在京城这些事自然都丢给文时以去解决。 从电梯一路上来,丛一身上那种傲娇劲儿又上来了,像极了当?时在伦敦拜访sephora的时候。 挽着文时以,她第一次以未来文家儿媳的身份出现在了文家人面前。 一楼的厅堂里?有不少人,根据文时以昨晚在飞机上给她看过的照片,她很?轻松地便?能对上每一个人的名字,相貌。 “哇,大嫂好漂亮啊!我就说吧!” 安静的厅堂里?响起一道稚气的女声。 文紫嘉兴奋地和旁边的喻衍洲夸赞,全然忘了丛一已经都同?文时以站在眼前了。 喻衍洲随着文紫嘉的目光看了几?秒,认同?了她的话。 丛一和姐姐,是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嘉嘉,不许没规矩。”旁边的文时笙小声提醒了一句。 文紫嘉撇了撇嘴,退到了文时笙身后,闭上了嘴巴,只是目光始终流连在丛一身上。 “爷爷奶奶,爸,妈。” 文时以领着丛一站在一众长辈面前,向所有人介绍。 丛一一如既往一点也不怯场,站在所有人集中的眼光中,自信地和文家各位长辈打?着招呼。 “爺爺,嫲嫲(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丛一略微顿了顿,看了一眼的目光一黏在她身上的文紫嘉,狡黠地笑了下,“弟弟妹妹,你们好,我是丛一。” 第29章 昼日 同床共枕 文时以缓缓开口, 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笑意。 正式被?她?知道?他的猫咪跟她?一个名?字之?后,他好像就变得有点肆无忌惮起来?。 之?前,他从不称呼她?camellia的。 “现在后悔, 已经来?不及了。”文时以善意提醒,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还有时间, 你可以再慢慢想一会儿。” 丛一听清了他的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反悔了,下车!” 推开车门, 丛一大步朝着民政局的大门走去,走上台阶见文时以没跟上来?,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走啊, 不是结婚嘛, 你又不急了?” 在门口耽误了这样十几分钟,好在办理手续的过程十分顺利,不出一个小时,两个红色的小本本就已经拿在两个人手里?了。 丛一低头看了看手里?陌生的薄本,还有点不能适应自己已婚这个事实。 想想两个月前, 她?还死?拧着头话都不肯这男人多?说句, 过了个圣诞元旦的功夫, 她?就已经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太?太?了。 想到?这,她?心里?不免波动,侧过头看了一眼身侧人,想开口说点什么又给咽了回去。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身份上的转变。 “今晚家里?准备了晚餐,等明?天你休息好, 再带你出去逛逛。”文时以将小红本收起来?,自然低握住了丛一的手,“或者,让嘉嘉带你到?处玩玩也可以。” “不用,明?天约了绾绾,我自己去就好了。”丛一扬了扬眉毛,顺着他的手,插进了他的大衣口袋,“好冷。” 现在,文时以已经完全习惯了丛一随时随地地握住他受过伤的左手,虽然偶尔也会有下意识的生理反应,但是多?数时候是不抗拒也完全适应的。 他握着她?的手,小心地暖着。 一边暖着,一边,带她?回了车上,直到?车子启动,也没松开。 她?的手脚都很小,完全可以被?他的掌心包裹。 他们之?间,总是有那么一两度体温差,大多?数,是文时以的更高些?。 一来?一回,领了证一共也没用上多?久的功夫,回来?的时候晚餐还在准备当中,丛一人还没家门,就被?拉进了家族群,紧接着就是哗啦呼啦的红包雨,每个人都发了那种,就连人还在美?国的文时安也发了。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里?那些?消息,又看了看文时以,“我收喽?” “当然。” “你家人,看起来?还都挺好相处的。” “不是看起来?,是确实很好相处。”文时以微微颔首认可,“之?前我答应过你的,我的家人都会百分百尊重你,会让你在京城过得跟在港岛一样舒服。” 文家是什么家风他很清楚,家里?所有的长辈大多?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文家人在京城向来?宽厚的名?声也不是浪得虚名?。父亲和爷爷所有的严厉和苛求大概都只?对?他这个未来?继承人吧。 想到?这,文时以无声地长舒了口气,目光和思绪都游离了几秒。 丛一听了滴水不漏的话,算是满意,不再发难。 回文家,第一件事当然是要给在座的各位长辈们看看还新鲜的结婚证,大家传来?传去,很是热闹高兴。 丛一悄悄拍了两张照片,给自家群里?也发了下。 丛蓉:啊啊啊啊啊,姐夫动作这么快嘛? 殷媛瑷:红底照片拍得真是不错,我们一一就是漂亮。 丛莱:姐夫也很靓! 丛敏兴:确实不错。怎么样,跟着时以回京城还适应吗? 一家人消息发完,丛敏兴和殷媛瑷又转了两个大红包过来?。 文时以还没收,眼神询问?了一下丛一。 得到?回应后才收下,客气礼貌回复。 文时以:谢谢叔叔阿姨。 丛一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打了一行字又删掉。 她?还不好说适应不适应,倒是文时以替她?先回了。 文时以:我会陪着一一尽快适应京城这边的生活,等这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就回港岛拜访叔叔阿姨。 殷媛瑷:还叫叔叔阿姨哇? 丛敏兴:可不是嘛,证都领了,是不是该改口了。 这下丛一先坐不住了,她?这边还没改口,文时以怎么能先叫上自己爹地和妈咪呢? 丛一:爹地妈咪!你们又不缺儿子! 文时以大概看出了丛一的心思,出面解释了一下。 文时以:等办过回礼,我上门给叔叔阿姨敬过茶再改也不迟。 群里?又多?聊了几句算是消停下来?,文家这边兴高采烈地还没结束。 “哇,大嫂真的好漂亮,大哥也很帅,超般配的好嘛!”文紫嘉看着红本本上两人的照片,兴奋地说着。 “行了行了,看过了你快把结婚证还给大哥大嫂。”喻衍洲拦下过于激动的文紫嘉,怕丛一还不了解她性子,被?吓着。 新婚小夫妻坐在中间被?文家人包围着,遥远几千公里?之?外还有丛家人兴奋惦记着。 丛一摸了摸自己有点热的脸颊,忽然觉得这种欢天喜地一家亲的俗气场面好像还不错。 至少比她?在港岛阴冷潮湿的寒冬里?,如复一日随时破碎的好。 心情好,所以去吃晚餐的时候,丛一主动挽住文时以,贴得近了些?。 文时以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嘴角也泛起了微末的笑意。 他很喜欢她?娇俏乖巧地贴着他。 晚餐定在后花园建的玻璃房里?,全透明?视野开阔,房内烧着炭火暖意洋洋,房外大雪纷飞冷得刺骨。 怕丛一吃不惯京菜的咸鲜,所以沈映蓉特?意叫下面人备了涮肉。 其实本来?晚饭是定在前厅的,但下午听丛一说喜欢雪,才挪到?了玻璃房。 大雪纷飞的档口,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腾腾地涮肉,是最地道?的京城餐食和生活 惊喜雕琢的吊灯光芒如碎钻般倾泻而下,在银质餐具上跳跃。丛一落在在玻璃房内的雕花红木椅上,等着锅沸腾的过程中不受控的出了会儿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骨瓷餐盘的鎏金边缘,眼见着自己面前铜锅里?飘着枸杞的水从平静到?沸腾。 周遭逐渐被?滚动的热气包围。 大概是怕她?不习惯,文家人都格外关照她?,连调料都给她?备了几个口味。 一套青花瓷小碗,里?面盛着六种不同蘸料,每一种都盛放在单独的莲花形小碟中,精致得让人不忍破坏。 “这几样都吃吗?”文时以低声询问?了下。 丛一扫了一圈,点点头。 文时以熟练地将麻酱与蒜泥混合,又滴入几滴辣椒油,放置在丛一面前。 满屋子都是升腾的热气,丛一在这样的环境包围下,食欲也跟着上来?,文时以递过来?的鲜肉蔬菜统统来?者不拒,吃到?一半间隔的时候,还吃了几块粘糯的豌豆黄。 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夸奖,“你们家厨师手艺还不赖哦。” 见她?吃得满足,文时以心情格外好,只?是面子上还端了几分。 “豌豆黄是奶奶亲手做的,你喜欢就好。” “这样啊,那好麻烦奶奶了,下次我也带奶奶去港岛吃好吃的!” 丛一就是这样,对?外的这些?社交关系她?一并不会想的太?多?太?深。 她?从小听多?了赞美?和好意,对?真心还是假意有些?分辨能力,真对?她?好的,她?都记得,她?也会回报回去。 来?文家虽然不过半天,但她?每个人都有了基本了解。 只?是日子还长,还要再相处下去看看情况。 如果不行,她?随时飞回港岛。 不过目前来?看,文家人还都是好相处,长辈们也是和和气气。 晚饭吃得愉快,不知道?是不是文时以提前交代过,总之?文家准备的饭后水果和甜点,甚至给她?备得热茶都是很合她?心意。 她?能感受到?被?重视着,也被?尊重着。 吃得满足,回卧室的路上,在电梯上丛一就开始有点犯困。 整个三层都是文时以的地盘,他的卧室占了几乎一半,另外一半看起来?是他办公的地方。 上午过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看,这会儿多?瞅了几眼。 灰黑色的极简装修风,就连落地灯都选用的是一些?保守单调的款式。 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排列整齐地挂着五个石英钟,分别显示着五个国家的时间。 办公桌边还有一个专门放着连接四块大屏的小桌,大概是用来?在开市的时候盯数据用的。 此时此刻,camellia正趴在文时以的文件夹上,懒散地打着盹。 见文时以进来?,软绵绵地喵喵叫了两声,跳下来?,在他脚边蹭着打转。 “你还有时间炒股?” “也不算炒股,在华尔街工作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国际市场的形势会多?留心一点,回来?技能不好荒废,就做些?简单的资产打理。”文时以解释。 如果说伦敦和港岛都是丛一的地盘,她?鲜明?生动的各种性格和喜怒哀乐不加掩饰地展现在他面前。 那么在京城,在他的地盘,他也是一样。接近他的工作,接近他的家族,也是在更接近他。 “明?天再带你好好看看,今天不早了,先去洗澡,早点休息。” 丛一点点头,也没再留恋,刚想去浴室洗澡,瞥见了文时以俯身去开保险箱的动作。 卧室里?的保险箱里?无外乎就是一些?金条,和不动产证件,丛一其实不太?感兴趣,但下一秒文时以将桌上的两本结婚证收进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第30章 昼日 新婚夜 camellia被丛一这一声给吓到, 喵喵叫了两声,挣脱开?丛一的手,重?新跳回床上, 朝着文时以?的方向走去,然后停在文时以?怀里,回过头来还不忘看着丛一又叫了一声。 这一声听起来, 完完全全就是挑衅! 到底是谁睡了谁的位置?! 丛一来了脾气,重?新将企图躲在文时以?怀里的小猫咪又给捉了去,抱起它,又一次义正言辞, 绝不让步地再次警告。 “我再说一次哦,这个位置以?后是我的了!” 语调明显地拔高,口气也严肃了一点点, 可惜camellia不是很买账, 不满意地挥了挥爪子,头直往文时以?这一边转,意图不要?太?明显。 丛一见状,兴奋地挑了挑眉,将它放置在融软的床铺上, 轻轻地戳了一下它饱满的小脑袋。 “看你爹地也没用, 因为......” “你爹地现在也是我的了!” 说完, 丛一收回手,抱着臂弯沉默了一会儿? 一人一猫就这样对?视着,最终以?camellia柔弱地叫了一声结束。 丛一满意地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将它从床上抱了下来,放在暖融融的地毯上,又忍不住温柔吐槽, “小夹子,小绿茶!” “好了,乖一点哦,你该去睡觉了。” 文时以?就坐在一旁,完全听清了丛一刚刚的话,也目睹了她夺回“领地”的一系列操作。 她真是很霸道的一句话。 很好,他现在连人带床,都是她的了。 他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 camellia见没人再抱它上床,文时以?也没过来安慰它,委屈地哼唧了两声,最终乖乖地离开?了卧室。 丛一安顿好它,掀开?被子,正准备安心地躺下,回身?对?望上文时以?的目光。 “看我干嘛?”丛一满不在乎,“怎么?想和你女儿?睡啊,那你出去啊!” 文时以?见着她一脸傲娇又不肯低头的模样,只觉得有趣,帮她改好被子,然后拽着她躺下拉到怀里。 一套动作,熟练又自然,让丛一忍不住又想起,他刚刚好像也是这么抱camellia的。 又拿出哄女儿?哄小猫咪那一套哄着她。 有点不满意又有点小别?扭,正好文时以?的手就在她眼前,她拉过来就咬了一口。 是他摘掉减压绷带受过伤的左手。 她太?急了,所以?也没顾上分清。 很轻,尖牙利齿也就是磨蹭了一下而已。 但还是留下了一点点印记,在他本来就有疤痕的手腕上。 文时以?下意识地皱眉,难受得说不出话。 丛一这才发觉不对?头,又赶紧上赶着找补,伸手揉了揉。 这是她,第?二次咬他。 “你到底是属兔子,还是属狗?”他又问了一次这句话。 “文生?,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她也还是着么回答。 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她一直攥着他的伤处,像是安抚,也像是疼惜。 直到文时以?的脉搏不再加快,缓和下来。 “你要?和一只才两岁的小猫咪吃醋吗?” “谁吃醋?”丛一不开?心地扬起头,对?视着文时以?。 “没有吗?”文时以?又将她的头按回怀里,“那刚才是谁说......” “我是你的了?” “难道不是我的吗?” 丛一应对?如流,完全没有羞于承认,她实?话实?说而已。 “你现在是我的合法老公了哎!” 新的称呼脱口而出,就连文时以?当下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在被她堂而皇之?地宣告了归属问题后,他的心理有了些波动。 她的合法老公。 合法丈夫。 其实?不止是她需要?时间转变,他也一样需要?。 结婚这事,谁都是第?一次,甚至与她相处,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谈恋爱为基础的和女人细致接触。 比他想的要?难要?复杂,也比他想的更愉悦,更有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触对?象是她的缘故。 这场联姻,走到今天,历经波折,起起落落。 他也从没设想过,从前camellia睡得位置,如今活色生?香,真的在他怀里躺着一个女人。 他要?携手一生?的人。 “是什么?”文时以?好心好意地帮着怀里的人理了理长?发,“一一再说一遍。” “不要!”丛一绝计不上套,“好话不说第?二遍。”说着,她打滚着翻身?离开?了文时以?的怀抱,“还有,你自己的女儿?,你下次自己哄好了。” 怀里的柔软跑脱,文时以?一时臂弯落空,重?新凑近将人又给捞回来。 卸过妆,洗过澡,她清透白皙的脸上再不带任何修饰。 可就算没有修饰,那双凤眼还是那么漂亮勾人,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我的女儿?,不也是你的女儿嘛?” 文时以?又一次说了这句话。 丛一记得这句话,在她惊恐发作最严重?的时候,文时以?也曾这样告诉她。 他给予她安全感的来源,也是很大程度上始于这句话。 她一时动容,有些出神。 她还是很喜欢这只和她同名的小夹子猫猫的。 “好,那就先不叫。”见丛一不吭声,文时以?一点也不生?气,“反正,以?后日子还长?,有很多机会可以?叫。” “嗯,看你表现。”丛一还是这句话,她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脾气。 称呼这东西?,她想怎么就怎么叫。 文生?,文时以?,老公,丈夫...... 以?后她都可以?随便来。 “但是今天,算是我们的新婚夜。” 新欢夜,话里有话。 “现在camellia也去睡觉了,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新婚夜该做的事?” 果不其然。 丛一好不容才消散的恐惧焦虑被他这一句话又给扰动起来。 她心里很清楚,新婚夜应该有什么环节。 她这边还没想清楚,熟悉的温热便已经落了下来。 他总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极尽温柔,越到后面越失控。 上次的事还没过去,丛一百分百确定自己此?时此?刻,还是无法接受真刀真枪的实?战。 身?体里的许多感觉再一次被放大,丛一闭上的眼又被迫睁开?,攀附上文时以?的肩膀,气息离乱。 “文时以?......” “嗯?” 体温在走高,丛一挨不住,话的尾音都跟着颤。 “你相不相信我?” “什么?”文时以?抽神看着她,不太?能理解她话的意思。 “如果你信我的话,再给我一点时间。”丛一努力去除自己七上八下的情绪,尽可能客观地叙述。 她知道,她们已经结婚了,同床共枕,做一些夫妻该做的事也是义务之?一,甚至在不离婚且双方愿意的情况下生?儿?育女也是应该要?做的。 只是,现在,她做不到。 “我和.......我和vinay也.......” “我们的新婚夜,可以?不提其他男人嘛?” 他打断了她的话。 平常提就提了,今天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别?的男人的名字。 她和vinay也没做过这句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算了,他不想听,不提也罢。 文时以?有点没太?明白丛一话里的意思,只是顺从着她停下了动作。 长?久对?视了几秒,透过她那双眼睛,他能看到强烈的不安全,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种强烈的不安究竟是来源于什么。 跟他做.爱这事,很恐怖? 恐怖到需要?时间来做心理建设? 他应该,技术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虽然也没亲身?实?践过。 心里这样想着,但他到底嘴巴上没有问出来。 她问他信不信她,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到底什么算是相信呢? 见他久久不开?口,丛一胸膛轻微起伏了两下,眼里那种难言的情绪又翻腾了两下,攀附在他臂膀边的双手缓缓滑落。 联姻来的婚姻,他凭什么信她。 不信就不信吧。 反正,她做不了。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她准备摆烂了,正酝酿着开?口,文时以?先她一步。 “好,相信你。” 文时以?说得很坚定,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眉眼,眷恋又深情。 虽然他不知道丛一说的相信是什么,但既然她非要?一个答案,他就给。 这句回答之?后,他肉眼可见的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 再然后,那种焦灼,不安,慢慢从她眼中散去。 心里层面上有落差,但见到她有了一点点好转,这种落差也算是功过相抵,可以?忍耐。 算了,先让她平静高兴起来最重?要?。 “等你什么时候做好准备,我们什么时候继续。” 一鼓作气,文时以?给了全部她想要?的答案。 “那有没有什么补偿措施?” 像是有点不甘心,他又追问道。 能看不能吃,吻一下总不过分吧。 丛一想了想,然后捧住了他的脸,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但结束后,文时以?的目光依然没从她身?上移开?,像是不太?满意她的回应。 “好了,你要?懂得适可而止,知足!”丛一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又推不动。 “给摸一摸,不行吗?” “......” 这种话怎么会是从文时以?嘴里说出来的?! 这还是当初那个在伦敦雪夜街头,毫无感情,冷漠到了极点的男人吗? 第31章 昼日 真难伺候 现在, 在这,她看着? 丛一的话当真是?说得半点不羞耻,也不客气。 文时以听着, 竟然也挑出理无法?反驳。 “你确定?”文时以看了一眼已经囫囵着起身,半倚靠在床头的女人,又重复确认了一次。 丛一微微颔首默许, 本来只是?一时兴起,被?文时以这样正经一问,她来了兴致。 她还挺想看看。 眼见?着男人的神色微变,灰蓝色的眼光掺了几分晦暗, 盯着她看了几秒。 “怎么?不好意思了?” 他越这样,她越兴奋。 “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什么?” 这话说出来, 文时以根本也没有再?磨蹭下去的空间?。 她既然都这么积极了, 他也没必要在这推三阻。 动作很利落,都收拾妥当,他正准备下去站在床边,偏她又不满意。 “下去站着多累啊,就, 在床上吧, 可以跪着来。”丛一微微歪着头, 说得脸红不红不白,甚至还拿起了一遍的桃胶炖奶吸溜了一口。 完全是?一副看节目表演的模样。 来真的不行,她喜欢这样玩? 文时以极淡的笑了一下,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对她的复杂印象,又一次刷新。 只是?她这样看着,他就没办法?完全自己解决。 汗水顺着额头滑过额头, 甚至游走到?了脖子上,呼吸声越来越重,但他始终没吭出声。 灯光掉落在他的肌肤上,小范围地被?汗珠晕开。 他努力没完全闭上眼,只是?神色全然不同以往。 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模样。 那种视觉冲击带给她的心里撞击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看过是?一回事。 看完是?另外?一回事。 他备受煎熬,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甚至没意识到?她看着的同时在努力合拢了双腿。 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一下,勺子里浑浊的牛奶全部掉在她虎口上,她刚放下碗,想要抽张纸巾擦一下,他忽然开口。 “帮我。” 很低很低的一声。 她的目光从纸巾上移开,重新转回他身上,又望向他被?欲望占满的眼眸。 大概愣了几秒,她鬼使神差般放下还没抽到?手里的纸巾,朝着他的方向挪动了几寸,直到?可以碰到?他,歪着身子坐在他眼前。 碰触到?他时,他们的目光刚好交错在一起,粘连住,久久没能分开。 虎口上的牛奶全部滴答在了他身上,已经没有了热度,只剩下浅浅的白。 她的动作不算生疏,只是?呼吸跟着凌乱一点点,散开发丝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半边脸颊和迷惘的凤眼。 她显然和刚刚纯粹看热闹不一样了。 只不过她体力有限,没折腾一会儿就嚷嚷着手酸了。 “你......你快点,我手酸了,再?不结束,你自己弄。”她开始不开心地抱怨,甚至有点消极怠工。 文时以拦住她快要坠落她的手腕,坚决不许,然后带着她的手继续了下去。 前前后后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最终延迟了好久的纸巾擦手环节才被?践行。 只不过手心被?弄得更脏了。 丛一累极了,才不过是?玩了会儿花架子,她就已经完全没力气了,一边不开心地嘟囔,一边瞪了一眼文时以。 餍足后的男人清理好自己,顺势又拿了两张干净的纸巾,帮着丛一清理干净手心。 来回来去仍觉得不够,又带着她去洗了洗,弄好躺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终于,可以休息了。 怀里的人持续走高,文时以感受到?她的搅动,好心捞了她一把,贴在她敏感的耳垂边问了句:“要不要我也帮帮一一?” 被?他这话问的脸红,再?折腾下去怕是?今晚不用睡了。 背对着他对了用手肘怼了他一下,丛一闭上眼。 “睡觉!” 说过睡觉后,两人谁都没再?出声,他安静地从背后抱着她,两个人都得到?了某种心里层面?上的满足。 来京城的第一夜,新婚夜,虽然不算圆满,也不过得不差。 这次去伦敦和港岛,前前后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集团这边的工作一直都放在线上处理,还余下一些没办法?线上处理的,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加急处理。 眼看着要农历新年了,把一切都处理妥当,才能安安心心把年过好。 昨晚折腾过了,一大早起来文时以神清气爽,状态非凡。 倒是?丛一,明明也没做什么,累得不行,完全没有一点醒过来的意思。 半夜里,趁着两人睡着,camellia又钻回房间?,跳上床,窝在了两人枕头中间?,这会儿也正惬意地打盹儿,将头埋进前肢,懒散地睡着。 文时以换好了衣服,走回卧室床头,凑在熟睡中的女人耳边亲吻了两下,理了理她的发丝。 “我去公司了,有什么事你直接和嘉嘉或者妈妈说。” 丛一显然是?没睡醒,被?亲这两下还不开心地躲开了,梦呓哼唧了两声。 她枕头边的camellia清醒过来,绕过丛一主动来到文时以手边蹭了蹭他的手。 “你乖乖在家陪妈妈。” 文时以又摸了摸它的头,看了看熟睡中的丛一,离开了卧室。 丛一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是?被?枕边来回磨蹭她的camellia给吵醒的。 小家伙毛太多太密,蹭在脸上痒得不得了。 “小夹子,你怎么又跑到?床上来了。”丛一恍惚着睁开眼,摸了摸鼻尖上忽闪着的细毛,推开了camellia。 文时以忘记告诉她了,只要他在家,camellia1就拒绝家里佣人或者喂食器的投喂,一定要他亲自准备好猫粮和水陪着它,看着它吃掉才可以。 丛一被?它磨得没办法?,躺在床上拨通了文时以的电话。 此时此刻,文时以还在大会议室开会,手机屏幕亮起,但没有声音,他扫见?了备注的名?字,微微抬手,打断了一边汇报的文时笙,然后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有事?” “文时以!你女儿怎么回事啊,一早上起来就蹭来蹭去趴在床上不下去。” 丛一的音调很高,哪怕不是?外?放,文时以周围的一小圈人也都听到?了。 尤其?是?文时笙,昨天已经见?过了这位大嫂,自然也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这个点,应该是?要吃午饭了。卧室有人的时候,她就不吃自动喂食机的猫粮。我把怎么准备文字发你,辛苦一一帮个忙。” “这么麻烦!”丛一嘟囔了一句,“果?然是?有什么难伺候的主子,就有什么难伺候的猫咪。” 说完,电话那头断了线。 周围人都在等,目光盯着长桌最中央的文时以,神色闪烁。 有关于丛一说的那些话,大家当着文时以的面?也不敢多议论。 只是?那句难伺候,着实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文时以却没当回事,自然地拿起手机,把给camellia准备猫饭的步骤写得清洗清楚,发送过去之后,便又重新叫了会议开始。 丛一翻下床来,打开手机,仔细看了看,嘴上吵着麻烦,实际每一个步骤都小心得很,完全不会出错。只是?她一个想来活儿都不伸一手的大小姐,操作不是?很熟练。 花了会儿时间?把它的饭解决好,丛一将碟子和干净的水放在客厅。这次camellia直接自动自觉地跳下床,跟着丛一,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优雅地吃完了盘里东西。 吃完后,还滴溜溜着宝石般的眼睛看着丛一,舔了舔舌头。 “满意了?这回可以自己玩去了嘛?” 这下camellia没有再?继续缠着她,捡了地上的一个毛团球,滚着自己去玩了。 丛一松了口气,站起身,如?释重负的样子。 被?它这么一搅合,困意早就没了。 本来文时以是?想让文紫嘉带着丛一在京城转转,但她自己约好了罗意璇想要叙叙旧。 做了四年公寓邻居加好姐妹,一回国港岛京城的天各一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现在好不容易在京城团聚了,两人却都换了身份,嫁做人妻。 这次赴京城来得匆忙,下了雪又骤然降温,丛一翻来覆去对着衣帽间?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总觉得不满意,便随便挑了一条米色的小香风套装,临时决定去逛逛。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走到?客厅的时候,只有沈映蓉和文紫嘉在。 她起得实在是?太晚了,午饭早就结束了。 领证第二天,就在文家睡到?下午,丛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文家人倒是?一点也没有什么所谓大家族的那一套规矩,随性自在得很。 “一一,起来了,时以说你们昨天睡得晚了些,睡好了嘛,要不要再?休息会儿?”沈映蓉放下手里侍弄的玫瑰,温柔地和丛一聊了两句。 “早,阿姨。” “大嫂,你要去哪里啊,要不要陪着你?”文紫嘉在家都要闷坏了,“爷爷奶奶去上香了,爸爸又和大哥二哥他们在公司,就剩下我和妈妈了,大嫂你去哪,带上我嘛!” “你男朋友呢?”丛一侧过头宠爱地看了一眼文紫嘉,“叫他过来陪你呀。” “不要嘛,跟他回喻家我不敢太放肆,好没意思。” 听到?喻家,丛一的神色微变,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不重要,估计没有文时以的场合她也碰不到?他前妻。 “你这孩子,衍洲对你还不够好嘛。” 第32章 昼日 多吻那几秒 话?说着, 丛一的手已经伸到了面前。 喻晨曦低头看着,愣神了一瞬,继而很快恢复了神色, 回握了一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你好,叫我catherine就好。” 她没直说自?己的大名, 是不确定丛一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存在。 以喻文两家的关?系,以后碰面是迟早的事,而且文时以应该也?会在场,到时再正?式介绍也?不迟, 没必要在现在就给各自?增添不愉快的心理负担。 “蛮好听?的名字。”丛一也?没多想。 等着sales包好围巾的空档儿简单聊了几句,还算是投缘,便随手加了个联系方式。等到这条围巾调到货, 丛一打算买一条一模一样的直接寄给喻晨曦, 算是礼貌回赠。 大概是赶时间,等到sales回来,喻晨曦匆忙重新随便选了一条,便离开?了。 丛一又挑了一会儿,文紫嘉那边终于也?被喻衍洲哄好了, 兴高采烈地丛休息室出来。 “又开?心了?”丛一调侃了句。 “哎呀, 大嫂, 你就别?取笑我了。”文紫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 文紫嘉年纪小心性也?不定,但好哄得紧,丛一觉得她实在可爱。 两人又在商场逛了一会儿,便叫司机过来去赴约。 晚饭定在富春居,罗意璇选的地儿,文紫嘉也?熟。 随着服务员走过廊桥, 来到后面的包厢,前厅那些人声吵闹被隔绝开?来。 包厢不大,却有着整面的落地窗,黄昏余晖顺着玻璃洒落进来,坐在热气升腾的菊花锅前,可以看到窗外满院子的昨日积雪。 推门进去的时候,罗意璇已经到了。 “好久不见啊,avia!” 去年罗意璇和?谈裕到港岛度蜜月的时候她们有在一起玩了两天,但时间紧张也?没怎么细致相处。 当时丛文两家便已有婚约,只是那时丛一还坚决不嫁。 半年的功夫,证都领完了,罗意璇也?是真没想到。 “文太太今天看真漂亮哦!” “你不知道我名字嘛?”丛一不开?心地瞪了罗意璇一眼,暂时还未适应文太太这个称呼。 “你们的动作可真够快的,才?多久啊,证都领完了?” “你还说我,你不也?是几个月的功夫就变了个老公出来。” “璇姐姐!”文紫嘉和?罗意璇是多年旧识,见着人开?心地凑上前,“大嫂刚到京城,今天大哥要去集团忙工作,所以我陪着大嫂!听?到大嫂约的是你,晚饭也?跟来了,你不介意吧。” “你想见我还要通过她嘛,说得平常我多难约一样。”罗意璇向来是把文紫嘉当做新妹妹,宠溺地摸了摸她微冷的手。 三人落了座,开?始随便闲聊起来。 “瞧你着这春风得意的样子,京城生活得还算习惯?”罗意璇抿了一口石榴汁,和?丛一随口提及,“证都领了,什么时候办婚礼?” “还没想好,可能先在京城办吧。”丛一倒是还没计划起婚礼的事,之前只和?文时以在游轮上提过一嘴,现在想想也?是时候该计划起来了。 今天被罗意璇这么一提醒,丛一打算把婚礼这件事提上日程。 心里又忍不住埋怨文时以,谁叫他领证不按照之前说好的日子来,玩这一套赶鸭子上架,搞得现在婚礼也?没计划好。 “大嫂,婚礼你有什么想法尽快提!”文紫嘉欢喜地讨论起婚礼的话?题,“我们家一定会给你和?大哥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的!” 房间里很暖,外面天寒地冻,满院子都是未融化的积雪。 丛一坐在正?对着落地窗的位子,抬头就能看见雪白色的一片,寒风凌冽,看着便是天寒地冻的模样,是和?在港岛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这个有点陌生的城市,以后也?会成为她的常居地之一。 以前,她从?来没想过的事。 趁着文紫嘉去洗手间补妆的功夫,罗意璇试探着多问了一句:“这次真的想好了?以前的事,都放下了?” 圈子里到处都在盛传,丛家大小姐旧爱难忘宁死不嫁,两家联姻的事拖了半年多,文时以亲去了一趟港岛不过两个月不到的功夫,回来就把证给领了。 文丛两家联姻的消息传遍了京港两地。 被罗意璇这么一提及,丛一陷入了几秒沉思。 脑子里闪过一些过往的碎片,但也?仅仅只是闪过,再细节一些的东西她不愿意再深入下去。 “想好了啊,我这不都嫁过来了嘛,以后我们就可以像在爱丁堡的时候一样,天天见面喽。”丛一避重就轻,没有回答其他问题,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说实话?,我觉得你嫁给时以哥挺好的。” “喂!我才?和?他结婚哎,”丛一扭过头无奈地笑了笑,“你哪得出的这个结论?” “感觉吧,觉得你们......”罗意璇稍微思索了一下,“觉得你们很互补,他是能够镇得住你,给你安全感的人。” 能够给她安全感的人。 罗意璇这句话?直戳丛一的内心,她最后愿意松口嫁给文时以最大的原因,除了财务地位名望,最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 她也?说不上来具体的原因,只要文时以这个人站在她身侧,有力?又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她漂泊破碎的心就能得到暂时的慰藉。 不愧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知心姐妹。 她需要的究竟是什么,不用说,罗意璇也?能看出来。 丛一从?迷雾中清醒过来,回望着罗意璇,用故作轻松的语调,“反正?现在婚结了,等等看喽。” “行,只要你高高兴兴的,怎么都行。”罗意璇抬起酒杯和?丛一的轻碰了一下。 她是最知道丛一当年和?viany的感情是多么刻骨铭心。 那些年里,她时常能从?丛一眼里看到幸福二字,这种无法量化的东西竟然可以被琢磨被看清,可以具象化。 可自?她和?vinay分开?后,她就再也?没在她眼里看见过这些。 这一次,和?文时以领证后,不一样了。 作为她最好的朋友,罗意璇只想她能过得快乐幸福。 “行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绾绾宝贝,你和?你老公最近怎么样,上次来港岛蜜月的时候,瞧着你们俩好得很呢!” 被提及和?谈裕的关?系,罗意璇的神色瞬时有了变化。 不是她不愿意和?丛一解释,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怎么了?吵架了?你干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有,就是最近不吵架,才?......奇怪。”罗意璇叹了口气,她实看不明白谈裕,“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呢,你现在嫁来京城,我们又可以和?在英国?的时候一样了!欢迎你,亲爱的一一小姐!” 抛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两人如同?上学时般恣意欢快地干了杯酒,相视一笑那一瞬像是找回了姐妹多年的默契。 “大嫂,璇姐姐,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正?巧赶上文紫嘉补妆回来,也?跟着插了一嘴,端起酒杯,一起碰了一下,“以后你们俩去哪玩都要带上我嘛。” “带上你,走到哪都带上你,回港岛也?带上你好不好?”丛一不拒绝,“到时候带你见见我的弟弟妹妹。” 老友见面晚饭格外融洽自?在,没聊尽兴打算转场再小酌几杯,三人都有点微醺也?不宜开?车,司机已经在富春居门口候着, 但前脚刚出来,便在巷子口看见了在等罗意璇的谈裕。 罗意璇站在台阶上,出神几秒微微叹了口气。 “哎呀,你老公来了,看来我们今晚这酒没法喝喽。”丛一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银色保时捷,无奈地拍了拍罗意璇的肩。 “下次约。”罗意璇也?没多解释,微微皱了下眉,朝着谈裕的车头也?不回地走去。 “她不去,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丛一看着罗意璇和?谈裕一起上了车,心里莫名空了几秒,转身拉上文紫嘉上了回文家的车。 到家的时候,文时以还没回来,camellia在客厅的角落里睡得正?熟。 丛一站在整个三楼的电梯门口,望着偌大的一整层空间,忽然平白生出了几分空落落的感觉。 从?文时以出现在她生活里开?始,这不到两个月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他们几乎是时时都相伴在一起,哪怕文时以有工作处理,要开?会,要电话?要视频,也?是带着手机电脑坐在离她不会超过的几米之外的地方。 像今天这样,分开?已经快十几个小时,还是第一次。 买的那些衣服放在楼下堆着她也?没叫带上来,脱掉高跟鞋,她光着脚,一路从?客厅走到卧室。 随着她的脚步经过,智能灯具一盏一盏亮起,她突然很讨厌屋子里亮堂堂的感觉,随手叫了一下ai助手给关?掉了。 黑暗里,她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直到路过那一整面时间墙的时候,她驻足在原地,看着秒针转动了一圈又一圈,脑海里浮现出了几片她在英国?远程参与宣瑞大小会议的碎片。 那时候她又要忙着学校的课程,又要开?始逐步学习和?了解家里的各项生意,还要忙里偷闲地和?vinay热恋。 这种种事情和?困难都没有压垮她。 在本专业课程全优的情况下,她还辅修了艺术管理的课程,考下aca,并?且准备申请ic的第二学位。逐渐开?始了解宣瑞在各行各业的产业布局,小到品牌代?理,大到组织领导竞标拿下政府订单,她一点点上手,几乎是从?基层工作做起,没日没夜地熬,一天狂喝五六杯美式也?绝不肯停下来,甚至乐此不疲充满干劲儿。 第34章 昼日 “老婆,难受......”…… 丛一捏着药瓶, 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的男人。 “有一点。”文时以极力忍耐着不适,从丛一手里拿回药瓶,扔了回去。 “过?敏你喝什么酒, 那可是烈酒!你不要命了?”丛一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找手机想要叫医生,被文时以按下。 “一杯而?已, 还好,顶多起?几天疹子,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放心。” 顶多起?几天疹子。 他说得相当云淡风轻。 只是那些逐渐爬满脖子的红点, 还有急促紊乱的呼吸出卖了他的淡定。 亏他刚刚在包厢,还问她想不想玩了。 也亏得就再来了一局,她便叫停离开了。 文时以的身份太敏感太特?殊, 关于他酒精过?敏这么一大弱点自?然是不能轻易地被外人知道, 所?以无论是社交场合还是应酬,大家只知道他滴酒不沾,权当他是修身养性,并?不知晓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偶尔实在躲不过?去,也会喝一点打打马虎眼。 酒量不好, 但?也没非常差。 也怪不得之?前罗意?璇给的资料里什么什么都很全, 但?唯独没有他酒精过?敏这一项, 文家定然是下了功夫有意?隐瞒。 她以前对这门?婚事厌恶到了顶点,所?以也没有真的花时间花心思去了解文时以,自?然也不知道。 难怪今天,见文时以喝了酒,文紫嘉在一边急得跟什么似的。 这一瞬间,丛一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 他酒精过?敏, 为什么不拒绝她的要求呢? 既然酒精过?敏,又?何必真的替她喝下那杯酒呢。 不过?是,游戏而?已啊。 “你......还好吧?”她不想面对他的目光,可是又?实在担心他的状况,不自?觉紧握住他的手,“不去医院真的没事吗?” 文时以摇摇头,克制着痒痛,微微合上眼,实在难受,一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竭尽全力地回握住了丛一放在他掌心的手,掌心里都是汗。 以前他急性过?敏,要么是吃药,要么也是叫文家信任的医生到家里吊消炎针,总之?很少冒风险去医院。 他已经习惯,撑一撑会过?去。 车子一路从庭悦往回来,只是没有回到文家,文时以叫回了自?己在京郊的别墅。 丛一也赶不及多问,扶着他下来,迅速从地库上了电梯。 过?敏药不会那么快生效,过?敏症状正属于急速发作期,各种不适的症状一一浮现。 他在她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二楼卧室。 终于回到了完全隐私的空间,不会有任何潜在的风险和?窥探。 文时以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长舒了一口气,与不适感做斗争的紧绷神经放松下来,摇晃了两步,开始伸手去扯领带和?袖口。 丛一看出了他的意?图,靠近他帮助他脱掉了大衣,又?拆掉了领带,最后伸手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你等一下,马上,马上......” 丛一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平常哪怕做了再复杂的长指甲,也能灵活拆开各种繁复的东西,此时此刻竟然被简单的纽扣给绊住。 她越是想要帮着他快点脱掉束缚,看看身上红疹子的情况,越是不受控制地失误,急得鼻尖浮现起?细细密密的汗珠。 “没关系,别急。”文时以察觉到她的异样?,勉强抽神捉住她的手安慰。 大概是过?敏的症状太严重,他整张脸都微微泛红起?来,眼神也跟着飘忽,呼吸紊乱得厉害。 丛一稳住心态,极速地拆掉了两颗扣子,又?一鼓作气一路向下。 终于拆完了最后一颗扣子,想要帮他一举脱下衬衫时,他再也坚持不住站立,整个人摇晃着朝身后那张床倒去。 她重心在他身上,不稳得厉害,栽进?他怀里,一同落入了柔软的床铺之?间。 有几秒,她扑在他的胸膛前,隔着坚硬的肌肉群,她听见了他加速的心跳。 滚热又?带着潮湿的呼吸落在她耳边,一下又?一下。 这一刻,她的心乱做一团。 要他替自?己喝酒的愧疚,怕他真的出事的担心,还有许多庞杂的,连她都不知道该称作什么的奇奇怪怪的情绪。 她拼命从这些情绪里抽离出来,抬头看向文时以裸.露的上身,整个肩膀上遍布着细密的红疹子,同时,他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怕已经不是吃药就可以解决的事了。 文时以自?己也察觉到了,用?所?剩不多的清醒意志指了指床头柜里最下面的那层抽屉。 “里面有医生的电话,给他说下情况,叫他尽快过?来。” “好,好。” 丛一从他怀里挣扎着起来,然后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快语速讲清楚了问题,撂下电话后,又?以最快速度按照刚刚医生交代的,用?冰水浸泡了浴巾,扶着文时以起?来,一处一处擦过?那些已经有点肿起?来的皮肤。 “你再忍一下,医生马上就到了。” “嗯。”文时以点头,垂眸看着丛一的指尖颤抖着来回游走,忍不住去宽慰,只是太难受了,他来不及想出什么太好的安慰的话,只蹩脚地开了句玩笑,“过?敏而?已,严重不到死人的地步,你别像是犯罪了待捕的样?子。” 都什么时候了! 还在跟她开玩笑! 丛一气死了,长指甲不注意?,刮破了本就肿胀的皮肤,那一片的红疹子破溃,一下子伸出了丝丝密密的血点。 文时以疼得抽了口气,委屈又?不解地看着她。 “你还真的要谋杀亲夫?” “文时以你是不是有病!都什么时候了,开什么玩笑!” 这句话,丛一近乎是吼出来的。 他们认识至今,她第二次如此生气。 第一次,是被他强制带去撞破vinay有新欢的那个伦敦雪夜。 她藏不住情绪,他一直知道。 过?于激动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还会时不时泛起?生理性泪光。 上一次激动到双眼泛红是为了她曾经的挚爱。 这一次是为了他吗?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 文时以看着她,半依靠在床头,身上还遍布着红疹。 触及她沾染泪光的目光那一刻,心莫名的动容了几秒。 他波动的内心涌现起?种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和?感觉,他以前从不期盼,也觉得并?不重要的东西。 可以叫做关心,可以叫做在意?,甚至可以叫做——“爱”。 理智因为疾病和?痛苦的干扰开始脱轨,他始终看向她。 这样?久违又?急切的关心,陌生到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承接,只是心比身体更诚实得许多,他不免带着期待和?许多不确定凝视着眼前,现在称之?为他妻子的漂亮女人,不受控地开口。 开口渴望得到更多的关心和?在意?。 “老婆。” “我好难受。” 文时以突如其?来的示弱让丛一彻底乱了阵脚。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雪夜里抓着崩溃暴走的她,叫她看清现实的冷漠男人,有一天会虚弱又?撒娇一般对她说好难受。 “我知道,医生一会就到了,你再忍一下。” 丛一躲开他的目光,却时刻紧握住他的手,像是一种安全和?力量感的传递。 话音落下后的几秒,她主动抱住了他。 有几分?她惊恐发作时,他抱着她的模样?。 这样?抱着,她更清楚地看见了整个后背浮起?的疹子,以及刚刚她过?于激动刮伤他的那几道划痕。 这一次,她小心地触碰,用?指腹,生怕再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紧接着又?像是哄小孩一样?的手段,轻轻为他吹了吹伤口。 “再忍下,马上,马上就好了。” 热气落在敏感的皮肤上。 本来就痒,现在更痒。 他咳嗽着,应该是呼吸道跟着肿了,那些声?音就落在她耳畔。 整个空荡荡的卧室,只有他们包在一起?,相互依偎。 大概抚慰了一会儿,丛一替他穿好了睡衣,扶着他躺下前,喂他喝了半杯温水。 医生上门?,查看过?情况后迅速操作开始输液。 丛一在一边全程看着。 好在,输上液大概半个多小时后,红疹不再蔓延下去,脸颊的红也渐渐消退,剧烈的咳嗽和?急促的呼吸症状都有所?缓解。 丛一松了口气。 以确保万无一失,今天医生就留宿在这边。她离开卧室后,丛一坐在文时以床边,久久没有挪步。 折腾了一晚上,文时以睡下了。 大部分?时候,都是他看着她睡,有时会帮她拆下手腕丝绸,有时候会轻轻地摸一摸她那道割腕的伤痕,有时候还会轻轻地吻过?她的眉眼。 这一次,她学着他的样?子,为他拆掉了减压的绷带,趁着他睡着,仔细地抚摸过?被烈火撩过?的皮肤。 但?她没有吻他,只是看着他。 整个主卧的灯都没有开,只有床头那一盏微微亮着。 房间空空荡荡,全套定制打造极简欧式家具安静地沉睡在这个不太平和?的夜里,她坐在床边的身影掉落在脚下的灰色软绒地毯上。 她忙着照顾他,到现在甚至还穿着外面的复杂装束,连高跟鞋都没来得及换下来。 沉默不语地在他床边又?坐了会儿,她起?身去整理衣衫。 她没来过?文时以这处别墅,站在陌生的浴室落地镜前,看着自?己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混乱地贴在肩膀两侧,随手挽起?,拆掉了手腕上的丝绸,随意?地扎了起?来。 第35章 昼日 帮帮她 “你醒了?。”丛一勉强打起精神, 有气无力地讲了?句。 “怎么还不睡?”文时以走?近她,扫了?一眼她手边的威士忌。 察觉到他看见了?那杯酒,丛一不自觉地赶紧开口解释。 “我没喝, 就是叫人送了?上来,没......没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像是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一样,开始疯狂解释起来自己?没有再偷偷喝烈酒这件事。 明明这是她的人身自由, 她以前?喝什么都没人管,也由不得别人管的。 卧室里静悄悄的主灯依旧没开,暖黄色小光圈落在舒适柔软的床铺周围,将两人透落在地毯上的身影融注在一起。 丛一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解释完又觉得自己?好像不需要这么做,怔愣了?几秒,往后身后沙发的靠垫上又蜷缩后退了?几寸, 垂下眼, 不再说话,进退两难。 “嗯,知道了?,没喝。”文时以声音温柔下来,肯定了?丛一的回答。 见她不吭声, 也没有抬头, 文时以稍微想了?两秒, 又重复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一一。” “嗯?” 丛一抽神抬起头。 文时以站在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微微张开双臂,眸光里的缱绻的温柔让丛一根本无法抗拒。 她缓缓起身,还是光着脚,走?到他面前?,圈住了?他的腰, 欣然接受了?他的怀抱。 他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她抱着他的时候,头永远可以刚刚好地倚靠在他的胸膛处,彼此安静的时候,可以很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可以嗅到他身上独属于?他的气息味道。 她抱着他的腰,又用了?很多?力气,闭上眼那一瞬,刚刚没掉干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感受到了?她的泪,心?当即咯噔一下。 半山别墅上风雨飘摇的那一晚,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伸手温柔地拖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揉了?两下。 “怎么又哭了??” 丛一好一会儿没回答。 夜色缓缓流淌,像是一首唱不尽的月半小夜曲。 相对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话音掉落在房间?里,已经快无影无踪。 久到,再不开口,有些话,永远也没办法开口。 “文时以。”她努力开口。 “嗯,我在。”他肯定回答。 “你不说回京城带我去做心?理咨询嘛?”话的尾音轻微地颤抖,她始终把头埋在他胸膛前?,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过几天,带我去看看吧。” 病了?这么些年?,这么多?个冬天,她从来没有想过试着医好自己?。 有些时候,她甚至病态地觉得,这样痛苦地沉沦下去也挺好的,谁也琢磨不透她身上的那份支离破碎感,更没人能摆平她的孤独感。 如同?风中飘摇,独木难支的一朵彼岸花,就请用这些肉.体上,精神上的痛苦麻痹她,抹杀她好了?。 但?今晚这场牌局过后,她忽然萌生出?了?想要向好的心?思。 说来也可笑,好多?年?来累积的伤,竟然时至今日,她才有了?想要治好的想法。 以前?,殷媛瑷告诉她。 倘若有些伤纵然疼得百般厉害,你却依然不盼望着它好起来,只?能证明,这份疼痛没有得到真的理解,所以你一直不想翻篇。因为没有人真的心?疼,心?疼怜爱到,你愿意鼓足勇气去修复,愿意像个小孩子一般抛却那些前?尘往事,什么结果和缘由不想再探究下去,只?想要个温暖的怀抱。 就如,此刻一般。 哪怕,只?是因为一杯酒。 或许,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杯酒。 “好,等你休息好,什么时候想去,我陪你去。”文时以口气平稳,轻轻抚摸着丛一略微颤抖起伏的脊背。 在感受到她悲伤破碎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涌动的种种情绪。 “我还会......好起来吗?” 听到他的回答,丛一的眼泪掉落得更多?了?,却固执地隐忍不想发出?声音。 几经挣扎,她还是问?出?了?这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甚至,她都不知道,什么算是好起来。 不再惊恐发作吗?不再随时随地崩坏枯萎吗?不再现?在一样,分分钟觉得,活下去,是一件痛苦又难捱的折磨吗? 不知道,她都不知道。 “当然。” 怀里的人颤抖得厉害,文时以将她抱紧,答得肯定。 当然会好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 听到了?他的回答,好一会儿,丛一扬起头,用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泪眼一脸委屈地看向他,微微抿着唇,完全一副待被人哄着的崽崽模样,见他迟迟没有什么举动,又皱了?皱眉,用力抽了?两下鼻子。 文时以低头看着她这些细微的可爱举动,几秒后被她逗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为她将鬓角凌乱的碎发理好,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额头这一吻后,丛一依然没有撒开环抱住他腰间?的手。 显然,她并不满足于?额头这一吻,那双手从腰游移到了?他的脖子。 这一次,文时以学乖了?,知道她这样是希望他多弯弯腰,她不想踮脚。 果然,他才凑过来。 她就吻了?上来。 唇齿之上,她永远是先强势后又败于?弱势的哪一方。 他勾缠住她的舌尖,带着她柔软的腰肢,又把她重新按回沙发上,自己?单膝跪在沙发边缘,双臂撑在她两侧,专注在这个吻里。 漫长,潮湿,又温暖。 他们闭上眼,呼吸凌乱地躺在这张小沙发上。 过了?好久,她才从这种温润中挣脱开。 拒绝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丛一看着他,看着这这个强势出?现?在她生活里的这个男人。 从陌生到熟悉,从完全抗拒到心?有依赖,其实到现?在也才两三个月的时间?。 她也刚刚才发觉,在这么短的时间?,她接纳他的存在,心?里层面的接纳。 只?是,少女时期的阴影始终缠着她,她还做不到身体层面上立刻接受他。 尽管都到这一步了?,这种事自然两人都不好受。 呼吸是乱的,目光也是。 “你又这样。” 文时以贴在她耳边,心?有不甘地说了?这样一句。 “怎样?” 丛一不肯承认,委屈眼红地看着他,明知故问?。 “你说呢?” 他气不过,又不好对她发脾气。 她说的给再给她一点时间?。 这一点时间?,到底是多?久。 这样想着,他不甘心?,想尽各种办法地帮她。 他有点病态地报复心?理,也让她尝尝这种兴头上戛然而止的滋味。 于?是在她最上头的时候收回了?手。 “太晚了?,要休息了?。” 丛一知道他不打算继续了?,所以努力整理了?自己?的思绪。 不继续就不继续! 她有骨气得很。 见她不说话,文时以继续开口。 “我抱你回床上,抱着我的脖子。” 丛一刚想抬起双臂又放下,自顾自摇头,气没消,找了?个拙劣的理由。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你过敏还没好。” 哭也哭完了?,这会儿一个简单的公主抱,几步路的距离,她才想起来心?疼他还病着? 丛一自顾自地说完,也等文时以下文,自己?走?回了?卧室。 留下了?刚刚身下沙发的一点点痕迹。 掀开被子准备躺下的时候,她又恍然想起什么,拉开了?一边的床头柜抽屉,赶紧喊着文时以过来。 “你快过来!” 文时以去浴室冲了?个手的功夫,丛一多?喊了?他两声。 “快来!” “什么?” 还来? 文时以不解。 “你把睡衣解开。”丛一拆开了?手里的药膏,看文时以的情态忍不住膈应了?他一句:“医生给的药,还没给你涂,你不脱衣服怎么给你涂?” 好吧,是涂药。 文时以走?过去,按照丛一的要求解开了?睡衣脱下来放好。 “躺下。”丛一用手指勾了?点药膏凑在文时以身边,“不对不对,别躺了?,我看不到背了?。” 从来没亲自照顾过人,丛一多?少有点不得其法,明明从身后可以涂抹好,她偏偏抱着文时以的脖子,将他搂在臂弯里,一点点弄,像是在侍弄一只?乖巧忠诚的大狗狗。 动作不熟练,加之破溃的疹子也没消,药膏抹上去冰冷又疼痛,上药时间?还被她拉得格外漫长。 文时以贴着她耳畔,无奈地询问?:“你一定要这样涂药嘛?” “怎样?”丛一不明白,心?思全在那些细密的红疹上。 涂到一半,她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事。 “今晚怎么不回你家了??” 文时以沉默了?片刻,坦然回答,“不舒服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 “为什么?” “不希望他们担心?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过分关心?。” 说完这句,文时以又多?补充了?半句。 “也不需要。” 从sephora离开京城回到伦敦起,他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 他只?需要满足家里对他的期许和愿望,其他的所有事都需要排在第二位,这让他不仅产生了?一些冷漠又疏离的念头。 那些关心?,那些照顾,其实只?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好地完成那些期许和愿望而已。 第36章 昼日 你我亦飘零久 不知道丛一为什么忽然会问出?来这样一个问题。 文时以完全没预料到。 他抬眼看向她, 正巧撞上了她满怀期待的目光。 她的关心,他喜欢不喜欢,需要不需要...... 他第一次尝试着这样问自己, 因为以前从来没做好过她会关心自己的准备。 沉默良久,他摇摇头,“没有不喜欢。” 只是没有不喜欢吗? 丛一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盯着文时以,一副得不到想要答案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只可惜,文时以最不擅长的事就是撒谎,以及做出?自己并没有把握的承诺。 他能从丛一眼睛里看到一点点期待, 正是因为有这种?期待,他才更不能随便作答。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同?她糜烂破碎的生活一样, 这些年, 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模式和人生信条。 他习惯了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内心,习惯了没有软肋没有雷区,习惯不碰触情情爱爱这些感情过于浓烈会影响他的东西,习惯为亲人,为家族, 甚至为他的新婚妻子提供支撑, 提供安全感, 提供他所有能提供的一切。 好像,他生来就是做这些的,这就是他唯一的人生使命。 所以,他不需要回报,不需要双箭头。 责任使然,他做他该做的事罢了。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甚至可以听到心跳声?。 丛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想知道文时以到底需不需要她的关心。 不久前,也就是这个冬天的事,她还很不屑关心他,现在这样问,不仅仅是在承认自己关心他,还在期待这样的关心,他是喜欢且需要的。 但文时以并没有继续回答她,躲开?了她的目光,抽了两张纸巾,从她手里拿开?了药膏,摊开?她的手掌,将她指尖那?些余留的药膏擦干净。 动作仔细温柔。 “太?晚了,睡觉吧。” 最终,文时以还是什么都没说,收起了药膏,又给丛一擦干净了手,拽着她直接躺下了。 过敏的症状还没有完全消失,文时以的身体还有点烫,呼吸声?也很重,抱着丛一躺下来的那?一刻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丛一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在他怀里不开?心了几秒,企图转身挣脱自己去睡,但又被他牢牢抱着,怎么也跑不脱。 就在她准备大力推开?他的时候。 “一一,我不舒服。”文时以抱着她,忽然无可奈何地说了句,然后放下了抱住她的手,“我没力气了。” 文时以的话落在耳畔,丛一听得清楚。 他过敏的症状还没消退,甚至还有点发烧,她在他怀里,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不适。 她仰头看了看他,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这不是挺需要的吗? 那?为什么不回答? 越想越气,丛一的心情一时变得复杂无比,见他没有再紧抱着自己,到底从他怀里挣脱开?,翻身去了另一边自己睡了。 文时以察觉到了,但有一瞬间有心无力。 还有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又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去处理?各种?棘手的工作。 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复体力,需要精力去应对各种?事宜。 更何况,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才能安抚她,甚至不知道她生气或者不开?心的点。 所以只能......只能先放一放。 他这样自私地想着。 京郊的夜静谧安然,城中?心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文时以和丛一夫妇俩前脚走了不久,牌局就叫停了,实在是大家的心思根本也都不在牌局上。 喻衍洲送文紫嘉回去,罗意璇和谈裕夫妇俩回了顺园,喻晨曦独自一人一路从电梯下到地库,然后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间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拿着手机,她本来想要发消息问一下文时以身体情况。 他酒精过敏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所以以前他们共同?出?席一切场合或者应酬的时候,都是她来喝酒。 只是都没有摁亮屏幕,她自己便觉得不妥。 文时以已经结婚了,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摆在这,绝不应该做任何逾越规矩的事,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关心。 将手机收起,喻晨曦深吸了口气,朝着地库尽头那?辆低调的黑色库里南走去。 一上车,她疲惫地闭上眼,仰靠着大概出?神了几秒。 夏祁宁坐在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见了喻晨曦的状况,也没主动开?口问什么,安静地等待着她休息缓和好。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喻晨曦稍微恢复一点元气。 “没关系,车上也可以处理工作。” “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么久干嘛去了?” “如果你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 这句话之后,喻晨曦却迟迟没有开?口。 她该怎么说呢,说碰上了前未婚夫的现任妻子,被拉着打了一晚上牌,顺便看着他们秀了一次恩爱。 她想起了他们商议解除婚约的那?个晚上。 很大一个雪天,也是在庭悦。 文时以处理?完工作匆匆赶来。 ——一年前—— “怎么了,这么着急喊我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那?一天,文时以刚刚出?差回来,落地就往庭悦赶。 喻晨曦坐在餐桌前,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又看了看落座在身边的文时以,她缓缓开?口:“今天是元旦,也是你的生日。” “啊。”文时以愣了下。 “时以,生日快乐。” 喻晨曦端起香槟杯朝着文时以倾斜了一点点,嘴上说着生日快乐,但眉眼中?完全瞧不出?任何的喜悦,反而有一种?隐晦的落寞。 “你喝不了酒,我替你喝。” 眼见着她喝完了一杯,文时以开?始还没觉察出?不对,但她很快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你胃不好,别喝了。”文时以拦住她,有点担心着急,“到底出?什么事了?” 喻晨曦抬眼望着他。 这个已经在她生命里许多许多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此?时此?刻就坐在她眼前,她却怎么也看不透,摸不清。 从被他在火场里救出?的一年起,他们的生命轨迹开?始高度重合。 一起去美?国求学,一起在华尔街的投行?做事历练,一起应酬,一起从初出?茅庐的青涩学生成长为独当一面商界精英,然后又一起回国,顺理?成章地遵照两家的意思订婚。 所有人都称赞他们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无论是家世?,相貌,人品,能力,都是旗鼓相当的良配。 她也曾一度认为,她和文时以是最强大最合适的合作关系。 她秉承着尊重,感恩以及一切理?性的念头走入这场联姻,却在今天发现,她想要的变得更多了。 她不仅仅想要尊重,责任。 她想要他的喜欢,想要他的爱。 可她也发现,并且确认,文时以从来对她就没有过这样的期许和感情。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和文时以谈感情,但无论怎么努力,她都走不进他的心,无论她多么用心,多么希望他们的关系可以升温,可他们之间从始至终有的也只是客气,礼貌,疏离,责任。 以前这样或许可以,因为以前她也没有动过什么别的心思。 现在不行?了,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心却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那?种?不再对等不再匹配的需求简直比不见面不靠近更折磨人。 每日每夜,都在折磨她。 再这样下去,她要疯了。 “文时以,过完这个元旦,我们解除婚约吧。”喻晨曦垂下目光,认命一般地开?口。 文时以诧异了半刻,他完全没想到喻晨曦会说出?解除婚约。 在他心里,他们是配合得非常完美?的搭档。 她优秀,自洽,有眼光,有能力,和他一样也有野心。 他们该是彼此?事业和人生轨迹上最好的合作伙伴,一直以来都是合作愉快,不知为什么,会有今天中?断合作的这一说。 “给我一个理?由。”文时以微微皱了皱眉,“如?果是我的问题,我可以更正。” 听到他的话,喻晨曦苦笑出?声?。 到今天,他们要走到解除婚约这一步,他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一副完全冷漠,镇定的样子。 她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悲哀和失落。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喻晨曦轻叹了口气,“我想让你也喜欢我,爱我,可以吗?” “如?果可以,那?我们就不必解除婚约了。” 这句话之后,包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文时以没有回答她。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原本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是只会把合适,体面放在第一位的人。 什么他都能给,唯独爱他给不了,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给不了。 或许,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凉薄冷漠。 他从头到尾都觉得,无论是谁,都只是联姻而已,责任而已。 既然她的需求变了,既然他给不了了,就不要再继续耽误和拉扯下去徒增伤害了。 快速冷静下来,漫长的沉默后,文时以敛了敛神色给了她这样的答复。 “解除婚约的事我会尽快和家里提,对外怎么宣布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我会配合。” 再然后,喻晨曦一个人离开?了包厢,离开?了庭悦,连司机都没有叫,因为喝了酒,从庭悦走回了喻家。 第37章 昼日 透明黑丝 “喂。”丛一将手机凑到耳边, 顺势坐在床边。 文时以听到了她的声音,沉默了几秒。 “说话呀,怎么了, 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打?个电话看看你起?来了没。”文时以合上了手中的文件,略微顿了顿, 又补上了半句,“因为发消息给你,你没回。” “哦,我没看见, 刚起?来。”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她明显就?是耍脾气?不高兴,但还以为自己端着没表露出来。 很早之?前, 文时以就?说过, 她的情绪都写在的脸上,甚至透过她说话的口气?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忙工作吧,我要去吃饭了。”说完,也没等?文时以回答开?口,直接掐断了电话。 文时以的话到了嘴边, 还没能说出来, 耳边就?只剩下盲音。 本来是想要再打?过去, 正?巧这时乔湛敲门进来。 “老?板,上午您亲自填写的那?份合同,上面的核心数据有一个......” “有一个怎么了?”文时以放下手机,接过了乔湛手里?的合同,扫了一眼自己填写的数据,一眼便发现了错误。 他恍然想起?, 今早签这份合同的时候,他还有点没退烧,提笔的时候,脑子里?又闪过了几片昨晚与她对话的碎片,那?几秒心乱如?麻。 他分心了,他知道?。 他在正?事上几乎是从不分心,极少出错的。 “合同发给合作方吗?” “已经.....发过去了,因为是您签字后的,所以很快就?发给对方了,给您之?前,策划那?边已经检查过几次了。”乔湛勉为其?难地开?口。 看着眼前白纸黑字的合同,文时以思?索了几秒,粗略算了下,按照现在这个高了足足十个点的报价进行合作的话,这单生意abv的年利润直接从五千万降到了三千万。 但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就?按照现有合同来,毕竟这两千万远远比不上文家的名声和合作的资源人脉。 因为一杯酒,因为一句话。 其?实,只是因为他的心在那?一刻乱了几秒。 是他自己的问题,不能怪过敏,也不能怪昨晚他们之?间的不愉快。 倒也不是在心疼这一年两千万的利润,只是他觉得很诧异。 他从来没有因为个人情绪问题在工作当中出现过任何失误,今天?是第?一次。 怎么就?会,有这样的第?一次? “我知道?了,就?按照合同上来吧。”文时以将合同推回去不再为已经发生的事费心思?,“下午上会要讨论的项目最新版策划案还没发给我,催一下,尽快。” “好的,老?板。” “嗯,出去吧。” 乔湛出去,文时以又重新拿起?手机,最终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改成了发消息。 文时以:如?果你休息好不太累的话,晚上我约下之?前和你提的那?位从事心理学研究的学长,可以先简单做一次交流。 消息发到丛一手上的时候,她正?慢悠悠地喝着手里?那?杯加过糖加过奶的热红茶,扫了一眼文时以发过来的那?一串文字,撂下了手里?的茶杯。 他这明显是把昨晚她的话听进去了。 只是现在,她已经没了昨晚的那?份心 这算什么? 他想关心她就?得需要且接受,她反过来对他有点探究欲他就?一把把她推开?? 看着那?条消息,她正?想要拒绝,手指触及屏幕却又听不得使唤,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他满身红疹,气?息虚浮地趴在她怀里?的模样。 还有那?句,烈酒伤身。 一瞬间,思?绪混乱,丛一莫名觉得烦得厉害,透不过气?来。 她不开?心地将手机丢在沙发上,回身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不开?心地连着打?了好几个滚。 她好烦好烦。 凭什么文时以让她这么烦! 一个男人而已,不就?是名义上结婚了吗,何至于如?此? 她气?坏了,腾地一下又坐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机,飞快地回了文时以的消息。 丛一:有时间,今晚就?聊吧! 既然她不好受,那?他也别想好受。 大家都一起?心烦意乱,才公平些。 不是他关系不错的学长嘛,听说在心理学研究领域还颇有一番成就?,聊聊又没什么损失,聊就?聊。 又一次丢掉手机,丛一转身去琢磨打?扮起?来。 衣帽间里那些都不足以让她满意,想了想,丛一直接给丛莱打?了电话过去。 “喂,姐,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丛莱刚从正?在开?发的地皮工地上实地考察吃土回来,灰头土脸不说,累得要死。 “离开?港岛的时候走得太着急,我好多漂亮衣服和首饰都没带过来,你那?破飞机借我用用,给我送京城来。” “还破飞机?当时爸爸不也要买给你,不是你自己不要嘛。”丛莱撇撇嘴。 当年丛敏兴是最先打算为她买私人飞机的,只是那?些年因为vinay的关系,她同家里?闹得太僵,断然拒绝了。 这些年他这私人飞机名义上是他的,实际就?给丛一各种跑腿了。今天?是巴黎时装周最新的秀款包包,明天?是京城拍卖会上她一眼看中的新奇珍宝,最离谱的当数上次,丛一一时兴起?想吃了沪城的蝴蝶酥,想吃就?要立刻吃到嘴,来回来去飞一趟,只为了给她买最正?宗的蝴蝶酥,结果她也就?吃了两片而已...... “怎么?我现在借你飞机用用都不行了是吗?”丛一蛮横道?。 “不是,姐,你和姐夫嫁到京城去了,怎么不让姐夫直接叫他的人帮你搬过去?”丛莱咕噜噜一口气?喝了一整瓶水,可算是缓过来了一点点,气?得骂了句脏的。 “我为什么要用他的飞机!我们家是没有嘛?”丛一一听炸了毛,“我就?问你,你你那?破飞机借不借我!” “借借借,我借,我借还不行嘛,不不不,就?是你的,你想用就?用。”丛莱被电话这头一吼,吓得刚刚喝进去的水都差点没吐出来,“怎么一提起?姐夫你这么大火气?,你俩吵架啦?” “丛莱!我看你今天?还是没累着,不然我一会打?个电话个爹地让他再给你安排点工作,或者我帮你联系联系媒体,明天?宣瑞的太子爷勤恳下基层的新闻就?能满港岛飞了!” 姐弟俩一通电话没有五分钟,吵嘴得花了四分半。 “哦天?,我的亲姐,我错了,您说,您说您什么时候要,我去安排好吗?”丛莱败下阵,彻底不敢再多说一句。 “现在。” “现在?” “怎么,不行啊!” “行行行,当然行,我去安排。但你那?么多衣服首饰,总要个时间收拾吧,怎么也得明早送到京城吧。” 丛莱这话倒是也说得有理,丛一想了想,还是妥协了一点点。 “就?先拿一部分吧,今晚八点前,我要拿到。”说完,丛一撂了电话,“剩下的,你你叫人整理好,再送一趟。” 这通电话结束,丛一又叫来了别墅的管家,约了上门的spa和化妆师,好一顿折腾,快赶上她要出席活动的阵仗。 好在丛莱这小鬼还算是给力,八点一刻多,丛一拿到了自己的各种宝贝。 时间有限,她选了一套设计繁复的黑色小套装,套装的上衣上缀满了紫色钩织的石榴花,裙子收腰收臀,短得很。这还不够,她还故意穿了一条完全?透明的黑丝,戴了一顶带着遮面面纱的黑色帽子。 珠宝还是选了她最喜欢的珍珠。 等?着造型师和化妆师都弄完,丛一满意地在喷洒出来的香雾中旋转了一圈,踩着尖头高跟鞋,电梯都没用,直接一路快步下楼。 她知道?,文时以已经等?在楼下多时了。 她真的立刻就?想知道?,文时以看见她这么用心对待这次心理咨询,是什么表情。 先见到她的是,等?在车门口的乔湛。 雾色寒冬里?,她外面还罩了一件黑色大衣,整身装扮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尖儿,下巴微微抬高,只是眸光是俯视向下的,站在阶梯上,垂眸盯着不远处的黑色猛兽,原地驻足,像是俯瞰众生的高傲女上神。 乔湛也不是第?一次见丛一了,但是她这般气?场全?开?,甚至穿着黑丝,裙子短到他都不敢贸然直视的模样,他确确实实第?一次见。 见丛一从阶梯上走下来,他赶紧侧过头,快速拉开?了车门。 “太太,请。” 坐进车里?那?一瞬,文时以抬头正?想开?口问她吃过晚饭没,目光落在她被黑色丝袜包裹的双腿上时,愣了几秒神。 丛一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像是故意的,撩开?大衣,顺带将腿伸直,转过神,歪着头,朝着他笑了笑,声音娇娇嗲嗲,“老?公,我今天?漂亮吗?” 掩映在面纱后面的那?双凤眼含情脉脉,无辜又魅惑。 文时以的目光从那?双腿上移开?,看向她,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承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这种架势,真的是去做心理咨询吗? 车子缓缓开?动,从郊区别墅驶出朝着市中心去了。 乔湛坐在驾驶位,真真是大气?不敢喘,话也不敢说,集中全?部精神开?车。后面这两位,看起?来都是一副有脾气?没出发的模样,他可不想上赶着去当炮灰。 大概过了五分钟的车程。 第38章 昼日 “我不高兴了,哄我。”…… 文时以死死捏着她挣扎颤抖的手腕, 语调并不高,只是口气已经能明显听出不悦甚至是动怒。 他实在搞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同时,他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 当初要死要活不肯嫁的人是她, 说他给不了她真心和爱的人也是她。 大家开始明明就说好?了只谈利益,只谈责任,不谈感情, 现在就因为一句无足轻重的回答,互相膈应又是何必。 他第一次这么?大力捏着她,某几?秒里,丛一能感受到手腕和腰间的隐痛。 见他应该是真的发了脾气, 她害怕过后心里还幸灾乐祸了几?秒。 终于,也轮到他不爽了。 她看着他的灰蓝色的眼睛,思索了几?秒, 挑起红唇, 收起刚刚惊恐的神色,不客气地反问:“我怎么?别扭了?你倒是说说看啊。” 她这话,问住了他。 他原本?是觉得,有什么?不满意或者?不开心大家开诚布公可以谈一谈,可他却忘了婚姻不是例行公事, 不是谈生意, 情绪上的难过和落差并不是用言语能够表达清楚的。 比如, 他不知道丛一为什么?昨晚会脾气。比如,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她的一点小脾气分心到工作失误,甚至面对她兴高采烈地漂亮地准备见别人的男人时会有些隐隐不快。 见他不说话,她又多?追问。 “说啊。”她不肯放过他,反客为主?,“文时以, 你每次质问别人前都是这样没有底稿,没有缘由的嘛?” 他依旧回答不上来?,只能用力掐着她的手腕,看似是和她在较劲儿,实则是同自己较劲儿。 “我提醒你,结婚前我们说好?的,只要在必要的公共场合配合你,私下里可以由着我的性子来?。怎么?,我是哪里没配合你,还是做了什么?丢你们文家脸面的事,让你现在这么?无礼地抓着我的手腕,动这么?大气?”丛一像是突然摸中了文时以的命门,反复在他的雷点上横跳,故意气他。 明明是他先发制人,现在反倒是被?她一顿指责,他还无法反驳,甚至再?生气也仅仅只能是抓着她的手腕质问,再?做不了其他。 趁着他陷入深思,丛一毫不客气地凑到了他拽着自己的手边,对准手腕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虽然是他没有受过伤的手,但她咬得相当用力,完全不同于之前坐在他腿上磨蹭他虎口时略带几?分调情的意味。 这一次,她更?像是泄愤, 血腥味蔓延在舌尖,丛一始终与?他四目相对,刻意报复。 眼见着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流转出片刻的疼痛,转瞬又被?意味不明的晦暗所取代, 最终,他松开了手,她也松开了口。 一排清晰带着血的牙印在文时以的手腕,丛一看都看一眼,迅速从他身下抽身开坐正,顺手理了理有点乱的衣服,调整了呼吸,恢复神色,口气又满是超丰富挑逗。 “如果没什么?事了,就快点叫你的人上车送我们去目的地。” “你向?来?守时,叫别人平白等着这种有违礼数的事还是能避免就避免。” “你说对吧?老公。” 末尾两?个字,丛一拖得很慢,念得很重。 说完,她又笑了笑,没事人一样。 文时以拿她没办法,以他现在的心绪根本?没办法与?她分说清楚,只能先叫乔湛先上了车。 这一路直到目的地,他们都再?没开口对话过一句。 车子一路向?南,城郊开到城中心,又跨过城中心到了另一端郊区,用了不少时间。 应该是一片私人宅院。 车没停下来?,直接驶了进去。车轮碾过碎石有轻微的声响。随着距离缩短,那片私人宅院逐渐显露出真容。 被?院墙切割出来?的偌大空间里是一座融合了现代极简主?义与?东方禅意的三层别墅,静静地矗立在竹林松柏环绕的空地上。建筑外墙采用浅灰色天然石材,被?积雪掩盖,院落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面,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被?深色木格栅分割,既保证了隐私,又有几?分出光影交错的韵律感。 乔湛稳稳地停下车,做完了自己该做的工作。 下车前,文时以本?来?还想?开口和她说一句半句,但可惜丛一压根没有给他机会,直接下了车。 走过精心铺设的玄武岩道,步道两?侧是修剪的苔藓庭院,几?块天然形态的巨石随意点缀其间,石面上落满了素日的积雪,别有一番格调趣味。 丛一走过庭院,到建筑入口处,抬眼瞧见了悬挂在正重要的一块黑檀木牌匾,上面用银粉题着“竹心居”三个字,笔触遒劲有力。 安静看了几?秒,丛一刻意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看似是在游神实际是在等文时以。 待到他走到身侧,她习惯性地挽住了他的臂弯。 “人前,我们俩的面子是要的。” 她微微眯着眼,笑意朦胧地看向?他,与?刚刚车上牙尖嘴利的模样判若两?人。 “走吧,老公。” 这一路过来?,文时以的情绪也有所缓和。 不管怎么?样,先以这次心理咨询为主?,其他的事,回去再?解决。 两?人并肩而立,挽手进入了这幢宅院。 一楼主?客厅挑高五米有余,钢木结构的横梁裸露在外,漆成玄色。整面落地窗在明黄色灯火间映着雪光,玻璃夹层里封着细竹帘,现在恶入了夜,放下了一半,门楣上悬着块阴沉木匾,“静观”二字用螺钿嵌出,转折处闪着幽蓝。 有佣人过来?为两?人带路,穿过主?客厅,便到了西?边的茶室。 整个茶室内大概是燃了香,没有放置桌椅,榻榻米上铺着蔺草席,矮几?是整块鸡翅木剖成,年轮如水波层层荡漾。墙角铸铁火炉烧着橄榄炭,炉上铁壶嘴吐着白汽。三面博古架上陈列着各色茶器,最显眼处供着只天目盏,釉色如星河倾泻。 矮几?前端坐着个眉目清秀的儒雅男人,没故弄玄虚穿什么?唬人的新中式,就简简单单一身居家服,手中拈着杯热茶,见两?人进来?,放下茶杯,打了声招呼。 “新地方弄得不错,怪不得你要从东城跑到这么?远。”文时以客气地寒暄了句。 “这不也是为了和我们家老爷子保持点距离,耳根子落落清净。文时以,我这弄好?可有半年多?了,怎么?喊你你都不肯赏脸过来?。”梁霄看了一眼丛一,不满意地揶揄了文时以句,“瞧这样,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还不介绍介绍?” “丛一,我太太。”文时以大方介绍,“梁霄,我在harvard的同校校友,我学长?。” “只是学长??只是学长?的话,你昨天预约,下个月能进得了我这竹心居的门算是给你面子。”梁霄冷哼道,转头换上了一副笑脸,“丛小姐您好?,我是文时以的朋友,我叫梁霄。” “梁先生您好?,我是丛一。”丛一也是相当配合。 两?人就这样当着文时以的面,礼貌客气又友好?地握了个手。 “行了,介绍你也介绍了,那就麻烦梁医生,好?好?同我太太,聊一聊。”文时以不动神色地攥住丛一的手,看着梁霄把我太太三个字说得尤其重。 梁霄倒是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给丛一斟了杯热茶,用得正是那只天目盏。 “这个季节的龙井不太好?了,丛小姐别嫌弃。” “不会。” 茶只倒了一杯,没有文时以的份儿。 梁霄见文时以没有离开的意思,下了“逐客令”。 “喂,你在这干嘛啊,出去等啊,是你太太做心理咨询,还是你做啊?” 梁霄这话完,偏丛一也没认同没有异议,文时以微微皱了下眉,补问了句:“不能我在这吗?” “你出去吧。” 丛一代为回答。 让文时以出去倒不是因为这两?天赌气,就算没有不愉快,她也不会希望文时以在这。 她有太多?不能见光的心里话,有太多?不希望被?人看见的旧伤疤,所有的这些,她都不想?过多?地暴露在文时以面前,至少现在不想?了。 丛一都已经开口,文时以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好?,我在外面等你。” 文时以离开后,茶室完全安静了有半分钟时间。 期间,梁霄也没说话,只示意丛一喝茶,静静等待着她稍微放松下来?,才?正式开始了今天的咨询和交流。 “丛小姐,您不用太紧张,今天我们就只是单纯聊聊天。” 开始丛一心理层面多?少还是有些戒备的,毕竟梁霄是文时以的朋友,她说什么?,难保不会传到文时以耳朵里。 直到梁霄开始了他的专业判断,丛一才?逐渐愿意放下防备心。 文时以等在一楼的客厅,本?意是想?要一边等着她结束,一边再?处理一部分工作,但是目光在笔记本?上,半天也没有滚动鼠标翻页移动。 上午签合同时那种心烦意乱又一次找上来?,甚至更?严重,他想?起刚刚车上她的那些话,强势又挑逗,完全不似昨晚主?动抱着他时那般破碎可怜。 难道,就是因为他没有说需要她关心,她就这么?不开心吗? 低头的瞬间,瞥见了手腕上被?她咬得流血的齿痕。 滋味真不好?受,心里不好?受。 一个人在客厅坐了许久,就这样煎熬着,他想?了一个新思路,想?试试看看这样会不会能与?她和好?,可惜丛一在茶室好?久好?久都不见出来?的迹象。 第39章 昼日 “见别的男人?” 话音落在空空荡荡的卧室, 文时以呼吸很乱,叉开腿,稳稳当当地接着?腿上?坐着?的人。 他不高兴? 他还不高兴了? 丛一冷哼了一声, 又用力想要起身,结果一把就被文时以重?新按了下?去。 “我说,哄我。”他又重?复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音调变低了,凑得?更近了,像是请求, 也像是“命令”。 她坐在他腿上?,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的功夫, 然后她拽住了他的领口, 几乎是与?他只间隔几毫米的距离。 “如果我就不呢,你能怎么样?” 昨天上?赶着?关心被他拒之门外,今天又主动索取,什?么什?么都他说了算,那还得?了。 她摆明着?不听话, 故意和?他对着?干, 忍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趁着?她还沉溺在挑衅的得?意和?快感中, 他用没有受过伤的右手一把将她拎住,站了起来。 她完全没有防备,被他猛地拎起来的瞬间失去重?心,吓得?赶紧抱紧了他的脖子,叫了一声,半天埋在他的颈窝处, 头也没抬一下?。 他有力的手臂托着?她的上?半身,眼下?她倒是不会掉下?来,但他故意在她最害怕的时候松了一点力气,她跟着?往下?滑了几寸,吓到发?抖。 “你......你别?松手啊!” 丛一拽着?他的脖子,被他腾空拎起来,一时骑虎难下?。 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他抱紧她,要么他放她下?来。只可惜这两条路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他手上?。 “放我下?来!” 丛一靠在他肩上?,呼吸已经开始有些?凌乱,带着?面纱的礼帽还没来得?及摘掉,他们加错的视线间隔着?一层模糊的网纱。 “哄我。” 文时以再一次重?复他的期许和?要求。 也不是希望她说什?么软和?话,更不是要求她必须认错的意思,只是他们之间的矛盾和?不愉快总得?有一个切口切入,不能任由她这样拒绝交流,拒绝一切沟通。 只要她肯开口“哄”,他就能接下?去解释,也顺带抚平一下?他的心烦意乱和?那么一点点不开心。 见丛一还是不肯开口,文时以手上?的的力气又松了几分,又在她往下?滑了几寸后捞住她。 “你威胁我?” 丛一往下?看了一眼,又扭过头,一副不绝不肯服输的驾驶,“你知道的,以前三?楼我都跳过,这么矮,我就是摔下?去也无所谓。” 文时以被她这句话搅得?更失落,她宁可重?重?摔一下?,也不愿意哄他一下?,跟他服软。 刚刚的怒气和?不快瞬间被无奈所取代。 只是,他不知道,丛一说得?也是气话而已。 当年为了逃脱家里的掌控,从三?楼一跃而下?把腿断疼得?刻骨铭心,自那之后,她对极速往下?坠落的很多动作都有了一点点心里阴影,刚刚文时以快要松开她的时候,她还是有几秒胆颤。 这样僵持了片刻,僵持到丛一抱着?他脖子的双手都微微有些?发?麻。 就在她打?算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他忽然走?了两步,直到床边,然后将她放稳稳地放了下?来。 本来也只是吓吓她,她就是像现在这样完全不愿意低头,他也不会真的把她摔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对她来说,哄哄他,就这么难,就这么不情愿。 放下?她的那一瞬,文时以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来没这么无力过,长这么大,他第一次遇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怎么做都不得?其法的事。 他努力尝试了各种解法,但依然拿她没办法。 挫败,且疲惫。 正巧这时camellia进来听到两人在卧室里闹出的动静进来凑热闹,圆滚滚的一只凑到床边喵喵地叫了两声。 既然无法交流,无法化解那些?不愉快,就只能冷处理了。 他不希望,他们再有任何?正面的冲突。 文时以收回?了支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弯腰从地上?抱起来了camellia,顺手摸了摸它的背,把慵懒的小猫咪哄得?舒舒服服,准备带着?它去隔壁的卧室睡一晚。 他哄着?camellia的动作被丛一看在眼里,心里不平衡的那股劲儿?又开始翻滚。 怎么对小猫咪都知道顺毛摸摸,对她就要用雷霆“手段”。 “算了,洗澡休息吧,不早了。” 说这话的时候,camellia又不安分地在它怀里翻了个身,像是在催促,文时以没办法,又安抚了两下。 “你乖一点,别?动,马上?就带你去睡了。” camellia听了老实?了不少,趴在文时以的臂弯处,又看了一眼丛一,软绵绵地叫了两声,明显是故意叫给她听的。 因为自从两人结婚后,camellia就痛失宠爱,原本的暖被窝没了,文时以也不再是抱着?它入睡,而是改抱着丛一入眠了。 终于,今天文时以又可以抱着?它睡了,它当然神气一下?。 小夹子! 小绿茶! 小精怪! 丛一气坏了,心里暗暗狂骂。 她才是文家的女主人,它一只小夹子猫猫居然还和?她炫耀! 丛一狠狠瞪了camellia一眼,拽住了即将要离开的文时以,扬起头思忖了片刻。 “不许走?!” 她说得?极为霸道。 这要是今晚抱着?它睡了,明天这个家的女主人也换它当吧! “什?么?”文时以实?为不解。 刚刚她不是宁可摔下?去也不肯低头哄他一下?的嘛。 丛一咬了咬牙,捏着?文时以衣角的手指略微泛白,在心里来回?纠结了一番后,还是开口:“你都知道顺着?它来,为什?么对我发?脾气?” 对她发?脾气? 到底是谁先对谁发?脾气的? 文时以被她给问笑了。 他明白着?知道她需要顺毛摸摸,只不过要求她先哄他一下?作为切口,起码也让他心里舒服一点,才能反过来哄哄她吧。 “我哪有发?脾气?” “你有!你就是有!” “那你说说,我怎么对你发?脾气了?” 文时以见她是打?算交流的模样,退后两步重?新坐在床边的软塌上?,将怀里的camellia也抱得?更紧些?,手始终落在它的脖子上?以作安抚。 “为什?么昨天不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在我不开心的时候不过来哄我?为什?么在外人面前下?我面子?” 她一连串的发?问气势汹汹,好像不是为了要一个答案,更像是发?泄一样。 听着?她的只问,文时以微微皱了下?眉。 “所以,你就故意要穿成这样,去见别?的男人?” 他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回?顾自己情绪失控的核心原因,只抓到了这最最重?要的一点。 话一出口,丛一也愣住了,她还以为文时以气成这样是因为她使小性子而已呢。 卧室内再一次陷入安静,连camellia也不叫了,只用毛茸茸的小爪子勾着?文时以的西装马甲,不太耐心地翻滚。 文时以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猫咪一边整理思路。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很执着?于昨天的那个问题,我是不是需要你的关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生气的点是什?么?因为我没有明确告诉你,我需要你关心我?需要你照顾我?” “丛一,最开始是你的说的,我们之间不谈感情,既然不谈感情,这个问题的答案有这么重?要吗?” 话既然说到这了,索性就稍微讲得?明白些?。 只是讲完,丛一也陷入了沉思。 她承认,文时以说得?一点没错。不谈感情是她提出来的,自从他们相识以来文时以已经算是对她百依百顺,尽职尽责,许诺的诸多东西也都一一兑现,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别?扭什?么。 总之,她就是有点难过,有点失落。 不,不是有点,是非常,比她想的要严重?得?多。 她也有尝试着?思考原因。 大概是因为,她有点需要他了,但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需要她的样子。 “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如果说现在你觉得?维系这场婚姻的条件需要再加上?你说的这些?,或者说,需要介入一些?感情因素,那我可以尝试接受,也愿意努力。”文时以长舒了口气,不像是开玩笑,态度比今天一整天都平和?了许多,“但是,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毕竟在认识你前,我也有我的生活习惯,希望你可以理解。” 他向来是情绪稳定的人,所以调整起来也很快。 刚刚她拽着?他不让他离开,他就当她是在服软。 在他眼里,她有时候就像是个有点蛮横不讲道理的小朋友,但是再不讲道理,他也心甘情愿地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去无限包容她。 文时以的话听在耳里,丛一的心有轻微的波动。 刚刚气势爆棚的目光骤然减弱了几分,知道事情始末抓源头,开始出现偏差的源头是自己,有点难为情。 “不能因为我不可以立刻做到,你不开心就一点也不理我,拒绝我的关心,说气我的话,还......像今天一样,故意......”文时以没说下?去。 其实?是他心里有点不平衡罢了,和?他在一起时,丛一都还没穿过黑丝加超短裙,今天居然见梁霄这身打?扮。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在伦敦时,她说的吃醋是什?么意思。 她是他的太太,对她,除却以往那些?心疼,他已经有了更强的占有欲。 第40章 昼日 “撒娇是没用的。” 文时以这?句道?歉虽然有些迟, 却并?不敷衍,目光坦诚,口气恢复了以往的诚恳平静。 “对不起。” 他看向床边坐着的女人, 短短的三个字,说得极郑重,完全一副真心认错的模样。 “下次如果有问题, 我会第一时间和你沟通解释,昨天的事,我和你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 听他说完, 丛一的怒气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又或者说,她?其?实知道?,自己做得也不太对, 只是她?不可能?承认, 她?有时候确实过于娇纵过于得不讲道?理。 她?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甚至有几秒,在心里暗暗埋怨,他要是早这?样, 何至于如此? 不过, 文时以这?般诚恳坦然, 也是她?预料之?外的事。 虽然,他仍然有点把他们的婚姻,把她?的要求当做谈判和条件来看待的模样。 但正如他所说,她?有她?的生?活,他也有他的习惯。 这?些年商场上叱咤风云,起起伏伏, 她?愿意相信他是身不由己。 “嗯,态度还不错。” 她?象征性地点点头?,接下来的语言还没组织好,也没有想到应该怎么在不低头?的情况下,委婉地和文时以表达以她?的错误和歉意。 就这?样僵持着,她?又是半天没开口。 他安静地等着,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 于是,这?是他这?一晚,第四次请求。 这?一点上,他们是一样的,对于自己在意的事,总是执拗又不肯退步。 “所以,我道?了歉,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可以来哄我了吗?” 这?一次,丛一终于应了。 她?想了想,先是抬手摘掉了别在她?发间的卡子,然后拿掉了黑色的小礼帽,将满头?乌黑的卷发放了下来,站起身的瞬间,连带着外面罩着的大衣也跟着滚落在脚边。 她?朝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在舒舒服服趴在文时以怀里的camellia身上,足足有好几秒,意味再明显不过。 文时以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将怀里的小猫咪放回到地毯上,顺便拍了拍它?高高翘起的屁股,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瓜。 这?一套操作后,丛一才肯又继续朝他走?去,然后乖顺地重新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想要怎么哄啊?” 她?人是坐过去了,但是架子不肯放的,见文时以也不开口,扭过身,岔开了双腿,骑在了他膝上,捧起了他的脸,又顺带着摸上他温热的手覆盖在自己脸颊上。 “能?看我穿成这?样的人多了,但是只有你可以这?样抱着我,这?样摸摸我。” 丛一的语调很低,更像是耳语,口气满是娇憨,不像是道?歉,像是撒娇。 camellia就在他们脚边,来回在柔软的地摊上打了两个滚后,安静地趴着不肯离开。 文时以抬眼,目光在她?脸上一秒都?挪不开。 心已?经很痒了,但是他还是强硬地保留着一丝丝的理智,想要把该说的话?说完,该讲的道?理一个不落的告诉她?。 “一一,我们虽然是夫妻,但毕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独立的人。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要自己主动?讲出来,一味的别扭,就算最亲近的人,也不一定会猜得到,这?样不仅达不到你的目的,自己也会更不开心。” 他不想教育她?,只是冷静下来之?后,体谅到了她?的拧巴和不安,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她?,帮助她?面对自己的内心,放松下来。 “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可以告诉我。” “我是你丈夫,你说的,我们是合法的。” 都?可以告诉他。 都?可以告诉他吗? 丛一茫然地听着他的话?,努力了一整天被强硬按下去的对他的依赖感又开始翻腾,望着他的眼睛,她?那颗早就已?经支离破碎的心被他这?句话?说动?,加速跳动?了几下。 他是她?的丈夫,会成为她?这?一辈子都?要依靠的人。 她?微微低下头?,不想让自己眼睛闪着的水光被他看见,只一味盯着他胸膛前的那颗纽扣,直到眼睛都?发酸了,过了好久才出声。 “那你呢,你心里怎么想也可以都?告诉我吗?” “用你的话?就是,我是你的妻子,对吗?” 她?第一次这?样讲,从开始完全抗拒谈及与他的婚事,到现在自愿开口讲道?,她?是他的妻子。 这?样的转变,太自然可又太快,快到连她自己也无法察觉。 他抬手抚摸着她白皙的脸颊,那一瞬间,许多许多感受涌上来。 怜爱,感动?,柔软,以及一点点的动容。 他们是彼此承认又彼此尊重的夫妻。 “嗯,对,一一是我的妻子,是我的老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需要我的关心?” 她?顺势而为,想要在此时此刻得到一个迟到的答案。 他沉默了许久,但手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颊。 “不是不需要,是我已?经习惯了。”文时以顿了顿,无奈又平静地深呼吸了两下,“我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我的世界只有目的,责任,习惯了周围所有人都?对我有各种各样的要求和期待,习惯了自己这?个人本身不被过分关注在意。” “那你就慢慢习惯。”她?打断了他的话?。 她?才不管他。 她?要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去习惯。 “习惯我的关心,习惯我的照顾,习惯我除了对你的要求和期待之?外,在意你这?个人本身。” 不知不觉,她?说了某些心里话?。说完也觉得不太对味,想要撤回但又覆水难收。 她?的意思是,作为一个妻子的身份,在意自己丈夫这?个人本身。 “你在意我?” 他不太确定。 “当然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我那一年一半的分红和年利润找谁要去。” 怕他多想,也怕自己多想。 她?口不对心地胡扯了句。 听到她?的回答,文时以反倒松了口气,却也多了丝落寞。 他很淡很淡地笑了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好,总之?,我答应你,努力习惯。” 时至今日,她?终于肯承认,文时以是真的真的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他会顺着她?,会哄着她?,却永远不会像那些追着她?捧着她?的男人一样,任由她?的性子顽劣放纵下去。 过去的三年是醉生?梦死又极致堕落的三年,她?像是在崖边打转,任由旁人呼喊,依旧固执着不肯回头?。 但如今,不一样了。 他不仅在呼唤她?,更不由她?拒绝地直接将她?硬拉回来,决不许她?在这?样危险和堕落的边缘横行。 他明摆着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既然知道?有些事错的,就要努力修正,努力正视。 他眼里的那几秒逃避她?看见了,比想象的不快乐,她?感到意外,却也不明白为什么。 也不愿意再想下去,反正,他们能?把夫妻这?名号撑起来就好。 “所以,我把你哄好了吗?” 她?笑了笑,漂亮的凤眼里流转着浮动?的流光。 她?看着他,眼里只有他。 体温再升高,心跳在较快。 就连他们脚边的camellia也躁动?着叫了两声。 文时以看着眼前娇俏的人儿,不自觉摇了摇头?,轻轻碰了下她?的红唇。 “补充一下刚刚你说的话?,不止是抱你,可以吻你......”他说着,又轻轻安抚了她?两下,“可以这?样碰你的人,都?只有我。” 受他的动?作影响,她?紧张起来,忍不住往后缩,目光也跟着闪躲。 来不及多开,他吻住了她?的唇,又在下一秒,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牙关。 缠绵的那几秒,丛一差一点就忘记了心里的那些恐惧。 他稍微用力,将她?整个人从沙发上抱起来,盯着她?那双妩媚的凤眼迟迟不开口。 他感知到了她?的恐惧,在心里衡量着下一步到底应该如何。 “我还要等多久?” 他心有不甘,迫切又急躁的追问。 他记得她?说过,再给她?点时间。 可到底还要等多久。 “一周?一个月?三个月?” “丛一,你要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滚热的呼吸掉落在耳边,颈间,她?感受得到。 她?也想给他一个准确的时间,只是她?也不知道?这?个能?和自己和解的时间节点在哪,只能?用茫然委屈的目光再换他一时心软。 自然,透过那片波动?的蓝,他知道?她?成功了。 文时以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收回了不断犯禁的手,然后沉默地凝神看了她?许久,恳请地求她?也旅行责任。 丛一倒是没拒绝,斜睨着目光看了他两眼, camellia就在它?们脚边打转,发出的喵喵叫同他们混乱芜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暖昧的灯光照射下,他们交缠的身影不断起伏。 折腾来,又折腾去。 就算只是调情,文时以好像也有一百种办法。 她?羞于承认,她?享受他们互相帮助的过程。 从沙发,再到床上。 丛一也累到完全没有力气洗澡,是文时以半推半就着帮忙,出来擦干时她?的眼皮就已?经开始打架,没多会儿就睡过去了。 第41章 昼日 药炉常寂,眉黛常舒 “呦, 这么晚还没睡啊,看样子你?们夫妻俩这夜生活还是挺精彩的嘛。” 电话?那头,梁霄随便玩笑着打趣了两?句。 “不然呢, 我们才新婚半个月。”文时以毫不避讳地承认,说得极自然。 反正刚刚,他们确实也没干什么好事。 “啧啧啧, 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梁霄一顿嘬舌,“看来你?这是娶了个漂亮老婆,跟着转性了。” “行了,说正事吧, 她的心理问题到底怎么样?” 闲扯之后,回归正题。 梁霄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表格里丛一新鲜出炉的各项数据,沉思了一会儿, “初步聊了聊, 也做了几个测试,不太好。” 听到了梁霄的话?,文时以陷入了短暂沉默。 和他想得差不多,丛一的心理并?不简单。 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经常平白无故地掉眼泪, 怎么会随时随地都像是快要崩坏碎裂一般, 那样难过?, 那样无助。 “她成瘾性焦虑已经相当?严重,今天在跟她聊的时候,只要情绪上有起伏,她就会手抖,应该已经有了比较严重的躯体化症状,而且她这种焦虑惊恐早期没有进行太多干预, 现在已经有抑郁的倾向了。” “嗯,她被刺激到的时候,会惊恐发作。”文时以回想着她两?次发作时的状态,口气也变得更沉重。 “那看来你?已经对她躯体化的程度有数了。”梁霄惋惜地回应了句。 “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做,她还能?不能?好起来?” “大?哥,你?以为心理问题是你?谈生意吗,谈好了条件和价钱就能?立刻解决问题。”梁霄吐槽,“目前看,她的心理问题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彻底解决的,而且就算后面?好转起来,外界稍微一刺激,就会非常容易复发。最重要的是,交流下?来,从我的专业角度来看,她并?不是很希望自己好起来,当?然,这也是她有抑郁倾向的表现之一。” 听完梁霄的话?,文时以消化了好一会儿,沉默许久,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担忧。 “不过?你?也别?太着急,既然都来我这了,我肯定会尽力,我不清楚她现在吃的是什么药,你?回头发我参考一下?,等我回医院那边调整之后再给你?发回去,先从药物方?面?入手吧,她这种状态不吃药是肯定不行的。这种事,急不来,你?有点耐心。” 文时以没应。 他不是没有耐心,只是不希望她再被这些折磨,一天都不想。 正是因为见过?她发作时的样子,见过?她深夜无声流泪的样子,他才无法继续忍受下?去。 每忍受一刻,对他,对她,都是一种煎熬。 “那,我能?做点什么?” 强制自己保持冷静状态,文时以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好久好久没有收回目光。 “一般成瘾性焦虑群体都会非常没有安全感,有极强的被抛弃感,今天聊下?来,我觉得你?老婆尤其严重,你?尽量多陪着她,顺着她一点,让她不至于那么恐惧害怕,会好一些。” “好,我知道了。” 长时间凝视着漆黑总是会让人有晕眩和孤寂之感,文时以收回目光,将梁霄的建议听进心里。 “今天麻烦你?了。” “啧,这会儿跟我客套上了,我不就干这个的嘛,行了,你?也别?太担心。”梁霄拽开一边的抽屉,将丛一测试的各项数据放进去,然后重新锁上抽屉,“有事找我就是了。” “嗯,后面?会继续麻烦你?的。”文时以也不客气。 “好嘛,你?可真是!”梁霄借机也讨了点好处,“记得打我咨询费,双倍奥,哦不,三?倍!” “你?有没有职业道德?” “怎么了?你?说来就来,昨天预约今天就要聊上,给你?开这么大?一后门,我多收点咨询费怎么了?你?又不是付不起,给老婆花钱,幸福着呢。” 文时以没同他继续分辨下?去,毕竟他说的也对。 给丛一花钱,他觉得很舒心。 如果?她真的能?好起来,就算是把京郊那几块地皮都买下?来给梁霄盖十个竹心居都行。 “知道了,回头打你?卡上。” “这还差不多。” 挂了电话?,文时以又轻手轻脚地重新回到卧室,回到她身边。 床上的人已经睡熟,抱着被子,柔顺的卷发散落在银灰色的床单上,安静得像是睡美人。 他挨着她躺下?,望着她微微波起的眉心,他不自觉伸手帮她抚平。 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让她在梦里,她也时常得不到平静。 明明已经是应有尽有的天之骄女,却还是活得不尽如意,痛苦非常。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手握大?权,财富地位唾手可得,却没有一日过得轻松,过?得自在。 或许,他们本身,就是一样的人。 只是一个外圆内方?,一个内圆外方?,粉饰过?的外表下?,是两?个飘荡已久的,孤独的灵魂。 “一一。”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嗯......”梦里,她也给了他一个很模糊的回应。 现在,所有不满的负面?情绪被抚平,他又重新思考对于需不需要她这个问题的回答。 以及,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能?就像梁霄说的,她真的太没安全感了,他的犹豫不决在她看来是被忽视,被抛弃被不需要。 她是那么敏感,那么容易难过?,稍微不注意,就会把她本就破碎的心碰到更七零八落。 然后,他只能?一片一片地捡起来,然后为她重新拼好。 她嘴上同他说着地位,名望,财富,心里始终执着的,一直都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想到这时,她在睡梦中辗转了两?下?,朝着他的方?向摸索过?来,最终还是躲进了他的怀里。 就在感受到她体温,抱着她的这一秒,对于那个他到底需不需要她关心的问题有了模糊的答案。 或许,在某些层面?,他也需要她吧。 这些年?克己复礼,殚精竭虑的日子平静无趣得如同死水深潭,她的快乐,悲伤,撒娇,甚至是发脾气,歇斯底里,所有的所有都如同激荡的小石子丢进他的世界,让他切实感觉到,他的生活,他的生命,其实也是流动的,是有生气的。 不是黑白的,是彩色的。 他喜欢这种彩色。 他想,这应该足以定义成为一种需要。 他们是,互相需要,互相依傍的关系。 不再只是,利益勾连,偶尔激情的结合体。 他抱紧她,想要陪伴着她好起来的决心更甚。 在心里问题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她都能?这么生动,这么娇纵,他实在太想看看从前的她是什么模样了,没有心理疾病的侵扰,没有动不动孤独破碎的折磨,她是不是摇曳生姿,纯粹又快乐。 camellia,像她的英文名字那样。 是一朵娇艳欲滴,需要人疼爱呵护,活在阳光下?,美得不可方?物的山茶花。 这一晚,他们都睡了个好觉。 领证后,婚礼的事正式提上了日常,只是中间横跨了一个农历新年?,耽误了一些时间。 这是丛一第一次在京城过?新年?,也是她嫁到文家来的第一个新年?。 文家虽然是高门大?户,但其实乱七八糟的规矩并?不算多。 平常文时以的爷爷奶奶也并?不在文家别?墅这边,都是回到老四合院久居,除夕的时候,文家下?面?的各个分支也都会齐聚在这边,一起过?节。 文家的老四合院坐落在京城西边一处静谧的胡同深处。 四合院丛一去过?不少,但能?同文家这处相提并?论的,实在是少。 朱漆大?门庄严肃穆,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提着“积善余庆”四个苍劲大?字。两?尊青石狮子镇守两?侧,狮口含珠,鬃毛卷曲如浪,历经百年?风雨,石面?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 门廊下?挂着两?盏宫灯,灯纱上绘着工笔花鸟,烛光透过?薄纱,在青砖墁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与满院积雪遥相呼应。檐角飞翘,覆盖着深灰色的筒瓦,瓦当?上雕刻着“福寿双全”的纹样。 推开厚重的大?门,迎面?是一道雕花影壁,壁上镶嵌着整块汉白玉浮雕,刻着“松鹤延年?”的吉祥图。绕过?影壁,方?正的院落里在眼前展开,青砖铺地,严丝合缝,四角各植一株老梅,枝干虬曲如龙。正值寒冬,老梅枝头已缀满红蕊,隐隐有暗香浮动。 正房五间,坐北朝南,前出廊后抱厦,檐下?悬挂着一排鎏金铜铃,风过?时叮当?作响,清越悠远。廊柱漆成深红色,柱础雕刻着缠枝莲纹,梁枋上施以彩绘,格外讲究。 东西厢房对称而立,窗棂皆是步步锦纹,窗纸新糊,流露出屋内的暖光。最南面?的那间倒座房前,有一株亭亭如盖的海棠树,看模样起码有几十年?,冬日里虽无花叶,但枝干苍劲,姿态如画。 院内张灯结彩,人员流动,管家周润先站在前院,不时整理着深蓝色中山装的领口,目光扫过?院中忙碌的佣人们,各种督促。 “东厢房的那边的灯笼得再高些,对,再往左一点。"周润先指挥着,语调带着浓重的京腔,“老爷子最看重这些细节,别?马虎了!” “还有那两?棵红梅,到底有没有修剪好啊,这枝丫乱七八糟的,岂不是被人看了笑话?。” 丛一跟着文时以是下?去过?去,迈进白雪皑皑的院子,正巧听到指挥声。 第42章 昼日 不要死在冬天,要去春天 一愿她免受生活中?突入其来的纷扰, 可以夜夜好眠。 二愿她不要继续困顿在岁月和往事的尘埃中?,身心俱暖。 三?愿能与她爱人长相伴,烛火摇曳中?, 直至年华老去,白发之时,仍然?能共度朝暮。 文时以的书法是文斯华从小亲自传授的, 笔锋有力,颇有风骨。 墨迹在沾金的宣纸上晕染开,一笔一画连缀在一起,清清楚楚地写着那些戳人心弦的句子。 自从他接过?家里的重任后, 这些年来,他新年写出来的每一幅字要么是气壮山河之词,要么便是心态平和的禅意诗。 总之, 和个人感情毫无关?系。 更不会写出书老, 白头?这样的缱绻之词。 收起笔的那一刻,大家同时过?来围观,包括丛一。 她其实还有点好奇,文时以到底会在新春之际写点什么。 当她看到宣纸上的字迹时,诧异了几秒, 反复看了好几遍, 差点就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就在她还愣着的时候, 文时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回到她身边,伸手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肢。她抬眼看向他,与他短暂对视,像是无声的询问,眼底闪过?一丝羞涩娇嗔。 “大哥, 看来有了大嫂之后,你?连题字题诗的风格都变了。” 被文紫嘉点破,丛一一下子不能再装傻,私下里怎么和他腻歪瞎说都无所?谓,但是在这么多长辈亲戚,甚至是平辈的弟弟妹妹面前?,弄得?这么高调,她是不好意思?的。 文时以向来低调,她也是实在是没想?到文时以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大哥大嫂是新婚,大嫂又是第一次在咱们家过?年,大哥题字当然?要带上大嫂。”文时安见丛一不自在,赶紧帮着解围说了两句。 农历新年,他刚从国外回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丛一。 “新的一年,祝爷爷奶奶松鹤长春,福寿安康,白首同心。” 文时以察觉到了丛一轻微的局促,本?来也不想?多把这字面上的话题引到她身上,非常守礼地将话圆了回去,借这幅字祝福文斯华和舒吟可以白头?相守,恩爱不移,也相当得?体。 “时以现在处事越来越成熟稳重了。”文斯华听了,舒怀地大笑了声。 “可不是嘛。”舒吟赞同。 文兆锡和沈映蓉对视了一眼,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文时以作为文家这一辈的继承人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些年他也做得?越发好,越来越叫人放心了。 旁人看来,这新婚的小夫妻果然?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文丛两家强强联合,夸张点说,未来在京港两地呼风唤雨简直是指日?可待。 节日?欢庆,大家都沉浸其中?,随口闲聊。 丛一听不太清那些话,甚至对于刚刚文时以的解释和祝福也权当做了过?耳云烟。 她的注意力始终在刚刚文时以写的这些字上面。 因为vinay是英国人,所?以哪怕中?文学得?再好,有些诗情画意独属于中?国的浪漫言语他是不能够读懂的。 比如刚才文时以写的那句,烛影共书老,白头?祈晨朝。 那是怎样幸福的结局。 这是第一次有人非常郑重地与她许下这种一生一世的承诺。 人群在离开东厢往正堂去,有轻微的嘈杂,穿过?院子的时候,每走一步,都会在积雪上留下痕迹。 抬眼看去,灰蒙蒙的天?空飘荡着厚重的云层,冷得?彻骨的穷冬昼日?,在这个除夕后,将逐渐跨向春暖花开。 这是这些年来,她头?一次,不希望自己永远留在冬天?里。 她想?要去春天?。 她跟在文时以身边,任由他牵着手。 她又想?起了在伦敦西区,他们在小雪中?穿越拥挤人群去肆意流浪的时刻。 心里上的某处空缺被一些东西填充满,她感受到了安全,感受到了踏实。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他感受到她力气的同时,回头?凝望了一眼。 并没问为什么,也没问怎么了,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缘由,就是好像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她需要的是什么,想?要索取的是什么,或许真的没办法用简单的爱和真心去概括和注解。 可能,这就是梁霄口中?所?说的,安全感吧。 各个层面的安全感。 “你?那天?的问题,我用今天?这幅字回答,可以吗?”文时以忽然?想?到,在长辈们走在前?面聊家事的时候,这样问了她一句。 “什么?”丛一愣了片刻,侧过?头?撞上他的眸光,茫然?了许久,然?后笑了笑。 用这幅字回答她那天?的话。 她很清楚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如果都想?过?白头?偕老,那一点微末的关心是不是需要,又何需在意呢?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就像他说的,他有他的生活方?式,有他为人处世的节奏。 这就是他的表达方?式。 已经是几句 长久又平静的对视,漫天?的寒风和积雪里,他们没再说下去,只是交换了彼此意味深长的笑意和目光。 随着一众长辈从东厢到了正堂。 正堂内,迎面是一张紫檀木翘头?案,案上陈设着不少东西,丛一扫了一圈,能认出几样,比如那件青铜鼎、还有白玉山子,以及正中?供着的一尊鎏金观音像,两边放置的香炉里有青烟袅袅。 正堂东西两侧墙上挂着几幅古画,文人墨迹丛一不甚熟悉,但是看落款能做简单的辨别,有文徵明的山水,也有董其昌的字对,全部采用了锦缎装裱,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地面铺着织金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靠墙摆放着一圈黄花梨圈椅,椅背上雕着“暗八仙”纹样,就连椅垫也十分?考究,采用缂丝织就,图案繁复华丽。正中?央是一张八仙桌,桌面光可鉴人,四周配着绣墩,上面已经摆满了精致的京式糕点。 丛一随着文时以坐落座,其实是不太能参与进去长辈们的谈话的。 她很喜欢社交,但是仅限于同龄人同家世人之间暗戳戳的博弈,和长辈讲话太费力,也太费神,在丛家她随心所?欲一些无妨,但是在文家得?估计文时以的面子,她不好太放肆。 好在文时以并没有把她扯进来,和文兆锡、文时笙还有一些叔叔伯伯们跟着文斯华去了正堂后面的书房,沈映蓉和其他的姑姑婶婶跟着舒吟聊了些家常便准备去西厢打麻将,丛一不擅长内陆的玩法便没跟着,同文紫嘉几个同辈沏了壶热茶,坐在八仙桌边随便闲聊。 “大嫂,那天?大哥和你?回去之后,没事吧。”文紫嘉多问了一嘴。 “起了点疹子,有点发烧,第二天?消了。” 提起这个,丛一稍微有点愧疚,但这也怪不了她啊,文时以他自己又没告诉过?她。 “那就好,吓死我了。”文紫嘉松了口气。 “什么有事没事,大哥怎么了?”文时安插了句,他才回来,对家里的事知道的不多。 “就是那天?我们在庭悦......” “嘉嘉,我问你?哦。”丛一打断了文紫嘉,“你?大哥他还有什么其他喜好啊,比如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讨厌什么之类的。” 不知道自己丈夫酒精过?敏说出去怎么也不像话,还是能少几个文家人知道就少几个吧,脸面总归是要的。 “我才嫁过?来嘛,对这些还不是非常了解。”丛一又多解释了一下。 “我大哥啊,我大哥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喜欢吃奶奶做的豌豆黄算不算?”文紫嘉托腮想?了很久。 其实她对文时以也不是很了解,说到底,她是有点怕文时以的,长兄如父,这些年来她的学习,事业规划,一步一步文时以都盯得?很紧。 “什么啊,大哥是小孩嘛,就爱吃个豌豆黄。”文时安点了下文紫嘉的额头?,“大嫂,别听她胡说八道。大哥平常都在忙集团的事,但对我们几个小的学业,事业都很上心。大哥他吃东西的口味都比较偏清淡,不太喜欢过?甜的餐食,除了刚刚嘉嘉说的,奶奶亲手做的豌豆黄,还有就是大哥的作息非常规律,有按时锻炼的习惯,不过?确实没听过?他有什么非常喜欢的爱好,高尔夫打牌这些,对他来说应该就是生意场上的必备技能,私下里我们家里人喊他过?去一起,他都很少参与。如果非要说喜欢什么,他最喜欢camellia,听妈妈说,难得?休息的时候,他基本?都是在家陪着camellia。” “又是小夹子!”丛一不开心地嘟囔了一声。 “大嫂你?说什么?”兄妹俩没听清。 “没什么。”丛一摇摇头?,心里开始盘算着豌豆黄该去哪里搞。 “大嫂,之前?你?在港岛的家里都是怎么过?年呀?”文紫嘉一刻也闲不住各种问题。 被她这么一问,丛一想?起了每逢除夕,丛蓉丛莱这两个小的就各种从她这敲诈礼物和转账。 “港岛没有这边热闹,一般都是陪着我爹地和妈咪吃饭,然?后,带着我弟弟妹妹去山顶兜个风。” “那下次,大嫂带他们也来京城!”文紫嘉心思?浅,兴高采烈地说着。 “好!” 大概到了四五点钟,外面已经有了渐暗的趋势。 书房那边的正事聊得?差不多了,西厢那边的麻将也打了好几圈,年夜饭差不多也可以开始了。 第43章 昼日 幻想与他 他亲眼见?过两?次她惊恐发作的模样, 也深知她在这种时?候是多?么脆弱,多?么不?希望被人看见?。 梁霄对她的诊断像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阴云,那之后, 他对她的状态更为注意小心。 老四合院四面方正,虽然每一边的厢房都有很?大的空间,但是除夕夜实在是人多?嘴杂, 她的情况他很?清楚,留在这绝不?是上上之选。 “我马上带你回去。”文时?以努力?攥紧她的手,贴着她,回应道。 丛一没吭声, 望着他点?点?头?。 大家都在欢庆着新年的到来?,一方院落里彩色的烟花夹杂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两?人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的台阶上,可以将阶下所有尽收眼底。 大概过了不?到半分钟, 他牵着她手, 走下台阶,然后直接绕开人群,悄无声息地从院子后门离开。 文家的老四合院是一处中型的二进四合院,所以从前院到后面需要跨过两?道院墙,路程并不?短。 文时?以怕她坚持不?住, 又怕走得太快她力?气跟不?上, 所以半扶着她, 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快了,再坚持一下。” “我们就?这样走掉,不?要和你父母还有爷爷奶奶解释一下吗?”丛一不?确定地发问。 管不?了那么多?了,回头?可以随便找一个理由,眼下最重要的是带着她回到,让她能感受到安全的地方, 先把她的情况稳定下来?。 他们走过院落,走过围墙,走过阶梯,走过整个方正的宅子。 直到上车的那一刻,文时?以都没放松下来?,甚至都没有叫司机,他亲自开车,准备带着她回京郊,因为药在那边,车上并没有。 他正想给她扣上安全带,凑近过去却忽然被她抱住了脖子。 刚刚檐下满目惊恐又不?停发抖的人眼下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不?再发抖,也不?再出汗,近在咫尺之间,她的双手落在他脖颈的皮肤上,此刻正看着他,倒不?像是不?舒服的模样。 “你......” “我没事。”丛一承认自己?撒谎了。 “那刚才?......”文时?以不?明白。 “看你和大家在一起,实在是太累了,不?如就?以我不?舒服为借口,走掉吧,回去还能睡个好觉。”丛一说得极自然,眨着漂亮的凤眼看着他,“我刚才?给嘉嘉发消息了,就?说我不?舒服想回去躺一会儿,你陪着我一起了。” 丛一的话文时?以一时?半会没消化?,回过神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她不?是惊恐发作便好。 “反正把礼数不?周的罪名推给我,你家里人应该不?会说什么,还会觉得你尽职尽责,是个会照顾人的,别太担心。” 丛一见?他神色沉重,并不?像高兴的模样,以为他是在担心这么不?顾一切地跑出来?,文家的各位长辈会有微词,她索性?直接解释,帮他卸下心理负担。 谁知道她这话说完,文时?以的神色变得更难捉摸了。 “你怎么了嘛?”丛一娇嗲着开口,眨着漂亮的眼睛想要看清他的目光。 以为文时?以是在不?高兴,怪她自作主张,话的尾音里带了点?委屈,半天没得到回应,那份委屈又转成用了心却不?被领情的气愤和不?满。 “那你要是不?愿意就?回去喽,我自己?开车回去。” “没有,没有不?愿意。”文时?以及时?回应了她的话的,只?是一时?没有组织好语言去对她刚刚的举动进行反馈。 又或者说,他还沉浸在诧异中没有彻底理清丛一做这些的逻辑链。 他别开了她的手,回到驾驶位坐好,很?快启动了车子。 他的车技很?好,从在港岛同她飙车拦下她的那天,她就?知道。 只?是回到内陆之后,他很?少亲自开车,更很?少再把车开得如此之快。 她看不?透他的心思,更不?明白他此刻这般到底是为什么。 原本就?是看他实在不?自在,除夕夜也要装得一本正经得不?到放松休息,真的太辛苦,想要替他找个借口和理由逃脱,但文时?以这一连串的反应,让她开始不?确定自己?今天此举到底是对是错。 难道,她判断错了,他是喜欢在文家人都在的? 从老四合院这边回京郊路途很?远,这一路,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文时?以不?开口,丛一也放弃交流。 就?算不?喜欢她自作主张,也得告诉她吧,这样算什么? 在这快一个小时的车程里,他们谁也没说话。 中间沈映蓉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情况。 “时?以,嘉嘉说一一不?太舒服,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下?” “可能是有点?着凉,没关系,妈您帮我和爷爷奶奶解释下,刚刚走得急,没和他们讲。” “好,那你好好照顾一一,有什么事赶紧打电话告诉我们。” 挂了沈映蓉电话没多久,就?到了京郊别墅。 车停在地库,丛一一刻也忍不?住了,看了一眼文时?以,见?他不?打算下车,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委屈和气愤到了顶点?,也不?打算再跟他多?废话。 不?识好人心!!! 收回目光,她打算立刻下车,却在刚刚抬手的瞬间,车门被他突然锁住。 “你锁门干什么?”丛一皱眉,还没来?得及大发脾气,驾驶位上的人解开了安全带,猛然压过来?,在她尚未再开口前,吻住了她的唇。 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带着极强的力?道和压迫,丛一完全没预料到,根本招架不?住,被他抱着,被迫接受了这个在她看来?不?明不?白的吻。 刚开始她还带着情绪,所以在感受到他舌尖的瞬间,还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可惜他并不?松口,持攻城略地般吻着她的唇舌,直至吻得她气息混乱,浑身发软,不?自觉又重新环抱住他的脖子,颤抖着回应他。 他很?喜欢吻她。 在各种各样的情况,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哪怕是如刚刚那般,他最痛恨的,如此失控的状态,他也还是想要吻她。 直至他们的气息分离开,她带着意乱情迷的目光看着他,像是羞涩,也想是无声的询问。 “下次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不?要用你的身体健康做由头?,好不?好?” 缓了几秒,文时?以的呼吸被拉扯平,他伸手拖住了她的头?,很?小声很?小声,耳语一般地请求。 sephora离开京城前,他还小,甚至都记不?得事。 只?有唯一的一件小事被他铭记到了现在。 那时?候大概是sephora已经动了和文兆锡分开回英国的心思,她曾问过文时?以,如果有一天dad和mom分开的话,他愿不?愿意跟她回到伦敦生活。 那会儿他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不?能明白sephora话里的含义,以为sephora口中的分开不?过就?是像以往一样回英探亲,所以想也没想地回答。 “dad和mom不?是每年冬天都要分开嘛,没关系呀,我在家里等mom回来?。” 一语成谶,那年冬天后,文兆锡和sephora对外宣布离婚,自此往后的每一年冬天,他们都异国分离,在京城的家里,他再也没等到sephora回来?。 明知道这样的结局或许并不?是他一句话导致的,但他还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后悔。 所以对于承诺,对于说出口的话,他极为在乎。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丛一要求他立刻做出回应,而?他不?确定自己?可以做到时?,宁愿惹她不?高兴,也放弃作答的原因。 今晚,站在落满雪的台阶上,以为她惊恐发作的那一瞬间,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是紧张的。 第一次,久违多?年的恐惧重新遍布在心头?,他是害怕她再如同在伦敦庄园时?那般,然后哪怕发作平息,后面很?长一段日?子里,也会一直情绪低落,会看起来?无比可怜,无比破碎。 他不?想要这样,因为眼下刚刚有点?好转的丛一,是他好不?容易呵护和拼凑出来?的。 他记得开始她向自己?坦白有这样的心理问题和负担时?,是很?要面子也很?抗拒的。 那是她心头?的隐痛,但今天她竟然愿意用这个原因,骗他离开,只?是为了他可以开心自在地过一个除夕夜。 他不?确定自己?这样的理解对不?对,可他情愿相信,答案是肯定的。 正是因为情愿相信,他才?更怕,更不?希望她以自己?身体心理健康为由。 丛一被他吻得迷糊,身上,唇舌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甚至在他刚刚开口讲话,暖热的气息落在她皮肤上时?,她还克制不?住地抖了两?下。 “可是如果我不?这样说,你会允许自己?在这样重要的节日?逃跑吗?” 她点?破了他的心思,这些时?日?下来?,他是什么性?子的人,她已经清楚。 如果不?是像她惊恐这般严重的问题,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自己?临时?逃跑,连解释都不?给长辈们留。 这句话如同一根软刺,深深地刺入了文时?以的心。 “今天是除夕,除夕也要这么辛苦吗?” 他的眉心微微皱,看向她的目光升温几度,灰蓝色的眼眸里有好多?复杂却真切的情绪。 “不?辛苦,我可以一边害怕,一边前进。” 他坚定地回答着。 下一秒,丛一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眨了眨眼,恳切又极度怜惜。 第44章 短兵 对不起嘛 丛一这?句话说完, 文时以的理?智也彻底滑丝了。 从地库到卧室,他们相拥着,气息纠缠在?一起。 文时以抱着她越来越软的腰肢, 将她抵在?门板上?,惩罚似的吻到她快要窒息。 一路从卧室门口,走到床沿边, 他抱着她,小?心地护着她,生怕这?一路会不小?心可磕碰到她。 不过她这?身衣裙实在?是复杂,文时以确实不甚熟练, 在?给她摘掉脖子上?那串翡翠珠帘的时候不小?心挂在?了胸前的盘扣上?。 他低头想要解开,但怎么也解不开,倒是指尖出了好多汗。 他一时没了耐心, 最后还是大力一扯给扯坏了。 昂贵珍稀的墨绿色珠子噼里啪啦地从她身上?滚落, 她低头看了看落了满地的珠子,上?下横跳在?他们周围,发出此起彼伏的清脆的响声。 “嗯......”丛一被他吻得快要窒息,抱着他的脖子,指甲剐蹭着他的脖颈, 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把我项链都弄坏了。” “再买, 想要多少都买给你。”文时以分不出神来,随口说着。 “那不要翡翠了,我不喜欢绿色。” “你做主......”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翡翠不翡翠了。 这?是他们最上?头的一次。 也是他们最近的一次。 所有的事前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还没开始,丛一却?好像是已经耗尽了力气,收拾完手上?的动作, 她抬眼看向他,眼里流露出的目光意味不明,一时间,文时以分不清她是催促还是欲拒还迎。 “上?次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什么?” “你和你前妻......” 她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文时以的吻给吞没。 总之,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 也想不了太多了。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床头的那盏开着。 文时以吻着她的同时,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轻柔地缠住了她发丝,一遍又一遍地小?声叫着她的名字。 视觉消失的那一瞬,其他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滚热的气息,快要脱轨的理?智,模糊又逐渐清晰的回忆。 记忆交错,少女?时期蒙受过的糟糕境遇始终纠缠她,折磨她。 那时她太小?了,对?于那个男人的抚摸,甚至如同此刻一般的状态是没有任何?快感和舒适的感觉的,只是那种切身的感受烙印在?了她心里,无?论她多努力都忘不掉。 她极力地忍耐,想要克服,却?越努力越糟糕。 她拽住了盖在?双眼上?温热的手,呼吸急促,努力并拢着双腿,拒绝他下一步的动作。 “怎么了?” 文时以还沉溺在?欲望中,一遍一遍亲吻,权当她是没适应过来在?闹脾气,抓着她的胳膊举过头顶,力气很大,她抗争不了。 被他这?样有束缚性的动作一激,她更是被猛然刺击到,疯狂地开始挣扎。 “啊......”她尖叫着,身体不断扭曲,“放开我,不要碰我,放开我!” 只是她力气不如他大,被控制的感觉加重了她心里的恐惧,她拼命地推搡他,甚至开始胡乱地去?咬他。 疼痛感和尖叫声让他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的意识,她这?种挣扎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合理?范围,他根本不敢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但,束缚她双臂的手没有松开,她依旧在?努力挣脱,在?剧烈的摇晃挣扎中,他看见了她眼角开始有了泪痕。 “放开我,求你了,放开我......” 好一会儿,她不再挣扎,开始了恳求,语调里满是委屈和惊恐,话的尾音都在?发抖。 她都这?样说了,他只能松开了手。 他都来不及反应,身下的人顺手扯来一边的衣裙盖在?身上?,几乎是逃跑一般从他身下离开,甚至在?下床的那一刻没有站稳,直接是连滚带爬一样从床上?摔了下去?,发出了很重的声响,听着便很痛很痛。 “你......”文时以猜不透她的举动,只是见她要摔下去?想要扶她一把,可惜晚了一步,都没碰到她。 她跑去?了浴室,紧接着有哗哗的流水声。 文时以眼见着她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又看了看床上?的一片狼藉,最终什么也没说没做,起身去?了卧室外的浴室。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了,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今天这?样他是有点生气的。 是她主动提及的,然后又这?样,勾起他兴趣再一脚踹开。 但看着刚刚她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故意为之。 难道心理问题也会导致生理上排斥,不能接受做.爱? 今天,他必须要一个解释。 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着过去?了。 洗过澡,他也收拾妥当,在确认自己不带着任何情绪后,他主动去?回到卧室去?寻她。 还没等见到她人,就听见了浴室内传来类似于玻璃崩碎的声音。 他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 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她背对?着他,正在?疯狂地用手砸着洗手台边缘。 刚刚的玻璃碎裂的声便是她手腕上?还没来得及摘掉的那只羊脂玉手镯在?强烈撞击下,被大理?石板碰碎,断裂成两?半,然后掉在?暗色地砖上?摔成了无?数碎片。 她的手腕,也因此被碎片割破,透着隐隐的血迹。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 愣了大概有几秒钟,他冲到她身边,阻止了她发狂的动作。 他实在?不能明白,不继续就不继续,她至于崩溃发狂到这?种地步吗? “你干什么!”文时以大力拽起她的手腕,眼见着血液蔓延,紧皱着眉,“你疯了!” 听到他的话,丛一被迫停止了动作。 其实情绪上?头的时候,她是感觉不到疼的。 她垂着眼睛盯着洗手台上?的暗红色纹理?,好久才肯抬起头,抬头的那一瞬间,眼泪就蹦了出来,一颗一颗完整又透明,瞬间滑过她的脸颊,蜿蜒出清晰的痕迹。 在?长?久凝视着他的那十几秒里,眼泪越来越凶。 她好恨自己,非常非常恨自己。 谁都能做到的事,她做不到。 她是想要跟他做的,之前和vinay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念头。 每次她都试图主动,勾着他,缠着他,但又每次都像今天一样以失败告终。 或许她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永远也不能像平常人一样,享受同爱人做这?件事带来的快乐。 可能,文时以也会觉得,她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吧。 她绝望地低下头,并不打算把那些羞于启齿的往事告诉他。 又或者说,她不敢,也不想,她笃定了他并不会理?解,也不愿意将自己过往的疮疤暴露在?眼前。 她企图挣脱开的手,转身离开浴室,却?又在?动作最激烈的时候被他圈在?怀里。 撞上?他胸膛的那一秒,她所有的心理?防线被击溃。 到底谁能懂她的委屈,她的无?奈。 她享受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一切光鲜亮丽,却?又同样承受着这?个身份带给她的所有苦难和失去?。 她太痛苦,太无?助。 她拼尽全力所追寻的那份安全感,始终离她一步之遥,她永远永远都得不到。 与他相识这?些日?子,她有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她以为,只要她肯努力,她或许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但,还是不行。 因为这?些年麻木又湿冷的冬天里,她逐渐明白。 与vinay的分开只是击溃她精神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是她精神寄托被摧毁的第一步,然后她失去?了所有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越来越痛苦,越来越麻木。 满地的玉石碎片,在?灯光的照射下,像是玲珑闪烁的星星,她的手腕还露着血,就这?样抱着他,缩在?他怀里,一下子泄掉所有力气,倚靠在?他身前,将手上?的血迹沾在?了他睡衣上?。 “对?不起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拼命地道歉,但是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是觉得混乱,委屈,又好像无?法面对?他。 做为一个妻子,她好像是真的没有尽到基本责任。 如此,听见她的哭泣,文时以再也生不起气。 甚至她道歉,他觉得格外心疼。 “干嘛道歉。”他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面对?她这?副模样,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去?哄。 “好了,别?这?么激动,对?你身体不好。” 文时以耐心地劝,想要先把她情绪给稳定下来,生怕她扛不住一会会有更糟糕的躯体化表现。 这?又是他没有见过的,她的另外一面。 委屈,挣扎,恐惧,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一样,控制不了自己。 他不敢,也没办法轻举妄动,生怕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会加重她情绪的破溃。 梁霄说过,如果在?她发病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用最简单的肢体语言。 所以他尽可能紧地抱住她,然后摸了摸她的脊背。 等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他才又尝试着询问。 “先回卧室吧,好不好?” 她听见了他的话,但是却?不肯把头从他怀里挪开,死死地抱住他,红着眼。 他也不等她回答了,将她一手抱起,带着她回到了卧室。 弄湿了热毛巾,他先是擦干净了她手腕上?的血迹。好在?伤口都不是很深,只是一些微小?的划痕。 第45章 短兵 “好疼呀,你帮我吹吹。”…… 眼泪从?模糊视线, 再到逐渐被空气风干。 丛一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抱着文时以的手,靠在他怀里,是她少有?的能感受到安全的时刻。 在文时以的帮助下, 她渐渐恢复了平稳的呼吸,情?绪也变得不再过分激动。 只不过她还是不肯抬起?头,不愿意直视着他。 因为或许看向他, 触及到他的眸光,有?些?话就讲不出来了。 十几年过去了,除了vinay,她甚至都没对父母讲过。 今天, 她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文时以。 她的丈夫,这个未来极大可能会?和她相伴一生的男人。 “你想听吗?”她抽了下鼻息,话音还有?点乱颤。 “你愿意说的话, 我便愿意听。”文时以见她逐渐平稳下来, 松了口?气,手始终轻抚着她的发丝,“但你答应我,别激动,尝试着把你的情?绪和事情?本身分离, 慢慢来。” 听到了他的回应, 丛一放掉了最后?一丝顾虑, 将脸颊贴在他肩头,合上?眼,企图通过这样做,克制住她有?可能在叙述过程中会?失控的眼泪。 无论再回忆多少次,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能准确地想起?那一晚的所有?细节。 碎裂的玻璃, 蜿蜒的血液,惨兮兮的小熊。 那幢无数次出现在她噩梦里的城堡,那个宽敞明亮于她而?言却是地狱的房间。 她把这些?,把一切的一切,都讲给他。 文时以任由她靠着,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把这些?都亲口?告诉他时,那种复杂的心情?还是一瞬间填满了心脏。 他花了好久,才?消化掉了这么大信息量的话。 他皱了下眉,将她抱得更紧。 “现在,那个人在哪?”他强压着怒气,追问到底。 “已经......已经死在牢里了。”她失落地回答。 人已死,好像生前?这些?罪孽也随之付诸一炬。 活着的人能对他所做的追究也只能停止。 可惜,她被这沉重的罪孽折磨了这么多年,始终走不去。 虽然最后?那人也没有?得手,但就如同从?床上?滚下来,玻璃渣跪进膝盖皮肉里一样,哪怕表面愈合,细细密密的疤痕还在,痛苦长存。 她被甩过的巴掌,被扯破的衣裙,深刻地烙印在她童年的记忆深处。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被淡化,而?是风干成永恒的印记。 其实,她也时常怪自己,是不是自己太过脆弱,明明可以选择渐渐遗忘的事,她却偏偏记得清楚,折磨自己,也折磨着身边的人。 也是从?丛家?风雨飘摇那一年起?,她落下了心理阴影。 她第一明白?了丛家?长女这个身份的意义,第一次明白?百年基业,几代人的荣光想要坚守下来到底有?难。知道了她的责任,知道了出生在这样的家?族里的担当和身不由己。 同时,她也陷入了极度惶恐中,因为哪怕是像丛家?这样的巨富老钱,也随时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风险。这就是现实,每一个百年繁盛的家?族,都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断累积和倾尽心血,容不得一点闪失。 所以为了这些?,她努力做到事事优秀,从?成年开始就逐步接手宣瑞的大小事宜,尽可能地做好一切。 港岛上?都称赞她是最优秀的家?族继承人,她拼尽全力事事出色,不断丰满着自己的羽翼,哪怕终日都活在惶惶不安的恐惧里,也从?来不低头。 直到她遇到了vinay,他是第一个不会?算计她,没有?目的接近她的男人。与他相爱,让她的恐惧和不安有?所缓解,她开始有?了本质上?的好转,开始逐渐能够从?压力责任与自我价值欲望间得到平衡和自洽。 那些?年,哪怕伦敦和爱丁堡总是终年阴雨,但她心里始终遍布着暖阳。 她以为,她的人生就要有?新的转变了,可惜一切戛然而?止在毕业的那年夏。 与挚爱分开,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再努力,也终究无法?幸福地活着。 就算她为这个家?族付出再多,她依然连自己的婚姻都掌控不了。 她恨这个身份,所以她开始堕落,放手了宣瑞的所有?职务,泄愤一样地花着家?族的钱,这是她应得的,是这个家?欠她的。她也恨自己,恨自己哪怕倾尽全力,也依然逃脱不了命运的诅咒。 今天,她把这所有?的一切告诉了文时以。 她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理解。 或许对他这样克己复礼又循规蹈矩的人,无法?理解她的恐惧,逃避,甚至是任性妄为。 闭着眼,哪怕是闭着眼,眼泪还是蔓延出来,打湿他肩膀的衣料。 她无法?克制,但又好怕下一句他选择用残忍激烈的方式来剖白?现实,所以强忍哭腔,强要面子。 “不许安慰我,抱紧我。” 直至她说出这句话,文时以所有无坚不摧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在某一刻,他从?她的话语里,共情?到了她的无奈,悲伤,甚至是绝望。 因为在这密不透风又单调的传承里。 他们?的人生是轨道,不是旷野。 更何况,她那时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女孩。 在刚刚懂事的年纪,她被拔苗助长,飞速成熟和长大同时,也因此获得了剧烈的生长痛,和或将伴随一生的阴影。 玻璃渣割破皮肤有?多痛,与爱人分别有?多刻骨铭心,其实他都没经历过。 但他就是知道,那种身不由己,终其一生都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 那也是,他的命。 她反抗了,他没有?。 并且以后?,也不会?有?。 他百分百确定。 他遵从?她的意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那一刻,活了三十几年,心从?未如此柔软,如此热络。 回想起?每一次亲密时她的挣扎,她的眼泪,那些?肉眼可见的生理性心理性痛苦。 他从?今往后?,都没有?办法?再忽视。 他也终于意识到,她的每一次主动,到底要鼓起?多大勇气。 “好,抱着你。” 多余的话都没有?,她说不要安慰,只要他抱紧。 像是可以把对方都熔铸到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感受到了他臂弯的力度加重,耳边他的呼吸飘忽时远时近。 她依靠在他肩膀,终于得到了片刻释怀。 文时以出乎意料的平静,更出乎意料的温柔。 “对不起?。” “就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好起?来。” “你当然会?好起?来。” “不用道歉,我再说一次,你没做错任何事,你不需要和我道歉。” 整个别墅静悄悄,整栋房子装得富丽堂皇,大到各类家?具小到一个摆件都价值不菲。 这样纸醉金迷用金钱堆砌的空间里,装着两个孤独漂泊的灵魂。 彼时,除夕夜零点已至,远郊有?大片的烟火升腾。 钱,地位,名望。 就像他曾经对她说的,这是他们?自出生就拥有?的东西,许多人这辈子都无法?企及和获得。 他们?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 只是,幸运也是有?重量的。 就如同,这俗世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她必须承担,和面对的人生课题。 他抱着怀里的人,坚定地许诺。 她将会?好起?来,哪怕是轨道,也要把人生延续下去。 “文时以。” “我在。” “不要离开我。” 三个月。 仅仅用了三个月,她就对他,就从?厌恶逃避走到了眷恋依赖。 她没预期说出这样的话。 但被他抱住,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她需要他。 非常,非常。 需要他在自己惊恐发作时永远用最坚实的臂弯托举着她,哪怕被吐脏了西装也毫不在意。需要他在自己每一次情?绪破溃濒临破碎边缘时将她拽回光明之地,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倾尽所有?的耐心。 需要他,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虽然,她还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一种单纯的需要,还是含杂了其他的感情?。 想不了那么多。 “不会?离开你。”他顿了顿,补充:“永远。” 他几乎从?不会?提及这种绝对的字眼。 永远到底是多远,没人知道。 但此刻,他愿意许诺一个缥缈的永远给她。 不为别的,只为这一刻刀割般的心疼。 也为了,和她确认,他将会?保护她。 她需要他。 需要他这个人。 以及,她就是需要,这样肯定的回答。 终于能克制住狂飙的眼泪,她有?了勇气,抬起?头看向他。 “好点没?”文时以看着她脸色恢复了一些?,等她把所有?想说的说完,等把她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抚平, 她点点头。 “好一点的话,听我说两句。”他商量着来,“好吗?” 她还是点头。 稍微沉默了三两秒,文时以缓缓开口?。 “首先,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现在所有?不适的反应和心理状态,都是很正?常的,并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不是因为你太脆弱,你一定一定要记得这一点。” 她刚缓和下来,文时以也不想太难为她,所以尽可能捡重点的说。 “其次,我们?已经在寻求专业心理医生的帮助,我们?总会?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有?耐心一点,再等等,当然,如果可以,努力试着强大一点,试着去面对,我会?陪着你,帮你,一起?对抗这些?,现在,你不是一个人。” 第46章 短兵 调皮的话,就需要“管教”…… 文时以抱着她, 陪着她哄着她半天,终于听到了她的回答,放下心来。 只要她答应不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情绪上的诸多问题,心理上的种种负担,都可以慢慢来, 慢慢解决。 “好了,睡觉了。” 文时以拍了拍怀里的人,想趁着她情绪稍好,赶紧拉着她躺下入睡, 避免再折腾一会?,她又会?开始胡思乱想,睡也?睡不安稳。 可惜, 丛一好像并不愿意从他腿上下来, 说完话,又盯着他看。 “怎么了?” “你还?没夸夸我?” “不是刚夸过?了吗?” “那是我带你回来的夸夸,不是我刚才答应你的夸夸。” 丛一眨着眼?睛,顺势捧住了文时以的脸,散落的发丝垂落下来, 剐蹭着他的皮肤。 她就跟个小?孩一样, 一分一厘都要算个清楚, 必须要鼓励着才肯做对的事情,然后每做对一步,就要得到相应的肯定和奖励。 文时以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觉得她可爱。 好像,人在自己最信任人面前,就是会?这样, 会?放松,会?没有防备,会?需要很多幼稚的东西,回归到小?朋友的模样。 “我们一一,特别?特别?棒!”文时以怕她不满意,还?加重了语气,“可以了吗?” 丛一没说话,靠在他胸膛前,用了一点力气,将他推倒在床上,自己又往上挪了挪,坐在他那里,双手下意识地支撑在他身上,被坚硬的腹肌硌得生疼。 屋顶的水晶灯光从她柔软的发丝倾泻而下。 她骑在他身上,俯视着他,像高傲又不肯低头的古希腊女神,魅惑且自知。 “不好,不可以。” “你没叫我老婆。” 这又是什么要求? 他向来都是叫她名字多一些,其实,她也?一样,她经常性的知乎他大名。也?只有在这种故意撒娇的时候,才愿意喊一声老公。 现?在,倒是要求起他对她的称呼了。 见文时以并不回应她,她又动了动。 刚刚消下去?的欲望被她这么折腾又往上翻,他下意识攥紧了手边的床单又松开。 她倒是不嫌事大,琢磨着他细微的表情,像是只捣乱得逞了的小?猫咪,笑得高兴。 她睡裙本来就短,骑在他身上,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实在是折磨。 就在她最得意的时候,文时以猛地起来,将她拉到怀里,拽着她翻身按在身下。 “一一,总是这样管杀不管埋特别?不好。” “你也?得体谅我一点。” 她既然这么调皮不听话,他就要好好“管教”下。 被他按着并不是很舒服,她小?猫一般地动了两下,虽然不满意,但?是还?是任由文时以说教摆布,手不老实地摸了摸他受伤过?的手腕。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并不会?有什么反应。 只是,她的动作让他想起了曾经他们之间?的脱敏计划。 他有了新的想法。 真的暂时来不了,假把式的花招有很多。 灯被熄灭,整个卧室在厚重的遮光窗帘遮挡下,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丛一背对着他躺下,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 她枕着他的胳膊,开始还?有点发抖和抗拒,后来与他十指相扣着,也?逐渐放松下来。 这怎么不算,他为她准备的脱敏训练呢。 先这样来,可能?她的接受程度会?高一些。 但?也?确实很累很费体力。 伺候文时以真不是个好活。 丛一这样没良心地想着,全?然忘了以前文时以是怎么帮她的。 眼?皮开始打架,她开始有了困意。 他从身后抱住她,不打算改变现?有的姿势,就这么睡下。 她的长发落在他胳膊上,又痒又软。 临睡前,他贴着她耳边,小?声地唤了一下。 “老婆。” 但?她应该没听见。 听不见也?没关?系,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叫。 身边的人呼吸逐渐匀称,文时以在心里也?长舒了口?气。 除夕夜丛一找借口?帮他逃掉了,春节她有问过?他,还?要不要继续逃掉,他拒绝了。 他很感谢,也?很惊喜丛一愿意这样帮他。 但?他自己没有办法允许这样脱轨的事一再发生。 准确的来说,他是怕自己随心所欲惯了,以后没有办法再好好完成他该做的工作。 春节后面两天,文时以还?陪着丛一回了躺港岛,但?没待多久,婚礼在即,京城那边是第一场,好多事都要丛一点头认可的。 进了三月,京城的天气开始有所回暖,只是北方到底比不上港岛的四季,昼夜温差大,风也?更大。 梁霄根据丛一的情况对她所服用的药物进行了调整,后面又去?了几次竹心居,她的状态不说有多大好转,但?至少稳定了不少。 自然,关?于他们之间的脱敏训练,也?一直在进行。 文时以也?是越来越过?分,逐渐变得胃口?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满足。 在他“调教”下,丛一也?逐渐适应,小?夫妻俩有了些彼此情浓的意味,越来越合拍。 婚礼订在了五月,沈映蓉特意托娘家人找大师算过?的,分别?挑中了初五和十五,在京城和港岛风光大办两场 四月初的时候,文时以要去?英国出大概半个月的长差,本来是准备带着她一起过?去?的,但?介于伦敦对她来说太过?容易触景生情,她刚刚稳定有所好转的状态实在是经不起一点折腾,所以便放弃了这个计划。 刚从港岛回来,她也?不是很想家,就留在京城舒舒服服,不急不慢地备婚。 开始走的那几天,文时以每天还?会?发很多消息过?来,叮嘱她按时吃药,吃饭,不许她熬夜,以及基本每晚都会?有电话或者视频过?来,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他总是要亲眼?看着她入睡才好。 但?到伦敦那边后,工作日程也?逐渐增多,又隔着时差,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又赶上丛一已经习惯了他总是在身边,无微不至的各种关?怀,不适应得很,连着一周就打了一个视频后,她有点不开心起来,又不肯开口?说。 手机震动了两下,丛一去?看。 文时以:一会?儿要去?基地考察,然后连着开个视频会?,结束太晚了,你记得把药吃了,早点睡。 又有工作要忙! 每天说来说去?就这么些话,提醒她吃饭,吃药,早点休息。 她是小?孩子嘛?这些还?用得着他说嘛? “忙忙忙,和工作过?吧。” 丛一丢开手机,根本也?没回。 坐在她对面的文紫嘉在专心帮她挑着婚礼当晚舞会?要穿的高跟鞋,没听清她说什么。 “大嫂,你说什么?” “没事。”丛一摇摇头,摆弄了一下腿上正懒洋洋睡着的camellia,心里更不爽了。 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她还?在这巴巴地照顾他女儿。 想着就生气,她吧啦了一下睡得正香的camellia,见着胖墩墩的小?猫模糊着从睡梦中醒来,不满地挥着爪子,她又不忍心,哄着它又合上了眼?。 “和你爹地一样难伺候!” “大嫂,你看看这双怎么样?” 文紫嘉倒是真一门心思地在帮着丛一挑高跟鞋,可惜把各个品牌的新款,秀款都看了个遍,也?没有挑到适合她那条银色礼服的。 文紫嘉见丛一明显一副兴致不高又心不在焉的样子,主动提议。 “后天城南那边有个珠宝展,大嫂,你闷不闷,要不要我们一起去?逛逛?璇姐姐应该也?会?去?的!” “珠宝展,谁办的?品牌方还?是个人的啊。” “是方家最小?的女儿办的,听说她最近弄了不少宝贝石头,这不就麻溜地展示出来了,这场展也?算是给她庆生吧。”文紫嘉说着,兴致不高的模样。 “你到底是问我想不想去?,还?是想让我陪着你去?呀?” 丛一听出了文紫嘉话里酸溜溜的口?气,看破她的心思。 感觉文紫嘉和这个方家的小?女儿有点像她和沈希雅的调调。 “哎呀,大嫂,人家不想去?嘛,但?是上次我生日她都过?来了,我怎么也?不能?欠着个人情和生日礼物。” “为什么不想去??你不喜欢她?还?是她老是想和你抢风头?”丛一打趣。 “你怎么知道?”文紫嘉扭捏了几秒,“就是啊,她什么都和我比,什么事都想踩我一头,她以前还?想做我大嫂呢!” 话说完,文紫嘉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紧捂住嘴巴。 “你之前的大嫂,不是你好老公的亲姐姐嘛。”丛一愣了一下,即刻恢复神色,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那是在和晨曦姐分开之后,听妈妈说,方叔叔有找过?爸爸谈,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成。” 好啊! 原来文太太的位置还?挺热门的,京城里还?真是不少名媛千金上赶着。 丛一被气笑了,这些天不顺的这口?气也?是找到错处可以发泄了。 她猛地抱起又刚刚睡着的camellia,无情地把它丢回地毯上,盯着毛茸茸的小?猫咪,点了一下它的脑壳儿。 “不是,不是不是......大嫂,我说错话了,不是这样的。”文紫嘉向来是嘴巴比脑子快,说完就后悔。 这些事,丛一知道的越少越好,她真是老给大哥帮倒忙。 “我们不去?了,我也?不去?了,你别?不高兴,大嫂。” “去?呀,怎么不去?!”丛一摇摇头,几秒就想通。 第47章 短兵 抛媚眼,放生电 休息室内的声音传到了室外两人的耳朵里?, 丛一听着,没什么反应,倒是文紫嘉紧张得够呛, 刚想?进去阻止,被丛一拦下。 “你?们俩之前可是有救命之恩的,这是多难得的缘分。上次见你?们的时候, 你?们不?是蛮恩爱的嘛,他不?是一向都很照顾你?的嘛。” 喻晨曦听了她的话,短暂沉默。 是,在所?有人心里?, 文时以都是那个体贴,尽职尽责的绝佳联姻对象。 尽职尽责到,除了这些, 什么都没有。 “是啊, 他很体贴,很成熟,很稳重,事事考虑周到,照顾我的情绪, 照顾我家里?人的面子, 什么都做得很好, 甚至我们之间,从来没吵过架。”喻晨曦苦笑了下,晃了晃手里?的香槟酒,脑子里?浮现出过往的一些碎片。 “就是呀,这么好,你?们干嘛分开??” 听见喻晨曦的话, 丛一的心空落落了几秒。 文时以对她好像也是这样。 成熟,稳重,强大,情绪稳定,体贴她的所?有敏感和崩溃,尽职尽责,事事周到。 找不?出错,完美老公。 就是这样的好,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不?太真实?,好到有点冷冰冰。 她以为,他是愿意为她做这些的,愿意哄着她,愿意陪着她,愿意承受她这些坏情绪的。 现在看来,可能也不?是愿意,是像他曾经说的,很多事,是他必须要做的,没有情绪,必须做,就要做好,就完美。 对喻晨曦是,对她也是。 根本没什么两样。 这不?是她曾经期许,他们之间约定好的嘛。 可有那么一瞬间,丛一觉得心上某一处像是隐隐落空一般难受。 她又想?起了这些天,文时以打卡一般的各种消息和关心,积攒起来的不?开?心变成了失落。 她们是新?婚,他难道就一点也不?想?她吗? 如果是想?的话,怎么会忍住不?给她电话和视频的。 这一刻,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醋或者?争面子上。 而?在于,她好像,或许,应该。 不?,是一定。 她只是恰好出现在他生命里?,又成为了他联姻对象的女人。 和喻晨曦没什么分别。 谈不?上特?别难过,但?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大嫂,我们......”文紫嘉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丛一。 她是不?知道丛一和文时以结婚前的各种谈判和弯弯绕的,因为喻衍洲在和她结婚前,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所?以哪怕他们在一起后,圈子里?也始终流传着他那些年的风流韵事,她不?免听见,遇见,每次都相?当不?高兴。 换位思考一下,丛一这会儿肯定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去。 “和catherine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啊?”丛一勉强抽神。 “是周家的长女,和晨曦姐姐关系特?别好,很多年的闺蜜了,京城上下都知道。” “哦,走吧,我们进去吧。”丛一点点头,算是理解。 好姐妹之间,是没什么不?能聊的。 她像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侧目对着泛着光的玻璃门框理了一下长发,然后进了休息室。 原本在休息室交谈的两人察觉到有人进来不?再交谈。 喻晨曦回过头,看见是进来的人是丛一时,立刻反应过来,刚刚她们之间的谈话很大概率是被丛一听到了,有些过意不?去。 “好久不?见呀,catherine。”丛一自然得很,很热情地同?喻晨曦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文太太。”喻晨曦很守规矩,“嘉嘉,你?也来了。” 来京城的时日尚短,京城圈子里?这些号人,丛一有的在国外或者?其他社交场合见过,但?是大部分还是不?太熟悉。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周家的二小姐,周云柔。” “您好,周小姐。” 周家的家教礼仪自然是没话说,有些话和喻晨曦私下说说就好,社交场,面子上总归要过得去。 她抬眼看了看丛一,同?时也很礼貌客气地同?丛一握了个手。 “您好,文太太。” 现在,在大部分的公共场合,她已经不?再被叫做丛小姐,或者?miss camellia了。 她是文时以的妻子,是文太太。 既然她有了这样名正言顺的身份,便?要行使?这个身份赋予她的主权。 “下个月初五,我和时以的婚礼,两位有时间的话,还望赏光。”丛一直奔主题,话说得客气,但是意思实为强势。 她摆明了是想?要告诉所?有人,就算喻晨曦以前和文时以再天造地设也没用,现在她是正牌的文太太。 周云柔是聪明人,看了一眼喻晨曦。 周文两家关系不?错,周云柔的妹妹周云冉正和文时笙在议婚,不?日两家也是要结成姻亲的。 文时以的婚礼周家人自然会去,但?是叫大哥和父母去好了,她作为喻晨曦的好朋友,自然是喻晨曦去她便?去,喻晨曦不?去她也就拒绝了。 她刚想?开?口?,喻晨曦先一步答应了。 “当然,到时候我一定会记得主动要请帖的,文太太到时候不?嫌我们厚脸皮就好。” 喻晨曦这样的回答完全挑不?出什么错,也出乎丛一的意料。 和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喻晨曦身上有一种很强的磁场,强势但?并?不?尖锐,与之交谈会反而?会让人觉得舒适。这一点,和文时以非常非常像。 丛一很喜欢她这种气质和调调。 所?以,只要大家都互不?招惹,她没什么心思较劲儿,很可以相?安无事。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会记得为二位送上请帖的。” 文紫嘉站在一边,真是一句话也不?敢插。 不?过大家都是要脸的体面人,总归没什么明面上的不?愉快。 没一会儿,罗意璇也过来了,喻晨曦和周云柔有事提前离开?,气氛完全放松下来,文紫嘉也才终于能松了口?气。 本来以为刚刚的场面结束就已经算完了,没想?到根本是她想?得太好。 罗意璇来了之后,三人在休息室又闲聊了会儿。 毕竟是个珠宝展,来都来了,多少是观赏下。 只不?过丛一没有从刚刚喻晨曦和周云柔之间的谈话中完全剥离出来,有点心不?在焉。 “大嫂,听说今天这场展有压轴的宝贝,是之前苏富比拍卖的那颗clarire g diamond,我还没见过实?物,我们去看看。”文紫嘉开?心地念叨。 丛一听后心里?泛疑,刚想?解释下,迎面走来的俏丽面孔先吸引了她的注意。 “嘉嘉,你?来啦!” 方璐馨今天穿了件非常惹眼又漂亮的红色小礼服,还配了全套的红宝石首饰,人群里?白得发光,像极了众星捧月的公主。 丛一循声看了她几眼,真别说,方璐馨的气质和搭配喜好和沈希雅还真有几分相?似。 “来了呀,这不?是来给你?庆祝生日嘛,礼物已经给管家了,你?记得拆哦。”文紫嘉看中了方璐馨指间的戒指,但?也绝不?肯多看两眼。 两人年纪差不?多大,又都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幼女,脾气秉性差不?多,多少有点孩子气。 “谈太太。”方璐馨先是和罗意璇打了个招呼,转眼看着丛一,凝神了几秒,“嘉嘉,你?不?介绍下嘛?” 话是对着文紫嘉说的,但?是目光在丛一身上完全没挪开?。 她不?得不?承认,丛一生得真得太漂亮,是那种明艳大气,又带着几分娇媚的漂亮。 “哦,对!这是我大嫂,港岛丛家的大小姐。” 方璐馨不?比喻晨曦,年纪尚小又不?善商场社交差那些人情世故,几乎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在听到文紫嘉介绍完丛一身份的那一刻,眼睛里?的不?高兴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看来,方璐馨应该是很想?嫁给文时以的,方文两家婚事没成,这小姑娘直接把她当做仇人了。 可惜,喻晨曦那种不?痛不?痒,大气平静的态度或许会让她有些失落,但?方璐馨这种小女孩心性的找茬和不?愉快,她根本不?会生气更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有点意思。 越看越像沈希雅,顺毛哄着随便?摸,稍微刺激一下马上抹爪。 “你?好呀,方小姐。”她主动打了个招呼。 “丛小姐姐生得如果和传闻中一样漂亮,就是今天,怎么也没配上一套像样的珠宝。”方璐馨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个可以攻击的点。 毕竟是个珠宝展,来的女士基本都有佩戴自己的得意珠宝,也就只有丛一什么都选。 “你?知道什么呀,我大嫂她的珠宝可比我们多多多多了!” 丛莱的私人飞机陆陆续续地把丛一的东西从港岛送来了京城,丛一指挥着文家的佣人整理入库的时候,文紫嘉瞧见过,许多是连她都没见过的宝贝,丛一还送了几件她钟意的给她。 “是嘛?那就是丛小姐看不?上我的场子喽,连件像样的珠宝都不?肯戴。” 方璐馨明显是不?想?这么轻易就把这个由头放过去。 文紫嘉听了刚想?跳起来替丛一反驳,被丛一拉住。 抬眸看见了不?远处陈列在正中央玻璃柜中的硕大钻石,迟疑了几秒,终于想?起来了刚刚文紫嘉口?中的clarire g diamond。 怪不?得这么耳熟。 玻璃柜前,围了不?少千金小姐。 第48章 短兵 “他能用双手把我抱起来,你行吗…… 丛一踩这一脚, 用了蛮大的力气,在黑色的亮面皮鞋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也因为突如其来被?踩了这么一脚,文时以皱了下眉, 但没哼出声?。 放电? 她到底是哪得出的结论? 他什么时候对女?人?放电了? 踩完,也发泄完,丛一一句话都不想再?跟文时以说, 转身就想要走,又几乎在同时被?他拽住。 “你在说什么?”文时以根本不明?白。 “放开?!”丛一用力甩开?,见甩不掉,又踩了他一脚, 一把挣脱,抬腿就走。 其实,伦敦那?边的工作行程是要到下周的, 但先是丛一挂掉他的电话不肯回消息, 后又是听说她要来方璐馨的场子,他就是不放心,所以才各种加班熬夜,压缩工作流程着急赶回来。 一个小时前,他才刚刚落地, 家都没回, 衣服也没换, 直接开?车亲自过来接她。 等来的是,她发了好大脾气。 他一时半会,确实没反应过来。 明?明?他飞英国?前一晚,他们还在床上照常进行着脱敏训练,出去一趟,她又翻脸不认人?。 眼见着丛一从他跟前离开?, 上了自己的车,用力关上了车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文时以实在不清楚状况。 文紫嘉没办法,原原本本地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文时以,只是她的重点都放在了刚刚丛一的神气上,并没有?意识到她情绪上的变化?。 文时以全程沉默着听完,隐隐皱了下眉,但到底并没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事,他不想给家里人?带来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今天要不要回家?” “不回了,一会儿喻衍洲来接我?,我?们直接回去了。”文紫嘉摇摇头,“大哥,你伦敦那?边的工作结束了?怎么回来这么早?” 文时以没解释,多?嘱咐了文紫嘉两句,也上车离开?了。 “一一走啦?”这会儿罗意璇也出来了,看了看远处扬尘而去的车,“时以哥来接她了?” “嗯,接倒是来接了,但大嫂没和?大哥走,怎么感觉怪怪的?” “可能......有?些话没办法真的放在明?面上交流吧。”罗意璇看着远处已经消失的车影,心事重重的模样。 “璇姐姐,你怎么也怪怪的?”文紫嘉彻底懵了。 “好啦,再?等等,等等你老公也来了,接你回家。” 四?月的京城昼夜温差还是很大,从四?合院开?回文家这一路,夕阳彻底在天边消散,晚风刮起来,凉飕飕的。 丛一还是不太适应,毕竟港岛的春天总是暖洋洋的。 这一路,她喷嚏打个不停,却只以为是着凉了。 把车一脚油门停进了地库,丛一从车上下来,嘭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踩着那?双粉色的尖头高跟鞋,飞快的咚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地库。 从电梯一路上来,丛一走得飞速。 她要立刻收拾东西,要回港岛,再?也不想看见文时以了。 脾气一上来,她根本也想不了什么其他。 一件件衣服丢进行李箱,本来蜷缩在沙发上正在打滚的camellia见有?人?回来,跳下去,直奔丛一,寻寻觅觅地在她脚边磨蹭,想要被?摸摸。 只可惜丛一根本不睬它?。 约莫着三两分钟的样子,文时以也跟上来了。 进来看到卧室内凌乱的场景,头疼得很。 “别收了!”他先是猛地合上了丛一的行李,阻止了她的动作。 丛一被?拦住,火气蹭蹭往上冒,转头看着文时以,一言不发,情绪都写在了那?双精致漂亮的眼睛里。 两人?的手?交叠着放在行李箱边缘,文时以压着她,叫她不能动弹。 大概有?十几秒,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想让她稍微冷静一些。 “你刚才说,我?对......对女?人?放电,从来没有?的事。” 见着她情绪缓和?,文时以才开?始正式解释他们之间的问题。 “是吗?那?就是你很有?魅力喽,一个两个都想嫁给你?” 丛一被?气得口不择言,她是真没想到,参加个珠宝展,她跟过关斩将一样,先是前未婚妻,后又是倾慕者的。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最?最?让她难过的。 真正让她情绪有?所起伏的,是那?些平白无故生出的非预期的情感,是她错误的感知与事实真相的错位不相符。 “你在说什么呀?”文时以被?她乱七八糟的话给问到语塞。 他有?时候,真的是跟不太上她的思路,哪怕他已经尽可能地想要做到完美,可她好像永远不能满意。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得更好。 更何况,论起过去,他再?怎么也比不过她轰轰烈烈,闹得满港岛风雨的爱情吧。 她是忘了她在伦敦时,她那?些疯狂的举动,又明?目张胆地为别的男人崩溃的种种了吗? 为了能提前赶回来,他已经连着熬了两天大夜,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他只睡了三小时,就连刚刚回来的飞机上也在处理工作。 他虽然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但他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疲惫再?所难免。 但就算疲惫,他还是努力耐下性子。 “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及时调整改正。” 他认真思考了半天,甚至回味了她情绪转变之际的每一个细节,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对所有?事都进行理性分析,然后量化?做针对处理。 无论是工作,还是婚姻。 他没有?感情这个概念。 他在低头,在哄着她。 但她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不是做得不好,是做得太好。 让她有?了一种,其实对他而言,是谁都行,是谁他都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挺双标,挺矫情,挺不可理喻的。 当初要死要活不嫁给文时以的是她,明?摆着谈条件说好只做人?前好好夫妻的是她,现在文时以事事周全,抓不到半天错处,她反倒追问起这些有?的没的了。 可是,她就是想知道。 很想知道。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对我?这么有?耐心,这么好,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做了你太太?”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目光执拗,像是不得到一个答案便不肯罢休。 但文时以并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含义,也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可讨论的空间和?余地。 她是她没错,但也是他太太,两者之间并不冲突,他因为什么身份对她好,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区别。 “这有?什么区别吗?” 这一刻,文时以的疲惫、不解达到了顶峰,他还是拽着丛一的手?腕并没有?松开?,眼色恳切,又像是不甘心,缓缓地又吐了句。 “丛一,我?不太明?白你。” 他的这句回答,彻底幻灭了丛一最?后的一丝期待。 喻晨曦说得是真的,她想的也一点都没错,对他而言,其实任何一个家世相当的女?人?做了他的妻子,他都会负责,会照顾,会做好一切。 曾经的期待成真,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她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偏差,现在,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这样的要求和?期盼。 一定是在京城的这些天,她太依赖他,太粘着他,所以习惯了。 一定是这样的。 他继续拿她当做联姻伙伴,她怎么能跑偏有?其他的相法呢? 各种各样的情绪挤占在心里,她有?些熬不住,控制不住地发抖了两下。 紧接着,她又开?始打喷嚏,眼睛里,鼻子里的痒感加重,咳了两下后眼泪也跟着掉出来,是一种不适的生理性泪水。 从刚刚下午出门就不舒服,现在严重了些。 “你没事吧?” 瞧着她这个样子,文时以也顾不得跟她继续争执,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却被?她躲掉。 “你出去,让我?冷静一会儿。” 她不想搞得太难看,毕竟文时以见过她太多?次情绪失控的样子,就是因为见过了她的柔软,她的不堪,并且用太多?的温柔包裹了她,她才会有?这样强烈的依赖和?眷恋。 她在脱轨的边缘,但是他却始终没忘记理智和?联姻的事实。 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去调整,去好好静下来重新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可惜,文时以听到了她的话,却并没有?放开?她的手?。 他是担心她会发作起来,一个人?遭不住。 “放开?!”她重复。 依然不奏效后,她调高了音调,拼命地甩开?。 “放手?!” 用了好大的力气,文时以被?她甩开?,手?腕刚好磕碰在身后的柜台边缘。 是他受过伤的左手?,刚刚慌乱之下,他没顾上。 他左手?的旧伤相当严重,几乎是使不上力气的,所以才这么容易就被?她挣脱开?。 他习惯在左手?腕上绑减压绷带,再?叠戴一块手?表遮盖住。 她这样一来,左手?磕在了桌沿上,碰到了表盘和?他手?腕接触的地方。 疼痛感瞬间爬上神经,表盘上的玻璃也被?磕碎,出现了细小的缺角。 文时以下意识皱了下眉,还好有?那?块表挡着,疼痛还能忍受。 只是这一下,发出了不小的动静,连带着桌沿上摆着的小花瓶也被?碰倒,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炸得粉碎,里面的黛安娜玫瑰七零八落,水渍蔓延得到处都是。 第49章 短兵 “离婚,我同意了吗?” 下午才剧烈争吵过的人此时此刻, 站在她面前。 酒精在一定程度上麻痹了神经末梢,但以她的酒量,意识完全清醒, 根本不至于醉。 一屋子人,除了他们俩,其他都是丛一叫来陪侍的男“服务员”。 半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陪侍的个个都是一米八加的长腿帅哥。 文时以站在包厢门?口?,眼瞧着下午与他大发脾气的女人正浑身薄汗地倒在其中一个男人怀里,柔顺的长发松散,红唇上的烈焰化?开?, 不知怎么搞的,糊了一片。 女人抬头直视着他,好一会?儿, 才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他确定, 丛一一定认出他了。 哪怕她面前摆满了各色的烈性酒。 或许她喝醉了,但是她刚刚看向他的目光,过于厚重,过于复杂。 “你不是最看中礼仪规矩嘛,进别人的房间?, 要敲门?, 这点礼貌都忘了?” 丛一见文时以进来, 非但没?有所收敛,反而更放肆,懒洋洋地歪在身边人怀里,凤眼微微眯起,挑唇笑?了笑?。 文时以听见她的话,情绪已经在失控的边缘疯狂试探。 只是还留着最后?一点点理智, 毕竟半糖废墟着人多口?杂,多得是圈子里来找乐子的二代,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然新婚妻子风月场找乐子,文家掌权人亲自“捉奸”的新闻明天就得闹得满京城人尽皆知。 他现在,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马上,带丛一回?家。 这样想,他也?是这样做的。 他抬手,头也?没?回?,猛地关上了包厢的门?。 避免有人能窥探到他们的事,家事, 没?回?答她的话,他朝她走来,垂眸看向她时,更为清楚地看清了她唇上花掉的口?红。 结合眼下她的情态和这一屋子男人,他没?办法不往别处想。 “来都来了,你要不要也?喝一杯?” 丛一大概是看出了他隐隐波动的情绪,不害怕甚至更兴奋了,她就是很喜欢看他失控的样子,喜欢他把那些所谓的理智,克制都给扔掉,然后?她再高高在上地把这些踩个稀碎。 她最讨厌他永远一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子。 所以她明晓得他酒精过敏,根本喝不了,当着众人的面,偏偏叫他骑虎难下。 很过分,她知道。 她故意的。 他也?知道。 “跟我回?家。”文时以隐忍着开?口?,不想真的与她有什么言语上过激的交涉。 丛一听了他的话,笑?得更欢,斜睨着眼光,微微抬着下巴,伸手撩了一把长发,沉默了片刻又重新开?口?:“我如果说,我不呢?” 她就是不要回?去,不要再一头扎进他打造的温柔乡里。 她需要清醒一点,需要冷静一点,需要把他们联姻之初,那些规矩,那些条件,以及相敬如宾,合作?共赢的初心给找回?来。 话音落下,丛一重新拿起面前的一杯酒。 很巧,是之前他为她挡过的那杯龙舌兰。 刚刚凑到嘴边准备仰头喝尽,下一秒被他强势拦住。 “别喝了,跟我回?家。” 文时以没?用力气,又一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丛一也?没?有跟他扭着来,只是被他拦下酒杯的那一刻,她抬起头,他弯下腰,两人的目光近在咫尺地碰撞了以一刹。 就是这一刹,她顿觉失落。 以及,望向他眼中片蓝时,听到跟他回?家时,她的心克制不住的动容。 家,这个字。 对她太有吸引力了。 他们的家,这些时日下来,在她的心里,已经成为了安全感的代名词。 她无法抗拒。 无奈,烦躁,纠结,各种各样的情绪拉扯着她。 好烦!她不喜欢这样的情绪,更不喜欢这种状态。 丛一扫过他拦住自己的手,猛然发现他竟然连减压绷带都没?带。 哪怕有衣袖遮着,凑近了也?依然能看见那些痕迹。 他到底是出来的有多匆忙,平常他从不会?忘记这个步骤的。 望着他的手腕,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出神了几秒。 “现在,你能明白我了吗?” 她固执地开?口?,不在预期内的给他第二次机会?,重新追问。 只是她大概率猜得到他的回?答。 所以甚至只继续盯着他的手腕,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这个问题我们回?去再慢慢讨论。” 她不爽,他也?好过不到哪去。 且不说丛一的问题他到现在都还不太理解,就是现在多继续在半糖待上一时半刻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不仅仅因为规矩,更因为她是他妻子,是他太太,是他的人。 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人。 像是这种搂着她入怀,吻花她口?红的事,只能是他一个人来。 这是底线。 想到这,文时以的怒气越燃越高,不能对丛一发火,刚好撒在这一屋子没眼力劲儿的“小白脸”身上。 拽着丛一的手没?松开?,他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夺了酒杯,然后?捏在手中几秒,最后?重重地放回?了导台上。 其力气之大,让整个导台里的标本都晃动得厉害,嘭的一声,酒滴从杯子里四溅得到处都是。 “滚!” 他眼都没?抬一下,吐了个脏字。 能来半糖这么放肆这么随心所欲的绝对不是简单人物,在这边工作?久的大多是见多了各种狗血修罗场的,一个个年轻帅气的男人可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呆货,会?察言观色得很。 见事态不对,文时以也?不像是善茬,悄咪咪地都离开?了。 幽暗的包厢里只剩下了两人。 自他们相识,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脏话。 这是第一次,仅仅一个滚字。 但她不知道,在人前情绪外露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他这种人的极限了。 半糖虽然是酒吧,但是楼上隔音做得极好,每一个包厢内部都搪塞了大量的隔音棉,门?一关,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吵闹。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明摆着就是,谁也?不肯让步也?不肯低头。 以及文时以到底还是不愿意采用强制的手段抓他这个不听话又胆大妄为的新婚妻子回?去。 “你干嘛发这么大脾气啊,人都被你吓跑了哎!” 丛一明知故问,还是不肯见好就收,无非就是因为刚刚他的回?答,又一次让她大失所望。 她一再试探眼前男人的底线,她就是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个木头石头做的,还是个会?生?气会?不高兴的,活生?生?的人。 “你把他们都赶走了我怎么办呀?”丛一委屈地摇摇头,再抬眼看向她的时候,目光里含杂了几分挑衅。 和他相处也?有日子了,她对他不敢说了解,但他在意什么她还是知道个三分。 反正都到这了。 心一横,她到底还是故意膈应上了。 “他们个个都可以双手把我抱起来。” “文时以,你行吗?” 她悠悠地将这些话说完,语调不高,神色悠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祟,她的双颊粉红得异常,漂亮的眼睛里也?有了些细微的红点,整个人看起来妩媚可怜,就这样凑在他身边。 她故意,故意狠狠踩了他的痛处。 痛到,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应该说是,听得很清楚,但是他情愿是自己听错了。 她是在嫌弃他吗? 左手不太能用得上力气,以及那片疤痕是他最隐晦的痛处。 她是知道的。 那么多个日夜里,她小心地用漂亮莹白的指尖帮他抚摸过,脱敏过。 甚至,他记得很清楚,上个月依偎而眠,情到浓时,她还轻轻地吻了他的伤处。 他仍然能回?想起那一晚她狡黠又明亮的目光,笑?意盈盈的眼眸。 她说,她很高兴,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这样摸着他的左手腕。 他听了,心跳得格外快,也?格外纵容她各种调皮的举动。 现在,还是她。 她说其他男人可以双手抱起她,但他不可以。 他始终看着她,灰蓝色的眸光转瞬黯淡了几分,以他极强大的自控能力都没?能掩盖隐藏住。 全部,被她捕捉。 其实?,话出口?,她就后?悔了。 可惜,覆水难收。 好多的温情,好多的柔软,好多好多的缱绻时光,无声地碎裂在此时此刻。 沉默,又震耳欲聋得让人心慌。 他们听到了,都听到了。 企图从理智桎梏中挣脱的情丝被斩断,那些萌芽的感性的念头被扼杀。 文时以完完全全地冷静下来,重新审视,重新正视眼前的女人。 她于他而言,就是只有一个身份。 是他太太。 既然是太太,就要和他们之前结婚前说好的那样,该做什么都不能以任何借口?和理由推辞。 这样想着,文时以再也?不想克制内心的怒气。 她不是说他不可以双手抱她起来嘛,没?关系,单手也?可以。 他什么也?没?再说,用行动代替一切。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猛地将她抱起,抗在肩膀上。 然后?,直接带着她走出了包厢。 穿过热闹的舞池,穿过杂乱又凝聚的人群视线。 他毫不在意,任凭大家观看,讨论,同时也?任凭肩膀上的人疯狂的挣扎啃咬。 第50章 短兵 “我们扯平了。” 文时以盯着桌上的人, 怒不?可?遏地说完了这句话。 这婚是她今天同意结就结,明天想要反悔就反悔的吗? 到底是谁给她这般娇纵任性,把他当工具人的底气。 她拿他当什么? 根本也不?等她回?答, 他掐住她的下巴,俯身继续吻下去,每一下吮吸都用足了力气, 搅得她舌尖酸麻,氧气缺失,头脑也开始变得不?清楚,一点力气都没有涣散在他臂弯里?, 挣扎都挣扎不?起来。 他上了头,又少见地被情绪左右牵制,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去思考和顾忌她其实还没完全从少女时期的阴影里?走出来。 这些?时日的脱敏训练是有成效, 梁霄开的药和心理?疗愈也有起色。 加之他日日温柔陪伴, 她有好?转。 但,仅仅只是好?转而已。 她那样躺在冰冷没有一点温度的书案上,双腿自然垂落,不?自觉地微微蜷缩着,应该是冷, 又怕的。 这一瞬间, 他已经不?想带着她回?到床上了。 等不?了了, 也懒得这躺下去了,就在这吧,也不?用做什么过度的准备了。 他牵制住她的双臂,一路将深吻延续下去。 她挣扎着,没一会又哭泣着,但都没有延缓和阻止他的动作。 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从愤怒到恐惧,再?到委屈着哀求。 但是这一次,都没用了。 自他们新?婚以来,他忍了太久了,今天这个当口,刚好?给了他一个不?用怜惜和忍让的机会。 他确实不?能?双手把她抱起,但是单手也足够将她收拾服帖。 真的融入到她身体里?的那一刻,他听见了她的哭泣,泪痕爬满了她还没来得及卸掉妆容的漂亮脸颊,她攀上他的双臂,抓破了他的肩膀,却疼到不?能?挣扎,失去所有力气。 她哭出声,但他依旧没有停止。 “文时以,我恨你......”她抖得厉害,一双眼睛红得吓人,承受着他每一次粗鲁的动作所带来的复杂的感觉。 “恨......恨你!” 这些?年来,她小?心翼翼遮盖起的伤痕曝露在他眼前。 这个对?她怜惜过,温柔过的男人此时此刻判若两人。 “恨我?是吗?” 文时以根本抽不?出身,那种前所有为的快感让他无暇思考,好?一会才笑了下,额角上的汗珠掉落下来,就掉在她胸口。 “没关?系。” 桌面上最后一本资料被震得掉落在地,里?面夹杂着的书页四处翻飞,在他们的脚边。 其中有一页空白的,刚好?掉落在桌角的夹缝中,因?为桌子的晃动被弄皱了角。 一次。 一次,足以让他冷静下来,也足以让她筋疲力尽,泪水流尽。 仰头的天花板上是精致复杂的水晶吊灯,透过那些?棱角分明的玻璃切割片,她看见了自己的身体,那些?光尽数落下来,光晕照得她根本睁不?开眼,只是眼皮稍微一合,眼泪蔓延得到处都是。 跟随她多年的噩梦,今天也一并被戳破了。 心脏上的强烈惊惧和恐慌逐渐消散,她一时大脑空白,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文时以站在一边,就这样看着她。 他的肩膀被抓破,好?多道红痕,血迹还嵌在她长得吓人的指甲缝里?。 餍足过的男人却并没有获得任何心理?上的满足感,反之,冲动和激情过后,多了一丝不?安和后悔。 他实在是被她今晚那些?话伤到了。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们之间的样子。 怎么会变成这样? 整栋京郊别墅安静得吓人,这里?没有camellia,连一个撒娇卖萌缓和气氛的人都没有。 最终,文时以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扯来一边椅背上的毛毯盖落在她身上,然后将她整个人从桌上拉起来。 她像是个丢掉灵魂的芭比娃娃,任由他摆弄。 她不?圈着他脖子,不?配合他的时候,他是没有办法将她横抱起来的,只能?把她单手抱在肩上。 带她洗了澡,又吹了头发。 他们之间,再?也没话说了。 有关?于那个问题是什么回?答,好?像也没有讨论的余地和必要了。 温暖轻柔的被子下,他依旧习惯性地抱着她。 她也不?挣扎,只是一直不?肯闭上眼睛,眼里?流落着的目光空洞又迷惘。 身体上有轻微的痛感,除了被他碰过的哪些?地方,还有刚刚被放下来那一下,她用手腕撑了下,现在也好?疼好?疼。 她躲在他怀里?,整个人麻木,空白,混沌得不知该作何举动。 他们一直努力的事,今天成功了。 可?是没人高兴,也没人真的在享受单纯的快感。 滚热的呼吸搅合在一起,让暴露无疑的皮肤激起了细密的疙瘩。 丛一忽然觉得好?冷,冷得发抖那种,白日里那些不适全部加重,加重到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猛烈地咳了好?久。 然后,她费力地喘息了几秒,再?平复过来,情绪彻底被结构崩塌。 她在他怀里?,又放肆发泄一般地哭了一场。 眼泪磨蹭在他身上,这一刻,心碎得猝不?及防。 他强势地抱住她,用了好?大力气。 他开始疯狂后悔自己今晚的举动,同时又恨她几次三番挑战他的底线。 他从来从来没有过这么难捱的感受,心疼,失落,懊悔各种各样他几乎从来不?会触及的情绪一起攻占了他的身体。 他好?像有点,有点明白丛一白日里?那句话的意思了。 无论是谁做了他的太太,他都会温柔细致,尽职尽责。 但不?是谁做了他的太太,他都会被搞到这般心绪烦乱,甚至是难过到不?能?专注思考。 他突然意识到,丛一对?他来说,或许不?再?仅仅只有妻子,联姻对?象这一个身份。 是他心疼的人。 是他在乎的人。 怀里?的人哭泣得可?怜,他却头一次没法用理?智趋势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反而将她裹得更紧,换来了她挨着肩膀狠狠地咬了一口,好?久好?久都没松开。 哭到没有一点力气,身体里?的水分也被这场情事耗干了。 丛一累得彻底,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逐渐失去意识。 直到夜里?,烧得滚烫。 其实文时以一直都没睡着,他全程感受到了怀里?的人体温的升高。 开始他以为只是第一次后的正常反应,直到她烧到了有点烫手的程度,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他才察觉到不?对?。 家庭医生连夜赶过来,等待的过程里?,他为她换上了干净的睡裙,她最喜欢的蓝色,不?过还是件复杂的款式。 这一次,他又出错了,只是不?是因?为不?熟,是太担心太紧张了。 她烧得双颊通红,眼角还噙着小?小?的泪花,攥着被单的手始终不?肯松开,眉头紧皱,好?像呼吸得很艰难。 他怎么帮她降温,都不?行。 他开始痛恨自己今晚的行为。 期间,她迷迷糊糊醒来一次,看见文时以,又眨着已经通红的眼睛不?肯说话,那种柔弱又复杂的目光简直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戳在他心上。 “一一。” 他终于又温柔地重新?叫着她的名字。 话音落下,她的眼泪也跟着一起滑落。 再?然后,她又一次闭上眼,烧得不?省人事。 家庭医生到的时候,她已经奔着四十度了。 文时以束手无策,急到要是医生还不?来,他就打算带她去医院急诊了。 问了一些?情况,做了一些?基本的检查。 医生表示,这不?单单是因?为初次激烈造成的,最大的原因?是过敏导致的呼吸道感染。 京城四处飞着柳絮和花粉,丛一生在港岛,长在港岛,没体会过京城的春天,严重过敏,加上初次后抵抗力差,她状态也差,各种不?适的症状一切猛烈爆发,将她折磨得没有一点生气。 她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像是烈火里?走了一趟,又像是寒冰里?转了一遭。 忽冷忽热,她难受得厉害,满头都是汗。 哪里?都疼,皮肉,喉咙,鼻腔,甚至连耳朵,眼睛里?面都酸涩刺痛,惹得她眼泪不?断,却不?自知。 她梦到了那个男人,梦到了汪家的城堡,梦到了08年那场金融危机,丛家生死存亡...... 然后,文时以出现了,在那个飘满雪的伦敦街头,她暴风哭泣,他强势地阻止她一切发疯的行为...... 她时醒时睡,大概是在清晨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又睁了一次眼。 烧没退,身体烫到连滚动一下眼珠儿都艰难。 她努力看向床边的人,微微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整个呼吸道疼到她连哭都哭不?出声,只能?任由眼泪洗刷着她本就已经满是出血点的眼睛,失去了白日里?所有的风采。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文时以将吸管凑到她嘴边,可?她愣了几秒后,别过头,无声地拒绝了。 现在她的呼吸道,喉咙,肿到连唾液的存在都是酷刑。 她还是看着他,唇瓣发灰,有一点些?微的裂痕。 终于,她攒足了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的力气。 她轻轻咬了下下唇后,努力咽了下口水,挨过了整个呼吸道刀割般的疼后的,缓缓开口。 “文时以,我戳了你的痛处,你也没放过我。” 第51章 短兵 如果同眠 捏着?水杯的?手不动神色地颤抖了一瞬。 文时以怎么?也没?想过?, 激烈的?情事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什?么?叫做, 他们之间扯平了? 她什?么?意思,是说他们就此互相?不亏欠,分道扬镳, 一拍两?散了吗? 他放下手里的?水杯,仰头看了看床边挂着?的?吊针。 吊针里的?液体一滴又一滴,他忽然恍惚。 去年冬天里,在伦敦的?那场雪里, 她也是这样,烧得浑身滚烫,安静地蜷缩在床上, 滴着?液。 一转眼?, 快要半年过?去了。 他们父母也见过?了,证也领了,吻接了,什?么?什?么?都做了。 他习惯性地掌控一切,包括工作, 生活, 全部细节。 可唯独在娶她这件事上, 事态总是失控,连带着?他整个人也开始失控。 做不出有关于她们之间的?任何预判。 “扯平之后呢?”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昨晚夜里下了场雨,整个天空灰蒙蒙的?,空气漂浮的?那些见不着?的?尘埃,粉尘, 也都被这场急雨浇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卧室安静得吓人,也或许是她的?呼吸道肿得太厉害,每一下呼吸都很重很费力?,单单听着?,似乎都能感知?到她此刻的?痛苦。 这样难熬的?时刻,她听见了文时以的?发问。 是啊,扯平之后呢? 她昨晚说的?是离婚。 只是,此时此刻,她说不出口这两?个字。 离婚就代表,他们以后就此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再也不能肆意地对他发脾气,不能在深夜躲在他怀里哭泣,不能随时随地向他索取她最需要的?那份安全感了。 气氛和崩溃后,她发现,自?己舍不得。 舍不得这样离开他,舍不得同那份温柔告别。 可是继续存续这种关系,又让她忍不住继续深陷。 她忽然很后悔,后悔当时答应嫁给他。 因为如果?没?嫁给他,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 如果?一切能回到最开始就好了,她和他仅仅停留在骤雨疾驰的?那个浓夜里,萍水相?逢,点?到为止。 然后,她依旧在她痛苦的?轨道继续航行,他也依然存活在他独善其身的?星球,孤独的?地持续运转。 反正不管如何,他们都不会是现在这般。 不上不下,不能进也不能退了。 呼吸道肿得让她有强烈的?窒息感,鼻子也塞住了,刀割的?疼痛在喉咙和整个胸腔里停驻。 好疼,浑身上下的?那种酸痛,以及被他蹂躏过?的?每一处,都有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昨晚她流了点?血,被他仔细清理掉了。 种种感觉,种种心情,她完全抵抗不住,更无法回答文时以的?问题。 眼?泪在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化开来,她不想再看着?他,努力?挪动了一下身体,本来是想要往床的?另外一边逃离,可惜手上还扎着?吊针,根本躲不开。 她烦得很,一狠心,用力?扯了下手腕,针头脱离了皮肉,针孔处很快蔓延出了血滴。 “丛一!” 他见了她这般举动,厉声叫了她的?名字,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她。 她又这样,总是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不管不顾,其他的?事都无所谓,但唯独自?我伤害这种事上,他绝不允许。 他不允许她这样,他要她爱惜自?己,不管什?么?时候。 “你答应过?我的?,无论什?么?情况,无论多崩溃,要以自?己身体为重。” 他捏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她听着?他的?话,缓缓地松了反抗的?力?气。 见她不再抗争,他又重新将她整个人抱回来,平躺好。 望着?她已经红肿得不像样的?眼?睛,他什?么?也不想想了,什?么?道理也不想讲了。 什?么?扯平不扯平,什?么?离婚不离婚,他都不想再讨论了。 就算是离婚,也得是她先好起来,有这个力?气吧。 他帮她好好地躺平,又轻轻地替她盖好了被子。 始终攥着?她进针的?手,他抽了张纸巾,凝神那些红点?许久,小心地揭开了医用胶,将那些血迹一点?点?擦掉。 一边擦,他一边试探着?开口。 “不管是什?么?事,什?么?问题,我们都先不说了,先好好把病养好,等你好了,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他没?长篇大论,只说两?句,可就这两?句,他都已经打了好久的?腹稿。 生怕再有什?么?字眼?,会刺激到她,伤害到她。 他现在没有任何念头,只想让她点?好起来。 他花了那么?多心思,用了那么?多心血,娇养和照顾了这么?久,好不容才将她这棵摇摇欲坠的?树扶起来,眼下一场狂风骤雨,枝叶散落一地,又有倾倒之意。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希望这棵树亭亭而立。 哪怕,这棵树有一天会离开他。 他还是希望它顶天立地。 文时以的?这些话,不算解释,更不是道歉,但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真诚,那么?温柔,让这此时此刻,这般脆弱又无助的?她,根本无法拒绝。 他说要她好起来。 因为没?有任何事,比她好起来更重要了。 见丛一不反驳,文时以借机重新递过?来那杯水,水温降下来几度,刚好适宜。 他递到她嘴边,贴心地为她捏住了吸管。 “把这杯温水喝了,我叫医生过?来重新帮你换个针头,一会吃过?药,好好睡一觉。” 他完全地冷静了下来,一件一件地排列开他们应该做的?事。 好在,她喝了那杯水,算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只是,整个鼻腔,呼吸道,喉咙都连在一起,过?敏引起的?发炎,红肿,疼得让她找不到形容词,尤其是喝了水,那些无色无味的?液体滑过?红肿,随即便带起了难忍的?剧痛。 她一下子没?忍住,哭出声,疼到皱紧眉头,疼到微微发抖。 这一下,嘴巴那道裂口一下子崩开,也有了细微的?血丝。 文时以放在她枕边托着?水杯的?手抖了下,对她的?哭声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直接伸手摸了摸她的?泪珠。 “怎么?了?水不烫了啊。” 他被搞得心慌,根本来不及反思,全部都是当下最本能的?反应。 他的?指尖向来凉凉的?,剐蹭在她滚热的?眼?周很舒服。 她一下子涌出来了更多眼?泪。 “好疼,好疼嘛......”她哭泣着?叫疼。 他被她搅得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些疼痛。 他开始反思,如果?不是昨晚那么?折腾,她惊恐交加,是不是也不至于抵抗力?这么?差,一下子病得这么?严重。 “不哭了,一会儿输完液,吃一片止疼药,缓一缓,别哭,哭了一会儿更痛。” 活到现在,文时以从没?有哪个时候像此刻这么?无力?,这么?束手无策。 每次只有她这副情态,他就压抑到顶点?。 他无法缓解她的?疼痛,她委屈又痛苦的?模样,让他简直快要疯了。 她整个身体,尤其是手心烫得吓人,被他握着?,一点?力?气都没?有。 被他哄着?,她更不肯罢休,把自?己的?情绪完完整整地丢给他。 开始耍赖,开始撒娇。 跟个生了病不讲理不听话的?小孩一样。 “不要,疼......好疼。” 她一味叫着?疼,尾音发颤。 “那怎样,一一才肯接受治疗?” 他低头询问。 她用噙满泪珠的?眼?睛看着?他,想了几秒,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 他已经说了,等她好了,有什?么?问题再去谈。 就好像,无论多大的?误解,争吵,都可以因为她病了,暂时地揭过?去。 “等我好了,我们谈的?时候,你要顺着?我。” 她借机提出过?分的?要求,见文时以不回答,又开始哭泣着?叫疼。 她拿准了他现在心疼他,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他受不住,更不想看着?她再受煎熬,所以宁愿忘记昨晚她挑衅的?举动和话语。 没?人可以这样对他,整个京城,没?人敢这么?说他。他的?手伤,是圈子里所有人,不管是哪家哪户都讳莫如深的?禁忌。 只有她,敢这么?过?分。 好,他认了。 他没?放开她烧灼的?手,帮她理了一下被泪水黏住的?碎发,点?点?头应下。 “好,答应你。” “你也要答应我,配合治疗,快点?好起来。” 得到了他的?承诺,丛一终于不再哭闹。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让文时以顺着?她什?么?,大概是烧得太狠了,关于昨晚在半糖果?,她暂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 比如那句,他们都可以,你不行。 如果?有一天,文时以这样对她说。 说她曾经年少轻狂到为爱发疯,摔断腿,割过?腕,所有人都不会干这种傻事,就她一个疯子。 她想,她也会崩溃。 可是,他从来没?有。 他甚至在《夜莺与玫瑰》的?故事里,认可了小夜莺的?奉献和付出。 认可了她的?爱。 他百分百地尊重她,尊重她的?过?去,尊重她的?心理阴影,尊重她的?一切。 第52章 短兵 疼,哪里都痛...... 这一觉睡得算得也并不踏实。 哪怕丛一吃了止疼药, 但?是那种刀割般的疼痛依然难以缓解,她的烧又迟迟不退,呼吸很重, 听着都让人觉得费力痛苦。 文时以抱着她就跟抱着个火炉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趟伦敦飞下来,本?来工作行程就塞得很满, 为了提前回来看她连着熬大夜,激烈争吵和?刺激后,他开车带她回来胡来了一通,昨晚又陪着她这折腾, 给?她退烧,担心坏了。 这种情况下,哪怕他适应惯了高强度的作息, 也有些?遭不住了。 他抱着还烧得滚烫的她, 终于能获得片刻休息。 大概是傍晚时分,霞光被夕阳所替代。 她的体温终于有了下降的趋势,人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梦中还是不住地叫疼。 她又做了好多梦,梦到好多关于她读书那些?年的碎片, 梦到她身处英国?时的那些?时光, 泰晤士河边的绝美日落, 卡尔顿山上的大好风光...... 她梦到了vinay,梦到了很多她们爱过?,哭过?,挣扎过?的种种画面。 梦里,vinay就在她身边,他们一如既往的缠绵, 恩爱,可?她却觉得不一样了,他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再然后她毫无预兆地醒来,睁开眼的瞬间,她看见了文时以安然的睡容。 梦里惊惧又加速狂跳的心大概找到了可?以依靠的降落点,慢慢平复下来。 他或许是太累了,睡前连整个卧室连窗帘都没放下来。 此时此刻,夕阳暖融融的春光铺陈在他身上,将他的五官轮廓勾画得格外好看。 她躲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 这一刻,脑海里是空的,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想去?想。 只是觉得这一刻很好,她舍不得错过?,让它?从眼前溜走,所以在用心感受这一刻。 可?能是有心灵感应吧。 她其实还是乖乖躲在他的怀里,只是看着他而已,没怎么乱动的,但?过?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文时以醒了过?来。 她们的视线交错了几秒。 “好点没?”他开口关心,顺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是热,但?是比之前好多了,大概是温度降了些?。 听了他的话,丛一摇头,眨着眼睛看着他。 她很痛,就是很痛嘛。 他感受到她的目光,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询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 她还是摇头,然后想了想,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他拒绝了,可?是她不依不饶,像是他不肯答应,就决不罢休的样子。 最终以她要努力喝下一碗粥为交换条件,他答应了她。 飞往东京的飞机天一黑就起飞了。 丛一其实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低烧加整个呼吸道发?炎肿胀,走几步都会飘忽的程度。 但?她就是忽然很想去?看烟花,没有理由,也没有诱因。 行李是文时以帮她收的,也没带多少衣服和?配饰。 他全程都抱着她,几乎不让她多费力,怕她不舒服。 刚刚起飞,乔湛就带着文时以吩咐准备的山药粥过?来。 丛一看着白花花的一片,一丁点胃口都没有。 文时以接过?碗,试了试温度,打?算亲手喂她,可?她扭过?头不肯吃。 “一一,不是说好了嘛,我带你去?,你要把饭吃掉。” “可?是,我喉咙好痛,吞咽口水都疼,很疼很疼。” 病弱中的女人脸色真的不太好看,身上盖着软毯,半依靠在床上,试图通过?撒娇来抗拒她不想接受的事。 “我知道,但?是饭多少要吃一点,一会儿才能继续吃药。” 文时以当然知道她痛,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那种肉眼可?见的痛苦他看得真切,心里也不好受。 他舀了一勺,吹凉了凑到她嘴边。 丛一到底还是没拒绝。 在文时以的诱哄下艰难地吃了三?口,第四口便怎么劝也不肯再继续。 她红着眼睛,疼得呼吸都打?颤。 他实在是不忍心再逼着她,放下碗。 她实在是不想吃,就算了。 没吃多少东西,病痛又太消耗体力。 没多会儿,丛一抱着毯子又躺了下来,他陪在她身边等着她睡着,这次连位置都不想挪了,直接抱着电脑就坐在她床边处理工作。 从京城飞东京没多久,晚上飞行会多耽误些?时间,但?约莫也就几个小时的功夫。 但就这几个小时,她也没睡满。 她又在做梦,不知道怎么她又梦到vinay。 只是这一次,不是她们甜蜜过?,悲伤过?的画面。是一些?只有他一个人的场景,他在工作,在生活,而她作为旁观者,看着他一切如常,却没有靠近的机会。 她睡得越来越不安稳,又因为鼻塞她会喘不过?气,只能微微张开嘴巴呼吸,更加剧了呼吸道和?喉咙的干哑程度,破溃得厉害,醒过?来咳嗽都带着血丝,应该是里面肿得厉害有出血。 身体上强烈不适,精神和?意志也更脆弱,她疼痛着醒来,咳到整个胸腔都隐隐作痛。 文时以给?她递来温水,她还是没喝,只是呆呆地出神了几秒,回味了一下刚刚破碎的梦境。 然后她挣扎着起来,挨着文时以,努力靠在了肩头,头却扭向舷窗一侧,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努力想要找到一颗星星,却怎么也搜寻无果。 好黑啊,那种流动中的夜色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那种。 可?她就是不肯收回眼神,就是看着,静默着。 整个机舱温度很高,可?她还是很冷,冷得发?抖的那一种。 身体上的疼痛暂时还能用药物抵挡一二,心里上的彷徨,失落才是最最要命的。 心里问题就是这样的,随时随地,会因为任何?原因,或者也不需要任何?原因,反反复复,好好坏坏。 她看着漆黑一片的舷窗外光景,脑子钝住几秒,有点轻微的神经抽痛。 游离感,孤独感,每一样都在她身体上辗转,碾压,然后将她践踏直到破碎无法拼凑。 “我又梦到他了。”她骤然开口。 “嗯?” “我梦到vinay了。” 这是她们结婚以来,她头一次再提及旧爱的名字。 占据她生命那么久,那么重要的人,现在说来,都有点陌生了。 文时以听见了,但?没说什?么。 心里是有不太舒服的,可?惜她现在病成这样,如果想起旧爱能好些?,那......由着她吧。 见他不吭声,丛一知道他大概是误解了。 本?来不想详细说明和?解释的,但?被他掌心包裹住的那一瞬,她们的体温交错在一起,她的心跟着跳快了几拍。 她想着说出来,她们讨论讨论,也挺好的。 “在港岛,很多先生太太都有常年请大师摆风水或者做法事的习惯,求什?么的都有,或者什?么都不求,只是求一个心里安慰。我爹地和?妈咪也会,她们很相信这些?,也会借由这些?去?洗刷金钱俗物所带来的罪孽。” 丛一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舷窗外,倚靠着文时以,摸索着触碰他的手心,想要汲取一些?温暖。 文时以安静地听着,不知为何?,她忽然讲起了这些?。 “这方面全港最出名的是云智大师,我的生辰就是他提前和?我爹地沟通好,然后找了全港最好的产科医生帮我妈咪做了剖腹产手术,我按时按点地降生在这个世界。” “嗯,其实挺好的,结婚前,妈妈也有找京城这边的大师去?过?我们的八字,大师说我们属性合,又是良缘。” 丛一听了他的话,笑了笑。 父母千挑万选为她选的生辰八字,竟然和?他意外契合。 都说情深缘浅,他们之间,反倒有一种情浅但?缘深的感觉。 “我常见云智大师,他曾经对我说,从命理学的角度来说,多次反复梦见一个人,其实并不是他在想你,也不是你对他过?度思念,是因为你和?他是有姻缘在身上,本?该相守一生,但?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份浅缘薄,此生都没办法相见相守。但?因为那些?浅薄的缘还在,要了却,所以他就会一直一直在你梦里出现,你每梦见他一次,就是你们的缘分在减少一分,每一次梦里的相遇,其实都是告别。” 丛一平静地说完这一番话,口气和?情绪都不像是有起伏的样子。 “以前我不太信,因为我真的很想他,和?他刚分开那年,我几乎每一晚都会梦到他,我觉得,那就是因为我们都太思念彼此了。” “但?再之后的几年里,我就几乎梦不到他了。” 文时以耐心又安静地听着。 哪怕他真的不想知道她曾经到底有多爱别的男人,甚至于这些?爱和?细节渗透在了她的梦境里。 他依旧没有打?断他,只是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昨晚,还有刚刚,我又梦到,但?是他好像越来越远了。我突然开始相信了,我和?他那点浅薄的缘分,大概是真的放在梦里,已经消耗殆尽了。” 舷窗外的黑看久了让人觉得晕眩,丛一怕自己沉溺进去?,微微挪动了下身体,转头看向文时以,用一种极为忧郁又斑斓的眼光。 见他不说话也不肯追问,她就想继续说得明白一点。 “文时以,我不是在和?你说我想他。” “是在和?你说,我在接受他从生命里脱离。” 第53章 短兵 坏男人,好老公 他那天说, 他不太明白她。 她便记得?,一定想?要再问一次。 他能明白她吗? 明白她说他忘掉vinay的含义,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关于他对她好这件事究竟是因何而起的重要性,明白她对他的感?情,或许已经在不自?觉的过程中有了细微的转变。 她睁开眼?, 泪痕已经被抹掉。 他看?着?她,像是隔着?皮肤纹理,都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其实,心意相通, 真?的或许就?是几秒钟的事。 大概只是一个眼?神,几拍的心跳。 虽然他并不确定,她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含义, 只能试探着?用自?己的想?法?去理解。 他想?, 她应该是需要更?多安全感?,和更?多的肯定答案才是。 所以,他点头。 “嗯,明白你。” 就?算现在不能百分百理解,也总有一天会读懂全部的她的。 他这也不算是撒谎, 不算是虚假承诺。 虽然他以前不会这样做, 但是为了她, 他现在愿意。 听到了他的回答,她的眼?里怔愣了片刻,转瞬渗出笑意,一刻都舍不得?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动,坚持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被病痛打断, 温柔地窝在了他怀里。 她感?受着?他的体温,恍然觉得?昨日她们的争吵和相互刺痛不太划算。 因为结果总归是她们的心,是在靠近的。 她感?受得?到。 既然靠近,又为什么要用那么痛苦的方式。 她低下头开始反思?,恰巧瞥见了他受过伤的手腕。 她摸索着?去撤掉,文时以由着?她,甚至将手腕挪得?更?近。 不太美观的疤痕在空气中暴露无遗,她伸手触及的那一刻,心忍不住发颤。 她太清楚自?己说了什么话?,可又固执着?面子里子都想?要,不肯低头,也不是很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她现在病了,文时以理所当然地让让她。 “一一,昨天你说......” “昨天我说他们都能把我双手抱起来,你不行。” 她抢在文时以前头,像是只要她先说,文时以就?没办法?指责她了一样。 如她所料,文时以愣了愣,神色凝滞。 她是怎么又把这伤人的话?给堂而皇之地重复了一遍呢。 “但是就?算他们能把我送到天上,我也不要他们,我只要你,我就?要你。” 她骨碌着?重新坐起来,一如既往喜欢往他腿上爬。 笔记本电脑被丢在床边,她坐过来的时候,嫌弃碍事,还踢了一脚。 “你说什么?”文时以被她搞得?糊涂,实在不敢确定她的心意。 “我说,我不要他们,我只要你。”丛一坐在他腿上,又重复了一次。 这世间,好皮相总是易得?。 在港岛,她什么长得?好的男人没见过。 但,没有一个人,能给她文时以给予她的安全感?。 只有皮相的臭男人怎么能和强大温柔的daddy相比。 她发誓,她从来没有因为这处手伤嫌弃过他。 他太好了,她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攻击他的点,有点口不择言罢了。 谁让他总是,总是这样毫无波澜,温泉水一般。 “你可别想?多了,你的手很漂亮,手指也漂亮,我很喜欢,那天,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强行圆着?自?己的话?,一边说一边将他的手捧在他们之间,看?着?那一片疤,她不动声色好久,又抬眼?看?看?他,见他不肯说话?,像是生怕他会不信她一样,低头轻轻吻了吻。 其实她说的也是实话?,文时以的手确实生得?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 倘若没有那场火...... 温热的触感?落在皮肤上,他下意识皱着?眉往后抽离,但她不肯。 这是她第二次,吻他的伤处。 她甚至为了表示诚意,多磨蹭了两下。 有某一种错觉。 她在学着?他照顾自?己时温柔的样子,也试着?去心疼他的不易,他的过往。 “你相信我,一点也不丑,你的手很漂亮。”她坚定地重复。 前后仅一天之隔,她的态度判若两人,文时以承接着?她的吻,同时也承接着?她的目光和话?语。 他不太敢确定她的心意,灰蓝色的眸光在她身上留恋。 这些年,没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碰着?他受伤的手腕,他和喻晨曦认识这么久,哪怕这是为了救她留下的创痕,他也拒绝她为她护理涂药。 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轻轻地吻着。 她的神情过于真?诚,望向他的目光过于缠绵朦胧。 让他不得不相信她说的一定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身后去抚她的发丝。 “嗯,信一一的。” “但是以后,不可以在外面,再说昨天那样的话?。” 他给了她台阶下来,她说不是那个意思?,便不是。 只要以后,这样的事不再发生就?好。 她不是真?的嫌弃他就?好。 “好!” 见文时以松口,丛一放心下来,满口答应。 “以后,你手腕的护理,都我来帮你做,好不好?” 她提起新的请求。 “好。” 他不拒绝。 说完了她的错,也该评判一下他昨晚行为的好坏。 只是这时,飞机恰巧降落。 巨大的轰鸣声中,他们落在黑夜里的繁华灯影里。 酒店和一应事宜都是由乔湛提前安排好的,丛一迷糊着?被文时以抱在怀里,一路去哪也糊里糊涂,车窗上有飘过来的斜织的雨丝,东京在下雨。 她有好几年没来东京了。 这座城市的雨夜如同一场永不落幕的流光影。摩天楼群披着?液态的光晕,玻璃幕墙将各处投来的霓虹折射在铺满雨水的地砖面上,车子匆匆驶过,像是流动的银河。 开过新宿的十字路口,巨型广告屏在雨幕中变幻色彩,交织着?不同的讯息和广告。涩谷的电子看?板永不休眠,荧光文字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晕染开来,好像溶解了的液态宝石,弥漫在夜色里。雨丝穿过无数led的光轨,将整条街道编织成?发光的蛛网。 这座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她趴在他怀里,又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地到了酒店check in,到了房间,再也坚持不住,又昏沉着?睡了会儿。 药效和吊针开始发挥作用,这次再醒来,她的烧退了,整个人精神和气色也好了一些些,有了点胃口。 他们这趟行程是临时起意,按说这个最佳观景的房间是要提前很久预定的,用了些费钱的手段,乔湛按照文时以的吩咐解决了。 躺在床上,想?远望去。 东京塔在夜色中浮起,如同悬在半空的金色光锥。270度的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不远处六本木的楼群排列组合在一起,这般俯视下去,如同璀璨的水晶矩阵,整个港区的游艇码头周围,四处散落着?蓝宝石般的红色航标灯。 murano玻璃吊灯在挑高天花板上垂下,光晕与远处塔尖儿的轮廓微妙共振。宽敞的浴室里整面墙的琥珀色大理石又光又亮,映着?塔影,一边燃着?线香,不免升起缕缕云烟,那座铁塔便在这烟雾中时隐时现,宛如一幅活的葛饰北斋浮世绘。 床朝着?窗,整床白色的被子被丛一拥在怀里,有一角落在地摊上,窗边的冰桶里的dom prignon凝结着?细密水珠,每一滴都折射出下方车河流动的铂金光带,此刻仿佛连空气都带着?电荷,像是轻轻触碰玻璃,整座东京的流光就?会顺着?指尖奔涌而来。 躺在这里,丛一迷惘了片刻,然后下意识地去搜寻文时以的身影。 没见着?,她就?娇娇嗲嗲地叫。 “文时以,文时以。” 两声之后没有回音,她不死心。 “老?公,老?公你在哪呀?” 大概也就?十几秒的功夫,文时以从另一边的书房过来,已经换了浴袍,应该是有临时的工作要处理。 “醒了。”文时以坐在她床边,挨着?她,将懒洋洋歪在床头的人儿拉起来,拽到怀里,还是不忘摸一摸她的体温,“烧退了,想?吃什么?” “我想?吃三文鱼刺身了,还有牡丹虾,几年前来东京吃过,超级鲜甜。” 她倒是不客气,这会儿有了精神,开始点上菜了。 港岛、伦敦、乃至到后来到京城,无论?什么样的菜式,她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会吃享受吃也是她的人生信条之一。 “你还没好呢,喉咙不痛了?就?吃生的冷的?” 文时以真?是拿她没办法?,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喂一口水一口粥都要讨价还价的,现在竟然有这些胃口,又是金枪鱼又是牡丹虾的。 “疼呀,很疼的,可不是你说的嘛,不吃饭没力气,也没办法?吃药。”丛一撒着?娇扮可怜,在文时以的怀里不安分地打了个滚,某一瞬间的动作真?的有点像camellia罐罐不够吃时的懒散和渴望。 “你偷换概念。”文时以不买账。 “没有,想?吃,老?公会满足我的,对吗?” “不可以,你吃的药也不能吃生冷海鲜。” 他向来这样,涉及到影响她身体健康,又或者?是是非大事上,他永远有自?己的原则。 他是宠着?她,但不是没有原则无底线的宠。 被拒绝,丛一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从他怀里跑脱,可没跑多远又被他给捞了回来。 第54章 短兵 “你也三十多了,有点数....…… 他是这么说的, 自然也是这么做的。 明明心理是怜惜着她还在生病的,明明昨天就是这么折腾病的,但是真的实践起来?, 总是会有?些过火。 不过到底还是心疼她,也实在是因为她体力跟不上,就和昨天一样, 一次便结束了。 丛一仰面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双眼迷离着,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回味着刚刚的事, 她心有?余悸。 那种感?觉,和昨天他怒火上头时,动作粗鲁又带着宣泄的感?觉并不尽相同。 当然, 她也和昨天极端惊惧, 拼命挣扎的状态不太一样了。 困扰了她这么多年的事,被?他昨天强制着,在不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还是强硬地迫使她进行下去?了。 说实话,过程是痛苦的, 甚至某个瞬间, 她都好像幻视他就是当年那个男人。 但真的被?他完全掌控时候, 她的理智和恐惧逐渐开?始被?瓦解,那些异样感?在整个过程里慢慢变得钝化,并逐渐被?更为奇异的感?觉所替代。 回味起昨晚,包括今晚,她的世界里,好像都只有?他一个人。 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 文时以扯过被?子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浴袍还没来?得及重新穿上,他摸索到什么,无奈地花了几?秒解开?,重新丢到两人之间。 那是她用来?绑手腕的丝绸发带。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恶趣味,非要把这条丝绸系在他身上,刚刚都忘记摘下来?。 今天选的是她最喜欢淡粉色,上好的丝绸料子触感?极好,摸在手上舒服,系在他那一样合适。 只不过,这条丝绸是那种很浅的柔粉色,被?弄脏了。 眼见着文时以又把这缕丝绸丢到她眼前,眸光里带着愠色,她却格外开?心,狡黠地笑了笑,将丝绸拿起来?缠绕在指尖儿,顺势打了个滚,然后又回到文时以身边,趴在他臂弯里,半支撑起身体,歪着头,一脸委屈又无辜,像是很苦恼的样子:“我最喜欢这条啦,怎么办,被?你弄脏了,你要赔我一条。” 文时以斜睨了一眼丛一手中的柔粉,又抬眼看了看小精怪般的女?人,回味起刚刚弄脏这条丝绸的过程,淡定开?口:“赔给你,不过以后弄脏的机会太多了,多买几?条吧,免得老要去?买。” 他这话的意思是,默许了她像今天这样的举动。 丛一一时没反应过来?,垂眸看向指尖缠绕的那抹粉,回味过来?看向文时以,笑得千娇百媚。 “你有?这个精力的话,就买喽。” 她故意挑衅,明显是话里有?话。 文时以听了自然不高兴,将准备跑掉的小狐狸给摁住,反复剐蹭着她的脊背。 今晚的她比昨晚要乖得多。 不知道是病了真的没力气?反抗了,还是没那么害怕了,总之她不至于?挣扎得那么厉害了,配合度也更高了。 他相信,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享受的神色不是假的。 他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许多。 看来?消炎针和止痛药当真是药效奇佳,她已经?开?始各种挑衅他了。 “对我没信心?” “文先生,你也三十多了,年纪摆在这呢。” ? 文时以被?她的口出狂言给说愣住了。 她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人到三十,不行了吗? 稍微冷静了下,他也没生气?,生气?显得他好像被?刺激跳脚了一样。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他三十岁多的人了,不会真的跟她计较。 日子还长,总有?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只不过,她这般嚣张得过火,是需要一点惩罚的。 他凑上去?,狠狠地吻过她的唇,勾住她舌尖的那一刻,咬了她一下,见她疼得皱眉,心里平衡了一些。 “这离银座也不远吧,明天就买,买一百条。”他贴着她耳边低语。 “那怕是整个银座都没有?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款。” “你只喜欢这条嘛,别?的颜色别?的款式其实我们都可以试试。” 丛一被?他温热的鼻息搅得有?些痒,一直在他怀里乱动,加上鼻塞还没有?好,说话的声音也恹恹的。 “嗯......一百条,你用得完嘛,一辈子也用不完吧......” 她还真是敢说,也不知道是太放肆胆大,还是真的打心眼里小看他。 “一辈子用不完?那我们就一起试试看,看看这一百条,到底要用多久......” 窗外东京塔依旧闪着璀璨亮眼的金色,投射进透明的落地窗里,将两人交缠的身影照亮。 没有?多余的丝绸可以被?他们利用起来?了。 没关系,没有?就没有?吧。 力竭之后,她又被他抱着去洗了个澡。 本来?就够热的了,但是因为她还没好,他又把暖风打得温度很高,热水氤氲的云雾里,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热得窒息了。 折腾完这一切,两人终于?又重新躺下。 短暂的安静过后,这一次是文时以先开?得口。 “你还好吗?” “什么?” “昨天没有问过你,没经?过你的同意。” 做归做,事后他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和解释。 从今晚的反应来?看,她应该还好,但现在想来?也是后怕,万一她就此留下更严重的阴影,他们以后,还怎么以夫妻的身份相处下去?。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不应该这样的。 “哦。” 听了他的话,丛一倒是没说什么。 他从身后环抱着她,她是背对着他的,他每一次开?口,鼻息就会落在她脊背上,她感?受得到。 停顿了几?秒,她捞起枕着的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没挣扎,没乱动,任由他发泄。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多少次咬他了。 生气?的时候要咬,开?心的时候要咬,接吻的时候要咬,做的时候,也要咬...... 手指,肩膀,胳膊,哪里哪里她到处撒气?。 明明是属兔子的。 哪里像属兔子的? 分?明像是属恶犬的! “解气?了?” 感?知到她停了下来?,他贴心地问了句。 “以后你再做什么不经?过我同意,我咬死你!” “咬死我?” “你烦不烦!” 这话本来?就有?歧义,还怪他多想。 腻歪了一会儿,文时以也不再逗她,贴着她柔软的脖颈,温柔耳语。 “真的还好吗?除了身体上的不舒服,还有?没有?其他的不舒服的地方?” 他问,她又不说话,只是在微微蜷缩起身体,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些心情和思绪。 “我不应该这样做,尤其是对你来?说这么重要的事。” 他诚恳地表达想法,想来?昨夜真的是一招险棋。 如果没落好,他们怕是连名义夫妻都没得做。 他怕,她会恨他。 但其实,问一问心,如果重新回到昨晚,他大概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这件事倘若不做,他们永远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没有?这些情绪上的刺激,他每次都会因为心疼,怜惜止步,或许,他们永远没有?机会打开?这层心理障碍。 好在,他赌对了。 不,也不是他赌对了。 是好在,她接受了,消化了,克服了。 他也有?过念头,觉得她是为了自己而克服。 毕竟,她和vinay三年,都没能走过这一关。 想到这,他只觉得刚刚那一下咬得很不够重。 她应该狠狠地惩罚他。 “但我就是想要这样做,有?点控制不了了。” “一一,能体谅我吗,能原谅我吗?” 他的诚恳的话语再一次落在耳畔。 其实他每次道歉,每次哄她,都是这样尽心尽意,真诚温柔得找不到形容词,一点也不像他们初见时那副对她除了联姻完全没话说的模样,也不像外界传得那般冷漠自持,惜字如金。 或许,他也在改变吧。 或许,他对她,也是有?了感?情吧。 或许,他和她一样,没有?预计,没有?准备的,只是猝不及防地跌落在这场婚姻的美?梦里。 也或许,他这些温柔依然有?可能是出于?责任和身份的制约。 她不想再深究了,也不愿意再追问了。 因为,她太需要他了。 需要他无时无刻陪伴在身边,用那种几?近窒息的力道强势地缠吻她,需要他永远坚定温柔地用那对手托举着她,伴着无可修饰的心安。 需要他,真的需要他。 如果这种需要是一种喜欢和爱的话。 那她喜欢他,爱他。 如果这种疼惜和温柔是一种喜欢和爱的话。 那他喜欢她,爱她。 就这样理解就好了,不要再有?其他的念头了。 他们之间,或许已经?攀升至某个平衡点了,任何其他的念头,举动,都有?可能极大概率低破坏这个平衡点。 她不想了。 “嗯,原谅你。” 她说得格外平静,又留了后半句在心里没讲出口。 也谢谢你。 虽然是最粗鲁原始的方式,但她终于?突破了这些年伴随她的心理阴影。 她终于?可以和自己的爱人,做这样的事。虽然现在,她还不能说是完全地享受,但总归,她迈出了第一步。 大概,是因为是他的缘故吧。 那些脱敏训练,日夜缠绵都给了她一些心理准备和预期。 最最重要的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在某种程度上与她建立了可靠的信任。 第55章 短兵 要叫宝宝 这趟来东京, 其实就是因为丛一临时起意想要去看烟火。 刚好,镰仓烟火大?会这个季节向来热闹,有不少?场次可以选择, 文时以想着带她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定?的酒店坐落在叶山町的翠色山丘顶,前后没有任何其他建筑的遮挡,远离尘嚣, 但站在高层的套房内,却?足以将整个相模湾的壮阔都尽收眼底。 丛一倒是没来过这家,后面中午吃饭的时候文时以去忙工作?,她和乔湛聊了几句, 听说这家预订程序繁琐,门?槛也高,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的度假酒店, 倒像是专为名流显贵打造的世外桃源。 文时以带她来这, 是希望她能远离尘嚣,好好地休息。 乳白色的大?理石大?堂挑高近十米,整个大?堂灯火通明,迂回的走廊两侧陈列着不少?当代艺术家的各派别画作?。从回廊走过,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声的财富与品味之上。每个套房都配了24小时待命的私人管家, 确保每一位入住的客人都能得到?全方位的满意的服务。 酒店顶层还有一片无边泳池, 远望去海天相接。 池畔的香槟吧常年备着dom prignon的稀有年份, 丛一贪杯,趁着文时以不在,病还没好,就偷偷喝了点。 喝完自己也没太注意,找了件胸前镂空带着花边的三角泳衣,一骨碌回套房, 在室外温泉里泡着,头晕目眩,渐渐没了力气,快要睡过去。 快要失去意识昏睡过去的前一秒,身后有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她。 她醒来,回身去看,见他也脱了衣服,暖昧地笑了笑,扯住他的胳膊,想要拽着他下来的意图很?明显。 文时以顺着她的力气,低头时看见了她放在汤池边已经空的酒杯,微微皱了下眉。 “喝酒了不能泡温泉。” 丛一见他停了动?作?不肯下来,有些?心急,拽着他也不肯撒开。 酒醉的暖昧染上了她漂亮精致的眼尾,她的目光在他身上留恋,带着笑意,一副娇嗔耍赖的模样。 “一次没关系的。” “你先下来嘛。” 理智告诉他应该快点把她从着热水里抱出来,但欲望告诉他,他想要和她一起泡在这汤池里,然?后抱着她。 从透明的水面看下去,她露在胸口的那一片白隐隐随着水波浮动?,看得他根本挪不开眼。 她白皙的手臂还沾着水珠,虚浮地拽着他。 最终,他还是顺了她的意,从汤池边下来,然?后挨着她坐下。 丛一见他肯听话?,满意极了,顺势扭过身。 她下来得急,柔顺的长发也没挽起来,就这样铺陈在白皙的肩头,飘荡在水中。 前天被他弄脏了的那条柔粉色丝绸已经丢掉,此刻她手腕上绑着的是一条款式一木一样的,全新的,这会儿也坠在水中,完全湿透。 “忙完了没?”丛一和他确认。 “嗯,都处理好了。”文时以看着水面上她漂浮的发丝,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抬眸又从她胸口一路扫过,与她对视几秒后,温柔地笑了下。 她见着他的笑,看着他灰蓝色眼眸里的那抹温柔缱绻,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并?排坐着一点不方便,站起来转身,还是习惯性地坐在他腿上才舒服。 水里浮力大?,他抱着她一点力气也不用,反而?有种若即若离的飘荡感,他不想她离得太远,摸着她柔软的腰,将她拽得更近。 等她在怀里细微地喘息,他又盯着她那双凤眼,不肯说话?,像是在等她先开口。 她看破了他的意图,有些?不满,抱着他的脖子,撒娇着咕哝。 “你又不说话?了。” “你想听我?说什么?”文时以耐心回应。 清冽低沉的男声缓缓地回荡在这个安静又婉转的夜里,整个偌大?的顶层套房只有他们两个。 这处套房带的室外温汤并?不大?,他们依偎在一起刚刚好,朝着丘陵下,刚好可以看到?山下的海,以及海尽头的夜空,一会儿即将绚烂绽放的烟火大?会。 丛一听清了他的话?,从水中伸出双手,一如既往地捧着他的脸。 热气在他们之间升腾,有些?水雾凝结成了小露珠挂在了她卷翘的睫毛上。 她盯着他目不转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她本来是有问题想问的。 可刚刚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还是算了。 这样好的气氛,这样好的夜晚,何必破坏。 “既然?没什么想说的,一会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别浪费时间了......”她稍微迟疑了一秒,低头凑在了他唇边,吻住他后,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他们接吻过很?多次,但大部分都是他主动引导多一些。 到底是年长她一些,不好让她上赶着,所以多是他事事主动?,对她照顾有加。 但他没有恋爱经验,自然?对这些?勾人的手段,夫妻之间的调情不甚了解。 她会带着他。 她是娇纵又有点小任性的,可却?一丁点也不会惹人不悦,反倒让他喜欢,并?为之着迷。 她总是恰到?好处地跟他撒娇,耍小聪明也大?多是会精心挑选合适的时机。她鲜艳,干净,只要在心理疾病不复发的时候,永远是那么娇艳高贵,连带着磨人也可爱。 这一次,他们吻得并?没那么急切。 毕竟,是好不容易她主导的一次。 从浅到?深,舌尖扫过牙关,又热又上头,她们闭上眼,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享受着彼此带来的愉悦。 吻过头分开时,两人之间,有微不可见的细微的一条线。 她低头瞥见了,娇憨地笑了笑,歪着头看着他的那一刻,他真的觉得心都快要化了。 她又不肯继续吻了,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放在她脑后的手微微用力朝着自己压了压,便又重新接触到?她唇。 他合上眼,将她揉进怀里。 周围流动?的热水将她们包围,全身被打湿,她紧紧地依靠在他身前,与他共同享受这其中温暖。 亲昵的时候,每一份每一秒都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她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只有那些?柔软和舒服。 在水里,什么动?作?都是很?方便的。 但他强忍着,毕竟是在室外,水里他也怕不干净,万一她又生病就不好了。 就这样亲亲抱抱,隔着她漂亮的泳衣摸一摸就好了。 反正,一会儿烟火大?会结束,她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四月底,镰仓的山岚裹挟着海风,将温泉池畔的蓝花楹吹落成一场紫絮,纷纷飘荡在他们周围,像是卷起来的一场春日雪。无边温泉水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淡淡光泽,因为两人激烈的动?作?无法保持平静,继而?以他两人交缠的身影为中心,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褶皱。 水面漂浮的桧木长托盘里,冰镇香槟的鎏金酒标与琉璃盏中的鱼子酱微微晃动?着,此刻,正倒映着天边第一簇绽开的烟火。 烟火升腾又落下,绽放的瞬间一下子照亮了两人的脸庞,丛一努力平复着呼吸,双手护住已经被文时以拆解得七零八落的泳衣,故作?苦恼。 “文先生,这可是在房间外面,你像什么话?。” 文时以不应答她,只一味地拨弄着她那些?碍事的累赘,眼底里满是她娇柔的模样。 第一簇烟火后沉寂了许久,直至对岸海岸线的轮廓骤然?被几缕金红光芒点燃,不过三两秒,八千发同色系的烟火如同漫天的织锦,将黑暗又漫无边际的夜空整个撕扯开。 大?朵大?朵的烟花在迅速爬升,前赴后继,艳丽,明媚,又在升至最顶空时忽然?碎裂绽放,一片又一片,像是百万颗彩色的水晶珠,光彩夺目地绚烂过一瞬后,又重新坠向墨色太平洋。 好浪漫的一个春天。 好漂亮生动?的一场烟火大?会。 和她一样漂亮,一样生动?。 她们拥吻在这样的盛大?中,时间凝固着,被定?格着。 这些?年,从京城到?纽约,再?到?伦敦,乃至世界各地。 他去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名胜古迹,旖旎风光,可他从来来不及欣赏,因为他永远在忙在那个地方该做的事,该完成的使命。 又或者,他实在是活得太单调,太机械了。 以至于他的感官已经麻木凋敝了,他无法触及和欣赏任何与利益责任无关的美感,也无法放空到?纯粹享受。 而?她在他四面方正又无聊的世界里降落。 是场意外。 是许多年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幸运之至的意外。 年少?时他的世界里只有成绩,各种技能各种要求,这十年来,他的世界里只有工作?,和无穷尽的责任。 他不可以犯错,不可以有任何失职,以至于或许放松下来欣赏风光都像是一件有罪的事情。 但当下,他抱着她,眼前是大?片大?片,震撼到?无法忽视的烟火。 他觉得好美,像是他从未抵达和触及的另外一个世界。 是有她的世界。 是被爱的世界。 烟火的第二乐章已经开始时,整个相模湾都变成了流光溢彩的舞台。巨型的粉色烟火在云层深处怒放,犹如绽放的粉色牡丹花,绽放的全过程如同花瓣坠落,留下成千上百道的轨迹化作?千万条拖拽着铂金光尾的流星,绮丽又壮观。 一场绚烂交叠一场寂静。 如同生命的起起伏伏,迂回又转折。 第56章 爱河 “bb,给点甜头。”…… 手中端着的透明高脚香槟杯因?为装着冰冷的酒, 杯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水珠颗粒。 刚刚激烈情.事所带来的余韵还?回荡在?体内,头发上在?温泉里被沾湿并没有干透,现在?也没力气去吹干。 丛一端着那杯酒, 望着杯中澄明的液体,在?听到文时以说的话的那一刻,愣了几秒。 她从未预设过, 他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但她记得?很?清楚,她也曾对他说过。 说不要离开她。 只是,她并不确定,他这一句, 是否与她一样,是真的,是打心眼?里的需要她。 就当他是真的吧。 许是刚刚兴头上水分流失过度, 加之病痛没有完全好起?来, 她觉得?疲惫极了,已经不想再去思考什么。 反正,他说了,她就应了。 她暂时无法探知他是否真心实意,只能保证, 自己说的话, 是真心的。 回过神, 她笑了笑,稍微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酒,下一秒将剩下的那些酒一饮而尽。 她扭过头看着他,双目放空,平静又释然地开口,像那时他坚定回答自己一样。 “嗯, 不离开你。” “永远。” 得?到了她的回答,文时以紧张期待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想要抓住她的念头是那么强烈又不受控制。 她既然已经在?他的世界里了,就不要离开。 永远,永远。 待到她话音落下,他灰蓝色眼?眸里化开笑意。 然后,他又拽住了她的双臂,从她手中夺走?了空荡荡的酒杯,可惜太着急了,酒杯没放稳妥,从床上滚了下来。 一路柔软,所以也没碎掉,掉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发出了咚咚两声。 他又一次吻住她,决定将这个美好的夜晚享用到底。 不然总觉得?浪费一分一秒,都?是一种罪过。 她断断续续的咿呀声,迷乱又沉迷的表情,无法抗拒的各种小幅度挣扎,都?被他视作享受和投入的表现。 从完全抗拒到逐渐适应,再到沉迷,他帮助她这个过程,用了足足小半年。 丛一也是真的后悔了,后悔非要说什么三十多刺激他。 照着他这个速度,一百条算什么,这样日日夜夜下去,今年过去都?用不上,就会用完。 这样想着,她狠狠地抓了下他已经带着薄汗的肩膀。 只是,他太过投入,也没感知到太多痛觉。 刚刚好,她们结束的时候,今晚这场盛大的烟火也告一段落。 那些绚烂和闪亮消失后,汪洋无际的太平洋依旧深蓝死寂,月光也根本照不亮,好像今晚这些的流光溢彩都?不曾来过一般。 她们沉眠在?繁华落尽的深夜里。 汤泉水滚热一夜,蓝花楹也尽数随风凋敝。 又陪着丛一在?日本玩了几天,是时候启程回去了,毕竟婚礼的大小事宜都?等着她们最后拍板,文时以也还?有不少工作需要处理。 病好得?差不多了,玩的这几天,刺身倒是吃了两顿,再多文时以便不让了,毕竟这么生冷的玩意,偶尔就可以了。 也是因?为陪着她,他难得?也跟着放松了几天。 “后天我在?沪城有一个讲座要听,还?有个行业会议要参加,是送你回京城,还?是送你回港岛和叔叔阿姨住一段时间?。” 文时以看了看助手刚发来的行程,目光没从电脑上移开,一只手打着字回复着工作邮件,另外一只手腾出来轻轻玩弄着丛一散落开来又打着卷的发尾,乐其不疲,动?作自然又温柔。 “回京城吧,婚礼还?有好多事呢。” 丛一用叉子叉了块蜜瓜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任由文时以温热的手从他的发梢到脊背,沉默了两秒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扭过头去问?。 “你要在?沪城待多久呀?” “快的话三两天,慢的话一周。” “这么久啊......” 丛一放下手里的叉子,下意识地呢喃了句。 文时以听到她的话,正巧也回复好了最后一封工作邮件,目光从笔记本屏幕上移开,看向?她,耐心询问?。 “舍不得?我吗?”他直接询问?,同她一样。 “嗯,不是很?想和你分开这么久。” 她并不扭捏地承认了。 从前口不对心是因?为她只拿他当做联姻对象,刚开始嫁给他时,也没什么太多别的心思,所以她在?他与他交流的时候,大多都?是只考虑面子和傲气。 现在?不一样了,她很清楚自己对他的依赖和需要,既然清楚,她就要明白地讲出来,她要他满足自己这些需要。 “那......” 她说得?这么直白,文时以倒是没料想到,稍微思索了一下,刚准备提一些别的解决办法,她抢先开口。 “我和你一起?去沪城吧,刚好你还?没见过外公?。” 听了她的提议,文时以笑了欣然接受。 有她在?身边自然是最好。 “什么讲座啊,我能跟着一起?参加吗?” 落实好行程,丛一又重新?拿起?叉子,一边吃一边随口问?了句。 “新?能源相关方向?的,你有兴趣?” 听着就是一个想让她瞌睡的行业方向?,她才没兴趣。 但对于参加讲座,出去社交,认识一下相关从业人员,她很?有兴致。 “把?资料发我邮箱。” 水果吃得?差不多了,有这个心情,坐点正经事也好。 从他温柔的抚.摸下抽身,丛一站起?身,准备去套房的另外一个房间?。 “直接在?我的电脑上看就好了。” “文先生,这就是你不专业了,你邮箱里可不止这一份资料,其他的东西,可不好外传的。” 丛一没有打探abv其他生意和业务的心思。 毕竟文时以是整个家?族的掌舵手,集团不是他一个人的,他的背后是整个文家?。他的邮箱里多的是重要各类文件,报表,这一类的东西的重要程度,丛一心里太清楚。就像丛敏兴的邮箱,这些年,她们这些做子女都?没谁看过一次,殷媛瑷看没看过,她没问?过,不得?而知,但极大概率,也是没有的。 哪怕他们的联姻,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丛文两家?的结合。 总之,她们这样身份的人,要在?乎要顾忌的东西太多。如果她们彼此换位,她也是不会允许他看她的邮箱,也不会把?任何与有关宣瑞的核心资料文件与他共享。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把?握,也并不认为,对方是胜过彼此整个家?族的存在?。她知道?,他也是这样想的。 她不想轻易去挑战规则和破坏平衡。 这就是豪门夫妇的道?理,也是基本法。 “你可以坐在?我旁边看。” 果不其然,文时以并没有顺着她说一些她并不是外人的话。 失望了几秒钟,但也就还?好,意料之中的事。 她们都?会这样做,可却好像希望对方可以宽容让步。 这怎么可能? 正所谓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她们远远没有走?到超脱世俗规律的那一步。 丛一望着沙发上的男人,又看了看他膝上的电脑,茫然思索了片刻,然后抬眼?与他对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便捏了个由头,并不想要点破。 “小看我?我自己可以吃透这些资料。” 丢下这句话,丛一不再解释也不再追问?,直奔书房去了。 “现在?发我哦!” 有几年不看这种外文资料了,但她的英文水平并没有跟着退化,毕竟在?英国待了这么多年。 只是这种行业内的讲座总归是有许多专业名词的,她用了点辅助工具,很?快翻译出来,并且尽量吃透。 于她而言毕竟是个不甚熟悉,甚至可以说完全陌生的行业,短时间?内她也不可能成为“专家?”,她是抱着学?习和接触下的心态去的,对这些有起?码的了解暂时够用。 中间?,文时以过来找了她一次。 她也没客气,刚好有个不太明白的地方,问?了问?,自然也是得?到了完美的解答。 他本来是想拉着她直接休息了,但她不肯,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抬手摸索着抚了抚他的脸,随口哄了下。 “今晚不能陪你玩了,你先睡吧。” 陪他玩? 她把?两人做.爱当做陪他玩? 文时以被她这话堵得?哑口无言,捉住了她改在?脸颊的手,不开口代表不满意。 丛一正想用手拨动?鼠标,被他攥着怪不方便的,只好重新?转过头。 “你干什么?松手呀!” 文时以本来想和她争辩两句,但话到了嘴边,又忽然觉得?她难得?这样专注,至少专注的时候她不太会胡思乱想,他不想破坏。 握着她的手,又多几秒,最终他没说什么,俯身贴在?她颈窝处磨蹭了两下,同时轻柔地吻了吻。 “不睡,陪你。” “哦,那你老实一点,不许说话,不许碰我,不许打扰我。” 颈窝里的暖意惹得?她有些痒,她下意识地闪躲,拒绝所有糖衣炮弹。 “可以,那可不可以先给点甜头?” 他说得?一本正经,他能把?所有下流无耻都?说得?一本正经。 包括她们做的时候。 丛一拿他没办法,又或者说,她也愿意给他甜头吃吃。 稍微扭了扭身子,扬起?头,贴着他的唇蹭了下,然后大概是觉得?不太够,又拽着他俯得?更深了些,亲了亲他的脸颊和额头。 第57章 爱河 应许之地 本来是打算同?文时以腻歪完, 再早早起?来把剩下的一点资料看完,谁承想,他非要折腾好几次, 一直弄到了快天亮,他才肯抱着她去洗澡。 累得整个人?都?像是快要散了架,丛一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洗好澡, 怎么躺倒床上的。 只一睁眼,太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她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软,起?也起?不来。 文时以就落座在床对面的小沙发?上, 看样子是早就醒来了,这会儿正神清气爽地对着电脑工作。 他倒是落得了个自在。 丛一不开心地哼唧了两声,觉得不公平极了。 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 文时以的目光从一串串英文字母中挪开看向她, 见?她醒来,他放下电脑,很自然地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凝神看了她几秒,即刻领会了她的意思?, 掀开被子, 将她捞起?来, 没用她使一点力气。 “都?怪你啊!” “怪我什么?”文时以不是很想接她的话茬儿,“怪我昨晚没用你喜欢的那条粉色的丝绸,还是怪我后面给扯掉了?” 丛一瞪了他一眼,懒得和他吵嘴。 和不要脸的鬼男人?吵什么。 她从他怀里挣脱,身上光溜溜的,离开温暖的被窝还有冷。 她一边扯来浴袍随手披在身上, 一边往浴室走,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她顿住脚,像是想起?什么,侧过?头看向他仔细点评。 “你昨天是太累了嘛?” “嗯?” “你昨晚表现得一般,没有那天烟火大会的时候感觉好,前戏可以,后面就......差点意思?。”丛一故意把话留了一半没说完,凤眼里喊着笑在他身上流连打转了一圈,继而?给他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下次再努力,加油哦。” 说完,她扯掉了自己手上那条发?带,随手将铺陈在背后的柔顺长卷发?挽起?,随手打了个蝴蝶结,转身进了浴室,留下文时以陷入反思?。 昨晚...... 她不够满意嘛? 那还叫得那么欢,还搞了他一身湿淋淋的。 她刚刚从身边经过?,那种浓烈的山茶花香气在周围蔓延开,久久飘荡不散。 他回味着她的话,对于其?中的真假考量尚且不敢下定论,只不自觉笑了笑。 随便她怎么说吧。 以后时间还长,多得是可以改进实践的机会。 丛一收拾好后,两个人?也差不多该起?飞了。 现在从东京飞沪城,中午就能陆地,刚好留个时间吃顿饭,直接去参加下午的讲座。 这次在飞机上从一没睡下,抱着电脑,把昨晚没有看完的几页资料咬牙看完。 她一直是有点轻微的晕机的,尤其?是升降高度的时候,她会有很强烈的失重感,心跳得会很快,这也是她只有一乘机就会基本会保持全程睡眠状态的原因。 但谁叫她昨晚受了文时以的蛊惑,自己没把持住,浪费了时间内。 她不服气,是她要做的事,怎么都?要做完做好。 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放松下来。 昨晚临时和文时以说了声,今早乔湛就送来了一副配好的散光镜,虽然不是贴合她专门设计和制作,但凑合着拿来使使还是顶用的。 一上飞机,丛一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啃起?了她的英文资料,话都?顾不上和文时以说上一句。 这种专心到遗忘时间,遗忘自己的状态实在是与她久违了。 以至于她终于看完吃透所有内容合上电脑,摘掉眼镜的那一刻,她有一种前所有为的轻松和愉悦感。 随之而?来的,是轻微的恶心和头晕目眩。 晕机本来就不适合再看任何电子设备,她直视蓝光快两个小时,这会儿又赶上下降自然不适感上涌。 她稍微抚了抚胸口,却还是忍不住恶心。 就在她难受得紧的时候,面前放了一杯装着冰块的柠檬水。 她抬头看了看,文时以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谢谢。” 丛一不拒绝,拿来喝了大半,不适感被压制住了大半,她刚想合上眼休息下,一直沉默不语的文时以终于开口。 但等?待她的并不是关心,不是体贴。 “说说吧,看完这些资料,你的理解。” 丛一闻言皱了下眉。 怎么还考察盘问起?来她了,他又不是她的老师,也不是她的上司。 她的心思?总是通过?表情?急速写在脸上,他稍微留心,就能很快察觉到。 见?她不说话,文时以沉默思?索了片刻,还是开口把想要同?她说的话一点一点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 “我不是在盘问你。” “丛一。” 他郑重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一般他以大名称呼她的时候,后面紧跟着的,都?是很重要的话。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潜力,还有很多事想要做,作为你的丈夫,我想帮助你,帮助你可以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到可以把你浪费的这几年时间给弥补和追赶回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 文时以说完这些,略微停顿,等了等丛一的反应。 见?她凝视着自己也不开口,他又多给了一条思?路。 “或者,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会尽到责任,像我们当初结婚时说好的那样,我在京城是什么地位,你就是什么地位,你可以风光夺目地肆意活一辈子,这也是非常不错的人?生。” 安静的机舱,数万米的高空之上,氧气总是会变得格外稀薄,压力之下,双耳的鸣动?声也格外强烈。 随着飞机的轻微颠簸,丛一的不适感又开始加重,只是这远远比不上刚刚文时以这番话带给她的心灵上的冲击。 其?实,他说这些,并不是想要逼她成?为什么女强人?,亦或者是一定要求她成?为继承人?大干一番事业,仅仅只是因为,他猜测,她是愿意选择前者的。 因为她曾经在风光过?,大杀四?方过?,她的野心和目标对标的都?是曾经与她共事过?,竞争过?的各界精英,他想,她不会甘心。 当然,如果她真的喜欢第?二条路,第?二种生活,他也非常乐意宠着她,把金钱地位名望这些都?双倍给予她。 以什么姿态活一生都?是好的,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喜欢。 他会用尽所有手段,全力配合。 长久又沉默的对视是他们之间最用心的交流方式。 是不需要语言博弈,心与心靠近的沟通。 从他郑重又平缓的目光中,她真的被触动?,同?时也惊讶于,原来她的野心和眼光,他从来都?看得见?。 对视结束的那一刹,丛一收回目光,无声地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稍作调整了三两秒,再开口,便只是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对于这份资料和下午讲座,她的一些了解和看法。 荒废了几年,她对于一些新兴行业的观念虽然有些落后,但这些通过?看资料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稍作弥补的,加上她的专业技能在学生时代历练打磨得很好,她能出做的分?析和看法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文时以看着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图表细致地说着自己的看法,听得格外专心。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必要的打断纠正和简短交流。 他们相识结婚至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丛一如此投入地忙某件事。 同?他已经翻阅和领会的面孔不尽相同?。 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终点弥补自己的短板,同?时也能用最快的速度去学习新的她不甚熟悉的领域知识,做到学以致用。 难怪丛敏兴会挑中她做丛家的继承人?。 努力总是常见?的,但天赋型选手却实在是难寻。 倘若她没有浪费那几年光阴,倘若她不曾被各种心理问题困扰,他想,她现如今该有怎样更高更好的成?就。 讨论结束了,丛一一巴掌合上了电脑,长舒了口气。 头更疼了一点,视线也因为疲惫更模糊了一点,但她的心脏却跳得格外快,又格外的饱胀,格外的充盈。 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了。 回过?神,她歪着头看向文时以,不说话好久,然后笑了笑,撒娇一般地开口。 “好累啊,难受......” 他点点头,挪了挪身子,挨着她,然后把她抱起?来,把她的眼镜取下来,将温热的手盖在她双眼上,让她整个人?可以靠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 “辛苦了。” 很简单的对话,也很单调的一些动?作。 不含杂任何情?.欲上的拉扯,也不再停留在刚刚聊工作时的激情?和专业。 他很迅速地切换了身份,抱着已经晕机到十?分?难受的她细心地安慰。 他这样严格对自己,也不自觉用了这样的方式对待她。 好在,她明白,也情?愿如此。 飞机快要落地,地面上的种种一一浮现,透过?云层,鳞次栉比的建筑群和纵横发?达的交通网逐渐展露在眼前。 她安静地靠在她怀里,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暖,也感受着飞机滑行带来的轻微颠簸。 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她想了很多很多,却一如既往理不清楚一个头绪,模糊又混乱,但却足够激动?,足够安心。 她有某种感知,她在努力回到她偏离的,原本就属于她的轨道。 她在回到那片永恒存在的——应许之地。 落地的那一瞬,她伸手去拉他盖在自己双眼上的手,然后缓缓地抱在胸口,呼吸平稳下来,用纯粹干净的眼睛看向他。 第58章 爱河 水至清,则无鱼 她直白又真诚地夸奖他, 话音落下后,又朝着他深情地凝望。 上一次这样说,还是?她崩溃自伤他耐心陪伴在侧时?。 那时?, 或许是?随口一句的撒娇,或许也是?哭过崩溃过脆弱着想要有个?依靠,总之那时?的夸奖参杂了一些情绪上头的成分。 但今天这次不一样。 她心里很清楚。 她很客观, 很认真。 他是?真的很好。 无论是?作为?文?家的继承人,还是?作为?她的丈夫,无论是?眼?界能力层面,还是?性格为?人处世层面, 他都?很好。 客观意义上的很好。 虽然这份好,她也曾忌惮失望于是?太过周全?,太过冰冷。 到现在也没把这些好的所以然给搞明白搞清楚。 可她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真心实意地夸他。 直到今天, 丛一终于能明白父母为?他选中文?时?以做自己的丈夫到底是?怎样一番用心良苦。 她或许不一定能从他身上获得爱,但是?一定能从他身上获得圆满的后半生。 复杂的感受涌动在一起,她有点莫名?的心慌。 她始终扯着他的手?,又克制不住地发抖,想要努力从他掌心获得温热, 看着他的眼?睛时?, 像是?有些话仍不能说出口, 只?能透过对视告诉他。 好在,他读懂了。 “因?为?你也很好,真的很好。” 他平静又温柔地回答她,说得也是?心里话。 她就是?很好。 甚至从某些层面来讲,她的直白,坦率, 真诚,生动也鲜活了他的生命。 她构建了一个?完全?与他的过去不尽相同?的世界。 对他们婚姻,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预期,甚至在伦敦见到她雪夜奔波,病中一直念叨别的男人名?字时?,也曾萌生过想要退婚的想法。 他想,他应该是?最不擅长和她这种娇纵又任性的女人相处的。他们之间可以谈利益,可以谈责任,可以顺顺当当地把日子过下去。 却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是?眼?下这般缱绻的光景。 她乖顺又依赖地窝在他怀里。 他心底里涌起万千温柔。 这不是?一个?人的努力,或者某一方?极力促成的现状。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 感情,也是?。 为?了如今这般情浓依赖,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这是?他固有的逻辑理性思维里,抽离盘剥出的最适宜他们关系发展的进化论。 大概是?聊工作的时?候太激动了,现在平静下来不免有些承受不住,过分饱胀后会?有特别空的感觉,以至于会?有好多负面情绪填充进来。 上一秒投入喜悦,下一秒失落难过。 这对常年被心理问题困住的她来说再正常不过。 她的眸光黯淡了几秒,拼命地又往文?时?以怀里缩了缩,希望能够摆脱掉这种感觉,可惜很费力,她感到了片刻的无助。 滑行结束,她知道飞机已?经停下来了,可她暂时?什么都?不想做。 “再给我五分钟。” “好,五分钟。” 她给自己设定时?间限制,五分钟后,她强迫自己与情绪斗争。 对于她突然低落的状态,他也能理解。 梁霄告诉过他,大部分人对心理问题都?有误区,其实对于常年被心理问题困扰的人,抑郁情绪和焦虑惊恐的发作可能根本都?不需要非常明显的诱因?,可能上一秒还愉悦高兴,下一秒便会?陷入痛苦焦灼中,彷徨失落。 难过可能需要原因?,但也可以不需要。 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从耳边退去,机舱里好安静,安静得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并不询问为?什么,也不强迫她立刻振奋,只?是?陪伴。 因?为?那是?她的身体,没人比她自己更了解。对于那些应该做的,想要做的事,她也是?最有发言权和选择权的,别人都?无权从旁责怪。 丛一惊讶于他的回答,但也没有精力多想。 五分钟,她告诉自己五分钟后从这架飞机上走下去的,要是?活力满满,情绪稳定的丛一。 时?间被细碎地分隔,到每一分每一秒。 他稍微用力了一些地抱着她,期望能带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她闭着眼?,依靠在他怀里,通过细数自己呼吸的方?式来缓解负面情绪以及转移注意力。 这中间,她还听到了他的心跳脉搏。 所以,不知不觉中,她开始从数自己的呼吸,到变成了数他的心跳。 直至五分钟到了。 她自觉地离开温暖,重振旗鼓。 四月里,沪城已经是一片潮暖。 顺着舷窗看出去,好像连春风都?有了形状。 “走吧,去吃饭。” 两人下了飞机便直奔的会?场,时?间上确实比较赶,所以就在讲座举办的酒店随便用了顿午餐,然后回到楼上,换比较得体的正装。 天气已?经回暖,穿着上也可以轻薄起来。 丛一从造型师选来的一排华服中挑中了一套象牙白混羊毛的西装套裙。整套衣服剪裁利落,腰线收得极高,将她本就完美漂亮的身材修饰得极好。西装领口镶嵌了极细的银丝滚边,两边的袖口用得是?不那么的惹眼?的珍珠纽扣。内衬选了件雾霾蓝真丝v领衬衣,造型师又别出心裁地在第二颗纽扣处别了一枚古董钻石扣针,光线流转时?会?向四面八方?折射出细碎的银光。 学术工作场合也不宜选用太高调的配饰,丛一配了对小直径的南洋白珍珠耳钉,又搭配同?品牌的锁骨链——铂金细链上坠了一枚2克拉水滴形海蓝宝,主石周围以密镶钻石托底,宛如柔波海浪中托起一滴淡蓝色晨露。 丛一在落地镜面前确认了自己仪态完美,抬手?接过了化妆师递来的香水。 frederic malle的「雨后当归」,低饱和的青草和木质香。 什么场合就要有什么场合该准备的状态。 包括服装,配饰,甚至是?高跟鞋,香水。 从电梯一路下来,丛一一言不发。 并不是?紧张,是?她在思考。 刚刚化妆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篇相关行业的文?章,此时?此刻,她在复盘,在把文?章和那些资料做一个?基本的整合。 直到会?场,文?时?以把邀请函给了接待人员,她才回过神,随手?领了一本宣传册。 今天这场算是?学术性比较强的那种讲座,以往丛一有参加过几次。 正式开始前,也免不了要来回社交,说几句场面话。 殷媛瑷是?沪城人,殷家更是?沪上有名?的高门大户,殷媛瑷的父亲是?当年有名?的餐饮大亨,沪上有近一半的高档餐厅都?有殷家的投资和股份。 丛一几岁的时?候,殷媛瑷和丛敏兴吵过一个?非常凶的架,到了闹离婚的地步,一气之下从丛公馆搬出来离开港岛连夜回了沪城。 当时?丛莱丛蓉兄妹俩还太小,殷媛瑷就只?带了丛一走,想着就算是?离婚,至少丛一的抚养权她是?绝不会?放弃的。 跟着殷媛瑷,丛一在沪城生活了几年。 开始的时?候丛敏兴也赌气,一次沪城都?没去过,两地新闻媒体跟疯了一样报道两人婚变,偏偏正主都?各过各的,一次也不回应。 后来丛一慢慢懂事起来,和港岛沪城两地跑了一阵,一来是?替殷媛瑷看看逐渐长大的弟弟妹妹,二来是?从中调和二人的关系。 在搬到沪城两年后,丛敏兴开始日渐频繁往返,夫妻俩的关系开始有所缓和,又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中间丛敏兴砸了不知道多少钱,费了不知多少心思,才终于哄得殷媛瑷回心转意,婚没离,丛一三个?又有了恩爱的爸爸妈妈。 自此,丛一在沪城长居三年的生活画上句号。这三年里,她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小小年纪人精一样地撮合父母。 这些事,丛莱和丛蓉都?只?是?听说,只?有她是?切身地经历,并且记住了。 她对沪城熟悉得很,自然,圈子里这些人她也都?认识。 只?不过这一次,她有了新的身份。她与文?时?以婚礼在即,大家不免会?过问几句,凑个?热闹客气下。 讲座按时?开始,丛一稍微松了口气,结束了迎来送往,开始安心地聆听。 前半场还可以,至少关于行业前沿的分析和看法是?有参考价值的,等?到后半场的交流环节就开始逐渐水得很。 这种类型的讲座总是?各界鱼龙混杂,大多虎头蛇尾。 丛一微微皱了皱眉,掏出手?机开始开小差,见一边文?时?以还专心地听着,存了捣乱的心思,开始给他狂发消息,他一时?半会?不看手?机,她就主动扯了扯他的袖口,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稍微搞了点小动作。 文?时?以被她拨弄分神,看了看手?机里她的消息无奈地笑了笑。 文?时?以:再忍忍,还有半小时?就结束了。 在他劝说下,丛一还是?完整地听完了这个?讲座。 讲座结束的酒会?,他们干脆地拒绝掉了。 回去的路上,丛一心不在焉地歪在座椅上。 原本以为?今天是?个?能好好聊聊专业的场合,怎么感觉都?是?一些滥竽充数,狗屁倒灶的琐碎没营养发言。 这可真是?大大地配不上她飞机上都?在啃资料的用心和准备。 “在想什么?” 第59章 爱河 至亲至疏夫妻(增) “因为以后, 你会是在领导者的位置,既然是坐在领导者的位置,就要有看清一切的大局观。” “这非常重要。” 车子?一路平缓地?行驶在车水马龙的繁华马路上。 他?们并排坐在后座上, 车窗将他?们与一路上周围的吵闹隔离开。车程不短不长,刚好够他?把想说的讲给她?听。 其实她?的个人能力很强,学东西也?快, 只是从?前她?接手家族生意时,还处在全凭心意,历练为主,并无细致规划和实操的阶段, 所以自然不会想得太多,以做事为主。加之毕业后,她?又耽误了三年?多的功夫, 现在想要重新捡起来, 并且跟上行业以及商场上的变化和发展速度,适应身份上的转变要学的东西不少,总归是需要一些时间?和努力的。 这些看似是远远小于能力的庞杂的小事,其实对于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来说却?至关重要。 丛一安静地?听着?,思量了好久并没有反驳文时以的话?, 而是认真地?回味了一遍他?刚刚说的每一个字。 水至清, 则无鱼。 各行各业, 都是如此。 他?说要她?把眼光放长远,放开阔,要能装得下这个行业。 有关于什么是大局观这个问?题,她?还需要时间?仔细思考。 她?一直看着?他?,又不说话?,一度让他?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些她?不愿意消化, 又或者像是在教育她?,以她?的性格她?会逆反不接受。 沉默了好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其实他?是想开口的,但是忍住了。 因为如果她?真的有想法?回到这条路上,这些还都只是小儿科。 总要,有个开始不是。 “嗯,你说得对,我?知道了。” 好久后,丛一开口,接受了他?说的那些话?,不像是赌气看玩笑,反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她?承认,刚刚是她?狭隘了。 不过被他?这样解破多少还是觉得有点面子?上挂不住,垂下眼愣了会儿神。 “本科毕业那年?,我?进?投行工作了两年?,那时候很多事也?都做不好,还都是那种非专业上的事,爸爸和爷爷要求高,催得又紧,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压力大到经常失眠,然后又花了很长时间?,才逐渐能处理和解决好许多事,所以,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好一切的。” 他?们认识这么久,她?还从?来没听过文时以说过压力二字。 不止在她?眼里,提及起文家长子?长孙,abv集团的掌舵人大家想到的关键性标签到的都是手腕了得,眼光精准的。印象里,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在商场上大杀四方,手腕了得的主儿,好像他?出生在文家,所以他?天生就具备强大,情绪稳定,高抗压能力这些特?质和优点一样。 当然,和他?相处这么久,她?也?一直这样以为。 从?来没认真思考过,这些冷漠,强势,情绪稳定,到底是他?的天赋,还是天赋加历练共同作用的结果。 “我?比你大七岁,所以比你早知道很多道理是应该的。” 他?诚恳地?交底,口气温柔又平静。 他?跟她?说这些,单纯作为丈夫的身份想要为她?提供一些帮助,就这么简单。 她?没出声回答,但却?含杂着?笑意地?看了他?一眼。 也?是这一眼,他?就知道,她?能明白。 快要五月,正是梧桐转绿,碧茵连天的时候。 车子?从?两侧种满梧桐的大道驶过,如同穿越了一场嫩绿的梦幻旅程。 丛一的目光飘向窗外,看着?阳光从?叶片的缝隙中穿过,被切割成零散地?碎片,斑驳地?落在柏油路上,车窗上。 她?的思绪开始飘飞,耳边反复回荡着?文时以刚刚同她?说的话?。 她?还是喜欢沪城或是港岛这种极温暖湿润的地?方,实在是受不了花粉柳絮乱飞,风又大又干的京城春三月。 不过京城的冬天会一直下雪,和他?在雪里漫步,也?挺不错的。 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光,但转念又觉得可惜,放下手,依靠在车窗边闭上眼,没一会儿昏昏沉沉。 直到车子?停下来到达了目的地?,她?才醒过来。 “别在车里睡,小心一会儿不舒服。”文时以攥住她?的手,将她?从?困意中剥离。 “嗯,有点累了。”丛一点点头,勉强打起精神。 两人下了车。 推开车门即刻可以看见眼前伫立的一栋红砖瓦洋楼,门口的黑色铁皮小牌牌上,金色字迹写着?这栋洋楼的名字——殷家花园。 沪城现在现存的,还在居住使用的老?洋房不过一百多栋,随随便?便?一套未经修缮的都有上亿的估价。 殷家花园这一套不仅岁月历史悠久,连带着?前后的庭院和花园占地?面积很大,而且这些年?殷老?爷子?陆陆续续在修葺和维护上下了不少功夫,请得都是各方面的专家,前前后后砸了不少钱进?去。 整栋建筑基本保存了原本的风貌,挺立在沪城最繁华的地?段,洋气又惹眼。 春日?的阳光透过门口两棵法?国梧桐的新叶,落在洋房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跳跃的金色的蝴蝶。 殷家花园建于1935年?,采用了当时很流行的西班牙式建筑风格。门口的鹅卵石外墙面上爬满了新绿的常春藤,铸铁雕花阳台栏杆被盛开着的木香花缠绕着?,这个季节开得正好,垂下几串象牙白的小花,大马士革蔷薇的香气混着?青草汁液的味道,在春天细碎的暖风里如同微醺的气泡酒般。 这是洋房最美的季节。 “听我?妈咪说,这房子?是当年?我?曾外祖父建的,那会儿殷家做的还不是现在的生意,做的应该是......一些实业。后来我?外公子?承父业,又在建国后转投了当地?的房地?产,大概是到了零几年?的时候,才开始逐渐退出房地?产市场,进?军餐饮和娱乐行业。” 丛一站在黑色铁皮牌下好一会儿,看着?那一行金色的字迹,和文时以聊了聊殷家的发家史。 那个年?代做房地?产生意的几乎都赚了个盆满钵满,殷家本身又家大业大,一跃成为沪上顶级豪门。殷老?爷子?眼光精准,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入市,又能选在恰当的时机全身而退,离开地?产行业实属有眼光有魄力。 “可惜我?外公只有我?妈咪一个孩子?,我?妈咪不喜欢生意场上这些事,所以我?外公千挑万选,选中了我?爹地?,然后不惜拆散我?妈咪和她?的初恋,硬是促成了这门婚事。” 因为家族反对被迫与挚爱分开,转头又不得不同不相爱但合适的联姻对象结婚的故事越听越是耳熟。 原来丛一这虐恋因子?是基因里带的。 这东西,也?遗传? “不过我?妈咪从?来没提过,这些都是后来我?从?外面那些媒体那听来的,每次他?和爹地?吵架,他?们就把这些嚼不烂的陈芝麻烂谷子?给翻出来,港媒那些夸大其词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没当过真,我?爹地?那么帅,家世?背景,学识谈吐当年?放眼整个港岛都是数一数二的。” “然后呢?”文时以安静地?倾听着?。 “然后,就在她?和我?爹地?冷战闹离婚那几年?,我?跟着?她?回到这边,在她?房间?的保险柜里看见了一本相册,里面都是她?和那个男人年?轻相爱时留下的照片,好多张,她?都留着?。” “那,丛叔叔知道吗?” “开始我?以为,他?肯定不知道,但我?现在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这句话?说完,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当下那一秒,文时以的心情不太好,又或者说因为未知,所以有点沉重。 他?又不好开口讲什么,只能安静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亦或者是跳过结束这个话?题。 “其实港岛上所有人,包括我?的弟弟妹妹,甚至包括以前的我?,都觉得爹地?和妈咪的感情是很好很好的,任凭他?们这些年?再怎么吵架和冷战,也?不过是闹一闹,就算我?妈咪沪城,他?们分居三年?,我?爹地?最后还是愿意砸钱砸时间?哄着?她?回来。” “他?们确实没离婚,也?相互扶持着?过了这些年?,生了我?们三个孩子?。我?愿意相信,他?们是在乎彼此的,也?有把对方当做很重要的家人。但我?没办法?相信,他?们很爱很爱对方,爱到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给对方,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他?们,都有自己更在乎的东西。” 说到这,丛一的眸光里闪出几分惆怅。 她?并没有预计和他?讲这些,只是站在这道门前,她?忽然一时兴起,想把这个故事讲给他?。 但说了半天,她?好像也?没太说明白。 丛敏兴宠妻无度,是港岛上谁都知道的,殷媛瑷年?轻时风华绝代,在最好的年?纪带着?整个殷家嫁到港岛,外人眼里,靓仔靓女,旗鼓相当,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个中滋味,或许只有当事人才能真的明白。 丛一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享受到他?们完整的爱的同时,也?因为早出生早懂事几年?,她?明白和知道了很多他?们从?前没有藏好的隐晦和矛盾,尤其是她?随着?殷媛瑷回沪城生活这三年?,她?亲眼目睹殷媛瑷见了年?轻时相爱的那个男人,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她?坚强的妈咪流眼泪,也?曾在港岛的高档会所里,看到那些有求于丛敏兴的叔叔伯伯们一波又一波往他?身边塞各种各样的美女,丛敏兴没接受,但也?没拒绝,他?们就这样推杯换盏,夜夜笙歌。 第60章 爱河 “我得陪着你,到生命最后一刻。…… 丛一问出口即刻便后悔了。 他们又绕回?了之?前那个?令彼此头疼的问题。 她漂亮的双眼又多凝视了他几秒, 最终还是先泄气,失望地挪开目光。 她笃定,他一定不明白?。 就在她极端失望的后一秒, 她听到了他的回?答。 “我明白?,我们不会这?样。” 文时以说完,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 更不想?给丛一再留下任何胡思乱想?和担心忧虑的空间,他主动握住她的手,将她微冷的手纳入掌心,然后带着她走?进了这?座漂亮的洋房花园。 “走?吧, 不要让外公等急了。” 他同她的思维不一样,这?一点,他已经意识到了。 在没有把?握他们能在某些观念山完全达成一致之?前, 他不想?过度地讨论很多问题。 他们的日子还太长, 没必要过早地对彼此失望,又或者刨根问底下来,得到了一个?阶段性的答案便当?做终身审判。 他已经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该算是满意的。 春风从耳边掠过,又轻又软,她仰头朝着身侧看去, 只能捕捉到他的侧脸, 晃动着, 被?光影模糊着。 洋房入门便是一条鹅卵石拼花的甬道,因为占地面足够大,所以两侧栽了棵修剪得当?的法国冬青。甬道右侧是由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这?个?季节里,石缝中长着几丛忍冬,开着细碎的白?花。甬道左侧的喷泉池里立着青铜水仙雕像, 水珠从花瓣边缘滚落,经由落日里的阳光,被?打磨成无数碎钻般的光点。 院落正?中央林立着三株百年广玉兰,茂盛的树冠如同撑开的居伞,树皮上皴裂的纹路间停着几只蓝翅蜻蜓。 迎面有侍从过来迎接二?人。 丛一挽着文时以,穿过花园和院落,思绪渐渐平复。 他既然说不会,那就是不会吧。 反正?,她也就是想?要一个?口头答案而?已。 她这?样欺骗起自己。 反正?,现在与他一起,开心的时间,总要大过痛苦的时间。 比以前好。 想?到这?,她抬眸笑了笑,正?巧逢上了他的目光,微微挑了挑眉,撒娇一般随口讲了句:“我外公可不是个?和蔼的老头,文先生?,紧张吗?”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然是有点紧张的。”文时以望着她的眼睛,半开玩笑似的回?答。 “咩关系(没关系),我会帮你的,外公最宠我了。” 站在台阶前,两人交流了两句。 有些起风,空气中飘舞着的一些细小的不知?名的绒毛不听话地意外落在文时以眼睫上,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她踮踮脚,凑近,抬手自然地帮他扫掉,又小心地吹了吹,然后满意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继而?重新挽住他的臂弯。 待她搭上他的胳膊,他又重新自然地攥住了她的手。 和煦的春风里,他们细心地为彼此整理仪容,然后在这?般温柔似水的夕阳中,交换给彼此一个?温暖的眼神。 满院的鲜花开得千娇百媚,日子从没这?样好过。 幸福一瞬,也很难得,很珍贵。 “走?吧。” 花园洋房的主楼是典型的海派art deco风格,三层砖木结构外裹着暗红色清水砖墙。门廊前六根爱奥尼柱共同撑起了楼前的弧形阳台,铸铁栏杆上缠绕着铸铁葡萄藤纹样。二?楼凸出的几扇飘窗全部镶着彩色玻璃,菱形格纹里沉淀着民国时期在沪上盛行的西方现代主义审美,屋顶的鱼鳞瓦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这?几年修葺维护下来,依然保留了些岁月积淀的痕迹。 柚木大门被?人推开,放眼望去,玄关处整块意大利黑大理石拼出缠枝牡丹图映入眼帘。厅堂左边的百叶门漆皮微微皲裂,露出一些下面的朱砂底漆。右手边落地穿衣镜的鎏金框已经氧化成墨绿色,故意保留着并没有重新粉饰,但镜面却依然清晰擦得干干净净,映出了天花板上那盏古典的水晶吊灯。 丛一大致环顾了一圈,和去年端午她过来时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她是蛮喜欢这?种小资的风情和调调的。 “一一小姐,文先生?,殷先生?在楼上等你们。”管家过来招呼了一声,带着两人上了楼。 三楼朝南向阳的那一面被?完全打通,檐下的彩色玻璃被?落日滚过,落在屋子里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殷正?均坐在最尽头的茶台一侧,滚热的水流从他手中的盏子中泼落,热气四处蔓延,流水哗哗作响。 “殷先生?,一一小姐和文先生到了。”管家交代完很快识趣地离开了。 丛一见着管家走?,才兴奋地窜到殷正均身边,替他把?后面的步骤完成,然后把?沏好的茶盏奉上。 “外公,这?么?久不见,你想?我了没有呀。” “想?你你不也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嘛。”殷正?均接过了那盏茶,放在鼻下轻嗅了下,尝了口,瞥了一眼丛一,“人不来,这?泡茶的手艺也生疏了。” 水温没掌握好,倒是浪费这?难得的武夷山茶王大红袍。 文时以始终站在爷孙两人身边,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也没着急自我介绍,在一边默默重新泡了一杯新的茶,然后交由丛一递了过去。 殷正?均目睹了他的动作,接过茶,尝过后才抬眼正?视起文时以来。 “都坐吧。” 丛一见殷正?均满意,骄傲地看了看身边的文时以,拉着他坐在了殷正?均对面。 “殷先生?......” 文时以刚想?开口,被?殷正?均打断。 “证都领了,跟着一一喊外公吧。” 大概是年轻的时候在商场上厮杀久了,又历经了大时代的起起伏伏,殷正?均整个?人都透着说不上来的威严,连丛一在他面前都不敢太放肆。 文时以和丛一对视了一眼,没有拒绝。 “外公。” “嗯。”殷正?均又啜了口茶,终于放下茶杯,“说说吧。” “说什么?,外公?”丛一怕殷正?均为难文时以,赶着发?问。 “你急什么??我在问他。”殷正?均看着丛一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他这?个?宝贝外孙女是着急了。 文时以倒是没慌,握了握丛一的手以示安慰,在心里默默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正?面回?答殷正?均的话。 没有指定的方向,也没有规定的作答思路。 但他想?,作为长辈,想?要了解的无外乎就是那些话题。 他先是讲了两人过来的目的和这?趟来沪城要处理的工作,顺便聊了聊文家最近的一些生?意状况,最后说起了两人的新婚,丛一在京城的生?活状态,以及马上要举办的婚礼筹备。 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两人足足聊了有一个?多小时,看得出殷正?均对文时以聊的东西以及态度算是满意的。 丛一坐在一边,倒是很少能插上话。 “看来你这?么?久不来看外公,是因为在京城过得不错,没时间来了。” 该聊的聊得差不多了,殷正?均也对文时以有了大概的了解和判断,看来殷媛瑷和丛敏兴确实挑了个?好女婿。 “哪有,分明就是外公您太忙了,我不好过来打扰您。”丛一开始找借口。 “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生?意上的事也都叫你父母接手了,我还有什么?可忙的。”殷正?均的目光落在棕黄色茶汤上,略微停顿了几秒,“你妈妈最近忙什么?呢?” “上次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在的巴厘岛度假,现在......大概回?港岛了吧,哦对,她说等下个?月婚礼结束,您生?日的时候回?沪城。”丛一解释。 听说殷媛瑷下个?月会回?来,殷正?均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没再多问。 晚饭原本丛一以为是要和殷正?均一起吃的,但殷正?均刚好有个?老朋友的聚会,和两人聊完便匆匆出门去了,只留下两人在花园洋房。 这?么?大个?殷家花园,佣人侍从一大堆,但平常就只有殷正?均一个?人住。 殷正?均是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的,加上一些旁支的子女,足足是有十几口,本是很热闹繁盛的大家族。但当?年殷正?均不顾一切铁血手腕上位,又强势整改了整个?殷家大跨度转投房地产,更是在殷家如日中天的时候帮着殷老爷子,一力促成了两个?妹妹先后联姻远嫁,后来弟弟意外车祸在加拿大身亡,一家人吵得吵,死得死,到殷老爷子去世后,殷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但亲情已经淡漠到了顶点,到现在几乎再无联系。 好在后来殷正?均娶了梁晚言,两人携手在沪城风风雨雨几十年。 只可惜梁婉言身体不好,一生?也就只有殷媛瑷一个?孩子,大概是丛一十几岁的时候,梁婉言因病去世,从此整栋洋房里只剩下殷正?均一个?人。 这?一个?人,就是十年。 从茶室离开经过客厅下楼,刚好路过厅中央那幅悬挂起来的结婚照。 是黑白?色的,看着质感应该是有年头了,不过用?以装裱古铜色做旧的相框应该是新换的。看得出,主人对这?张结婚照很是珍视,哪怕照片已经不可避免的泛黄,上面还是被?打理的纤尘不染。 文时以移过目光看了看,不难认出照片上的人是几十年前的殷正?均和梁婉言。 “怎么?样,我外婆漂亮吧?”丛一顺着文时以的目光,看向那张结婚照。 第61章 爱河 他这一生中最好的时候 他不是没理解丛一话里的意思, 只是不敢相信和确定。 这些年,从sephora离开京城回到伦敦后,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孤独, 是不是开心。父母都有了新的伴侣,新的家庭,弟弟妹妹虽然?很?敬重他, 但到底比不过他们?之间同?母同?父的手足深情。 只有他,是一个人。 去到哪里都一个人,精神上一个人。 学业,能力, 家族利益,什么?什么?都比他这个人本?身更重要,最后连他自己也麻木了, 认为自己或许生来就是为了家族建设而生的在载体, 他是这样的身份,应当承受一切。 就像他与她相识之初,在暴雪夜里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样,他们?已经出身高贵,坐拥数不尽财富, 应有尽有, 没什么?可抱怨的。 是, 他们?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幸运了。 曾经他凋敝自己所有的情绪感官,用?这个念头?支撑着,一件又一件地做了太多他应该做好,做到的事,直到今天?,他仍然?如此。 但就在刚刚她说要努力活得更久, 要陪着他,怕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生命或许并不仅仅只有这些。 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孤独,会需要人陪伴。 所以,他好像变得贪心了,他想要的更多了,想要变得更幸运了。 也可能,他遇见她,已经是更幸运了。 他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刚刚殷正均对他说的那些话。 现在,又何尝不是他这一生中,最好的日子呢? 比起他复杂的内心活动,丛一根本?没有把刚刚说的话当回事,更不知道他悄然?变化?的思想,还在和自己的连衣裙较劲儿,又多花了点时间,终于挣脱开。 光滑的丝绸顺着她白皙的身体滚落下来,掉落在她双脚周围,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她里面穿着的贴身蕾丝衣裤暴露在空气中,正欲从裙子堆砌成?的小圈中走出来,她被身后的人大力扯了一把。 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吻。 文时以拽着她的手臂,又强势地抱住了她的腰。 他吻得很?凶,让本?来就措手不及的丛一有窒息一般的晕眩。 “你这......你这又发的哪门子疯!”丛一不满意地埋怨,满口都是他的气息,虽然?嘴上骂他,但动作上是配合着他的,甚至在他动手去拆那些贴身的蕾丝布料时,她还挺着身子往前?送了送。 她喜欢他这样,喜欢他会失控,喜欢他迷恋她的状态和模样。 身后就是柔软的床铺,他吻够了,她也已经意识迷乱,逐渐将全部力气倚靠在他身上,然?后下一秒,他拉着她,他们?一起缠绵进坠落深渊。 今天?没有丝绸,她选了一条蕾丝发带缠绕在手腕上,在整个过程里被他解开,然?后自觉地要求丛一给他系好。 白色的蕾丝与他的身体形成?强烈的色差,丛一看着,满意地撩了一把长?发,很?是风情俏皮地朝着他笑?了笑?。 做的次数多了,他们?的之间的身体配合度也越来越高。 自然?,文时以的男人劣根本?性也逐渐暴露无遗,一晚一两次根本?不能再满足他了,花样越来越多,力气也越用?越大。 都三十多的男人了,丛一真的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背着自己偷偷吃药了。 谁能想到,初见时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冷漠男人,在床上会骚话连篇,用?尽手段。 力竭之后,她被他强势地抱在怀里,四肢酸软,满身薄汗,连动一动都有点困难。 她又不开心地咬了他一口。 “你到底发什么?疯?” 肩头?有轻微的痛觉蔓延,他听到了她的埋怨,但根本?不回答,只是伸手擦了擦开她因为太过激动而遍布鬓角的汗水,将那些被濡湿的碎发一点点分?开,紧接着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一下不够,两下也不够,他又蹭了蹭她的唇。 “没发疯,喜欢这样。” “我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吗?” 文时以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灰蓝色的眼眸里流转出一抹警示和考量,覆盖在她腰上的大手也用?了点力气,掌心滚烫得让她打颤,长?指甲盖在他胸膛坚硬的肌肉上,生气地划上了几道红痕。 “宝宝。” 他又这样叫她,无比怜爱又认真, 他伸手摸了摸她粉得惹眼的脸颊,提出了新的要求。 “把刚刚说的话,再对我说一次。” “哦。”丛一实在是被他折腾得太累,累到不能再什么?深入思考,“你到底发什么?疯?!” 他上赶着找骂,她满足他。 文时以听了,立时皱了下眉。 做也做完了,这会儿她开始不解风情起来。 “不是这句。”他也不明说。 “那是哪句?”她装傻到底。 然?后,他们?又互相赌气着对视了几秒。 见她不肯就范,他又想了些招数,惩罚了她几下,她想挣脱,挣脱不掉,最后还是得被他摆弄。 “想起来是哪句了吗?” 他逐渐变得过分?起来,想要她再主动说一次。 就再一次就好了。 她仰头?看着他,脸颊比之刚刚更红更烫。 现在她百分?百确定,是哪句话了。 她特别能懂那种渴求从承诺中找寻安全感的感觉。 就好像别人的言语,动作,是解药和定心丸。 以往无数次,她都是这样向他索取的。 “我说,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你活到一百岁,我就活到九十三岁,一直陪着你。” 她说完,他很?久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说话。 大概是几秒之后,她看见熟悉的那片蓝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不太真切,不太明显,很?快就消散了,快到让她以为可能是错觉。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 她无心的一句真诚之言,他这么?在乎。 不想让气氛变得悲伤。 她在他宽阔又坚实的臂弯里动了两下,伸手戳了戳他剃干净胡子的下巴,故作轻松,好像在开玩笑?一般挑逗。 “干嘛,你感动了?” “嗯,感动了。” 她开玩笑?的,他还真的应了。 愣了几秒,她依旧笑?着。 “是嘛,既然?都感动了,那以后吵架要记得多让着我点,回头?玩牌打球多输我两把。” “我一辈子输给你。” 他紧跟着回答她,一秒都没有犹豫。 他从不会随便地做什么?虚假承诺,他是认真的。 他说一辈子。 眸光随着体温升高又跌落,她逢迎上他的双眼,双手蜷缩在他胸前?,有那么?几秒与他共振了心跳。 她像是只茫然?又无措的小猫咪,被人抓在怀里爱.抚一下子乱了阵脚,挣扎和喵喵叫都不会了。 好陌生的词汇。 一辈子。 上一次,和她许下这个承诺的男人,已经在和别人共渡幸福人生了。 已经是,好多年前?的时候了。 文时以察觉到了她的游离,吻了一下她胸前?的莹白叫她回神,不许她想别的,更不许她脑海里延展出有关于别的男人的画面。 听到她吃痛不免咿呀了一声,又满意地继续说下去,用?刚刚她那种轻松的快口吻。 “你也要长?命百岁,我努力活到一百零八岁。” “那我们?不成?了老妖怪了。” 丛一被他这话给逗笑?,打了他一下,有些不太好意思。 “那我们?一一,也是最漂亮的老妖怪。” “你说什么?呀,谁要当老妖怪。” 真是够雷人的,男人上了岁数连哄人的话都这么?老土掉渣。 还最漂亮的老妖怪,老妖怪有漂亮的嘛! “那你一一教我,我该怎么?说?” “不教,自己想去!” 在殷家花园的这一晚,大概是他们?从结婚以来。 不,是从认识以来,他们?最愉快,心贴得最近的一晚。 丛一也不太明白,自己一句话居然?这么?大威力,甚至在说出口时,并未真的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就又深刻了几分?。 她权当依赖他,离不开他,在意他,所以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至于他的态度,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逃避掉了,不去想,不敢想。 殷正均说得没错,丛一她不一样。 她骄横,性子也强,却又不到过刚易折的地步。 她的内心那么?软,软到他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到这一刻,他仍不敢说连自己完全理解了殷正均今晚的话,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番话后,这一晚后,他对她感情又不一样了。 除了那些责任,约束,心疼外,顿生了种种依赖,渴望。 他突然?庆幸,他意识到这些并不晚。 他们?没有浪费这宝贵的年华和时间。 往后这一辈子,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去走。 他开始期盼起,他们?相爱的那一天?。 在沪城又多待了几天?,文时以有些工作要处理,丛一就留在殷正均身边陪伴,更准确地说,是她无论做什么?,去哪都硬要拉着殷正均,让他陪着。 她去骑马,去高尔夫,都只让殷正均一个人陪着。 她想让她离开沪城后,殷正均倘若是一个人孤独无聊,也有些美?好的回忆打发时间。 离开沪城的那日,丛一又一次提出要不要接殷正均以后去港岛或者京城生活,有她或者殷媛瑷在身边,总比在这花园洋房里一个人的好。 第62章 爱河 盛世婚礼 “你怎么回来?都不出声音的。”丛一不开心地埋怨着, 然后拉开了一边的抽屉,将?在?写那张精致卡片丢了进去?。 “不是我没出声音,是你太专心了。”文时以?无奈地替自己辩解了句。 丛一瞪了他一眼。 “在?写什么?”他只好转移话题。 “不告诉你。”她并不买账。 “什么东西还要和我保密, 给我看一下。”说着,他俯身得更靠近了些,滚热的气息在?她脖颈间?流转。 “不要不要!” 婚礼誓词当然是要在?那一刻说给对方才最动听, 提前透露还有什么意思。 丛一分神出来?,推开他。 也?不知道文时以?怎么回事,平常结束工作就已经很晚了,如果有应酬恨不得到后半夜, 今天不仅天刚擦黑就回来?,还回来?就缠着她,这会儿贴过?来?, 说话的语调也?虚浮着, 烦人?得很。 偏偏他在?她身边不离开,又是亲又是抱,她也?没办法完全拒绝掉,只能配合着他腻歪了一会儿。 “老?婆,今晚能不能一起睡?” 趁着她大概是兴头上?, 文时以?借机提出要求。 可惜, 下一秒, 这个提议就被丛一义正言辞地给拒绝掉了。 虽然一个周过?去?了,她也?有点心痒了。 但正事没解决,她根本没心情,没法全情投入与他做.爱。 “再等等嘛,等下个月,我们的标书写好, 再陪着你嘛。” “下个月?” 现在?才不过?五月中,下个月这大饼是画得真够远的。 文时以?当然不肯答应,从她手中将?那支限量版金色万宝龙夺走?随便地丢在?桌面上?,然后又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桌面上?,撑开双臂,将?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不说话。 他在?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放任她自由了,这都七八天过?去?了,她的各种借口都用尽了,他这全盘接受也?得有个时限吧。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劝扣住了她的手腕,一点点向她靠近。 “下个月太远了,不行。” 他坚决拒绝,可他却忘了,他的宝贝妻子最是吃软不吃硬。 丛一挑唇笑了笑,抬手认真地捧起男人?的脸,凤眼中流转出几分挑逗的神色。 “那下下个月,你慢慢等。” 她明摆着故意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他的神色也?跟着变了变。 “你说什么?” “我说,那下下个月,你慢慢等喽。” 一边说着,她的手也?不老?实,顺着他的脸颊一路向下,直至抚摸到那片温热,确定他有了明显的生理.反应,挑起红唇笑得妖艳,凤眼中流转出几分挑逗的神色,然后没轻没重,等着他的下一步。 “下下个月,你也?会等不及吧。” 文时以?暂时没理会她乱碰的手,强忍着又开口。 “要等不及也?是你先等不及吧,实在?等不及......男人?多的是,找别人?喽。” 她还是改不掉一被刺激就会口不择言的毛病。 尽管只是说说,只是调情而已。 他也?不许。 他们相处之间?,他从来?都是温柔有耐心的,倒是她许多时候性?子急,会胡乱发发脾气。 但自从半糖“抓”她回来?,两人?真的滚上?了床,打那之后,在?这件事上?,向来?都是他占主导权。 左手虽然有旧疾,但一只手也?足够“制服”和“调教”有时候会不太听话的她了。 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需求,需要她用各种姿势,各种手段配合。以?前是真没看出来?,他竟是人?前人?后,床上?床下两种皮子。 说来?也?怪,他不发脾气,也?不会说什么太过?激的威胁言论。 但只要察觉到他情绪有变,徘徊在?这种危险边缘,她就是会有点点害怕。 “丛一,你再说一次。” 他明显是不高?兴了,就在?她动作最放肆的时候,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刚刚好掐落在?她有疤痕的皮肤上?,她微微皱眉挣扎了两下。 虽然理亏,但是被他这样对待,丛一还是不干,可文时以?眼下这样她又不敢正面招惹,于是换了个路数。 “你好凶啊。” “一一,正面回应我的问?题。” 本来?也?就是想?要撒娇跑路,但这句话之后,丛一干脆演上?瘾了,漂亮的眼睛一瞬间?浮起晶莹的泪花,口气也?娇滴滴。 “文时以,你凶我。” “你说过的,以?后都让着我,一辈子。” 夫妻俩,各有各的招数。 总之,不满意的时候一个赛一个会使手段。 不过?每每都丛一略胜一筹。 只要不是在?气头上?或者吵架,丛一永远是最会找各种撒娇,最懂怎么用自己的小伎俩把文时以拿捏得死死的。 这不,文时以?前一秒还在?因为她的失言严肃得不行,后一秒见着她眼闪泪光,明知道她是故意这样,却还是甘心吃了她这套把戏。 “不许哭。”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 “可是你凶我,你好凶呀......”他越是哄着,她越是过?分来?劲儿。 “是你先......” “不管不管,就是你!” 文时以?刚想?跟她讲讲道理,她直接一个打断加拒绝。 就这样彼此无奈对视了几秒,还是她先打破沉默。 张开双臂,她诚挚地看着他,意味再明显不过?。 瞧着她撒过?娇,双颊浮着可爱的粉,光着脚,见他不肯过?来?,时不时还踢了他两下以?示催促的模样,他真的一点气都再生不起来?。 他顺着她的方向低下头,任由她环抱住自己的脖字,然后抬起双臂将?她整个人?抱起,一路走?回了卧室。 那十几步里,她还不忘卖个乖,贴着他脸颊亲了下。 “嗯,我老?公真乖。” 文时以?看了怀里的人?一眼,彻底败下阵来?。 其实,这样也?好。 她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过?于调皮过?分,说一些惹人?的话,但比起一两个月前,甚至去?年冬天,她已经学会了更好地化解他们之间?的小分歧和小矛盾了。 或许是受他喜欢讲道理,情绪相对稳定的影响,她也?变得没那么容易特别生气和不开心了,不会极端发脾气自然也?就不会说什么太过?伤人?的话。 她像是以?前太过?骄傲又有点坏脾气的小猫,现在?被顺了毛,也?爱上?了翻肚皮撒娇打滚。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用自己的优势勾着他更好地破解他们有时候会不太对频的矛盾,先让两人?都从情绪的高?点下来?,然后再解决问?题,她也?在?用她的方式教他。 把她带回卧室,他刚想?开口又被她新的要求给堵了回去?。 他只好先放一放,转身去?衣帽间?亲手为她选了一条丝质睡裙,又亲手帮她换上?。 现在?,无论是款式复杂还是简单的,他都不会再出一丁点错。 给她换好了睡裙,他还是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等待。 她被盯得心慌,企图闪躲开却失败了。 没办法,她只能直面正视她调皮的结果。 “刚才的话,以?后不说了。” “嗯,相信一一。” 能让她这么骄傲的人?低头实属不易,也?不要求她承认错误,只要她知道,意识到自己是不喜欢那种话,以?后不会再说就好。 他不会深究。 他垂下眼眸,扫过?她换上?睡裙后裸.露的双腿,出神了几秒,脑子里乍现出之前缠绵时,她把双腿挂在?他肩膀时的场景。 也?不是她自愿的,是他每次兴头上?为了方便总是会把她像漂亮的芭比娃娃一样摆弄来?摆弄去?,或者是让她自己抱着腿,又或者是帮她并拢抓着她两只脚踝搭在?他一侧的肩膀上?...... 但其实,丛一最喜欢的是她跪坐在?床中央,被他从身后挽住双臂,莫名会有种很刺激的快感。 很耗体力,但她每次她都很欢喜。 什么下个月,下下个月。 口头支票实在?是太久了。 “标书明天起来?我帮你一起想?想?办法,今晚,就算了吧。” 睡裙都换上?了,还工作什么。 就当她刚刚说了他不高?兴的话的一点点补偿。 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开始她不答应,后面还是乖乖配合。 说到底,是因为她也?想?。 她喜欢文时以?的汗水滴落在?她身上?,喜欢激情头时候对他乱抓乱咬,被他逼出生理性?眼泪,还强忍着梗着脖子绝不低头,让他也?不好过?。 但这绝对是他们婚礼前的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必然是折腾到大天亮的。 请柬已经都发出去?了,定制的主婚纱,出门纱还有所需要佩戴的各类顶级珠宝都已经陆陆续续地送到了文家,临近婚礼前一周,丛一放下了所有工作,开始全心全意地准备婚礼。 该她风光的时候,她一定要风风光光,让所有人?都看得到。 丛敏兴在?港岛走?不开,殷媛瑷人?又去?度假了,反正回头夏天的时候还要在?港岛办一场,不着急过?来?了,包括丛一在?港岛那些小姐妹,也?都等着到时候一起再来?参加。 丛蓉和丛莱没什么事便来?凑凑热闹。 文时以?先是兑现了之前答应丛蓉的事,安排人?带他们去?玩了一圈,送了一匹顶好的汗血小马驹给她,后面又是亲自宴请,哄得丛蓉满嘴都是姐夫长?姐夫短的,丛一都有点吃醋了。 第63章 爱河 做他的小夜莺,却不必为他寻玫瑰…… 在多瑙河畔, 他们约定结婚的那天,他曾答应过给?她最完美最风光的婚礼。 如今,这些已悉数实现。 这一天, 将会是?她永远铭记和难忘的日?子。 她回过身,仰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久久没有开口, 只是?末了,在他的唇边吻了一下。 这一吻激起了千层浪。 巡游还没有结束,他抬手顺着腰肢将她整个人大力抱起,略过她胳膊的时候还不小心碰翻她手中的红酒, 高脚杯掉落,摔成了一地粉碎。 窗外灯火璀璨,整座城市都在祝他们新欢快乐。 屋内一片旖旎, 纵情寄欢的男女大汗淋漓。 情到浓时, 他抱着已经快要爽到失去意识的她贴近耳边情难自禁地说了句。 “丛一,我?爱你。” 话的音调并不高,贴近她,更?像是?耳语。大概是?太过激动,尾音有些飘也?有些轻微的颤抖。 爱这个字太过稀松平常, 但从他这样?冷漠凉薄, 理性第一的人嘴里说出来, 是?如此难能可贵。 三十二岁之前的文时以?一定想不到,三十二岁之后自己竟然会爱上一个娇纵,任性的女人。 她哪里哪里都和他不一样?,可却?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动心,可以?用情爱两个字来形容的女人。 他从来不知道?,爱原来是?这种滋味。 大概是?累昏了头, 也?可能是?根本没听见。 丛一没回答,歪倒在他怀里,任由自己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半闭着眼,根本分?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他也?不知道?,对于?她而言,自己这个丈夫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究竟是?依赖,需要他给?予的安全感,还是?也?同他一样?。 这种感情一旦生出来,疯狂的占有欲和好胜心也?伴随而来。 从前从不觉得她要死?要活爱着她那个前任到底有什么意思,更?别说会妒忌,现在他简直是?嫉妒的发狂,甚至想立刻确认,她到底会不会有一天,也?这样?爱着他。 只可惜,力竭的人儿昏昏欲睡,很快就叫也?叫不醒。 睡梦里,她的那条白色蕾丝内裤还挂在脚踝上,都怪他刚刚太急,也?没完全扯掉。 他看了一眼她白皙的脚踝,将碍眼的东西彻底扯下来收好。 睡裙就不必穿了,他这样?抱着她睡就好了。 或许是?他从来没这样?过,直面这份情感变化后,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彻底脱离了掌控。 索性,他也?不想掌控了。 反正,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想到这,他又狠狠吻了怀里的人十几秒。 他必须能嗅到她身上的山茶花香才能放心入睡。 有关于?这场婚礼的词条一整晚都挂在热搜上。 次日?,丛一从混沌中醒过来,摸索着碰到手机的时候,九十九加的消息看都看不过来,大部分?都是?她港岛上的小姐妹,其?中当数沈希雅跳得最欢。 开始的时候还有点酸叽叽的,挑了一些婚礼中她觉得不甚完美可以?更?好的地方,到后面根本藏不住,还说都没邀请她来京城参加,真不够意思! 还没来得及听完最后一条语音,沈希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丛一,你终于?醒了!” “干嘛,我?结婚你激动成这样?算什么?” 好久听不到沈希雅的尖叫和火急火燎的“问?候”,她还真是?有点想念。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丛一就在床头跟她battle起来。 没一会儿,把枕边的文时以?也?给?吵醒了。 见着她还没理论完,文时以?也?不去打扰她,只是?默默地将她拉进被子里,把她搂在怀里。 “daisy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也?不见她发个消息过来。”丛一一边聊着,一边又翻了翻手机,看了看聊天页面,上次和冉梦捷的对话已经是?两个月前了,“还因为我?没赶回去参加她婚礼生气呢?” “生气?她现在应该没空和你生气了,她那个老公家?,破烂事一箩筐,还有她们陈家?,她那个几个弟弟妹妹,哪个是?省油的灯。上个周在我?大哥女儿的周岁宴上我?见到她了,就算妆化得再好,也?遮不住她那快要掉到脚面上的黑眼圈。” “你说什么?”丛一的心咯噔一下,还来不及深想,便被一边的文时以?折腾。 他才醒过来就开始不老实,用漂亮的手指摸索着她莹白上的两点,正揉捏的高高兴兴。 丛一本来是?在专注讲电话,被他这样?一搞没禁住,忍不住哼唧了一声,被电话那头的沈希雅听了去。 “camellia,你到底在干嘛?” 沈希雅年纪比她们几个都小,但好歹也?二十二了,男人她一个也?看不上,但男女之事也?多少了解,很清楚丛一这一声到底是?因为什么,愣了几秒,极度不满的发问?。 丛一瞪了眼一边搞怪的文时以?,却?又不舍得他温热的手离开自己的身体?,只能选择放弃和沈希雅的通话。 反正她都听到了,她也?懒得瞒。 “那,你既然听到了,就识趣点喽,bb,我?现在有正事要忙的喽,先挂了。” “camellia!丛一!丛......” 沈希雅尖锐的声音断在了被掐灭的电话里,丛一猛地将手机丢下床,翻身动作极快地骑在了文时以?身上。 “动作快点,下午我还约了人谈事情。” 前一秒他还在调情般一点点享受,后一秒他的宝贝妻子就已经迫不及待要找他满足需求了。 他抬眼看着她,她顺着他精壮的腰坐下来那一瞬,简直是?太刺激要命。 看来她们在清晨需求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床头还有剩下的两只,全部用完。 做到一半的时候,丛一忽然玩笑着提起了之前他们在布达佩斯时,她深夜打电话给?罗意璇,好像也?是?她同沈希雅刚刚交流的那般结果?。 当时,她还吐槽谈裕和罗意璇没点节制。 现在看,她和文时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文时以?把第二只用脏了东西丢进垃圾桶时,丛一已经又累到眼皮打架。 不能再睡了,婚礼已经耽误了一周的正事了。 咬了咬牙,丛一拽着文时以?的脖子挣扎着起来,吵嚷着叫他抱着洗了个澡,终于?有了点精神。 一晃眼就是?五月,还有一个多月竞标会就正式开始了,丛一的团队本来就是?后加进来的,时间紧任务重,再耽误不得了。 而且从以?前闲散的状态回归到高压时刻待机,这种大跨度的转变短时间内完成也?是?一个挑战。 好在丛一自己要强不肯低头,在文时以?的帮助下,也?渐渐走入正轨。 趁着港岛那场婚期前,她是?一定要完成好这次竞标的。 在这期间,她也?算是?见识到了文时以?处理工作时到底有多冷漠。 好多次,她有问?题请教,他要么就是?不开口,要么就是?会提出一大堆建议,每一个她都无法反驳的那种。 婚礼后她们搬回文家?,正好可以?带着camellia生活一段时间。 丛一不太爱在固定办公室办公,除了需要开会,她基本都是?在家?里书?房。 每次她工作的时候camellia就爬在她桌面,时不时会拿尾巴扫过她的笔记本屏幕,要求她陪玩一会儿。 她对这只绿茶小夹子猫咪也?越来越感情,好几次文时以?从集团回来,都看见一人一猫蜷缩在软榻上,她一边怀里抱着camellia,一边单手敲着电脑,旁边还放着通话中的手机。 “喏,你爹地回来了,去找他,妈咪要忙喽。” 丛一见文时以?回来,一副带孩子带烦了的样?子。文时以?走过去,顺势摘掉了领带,将毛绒团子抱在怀里,安静地坐在丛一身边,看着她电脑上的演示图。 “竞标的对手资料了解得怎么样?了?”文时以?摸了摸camellia探来探去的小脑袋,随口问?道?。 听见他这话,丛一敲着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看了,其?他公司都还好,能和我?争一争的,也?就是?你......前妻喽。” 现在,对于?丛一执着称呼喻晨曦为他前妻这件事,文时以?已经彻底放平心态了。 她就是?喜欢这样?叫,随着她吧。 “嗯,喻氏根基深厚,喻晨曦的能力也?是?不容忽视,这个项目虽然表面上她不直接参与,但背后一定是?她操盘负责,标书?肯定是?她最后点头看过的。” “哦。” 文时以?说了一大串,结果?丛一就回了他一个哦字,显然是?不高兴了,他自然察觉得到。 也?不着急哄,又摸了摸camellia,然后把它抱下来放在地毯上。 “去玩吧。” camellia也?很识趣,在文时以?脚边磨蹭了两下见没有下文,便自己跑掉了。 和喻晨曦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两人又一起在华尔街的投行做过事,回国后各回各家?,在这个男性占绝对主导的商场上,喻晨曦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并且能带着喻家?越走越远,她的能力,她受过的磋磨是?难以?想象的。 本质上来说,他们是?一样?的人。这也?是?当年,为什么他主动和家?里提出要娶喻晨曦做太太。 丛一的能力是?不弱于?喻晨曦的,但毕竟她刚刚回归,经验,人脉,以?及各种层面上的软实力暂时都赶不上也?实属正常。 其?实,根本不用到竞标那天,对于?结果?,他有基本的预想。 只是?,他并不打算告诉她。 第64章 爱河 炼金术 做他一个人的小夜莺, 却?不必为他寻玫瑰。 倘若她?情愿,他会为她?把玫瑰种满整个园子。 只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听到他这句话, 丛一茫然了好?久。 她?从未设想过,这样动?听的情话,会从他口中说出。 他不是说, 她?想要什么都可以,除了爱嘛? 现在这样说,是不是代表,他愿意接受她?的议题。 见丛一久久不开口, 文时?以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好?,以至于叫她?误会了。 其实,他也是最近才发现, 自己面对她?的时?候, 占有欲和掌控欲都越来?越强,真?怕现在不稍加克制,以后?会到离谱的程度。 “也不是只能留在我身边,你想去?哪里飞就去?哪里。” “只要会飞回来?,就好?了。” 他活到现在, 第?一次对女人产生这种感情, 所以总是会有点?不确定, 也拿不准。 他甚至还不知道,该怎么呵护和用心对待一个人,他远远不如她?会爱人。 所以,怕她?误会,他不免有多解释了句。 她?始终仰头看着他,见他解释, 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运筹帷幄,向来?什么都不畏惧的文总,也会担心自己有些事做得不够好?。 “你笑什么?” 她?这个反应,文时?以更摸不清了。 丛一摇摇头,存心挑逗他,早就忘了刚刚还在生气的事,眨巴着眼睛,满眼亮晶晶的。 “没什么,我在你眼里这么好?啊?”她?将双臂挤占在他胸膛前,伸出手指勾着他的下巴,还是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也不知道以前是谁,说我想要的太多。” 她?还是蛮记仇。 而且,至少目前,她?还不算对他太好?,更不能口头诚诺他什么,免得这家伙翘尾巴。 她?有了心思和他开玩笑应该就是不气了,只要不气了,什么都好?说。 他攥住了她?乱摸乱窜的手,一点?也不为自己可能在她?眼里有点?捉襟见肘的哄人技术而感到尴尬。 他很虚心求教的。 床上?他调教和掌控她?,床下她?管教和教育他。 “一一还有很多其他的优点?,还要听吗?” “嗯,继续说说看看。” 得了她?的允准,他开始细数起了她?的优点?。 大概是爱人身份会多出不可避免的滤镜,反正,怎么都好?。 说到最后?,丛一享受夸奖的同时?,自己都觉得太腻歪了。 “可以了可以了!”她?打断他的话,“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话。” “不是话多,是想和你解释清楚。” “知道了。” “那不生气了?” “嗯。”她?想要快点?揭过这个话题,“睡觉!” 这一晚,难得文时?以老实。 夜里camellia偷偷钻进卧室,在两人枕边找了个温暖舒服的位置窝了起来?,和他们一起入睡。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被?文时?以打过预防针后?,丛一对竞标的事更上?心了,连社交活动?也给断了。 她?在这边忙得翻天覆地,罗意璇那头也为了雨秩的事情焦头烂额,和谈裕的感情也搞得鸡飞狗跳,这可苦了文紫嘉,丛蓉回港岛后?,已经没人陪她?玩了。 她?已经是数着日?子在等着丛一这一次竞标结束。 这次竞标,文时?以基本是从头看到尾。 但并不能算是参与,顶多是提一点?意见。她?有她?的骄傲,他不想去?破坏和插手,如果他全盘操纵,那就失去?了想让她?历练的初心。 况且集团最近是真?的非常忙,他今天一趟伦敦,明天一趟沪城,睡眠全靠在飞机上?凑合。现在去?沪城,还多了一项活动?,就是去?殷家花园代丛一看看殷正均。 每次过去?,一聊就是一下午。 不同于和文斯华谈心,殷正均是作为完全跳脱出家族前景和利益之外的旁观者的角度,每次聊完,无论是从工作,家族事项,还是在感情,生活上?,他都能从殷正均那里获得新的思考。 忙归忙,他还是在竞标当天赶回了京城。 她?回归,在商场初露头角,他当然要在。 竞标安排在下午,结束后?,还安排了晚宴,所以丛一特?意准备了两套得体?的着装。 黑白搭配的小香风套装,丛一特?意没选择任何夸张复杂的首饰,只配了一对山茶花耳环。 带着她?的团队,做好?了一切准备,在文时?以的陪伴下,准时?准点?地抵达会场。 坐在车上?,往外看着看了有一会儿,丛一深呼吸了两下,遥想起上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一瞬间感到陌生又激动。 “紧张?”文时以询问了句。 丛一低头笑笑,垂眸盯愣了会神,摇摇头。 “你什么时候看我紧张过?” 也是,她?到哪里,无论做什么,自信是从没缺过的。 “走吧。” 调试好?状态,丛一重新抬起头,推开了车门。 黑色的尖头高跟鞋最普通的款式,被?她?踩得极响,咚咚声回荡在整个长廊。 不巧的是,走到会场门前,碰上?了喻晨曦。 简单寒暄,倒也不至于太尴尬。 对今天这场遇见,两方都一定的心理预期和准备。 末了,丛一还是忍不住讲了句。 “竞标都是项目负责人来?,没想到catherine你还亲自过来?了。” 喻晨曦差点?被?点?破心思,也没慌,只是笑了笑,目光从丛一的身上?游移到一边的文时?以身上?,不急不慢地反击了句。 “项目标的不算小,自家公司的事总归要多上?心。这不,camellia你是项目负责人,文先生不也一起过来?了嘛。” “是我自己不放心非要跟来?,我太太年纪小,来?京城时?间又?短,以后?在生意场上?,还希望喻总都照顾。”文时?以拦下丛一,没让她?继续开口,微微将她?拉近了一些,客气得滴水不漏。 “文总您神通广大,文太太有文家照顾哪里用的上?我,你就别开玩笑了。”喻晨曦的眼眸里闪过半丝落寞诧异,很快低下头拒绝被?任何人捕捉到,“我先去?忙了,文先生文太太自便。” 等到喻晨曦走,丛一才扬起头,调侃了文时?以两句。 “看来?你这前妻,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是前未婚妻。”他以后?都会这样纠正她?。 “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你不用看小鸡仔一样护着我。” 文时?以侧过头,刚好?迎上?她?漂亮的眸子,耐心地解释:“知道你应付得来?,只是都跟着你来?了,别显得我太没用。” 堂堂文家继承人,居然会说自己没用,生怕老婆嫌弃。 丛一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竞标按照约定时?间开始,其实来?的公司不少,但也都是熟人,背后?不是这家就是那家背后?操盘的,还有几个新锐的公司,但打眼就知道是来?陪跑的。 这些公司里,亲自上?阵的只有丛一,很早她?就去?准备了。 只能说这会场的位置安排得也是奇妙,打头的就是文喻两家,安排座位的人肯定是刚来?京城的新人,不然怎么会把有过婚约的两人安排在一起。 文时?以看到桌上?的名牌皱了皱眉。 喻晨曦随后?到的时?候,看着两人的座位也是进退两难了几秒。 “坐吧。”文时?以没再多犹豫。 再怎么样,文紫嘉还是嫁到了喻家,两家结亲,基本的礼仪和面子总是要顾忌。况且他们行的端坐的正,这么多人看着不怕以后?说不清,反倒是躲着避着特?意调换座位才奇怪。 正好?,他也有话要对喻晨曦讲。 “好?。”喻晨曦扫了一眼文时?以,但绝没多留恋。 太多人看着了,她?可不想明天的新闻媒体?上?出现任何有关于他们三个人的乱七八糟的新闻。她?卷起进去?无所谓,喻家不行。 丛一本来?是在专心准备,回过头的瞬间扫见两人坐在一起,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但正事在即,她?没空多想,很快收回了目光。 大概是在竞标正事开始没一会儿,文时?以抬手拧开了面前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后?,酝酿得也差不多了,垂眸玩弄着手中的瓶盖的同时?,用只能被?他和喻晨曦听到的声音讲道。 “这个项目,喻家势在必得,对吧?” “公平竞标,文总太高看我了。” “是吗?”文时?以停顿了两秒,讲手里的瓶盖拧回去?,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喻晨曦,“所以前天在富春居,只是单纯请席主席吃饭?” 喻晨曦听清了文时?以的话,手下意识地攥紧又?松开,强作镇定,极淡地笑了下。 “你既然都知道了,有些话何必搬到台面上?来?说,这些不都是当年我们的基本操作吗,你也做过的,不要告诉我,现在你觉得这是作弊?如果我们拿出的方案和标书不够格,席主席也不会见我,不是吗?” 喻晨曦的话让文时?以一时?难以回答。 世家大族做事,不管是见得了光还是见不了光的,他们这些人到达某个高位久了,自然是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这是生意上?的基本操作不假,以喻晨曦的能力就算不开后?门能拿下标的的概率也极大,只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实在是不想说给丛一听,至少现在不是时?候。她?刚刚重新回归,正是热情最高涨的阶段,他一点?也不想破坏这份热情,更不想在她?羽翼未丰的时?候,先交她?使会旁的手段。 第65章 爱河 脚踝红肿 对于这个信息, 对于她们的对话,她听得实在是太过专心,以至于不小?心在后退那?一步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 她克制不住地叫了一声, 高跟鞋太高,尖锐的刺痛传来,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一边的楼梯扶手。 背对着她的两人听到?声音猛然转过身?, 在看清她就是刚刚口中议论的主角时一下子噤了声。 “你......”方璐馨尴尬地抬手碰了一下耳边坠着的蓝宝石耳环,不敢主动试问。 上次珠宝展的事传到?了方璐馨大哥耳朵里,她被再三警告,决不许再去招惹文家和丛家, 丛一不是个谁能惹得起?的主儿,方家世世代代的好名声总不好落得一个女儿家招惹有妇之?夫的话柄。 “你没事吧?”方璐馨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脸颊迅速浮上一抹微粉, 显然是紧张了。 她和丛一算是“交手”过, 说实话,她是有点怕丛一的。 丛一这会儿根本顾不上痛,她紧紧盯着方璐馨,追问刚刚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 我说什么?了呀, 我什么?都没说呀。”方璐馨不肯承认, 大哥可是反复告诫她不许出?去瞎说的。 见方璐馨这般言辞闪烁的模样,丛一的心当?下就凉了半截。 她不再执着于此,只想着不好太丢脸,强撑着脚踝上的剧痛,以及刚刚没站稳那?一下,膝盖也跟着扭到?了, 旧伤交叠。 她转身?,尽可能保持如常,高跟鞋根落在白瓷阶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一步步走下去,没有摇摆一点点。 “喂,你听到?了吗,我什么?都没说......” 方璐馨也有点慌,上次见着的丛一明明不是这副模样的,她以为她会起?码会像上次一样和她争辩下,谁承想她竟转身?就走了。 “完了,这事被我大哥知道我这个月零花钱又?没了,怎么?办嘛。”少女哭丧着脸,天塌下来的模样。 “不会的呀,你大哥最疼你了,再说实在不行,还有你姐姐呢,别?怕!” 两个小?女孩的交流被丛一抛诸脑后,她实在想不了更多。 回到?主会场的时候,迎面便碰上了来寻她的文时以。 “去哪了?”文时以自然地握起?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的那?一刻,他抬眼看了看她,心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脸上这么?差,手也这么?冷,不舒服?” 她的手实在冷,他担心她是不是会惊恐发作,关切得很。 丛一被手心里的温热触动,从恍惚中抽身?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目光根本无法?自控,带了很多情绪。 他察觉到?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周围又?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 索性,丛一很配合,打起?精神,在他的那?句“丛一,我太太”后紧跟着认了一圈人,都打过招呼。 其中也包括今天的主裁判之?一——席主席。 他有非常真诚地夸赞她们团队的标书和所呈现的方案,但丛一听了后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很难说清楚这种感受到?底是什么?所导致的,很复杂,现在人太多,她还要强撑面子,所以无暇思?考。 膝盖和脚踝上的痛蔓延开?,她与此周旋一圈后,整个后背都是冷汗,尤其是膝盖,玻璃渣碾压过,跳楼摔断过,实在是经不起?一点折腾,她疼得厉害,却还是固执地坚持到?了酒会结束,在离场上车的时候,她实在是迈步不上去,原地踉跄了一下,猛然拽住文时以的西?装袖口,差一点眼泪都给疼掉下来。 “你怎么?了?” 还好文时以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将她抓在怀里,吓了一跳。 她摇了摇头,在回到?她们的家之?前,她不想多说。 文时以见她不肯说,低头轻轻撩开?她的裙角,这会儿距离刚刚扭伤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两个小?时,整个左脚踝都肿了起?来,红彤彤的一片。 “什么?时候弄的?”文时以皱着眉,抬头看着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话和问询的好时候,放下她的裙角,“别?动,我抱着你上车。” 说着,他帮她脱掉了难穿的高跟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放回车内。 抽出?双臂离开?她时,她贴着耳边说了句,想要回京郊的别?墅。 他也没多问,以最快的速度上车,叫司机开?车回了京郊,在路上叫了医生?赶过去。 整个车程,她都没说话,他主动来握她的手,她也没拒绝,也没挣脱。 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对他的感情也变深了起?来,也更成熟了些,经过这小?半年来的心理调节,对情绪的掌控能力也增强了些。 她也不至于再甩手就走,然后再做些过于刺激的事,不计后果。 可她好不开?心。 越想越不开心那种,任着他握了会儿手,又?猛然抽离。 才不要跟他十指相扣。 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娇纵的丛一。 文时以知道她不高兴了,但他并不确定是因为什么?。 因为觉得竞标可能会失败,还是气他刚刚在台下和喻晨曦坐在一起?。 这一路,谁也不好过。 —— 酒会结束,喻晨曦也离开?了会场,车已经早早地等在楼下,她撩起?裙摆稳步上车,车门拉上的那?一刻,她疲惫地闭上眼,好久都没说一句话。 “小?姐,是回家还是回公寓。”夏祁宁见喻晨曦这副样子也没多问,拧开?了瓶水递过去。 “回公寓。”喻晨曦接过水,但没喝,转念又?想到?什么?,“不,回家。” “好的。” 夏祁宁坐在她旁边,代为和司机说了声,一路安安静静,她不说话,他也不问。 等到?了喻家的城西?花园时,已经是零点时分后半夜了。 喻晨曦从车上下来,仰头看看二楼书房位置还亮着的灯,就知道不管多晚喻南山都在等着她回去汇报工作。 尤其是今天竞标这么?大个事。 车子从身?后缓缓驶回地库,夏祁宁站在她身?后,见她不肯进?也不肯退,只仰头看着那?处灯火,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 稍微走近了两步。 “竞标结果后天就会公布了,应该不会失手,喻叔叔也只是想问问情况而?已,用不了太久,上去吧,结束了还能早点回去休息。” 喻晨曦听了忽然冷笑了声,站在原地,甚至都没去看身?后的人。 “你不也在现场嘛,什么?情况还用我回来说?恐怕是现场连我和谁坐在一起?,今晚喝了几杯酒,你都已经告诉我爸爸了吧。” 夏祁宁被喻晨曦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心情复杂,无法?面对她。 从他十几岁被收养到?喻家开?始,陪着喻晨曦,守着喻晨曦,就是他的任务和全部宿命。 喻家这一辈三个孩子,喻晨曦是长女,也是天资最高最出?彩的那?一个,所以从小?便被喻南山当?做继承人培养,更是从寻觅好久了,才为她选了夏祁宁陪伴左右。 夏祁宁的母亲是京大教授,父亲是喻氏高管,他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本也应该过着远远优于常人的生?活,但当?年一场飞机失事的意外,让他不仅没了父母,连带着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那?时他年纪尚小?,意外又?来得突然,父母并未进?行做过任何信托作为传承,其余的房子车子,大宗保险,股票等一系列所有资产在他未成年前也根本无法?继承和接手,他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原本亲戚眼中的“别?人家孩子”秒变大家互相踢皮球都不愿意照顾和接手的拖油瓶。 当?时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第一跟着爷爷奶奶回老家生?活,第二就是接受喻家的收养,让爷爷奶奶放弃抚养权。 那?时他虽才十几岁,却也懂了些道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带着他根本没办法?好好生?活。所以最后,他决定选择接收喻家的收养,从那?个春天起?搬家了喻家。 不知是不是父亲曾经作为喻氏高管和喻南山交情还算不错,说句良心话,他搬来喻家后,整个喻家待他都很不错。 比起?喻家三个孩子,他最年长,性格又?好,会得多,行事也稳妥,喻南山很是看中,就连喻衍洲和喻时宜都喜欢缠着他在一起?玩,基本是把他当?做亲哥哥无异。 摆清了自己的位置,他也算是不负所托。 他和喻晨曦只差了一岁,父母意外那?一年,他休了一年学?,刚刚好和喻晨曦同年级,自此往后的十几年,喻晨曦走到?哪,他跟随到?哪。 开?始是不能不完成的必要任务,是报答喻家的恩情,后来是习惯成自然,他的视线里只要一天没有喻晨曦,他便会觉得难以适应。 他活成了她的影子。 心甘情愿的那?一种。 当?然,陪伴她的这十几年,他也做了不少事。 比如,帮助喻南山拆撒了喻晨曦高中时便喜欢,后面一起?赴美?留学?的优秀初恋,他亲自出?马把那?个男孩劝退,离开?学?校,并且找了男孩的父母施压,最后将男孩转送到?了英国,他仍然记得少女在狂暴的雨里去哪里都找不到?喜欢的人的身?影时崩溃大哭的场景,也记得她疯狂地给了他一耳光,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不站在她这一边,说恨他,恨一辈子。 第66章 爱河 输不起 文时?以的?话让丛一彻底哑口无言。 她以为他应该先她解释下, 他明?白?地知晓喻晨曦已经被内定竞标胜出,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陪跑。 他对她有所隐瞒,凭什么还先发制人丢给她一大堆待解决的?问题。 眼泪掉下来一滴后, 她再也不肯眨眼,只是沉默地盯着他,最终挪开视线, 什么也不再说。 就好像此时?此刻她无论怎么追问,都像是在为自己竞标失败找其他原因一样。 竞标结果固然重?要,但她更看重?的?是他们之间的?坦诚相待。 可他就是不明?白?,甚至并不会往那?处想。 又?或者, 其实他并不觉得这?件事和信任与坦诚挂钩。 其实话一出口,看着她眼里清楚觉察到失落和受伤的?那?一刻,文时?以就后悔了。 他不该拿处理工作那?一套来应对她, 毕竟她是他的?妻子, 不是他的?谈判对象也不是他的?同?事下属。 他只是真的?太习惯用过于冷漠理性?的?眼光去审视专业和工作上的?事,以至于他会忘掉讨论的?对象,以及她现?在的?实际情况。 “对不起,我说得太过了。” 没办法,话已经说出口了, 收是肯定收不回来了。 他同?她道歉。 本来已经快要止住的?眼泪, 在他这?句话后又?一次滚了出来。 竞标失败, 几?个月的?努力都打了水漂,就算是心理再强大的?人也总归会失落难过一下吧,而且明?明?就是他瞒着她在先,怎么反倒刚刚一通话说完像是她的?错一样。 她很生气,却又?偏偏争不过他的?逻辑。 现?在,他突然这?么一道歉, 过来朝着她低头,又?算什么? 她真是越被哄越委屈。 她扭过头,扯过被子,甚至都没顾上把脚踝的?扭伤看顾好,拉扯痛得她狠狠皱了下眉。 “是我不好,我刚才太着急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着她是真的?不开心了,他又?着急担心,根本就是自讨苦吃,想要提醒她注意下脚踝的?扭伤,她都任性?地躲开了。 “你小心一点,你才扭伤......” “要你管!” 她好久没有这?么差脾气地对过他了,他靠过来想要搂住她的?肩膀,看看她的?眼睛,她也不肯。 “你别碰我。” 被他触及拉扯,她用力挣扎开。 “我想的?那?样?我想的?什么样?事实都摆在那?了!” 她的?眼红得吓人,抬头的?那?一瞬,目光里满是激烈难平的?情绪,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话出口的?一瞬,心痛得要命。 “你明?明?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很输不起的?人吗?还是说到底,你指导我做方案也好,带我去参加论坛也好,都只是随手一时?兴起的?事,所以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情况,你也根本不认为有一一天我可以回去,我可以做好?” 文时?以被她一连串的?爆发和质问给打乱了节奏,其实关于她说的?每一点,他都可以解释的?,但被她攒到一起一股脑丢过来,像是下过了定义,他不知道该从哪个点开始回答她。 且不说,喻晨曦和评委熟识这?件事他才知道没两天,就算知道的?再早些,又?或者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不告诉她。知道某件事的?天花板在哪和完全?未知充满挑战,人做事的?态度就是会不一样,既然已经开做了,结果已然求不到的?情况下,更应该抓住过程中能收获和成长的?东西。 他这?般费心思,又?何?来他一时?兴起这?种说法。 他从来没觉得他输不起,只是作为他现?阶段的?领路人,太认真也太着急了而已。 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最希望她能够回到这?条路上的?人了。 倘若他真的?不支持她,刚刚又?何?必说那?么多,豢养一直金丝雀是对他来说远远要比培养栽种一棵参天大树要简单得多,且费心费神得多。 他承认自己刚刚有些话确实过头,没有考虑到她情绪上的?因素。 但她这?样说,他在刚刚某一刻忽然有了不是很想解释的?冲动。 “一时?兴起?随手?”文时?以敛了敛眸子,忽然极冷地笑了下,“我很闲是吗?我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闲到要一时?兴起地叫你参与竞标,闲到要看你一版又?一版的?标书和方案?” 话音落在两人之间已经快要凝结成冰的?空气中。 她亲眼目睹,他从极致镇定冷漠,变得也开始有了情绪。 只不过,他对情绪的掌控力远远胜过她。 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剑拔弩张。 各有各的?苦衷,站在各自的?视角,陷入短视的?局限中,短时?间内无法共情彼此,更遑论感同?身受。 气氛变的?凝滞,在发现?无法扭转她情绪,再讨论下去,他们会彻底崩盘,越来越糟糕后,他开始有点病急乱投医,想着是不是给她一段时?间冷静下会更好。 同?样,他也需要反思回顾一下自己刚刚的?话。 恰巧,她比他更早地开口。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 丛一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眼深吸了口气,彻底放弃了争辩。 他也一样。 总之现?在再吵下去,谁也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离开卧室前?,他还是想替她擦一下眼泪的?,但她挪开硬是不允许,他没办法。 —— 从喻家的?花园别墅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凌晨三点。 喻南山和两人的?对话从来都是分开的?,所以格外费时?, 所以喻晨曦更坚信不疑,夏祁宁就是一个人形又?三百六十?无死角的?摄像头,二十?小时?监视她,控制她成为喻家不二的?完美继承人。 他们离开别墅,一同?上了车,没叫司机,夏祁宁开车,送喻晨曦回了公寓,一直送到门口,他才准备离开。 就到她下面一层,他们甚至连住处都这?样近。 “小姐,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上午的?行程我会让助手酌情推迟两个小时?。”夏祁宁垂着眼睛,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正?视喻晨曦。 喻晨曦看了他一眼,推门走进房间的?同?时?丢了句。 “进来。” 厚重?的?金属门没关,夏祁宁听见了她的?话,顺着她的?背影朝着房间里看去,能狭窄地看见一小部分落地窗,以及窗外璀璨无际的?夜色。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喻晨曦进来,顺手关上了公寓的?大门。 这?处高级公寓离喻氏很近,只有一条马路的?距离。 喻晨曦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所以很讨厌把时?间和精气神都浪费在四?个轮子上。别墅庄园之类的?住所都太过远了,她就喜欢住在公寓里,和在美国时?一样。 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可以清楚地看见马路对面的?喻氏办公楼和后面的?央视大厦,整座城市的?灯火如?碎钻般铺展,霓虹在浓重?夜色中流淌成河。弧形客厅被包裹在冷灰与象牙白?的?色调里,进口的?云母石地砖映着天花板的?隐藏式灯带,耀眼的?光晕如?月光般漫溢。 沙发是低矮的?fendi casa系列,哑光皮革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上面随意搭着一条苏格兰羊绒披肩。茶几?上摆着冰镇过的?唐培里侬香槟,水晶杯沿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在设计师款的?黄铜托盘上洇出细小水痕。 喻晨曦进来,将脚上的?白?色高跟鞋换下来,规矩地收进去,精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导台,拉开冰箱,拧开了一瓶冰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夏祁宁就跟着她,站在客厅中央,等着她。 等着她开口,等着她下一步指示。 他不是第一次来她的?公寓,相反,他进来过很多次。 都是她叫进来的?,每次叫进来,也只会做一件事,他都知道。 就在他思考的?几?秒钟里,喻晨曦喝完了水走至他面前?,抬眼看了他有一会儿。 “抬头看着我。” 她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她开口,他要做。 夏祁宁没多犹豫,抬起头看向喻晨曦。 下一秒,她开始熟练地解开了他的?衬衫纽扣。 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叫他进来,他们只上床,不用多什么废话。 他至今还能记得他们的?第一次,那?一夜,她在庭悦喝醉,无声地流泪。 漂亮纤细的?十?指将他的?衬衫扣子完全?解开,坚硬饱满的?肌肉暴露在空气里,她稍微一扯,整件衬衫剥落。 再然后,她毫不客气地继续。 西裤总比衬衫那?么多扣子好收拾多了。 她熟练地摸着他。 他们做过太多次了,所以她很容易就能找到让他舒服和敏感的?点,只不过主导权始终握在她手上。 她不推动进程,他就是再被折腾得有感觉,也只能忍着。 与其说是做.爱。 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挑逗,更难听的?话,其实也可以叫做羞辱。 往日他已经习惯了。 这?些都不过是小把戏而已。 他默不作声地承受,不能吻她,也不能在没经过她同?意的?时?候碰她。 第67章 爱河 手写道歉信 听见了喻晨曦的话, 夏祁宁凝神纠结了几秒,最终松开了手,任由她的动作继续了下去。 她们又?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 从天?黑到天?亮。 —— 从卧室离开,文时以也并未走远,就在外面的书房, 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灯没开,甚至也没去洗澡没去换衣服。 他在从头到尾地?复盘今天?与她争执的分?歧。 没多会儿?,卧室的灯熄灭了,暖黄色光亮消失, 他抬眼看了看,也不知道她是真休息了还是只躺下了。 他不敢贸然进去,所以又?一个人?坐了很久。 直到卧室里很久很久没有半点声音传来, 他才又?折回去, 放轻手脚,走到床边,把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小心地?放回被子里,看了一眼空调温度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温度调高?了两度。 泪痕已干, 但哭过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他怕吵醒她, 也没替她擦拭,就坐在她身边,攥着她的手,无声地?坐完了剩下的夜晚时光。 大概是快天?亮的时候,他收到了文兆锡的消息叫他回去一趟,匆匆扫了一眼, 大概是早有心理预期,情绪起伏不是很大。 她睡得算熟,他不想吵她起来。但一会儿?回去,搞不好又?是一整天?,这中间?竞标结果肯定会出来,他们之间?的问题会被迅速完全?地?冷却,越拖下去外在因素越多,越是不好解决。 思来想去,有太多话想和她解释,想和她说明,发消息发电邮太冰冷,对话交谈又?怕她激动,话还没说几句,情绪理智先脱钩。 最终,他离开卧室,回到书房桌前,决定把想说的话写?给她。 话到嘴边,提起笔,他还是多犹豫了几秒才郑重落笔。 * 一一,有关于昨天?的事还有你的问题,我?想了很久,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和你沟通下,希望你可以把接下来的内容看完,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一.关于喻晨曦和裁判有联系这件事,我?确实知情,是上周的事情,没几天?,那个时候你的标书和方案基本?已经确定,我?觉得这个时候告诉你并不是合适的时机,所以选择了隐瞒,当?然,隐瞒是我?不对,如果很介意这件事,我?和你道歉,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告诉我?,以后面对这种情况,你希望的应对方式。 二.根据昨天?你的反应和一的内容,我?合理推测你更希望我?能够坦诚相待,所以我?单独列出二,是想和坦白,席主?席是我?研究生导师的多年挚友,在美国念书的时候,也多有接触,但我?没有选择联系他和他说明你参加竞标,因为在我?心里,我?认为你并不需要这样方式的助力。当?然,如果你是需要的,你觉得我?没有这样帮助你你觉得不开心,觉得失望,我?继续和你道歉,是我?没有问过你意见,擅自做决定。 三.对于你昨天?说的,我?觉得你是个输不起的人?,不认为你可以回到这条路上,在这我?想为自己辩驳两句,这绝对不是我?的真实想法。在我?眼里,你是一直都是个纯粹坦荡的人?,我?百分?百相信,以你的能力,以你的坚持,最终会把事情做好。 以上,是关于你昨天?的话我?能想到的所有的解释,如果你觉得这并不足够,或者还有新的问题,我?们可以再沟通。 下面,是一些我?的想法,也想同你分?享一下。 一.我?并不会一时兴起去做某些事,对于你工作上和团队的事,我?确信自己是认真且上心的,所以被称之为一时兴起时,我?会有些觉得被误解,态度会不好,下次注意。实际上我?很忙,忙到真的没有时间?去做任何一件没价值没意义的事。换句话说,同你一起处理工作,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是很有价值很有意义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下次可不可以不再说这样的话,我?也会有点难过。 二.以上所有,包括昨晚的话,这些日子来我?所做的事,都只是为了达成我?们最初的目标,回到你曾经熟悉的道路上。这中间?发生的所有不愉快,都仅仅只是我?们对待这件事,这个目标的看法,态度,处理方法不尽相同,并不是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所以我?会尽量做到事情和感情课题分?离,希望你也可以。 我?将无条件支持所有你愿意做的,正确的事。 请相信我?。 最后,我?反思了一下,昨晚我?说的话太过冷漠伤人?,以后一定会注意。 现在我?需要回家处理一下集团的事,你还没醒,所以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把我?想说的话写?下来。 你看过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我?先去爸妈那一趟,如果你太累不想去的话,在家等?我?。 * 把想说的都写?完,文时以又回头通读了一遍,好像还觉得不够,也不是不够,大概是欠缺一点温度。 想了想,趁着纸上墨迹未干,又?补了一句。 一直爱你。 有点矫情,但是他就是像写在结尾。 类似于有点表忠心的感觉。 写?完这四个字,他将手中的钢笔合上,将这张纸叠好就压在她抬头就能看到的床头柜上。 通过写?下来的方式,他也能更好地?把自己的思路理清。 临离开前,他低头吻了吻睡梦中的人?,不舍地?又?多看了几眼。 下楼出去的时候,司机已经在等?了。 文时以才一上车,乔湛就开始了工作汇报,最近是真的不轻松,不过这些年又?太多时候都是这样过来的,忍一忍习惯一下也就过去了。 处理工作,关乎集团和家族的事情,无论是大是小,他都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一路上,他一刻也没闲着。 不过效率也高?,等?到文家的时候,他也把该交代?的和乔湛交代?得差不多了。 “明家那边同意合作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如果对合同还有不满意的地?方总结整理好下来发我?邮箱。下午的行业峰会帮我?推掉吧,今天?没时间?。”文时以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无出确认并无出错后,合上了笔记本?。 准备起身下车的时候,眼前原本?清晰的一切忽然模糊起来。 世界漆黑一片,短暂无光了几秒。 也就几秒,特别?特别?短,短到来不及反应,短到他以为是错觉。 他又?坐回座位,缓了好半天?,但绝对的不动神色。 “老?板,您怎么了?” 乔湛见文时以没下车,坐在原处,以为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清楚。 绝对黑暗消失,视线又?从模糊变得清晰,眼前再一次光亮起来。 文时以下意识收紧手指,极快速地?调整了呼吸,不表现出任何一丝异常,摇摇头。 待到眼前的一切彻底清晰,他下了车。 好在只是几秒,后面他也没有任何不适,他也没多想。 大概就是一夜没睡,也没吃早餐有点低血糖。 今天?文紫嘉从喻家回来,文时以进门的时候,她正和沈映蓉在客厅插花。 “大哥,你回来了,大嫂呢,今晚她来不来家里吃饭呀,我?好想她啊!”文紫嘉好久没见丛一,想得紧。 “时以回来了。”沈映蓉也跟着多问了下,确实是有些日子没见小两口一起回来了。 “昨晚休息睡得太晚了,她还在休息,晚一点过来。” “那我?今晚让厨房做点适合她口味的菜。”沈映蓉应了声,“那你快上楼吧,你爸爸在书房等?你呢,时笙已经上去了。” “好,辛苦妈妈。” 在电梯一路上行的过程中,文时以的大脑空白停滞了几秒。 不去思考昨晚与她的争吵,也不去摄像一会儿?要面对的拷问。 他就只有这点时间?完全?地?属于自己,放空。 但放空,平静也只是为了状态可以恢复到最好,一会儿?可以更好地?面对拷问。 电梯门缓缓打开,光从拉开的缝隙和缺口中渗透进来,他无声地?深吸了口气,抬头目视前方。 前一秒还低头沉思,看起来心事重重,这一秒已经是神采奕奕,昂首阔步。 哪怕他一会面对的,是自己的父亲,是他在这个家里,唯一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 现在集团的事基本?都是他在管理和接手,文时笙协助,一般非特殊的大事,基本?是文时以说一不二,不会再向文兆锡汇报。 只有重大决策,或者高?层之间?的人?事调动才会像今天?这样,叫兄弟俩过来。 “大哥。”文时笙先到,见文时以进来打了声招呼。 人?也到齐了,文兆锡也不绕弯子。 文家人?,做事都一个风格。 其实这几次,说来说去都是关于京北那块地?的开发问题,那块地?是政府去年刚批下来,目前对于各项基础资源和商业运营都在招商,abv集团对这次招商也接触了有一段时间?了,文兆锡的意思是这个项目文家参与定了。 项目是好项目,但京北土地?、大型商场的开发一般是韩家占大头,韩家人?做事是整个京城出了名的不择手段,唯利是图,家大业大不假,但难免落了个无商不奸的狠心厉害名声,一般不会有人?和韩家抢生意。 想来,对于那块地?大大小小下来但凡能赚得了钱,有利可图的韩家都早就盘算清楚了,谁去插一脚都是惹麻烦。 第68章 爱河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昨晚哭得太凶, 最后干脆累到哭得昏睡过去。 一醒来,整个?别?墅除了佣人?和阿姨找不到他?人?影,摸了摸床头的水已经?彻底冷了, 估计文时以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水杯下,压着那张他?写给她的信纸。 大概是水杯下沾了点水滴,纸上一小片被沾湿, 氤氲开了一点淡淡墨痕。 他?的字迹并?不算板正?工整,却是妥妥的行楷,从小文斯华亲自带着他?日复一日练成的,洒脱大气, 在纸张上行云流水散落开来,一行又一行,写了很多。 她刚看完的时候, 脑子里的第一念头竟然是想要吐槽, 这男人?怎么道歉跟做学?问,写报告一样,这么大费周章,又像个?人?机,她简直是哭笑不得, 还怎么能?生起气来。 等到稍微冷静下来, 她又好好重看了一遍内容, 他?写得认真,透过纸上每一个?字能?感觉得到。 这一会儿,昨晚激烈的各种情绪也已经?逐渐平复下来,他?写的所有内容,她都有很认真的思?考。 尤其是最后他?说,事情只是事情, 和他?们的感情无关,要学?会课题分离,不要把这些混为?一谈。 他?对她的好,给予她的全部安全感,这些点点滴滴都是真。 所以,她愿意相信他?写下来的这些,愿意相信,她在他?眼里是美好又纯粹的存在。 怀里的camellia见文时以过来也根本没动一下,现在的它早就已经?叛变了,只要丛一在,它根本不会从她怀里下来,丛一走?到哪,它都要跟着她,然后仰起肚皮非要摸摸。 丛一琢磨来琢磨去,想着是不是给它寻个?伴儿,毕竟她和文时以都太忙。 “竞标的结果出来了。” 等到文时以走?到她身边坐下,她咕哝了半天,才开口。 “嗯,知道,我看到过公示了。” 文时以应声,抬眼看着丛一,瞧着她也不像是很难过的样子,一时也不敢贸然开口。 丛一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严肃样子,只觉得有意思?,根本没在生气。 她拍了拍怀里camellia的屁股,安抚了两句把它放了下来。转头看着文时以好整以暇地笑着,像是在等他?好好表现。 “说呀,你?没话了?” 等了半天,他?还是沉默,丛一有点耐不住性?子。 “什?么?” “什?么什?么啊,说话呀,你?没什?么想要和我说的了嘛?”丛一瞪了他?一眼收起笑,“写那么大一堆,现在看见我没话说了?” 都给他?台阶下了,他?还不把握住。 真以为?写点这些乱七八糟的就能?把她给哄住? 那她也未免太好哄了吧。 眼见着她又要炸毛,文时以想了想,把她抱过来放在腿上。 不是不哄,是怕说得不对,反而?更糟糕。 昨晚不就是嘛,他?的出发点明明是为?了能?帮到她,却还是把话说得太重,故而?才选择了用写道歉信这种方式。 目前来看,这个?方法还是奏效的。 不过既然她开口,他?们也还是需要一次沟通。 至少现在他?们没了过激的情绪,都能?够心平气和正?视问题。 才一夜没在一起睡,他?却格外想她似的,不自觉抬手抚过她的脸庞,满眼怜爱。 “心情还好吗?”他?试图让自己软下来。 “没中标不是昨晚已经?知道的结果了嘛,都过去一晚上了,再怎么失望也调整好了。这次不行,下次再尝试喽。” 听到她说这话,他?松了口气。 “我说了,我不是个?输不起的人?,文时以,你?别?我想得太脆弱。” 丛一捉住了他?覆盖在她脸颊上的手,口气肯定。关于是否中标本来也不是她现在非常想讨论的重点问题,她更在意他?的态度,以及他?提及的,是否坦诚。 “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个?输不起的人?,更不在乎你?能?不能?中标,因为?比起中标,做事的决心,态度,心气,远远更宝贵。我不说,只是怕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我还是为?我的不完全坦诚道歉。” 他?把想说的话说完,悬着的一天又一夜的心终于也放松下来。 她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态度,听到他?亲口道歉的那一刻,她终于满意。 “还是那句话,你?太小看我了,我才不是那种受不了委屈的大小姐。”她要从根本上矫正?他?这种看法。 不过也怪不得他?,从前她再多意气风发的时刻,他?都不在场。从他?们认识起,她便受困于各种情绪,那是她活到现在最为痛苦的时光。 “你可以和讲道理,可以和我说实话,但是不可以,不可以用对待和外人?一样的态度对待我,我们是在聊工作,但你?的态度和方法就是很不爽,你?知道的,我这人?,吃软不吃硬!” 她极有耐心,坦白地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他?。 “知道了,以后我尽力改。”文时以用心地把她的话听进去,末了有不确定地问了句,“那这件事,过去了吗?” 他?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有形或者无形的芥蒂在。 “嗯,过去了。” “不生气了?” “嗯,不生气了。”丛一想了想,又多补充了句,“但我会给你?记着,我记仇,你?也知道的。” 她重新又与他?立起规矩,一如既往的骄傲,强势。 只不过再与他?们相识之初不同了,他?知道了这些背后,她的柔软,纯粹。 她坐在他?腿上还是有点不舒服的,尤其是今天穿了条鱼尾纱裙,活动范围很受限,话说完了,她想折腾着下来,但被他?按住了。 他?熟练地掐着她的腰,与她对视,也提出了一点新的要求。 “一一还没答应我的请求。” “什?么?” “不要质疑我对你?所做的一切的出发点。或许我方法不对,态度不好,但,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是故意的。” 他?坦诚持续地看着她,她极少见他?如此认真,也不是认真,是一种完全剥离外在修饰,极度真诚又郑重的状态。 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女人?会让他?到这份上了。 这句话他?没说,咽在了肚子里。 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过去三?十几年的人?生到底有多无趣,有多循规蹈矩,以至于他?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任何过于浓重的感情,更不会明白从出生开始就被驯化得情绪稳定,冷漠,稳重,直至这些东西被镌刻进骨子里在向要改变是多么艰难不可思?议的事。所以聊起工作,他?对她才会那么严厉,所以对于爱人?这件事上,抛去责任,理性?之外的纯粹地爱人?这件事上,他?有太多要学?习的地方。 “嗯,知道了。” “以后,我也不会了。” 丛一被他?的目光动容。 大概是他?也没有可以伪装,她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到疲惫,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里,有淡淡的红血丝。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又有点情绪低落。 天生高指标的共情能?力总是让她感知到许多别?人?感知不到的东西。 她被顺好了毛,柔声凑近。 “你?看着好累啊。” “有一点点。”文时以诧异片刻,承认了。 本来赶回来参与她的竞标就已经?是连着熬了好几天处理工作,现在又一天一夜没睡,身体?稍微有点抗议。 不然上午在车上也不会出现眼前发黑的情况。 “睡一会儿吧,我陪你?,好不好?” 听到她的关心,文时以摇了摇头。 距离晚饭还有三?两个?小时,他?想要再衡量下京北那个?项目。 “宝贝。” “嗯?” “既然不生气,给亲一下吧。” 他?偏要讲出来,听着跟请求似的,其实每次也根本不等她同意就吻上来,只是说出来她心理准备一下。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开口,他?吻了上来,贴近她柔软的唇,耐心细致地吮吸,好久好久都舍不得分不开,眷恋又珍惜。 其实本质上,他?们对于情爱肉.体?交流这些事,态度是一样的。 只要他?们相亲想做,就要立刻实现。 被他?吻得有些缺氧,回过身,她又不舒服地动了动被裙摆束缚的双腿,故意磨蹭了他?两下,见他?呼吸错乱起伏了两下,忍不住狡黠地笑了笑。 “笑什?么?” “嘉嘉之前教了我一句话,我在港岛那边没听过。” “什?么话?” “是她之前说绾绾和她老公,叫做,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说完,她又兴奋地眨眨眼,抱着文时以的脖子,又蜻蜓点水似的亲了文时以两下。 文时以的吻技想来不错,她很喜欢他?以各种情绪为?主导地吻她。 “我们俩也是,是一个?被窝的。” 文时以被她逗笑,灰蓝色的眸子里总算透露出一丝轻松之意,只不过没持续太久,便又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盯着她。 这次,丛一确定,这不是错觉,他?就是需要休息,也有心事的样子。 还没等她再多问,他?将她抱紧,差点箍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你?到底怎么了嘛?”她有点担心。 难道是昨晚吵架她话说太重了,承认错误也不管用了? “你?还在伤心嘛?”她还是忍不住多和他?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这样啊,我有很多情绪和心理问题,你?知道的,所以我们吵架时候说的话,你?不可以当真的。” 第69章 爱河 天定良缘 丛一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生意上的事她不管, 但她不希望文时?以这?么快地投入京北的项目,想让文时?以有时?间多陪陪她。 “嘉嘉,一一在京城还没太熟悉, 你要多陪着点?,别让一一一个人。”沈映蓉先开口缓和了下。 “大嫂才不需要我?陪呢,妈妈, 大嫂这?是心?疼大哥了,想让大哥陪着!”文紫嘉不谙世事,想到什么说什么,直接帮丛一把没说完的话全给说出来了, “爷爷,爸爸,你就不能放大哥休息一段时?间嘛, 大哥大嫂才结婚呢。” 刚好省力, 丛一没反驳否认,只是末了看了一眼文时?以,同他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个眼神。 她说这?些,完全也没跟他备书过。 “时?以这?段时?间确实?忙了点?,回头和他的助手协调下, 看看这?段时?间到你们在港岛举办婚礼前, 让他多陪陪你。”文兆锡接了文紫嘉的话, 十分客气地回应了丛一的问题。 文家人对她,对整个丛家都是相当满意的。 当时?丛敏兴和殷媛瑷特意从港岛飞来京城,敲定这?门婚约的时?候什么旁的要求都没提,只一个要求,丛一是他们头生的宝贝女儿,被娇宠坏了, 受不得委屈,倘若嫁到京城来,一定不能让她难过。 他们自然是要拿丛一当自家女儿疼。 “听到了没!你们天天把孩子指使得团团转,孩子们的日子都怎么过!”舒吟替丛一又多埋怨了两句,瞪了一眼文斯华。 “是是是,是我?没考虑到这?一点?。” 有了舒吟开口,这?件事总归是有商量的余地,文斯华当即便许了文时?以几天休息,京北项目的事也暂时?缓上一缓。 晚饭后?,文紫嘉又拉着丛一去和舒吟沈映蓉打麻将?,其实?这?会儿丛一本来是没什么心?思?的,她现在更关心?文时?以,想和他聊一聊。 但刚刚饭桌上,舒吟那样帮着她说话,她也是想要一会儿在牌桌上道谢的,所以还是答应了。 中间玩到兴头上的时?候,她提及起来,顺便想让舒吟和沈映蓉代为向文斯华和文兆锡转达歉意。 这?里毕竟是文家不是丛家,她不好太放肆。况且那是他家人,她想些办法?帮他轻松下也就算了,太过分被人说1不遵守礼数事小,主要是他也不好做。 “奶奶,妈妈,就麻烦你们和爷爷还有爸爸讲一声?啦,我?年纪小不懂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希望你们多包含。” 舒吟笑了笑,将?手中那张牌掷出,抬眼看了看丛一,慈祥地笑了笑,稍微想了想。 “这?有什么,都是小事,你们才领了证不到半年,想让时?以多陪陪你很?正常,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和我?说,在京城和在港岛一样,当自己?家。” “是呀,都是小事,你别放在心?上。”沈映蓉跟着附和了句,也并没多说什么。 有舒吟和文斯华在的场合,她大多都是这?样,不求出彩,只求不出错。 当年文兆锡和sephora离婚后?,文家二老?本来已经物?色了新的文太太人选,没想到文兆锡转年就在随手投资着玩的某个电影里,看上了当时?炙手可热的女一号沈映蓉。 沈映蓉出身不算太差,但再说破天去,也就算是中产,父母经营一些生意,不算大,混不上京城圈子,比起文家,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一个是年纪轻轻轻轻就大权在握受整个京城富家子弟追捧的未来继承人,一个人是周旋于名利场,颇受各个资本青睐,有着绝佳脸蛋和身材的一线女星。 外人眼里,不过玩玩而已,文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本来就有和sephora失败的婚姻在前,文斯华和舒吟当然不肯答应,连文兆锡一时?都没办法?。 据说是沈映蓉主动上门,约着舒吟喝了两次下午茶,又随着文家一起去了次邮轮游,回来没多久,文家就对外宣布了两人订婚,又过了一年两人结婚,办婚礼的时?候,沈映蓉已经怀孕了。生下文时?笙没多久,沈映蓉就逐渐息影退圈了。 文时?以是长子长孙,文家倒不至于因为孩子被沈映蓉绑架,所以当时?京城众人都在传,说这?位新任文太太是个有手腕有本事的,不仅能将?文兆锡抓住,更能把文家长辈伺候服帖。自己?连着生了文时?笙和文时?安后?,果断离开娱乐圈,转身又用了两年时?间深造,拿了有含金量的学位,给自己?对外履历也镀上了金,凭着从前积攒下来的不菲的片酬,借助文家的资源和人脉,以及舒吟给她的房产,资金进行?投资,不过几年便攒了了属于自己?的产业,从被投资到跃上资本行?列,她也就用了不到六七年时?间。 在这之后,还不算完。 钱权在手,生下两个儿子还不够。 她又开始积极调理身体,备孕,生下了文紫嘉,弥补了文家这一辈没有女孩的遗憾。 自然,文紫嘉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受尽宠爱。 现如今,找的老公也是一等一的家世相貌。 想来,这?样的女人总归个厉害角色,但接触过沈映蓉的人都不免夸赞一句温柔细心?,是个堪当好太太的女人。 都说后?妈难当,豪门后?妈更难当,尤其是她嫁到文家来的时?候,文时?以也才几岁而已,但就算是文时?以,也说不出她什么不好。 她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什么是碰不得的,什么是她努力可以企及和达到,什么是她的优势,她可以掌握的,什么又是她需要费心?讨好的。 看了看桌面?上的零落的牌,沈映蓉推算出了大概,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八万掷出去。 “我?胡了!”舒吟将?那张八万握在手上,将?面?前的牌推翻,“阿蓉啊,你这?张牌来得真?是时?候。” “哎呦,妈,你手气真?好。” 意料之中的事,而且她很?清楚舒吟也知道,不过就是要做得不那么明显,同时?也得让长辈满意。 这?些年在文家,甚至在文兆锡需要应酬的生意场,在他背后?,她做了太多这?样的事,人情世故,手腕把戏,这?些听起来都是小事,都并不难,其实?里面?却大有学问。如何做好又不能显得卑微,是很?难达到的一个平衡。 舒吟心?里明镜似的,满意地朝着沈映蓉笑了笑。 就着这?个契机,沈映蓉又适时?开口:“上次您说寻的那把白玉琵琶我?托朋友已经问到了,在南边一个收藏家手上,价格已经谈好了,下周就能运到京城,到时?候妈妈若是有雅兴,可以试试。” “真?的?你真?给找到了?”提起琵琶,舒吟兴致极高。 “送到京城我?会先叫人送去保养和换弦,还是上您最喜欢的金丝弦,最晚下周您一定能拿到。” “是呀,奶奶,那把琵琶可难找了,妈妈找了好久呢。”文紫嘉倒是想不了那么多,只一味有什么说什么。 “辛苦你了,阿蓉,有心?了。” 得到了肯定,沈映蓉也没太喜形于色。 她大概也察觉到舒吟唱可能有话要对丛一讲,又打了一圈后?,借口说不舒服,拉着文紫嘉陪同离开了棋牌室。 丛一安静地坐在原处等,她也不是傻子。 桌面?上四散着各种牌,舒吟习惯好,一边整理牌一边开口,像是话家常,态度温和。 “时?以妈妈很?早就离开京城回英国了,也没给他留个兄弟姐妹什么的,我?和他爷爷实?在心?疼这?么小个孩子一个人,所以从小就把他接到我?们身边,在老?四合院那边养大的。” “他爷爷对他期望高,从小管教得就严了些,他又不像他几个弟弟妹妹,从小在父母在身边,性子难免孤僻冷漠了些,很?少像同龄人一样哭闹,只知道把交代给他的事做好,一心?钻研,有时?候我?真?是担心?他,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始终这?么逼着自己?,他活得太辛苦。有他爷爷和爸爸严格要求在前,我?也不好太唱红脸坏了他的斗志,这?些年,也就......也就这?么过来的。” 牌面?上的牌被收得差不多,舒吟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稍微停了停。 “他是我?们带大,我?怎么不心?疼呢,但......他应该心?里也挺埋怨我?们的,让他生来活得这?么辛苦。” 丛一大概知道舒吟有些话要对她说,但没想到是这?些。 她稍微反应了会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看着桌上泛着金光的麻将?,很?肯定地说:“不,他没有埋怨过你和爷爷,也没有埋怨过爸爸妈妈,我?觉得,他很?爱很?爱你们,真?的。” 如果不是很?爱很?爱,他这?样有能力又有魄力的人,怎么会甘心?沦为家族工具。 她也是这?一刻才意识到,她好像已经变得很?了解他。 哪怕,他的外壳儿冷漠坚硬。 舒吟听了她的话,愣了下,欣慰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丛一。 “孩子,你知道吗,最先想让他娶你的人,是我?。” “啊?”丛一恍神,“为什么?”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那场名媛舞会上,我?去国外拜访朋友,参加一场文化交流的活动,主办方的女儿刚好也要去参加那场舞会,我?们便一同去凑了个热闹,在楼上喝喝茶。”舒吟回忆起来,哪怕时?隔多年,仍然记忆犹新。 “你特别漂亮,在人群里显眼得很?,活泼,说话的声?音得也好听。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活得很?自在,那种自在和生命力,是时?以身上暂时?没有的,所以我?动了心?思?,打听之后?,本来回国就想要同他爷爷商量,可没过多久就传出你有了男朋友的消息,这?事也就作罢了。” 第70章 飓风 鸳鸯浴 笔记本已经?熄屏, 再打开需要密码,丛一想了想,随便试了下文时以的生?日, 可?惜没打开。 想来他这么严谨的人也不会用生?日这一类的东西做密码。 可?她?不死心,想了想把她?们的结婚日,领证日期都?输入了一遍, 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思?来想去,她?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般,打开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确认后又尝试重新输入了下, 果不其然很快打开了。 那是他正式接管abv集团的日子。 只有文家人才知道的这么具体。 也能理解吧,毕竟在他心里,无论到何时何地, 集团事务, 家族利益对他来说,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丛一看着被?点亮的屏幕,失落了三两秒,但心情到底也不至于有太大波动,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内容。 关于京北的项目资料, 以及一些招商细则, 都?在他的邮箱里。 她?down了一份下来传到了自己的邮箱, 然后又很快恢复了桌面上?的使用痕迹,很快熄灭了电脑屏幕。 正巧这时文时以洗好了澡出来,朝着书房走来,她?手忙脚乱不小心碰倒了茶杯,淡黄色茶汤流了出来,把桌上?的文件也给沾湿了, 滚烫的茶汤也烫到了她?的手指。 “你没事吧?”文时以瞧见,赶紧上?前将?丛一往后拉了拉。 茶是他去洗澡前交代阿姨给送上?来的,应该是滚热的,沾湿了文件事小,烫坏了她?事大。 大概是刚做了心虚的事,丛一惊魂未定,但心思?完全?不在那盏茶上?,被?文时以拉在怀里慌神了几秒,摇摇头。 文时以低头检查了一下,看见她?白皙的手指被?烫得红了一片,隐隐皱了下眉。 “怎么到书房来了?” “camellia刚刚跑到书桌上?来,我怕它弄脏你的文件过?来抱她?来着,结果我不小心,把茶给碰翻了。”丛一胡乱解释。 大概是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camellia喵喵叫了两声?,委屈地跑开了。 “它经?常趁我不在跳上?来,没关系,这儿让阿姨来收拾,烫伤不能大意,给你涂点药。”文时以又低头看了看,转身去拿医药箱,拆开来一边帮着她?涂,一边忍不住叮嘱下一次一定要小心一点。 等到他弄好,仰头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她?正用一种?很难描述的目光持续注视着他。 “怎么了?” 丛一摇摇头,满脑子都?是今晚舒吟和她?说的话。 他这样的人,他期许被?好好对待的方式到底是什么。 他曾经?说他不需要爱,哪怕现在他们真的在某种?层面上?交了心,她?也仍然不能确定,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说话,他十分耐心地多?问了两句。 “疼吗?” 她?摇摇头,看着他灰蓝色眼睛里流露出的真切的关心,以及洗过?澡也没能洗脱的疲惫,她?心疼地伸手抚上?他的眉心,沉默了好久,缓缓开口。 “京北那个项目,一定要参与接手的,对吗?” 提到这,文时以刚好可?以多?解释两句。 “今天饭桌上?......” “今天饭桌上?我不是故意顶撞爷爷和爸爸的,就是想你不要那么忙。” “我知道,我们最近总是在聊工作?的事,我又一直在外面,都?没好好陪陪你,你放心,后面就算真的忙起来,参与了这个项目,我也会尽量协调好工作?和生?活,你想去哪里,想去做什么,我们都?可?以去。” 听了文时以的话,丛一好像看起来好像更不高兴了,手指没离开他的眉心,反而在下一秒被?握住手指。 “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状态好了很多?了,不用你寸步不离。”她?没挣脱,被?他暖着,“就是不想让你太累。” “这个项目非参与不可?吗,你如果真的不想的话,我可?以去帮你和爸爸爷爷说,我们可?以......” “不,不用。”他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 他是不会拒绝的。 洗个澡他也冷静不少,这个项目的好处总归是多?于坏处的,他的理智仍然处于上?风。 他不仅要做,并且会尽全?力做好。 只是,他没想到,她?冒着风险和长辈提意见,并不是为了让他能多?陪陪她?,只是希望他可?以不用勉为其难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很感动,但也只能到感动为止。 因为他的人生?,本来就是由许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串联起来。 做多?了就好了,也感知不到太大的情绪起伏,做完也不会再有什么愿意或者?不愿意之分了。 听到他的拒绝,丛一垂下眼眸,失落片刻。 不是不想支持他,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多?想了,她?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总隔着什么。 隔着那些不愿意做去必须要做的事,隔着家族的利益,隔着好多?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切存在的东西。 这些平常爱意缠绵时并不显化出来,但是当真的遇到事情,真的要面对外界的挑战时,她?就会特别?明显地感觉到,他永远把她隔绝在他世界最核心的区域外。 他习惯自己去解决一切,习惯不依靠任何人,习惯承载责任和压力,却不习惯任何人,哪怕是爱人,亲人的靠近。 他虽然承认了她?的特殊性,却总给她?一种?,他们的婚姻,他们的感情也要在他规划范围内的感觉。 好像是他是爱她?的,但又没有那么爱。 以至于,她?也开始不确定,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情感,该怎么对待他。 于他而言,自己又怎样的,何种?意义的存在。 “知道了。”她?应了声?,不想继续想下去问下去,也没再多?说什么,“不说了,我好困啊,抱我去睡觉吧。” “好。” 等着她?抱紧他的脖子,他照旧单手把她?抱起来回?到床上?。 澡是他帮着她?洗的,睡裙也是他亲手帮她?换的。当然,这中间也夹杂了两次来回?来去的缠绵。 明明就很累,还?有心情和精力做这些。 她?只能配合,最后甚至被?他逼出了眼泪,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满眼泪花地看着他,目光和身体一样,滚热微红。 浴室里明明很温暖,可?她?觉得觉得冷。 是那种?由?内到外的冷,心也慌莫名的没有来哟的觉得我害怕恐惧,那种?没有安全?感的感觉实在是令她?讨厌,令她?无法忍受。 好久没有这样了。 自从开始接受梁霄的治疗,敞开心扉依赖他开始,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不适,这么担忧害怕过?了。 她?紧紧攀着他的肩膀,生?怕一松手就会掉下来。 贴近他的胸膛,她?极感受着他的心跳。 他们之间的路要往哪里走,她?到底能不能给他带来舒吟所说的细腻柔情,旺盛生?命力,到底如何给,她?统统不知道。 心思?混乱,他太大力气,她?实在吃不消,胡乱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在期待他什么回?应和答案。 直到彼此都?筋疲力尽,他抱着她?沉沉睡去。 他大概是真的累坏了,每晚他们同眠第二天清晨一定是他先醒过?来。 这一晚没有。 反倒是丛一心事重重不到七点多?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他在身侧睡得正安稳,受过?伤的左手被?她?习惯性地包裹着,她?低头看了看,没有抽开手,反而仔细摩梭了一下手腕上?的疤痕。 不得安眠的一夜,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最终下定决心。 她?要用她?的方式帮他。 如果他一定要去做,那她?就为他助力就好。 她?翻转过?身,轻手轻脚地滑开手机,找到了很久之前加到的乔湛的联系方式,找到了要来了京北项目要接触的一些合作?伙伴,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其他的文件资料。 末尾还?不忘叮嘱他,不要告诉文时以。 放下手机,她?又重新躺好,挨近他,忍不住伸手去勾画他的眉眼。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比想象中,更在意他。 哪怕不去从他那里索取安全?感和陪伴,她?也想要付出。 只是仅仅希望他可?以过?得舒服一点点,不要什么回?报,更不要什结果。 她?这样想的时候专注得很,以至于呼吸心跳加速,她?感受到慌乱不舒服的时候已经?快要难以忍受。 可?能是想的太多?也太焦虑了,好久不发作?的惊恐又开始莫名其妙地侵蚀她?,她?不想让自己颤抖得那么厉害,极力克制着,免得吵醒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换个空间,四肢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没有一点力气,拽着被?子紧紧地捂住心口,闭上?眼,天旋地转。 她?已经?是减小折腾的幅度,躺在她?旁边,他还?是醒了。 相处的时日久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是又不舒服了。 她?常用的那几种?药在文家,在城郊,在各处都?放着。 他起身拉开抽屉,很快去接了杯热水,喂她?药吃了下去。 她?蜷缩进他怀里,颤抖着拽着他的袖口,像是快要窒息一般难熬,却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药效发作?。 “没事,缓一缓。” 他早就习惯了她?这种?情况,不会再像在英国时那么慌。 只不过?,她?已经?很长时间不会这样了,眼下看着她?发白的脸,满额头的细汗,他实在是心疼。 他终于明白梁霄之前所说的,被?心里疾病缠绕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无法走出其中阴影,只能调节,缓解,却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彻底好起来。 第71章 飓风 漆黑中绞缠 说完这句话,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这一次,她没?哭。 她认命了, 可能被?这些情绪和痛苦纠缠就是她的命。 也没?关?系,也不是天天发作,天天难过, 偶尔而已。 她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却在仰头看向文时以,撞上他关?切的神情的那一瞬,还是忍不住委屈, 忍不住难过到?掉眼泪。 越是这样,她刚刚那种觉得自己不争气的念头越强。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选择不面?对他也不看他。 竞标失败的难过, 这些年被?浪费的时光, 日夜寝食难安的痛苦就在这一刻集中爆发。 痛苦从来不是流经,而是贮存在她身?体里。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排解或者消化痛苦的能力,就是有一些人,天生就比别人的神经更细更敏感?,对痛苦的感?知能力也格外强。 怀里的人从剧烈颤抖到?逐渐平稳下来, 文时以摸着她已经被?汗水潮湿了的脊背, 心?疼却也无?力。 他知道, 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缓解她的痛苦。 药效彻底发挥作用,丛一完全地平静下来,收起眼泪,但仍没?挪动身?体,躲在他怀里, 看着自己漂亮指甲上的水钻好一会儿,被?晃得忍不住眨了两下。 她翻过手背,故意拽掉了腕上的丝绸,将那条显眼的明晃晃的疤露出来。 她凝视着那道疤。 也同样被?这道疤痕所凝视。 “我刚从英国回来那几年,什么蠢事都干过,我知道大家都说我疯掉了,说我恋爱脑,说为了一个男人,尊贵体面?,事业前途都不要了。”她摸索着那条暗红色的疤痕,哪怕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她仍然能想起当时她绝望至极,用锋利的红酒杯玻璃碎片割破皮肤,鲜血涌动的场景。 “其实不是的,原本我想的是,我因为这个身?份失去了挚爱,我为这个家从小就做了这么多,整个丛家的钱,权利我都应该得到?,所以我迫切地投入工作,想着忙起来,做些正经事,这样,我自然就会忘记,就会累到?没?空难过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文时以自然能觉察到?她的低落和难过,握住了她正摩梭疤痕的手,替她覆盖住那道扎眼的伤痕。 “但真的工作起来,我就知道我错了,我想的太简单了。剧烈的各种躯体化症状让我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哪怕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项目,甚至是一场会议,只?要我开始感?觉到?不舒服,我都无?法坚持和继续下去。我越努力坚持,越坚持不下去,再?到?后来我开始记不住事,一打开文件英文单词乱飞,连着搞砸了两个项目后,我放弃了.......” 回溯起那几年,她时常觉得港岛的天空是灰色的。 维港的碧海蓝天,风和日丽时总有许多人驻足惊叹,对于?这片寸土寸金的土地充满了向往。 但站在宣瑞的大楼往下看,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如跳下去算了。 活成她这副模样,何必活下去呢。 以至于?到?后来,她发现自己真的好像不能再?回到?她原本的路上时,她开始自暴自弃,彻底放弃了。 飙车,喝酒,疯狂糟践自己身?体和名声的行?为满港岛都知道。 可是如果能生活下去,谁会不想好好生活呢? 从前风光耀眼的那个人是她,而后失去挚爱,痛苦到?连操纵自己身?体能力都没?有的人也是她。 她自己,才是那个最难过的人啊。 “我知道我错过了最好的那几年,我知道的......我就很是很不争气,为了一段破碎的爱情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偏偏对这种事,对过去的痛苦,我又记性格外好,该记住的事记不住,不该记住的事比谁都记得清楚。”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激动,她还是没?办法从心?底里接纳自己。一旦开始,痛苦就会四?处蔓延,连接起各种各样的点。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能力比不上别人,还在这乱七八糟地找一大堆借口,还怪你说了实话,觉得实话难听,我特别没?用,就是很没?用......” 直到?丛一讲出这些,文时以才意识到?自己过于?严苛和冷漠的工作状态到?底对她来说,到?底是多么难以接受。 他以为道歉,她接受,这件事就已经过去了,却没?意识到?,对她这样高敏感?度的人来说,每一句话,都对她有很远很重的影响。 他后悔了,帮她归帮她,教她归教她,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也不能选用她不适用的方式方法。 如果是以前,换做是别人,他一定不会这样想。 他只会觉得不适应那就只能不停地改变自己,做不好就努力学努力做,再?不行?,说难听点就是滚蛋,他也是这么对自己,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尤其是他们这样绵延繁盛的大家族,不学点真本事,一直被?保护怎么能成长得起来,又怎么能有朝一日掌控整个集团,被?大家信服。 现在,此时此刻。 她在他怀里哭得伤心?,不停重复自己好没?用好不争气,他心?疼得无?法形容。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想。”他努力扭过她的小脸,直接伸手替她抹掉眼泪,“不不是你不争气,更不是你太没?用了,你只?是生病,只?是生病了而已。” 她逃避去看他的眼睛,自然也不是很相信他的话。 又或者说,她不甘心?自己被?这一句病了,彻底剥夺了全部生气和价值。 “你不要太着急,我们不是才刚刚做起来嘛,过去的我们就不想了,现在开始依然是最好的时候。慢慢来,我和你说过的,不要太难为你自己,尤其是这种情绪和心?理上的问题,需要时间,你的身?心?健康比任何其他的事都要重要。” 他耐着性子,一边帮她理着被?泪水浸湿的发丝,一边吹了吹她红肿的眼睛。 他安慰着,哪怕知道话语对她来说太过单薄也太过无?用。 他暗暗愧疚与后悔,他还是没?把她养得更好一点。 没?关?系,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总是会更好的。 他相信,总能找到?满足情绪和现实两种价值的办法。 哭过的眼睛清澈如洗,她努力抽了两下鼻子,彻底将身?体里的不适给代?谢干净。 她仰头,一脸天真地和他确认。 “真的吗?” “当然。” 他抬手摸了摸她还潮热的脸颊,见?她终于?恢复如常松了口气。 “嗯,肯定会的,我会做到?的。” 缓过来,丛一又不甘心?起来,抬手抹干净了自己的眼泪,从他怀里一骨碌爬起来,就是力气还没?恢复,拽着他的肩膀努力扶着,坐在床边缓了好久。 折腾了一大圈,她还是没?忘记自己今早下定决心?要做的事。 等到?他们港岛的婚礼结束,她也要快点忙正事了。 趁着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还不错的状态,她还是想抓紧补一补自己的短板。 准备起身?离开卧室时,文时以又拽住了她的手腕,抬头凝神看了她几秒后,捡起来了刚刚她扯掉的丝绸,仔细地帮她系好,顺带着帮她系了个好看的尾结。 一边继续着动作,他一边又多说了句。 “一一,如果任何人任何事,包括我,让你有了怀疑自己,甚至特别痛苦的念头,都别听,别管。你先喜欢你自己,接受自己,然后再?说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和不足,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手腕上有他触碰过的余温。 她翻转了一下手掌,握住他的手。 触及他的目光时,她仍然觉得,甚至更坚信,她想为他也做一些事。 她想,他们之间,会有更好的结果。 至少,不能到?达理想化的状态,也是要比现在更好。 她点点头,是发自内心?的答应他。 港岛婚礼在即,文时以集团和家里两边忙。 那晚睡了近十来个小时后,他极少再?囫囵到?一个整觉。开始是没?时间,后来是睡不着。 以前也有过一些失眠的时候,吃点褪黑素调整一下就会好,这次会更严重一点,长时间得不到?太好的休息,连带着有时候神经也跟着痛。 大概真的是压力太大了,要忙和要关?注的事太多了。 文斯华和文兆锡虽然答应了丛一,但他自己也不敢太松懈,反正都是他要做的事,要忙的工作,拖久了只?会失了先机。 港岛是她的娘家,准备婚礼的一应事宜是两家共同操心?。 到?京城后就没?再?回港岛长住过了,刚好赶上办婚礼的好时机,丛一便自己先回去了,是丛莱派自己的私人飞机亲自过来结的。 大概要分开个小半个月,临走前一晚,丛一人还没?出发,心?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文时以想的是,反正自己也睡不着,她明天可以在飞机上睡个够,晚上的时间就别浪费了,拉着她做,用的还是她最喜欢的姿势。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半年多来,她的胸的尺寸也跟着长了起来,以前一边一只?手完全可以托得住,现在有点费力了。 他非常坏心?眼地非要在过程中提醒她,说等着她的谢礼。 换来了她故意绞紧,绞得他满头的汗。 这样一夜后,她踏踏实实回了港岛。 他想的是尽快把手头的事忙好,也赶过去陪她好好办完这场婚礼,还可以带她再?去玩一圈。 身?体在抗议,但都是可以忍受的那种,他破天荒地允许自己休息了某个下午,有所缓解后,加码加点继续。 第72章 飓风 胸也变大了一点点 文时以停下脚步, 手下意识地慌乱摸了下,想?要寻找一个依傍。 跟在他身?后的乔湛随着他一起停了下来,见他在原处停了很久, 不放心地查看多问?了句:“老板,怎么了?” 在缓和了几秒眼睛仍然是漆黑一片后,文时以大概确认, 只?是他面上并未有任何神色起伏,捏着墙边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企图让自己不要慌了手脚。 听到乔湛的询问?,听声音是在他右侧, 他微微侧了侧头,继而隐隐皱了下眉,等稍微凑近, 极力地压低声音。 “送我?去医院, 我?看不见了。” —— 回到港岛的生活丛一自在得不行。 因为殷媛瑷对动物园毛发过敏,所以丛一带着camellia就住在她的山间别墅。 这次再?回来,看着整栋房子金碧辉煌,浮华灿烂的装修与陈设,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当年, 她绝望疯狂之际, 把这栋别墅内陈设砸了又重构成如今这般, 到如今,她忽然觉得也比不如此?。 浮华在心,不在虚设。 她有了这样的感触。 不过想?来想?去,她也不想?再?折腾装修了,装来装去也没什么意思。 这栋房子里,已经留存下了她太多痛苦的回忆, 她想?要告别这些的。 所以这次回来,刚好趁这机会,想?着不如把这栋别墅出手了算了。 已经托冉梦捷和沈希雅问?了一周多了,怎么还没个消息。 她忍不住,爬起来翻了翻手机,拨通了沈希雅的电话,约了今天的晚饭。 定好时间,刚刚好还有三个小时,够她去美容师做了个护理,又精心收拾打扮了一圈。 站在镜前,丛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银白?色贴身?连衣短裙,转了个圈,不开心地嘟囔了句。 文家的私厨味道相当不错,每次跟文时以在那边住,沈映蓉总会安排许多美味佳肴,她的筷子根本停不下来。加上文时以在京郊也跟喂小猪一样投喂她,什么新鲜难搞的食材,只?要她想?吃,用不上一天就会料理好端上桌。 她吃着吃着就跟着不节制起来,人也胖了一点点。 因为那几年的折腾,她消瘦得很,现在哪怕胖了一点点,整个人看着也是窈窕身?量刚刚好。 只?不过她对自己要求高,衣裙也都是按照尺寸裁定得刚刚好的,现在穿上竟然有点点紧。 都怪文时以! 她在心里埋怨,手机刚好在梳妆台上,她拿起来狂给文时以打电话。 与此?同时,乔湛正?亲自开车,疯了一样踩油门送文时以去医院的路上。 手机就丢在后座,但因为看不到,他找起来不是很方便,循声摸索到也不知道来电是谁,只?能让乔湛在红绿灯间歇帮他滑动接起来。 “喂!你在干嘛呀?” “我?最近都胖了,你知不知道,都怪你啊,每天喂小猪一样喂我?,现在可好,我?胖了这么多,穿衣服都丑死了,一会儿被daisy和雅雅看到,肯定会笑我?的。” “啊啊啊啊,好烦啊!你天天和我?一起吃,怎么不见你胖。” 丛一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也不见对面有任何回应,不高兴地追问?。 “喂,喂,文时以,你在听吗?” 漆黑一片中,有一个娇娇的声音在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说了一串又一串的话。 有点聒噪,音调拔得高,还有点点刺耳,尤其是在视觉消失,听觉会被无限放大的情况下。 他再?强大,也是个凡人。 忽然没有原因地失明,怎么可能心情不受一点波动和影响。 刚刚在包厢门口,他努力不表现出任何不适和异样。 毕竟亦采轩那种地方,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圈子里的熟人,哪怕是服务生,保安,被任何一个人看到传出去都是不可控事件,一旦他身?体出现问?题的消息传出去,集团股价,现有合作,各路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肯定都会一股脑找上来。 找了个借口推了今晚的饭局,在乔湛的指引下,他就在一片漆黑里,走?向电梯,又到了地库。 坐上车的那一刻,满手心都是汗。 “文时以,你到底在干吗,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我?在这......” “一一。” 他柔声打断了她的话,叫着她的名字,尾音略微有些颤抖。 就两个字,她便听出了不对。 沉默了几秒,她小心翼翼地追问?。 “你怎么了?” 对面没回答。 她预感不好。 “出什么事了?” 听着她缓和下来的口气,他知道她着急。 目前还不知道忽然失明是什么情况,他并不打算同她说。 刚好,她这时回港岛也正是时候。 “没有,没什么事。” “真的?” “真的。” 文时以故作轻松,哪怕眼前的黑让他控制不了的心跳加速,他还是用尽全力地克制,为了让她放心,甚至还故意玩笑了两句。 “怎么了,你希望我?有事?” “你胡说什么啊!” “你刚才?说什么,觉得自己胖了嘛,一点都没有,就算胖了一点也很可爱。” “不要嘛!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 在这些小事上,文时以从来不会和她争执。 开始时觉得她有些不讲道理,甚至是双标,娇气得厉害,现在竟也能从哄着她这件事上,找到一些乐趣。 又和她聊了几句,直至神经痛和疲惫感快要将他吞噬的前一秒,他忽然没来由?地开口道了句。 “一一,有点想?你。” “白?天不是说了嘛,你现在怎么这么黏人啊!”丛一脸颊微微发热,和他打电话这会儿功夫她又挑了一条新的红色长裙,正?喊阿姨过来给她换上。 手机开了公放,这一屋子的人都听到了。 “就是想?你了,要是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文时以受过伤的手压在膝盖上,后半句完全是情难自禁。 只?是他仅仅是嘴上这样说,他知道无法实?现。 也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实?现。 如果真的是很严重的情况,那么集团职位事务都需要重新划分?,甚至如果他真的是永久性失明,他和她的婚姻,也需要重新商定考量。 好多事好多情绪蔓延在心头上,他是个极少被情绪左右的人,这一刻,恐惧,担忧,焦虑,不确定,各种各样的负面因子将他包围。 加之眼前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光亮的存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恐怖可怕。 “异想?天开!”丛一换上了新的裙子和首饰,根本不知道文时以的情况,随便回应了句,“好了,我?要出去了,先挂喽。” “好。” 挂了也好,他也快要撑不住了。 挂断电话,他放下手机,下意识地握住自己受伤的手腕,死死按住,闭上眼,用最后一点点力气和理智让自己保持冷静,决不能崩溃。 都到了这种时候,失明的地步。 他想?的还是今晚退掉的重要饭局该怎么解决和弥补,如果他真的以后都看不见了,文家该交由?谁的手上。 还有,她怎么办? 黑色的迈巴赫犹如暗夜里的猛兽,一路疾驰着。 月色将整个城市包围,京城依旧四处繁华,人声鼎沸。 一片夜空下,港岛酒绿灯红,亦到处盛景。 丛一穿戴妥当,正?准备出门,camellia在她脚边一直不肯走?,用小爪子一个劲儿地扒拉着她。 大概是因为忽然换了新的地方,又没有文时以在,它始终有点不适应。 “bb,妈咪要出去了,你乖乖在家,一会叫阿姨给拆罐罐好不好?” 听了丛一的话,camellia还是没松开爪子,一副不肯撒手的样子。 没办法,最后,丛一只?好带着它一起出门。 在地库里选了一辆丛莱刚买来的新宠。 保时捷911,开着蛮是顺手,一脚油门,车子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起来。 地儿是沈希雅定的,听说是她看中投资的一家日料店,最近在港岛很是火热,几乎是夜夜座无虚席。 竹帘半卷,将外间的喧嚣过滤成隐约的碎响。包厢四壁以浅色桧木打造,木纹如水流般在暖光灯下舒展,四处弥漫着淡淡的树脂香气。一道细窄的水景沿着墙根蜿蜒,其间青苔石错落有致,水流流淌间跃动着粼粼波光,将天花板上垂落的和纸灯影揉碎成金色的鱼群。 丛一将手中的东西?一并交给侍从,换了鞋,光着脚进?来。 十二叠的空间被一道手工描绘的四季屏风巧妙分?隔,以云母片镶嵌的富士山景在整个包厢的暖光照射下忽隐忽现。黑漆矮桌中央摆着轮岛涂的漆器,朱红内里盛着几尾以紫苏叶点缀的时令刺身?,冰雾在蓝釉琉璃盘下缠绵升腾,袅袅不绝。 墙隅的备前烧花器里,单枝垂樱以茶道特有的“佗寂”姿态斜出,花瓣飘落在磨砂玻璃地板镶嵌的枯山水纹路上。 丛一大致环视了一周,看这地,这布置,就知道沈希雅没少下功夫。 请她来这,少不了是为了炫耀展示,她就买这个面子好了。 “你怎么还带了只?猫来?” 沈希雅不喜欢小动物,丛一知道,但今天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没办法喽,它爹地人在京城,我?给它弄到港岛来总要照顾妥当吧,出门的时候它粘着我?,哎呀,你忍一忍嘛,我?们camellia很乖很乖的。”丛一摸了摸camellia的小脑袋,紧接着它喵喵叫了两声。 第73章 飓风 镇痛 在快要抵达医院的时候, 文时以的眼前又重新光亮起来,逐渐从模糊中剥离。 重获光亮,他?松了口气, 将手掌在眼前晃了晃,确认能看清后?,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缓了好久。回过神, 他?重新打开手机,想要再发消息给她,但想来想去,还是没发出去。 医院也快到了, 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原因导致的再做决定吧。 医院人倒是不多?,医生也都是文家可以信得?过的, 必保不会出去乱说?的。 情况倒是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严重, 只是比较更麻烦。 病理原因占一小部分。 是视神经突发的血管痉挛所导致的,短暂的视力丧失,这种情况被医生确定为过性黑曚,与?此?同时,伴随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先兆性偏头疼和眩晕的症状。 病理原因还是算是在可控范围, 暂时通过用药缓解, 比较糟糕的是, 文时以现在的状况可能这也并不完全是病理原因导致的。这种非栓塞,非视神经缺血的病因,并不会导致这么?频繁的视力丧失,不排除是因为压力过大,造成的脑部血管过度收缩,继而?暂时失去视力。 因为到医院已经是深夜里, 先确定了病理原因,心理精神因素就留到第二天其他?科室的医生到岗再做排查,然后?再来商定治疗方案。 说?严重不严重,可说?不严重,却已经到了间歇性失明?的地步,而?且不止一次了。 听主治医刚刚的意思,如果是单纯的病理原因还不算太?麻烦,用药调整作息后?即可立竿见影的康复,但如果有?压力所致的心理原因,那就比较麻烦。 这和丛一的惊恐无异,随时随地,在任何重要场合上,都有?可能看不见,只要失明?,那绝对不是简单可以瞒过去的。 集团的事务怎么?办,现在在重点推进的京北的项目怎么?办。 还有?,他?们在港岛的婚礼怎么?办...... 他?们日夜相处,同枕而?眠,她早晚会知道。 压力暴增,好多?年,没有?这种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了。 大概也是失眠的太?久了,神经敏感得?厉害,有?旧伤的手也牵扯着疼得?厉害。 他?一声不吭,甚至幽怨烦乱的神色都没有?,只沉默地盯着某处。 看着是在出神,实际是在一刻不停地思考,思考退路,思考倘若他?真的短时间内无法好起来,集团事务的处理,项目的交接。 直到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他?扫了一眼屏幕,是文兆锡。 今晚推掉了这么?重要的应酬,算算时间,也是时候该被问责了。 他?没接,很快铃声中断,紧接着消息进来。 他?看了一眼。 “走吧,送我先回家。” 话音落下,他?疲惫地合上眼,长舒了口气。 是有?心理准备的,无非就是一些责备的话。 站在书房被训诫时,已经有?三十几个小时没休息过,那种疲惫和刚刚经历过失明?的心有?余悸还没完全从身体?中脱离,他?站在桌案前,努力将每一个字听进去。 听到最后?,他?甚至都有?点恍惚。 不,是麻木。 机器人尚且需要定期检修,但他?不需要。 “不管你今晚是什么?原因退掉和银城的应酬,简直就是胡闹,赶紧想办法善后?,下次绝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文兆锡显然是对文时以今天临时取消重要应酬的事动怒了,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喊他?回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什么?时候不是这样,只要觉得?他?做得?不够好,就要立刻指出来,要求他?做得?更好。 “对不起,今天是我的失误,以后?不会了。” 文时以也没多?解释,在具体?病因排查得?更清楚前,他?也不想多?说?。 他?道歉不是因为屈服于父亲的威严,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真的没做好。今天这么?重要的事,他?没做好就是没做好,哪怕是他?无法自控的客观原因。 因为他?个人犯错误给集团和家族带来的损失,就是他?的重大失误。 camellia被丛一抱到了港岛,整个属于他?的一层空荡荡一片,连点生气都没有?,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反而?要顾及的更多?。 他?现在又是这种状况,想来想去,他?还是叫司机来接他?回京郊。 本?来也是不想这么?晚麻烦司机的,但他?无法保证驾驶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又一次看不见,出于对安全的考虑,还是喊了司机过来。 “辛苦了。” 车子缓缓停在京郊别墅的大门口,文时以缓缓睁开眼,强压着剧烈的神经痛礼貌地回应了句,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晕眩感加重,站在原地他?足足停滞了有小半分钟的时间才缓和过来。 不过就是一道电梯的距离了,很快就能休息一下了。 凭借着这个念头,他?挨着这种痛和晕,迈步进去。 电梯门?打开,一路走向卧室,灯盏随着他?的脚步接连亮起,整层楼从凝固的黑暗陡然转变为璀璨明?亮。 推开卧室门?,眼前忽然略过一道白金色的影子,紧接着有?人从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她幼稚地问了句。 这么?娇这么?嗲的声音只会是丛一。 可她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带着camellia在港岛嘛。 他?僵在原地,胀痛的双眼此?时此?刻被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住,不难觉察出来,身后?的人与?他?有?着不小的身高?差,大概是踮着脚盖住他?的眼还有?点费力。 同样是被遮住光的漆黑,可却是全不同的状态。 他?多?贪恋了几秒,伸手去触摸她的手,摸到了又不想撒开,就这样挨着她。 直至她能感觉到手心有?轻微的湿润和滚烫。 “猜......猜猜我是谁?” 她有?点混乱,手心被湿润的热气蔓延,又不想轻易破坏惊喜的环节,不确定地多?重复了一遍。 他?始终不肯撒开她的手,努力压制了鼻腔里游走的酸楚,逐渐确信,是她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夫妻之间有?心灵感应,刚刚回来的路上,有?好几次,他?想起她,在幻想着,如果此?时此?刻她就在家等着他?回来,该有?多?好。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家等着他?。 “一一。” 他?低声换着她的名字,抓着她的手,磨蹭了两下眉心,然后?将她拉到了眼前,顺势抱住她的腰,目光一刻也不肯从她身上离开。 “你怎么?回来了?” “惊喜吗?” 丛一骄傲地扬起头,像是个待夸奖的小朋友一样。 “不是晚上的时候你说?想我了嘛,那我回来看看你。” 她说?得?极自然。 他?听得?却心跳加速。 他?抬眼看着她,像是仍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习惯性地抬手抚摸她的脸颊,直至触及温热柔软,他?确信,她就在他?眼前。 “无论什么?时候我说?想你,你都可以看看我吗?” 他?忽然没了逻辑,开始胡乱地发问。 “看你表现。” 她还是喜欢说?这句话。 但她心里想的是,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俩谁的飞机不行,世界再大,还能大出飞机可以飞行的航线嘛。 想见就见呀。 这样想着,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下。 “文先生,你又忘记了。” “什么??”文时以诧异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温柔地摸了摸她卷起的长发,将她鬓角的碎发掖在耳后?,“我们一一特别?会体?贴人,这么?晚这么?远回来看我,辛苦了。” 每次做了一点对的事,她都需要夸奖。 她说?,他?们之间,需要这样的彼此?肯定,所以渐渐带文时以养成了这个习惯。 听到了想听的,丛一松口,懒散又自在地歪在文时以的怀里,撒娇一般。 “老公,好累了,我们睡觉吧。” “好。” 他?抱起她,他?们一起去洗了个澡,浑身没有?束缚地一起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又在睡前聊了一小会儿。 其实,大部分是丛一在说?,文时以在听。 她侧躺着,背对着他?,怀里抱着翻滚着肚皮的camellia,他?从身后?环抱住她,鼻息滚落在她脖颈间,她已十分习惯。 刚刚洗澡前,他?吞了片止疼药,这会儿药效刚刚起来,他?有?了点精神。 在丛一细细碎碎说?了很多?,他?依然看着性质不高?时后?,她有?些察觉,扭过身,有?点委屈又有?点不开心着问了下。 “怎么?我回来,你看着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没有?。” 他?当然否认。 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可能永远也无法想象,对他?这样从小父母就各自组建家庭,去哪里都稍显多?余的人来说?,刚刚发现有?人在等他?回家的那一刻,是多?么?开心,多?么?温暖。 是他?们的家,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咪,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不止一个他?们的孩子。 只要一这样想,他?整个人就暖得?不行,心也柔软得?不行。 他?低头吻了一下怀里的人,迟钝了片刻。 他?又想起了医生的诊断。 倘若这种间歇性失明?无法痊愈,又或者再出现神经分支低灌注又或者栓塞,他?也有?可能会永久性失明?,那他?必然要辞去现在的所有?职务。 第74章 飓风 因为不够在乎,所以无法共情…… 他忽然假设出这种基本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丛一有点懵。 这算是什?么鬼问题? 她根本没当回事,以为只是被长辈数落心情不?太好?随便瞎说的。 她也?就是随便答的。 “不?会!”她答得果断又干脆。 因?为她根本没认真思考,纯粹当做一句玩笑?话, 甚至黑暗中,还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了两下,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 “你得一直赚很多?钱, 要做整个abv的主人,才能养得起我哦,我很费钱的。” 她本意也?是想?借此鼓励他一下,只是并不?知道这句话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 是有另外一番意思的。 其实,她真的这样回答时,失望只有一瞬间, 转而, 他反倒是松了口气。 倘若她真的什?么都不?图,他才不?会相信,更不?会放心。 当初他们共同许下婚约之时他许诺给?她的那些,是筹码是条件,也?是一种忠诚度和用心程度的表现。 他的世?界观就是这样的, 有价值才会被需要, 有利益绑定关系才能维持得下去, 甚至这些和爱本身?并不?冲突,反而因?为有这些而坚固。 他本就不?该问刚刚这样的问题。 她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女?,凭什?么匹配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男人。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会自愿放弃。 就算为了不?离开她,也?不?能就此退缩。 这不?过?是这些年中筛下来的,很多?个困难里的其中之一罢了。 “当然, 赚很多?很多?钱,给?一一买别墅,买漂亮石头,想?要什?么买什?么。” “算你有觉悟。” 丛一听着他口气还算正?常,虽然呼吸心跳有点乱,但也?就权当他是太累了。 京北的项目确实棘手,其实对?策她也?想?得差不?多?了,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真的插手,但刚刚听到他的话,她便下定了决心。 要帮他,一定要。 这样想?着,她努力伸手抱住他,习惯性地在漆黑中摸索向?他的眉心,反而被他拽住手,轻轻地磨蹭。 她听到了他很小声地重复。 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我会做好?一切的。” 他会做好?一切,处理好?一切。 他将她抱紧,不?再多?说什?么,想?要趁着止痛药的药效还在,难得能休息便休息。 他这样说,她没感到高兴,反而听着便觉得沉重。 什?么事都要做好?,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规定,做不?好?又怎样呢? 可她不?敢贸然开口,因?为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一套标准,不?同的成长环境,迥异的性格,会直接导致人生目标,追求,肩负的责任使命,以及这一切的准则和指标,达成的路径和方法都不?一样。 就像太多?人不?能理解曾经她为了vinay痛彻心扉,痛到甚至活下去都觉得困难。现如今,她就算没办法完全理解他的那份压力,但只要看?到他辛苦,就会觉得无限的心疼。 她恍然想?起罗意璇好?久前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如果无法共情,就是因?为不?够在乎。 相反,如果很在乎很在乎一个人,那么那个人的喜怒哀乐,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能感同身?受一般。 大概,就是这样吧。 以前她对?vinay也?没有过?这般念头。 可能因?为他们是比较像的同类人,所以总是在同一频道上做几乎一直的决定。 和文?时以并不?尽如此。 他们千差万别,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 除了她逐渐才意识到的一点。 他们是一样的,两个孤独飘荡的灵魂。 想?到这一点,她忽然很难过?,也?没什?么原因?。 明明都很渴望栖息的灵魂,为什?么偏偏要各自孤独着呢? 也?不?是不?愿意靠近,只是总是隔着什?么,只是在等一个契机,等着他们的灵魂相互拥抱彼此。 “你做不?好?也?没关系的,因?为我也?会做不?好?很多?事,大家都会。” 眼泪顺着鼻梁滑落下来,抑郁低落的情绪在悄悄翻涌,她躲在他怀里,像是这样做,就能完全走进他心里一样。 “做不?好?我们慢慢做就是了,这不?是你和我说的嘛,人生这么长,又不?是只活一个点,活得是起伏。” 这些话原本都是他讲给?她的,现在她又告诉了他一次。 在他和丛家保驾护航的活动半径里,她有好?多?试错成本,但他没有,因?为他是那个给?她,给?弟弟妹妹们,给?整个家族托底的人。 让他做好?,做得更好的人太多。 允许他也?可以没那么好?的人,她是第一个。 “你不?用担心的,我也可以做给你托底的那个人。” 咕哝了好?久,她又一次开口,想?把最后这句话说给他听。 这一刻,因?失明而被无限放大的恐惧,因?压力暴增而带来的各种层面的焦虑,全部?溶解在她这句话里。 心像是被温柔撞击了一下。 也?不?是真的需要这样一个托底的人,可能他只是需要这么一句话而已。 麻酥酥的感觉涌便整个心脏,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一点点困意顷刻间全部?消失。 他微微张开嘴,想?要通过?获取更多?的氧气来缓解鼻腔和眼睛里那种酸涩感,但没成功,怀里的人不?断提醒着他刚刚那些话存在过?,又轻飘飘地降落在他心底。 她总是能带给?他太多?惊喜。 他不?想?流泪,上次哭都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大概十几年前了吧。 “不?聊这些了。” “嗯,不?聊了。” 她能懂他的点,适时地终止了某些沉重的话题。 这一夜过?后丛一又飞回了港岛,那边有些行程订好?了确实不?宜推脱,刚好?听沈希雅说她韩颜月最近几天也?要到港岛,她准备见见。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只是为了与他缱绻一夜,可她怎么算都不?觉得亏。 在想?见彼此的时候,见上哪怕一分钟,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本来定了一大早回医院复查,但银城那边只有今早还有空可以约个档,不?然再拖便要到下周,下周是他们的婚礼,再回来就秋天了,实在是赶不?及。 文?时以慎重考虑过?后,还是先推了检查,至少现在开始口服药,短时间内不?会再什?么都看?不?见。 先把正?事聊完。 就这样,他又多?拖了几天,计划着启程回港岛前去看?一下,结果又临时约了饭局,没去成。 那边只能再推迟,推迟到了临上飞机的那个上午,结果都没来及领,就启程飞往港岛。 港岛那边的婚礼,殷媛瑷操心得比较多?,一并宴请了沪上的一些朋友亲戚。 流水一般的稀奇珍宝送进丛公馆,全部?都是为了这场婚礼而准备,媒体?日夜蹲守,生怕错过?一点新鲜消息。 虽然在京城已经办过?一场,但两家对?港岛这场婚礼的重视程度依旧不?减,倒是两个当事人忙得底朝天,全盘撒手。 婚礼前一天,丛一还在约着沈希雅和冉梦捷谈事。 “就说你帮不?帮忙嘛?” 为着让沈希雅帮忙搭桥认识韩颜月的事,丛一已经答应了她一大箩筐的条件了,磨了她好?久。 韩颜月是韩家的小女?儿,同之前被罗意璇那个被谈家扫地出门的倒霉前任,也?就是谈家长子谈敬斌是有婚约的,眼瞅着要结婚了,结果谈敬斌偏要不?知死活地继续招惹罗意璇的老公谈裕。 整个京城谁都知道,谈家现在是谈裕说了算,谈敬斌想?要重回继承人的位置,弄了把大的,没成功不?说,还反被谈裕算计,把自己给?玩进去了,被赶出京城。 韩家出了名的会衡量利益得失,很快就切断了谈敬斌与自己女?儿的关系,并火速寻觅了新的联姻对?象,这不?正?把目光放在了沈希雅的二哥身?上。 “不?是我不?帮你,如果顺利的话,韩四小姐以后就是我二嫂,我二嫂!你真的能去请她帮忙?”沈希雅还是不?敢相信。 丛一是什?么性子的人,人前风光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 再说,当年沈清晏喜欢她,追求她却不?了了之,没个结果的事满港岛都知道,圈子里不?免玩笑?两句沈家二少当真是不?得丛家大小姐的青眼,沈希雅自然也?跟着没面子,到现在都还记恨着呢。 现在,丛一竟然要拜托介绍认识她未来的这位新二嫂,简直是开玩笑?嘛。 “上个月我妈咪在纽约拍回来的那套蓝宝石,给?你。”丛一咬咬牙。 沈希雅有点心动,那套蓝宝石切割得相当漂亮,个头也?大,颜色是一等一的浓郁,跟蓝幽灵似的。 “那套别墅,卖给?你,好?了吗?”丛一下定决心。 “成交!” 听到沈希雅拍板,丛一松了口气,又对?她狮子大开口极度不?满,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里暗想?,以后这臭女?人可别有事拜托她! “不?过?我告诉你哦,毕竟她还不?是我二嫂呢,我只能牵线让你们认识,其他的我可管不?了,你自己看?着办。”沈希雅撇了撇嘴,“还有,不?许叫我二哥知道我介绍你们认识!” 第75章 飓风 jasmine/“生个孩子吧。…… /茉莉花 丛一看着不远处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男人, 赶紧提醒了对面的沈希雅和冉梦捷两句。 “他来了,你俩一会?儿不许给我瞎说! “来了?!在哪呢?”沈希雅顺着丛一的目光往出口的方向看去。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港岛却?依然潮湿闷热。 还?着着正装的男人航班刚落地, 收到丛一发来的地址便赶了过来,身上的西?装一丝不苟,连领带都没来得及解。 整个露台应该都被她们包了下来, 只有?她们一桌。 打?眼便一眼能看见晚风中正端着酒杯摇曳生姿的女人,长发被吹散开?,看到他出现在露台门口,抬手兴奋地同他挥了挥手。 “我老公来了, 去年跨年的时候,见过的。” 丛一也不想多介绍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叫文时以在这久留, 不过是刚和沈希雅聊条件, 她吵着要把人喊过来,毕竟是有?求于?她,便随口答应了。 “冉小姐,沈小姐,打?扰你们的好兴致了, 我来接一一回家。” “文先生过来了, 要喝点什么嘛?” 冉梦捷正欲叫服务生上来, 被丛一抬手拦下。 “他什么都不喝,我们该回家了。” “这才几点啊,以前我们出去玩的时候,怎么从不见你这么早回家?”沈希雅拆台。 反正今天是丛一有?事求她,她放肆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是啊,来得来了, 一一人都嫁到了京城了,好不容易回港岛一次,喝两杯而已,文先生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冉梦捷顺势补了句。 文时以知?道?丛一与两人的关系,不想她太为难。 转头的瞬间,他与站在身侧娇艳的女人对视了一眼,刚准备开?口应下,被丛一先拦了。 “喝什么,说不喝就不喝,我们回家还?有?正事要办呢!” “啧啧啧,丛一,我们又不会?欺负你老公,你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我就这样?!” 文时以酒精过敏这件事除了文家自?己人知?道?,对外向来是绝口不提的。 就算是在沈希雅和冉梦捷面前自?然也不能说。 上次酒精过敏的事,丛一可不想再来一遍。 正事办完了,她才不要再浪费时间在这。 “先走?了!婚礼你们一定要准时来哦。” 前脚刚出来上了车,后脚丛一便一把捏住了文时以的手腕,抬眼神色相当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自?己酒精过敏不知?道?吗?多大个人了!” “知?道?的。”文时以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 “知?道?刚才自?己还?不拒绝?” “这不是有?你在嘛。” 文时以别开?丛一的手,将她微冷的手指纳入掌心。 明天是他们的婚礼,他有?轻重,不会?真的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过敏,状态掉下去。 刚刚敢接冉梦捷的话,是因为他很确定,只要有?她在,无?论是谁提的酒,他都不必喝。 听了他这话,丛一的气一下子就消了,抬眼含着笑意地看向文时以,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勾画了个小小的圈。 她喜欢他这样?自?然依赖她。 心里?开?心,但是嘴上还?是会?忍不住多说两句。 “哦,原来文先生也需要帮忙。” “嗯,需要。” “有?多需要?怎么需要?”她不肯这么轻易地结束话题。 “很多事都需要,比如刚刚,需要一一帮我拒绝,比如之前在京郊,很想你,需要一一飞回来给我惊喜,还?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在床上,也需要一一,喜欢一一。” 他靠近她,很小声,说出来跟调情似的。 “没个正经!” 丛一推开?他,一说起这事,她就能想起他每次想出的那么多花招,脸颊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他并?没否认,手心被她一圈圈勾画得微微发痒,他重新合拢掌心,牢牢地将她的手攥住,怎么也不肯松开?。 这一刻,他只想依恋这份温暖,多的也不想考虑了。 下飞机前,他看了一眼检查和评估的报告,结果和他想得差不太多。 血管痉挛暂时情况稳定,加上近一周以来一直在服用控制眼压的药,只在前两天无?法避免地因为出差通宵熬夜又出现了一次完全看不见的情况,大概有?七八分钟的样?子,很快便恢复了。 病理上的问题并?不算你太棘手,主要还?是心理和神经上的问题更严重一点。 不同于?丛一抑郁焦虑,以及各种躯体化的症状,文时以唯一比较干扰正常工作生活的症状就是失眠,以及失眠引起的各种神经性反应,视神经痉挛,剧烈的神经疼,偏头痛。 这些问题,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了。 半年,一年,多久都有可能。 两部分致病因都要考虑,比较麻烦。 有?关于?他的病情,他暂时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丛一,也包括家里?人。 握着她的手,这一路,他都在心里?反复衡量,衡量告诉她这件事与否的利与弊。 一直到回到她的别墅,文时以送她进去,又准备离开?。 临到分别前,丛一还?不舍得地踮起脚亲了亲他。 再三考虑,最终他还?是决定,一切都先等到办完婚礼结束慢慢解决吧。 反正能不说就还?是不说了吧,毕竟也还?没有?严重到迫在眉睫的程度。 本意是这样?想的,但没想到这一拖就拖直接拖到了年底。 婚礼刚结婚,趁着新婚的名头,正大光明地休息了一段时间。丛家没有?文家那么多人,也至于?太规矩,陪着丛一在港岛休息的日子里?,日常也就是见见朋友,中间还?飞了趟巴厘岛度了个假,只不过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处理一下比较紧急的工作。 日程轻松些,他的症状有?些微缓解,加上安眠药辅助,大部分时间不至于?整夜整夜睡不着了。 只不过病情不是很稳定,时而好好坏坏,甚至有?一次看不见的时间被拉长到了快半小时。发作的频率在变高,复查的频率自?然也越来越高,几乎是必须随时检查血管情况,怕有?进一步病变。1 主治医那边也给了一些治疗方案,综合考虑下来,文时以还?是选了药物保守治疗。 因为这样?既不会?过分引起外界的关注,也可以继续瞒着身边人。 至少瞒下来一年,到京北的项目结束。 这期间,丛一也没闲着,通过沈希雅介绍,她正式认识了韩颜月。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和罗意璇事先通了下气,毕竟谈敬斌以前是她的初恋男朋友,韩颜月同他在一起是实?打?实?的和自?己好姐妹的前男友搞到一起去了,怎么都是膈应。 她要和韩家聊生意,也要告诉罗意璇一声。 招商会?基本是由韩家把持,韩家就是传统文娱和影视,大型商场的开?发这两大板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前者由韩家次子韩颜月的二哥负责,后者由韩家的长子长女,韩颜月的大哥和姐姐负责。韩颜月本身并?不直接管理家族生意。 开?始丛一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奇怪,丛家进军内陆不通过文家,怎么反倒是联系文家,原来是为了京北的项目。 刚好韩家有?意往港岛发展,不然也不会?把韩颜月的婚事谈到沈家去,丛家在港岛的地位自?是不比说的,丛一也是拿准了韩家这一点,才有?把握去找韩家谈。 利益交换,做生意谈条件也无?外乎就是这样?,积攒人脉,你让让我,我也让让你,长远发展下去。 只不过韩家确实?如传闻一样?,极注重利益,这次是丛一主动谈,免不了被狮子大开?口。 寸土寸金的澎玉湾,那一整条街的地皮都是丛家,其?中有?近一半的商铺都丛一十八岁那年由殷媛瑷做主一并?划归到了丛一名下,这次直接一口气许诺给了韩家十几家。 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那毕竟是父母给予她的成人礼之一,是他们对她的祝福,钱和商业价值倒是次要的。 但许诺出去,这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很快文时以就拿到了项目包含的商场和周边公寓的中央空调的布控权,紧接着和由abv全面代理的一个德国空调品牌拟定了供货和落地方案。 她能明显感觉到那几天文时以回家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不少。只要看着他能轻松些,她给出去的哪些东西?,其?实?也不算什么。钱向来是她最不看重的东西?,如果能用钱解决,她愿意给更多。 这半年来,谈来谈去,上上下下地接触了也有?几十号人,周旋一大圈下来,辛苦和麻烦总是少不得的。文时以向来心细,为了能不让他察觉,难为她总是要编制各种借口往港岛跑,甚至不敢多走?了一道?,没直接把那十几家铺子给了韩家。 可这样?做下来,他们的生活状态都在变好。 这才是最难得的,也是最重要的。 折腾完这些,已经是快要元旦了。 赶在跨年前,文时以忙完了手头上的事陪着丛一回港岛跨年。 这次回港岛还?顺带带上了罗意璇。 她同谈裕离婚的事情满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人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丛一真是怕她再一个人待下去恐怕会?待出毛病,所以强制着带她一起回了港岛。 文紫嘉本来也是要一起跟来的,但她怀孕才过了头三个月经不起长途折腾,两家人,尤其?是喻衍州恨不得快把她给供起来了,生怕出什么意外,哪里?能允许她这时候飞到港岛去。 第76章 飓风 他们的第一个宝宝 刚刚明明都还好好的, 丛一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舒服。 也就才吃了一小口,更不至于会腻,但她就是忽然恶心得厉害。 “大?嫂, 你没事吧?”文紫嘉递了杯水过?去,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食材还是挺新鲜的呀。” 明明已经把刚刚令她作呕的小羊排拿得很远了, 可她依旧能嗅到?很浓烈的味道,平常也不见嗅觉这?么灵感,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倒是出了些汗,眼睛都给呕红了。 “大?嫂,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丛一点了点头, 她从没这?样过?, 吐也吐不出来,恶心得要命,呕过?之?后,头也晕得厉害。 话音刚落下没多久,文紫嘉像是突然想起什, 猛地抓住丛一有点发冷的手?, 惊喜地感叹。 “大?嫂, 你不会是也怀孕了吧!” “啊?” 文紫嘉又仔细回忆了下,自己发现怀孕的时候,好像也是丛一这?副样子?。也不对,没有丛一反应这?么大?,就是胃口不好,人变得贪睡得不行。 个体总是有点差异的, 说不定丛一就是反应会更大?一点。 两人结婚也有一年?了,按理来说怀孕也很正常。 “我刚怀孕那?会儿就是这?样的。” 听了文紫架的话,丛一下意识开始回想,好像是回忆起一些有可能怀孕的事情,她不自觉摸了摸的小腹,愣神了几秒,摇摇头没肯承认。 “应该不是,一直都有做措施的算了,不想去医院了,可能是从港岛回京城不适应着凉了。” 也不是想要瞒着,主要是丛一自己也不太确定,先告诉文紫嘉可能没一会儿文家人都知?道了。 如?果真的是有宝宝了,她想等确定了,等到?文时以忙完,亲口告诉他?。 “真的没事嘛?你看着脸色很差。” “没事,回去叫医生过?来看下好了。” 丛一很快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了,面上没什么反应,其?实心里是急坏了的。 本来今天是想文紫嘉问?问?看看集团情况和?文时以是不是又在忙些什么,可惜文紫嘉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情况,没个定数结果。 恶心的那?股劲儿还没彻底过?去,丛一整个人也不太舒服,想起自己刚刚又是红酒又是生海胆,还是有点担心,赶紧结束了饭局回了京郊,想着赶紧测下。 第一次用验孕棒这?东西,她不太熟练,第一次还费掉了一个,第二次才成功。 等待的过?程里,她根本也没不敢看,想着也不至于她们才说起要不要生个宝宝,备孕计划都还没来得及做,不到?一个月就怀孕了吧。 她其?实也没做好什么当妈妈的准备,毕竟当时她们说定要结婚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和?他?生孩子?的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晃荡过?去,丛一怀里抱着还没怎么长大?的jasmine坐在贵妃榻上发呆,始终不敢回头去看大?概率已经显示出结果的验孕棒。 因为jasmine还太小,丛一不放心所以干脆带回了京郊,并没扔在文家,亲自细心照料着,为了让两小只尽快熟悉,没几天她便把camellia也接到?了京郊。 jasmine才不到?三?个月,个头却长得不小,抱在怀里一会儿就压得她胳膊有些酸, 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抱着jasmine,camellia不太高兴,始终在她脚边挥舞着小爪子?扒拉着她,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好啦,你乖一点。”丛一被它扰了神,才想起去看结果。 粉色的验孕棒躺在手?心里,她看见两道杠的那?一瞬间,她彻底懵了。 说是要生宝宝,但其?实回来到?现在文时以忙得很,她们也没有具体规划,身体检查也都没做,所以备孕的事情就被暂时搁置了,每次还是会做保护措施的。 回想起来,只有元旦那?天是一时激情。 就这?么一次而已,就能怀孕了吗? 她不敢相?信,又一连测了两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大?脑一片空白,捏着验孕棒,她惊出了一身汗。 如?果是元旦的时候,那?么他?们回来的每一次,都搞得那?么激烈,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扛得住的。 越想越后怕,下午那?股难耐的恶心劲儿又涌了上来,她捂住嘴巴,呕得厉害。 两个毛茸茸的小宝贝就围在她脚边,看着她难受了半天,跟着在一旁呜咽了两声。 所有不适的症状都在具象化地表明着,她的身体里好像真的多了一个真切存在的新的小生命。 一时间,惊喜,惶恐,紧张,乱七八糟各种情绪挤占在她心间,她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文时以。 可才拿起手?机,指尖触碰到?屏幕的时候,她又停滞下来。 这?段日子?,她也没怎么注意,生食,红酒也没少喝,不知?道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健不健康。 这?样转念一想,她赶紧约了明天去医院的检查。 他?最近看起来压力不小,就算他?什么也没对她说过?,但频繁的出差,每次回来吃过?饭洗过?澡又钻进书房到?深夜,眉宇间的疲倦是骗不了人的。 若是真的有了宝宝,情况不稳定再出现什么问?题,恐怕他?的心情会更不好吧。 无声地叹了口气,丛一放下了手?机。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心情,她忽然就觉得鼻子?很酸,缓缓蹲下身,抱着自己的双膝委屈了好久。 以前她无论?是在家,还是和?vinay,都从来不会思考这?么多的,她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考虑得那?么周全,自然也不必有什么小心翼翼。 本来就敏感,现在面对文时以,她好像思虑得更多了,就连有了宝宝这?种事,她都怕给他?增添心里压力而不能第一时间告诉他?。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明明爱上他?,是因为他?足够理解和?尊重她的痛苦,又真心实意地给了她好多好多的安全感。 现在,他?依然对她很好很好,她也能感受到?他?做出的努力和?变化,可与其?同时,她又体会到?了更多不同种原因引起的不安全。 很复杂,也很矛盾。 原来真的很爱一个人,是能从他?身上领会到?这?么多感受的。 它们彼此矛盾着,又切实的,真正地存在着。 时至今日,她终于又多明白了一点点。 爱情的存续和?生长,并不是用尽全力去爱对方就足够就可以的。 同时,她也确认无疑。 她对他?的感情,是眷恋,是依靠,更是是百分百的爱意。 甚至或许,早就超过?了她对vinay的感情。 一想到?这?些,种种复杂的情绪就会立刻将她包围。 她的心理状态在这?一年?的持续治疗里好转了不少,但仍然要各种注意和?提防,稍不留心,一些不太好的负面情绪和?状态就会马上找上来。 以前她自己吃点苦头也就算了,现在有了宝宝,怕是禁不住。 她努力克制着,用梁霄之?前教给她的各种办法调整呼吸,缓解情绪,慢慢将自己心跳抚平。 这?是这?些年?里,她第一次有强烈的,直面痛苦的决心,她在奋力尝试着接纳那?些情绪,然后把这?些心理不适症状对她本身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疲惫感袭来,她困倦得厉害,去卸妆换上睡裙的时候,她解开连衣裙,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出神了好一会儿。 那?里一如?既往的平坦,皮肤白皙,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她伸手?去摸了摸,虽然现阶段什么也摸不到?,却像是有种奇妙的链接般,让她的心莫名跟着触动。 再然后,她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赶紧躺了下来。 抱紧被子?,camellia和?jasmine都一起凑了过?来,一起陪在她枕边,安静地窝着。 两小只她都有照顾到?,都轻轻摸了摸头以作安抚。 “你们马上就要弟弟或者妹妹啦!” “你们爹地知?道的话,会不会也特别?开心哇?” 她将camellia抱在怀里,已经是一种习惯。 又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眼皮便开始打架,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过?去了,连天暗下去,文时以回来,她都没察觉到?。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坐在她床边,手?里舀着碗鸡汤小馄饨。 “醒了。”文时以瞥见她睁眼,“怎么这?时候睡着了,嘉嘉说你今天不太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丛一盯着他?,摇摇头,一直没说话,他?喂过?来的馄饨,她也推拒了,他?只能无奈地先放在了床头。 下一秒,她抱住他?,躲进他?怀里。 文时以愣了下,继而轻轻摸了摸她的背,想要稍微与她拉开点距离,奈何她窝在颈窝处,怎么也不肯松手?。 “别?离我这?么近,我可能有点感冒了,贴太近传染给你。” 若是平常他?这?么说,她一定不松手?,她才不在乎会不会被传染。 但眼下不行,她的身体健康直接关系着肚子?里的宝宝。 没办法,她只能缓缓松开手?臂,低着头很失落的模样。 “那?你吃过?药了没,发不发烧?”她伸手?去试探温度。 “一点点,低烧而已,没关系。” “就不能休息嘛。” 碰触到?他?有点热的额头,她克制不住地喃喃自语了两句。 第77章 飓风 “肚子好疼......” “先这样吧, 后面有新的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老?板。” 电话挂断,文时?以放下手机, 坐在桌前,静坐了有一会儿。 按照正?常逻辑分析,丛家就算想进内陆市场, 也不必要通过韩家,再怎么样亲疏远近丛敏兴是分得清的,如果想要进军内陆,丛家最好的选择肯定是文家。 论?起做合作伙伴的仁义程度, 文家怎么也要好过韩家吧。 况且文丛两家已经结亲,丛家更没必要舍近求远。 他坐在原处想了想,除了能想到丛一这么做, 大概率是为了帮她, 他再想不到其他可能。 只是,他还是要继续关注和调查下去。 就算是为了帮他,他也无法彻底放心,也不能容忍这种介入的方式,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这是整个家族的大事。 大家族之间的结合也远远不是三两句就能决定和说?清楚的, 就算两家要合作, 也不能以这种方式,丛家更不能不知?会文家一声,就和外人谈合作。 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太小,只是他有他的考量,有他不得不为的周全之事。 他要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 但却没办法把这些考量搬到台面上说?。 她既然不主动提出来,那么他也不想戳破。 就像从?第一次知?道她翻了自己的邮箱后, 他依旧没有修改密码,但却再也没有往这个邮箱里传过任何一个不能外传的重要邮件。 他知?道,她极大概率可能也不会去翻看其他内容,但哪怕就是一点点,甚至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记的概率,他也不能赌。 他赌不起。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 活了三十?几年?,他第一次对自己有这样的评价。 他向来自诩坦荡,稳重,哪怕是作为商人的角色,也始终没算计到失去底线道德的地步,更谈不上卑劣。 但现在,他把招数手段都用在提防自己的妻子上。 不是卑劣是什?么? 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全心全意?地谈爱这件事。 他又想起了刚刚她温柔地拂过他眉心,想起了她说?的那些话,心烦乱得厉害。 什?么工作上的事,生意?上的事再烦压力再大他都是能解决的,但这种事,他没得选。 头疼得厉害,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这种痛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捏着桌沿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拉开桌边的抽屉,他又找了一颗止疼药,这是他今天吃的第二颗。 情况越来越糟糕,上周复查医生就有提醒过他,一定要多?加休息,不能再咖啡这一类会刺激神经的东西,血管痉挛随时?都有恶化的可能,眼压越来越高,再不控制,视神经会缺血。 他合上眼,微微仰靠在椅背上,准备合上眼休息的那一瞬,他看见了对面整面墙排布的时?钟。 像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生理反应,他看到某个时?间就会立刻想起对应的事。 这个时?候美国市场刚刚开盘,欧洲市场也正?热闹,这些纷乱复杂又重要非凡的事已经深深镌刻在他骨血里。 他的眼前略过好多?场景,有多?少成功的,风光的,闪耀的,就有多?少艰难的,痛苦的,疲惫的。 从?前在投行做事也好,幕后操盘也罢,他都只是纯粹得做事,不用思考太多?其他的东西。 现在,位置不同了,需要考虑的事也不同了。 他深吸了口气,却仍然无法缓解疼痛。 结婚到现在,他也曾在某些时?刻因为拥有她这样一个很棒的爱人而?感到欣慰,愉悦,甚至是感动。 可不知?为什?么,他依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头彻尾的冰冷,仿佛那些温度,那些色彩都是惊鸿一刹,注定熔铸不了,也无法留下。 他也情愿他的世界,他的人生就是这副样子了。 他还是不会停止观察下去,哪怕有一天搞不好会被她知?道。 倘若她真的是为了帮他,又知?道他这么疑心她,“监视”她,她应该会特别伤心。 他在做一件,明知?道她知?道会伤心,却不得不做的事。 一想到这,各种感官上的疼痛感加重,他看着眼前那些不停歇的时?钟,漫长地舒了口气,合上眼,安静地抽离,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谁也不好过。 心理层面上的,生理层面上的。 清早起来的时?候,丛一又开始特别剧烈的干呕,几乎是在梦中被这种不适感给搅起来的。 文时以躺在她身边,一向睡眠浅,她一有动静,他就跟着醒来。 “还是不舒服?怎么吐得这么厉害,我叫医生过来看看吧。”文时?以眼见着她脸都吐白了,怕她是什?么严重的毛病再给拖严重了。 “不......不用。” 从?昨晚开始就什?么都没吃,她现在已经开始吐的都是酸水了。 她摇摇头,将长发挽起来,努力压制着那种恶心,脚底发软。 “我约了检查,等下就去医院。”她不肯细致解释。 “那我让乔湛把这次出差的时?间往后推一推。” “不用不用,你?都定好了的事,别轻易改动了。” “那让嘉嘉陪着你?去。” “嘉嘉也怀孕好几个月了,别折腾她,绾绾现在也不在京城,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有阿姨陪着呢,我也不是小孩子。” 她坚持如此,文时?以也没办法。 只嘱咐说?检查完记得发个消息给他。 她满口答应,但还是在文时?以出门?的时?候,眼眶越来越红。 她本来就敏感,对各种情况的分离都有焦虑,现在大概是因为怀孕了,体?内激素也跟着变化,她又不舒服,情绪更乱套了。 她拽着他的西装袖口,将头抵在他心口,努力将想要掉下来的眼泪给咽回去。 拼命安慰自己,几天而?已,不到一周他就又回来了。 “我尽快回来。” 就算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也能感应到她的心情。 “嗯......” 她应下,心里默默祈祷一会儿的检查要一切顺利,回来就可以把有宝宝整个好消息告诉他了。 他飞机起飞的时?候,丛一刚好也上了去医院的车。 路上还是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不仅是恶心,整个小腹也坠得厉害,闷闷涨涨地隐隐作痛。 她预感不好,果然各项检查指标出来,拿到医生那一看有好几个都带着箭头。 毕竟这一个多?月她又是酒又是生食,她又劳心劳神地各种偷偷解决京北项目里留下的抑或是层出不穷的新状况。 这不,前几天才通过丛家下面的一个子公司解决了空调机的一些零件供货问题。 自然,他们也没少折腾。 现在这个宝宝还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医生开了些药,只能先吃着看,卧床保胎。 从?医院回来这一路,她沉默不语,一个字都没说?,连给文时?以发消息这件事都忘了。 回到家,她重新换上睡裙。 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撩起裙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看了好久好久。 这中间,她还想了好多?。 他们两个的孩子,流淌着他们共同的血。 他/她应该长什?么模样呢,会是什?么性格...... 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的心完全地融化掉了。 她伸手摸了摸,意?外弄得自己很痒。 “你?要坚强点哦,妈咪也会很坚强的!” 文时?以去伦敦出差大概去了一个周,两次倒时?差折腾下来,他的感冒加重成了肺炎,在落地的第三天,就被扣下吊水吊了两天。 身?体?远远超出负荷,就像是出现系统出现了一个bug就会开始全面崩溃一样。 神经痛,喉咙痛,旧伤痛,混杂着时?不时?的失明,高热,浑身?发抖冒冷汗多?重折磨着他。 都还能顶住,他在心底给自己立下这样的目标。 以至于除了吊水那两天的部分行程耽误之外,他该做的事一件也没少做,回去的航班上直接昏睡了半日,体?温飚到三十?九度,降不下来。 他还是没克服一高热昏睡就会做噩梦的毛病。 这漫长的航程里,他一刻不停地梦着。 时?而?梦到sephora,时?而?梦到文兆锡,一会好像回到了美国的公寓,一会又穿梭回了京城,回到家,见到了丛一...... 好像把过去这三十?年?多?年?的人生又给重新打乱放映了一遍。 这一路,少年?天才,世界顶级名?校,华尔街风头无两的幕后操盘手...... 好多?好多?光环,好多?好多?响亮的名?号,在他身?上加注,留存,归属。 这一路,从?记事开始没多?久,他所面对的一切苦难和目标,这种种过程,中间没有父亲的维护和宽慰,没有母亲的细心照顾和关心。 所有受伤疲惫低落又艰难到无法想象的时?刻,他都是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然后一再督促自己强大起来,坚韧又滚烫。 滚烫到这往后的人生里,任何一个人再向朝他伸手,都会被烫伤。 他不太需要的。 就像这次在伦敦出差生病,离sephora近在咫尺,他也不会去打扰。 飞机降落的颠簸将他从?梦中摇醒,他恍然睁开眼,剧烈地咳了两下,努力撑起身?,顺着舷窗往外看了一眼。 浓重的黑里,灯火纵横交错。 “几点了?” “已经十?二点,马上要落地。” 第78章 飓风 “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我....…… “你......你怎么了?” “好疼......快点, 送我去医院。”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小腹的疼痛愈演愈烈,丛一的脸都疼白了。 开始文时以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疼得突然?,正说着说着话?,忽然?一下子就止不住地捂着小腹叫疼, 他一时慌了神?。 从京郊到医院的路程不算近,甚至也?来不及送到她之前?去检查的私人?医院,只能就近随便哪一家。 她紧张得快要不能说话?,越紧张越痛, 那种痛感好像是在不断提醒她,肚子里她们的宝宝时刻都有可能离开她的身体的可能与风险,她害怕得要命, 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发?抖, 窝在他怀里,已经?无暇思考刚刚他说的话?。 她拽着他滚烫的手,一个?字也?不肯说。 好在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状态肉眼可见, 实在是很差。 医生检查过后, 很快开始注射针剂和安定。 她躺在冰冷的床上?, 望着天花板上?逐渐散开隐匿的光圈,不知不觉间,缓缓地闭上?眼。 等到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透亮,只是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 眼皮好重,丛一努力睁开, 视线模糊泛白。 小腹的疼痛已经?消散,她恍惚茫然?了几秒,猛然?想起,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还输着液的另外一只手挣扎着抓着床边的人?。 她扭过头去看他。 “宝宝......宝宝,还好吗?” “医生检查过了,有一点先兆流产,可能是因为刚刚你情绪比较激动,所以才会?肚子疼。” “先兆流产?那宝宝会?不会?有事??” “暂时没什么大碍,但后面要特别注意?,你别太担心。” 听到他的话?,她松了口气,极度焦虑和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突然?的纾解,整个?人?坐在原处呆坐了十几秒,才逐渐回忆起她们昨晚的对话?,可她想起来关?心的第一件事?,仍然?是他的身体状况。 “你烧退了嘛?” 文时以没回答,看着她披散在肩膀的柔顺长发?,望着她那双漂亮又含杂着疲惫的双眼,又多沉默了几秒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刚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火急火燎,她持续叫疼,一路上?都蜷缩着身体,他吓坏了。 当医生说出先兆流产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开始以为她也?不知情怀孕。 可想着她刚刚的反应又实在不像,直到她刚刚一醒来就问情况,他确定她早就知道,只是没有告诉他。 如果知道她怀孕,他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差那么久。 更不可能回来就和她谈及会?波动情绪的话?题。 知道她们的孩子有可能保不住的时候,他的手心一直在冒汗,交杂着他本来就很差很崩溃的身体状态,他整个?人?如同丢在了冰冷的水里,湿哒哒黏糊糊,一直浸泡着,难受得厉害。 倘若这个?孩子真的保不住了,那他们以后又该如何相处下去。 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情况,他面对她时的各种想法和情绪有也?变得更混乱,这种慌乱感,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驱散了他知道她怀孕,她们即将有第一个?宝宝的喜悦。 “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是因为医生说,宝宝的情况可能不是很好,我想等着稳定下来,等你忙完了,再告诉你。”丛一隐隐皱了下眉,她完全没有设想过眼下这种情况的发?生。 “怕万一......叫你白欢喜一场。你本来就很累了......” 这句话?之后,病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天完全的亮起来,晨曦的第一缕光顺着窗户抖落进来,掉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也?掉落在雪白的被面上?。 文时以望着那些光影,同时也?感受着身体里的各种疼痛在不断被放大,切割着他快要濒临破碎的意?志和摇摇欲坠的精神?。 他打算不再和她说起生意?上?的各种琐事?,也?不想再跟她拉扯清楚她们之间是否存在算计,存在隔阂。 至少,现在不想。 她需要好好静养,他也?没有这个?力气。 他用滚热的手握住了她还在输液的手,抬眼看了看头上?挂着的药。 “不说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或者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尽量放轻声音,温柔地帮她暖着手。 被他过高的体温烧灼到,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下,继而抬眼看着他,试图从他灰蓝色的眼眸里找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喜悦。 可是,没有想象中的雀跃,欢喜,更没有相拥而泣,又或者腻歪甜蜜。 她分明从他的眼里只看到了沉重,疲惫,焦虑...... “我们有了宝宝了,你不高兴嘛?”她有些失望,始终攥着他的手。 “没有。”他否认,起身又挨着她坐下,将她抱在怀里,或许可以让她更有安全感一些,“是我自己状态不太好,抱歉。” “你怎么又和我道歉。”她嗔怪了句,抓着的手自然?地盖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明明碰触过她小腹很多次,只这一次感受完全不同。 隔着被子和衣料,尽管什么也?摸不到,他的心还是在那一刻被深深触动。 是他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这是一件计划之外的事?。 一件让他甚至有些措手不及,又无法压抑激动心情的事?。 “等再过几个?月,他/她就会?动了,然?后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见到他/她了。”丛一拉着文时以的手,满心想着未来的时光。 “是,再过几个?月,他/她就会?动了......” 他抱着她,手掌始终盖在她小腹上?。 就这样,坐到了天光大亮。 离开病房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如其来的黑暗降临。 他猛地停住脚步,原地深呼吸了几次。 “怎么了?” 丛一刚准备躺下,看见文时以停在病房门?口。 “没事?,你先睡一会?儿,晚上?过来办出院,我来接你回家。” 他强作镇静,在黑暗里迈步,从病房出来转过身,立时依靠在墙壁上?,摸索着抓住了墙壁的扶手,闭上?眼,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毫无异常。 她现在这种情况,他更没办法把自己的病情告诉她了。 孤独又黑暗的世界,伴随着强烈的剧痛,天旋地转,他置身其中,能倚靠得只有身后的这堵墙。 他松开扶手,用右手捏住死死捏住左手手腕,这样可以暂时性的缓解一点点神?经?上?的痛和折磨,就这样站着原地,挨过缓慢的每一份每一秒。 直到,光明再一次重现。 他的额头上?浮现了一层细汗,整个?脊背完全湿透。 微微抽动了一下唇角,他缓慢地挪动身体重新站好,理了下刚刚被弄皱的西装,朝着电梯走去。 把丛一接回家后,他抽出了更多时间,陪着她。 他拒绝了一些过晚的应酬,专心照顾她。 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因为怀了这个?宝宝百般不适,吃不下去东西,恶心干呕,几乎下不了床。 与其同时,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反反复复地低烧高烧,止痛药降压药用到最大剂量,照常处理工作,也?要在她面前?表现得一切如常。 他依然?在处理丛家和京北项目的事?情,只是他无法再保持平静。 她怀着他们的孩子,可他还在背后做这种提防她的事?。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卑劣,过分,然?后又在父亲和爷爷的各种耳提面命与她每天撒娇嗔怪中来回打转,在成?为维护家族利益的合格继承人?和纯粹爱她的满分丈夫之间不断挣扎。 他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无法两全。 他真是个?狠心又凉薄的人?。 他给自己下了定义?。 以至于他觉得她的爱,这种有真切情感存在的幸福的生活的人?,他根本就配不上?。 “老板,零件供货商已经?更换掉了,选了新的合作方,也?检查了其他项目的进度,没有其他问题了。”乔湛检查了一份又一份文件,最终和文时以确认。 “好。” “但是,零件供货商换掉,太太就会?知道......” “嗯,我知道,送我回京郊吧。” “好的。” 文时以看向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对一会?儿回家面对她,做好了最坏的心理预期。 车窗外开始飘雪,二月,正是京城隆冬,今年?又是个?尤其寒冷的冬天。 黑色迈巴赫停靠在别墅大门?前?,文时以从车上?下来,迎面的风雪吹拂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甚至卷起了他的围巾。 很巧,这是她们第一次同去伦敦时,她崩溃暴走,他强制着抓她回来时,给她亲手系上?的那条围巾。 也?就是,上?个?寒冬的事?。 他仰头看向这灰蓝色的夜空,陡然?萌生出了发?自内心的,强烈的无力感。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不是能力,冷静,稳定,就可以解决好的事?。 他想不到办法,也?无法再掌控更多事?了。 心七上?八下,有很不好的预感。 风雪席卷,如同走到世界尽头一般。 走进去的时候,碰上?了厨房的阿姨。 她一早上?又吐了好久,一整天送上?去的东西都没怎么碰,人?一直在睡,疲惫不堪的模样。 第79章 飓风 “救救我的孩子......” 她绝望着, 几乎是全然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每一个字都那么艰难,像是落在心上都会滴血一般。 盖在她小腹上的毛毯随着她挣扎滑落下?来。 她无助又崩溃地坐在原处,不断后退至角落, 满眼不可置信又饱含泪光,甚至没太注意,差一点从榻上摔下?来, 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腹,吓坏了。 他想要伸手去扶,被她躲开。 他想要开口,起码说句对不起。 他时常和她表达歉意, 她也总是让他宽心。 但是这?一刻,对不起三个字怎么也讲不出来了。 他带给她那么巨大的伤害,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对待她, 他还有什么资格和她说抱歉。 这?些伤害, 又怎么能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能揭过去的呢。 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毫无意义?,毫无价值可言。 大概是极度崩溃过了头,原本?美好充满爱意的世界顷刻间崩塌,她一时混乱不堪, 脑子里的思绪杂成一团, 挨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悲伤, 彻底丢失了自控和理智。 明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大不了就是他误会了她的本?意,不愿意让她又或者是丛家插手这?桩生意。 在他没有回来的这?一整天时间里,她一个人想了好久好久,不断说服自己,哪怕是这?样, 她也可以接受。大不了就是以后两?家的合作?都放在明面上,她不会再私自做决定,以后请他多相信自己一点。 她可以接受,也可以低头,甚至可以不计较很多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从一开始,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清楚了,却?还是会选择把最大的伤害留给她。 她是他的妻子啊。 是他夜以继日的枕边人,是他孩子的妈妈。 他怎么好像是在用对待仇人的方式对待她。 这?一点,精准又深刻地刺痛了她。 也是意识到这?一点,她辛苦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和日渐美好的生活化为泡影。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我去求雅雅,求韩家人.......那是我的成人礼,是我爹地和妈咪给我的祝福,我把它都给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眼泪滑落在脸颊,已?经太多到完全模糊了视线。 她没有勇气看向他,只是挣扎在他凑过来想要扶着她的时候疯狂地推搡,双手胡乱地捶打?着他,甚至在发现挣脱不开始时,咬破了他的手腕。 她没有多少力气,挣扎后,绝望地半依靠在他肩头,拽着他深蓝色西装的袖子,耗尽了最后一点点精力,闭上眼,热泪还是忍不住往外涌,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 “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我,文时以,你这?么伤害我......” 她本?来状态就很差,怀孕后身体?的强烈不适都是次要的,她时时刻刻都在焦虑,焦虑到底能不能留住这?个宝宝。 就在她拼命保住他们的孩子的时候,他却?在用尽办法地把她排出在外。 呼吸变得很困难,她几乎是一瞬间崩溃到底。 她终于再一次深刻地让自己领悟了一次,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什么叫做。 爱的多的人,总先掉眼泪。 他们那么多温情缱绻的时光,那么多交缠相拥的深夜。 他捧着她受过伤的手腕眼里的那种真切的心疼,他说永远不会离开她,不允许她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难道这?些,这?些都抵不过他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责任和束缚。 她努力睁开朦胧的泪眼,微微张开嘴巴获取氧气,调整自己的呼吸,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整个身体?随着大口的呼吸略微上下?起伏。 他还是和这?一年来的每一次一样,轻摸着她的背,可却?再没办法找到那份温暖。 她再这?么痛苦下?去,肚子的宝宝肯定受不了。 都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是不想要失去孩子。 他扶着她,甚至是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重心,目光盯着某处,看着冷漠到全无情绪起伏,实?际心痛混杂着身体?上的痛已?经将他整个彻底吞噬。 只是他觉得,他就应该承受这?些痛苦。 他加注在她身上这?么多的伤害,再难过痛苦也不配喊疼。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身子,推开他,从怀里离开,始终低着头,不曾再抬眼看他。 “出去,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和他生存在同一空间放佛快要了她的命,她不想在周围感受到任何有他的气息,再多一秒,她都会痛苦到失控,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况和状态变得更糟。 他听清了她的话,可留她一个人在这?他又担心,所以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直到她几乎是喊出口重复。 “出去,我让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吼着,眼泪又一次坠落,捂着自己又在隐隐作?痛的小腹,害怕得要命。 他只能离开,关上卧室门,背抵在墙壁上的那一刻的,他似乎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散了,他伸手撑住了墙沿,觉得自己完全地飘了起来,耳边只有她的那句话。 她再也不想看他了。 应该的。 他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身后的卧室里有各种东西破碎的声音以及她断断续续的哭声,完全无法忽略。 漫天的风雪,像是要把这?座城市都给淹没覆盖。 丛一慌乱得厉害,她的精神,心理,和身体?都办法容纳和承接这?样的悲伤和痛苦。 她到处翻找着手机,拿到的手机后立刻拨通了丛敏兴的电话,可惜丛敏兴在开会没有接到。 她又在通讯里立刻找到殷媛瑷的电话,一刻不停地播了过去。 此刻,殷媛瑷正和朋友们在澳洲度假。 出海的快艇正归航,她手里捏着香槟杯,享受着迎面出来的海风,她正陶醉再风中享受澳洲大好阳光,丢在一边的手机响个不停。 她本?来是不想接的,扫了一眼看到是丛一后还是滑开了屏幕。 “一一宝贝,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想妈咪了?” “妈咪......妈咪......” 听到殷媛瑷的声音,丛一根本?克制不住,泪如雨下?,一遍一遍叫着妈妈,当即听得殷媛瑷心慌意乱。 “囡囡啊,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哭,别哭宝贝。” 殷媛瑷猛地站起来,放下?手里的酒杯,整个人神经都紧绷起来。 “我刚给爹地打?电话......给他打?电话,他不接......” 越说越委屈,她无助难过到完全回归到小孩子的状态,一直反复强调自己的来电没有被接听。 “怎么了,囡囡啊,你和妈妈好好说,你怎么了,时以呢,有没有在你身边,你在哪?” 听到文时以的名字,丛一立刻哭得更凶了。 “妈咪......妈咪,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京城了,不要待在文家,你来接我回家,你让爹地.......你让爹地接我回家......” “好好好,妈咪马上就来接你,你别哭宝贝,别哭,手机不许关机,妈咪很快就到了。” 殷媛瑷吓坏了。 和vinay分?开的时候,她又是跳楼又是割腕,她差点就要失去她最宝贝的孩子,留下?的阴影,让她至今对丛一任何一点的情绪波动都紧张得不行。 明明已?经好久不见她这?样了。 她哭得那么伤心,殷媛瑷听着心都快要碎了。 挂了丛一的电话,她就赶紧给丛敏兴打?电话,一样打?不通。 她立刻不停地从手机里翻出号码,给丛敏兴的美女助手打?电话。 “喂,太太。” “抓紧让他给我接电话!” “太太,董事长现在在开会,没......”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你在教我做事?” 殷媛瑷的口气冷得渗人,她不在乎丛敏兴的助手秘书到底是什么各路美女,也不在乎这?些年来应酬到底有多少莺莺燕燕围绕在他身边。现在的情况关系到丛一,谁敢耽误一秒钟,她立刻杀人的心都有。 “我说让他给我接电话,立刻,马上!” 殷媛瑷尖锐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吓得对面立刻噤声,只敢回答好的,然后马不停蹄地跑到了大会议室,硬着头皮敲了门。 丛敏兴正在听新一年宣瑞的各板块计划目标,这?会儿有人闯进?来,他很是不悦。 “在开会你看不到?出去!” “是太太......说要您马上接电话。”助手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说着。 听到是殷媛瑷的电话,丛敏兴皱着的眉头更深了几寸。 殷媛瑷几乎从不会给他主动打?电话,结婚这?些年,不超过三次。 第一次是她发现又一次意外怀孕,有了丛莱和丛蓉两?兄妹,婚离不成了的时候。第二次是丛一在vip病房割腕命悬一线差点抢救不过来的时候。 今天,是第三次。 “给我。”丛敏兴很快接过了电话,凑在话筒边应了一声。 “为什么不接一一电话?!” “我在开会,手机没带进?来。” “我马上回去,我们一起去京城接一一回来。”殷媛瑷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不,等?不了了,港岛离京城近,你现在就去,别等?我了,我直接回港岛。” “什么?”丛敏兴还没理清楚事情,“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其实?殷媛瑷的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哭成这?副模样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什么也管不了了,什么也顾不上了。 第80章 飓风 她的身体在流血 “文总, 入院治疗并不一定要手术,或者立刻会发生栓塞情况,但是为?了保证这种极端情况的万一发生, 在医院,四十八小?时内可以立刻进行溶栓治疗,这样会可以避免......” 医生大概是没有听明白文时以的意思, 反复解释了一遍。 文时以听完,仍然?不为?所动。 “这种概率发生的可能有多高?” “不好说,而?且栓塞是最严重的情况,甚至可能会遍及身体其他血管。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太高, 我们只是做好提前的准备。如果只是单纯的血管痉挛,缺血,还可以再拖一拖, 不过也有可能引起其他视神经的病变, 严重的话,还是会影响视力。” “嗯,知道了。” 他平静得出奇,站在窗前,看着那些流动如烟的白在眼前翻滚, 凌乱, 飞舞。 他忽然?想到刚刚她被抱着离开的时候, 身上只串穿了一条单薄的睡裙,她想来?怕冷,也不知道...... 末了,他自嘲般地笑了。 他这么伤害她的事都做了,还在乎她这一会儿到底会不会冷嘛,她的家人会把她照顾得比自己好一万倍。 只是, 她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心又闷闷地狠狠痛了下。 他又想起了把手盖在她小?腹上时,她说再过几个月,他们的孩子就会动了。 是他们的孩子...... 身上会流着他们共同的血。 他一个人孤独又坚韧地长到现在,自记事起从来?没有过完整的父母的爱。 如今,他们的孩子,也要这样了嘛。 她本来?就状态够差了,陪着她静养这些天,他亲眼看着她吐到脸色整日发白,腰酸背痛到老是睡不踏实?。 他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宝贝这个孩子,他也一样。 他忽然?有了强烈悔意,以及愧疚。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闭上疼痛的双眼,那些混乱的白从视线里消失。 安静地坐在露台,一坐就是一整天。 直到快要晚饭的时候,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临出发前,他尝试着给她打了个电话,意料中没打通。 与她的聊天框,停留在昨晚他回来?前,她发过来?的那句。 “你?什么时候忙完,忙完的话,今天早点回来?,我有话和你?说,等你?回家。” 再往上是他们数不尽的缱绻之语,计算不完的电话和视频时间。 分分秒秒,点点滴滴都是他们相互陪伴,相互牵挂的痕迹。 好多话,好多关?心。 打了删,删了打。 他怕是现在说任何一个字,都是对她的刺激。 最后,只发送出去一句。 “落地,可以报个平安嘛?” 发过去后,他立刻熄灭了屏幕。 已经不敢面?对,他知道她极大概率不会回了。 错乱的作?息,头疼欲裂。 他收起手机望向窗外夜色,漆黑中仍然?能从各色光影的照射下,看到飞舞着的白色雪花。 这场雪真的是下了好久好久,下不完了一样。 她喜欢雪,但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 因为?sephora讨厌雪,伦敦大部分时候是阴雨缠绵,下雪的时候并不是很多。她离开京城回去的时候,也是好大的雪。 当?时,他并不明白,sephora的离开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往后漫长的人生里,他才真切地领会。 丛一崩溃伤心起码还有一个去处,他没有。 他是被家族打造的一个完美继承人,他听过太多规训,忍耐的话,甚至从小?每一处行为?举止,衣食住行处处渗透着服从性训练。 sephora刚离开时,他成宿成宿地躲在舒吟怀里哭,最后是文兆锡亲口?和他承认,以后这个家里不会再有sephora了,他要么接受,要么就只能一直难过下去,难过的话,就要一个人忍着,不许打扰和影响其他家人,让他自己选。 那时他还那么年幼,根本不能明白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后面?再哭没人哄他,他如果因为?难过哭泣不好好吃饭,那么错过了饭点,便没人会叫他上桌吃饭,要是因为?哭闹耽误了完成功课,那么第二天非但没人替他求情,文兆锡还会提前和老师打过招呼,让老师以最严厉的态度批评他。 就在这样的打磨下,他懂了要么接受,要么就这么难过下去这道选择题的题意。 万般事,天大的事,他也只有无条件接受的份儿,不然?家里家外,方方面面分分钟让他无法继续继续生活下去。 以及在他小?学毕业那年,和同学一起喂养的那只小流浪猫被意外撞死,他心疼伤心了好久,连带着影响了升学摸底考,失手考了一个第三名,被文斯华扔在书房反省了一整天。 后来?,文斯华告诉他,不管发生任何事,不管任何原因,就算有天大的情绪,也不能耽误该做的事情。伤心也好,难过也好,都得忍住了,苦痛自己想什么办法都得给咽下去,不能被任何人以任何种表现形式窥探或者知晓。 那只小?猫咪,他记了好多年,一直到后来?才会在别人手里接养了camellia,其实?何止给它取名要比认识丛一早,准确地来?说,应该更早,死掉的那只小?猫咪当?年也是他取的名字,就叫camellia。 他才十几岁,就在不吃不喝站在书?房一整天,以此,他又明白一个道理?,他不应该有情绪,哪怕有也得给憋住了。 camellia是他这么多年,给自己的最大限度的自由?。 这一路成长,一旦接受规训,就再也出不来?了。 开始需要人督促,矫正,再到后来?,他自动自觉,他坚定自己的各种身份,理?智永远在情绪前面?。 家族的事是第一大事,他自己这个人,自己的所有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重要的事。 与其说他不爱自己,不如说他已经没有爱自己这个意识。 丛一曾为?了挚爱跳楼又割腕 ,她可以以各种残忍的手段发泄那些情绪和悲伤,听起来?很惨烈,可与她比起来?,他才是真的可怜可悲,他连随意糟践自己身体的自由?都没有,这些年他坚持锻炼,细心饮食,其实?也只是为?了不生病,因为?生病会耽误做正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甚至连除夕夜都在紧绷着神经。 就像视神经颈神经的病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还是想要坚持把京北的项目跟完。 最后一班岗,哪怕他明天就离开集团,他也得负责到最后一分最后一秒。 如此扭曲,病态,这么糟糕的一个人,就是不应该匹配她。 更何况,他已经彻底伤害了她。 他想起了殷正钧说过的话.他百分百确定。 与她在一起的时光,那会是他这一生中最好的时候。 最好什么都好,只可惜流逝掉了,太过短暂了。 坚硬到没有任何缺点和缝隙可攻击的灵魂,就这样恍然?间兀自碎裂了,被自我愧疚,身不由?己,责任束缚,各种矛盾到无法?共存的情绪撕开的,肉.体上的种种疼痛,怎么比得上这种心气骤然?散掉的痛呢。 原来?,做了伤害她的事,他也会跟着一起痛到这种地步。 他低估了她在自己心里的重量。 受过伤的左手抖得厉害,抽动的神经让他完全不能自控,他盖住手腕,死死摁住,克制地轻哼了一声。 “老板,您没事吧?”乔湛看着文时以的脸色实?在是不好,多问了一嘴。 他摇头,一个字也没多说。 就这样挨到了家里,进去的时候,一家人都在。 文时安过年回来?还没飞回去,文时笙在陪着文斯华下棋,文紫嘉和喻衍洲一起回来?,这会儿正在和沈映蓉在一起,讨论着怀里刚降生的孩子的近况。 还是这一栋花园别墅,以前还只有他一个孩子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光景。 他站在原处,没来?由?的失落。 他的家人,他对他们复杂的感情。 不是简单的,爱与不爱,在乎不在乎的绝对文问答。 他骤然?响起,丛一已经嫁给他了,是他的妻子,也一样是他的家人。 他这么防备她,伤害她。 信仰和心念的彻底崩塌只用这么一个微小?的点,只用这一瞬间,如同山崩海啸,坍塌下来?满目烟尘。 紧随而?来?的疲惫和毁灭感到达了顶峰。 到进门前,他都还在被所谓的责任限制着,犹豫着。 到现在,他犹豫也犹豫不动了。 死守多年的信仰,崩坏了。 如果他知道这份信仰会崩塌,他一定不会为?此做伤害她的事。 可是没有回头路。 可他忘了,是以伤害她所带来?的巨大愧疚和痛苦,才撬动了这份熔铸在他血液里的好多好多年,早就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念头。 “时以回来?了。” 是沈映蓉先打的招呼,其余的弟弟妹妹回过神,先后喊了他声大哥,亲切尊重又礼貌。 “吃过晚饭了没,要不要叫厨房那边帮你?再准备一点?” 文时以垂下眼眸,摇摇头,只是平静地讲了句有事要和文兆锡要聊,便先一步回避到了电梯。 书?房的灯逐帧亮起,整个旷大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线香燃尽留存下来?的檀木味道。 等着文兆锡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将早就备好的文件排列在桌上。 等他坐下,文时以按照进度一一进行了汇报。 “做得不错,等到京北的项目忙完,和英国那边......” 第81章 飓风 “现在你连孩子也不想要了吗?”…… 她能感受到?, 她的身体在流血,完全不敢动?,每一下挪动?, 血都会?跟着蔓延出来,弄脏了她的睡裙,腿.间一片湿润泥泞, 是被血色点染过的痕迹。 她害怕极了,去医院的路上,一直拽着殷媛瑷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出血不算太?多, 丛一是完全前置妊娠,本来的就要格外小心,出血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孩子暂时是保住了, 但是的状况仍然不容乐观, 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尽管回家也要卧床保胎,至少要到?妊娠三个月以后,情况稳定一些,才能正常生活。 不然在此之间, 可能只是打一个喷嚏, 只是走?得快一点, 都有可能流产。 住院观察这几天?,丛一还是拒绝和家里任何人说具体情况,躺在病床上,每天?的日常就是按时吃饭,吃药,输液, 用尽一切手段地保胎。 哪怕吃了就会?吐个不停,吐掉了还是会?继续吃,她生怕孩子的营养跟不上。原本白皙的小腹因?为注射针剂也被弄得青一块紫一块,有时候针碰到?毛细血管,还会?出血,殷媛瑷都不敢去看,看一次哭一次。 丛一不说,丛敏兴去查了个底朝天?。 当然,他只能查到?丛一做的事,但仅仅查到?这些事就已经足够了,文时以的做法他不用查也能推测出来。 因?为如果换作是他,也是一样的考量,只不过殷媛瑷从不会?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他们之间,互不相?欠,互不依靠,从来只谈利益交换,这么多年,也过来了,现在又何必计较什么情深与否。 知晓这些事,殷媛瑷当即冷笑了下,抬眼时与丛敏兴撞上目光的那一刻,嘲讽着开?口,意味不明。 “你们这些有钱男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 丛敏兴听闻愣了一瞬,继而平静下来开?口回敬道?:“是吗?论起心狠,阿媛也不遑多让。” 夫妻俩谁也不让谁,就连对视里都交杂着莫名的恨意和较劲儿。 “打电话叫他滚来港岛,凭什么我女儿在这受苦说累地拼命保胎,他连面儿都不露,孩子是她一个人的吗?”殷媛瑷躲开?了丛敏兴尖锐的目光,根本也懒得和眼前的男人争论。 “再不滚过来,以后孩子出生,他也不用来认了!” 嫁来港岛这些年,在公众面前在孩子面前做好好太?太?温柔妈咪做得她已经是厌烦至极。对文家相?当客气,无?非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照顾和对待丛一,现在不仅没照顾好,反而这么伤害她,这脸当然是说翻就翻。 丛一在医院的这几天?里,文时以先后打来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消息。 但都石沉大海,意料之中的事。 他不敢贸然飞去港岛,怕骤然出现在她眼前,只会?让她想起更?多痛苦,她根本也不想看见他。 但其实?,他不知道?,他的每一条消息她都会?反复看好久,每一个电话直至铃声挂断的前一秒,她都在纠结。 想听到?他的声音,又怕听到?他的声音。 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她就能想起那个暴雪天?里,他是如何残忍地说出那些的话的。 真相?是扎在人心头的一根刺。 他已经在她心里扎了太?多刺了。 她就这样逃避着,无?法面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呵护肚子的这个孩子。 说到?底,她还是抱着对他无?法克制的爱意的,回想起来,她似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很?爱他。 以至于在那一天?他谈及相?互算计时,他竟然告诉她,他活到?这个年岁,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所以他不需要爱,她也可以不爱他。 每天?都带着这样压抑低落的情绪睡得昏天?暗地,因?为卧床保胎,所以港岛这个即将到?来的热闹的春天?与她毫无?关系。 反复的心理问题,但这次已经不能再吃药了,一方面是已经停药有一段时间了,另一方面她怀孕了,这一类药物?碰都碰不得。 在又一个昏睡醒来的黄昏,她睁眼时,丛蓉正坐在她床边。 “姐,你醒来了。” “把晚饭送到?我房间就好了。”丛一没什么力气,“记得去帮我看下jasmine有没有好好吃东西?,带着它玩两圈,它闲不住的。” “知道?了,你就别操心这些了。”丛蓉赶紧提正事,“姐夫来了。” 丛一握着水杯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完全没做好这样的准备,好久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但是妈咪没让他进?门,已经在大门外站了一整天了。”丛蓉也跟着生气,“就不要他进?来,他欺负你,他送我的小马驹我也不要了!” “你不是最宝贝你的飘儿嘛?”丛一无奈地笑了笑。 “那也......那也不要了!”丛蓉心疼地看着丛一手上的吊针针孔。 黄昏时分,但没有橘黄色的橙光,飘着雨,不太?大,但是湿冷得厉害。 丛一的目光顺着露台飘出去,只能看到?雾朦朦一片的蓝。 “雨下了多久了?” “一天?了,从早下到?现在了。” 丛一微微皱了下眉,刚刚不想让他进?来的决心动?摇,但也就是一瞬间,她现在并没有做好再见到?他的准备。 “蓉蓉,我还是有点困,我想再睡会?,你下楼去和妈咪说一声,晚饭我先不吃了。” “好吧。” 丛蓉离开?后,整个卧室又安静空荡。 丛一重新躺下,却怎么也再睡不着。 窗外的雨下得她心慌意乱,想着他就站在丛公馆外,她就一点困意都没有。 辗转反侧,她摸索着去拿手机,翻出来与他的聊天?框,想了又想,点进?去又退出来,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点了过去。 漫长的盲音后,透过冰冷的话筒,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当即,心脏猛地颤了下。 是他先开?的口,可也只是一个简短的单字音节。 她捏着手机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泛白,缓和了好一会?儿,对面却除了简短的问候语外再无?声音。 她委屈极了,本来是想要张口说两句难听的,可是到?了嘴边却听着更?像是埋怨撒娇。 “这么多天?,你才过来!” 她也不知怎么,说出来的时候,后面还隐隐带着哭腔,眼泪一下子从眼角涌出来,划过鼻梁,打湿了枕头,氤氲开?一小片水痕。 “不在乎我,伤害我,现在连孩子你也不要了,是吗?” “你说话呀!你回答我呀!” 一旦开?了口,那些情绪根本就无?法做到?收放自如。 一想起流血被送到?医院的那个晚上,她就后怕得不行。宝宝是他们两个人的,她这么在乎,可他却都不在身边,她还流了那么多血,简直难过委屈到?了极点。 背景音里沙沙的雨声印证着他确实?此刻正身处港岛。 他听到?了她委屈的话语和质问。 与其说是质问责怪,不如说是在嗔怪撒娇。 她没用一点过激的语言,甚至话里更?多的是一种想念。 他情愿她说点过激的话,甚至情愿她能骂他一顿,打他两下。 可是,都没有。 她无?助又难过,最生气最重的一种话,也不过就是一句。 ——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她越这样,他觉得自己?简直太?糟糕。 她那么纯粹美好,又完整真诚的爱,他这么一个冷漠凉薄的人,凭什么得到?? “对不起......” 好苍白,苍白到?好像毫无?作用。 “不是的,我想要,很?想要我们的孩子......” 从没词穷到?如此地步,面对她,面对这一切,语言太?单薄了。 他意识到?,自己?总是把最残忍的,最不可理喻的一面留给她。 电话无?故在她哭声中中断。 再然后,她哭着哭着睡了过去,再一次睁开?眼时,他已经坐在了她床边。 大概是丛敏兴和殷媛瑷才让他进?来,整身的西?装都被沾湿,眼睛都是湿漉漉的,像是薄雾之下涌动?着灰蓝色的海洋。 她望着他的眼睛,好久好久。 他也一样,目光始终不肯从她身上挪开?,虽然现在,他已经快要看不清她的面容。 可他还是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因?为每一眼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这样,往后的人生,就算永远生活在黑暗里,想起她这双涌动?着爱意的眼睛,也总是能生活下去的。 可惜,唯一遗憾的就是,他还没有看看他们的孩子长什么模样。 他盯着她还平坦如初的小腹,手轻微地颤抖。 末了,她抬起手,一如往常一般覆盖在他的眉心,帮他抚平,迟迟不肯挪开?手指。 直到?他用滚烫温柔的手握住她,又低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 “烧成这样还淋雨?” 她矫情别扭,看着他就有千万种情绪涌动?。 “你不要命,我还不想让我的孩子没有爸爸呢!” 她仍然忍不住关心他。 她说,她不想让宝宝没有爸爸。 听到?了她这句话,他在雨里构建了一整天?的心理防线顷刻间崩溃,热泪一下子从灰蓝色的眸光里闪过,滑落高挺的鼻梁,滑进?了她掌心。 他的体温很?高,很?烫,和这滴泪一样。 不知道?是淋了雨又把根本没有完全好起来的肺炎给勾出来了,还是又着凉感冒了,她被他握住,心疼不止,却依然生气,不愿意把关心给他,但却纵容了他摸着她小腹的动?作,还是愿意给他贴近宝宝的机会?。 第82章 飓风 “你想和我离婚吗?” 殷正均的?意?外?出?得十分突然, 年岁大了,手脚总是有不听使唤的?时候,昨晚在上楼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踩空摔了下来, 足足跌了半层楼。 人老?了,各项机能都极大的?退化,这一摔勾出?许多隐形潜藏的?危机来, 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哪怕发?现和?送医都很及时,医院还是当晚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医生表示,心脏因为这摔直接超负荷, 用再好的?药,上再多的?机器,也只能短暂维持, 而维持代表着痛苦, 代表着生不如死?。 vip病房里里外?外?站了丛殷两家好多人,丛一和?文时以暂时分开的?事还没对外?说,殷正均重病的?场合,当然还是要一起出?现。 又是将近一个月不见,她的?气色好像好了一点, 穿着不那么修身的?连衣裙, 倒是看不太出?小腹的?变化。 “我没有把我们的?事告诉外?公, 你不许说出?去?。”进病房前,丛一小声叮嘱。 文时以点头无声地答应。 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殷正钧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叱咤风光一生的?男人垂垂老?矣,被一片白色包围着,枕旁是波动着的?,各种维持生命体征的?仪器。 殷媛瑷站在最前面, 身边是陪同前来的?丛敏兴,和?他们的?孩子们。 她是殷正均这一辈子唯一的?女儿。 人到?了弥留之际,总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醒一会,睡一会儿。 大概是快到?中午的?时候,殷正均睁开眼,意?识尚且清醒,只是呼吸的?频率变得很慢,看着相当费力。 丛一就在他身边,看着他睁开眼赶紧凑过?去?,立刻接住了老?人颤抖的?手。 她垂眼看着熟悉威严的?面孔,还开不了口,鼻腔酸楚得厉害。 “一一来了。” 殷正均努力撑着,又扭过?头往外?看了看,屋外?乌泱泱的?一片人。 “抬起头,让外?公再好好看看你。” 听到?了殷正均的?话,丛一照做,可抬起头刚对视上,眼泪就猛地涌了出?来,她开口,叫了声外?公后,再也讲不出?话来。 “别哭,哭什么......” “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 活到?这个岁数,这一生又经?历了太多。 到?这个份儿上,对于遗憾,对于圆满,对于所有所有的?事,甚至是即将到?来的?死?亡,已经?没有太多感?触和?恐惧了,更多的?是平静,是坦荡。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纵使有再多的?财富,再高的?地位,寿数降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再看看你,看看你......” 说完这句话,殷正均很久都没开口,只是看着丛一,便能想起她小时候在洋楼的?花园里一蹦一跳满院子追蝴蝶的?模样。 她是最像殷媛瑷的?孩子,同时眉眼又能兼具丛敏兴的?影子。 她的?存在,是殷媛瑷和?丛敏兴或许相爱过?的?痕迹,唯一幸福过?的?印证,也是对他当年作此?决定,少有的?慰藉。 偏心一点来说,丛莱和?丛蓉都做不到?,都不行的?那一种。 他越这样看着她,她越难过?,甚至有点坐不住,是文时以在背后抱着她,撑着她。 末了,殷正均无奈地叹了口气。 目光移动到?文时以身上,像是有点不放心,又带着嘱咐的?意?味。 但真的?落下来,也不过?就是握着他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手背。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文时以是靠得住的?。 只是,他们都还年轻,好多事还看不明白。 他希望,他们可以早一些,再早一些珍惜彼此?。 该说的?,去?年在洋楼里都已经?说过?了。 再多说,也无益。 “好好过?吧,在一起不容易的?,好好过?吧......” 说完这句话,殷正均重新合上眼,呼吸越来越重。 他必须再休息一会儿,保持体力,因为还有话没说完,人间事还未彻底了却。 看着他又闭上眼,连再多交代两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丛一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一样往下滴,她多叫了两声外?公可没了回应,最后是被文时以扶着离开病房的?。 外?面的?殷家人吵吵闹闹,说什么的?都有,财产分割,殷家产业未来该当如何?,总之就是没人关心殷正均的?状况,就像是默认人已经?死?了一样。 殷媛瑷站在病房门口,顺着门窗看着屋内躺在病床上的?殷正均,神色沉重复杂,没人能明白她此?时此?刻复杂的?心情。 身后吵吵嚷嚷,烦乱不休。 殷媛瑷听得头疼,忍无可忍,猛地回过?身,大吼道:“吵什么吵!有完没完,能在这等就等,不能等都给我滚出去!” 这一声后,整个走廊安静下来。 殷媛瑷凶狠的?目光扫视过?每一个人,全部扫视一圈后,朝着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头也不回地走去。 她人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不服但又怂包的亲戚叽歪,眼看着又要掀起波浪。 “这阿媛平常连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现在又出?来摆什么架子。” 话音才落下,说这句话的?人,即刻被丛敏兴目光警示。 男人迟迟不开口,但周身那种强大压迫的?气场,任谁被盯着看,都会有点胆寒。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说,各位开口之前,最好是想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丛敏兴言语警告了一番,待到?所有人都不敢再说一个字,才同样去?了休息室,去?找殷媛瑷。 丛一不肯走,一直等在病房门口,时时刻刻地盯着里面的?的?动向。 中间丛蓉过?来喊她休息一下,她也不答应不离开。 文时以就一直陪着她,怕她怀着孕体力上吃不消,伸手把她怀抱在怀里,偶尔帮她揉一揉酸痛的?腰。 过?了前三个月,快四个月了,她孕吐的?症状有所缓解,只是偶尔还是会干呕和?恶心。 呕过?之后,她又躲回了他怀里。 是一种本能。 在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总是极力想要寻找一份安全感?。 他是她最大的?安全感?。 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哪怕他们的?矛盾也没解决掉,伤害还在,痛苦还在。 但眼下,谁也没有提起这些。 在巨大的?意?外?和?悲伤下,她回身可以依赖的?,只有他。 他知道她很害怕,很慌,也很需要他。 他会一直陪着她。 熟悉的?怀抱,他们分开有一段日子了,再躲进来还是那么舒适。 快到?下午的?时候吐了一次,她脸色不太好,他拧开了瓶水递给?她,陪着她缓了好一会儿。 “好一点没?”他帮她理好轻微凌乱的?长发?。 她没回答他,紧紧抱住他的?腰,仰头皱眉看着他,眼里写满了恐惧和?担忧。 “别怕,我在。” 他能明白她的?心,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 她不挣扎,埋头贴近。 大概是夜里快要零点的?样子,殷正均又醒过?来一次,这一次精神状态很好,见过?到?场的?所有人后,病房里正留下了殷媛瑷和?丛敏兴。 他拽着殷媛瑷的?手,一直一直都不肯松开,哪怕偶尔闭上眼休息,也不愿意?放手。 “阿媛......” “阿媛......” 他一再叫着她的?名字,像是放不下的?执念一般。 直到?最后,他才终于又开口。 “别怪爸爸,别这么恨爸爸......” 这句话后,殷媛瑷忍了一整天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她对殷正均这些年来的?复杂情感?。 她只能沉默着,无声地,但克制不了地掉眼泪,怎么也讲不出?一句不怪了,不恨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殷正均这个父亲,爱恨交织,到?如今,两者已经?再分散不开。 她不回应,殷正均又拽住了丛敏兴的?手,把他拉近,微微挣扎着,用了很大力气。 “外?面那些人,殷家这些事,我来不及处理了......” “但是你要护着阿媛,一定要护着她......你答应过?我的?......一辈子都护着她。” 安静的?病房里,断断续续响起的?话语声。 丛敏兴攥着殷正均枯槁的?手,再三承诺,无论如何?,永远护着殷媛瑷后,殷正均终于肯松开力气,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又努力侧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床头双眼通红但却仍然一声都不吭的?殷媛瑷。 好久,好久,直到?没有能量,眼皮也抬不起来。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最后的?牵挂。 “阿媛,再会了。” “再会了。” 来世?再会了。 吴侬软语,讲了好几遍,又跟着反复叫了几次殷媛瑷的?小名。 说完,殷正均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闭上眼,安静地等待着的?到?来。 尽管闭着眼,他还是看到?了好多人。 父母,逝去?的?亲人,还有梁婉言。 相伴了大半生的?人,就在生命的?尽头等着他,等着接他去?另外?一个世?界,那里还有他们的?家。 这一辈子的?荣光也好,坎坷也好,如同走马灯般掠过?,灿若云烟,恍如隔世?。 人生,不过?一场幻觉。 第83章 飓风 保胎针 整个花园洋房安安静静, 自从殷正均去?世后,丛一遣散了不少园子里的佣人,只留了几个老人来打理园子。 毕竟她?也不会在?沪城久待, 这栋洋房以后就是空着的了。 只有墙垣上的壁灯是开着的,上下楼上漆黑一片,她?身上裹着他刚刚递过?来的毯子, 红着眼睛看着文时以,既想要听?到他的回答,又不敢面对他有可能?说出来的,不尽人意的答案。 她?自己?也没有一个稳定的状态, 没有抗拒他握住她?的手,只是目光执拗又悲伤,不舍的目光始终看着他。 见?他不说话, 她?也一度沉默。 这个话题被放在?原处, 谁也接不下去?。 又到了打针的时间?。 自从前几天的尝试后,现在?都是文时以来给她?打保胎针。 操作几次后,他也逐渐变得熟练,只是每一次,还是难免心疼, 难免在?意。 又长又冰的针剂冒着水光, 丛一盯着那针看了几秒, 呼吸明显重了一些。 她?感觉自己?是有点退步了,明明之前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落针,虽然确实很痛,但也可以不声?不响地勉强忍下来。 但现在?,他重又回到她?身边, 有他在?,好像一点点疼痛都变得很难忍受一样?。 “我轻一点。” 他看得出她?的紧张。 窗外的雨入注地下,台风来袭,沪上少有这么□□的雷雨台风天气。 此情此景,那支保胎针,她?更不想打了,那种疼痛感烙印在?心里,不免叫她?畏惧。 肚脐周围一圈的距离已经都来回来去?打了好几遍了,但尽管没恢复好,还是要继续扎。 碘伏的味道在?他们?之间?弥漫开,皮肉被他小?心地捏起来,冰冷的针剂随即戳进去?。 他尽可能?又快又准地下针,这样?可以减轻一些疼痛感,但推药过?程中的疼总是无法避免的。 今天尤其厉害。 她?太?委屈了,她?太?想念逝去?的亲人,刚刚那句又没有得到回答,她?的状态从头到脚,从身体到心理都脆弱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为了还有这个宝宝,她?真的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药物一点点推进来,疼痛不断被放大。 她?眼见?着那些药物注射进自己?的身体,疼得狠狠皱眉,眼里的泪水也越积越多,可就是不肯掉下来。 “嗯......” 听?到她?呻.吟的声?音,他的动作立刻停止下来,仰头紧张地看着她?。 “疼......好疼......” “马上,马上就好。” 他秉着呼吸,推完了剩下的半支药。 帮她?擦干净血滴,他已经是满头的汗,攥着沾着血的纸巾,他看着她?痛苦的神色,放下她?的睡裙,扔掉了针剂头,又将她?重新抱在?怀里。 每次打过?针之后,还是会疼好一会儿。 她?躲在?他怀里,亲近依偎到仿佛未有过?争吵和离分。 好大的台风天,暴雨侵袭着整座繁华的城市。 又一个惊雷后,院内有沉重的巨响。 丛一在?他怀里明显地瑟缩了两下,吓了一跳。 他摸了摸她?的脊背,任由她?抱得更紧。 “没事,打雷而已,别怕。” 没一会儿,有花园剩下来的佣人上楼来。 “小?姐,雨太?大了,刚才的雷把院子那棵玉兰树劈倒了。” 院落里那几棵玉兰是梁婉言的心爱之物,她?离开后,殷正均一直派人养护着,年年春天都是一树蝴蝶飞舞般的玉兰花。 现在?,就连这玉兰树也逃不过?天灾人祸,留不住。 雨声?敲得人心好乱,昏暗的灯光下,看不见?的诸多情绪肆意地蔓延。 她?忽然想起,这么多年,从殷媛瑷嫁去?港岛之后,这偌大的一整栋洋楼,殷正均都是这样?一个人,日日夜夜。 她?终于能?明白,为什么外公总是坐在?这张婚纱照下,因为好像除了照片里,已经离开的外婆,再没人能?陪他度过?余下的,生命里的时光。 那是怎么样?的孤独,她?无法想象,心疼也后悔。 如注的思念将她?吞噬,她?浑身都在?发抖,又冷又害怕。 越这样?害怕,她?越紧紧拽着文时以的手臂。 这一辈子,如果都被他这样?抱着好了。 这种念头挥之不去?。 “我不想和你离婚。” 话音一落下,她?狠狠地了下眉,单单是提及离婚两个字她?都觉得心痛的程度,鼻子很酸,泪水随着这句话一起滚了出来。 她努力抬眼看着他,眼里全都是不舍。 撞上那片灰蓝时,又顿觉心痛。 听?到她说不想离婚的这一刻,文时以的心被狠狠触动,她?眼里的那种依恋,让他快要忘却?所有。 紧接着,她?读懂了他所有的不舍。 “你也不想和我离婚的,对不对?” “你爱我的,对不对?” 她?固执地求问,那双澄澈又漂亮的双眼,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 他情不自禁地点头,不敢再否认。 “不想,不想离婚。” “不想失去?你......爱......爱你。” 今时今日,他再说爱她?,没有一点底气。 听?到她?的回答,她?的眼泪又跟着滑落了几滴,情绪尚且可以克制。 她?拼命地在?思索,思索往后的日子。 还没等到她?思索出一个结果,她?恍然间?感受到了小?腹中有宛如鱼儿滑过?的轻微触感。 开始她?还错愕,几秒后,这种轻盈的小?鱼游般的翻腾又来了一次。 她?才猛然回味过?来。 是胎动。 是他们?的宝宝,第一次胎动。 说着说着话,她?骤然神色紧张,久久不开口不回神。 他担心她?是又不舒服,刚想开口问。 “他/她?动了。” “什么?” “文时以,他/她?动了,他/她?已经会动了!”她?紧张地拽住他的手臂,一脸惊喜和激动。 只有这两下,轻微到甚至不注意都可能?捕捉不到。 可就是这两下,让她?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宝宝在?健康地慢慢地长大,她?切切实实地在?孕育着一个小?小?的,同?时也很脆弱的生命。 这比此前无论是验孕棒还是那些数据报告,如何如何证明她?在?妊娠周期,都来得更真实,更让她?百分百确信,她?对这个可能?手脚还没有长全的孩子,到底有多期待和珍视。 “我们?的宝宝,他/她?会动了!” 她?和他重复,然后拉着他的手覆盖在?柔软的小?腹上。 只可惜,就这么两下,再没有了。并且妊娠才十六周半,这种胎动除了她?自己?,其他人也感受不太?到。 前一秒,她?还在?开心。 后一秒,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她?就是这样?,敏感到能?感受到一切情感的流淌,又会猝不及防被这些蕴藏在?身体里,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情感给击中,逃无可逃。 她?固执地认为这个孩子会是殷正均选择投胎轮回的对象,哪怕毫无科学依据,时间?也不是那么准确,对不太?上。 可她?太?想外公了。 她?很爱肚子里的宝宝,也很爱文时以。 她?憧憬的幸福的生活,明明只差一步之遥,却?因为无法遗忘那些来过?的伤害,和已经崩塌的信任给彻底毁坏。 思念,激动,又牵扯着被算计和伤害的痛凌迟在?心上。 她?无力抵挡,再也无法隐忍下去?,放肆地大哭。 “他/她?会动了,他/她?会动了......” 她?一遍遍重复,思绪杂做一团,已经开始无法自控,言语系统崩溃,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也不想离婚,我好爱你,可是为什么做伤害我的事,为什么......你说话呀,为什么!为什么!” 她?快要崩溃了,他也是。 人太?复杂了,感情也是。 情绪崩塌的突然,她?无奈又悲伤地捶打着他,肉眼可见?的痛苦挣扎。 她?想要给孩子一个美好的家的,她?想做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咪。 这是她?很久很久的愿望。 可她?做不到了。 就算不离婚又能?怎样?呢,他们?要像殷媛瑷和丛敏兴一样?,相互猜忌来相互算计来算计去?的一辈子吗?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为什么告诉我......” 如果能?选择,她?宁愿删除文时以告诉她?那些话时的记忆。这样?她?就可以毫无芥蒂地,全心全意地爱他着,一辈子。 她?哭得惨烈,他全无办法。 比惊恐发作,比看着她?自伤,比从前种种都令他彷徨无措。 因为之前那些伤害是别人带给她?的,他是完整她?治愈她?的至亲至爱的人。 而现在?这些痛苦,又是他作为至亲至爱之人,加注在?她?身上的。 他反复重复着对不起。 和她?说,也对未出世的宝宝说。 只是声?音很小?很小?。 说着说着,眼前光亮越来越少,直至陡然陷入黑暗,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神经刺痛。 耳畔是哭天抢地责怪,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他别无依仗,反复从口中说出的抱歉成为了延缓焦虑的机械话语,他无法说出更多。 刚刚想要坦白的心破碎在?她?一声?一声?责怪里。 不要留在?她?身边,留下就是一种继续的伤害。 第84章 飓风 离婚协议书 挂了舒吟的电话, 丛一立刻找到?和文时以的聊天对话框,疯狂地打?了一大堆话,却在?要发送时, 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快要离婚了。 已经是要分开?的陌生人了。 他如何如何,其实和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一想到?这一点, 丛一是那么难受。 可是,舒吟说他会看不见的,会看不见的...... 光明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到?底有多厌弃他的世界,才会连眼睛都不想治了。 太阳落山,此时此刻海风席卷着?淡淡的凉意迎面吹来, 吹起了她蜿蜒垂落的轻纱裙摆, 也吹起了她今日没有挽起来的柔软的发丝。 她茫然?无措,毫无起伏地坐在?那,心里默默地对应着?刚刚舒吟说的那些情况的时间点。 去年港岛婚礼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出现问题了吗? 那时她只顾着?以自己的方式去帮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开?始看不见了。 她突然?想到?她带着?camellia回到?港岛时, 某一天晚上的通话, 他忽然?没来由的, 没有预兆的说想她。 当时觉得奇怪,他这么突然?这么黏人,现在?才回味过来,那时候,他可能就?已经有间歇性失明的症状了。 再到?后来,在?京郊的别墅, 甚至前一段时间在?殷家花园,他都有做着?做着?事,说着?说着?话,就?忽然?停下来的时候。 他抱着?她,很多次,都僵硬在?原处,她却权当他是依恋,又或者疲惫,从来也没想过,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甚至一度到?了失明的地步。 那些他抱着?她的时候,脑海里都在?想什么呢? 她不敢去深入探索,只觉得难过。 他也会害怕,也会焦虑吧,这半年来,家里给了他那么大压力,他的身体几近透支,却还是要既顾好?集团还要顾好?她。 他反复的高烧低烧她有印象,床头?的止疼药换了一瓶又一瓶,她也只以为他是手腕旧伤安发作,又来压制疼痛而已。 她大概能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每次给她擦妊娠油,打?保胎针,盯着?她的小腹时,他总是那么惆怅,总是像是有好?多话要说,却从来不开?口。 或许每一次凝视,都是他在?筹划着?离开?,希望永远不会打?扰她和孩子的生活。 所有的一切闭环在?此时此刻,丛一很难去讲述她现在?的心情。 埋怨夹杂着?一点点恨意,可更多的还有心疼,还有思念。 照着?舒吟说的,他的病情恶化?,现在?是不是有可能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再不做手术,是不是将永远再无法复明。 此时此刻,他身在?何地,身处何方。 一个人又看不见,该有多难熬。 想到?这,她捂住心口,觉得好?疼好?疼。 直到?今日,她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切事而牵动情绪。 他们只是要离婚了,不是不爱了。 不是不爱了...... 可是为什么却还要分开?。 她死死地捏住心口前的布料,难过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动了两下,似乎也在?不满。 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总是事与愿违,总是在?阴差阳错,他们终归还是要在?彼此的生命里逐渐退场。 她拼命了病想帮他,却被误会成为算计,他隐忍不发着?病情,却也同样被她视为一种不信任。 在?彼此的心上累计了太多的伤害,反复包裹还是不行。 他们都只顾着?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拼命地对对方好?,爱对方,到?最?后却发现,不过徒劳无功一场,也自我感动自我伤害一场。 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呀,是彼此的枕边人,至亲至爱的人,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到?底是哪一步开?始,偏离了幸福的轨道?,就?这样不回头?地朝着?毁灭驶去。 捏着?手机,丛一一条消息,一个电话也打?不出去。 他既然?都不曾告诉她,甚至还警告家里人不允许告诉她,她还犯什么贱,上赶着?呢! 丢下手机,她企图想要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可是今天肚子里的宝宝总是不安分地来回动,他/她一动,丛一也睡不着?,只能无奈地商量。 “你做什么?是在?替你爹地说话吗?” 花了好?一会儿?时间,丛一才勉强安抚好?,躺下来强迫自己想要休息会儿?,可满脑子都是有关于他的一切。 每一帧都溢满了爱意。 她越想下去,越舍不得,越非常非常想见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只想陪在?他身边。 这念头一旦出现,便无法克制。 只是,她还没有下定这个决心。 直到?,他的律师找来港岛,登上了丛公馆的大门。 一份又一份需要她签字的文件,全部都是他处理好?的资产。 股票,保险,各类基金,投资分红,扑克牌一样的房产证,大部分都是商铺,集中在?京城和沪城,还有一些在?美国和伦敦的住宅,两栋别墅,全部都已经草拟协议,预备全部划归到?丛一的名下。 她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各种证件合同,只觉得眩晕一片。 这么多东西,七七八八算下来起码上百亿。 “他这是什么意思?”丛一扫了一圈,内心没什么波澜。 “这是文先生给您和孩子的保障,所有的材料准备,还有后续的手续,文先生已经全权委托给我们的团队,您也不用再费心费神,直接在?这些文件上签字就?好?。”律师专业得紧,随后又打?开?了电脑,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打?开?,“另外,丛女士,这是按照文先生的要求,我拟定的离婚协商合同,上面的条款您可以仔细看下,都是对您极其有利的,有什么问题您现在?就?可以讲出来,我们立刻就?能修改,文先生提前说过了,无论您提什么条件,都答应您。” 丛一听了对面的话,直接冷笑出声。 他动作倒是快,还真是大度,这么多钱,一场婚姻,全给了她和孩子。 文家的律师团队是以文兆锡的律师为核心,基本业务覆盖整个集团各类纠纷。文时以这次越过文家,直接找了外面的律师团队,为的就?是所做的决定不受任何干扰,他们的财产分割状况不会被知?道?。 看来,分开?的这些日子,他倒是一心一意想着?离婚。 丛一拢了拢身上歇盖在?身上的披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手将柔顺的长发掖在?耳后,平静地对律师讲道?。 “叫他自己过来和我谈。” “文先生现在?不方便来港岛。” “怎么不方便?” “身体原因。” “他身体怎么样了?他在?哪?” “抱歉,丛女士,这是文先生的隐私,不方便透露。” 这句隐私不方便透露,击碎了她最?后一点希冀。 现在?,见一面,都不肯了吗? 坐在?原处,丛一努力深呼吸了两下,然?后推开?了眼前的电脑,挪动起身。 “你告诉他,我不签。”撂下这句话,丛一摸着?自己小腹,转身上楼,“阿姨,送客。” 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马上找文时以。 凭什么他这么霸道?,好?事坏事都叫他给做了,她只有接受的份儿?。 他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很伟大吧,把所有的东西都了给她和孩子,他自己呢,就?打?算这么一辈子又看不见,又孤身一个人,永远不再出现了吗? 她狂打?了好?多字,大多是情绪上头?的埋怨的话,有点难听,却实在?失控。 可在?发出去的前一秒,她犹犹豫了,她突然?想起来,她就?是打?再多的文字,他也没办法看见了。 曾经那个雪夜里抓住她,强势又威严的男人,日日夜夜相伴缠绵,她好?爱好?爱的男人。 他不见了。 看不见了,看不见...... 她无法想象,他这样强势稳重,什么都运筹帷幄的人,失去光明,一夜间失去所有骄傲。 她忽然?很崩溃,直接蹲在?原地,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出来,她在?替他难过。 她不要他这样。 她不要他往后的人生都生活在?黑暗里。 她要他好?好?的,哪怕他们还是没办法有一个美好?的结尾。 她不想,有人把她的消息读给他时,念的是这些埋怨又伤人的字句。 于是,她哭着?删掉了那些字,泪水顺着?她漂亮的脸颊滑落在?收屏幕上,一颗又一颗,晶莹如琥珀。 她努力冷静,凑在?话筒边上,很轻很温柔地对他了好?多话。 “我知?道?你生病了,为什么瞒着?我呢?” “你在?哪,你现在?好?不好??” “你还能看到?吗,有没有人照顾你?”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说完,又忍不住掩面不注地流泪。 同一时间,遥远的伦敦下着?雨,康养中心伫立在?远郊一片绿化?极好?的空间。 夏令时下的清晨,只是阴雨缠绵,天亮不起来。 文时以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对着?落地窗。 其实现在?天亮不亮,对他来说都一样。 辞去职务收尾的那几天,他的视力一度坏到?看路都困难的地步,几乎是间隔三两天,就?会失明一次,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 第85章 飓风 “一一,是你吗?” 这一声响将丛一从茫然中拉扯出?来。 她愣了几秒钟, 回过神来,赶紧抓起手机来看?。 是他的消息。 一条几秒钟的语音而已。 这是他这段时?间来,第一次回她的消息。 明明做梦都在想他的回信儿, 现在看?到?这条语音,她竟然不敢点开。 手指颤抖着滑过屏幕,触及语音条时?, 她咬住下?唇,隐隐皱着眉,目光哀伤地看?向某处。 语音条开始播放,是她最熟悉, 也?最惦念的声音。 “一一。” 他还是最喜欢叫他的名?字。 他觉得,丛敏兴和殷媛瑷当真是给她取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名?字。 第一的一,唯一的一。 “我很好, 不用担心我。” 略微迟钝了下?, 语音条空白了一个瞬间,紧接着。 “我也?,很想你。” 听到?那句我也?很想你之后,丛一的眼里鼻腔里的酸楚再也?忍耐不住,她激动地颤抖。 可还没等到?她的情?绪完全地涌上来, 几秒的语音已经播放结束。 耳边的世界又回归一片寂静。 她捏着手机, 心里如同火烧般, 根本?按耐不住,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他的电话。 第一次,无果。 第二次,还是无果。 漫长?的盲音如同凌晨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切割着她本?来就脆弱敏感的神经。 她快要?哭出?来一样,可是再失望仍然固执着不肯放弃。 直到?又接连打了两次。 第四次的时?候, 电话终于在快要?结束挂断的前一秒被接通。 太过意外,以至于接通后,她恍神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到?底,竟然是他先开的口。 “一一,我在。” 温柔的话语声透过话筒传过来,他一如既往。 她急忙着想要?开口回应,却不知因何?,声音卡在喉咙,哽住了一般,怎样都讲不出?话。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等......” 他本?来是想说等一个时?间节点,他一定会回去?看?她和宝宝的,可是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这个时?间节点,在哪里,是什么。 病情?再度恶化后,他的生活接近于不能自理,需要?在各个方面?照顾。 乔湛每天会过来一趟,帮他处理一下?邮件和消息,会说一下?外面?还没彻底收尾的一些事?情?的情?况。会说一点文家,说一点集团,但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在说和她有关的。 港岛的天气好不好,她和宝宝好不好,最近产检的结果正不正常,心理咨询有没有按时?去?做。 听着她的日常琐事?,听到?她和宝宝还好好地生活,是他余下?来黑暗的生命里,最好的事?。 一直拒绝接她的电话,不告诉她行踪,除了不想拖累她,毕竟他们已经走到?了快要?离婚这一步,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一点。 就是,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随时?失明的模样。 如果注定都要?分开,为什么不把最好最风采的一面?留下?呢。 伤害无法?逆转,已然不能回头,他只贪心地祈祷,祈祷以后她回想他的时?候,可以多一点温柔,多一点爱意。 而不是,他们疾言厉色的争吵,算计,猜疑。 更?不是,他跌跌撞撞,什么都看?不见,惶然的落魄。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几家人会找到?他。 但,起码不是现在。 他还没有完全适应没有光明的日子,甚至于,有点狼狈。 他不想让这种狼狈被别人看?见,尤其是她。 等到?他被找到?的时?候,孩子说不定已经出?世了,他还妄想着,是不是可以摸摸那个他们两人一起创造出?来的小生命,抱抱他/她,亲亲他/她,然后告诉他/她,他真的很爱他/她和他/她的妈妈。 话筒就贴在耳边,她恨不能就顺着手机穿梭过去?,去?到?他身边。 可这并不现实,她只能在电话的这一头干着急。 “你在哪?” 费了好大力气,她终于讲出?话来,可才一开口,眼泪就往外掉了出?来。 她委屈得要?命,也?担心想念得要?命。 “你告诉我呀,你到?底在哪!” 得不到?回应,她急疯了。 “文时?以,你是想急死我吗?你说话呀,你怎么能这么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了呢?” “你不要?家人,不要?朋友,不要?我们的宝宝,现在......连我也?不要?了吗?” 明明已经走到?快要?离婚的地步,她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问出?这种问题。 他这么决绝,逃避,难道心底里对?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和留恋吗? 她这句话说得诚恳,直白到?不再需要任何修饰语。 他在电话那头,听到心快要碎了。 “一一......” “你别叫我,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做特别伟大,我告诉你,不是,才不是,你这样做好自私,你这样做我恨你一辈子!” “你不是告诉过我的嘛,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能伤害自己的嘛,那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没有矛盾却激动异常的争执,其实,也?只能算是她单方面?的强输出?。 这些天的担忧集中在听到?他声音时?找寻一个出?口,她对?着他,因为太过忧虑而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追问着。 以至于到?最后,她快要?没有力气,扶着桌边身体一寸寸靠着墙壁滑落下?来。 “文时?以,文时?以,你在哪......你到?底在哪......” 她绝望地问着,从沉默着流泪变成了泣不成声,最后演变成了喃喃自语,她知道,她得不到?答案了。 “一一,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 “我现在很好,你不要?为我担心,这里有专业的人员照顾我,你在港岛要?好好的的......” “你这样消失,我怎么好好的......” 这句话之后,两人沉底了陷入了沉默。 不知该说什么了,说什么都像是彼此伤害一样。 他知道她的担心,知道她的在乎,但更?知道的是,他此时?此刻的狼狈与无力。 他不愿意再做以前的文时?以,可不做以前的文时?以唯一的办法?,是以彻底失明为代价。 明明都没有给他很多的爱,到?头来还要?他以光明和婚姻为交换才能换得到?自由,没人能明白,他到?底有多煎熬,多挣扎。 他不愿意让她介入进他的痛苦,只想离开,只想封闭自己。 同时?,他也?觉得这是对?他伤害她应有惩罚。 因为他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冷漠,严肃,没趣,利益为先,凉薄至极。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上天不必再管他,先让她幸福吧。 电话无疾而终,那一夜,港岛骤然降温。 丛一跌坐在地上,窗子没关,灯也?没开,就这样生生地在地上做了一整夜。 这是她自知道自己怀孕以来,第一次这么不爱惜自己。 她为他担心,难过到?已经顾不上肚子里的宝宝了。 她想不到?任何?办法?了。 于是,她开始假设,假设文时?以以后都看?不到?了,是个瞎子了,也?没有显赫地位,也?不再功成名?就了。 她也?可以陪着他,甚至她想,就算这个孩子保不住了,没关系,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的。 反正,总归会找到?他。 他们一定又会重陪在彼此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没办法?再纠结以前的那些事?了。 虽然回忆起来还是痛,却敌不过知道他一个人面?对?黑暗的痛。 她对?他的爱,到?底是什么时?候深刻到?如此地步的,她也?不知道。 就像是她总是可以闻到?没喷任何?香水的他身上有特殊和令她眷恋的体香,就像他在说无比想念她时?,他总可以轻而易举地抵达她的梦境。 这种像是身体里的基因选择对?方的爱,这种略显有点荒唐的爱,切切实实存在着。 一整夜下?来,她的脸色惨白,嘴唇也?发灰,晨曦的光落在她的发丝上,一闪一闪。手机在旁边,快要?耗尽电量。 快要?关机前的最后一分钟,手机又轻微地振动起来,摩擦着地板发出?了微鸣声。 丛一恍惚了几秒,惊醒过来,以为是他,赶紧去?接。 可看?到?屏幕上是丛敏兴的号码,她又瞬间失望,泄气地垂下?手臂,连滑开屏幕都觉得没力气。 “喂。” “一一啊,时?以这边有消息了。” 听到?这句话,丛一又像是忽然活过来般,脊背猛地绷直。 “他在哪?” 下?一秒就要?听到?他的消息了,结果不争气的手机这个时?候没电关机了。 她急切得要?命,跌跌撞撞站起来去?给手机充电,又因为太着急,不小心碰到?一边的矮茶几,膝盖狠狠地装了下?,疼得她当即忍不住哼出?声,却半点也?顾不上。 手机续上电源的那一刻,她赶紧回拨回去?。 隔了这些天,她终于知道了他身在何?处。 一夜没休息,她也?不想歇一歇,去?见他这条路上,稍微迟一分一秒都是浪费,她大概是中午起飞的,长?途飞行接近十五六个小时?,落地伦敦的时?候,大概是当地的三四点钟,还可以看?到?难得的太阳。 下?飞机的时?候,因为休息不好,又历经长?途飞行,迈步楼梯的时?候,她差点滑了一跤,原地踉跄了下?,坐上车的时?候,小腹隐隐地痛。 第86章 飓风 “宝宝需要你,我更需要你。”…… 文时以站停在原地, 完全僵硬了?几秒钟,不敢确信自己的判断。 话音落地没有回应,他无奈地低下头, 有些失落,只当是错觉,又多喊了?两声camellia想将它叫回来。 丛一暂时没应, 弯腰将躺在她脚边打滚的camellia抱起来,习惯性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在迈步前,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 好久不见她, camellia撒娇得厉害,叫得柔柔弱弱,跟初见时, 当着她面和文时以委屈一模一样。 只听到猫咪的叫声, 却没始终没有人回应,文时以有点担心,往前快走了?两步,没太留神脚下。 “camellia,camellia。” 因为看不见, 还不小心碰到了?周围的陈设, 有点失去重心, 在快要跌倒的边缘时,被人扶起。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他刚想开?口?说?句谢谢,下一秒恍然间?又觉得不太对。 大概是人和人之间?存在的磁场吧,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她靠近他的这一刻, 他的心跳莫名加速,在她触及他的这一刻,他几乎是瞬间?将她认出,哪怕他看不见。 “一一,是你?......对吗?”他反过?手掌,拽住了?她的胳膊。 “要是我?不过?来,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我?了?吗?”她没有挣脱,只是固执地含着眼泪,看向他那双蓝色的眼睛。 可是当她企图与他对视,却发?现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与之对焦的时候,含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瞬间?从眼眶滑落,沾湿了?脸颊。 那双灰蓝色晶莹透亮的眼睛因为无法捕捉到任何光线,目光变得飘荡茫然,甚至无法做到与她对视,就这样无助地看向某处,只能?寻声试图与她靠得更近。 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只看见他,就心痛到不能?自已。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 他看不见此时此刻她的泪水多到快要淹没视线,长久到令人心慌的沉默,他始终没有松开?握住她小臂的手,直到开?口?的前一秒,才逐渐送了?力气?。 “你?怎么不听话,这么远,还要跑过?来......”他的口?气?很弱,像是没有一点力气?了?一般,无奈又失落。 现在他这样,见了?面又能?如何呢。 每见多一面,难舍难分?的情绪就多一点,这婚怕是就离不成了?...... 丛一听到了?他的话,抿了?下唇,垂眼的瞬间?,将眼眶内的泪水涤荡干净,微微弯下腰,将怀里的camellia放下,然后顺势握住他温热的手掌,小心地覆盖在她已经?拢起来的小腹上。 如今,那里已经?不再?平坦,那里面孕育着的小生命在他离开?的这日子还是有在按时长大。 她带着他的手,上下抚摸轻轻扫过?,是起伏的弧度。 她在用这个动作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明知道他在世界的角落孤独着,她怎么能?做到听话,视而不见,她和宝宝怎么会不来见他。 “我?没办法听话。” “因为宝宝需要你?,我?更需要你?。” 她的语气?又轻又柔软,说?了?一句,她最想说?的话。 宝宝需要他,她更需要他。 她后悔了?,不应该那么不清不楚提了?离婚。 因为与他分?开?的这些日子,分?开?不但不能?终结他带来的伤害,反而加重了?她的思念,纠结。 她想,这一辈子,可能?就是他了?吧。 当年?与vinay分?开?她尚且能?做到如此疯狂,如今为了?他,她依然可以做到极致。 因为她总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就如此草草收尾。 相爱的过?程太美好了?,美好到回想起任何一帧都会恨不得可以逆着时光穿梭回去,将那些瞬间?永久定格。 她二十几岁,原本?碎裂过?的人生,因为有了?这些瞬间?而又一次变得风采,变得闪耀昂扬。 就像是白昼赤焰光影交织间?做了?一场浮华绮丽的美梦。 他们在这场昼日相遇里,相互温暖,相互救赎,相互完整彼此的生命。 “别推开?我?.......文时以,别推开?我?。” 她放下手,试图蜷缩进他的怀抱,在贴上他胸膛时,更多的眼泪掉了?出来,情绪失控,有点混乱,有好多话想说?。 “如果?你?爱我?的话,就一直爱我?,深爱我?,用你?所有,全部爱我?,别放弃我?,别放过?我?,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讲出了这许多话。 像是把那时受到的委屈也给讲出来了?一样,她期待的,珍视的,他们宿命般的爱恋。 她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他心上。 毫无防备,却令他无法拒绝。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需要他吗? 需要一个看不见,丧失了?全部能?力,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文时以吗? 伦敦的雨下不完,置身于潮湿阴冷中,他越发?孤独,越来越怕冷。 也是在这里,他逐渐发?觉,自己可能?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强大。 她贴着他,滚烫的泪珠沾湿胸膛。 感受到她体温时,他忽然变得自私,变得贪婪,他希望她可以陪着他,一直,一直。 他抬起双臂,将她圈在怀里,用力将她抱紧 他从未预设过?她会在此时此刻出现。 既然出现了?,那就不要再?离开?。 或许,他们命中注定就该重相见。 夕阳落尽,残影晦暗不明,他们一同坠落在温暖的橘黄色中。 爱人相拥,含杂着越来越微弱的哭泣声和脚边camellia时而传来的孱弱的喵喵声。 再?也不会有比失而复得更值得庆幸的事?了?。 他看不到她,却寻着感觉精准地帮她擦掉了?眼泪。 她低头时,瞥见了?他漂亮的双手有红肿烫伤的痕迹。 “怎么弄的?”她抽了?下鼻息,心疼地拉来看。 “倒水的时候,没注意。”他摇摇头,“不是很严重。” “你?又骗我?。” 他越这样,她越难过?得厉害。 他连倒水也要自己来,更别说?刚刚医护人员说?的洗澡,换衣服。 她知道对于一个曾经?强大到运筹帷幄,可以在商业帝国里呼风唤雨里的人来说?,现在连衣食住行都要人操心帮忙,是多么大的心理折磨。 这不亚于任何一场凌迟。 她微微抿着有些干裂的嘴唇,捧着他的手,心疼地吹了?吹,反复重复,给他信心,也是在鼓励自己。 “没关系,现在我?来了?,我?可以贴身照顾你?,你?不会一个人了?。” 他没回答,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沉默地低着头,眼睛并?不知看向何处。 烧烫过?的手被她轻柔地吹着,有微凉的气?流拂过?,然后,她又给他上了?药,动作好轻好轻。 等把这一切都收拾好,她扶着他坐下来,情绪平稳好,又把camellia抱在怀里,一头栽进他的怀抱。 “为什么不做手术?” “做了?手术看见了?,就要回到家里,做该做的事?,不想了?。” 他终于肯坦白一点。 “就因为这个,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就是失明了?,永远看不见了??”她着急得很。 “知道,所以我?不想拖累你?,如果?看不见了?,不做文家继承人了?,更配不上你?。可如果?治好了?,重回到原本?的生活里,以后的日子,我?还是有可能?会伤害到你?,我?也不想......” 好像是无解的题。 丛一愣了?下,仰头想去看他,描摹着他脸庞时,手指都忍不住颤抖。 她知道,他是惦念着她的,对于那次的伤害,他的痛苦并?不比她少。 就算是无解的题,凭什么要以牺牲他视力为代价。 难道就因为生来是文家的第一个孩子? 这不公平。 她看得出,这样的话题让他痛苦,所以她情愿暂时不要一个答案。 她得想想办法,必须想想办法,她决不能?让他就这样看不见了?。 她攥紧他的手,在他手掌心勾画,惹得他心痒,跟camellia舔掌心一样。 “为什么选伦敦?” 他没回答,她替他说?了?。 “是因为妈妈在这,对吗?” 刚来的路上,她路过?了?sephora的庄园。 她明白他的心。 人在最脆弱最痛苦的时候,对母亲都有一种本?能?的渴望。 尤其对他来说?,这些年?的人生,也就只有sepora在的那几年?,还算是轻松。 听见她的话,他的手微微抖动了?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那为什么不叫妈妈过?来看看?” “不用了?,她有她的生活,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 这句话之后,丛一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到底是有多失望,在这么无助的时刻,连至亲的面都没想过?见一次。 “嗯,那我?陪着你?。”她用力攥紧他的手,又一次眼睛酸楚。 在心里一次又一次下决心。 她陪着他,她会一直陪着他。 她一定会想到办法让他治好眼睛。 来到伦敦的第一晚,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终于不再?冰冷,日思夜想的人重新睡在身边,失落已久的安全感又重新回来。 甚至睡前,澡也是她陪着他洗,泡沫大朵大朵地覆盖在他身上,她用手指揉搓,用帮他洗净。 第87章 飓风 “我在爱一个人很好很好的人。”…… 丛一说这话时, 口气有些急,又认真。 明知道他看不见,可还是一直望着他的眼睛, 生怕他不相信一样。 她能明白他。 如果?从来没?得到太多爱却?还是备受伤害盘剥,如果?一直在失望一直在孤独一个人抵抗,大概就?会萌生这样不需要?爱的念头吧。 可她不想让他这样。 他从前的人生过往已然不能回头, 那么往后的日子?里,就?像她刚才说的那般,她和宝宝,都?会给他很?多爱, 很?多很?多的爱,多到足以可以弥补他过去有关于爱的空白。 黑暗无望的世界里,文时以安静地坐着。 其实对于文兆锡和sephora刚刚的争吵, 他并没?有太多感触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们重又组建家?庭也这么久了,孩子?都?生了一个又一个了,再炽热脆弱的心?也该变得失去温度,坚不可摧了。 可就?算从没?得到过太多爱,他还是尽心?尽力地完整他们赋予他的各种角色, 长子?长孙长兄, 文家?继承人, abv未来的掌舵手。 尤其是对他下面文家?的这几个孩子?,长兄如父这几个字,他贯彻落实到底。 文时安想科研,他就?帮着联系了该领域最?好的学校和导师,文紫嘉喜欢玩乐自由,他在欧洲以个人名义为她买了数不尽的珠宝房产, 他默默地为弟弟妹妹们托底,让他们做想做的一一切,却?也不免严厉督促。以至于除了文时笙稍微年?长一点可以理解他外,文时安和文紫嘉心?底里都?有点怕他。 他其实知道,也不求什么回报,只是在做一个很?好很?好的大哥。 说到底,他是没?有真正的,同父同母的手足的。 他的存在,好像只是文兆锡和sephora年?轻时激情相爱又极速分开留下的唯一证明,如同伦敦的一场夜雨,也像是京城的乍起?又很?快平息的风,总之,所有的激情,爱意,所有一切都?褪去后,了无痕迹。 只有他。 只有他还毫无依傍地存在这个世界上?,后退不了,消失不了,只能一个人,摸索着,往前走?。 所以,他自愿接受了文家?赋予他的身份,他被?规训,被?限制,被?安排并且做好一切。 这样,才显得有价值。 如此日子?,他一过就?是三十年?几年?。 但到今天,他终于失去了所有价值。 也是到今天,竟然仍然有一个人留在他身边。 她接纳他的冷漠凉薄,接纳他的固执卑劣,接纳他的所有。 她说,那是因为,就?像他们刚在一起?时,他用最?包容最?强大的心?脏,接纳她濒临破碎的人生。保护她,爱护她,教?会了她生命宝贵,把自己?养好是多么重要?。 她攥着他的手,温热顺着皮肤蔓延。 他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处,可是心?却?激荡起?千层浪。 就?在这时,她又重复了一次。 “文时以,我?爱你,很?爱你。” “我?们都?答应对方,永远不离开。” 在此时此刻,她又捡起?了他们曾经的承诺,就?差一点,被?他们都?遗忘的承诺。 现在,她陪在他身边,只想把这个承诺给完成。 文兆锡和sephora她都?单独见过,分开来,在各自的家?庭里,他们是那么儒雅和温柔的人,但刚刚她亲眼所见,他们是多么激烈的争吵,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很?难想象他们年?轻时不顾双方父母反对,跨国相恋的样子?。 她看着尚且难以理解和失落,何?况是文时以。 他的父母,当着他的面吵到不可开交,明明都?给过他伤害,却?依然谁都?不愿意承认。 就?好像,多恨他似的...... 他会怎么想? 这一路成长过来的人生,他是不是宁愿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 她好像终于能明白,明白他这个继承人身份背后所承受的东西,明白了他已经遗忘或者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所以他没?办法一下子?给予她那么多高需求的爱。 她触及了他继承人这个身份的利益,他就?会本能反应地强加阻止。 她破坏了他的平衡,也一样给了他无尽的拉扯和挣扎。 好多事在闭环,好多情绪积压在心?里。 她也还埋怨他,并不能忘记那些伤害,但也更心?疼他。 那么多神经疼到如刀割般的夜晚,他是怎么过来的,宁愿陷入黑暗孤独着一个人,他到底是有多失望多愧疚。 她不敢想...... 现在,争吵也好,猜忌也好,她真的暂时都不想计较了。 她只想陪着他,只想他好起?来。 只想爱他。 她郑重其事地说爱他的时候。 那双海蓝宝一样的眼睛里逐渐蒙上?一层水雾,最?后化作眼泪,眼看着要?落下。 可感知到自己?快要?失控掉泪的时候,他微微别开头,极力忍耐,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她尊重他的想法,不去看,也不为难,只是把他的手盖在了已经拢起来的小腹上?。 “他/她已经快五个月大了。”她在心?里默默地算着日子?,“你感受到了吗?他/她在动呢。” 孩子?第一次有胎动的时候,她还懵着,只记得当即自己?哭了一场。 因为胎动得太微弱,他也没?感受得到。 很?难想象,又一个多月过去,他/她既然长得这么快,动作都?变得更有力了些。 隔着她的肚皮,他能感受到轻微的起?伏,要?很?用心?才可以感受到的那一种。 感受到这条小生命正欢腾着的时候,眼泪再也无法忍耐,顺着眼眶掉落。 哪怕什么也看不见,哪怕黑暗令他焦虑令他孤独恐惧。 他还是由衷的激动,由衷的喜悦。 他们两个人,从完全不相识,再到跳脱出各自的成长轨迹,遇见彼此,结合成新的家?庭,又爱上?彼此,完整彼此生命的同时,又创造和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这是如此奇妙又令人心?动的事。 他的手掌盖在她小腹上?,轻微的起?伏,如小鱼回溯,如蝴蝶振翅。 他一直明白地知道自己?很?爱这个孩子?,但就?在感知到他的存在时,他只想说更爱,更爱更爱,无尽的爱,无法表达的爱。 更爱他/她,更爱承载着他/她的母体。 他们也一样,会给他很?多很?多爱。 “你做不做继承人,会不会再接管文家?,这些事可能很?重要?,但对我?来说,这些现在都?重要?不过你的眼睛,你能不能再看见。” “我?想不了其他的,其他的都?可以等你好起?来,我?们再一起?去解决,但是,你的眼睛不行,如果?错过了,以后我?们是解决不了的。” 她说得很?认真,等他稍微平静下来,她将他转过来,尽管知道他看不见,她还是希望能看着他的眼睛讲话。 那片蓝,明显有泪水洗劫过的痕迹。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他流泪,心?疼不已。 “别人对你有什么期待和要?求我?不管,但我?是你的妻子?,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我?的丈夫,我?未来孩子?的父亲,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安健康。” “和你一起?,不管经历什么,不管是好是坏,从年?轻到衰老,就?是我?现在最?想度过的一生。” 这是她当初写进婚礼誓词的话,当初取消了这个环节,她想着总有机会亲口告诉他,挺矫情的,所以每每她都?无法开口。 没?想到,竟然拖到了现在。 现在也好,告诉他,都?告诉他。 “一一......” 他听得真切,只是略微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回应。 她说得太真诚,说到他心?里,温柔一枪。 从没?有人这样爱过他,原来爱是这样一件事,这么纯粹,这么宝贵,这么源源不断,不需要?回报也不需要?嘉奖。 就?只是爱。 他不由得想起?,他给他讲的故事。 ——《夜莺与玫瑰》 “‘爱’果?然是非常奇妙的东西,比翡翠还珍重,比玛瑙更宝贵。珍珠,宝石都?买不到它,因为它不是在市场出售的,也不是商人贩售的东西。” 他感知到的爱,以及他曾说过的爱她。 原来那不过爱本身的十分之一而已。 “我?不值得你这样,我?是个......” 他有点惶然无措,微微低着头,手臂自然垂落,受过伤的手被?她接住,另外一只放在床边,碰到了过来磨蹭他手心?的camellia,还被?它暖乎乎地给舔了一下。 “不,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 她强势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是说,我?是很?会爱人嘛,那是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 “文时以,我?在爱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在爱你。” 她温柔地鼓励,已经快要?不能再说出更多,再甚好像要?把心?都?给掏出来才能明志。 他明显被?打动,可却?仍然没?有开口。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缺氧。 “所以,所以你也要?很?爱我?。” “你只有好起?来,才可以全心?全意地爱我?,才可以弥补我?,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不许,不许......拒绝我?。” 还是没?忍住,她哽咽道,嘴上?说着不许拒绝,可却?实在害怕他张口又是退拒。 第88章 浮华 bliss city/重又可…… /极乐之城 手术做了整整一上午, 比预计得要长很多。 丛一等在手术室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指间套着他那枚男戒, 她盯着上面?小颗闪亮的钻石出?神,脑子里不断飞舞过很多很多碎片,无一不是他。 她从没有?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过。 印象里, 只有?前几年丛敏兴身体?出?了点小问题,她和丛蓉丛莱一起等过一次,殷媛瑷赌气,也不晓得具体?因为什么原因放任不管, 并没有?过来,所以?压力在她的身上。 尽管只是个小手术,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还是紧张得不行。 她以?为, 这就是担心紧张得极限了。 现在,她一个人坐在这,伦敦难得的大晴天,明?媚的阳光吻落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圈在一片光影里, 明?明?是春日暖阳, 可她围着披肩, 护着自己的小腹,一动不动地?坐着,却?止不住地?发冷。 她想起照顾他的这些日子,一天二十四?小时里,他几乎有?二十几个小时都是看不到的,哪怕时而闪现出?一点点光明?, 也是模糊的,他也无法真的看清什么。 他还是不太喜欢麻烦别人,所以?好多事,他能自己做的都会自己做。 比如穿衣服,就算是一排纽扣他也会自己一个一个花时间系好,比如吃饭洗澡,他习惯了路线和流程也都尽可能一个人完成,不会让她帮忙。 她能做的,尽管她很愿意照顾他,但能做的也很有?限。 她只能把?他的浴巾每次放好在固定位置,饭菜在他动筷前都会交代医护人员分装好。 这样的日子,他们倒是可以?相?安无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地?过下去。 可她不想,不想他以?后都这样生活。 所以?,她真的很希望手术能成功,他可以?好起来。 想到这,她伸手握住那枚戒指,手克制不住地?颤抖,捂在心口。 她本来是想许愿,许愿以?自己五年寿命去换他可以?重新看见的,可她又曾答应他,要陪着他到生命最后一刻。 过去这几年,她反复糟蹋过自己的身体?太多次,她实在对自己能活多久没有?太大把?握,所以?不敢轻易许下这个愿望。 万一,她本来就活不太久,再?损失五年,就真的要留他一个人在世上了。 戒指在她被焐热,在手心里升温。 她想了又想,最后决定。 如果上天能让他的眼睛好起来,她愿意承担一部?分病痛,哪怕以?后让她大病一场,也愿意。 只要他能再?看见。 许这个愿望的时候,肚子里的宝宝刚好在调皮地?动,五个月的小家伙,力气也大了些,好像是知道她在许愿一样。 整整一上午的时光,过得好慢好慢。 坐在原处,腰和小腿都酸疼得厉害,可她已?经快失去感知的能力,只是讷讷地?坐在那。 直到,头顶的手术灯熄灭,没过多会儿,主治医出?来,说了一下手术情况。 丛一听完,一直皱着眉。 手术其实并不算顺利。 虽然是微创,不算真的动刀子,但是开进去看到的灌注情况比之前术前造影的情况更差,处理的过程中并且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了一些血管,有?一定程度的出?血,又花了好久止血。 手术是做完了,可惜拖得有?点久了,加上手术开始前,到底还是突发了急性栓塞,虽然立刻进行了紧急溶栓,但预后效果谁也不能保证,要看后续的恢复情况。 安静的病房,阳光还正好。 麻药还没过,他还安静地?睡着。 丛一坐在床边,还沉浸在上午那种?紧张焦虑的情绪里暂时没缓过来,好久好久,才松了口气的感觉。 至少现在手术做完了,栓塞溶掉了,不会再?有?潜在的风险了。 最差最差,也不过就是视力受到影响,至少不会并发其他病症。 光从她身侧穿梭而过,落在他沉静的脸上,将他起伏的轮廓勾画出?模糊的边缘线。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满眼的怜爱和心疼。 她就这样守着他,一直到傍晚,他醒过来。 预后并不会立竿见影的恢复视力,但已?经很快便能感知到光线的存在和晃动了。 他着急恢复,她其实都知道,可总是要慢慢来。 在伦敦修养恢复的这些日子,他们始终在一起,近乎是形影不离。 jasmine也被丛一从港岛接了过来,他们一家四?口,还有?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宝宝一起。 他们在这个春天里休养生息,逐渐疗愈起过去那些看似不可逆的伤害。 视线逐渐越来明?亮,术后一周,文时以的视力大概恢复到了一半,可以?大致分辨清楚眼前人事物的轮廓,也没再出现过过性黑曚的情况,只是看文字,看一些很精细的东西还是不行,还是糊作一团。 又一次辨认文字失败后,他稍微有?点着急,盯得时间久了些,眼睛还是很酸。 “休息会吧,急不来的。” 丛一见他在窗边一直没有?挪动,抱着camellia过去,挨着他耐心地?安慰。 “好。” 文时以调整了下心态,并没纠结太久。 这些日子过去,有?她的陪伴,他渐渐缓和过来,损耗掉的心气在慢慢恢复。至少他现在非常非常庆幸,自己接受了手术,而不是选择放弃了。 术后这段时间,文兆锡和sephora都来看过他,不过是分开来的。只要分开来,其实他们都还算温和,可以?维持住面?上对他的爱。 他也不想去深究,他们给予关心,他就会收下,如果没有?更多的爱,他也接受 因为视力恢复需要一段时间的预后,他还没彻底好起来,所以?关于好起来要不要回去重新接手文家,暂时没个定数。 丛一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去,但她十分清楚,这种?消磨时光,没什么大事的日子不会太久,过一天少一天罢了。 她只希望,这段日子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放下手里的书,将挨着他坐过来的丛一抱在怀里,camellia识趣地?跳下来,和jasmine一起趴在两人脚下。如今jasmine半岁多了,个头长得太大,丛一可是抱不动它了。 他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拢起得更明?显的小腹,侧过头努力捕捉她的脸庞。 丛一是完全前置胎盘,所以?显怀得更明?显一些。不过医生也是一再?提醒,完全前置胎盘,要非常小心,等到分娩的时候也要格外警惕些,稍微不注意就会有?大出?血的可能。 “今天宝宝闹你没?” “没,最近他/她乖得很,过了这两天,针也不用打了。” 听到他问宝宝,她总是一脸骄傲,仰头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笑?意。 现在,她不仅把?自己养得很好,还真的把?肚子里这条小生命也养得越来越好。 从他/她几乎快要离开她的身体?,脆弱得不行,到现在顽强发育,生命力旺盛。 这是一个很奇妙也很漫长的过程,要付出?很多努力那一种?,好在,结果是向好的。 “辛苦你了。” 他低头搜寻,吻了吻她额头。 “我们两个人的孩子,苦都让你一个人受了。” 他是情不自禁,讲出?这句话的。 回想起过去的近半年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以?至于现在事态都逐渐平息再?去回想,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苦苦挣扎失去所有?后一直朝着黑暗坠落,坠落到好像再?也不得轮回往生。可有?一天,猛然苏醒过来时,发现梦里失去的那些竟都还在,除却?这些,还有?最爱留在身边。 只是这中间,她受了好多苦,也肯定流了好多眼泪。 再?苦再?难,她都没有?就这样放弃掉他。 “你还知道!” 她娇嗔了句,在他怀里转了转身体?,抱住他的脖子,捧着他的脸,往他身上蹭了蹭。 “我告诉你,我可还没忘记你做的那些好事,你以?后要好好表现才可以?!” “一定。” 他点头,很认真地?承诺。 大概是术后半个多月,他的视力基本恢复到原来的八九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想要复原到原本百分百的好视力,是不现实的。 但百分之八九十已?经足以?了,基本不影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术后没什么太大问题,他们也没搬回康养中心,一起住进了他在伦敦的郊区别墅。 休息的这些日子,他们的生活节奏完全慢了下来。 他们一起看了一些书,也经常在晚霞漫天的时候一起去散步。 丛一最喜欢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走在夕阳里。 天气好的时候,影子总是好长好长,落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交织在一起,他们漫步着,每一天都在用心滋养着对方。 视力恢复后,他终于又能重新看清她。 她还是如以?往一般漂亮,只是眼角眉梢之间多了些难言的温柔,和因为休息不好,眼下有?尚未褪去的淡淡乌青。 孕中期,她其实已?经很少呕吐,胃口也跟着好起来。她虽然怀这个孩子怀得辛苦,但好在身体?并不水肿,四?肢依然纤细如初,只是肚子跟着涨起来,她太瘦,难免浑身酸痛,不太适应。 每晚睡前,他都会非常仔细地?帮她擦好妊娠油,然后帮她捏一捏酸疼的腰肢和小腿脚踝,稍微可以?缓解一下她的痛苦。 夜里她总是不愿意轻易睡去,躲在他怀里,要缠着他讲故事,要聊天。 他都耐心地?陪着,现在讲故事也不用特意去找了,她爱听的就那么几个,以?他记忆力讲过几次便能基本复述下来。 第89章 浮华 “以前的内衣都穿不了了。”…… 丛一愣了下, 以为自己听错了。 vinay的父亲? 很?久不想?起,今日文?时以猛然提及,她还有些陌生, 不知该如?何?开口。 “vinay的父亲......” 她都不用努力回想?,有关于?这个词语下面的所有信息就会一股脑涌上来。 vinay父亲她见过几次,是个很?严肃的男人。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 但因为他是vinay的父亲,所以她一直都很?尊敬礼貌,好在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说起vinay的家族身份,她记得?不要太清楚。当?初, 就是因为两家异国两地又分属政商两界,才?会被两家人强制拆散,不然, 说不定现在幸福生活在伦敦的就是她和vinay了。 准备联姻那会儿, 他把她查了个底朝天,自然应该也知道vinay的家世背景。 现在和她讲这些,她其实对他的用意也并不那么确定。 到底是在提醒她,还是在和她提前背书。 “我不太熟。” 她将camellia往怀里又抱紧了一点,也没仔细说什么, 只想?尽快逃掉这个话题。 有关于?集团的事情, 她不想?再插手也不想?再多问, 她状态恢复好之后?,陆续在接管一些宣瑞内部?的生意。孕中期她的精神好了许多,除了陪着文?时以,大部?分时间都一样花在工作上,单纯地做一些有意义紧凑的事,会让她更踏实。 见她避而不谈, 文?时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再多解释一下。 气氛稍微有点尴尬,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 最后?,是丛一先又开的口。 “你不用顾及我,集团的事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也说了,他是我初恋,是前任了,我多问也不合适。” 说完这句话,丛一像是有一点逃避心理一样,放下怀里的小猫咪,转身上了楼,jasmine刚好睡醒,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一起上去了。 刚刚camellia都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猛然被放下来,迷糊得?很?,醒过神的时候她已经上楼去了。 被她“抛弃”的小猫咪哼唧了两声又自觉跑到了文?时以腿上,懒洋洋地重新躺好 “好像又惹妈妈不高兴了。” 文?时以叹了口气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却没想?到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 他知道,京北项目的事在他们心里,谁也没过去,如?同旧伤逆鳞,一碰就疼,一碰就炸。 肚子跟着长,身体会变重,精神虽然好了些,但体力跟不上,总忍不住犯困,尤其是久坐不了。 加上谈了她不是很?想?继续的话题,趁着困意她只想?逃避着睡一会儿,结果再睁开眼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她不敢转身,窝在被子里。 她也不是睡醒的,是被肚子里的宝宝折腾醒的,傍晚时分,他/她总是动得?最欢快。 将暗未暗的天空,她最怕在这个时候醒来。 她躺在床上,双手覆盖在小腹上,感?受着胎动,脑子空白一片,只顾着平缓呼吸,希望可?以压抑中心里的本能?的不安和各种负面情绪的起伏。 裹着被子,她虚浮地睁开眼,一个人对抗,耳边有闪过的白燥音,她还是怕的,怕到惊恐到满头的汗。 直到,迷糊中有人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将她圈在怀里。 她知道这个人只可?能?是他。 困意惊惧交织中。她钻进他怀里,来回难受地辗转了两下,始终没有抬起头,只朝着说不舒服。 现在也不能?再吃药了,只能?慢慢平缓。 他紧紧地抱着她,一遍一遍帮她擦去额头的汗,和此前的很?多次一样。 直到她能?正常平稳呼吸,才?慢慢松开拽着他的手,茫然无措了一会儿。 “好一点没?”他低头询问。 她点头应了一下,还是有点迷糊,又大概过了十几秒的模样,她能?继续正常交流,她才?开口。 “没事了,不用担心我。” 一般她不撒娇,也不哭不闹的时候,就是明摆着心情一般般。 他知道,她还在因为下午提及的事而介意。 “下午我说那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前和你说一下。” “我知道。”她很?快应下,并打断了他的话,她就打算逃避到底,不想?面对,“我也没有多想?,就是......就是有点怕了,所以有关于?你们家生意的事,我以后?都不会问,也不会插手了。” 房间内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窗外沙沙的雨声。 他进来的时候以为她还睡着,所以并没开主灯,坐下来的时候顺手开了一下床头灯。 此时此刻,光线模糊的偌大空间内,她一个人兀自说完,又低下头,消化?缓和了好久,才?又有勇气看向他,只是这一次的目光难免悲伤执拗。 “文?时以,你知道的,我记仇我还记性好,该忘的忘不掉,就是挺小气的一个人,所以,我可?能?会一辈子记着的......” “不是,不是你小气......” 说到这,他低头轻叹了口气。 怎么会是她小气记仇呢? “是我,是我之前,伤了你的心。” 提及这些,他总是会逃避她的目光,是真的没有底气,也是真的愧疚到了极点。 他的生命好像就是没法只有爱情,又或者把爱情这件事放在第一位,所以做出?了伤害她的事。 她怨他也好,恨他也好,都是应该的。 唯独他没想?过,她还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来到他身边,陪着他,并且给了他很?多很?多爱。 可?是,可?是...... 时光是条单行线,很?多事无法回头,就算这个世界上有逆转时空的超能?力,所有的一切都能?重新来过一次,当?时的他们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她还是会尽心竭力地帮他,他也还是对她想?方设法地提防。 这到底是爱的不对等,还是性格,成长环境,思维逻辑种种差异造成的。 可?能?都有吧。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这样劝解自己。 劝着劝着就会觉得?疲惫,就会觉得?想?算了。 她能?理解他,只是不能?再容忍和接受第二次。 “不想?说这个话题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她听了他那句伤了她的心,难过委屈到简直要哭出?来,可?身体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发抖,直往他怀里钻。 不知道为何?,她的脑海里又莫名出?现了殷媛瑷和丛敏兴这些年来的种种,他们彼此算计又互相伤害了那多年,可?最终,也没有离婚,到现在,仍然维持着两家的豪门?风光,生了他们三个,可?能?这中间也有没法用爱或者不爱来解释的情感?吧。 越想?越心寒害怕,她一遍一遍求证。 “文?时以,你爱不爱我?” “爱,爱你。” 他答应得?很?快,很?清楚自己的想?法。 “多说几次。” “爱你,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文?时以爱丛一。” 他反复,变着花样地又多说了几次,直到她急促的吻落下来,她稍微扭了扭身体,正对着他,怎么动都觉得?不太合适,后?来干脆从床上下来,又跨坐在他腿上。 只不过现在没办法和从前一样贴得?太近,她的肚子长起来,要留给宝宝一个空间。 她吻着他,小心地雕琢又逐渐投入地闭上眼。 他回应着她,缓慢地朝身后?靠了靠,不忘身后?护着她的腰。 “慢一点。” 间歇时,他提醒。 她呼吸离乱得?厉害,盯着自己的肚子,有点不甘心。 “本来孕中期是可?以做的,我在上面就好了,但是他/她比较脆弱的,不敢折腾。” 她说得?很?认真,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就算肚子里的孩子不脆弱,他也不敢瞎搞,太上头的时候难免克制不住,他们总是没轻没重的,万一一个不小心惹出?意外,她这几个月的辛苦都白挨了。 说回来,他们真的好久好久没有欢愉缠绵了。 受孕激素的影响,她又想?得?很?,那种渴望会从她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她看着他,把本来就有点受不了的他勾得?更心痒。 他低下头,瞥见她胸口,抬手丈量了一下。 “感?觉怀孕之后?,一一这里是不是也跟着变大了一点。” “嗯,以前的内衣都穿不了了。”她认真想?了想?,“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可?能?到孕晚期,还会长。” “那我给你买新的。” “你帮我挑吗?” “嗯,反正除了你自己,也只有我能?看得?到。” 他们聊了一下让彼此都脸红心跳的话题,可?就是只是聊聊,顶多就是今晚洗澡的时候,他们一起,顺便互相帮个忙。 也就到这了。 再忍不下去,也就只有四五个月的功夫了。 他们都太珍视这个孩子了。 这样聊到了别的话题,他们也就又一次忽略了心间的那根刺。 他尽可?能?地好好呵护她,她也努力释怀努力忘记。 那一晚,临睡前,文?时以忽然贴在她耳边,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 “我和你的初恋,你更爱谁?” 丛一迷糊着,也没正经回答他,握着他的手,磨蹭了一会儿微微发胀的胸口。 “这是什么问题,我回答不了,又不是一起出?现的人,怎么能?对比......” 他像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她立刻脆弱地喊疼。 第90章 浮华 white sock gart…… /纯白色袜带 在伦敦修养生息的这段日子, 从春天逐渐过渡到夏天。 前面?小一个月的时间文时以还是有在好好休息,越到后面?,从他?频繁地处理邮件开始, 他?便逐渐又把精力给放回了工作上。 他?默许了文家对他?的试探,就像是天生他?就是为家族而生的一样,尽职尽责。 丛一有察觉到他?的逐渐忙碌, 却还是装作不?知道,也?不?闻不?问,照常生活,照常日夜陪在他?身边。 其实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他?, 她只是担心他?的身体?,眼睛刚刚恢复好,就这么劳心劳神, 会不?会不?太好。 私下里问了好几次医生, 她掌握了大概休息的时间,总是会提醒他?按时收起电脑。 当?然,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终于消停后,她开始加大了学习和工作的强度,处理宣瑞的事慢慢驾轻就熟, 同时也?在为申请海外名?校额的mba做一些准备, 看一些专业书, 捡起来一些英文的专业名?词。 只不?过下半年孩子就要出生了,学是暂时没法去上了,只能推迟到后一年再申请。 夏天的伦敦总是四?处弥漫着说?不?上来的迷人风情,泰晤士河上波光粼粼,大本钟的钟声回荡在这座古老城市的上空,再去看这片充斥着英伦情的土地, 其实到处都是漂亮的风景。 日子这样相安无事一直到六月快结束。 直到那天晚上的时候,他?提出需要回国一趟,她沉默不?语了好久。 “回去要参加个会议,也?很?久没见爷爷奶奶了,所以......” “嗯,你有需要当?然要回去。” 她打断了他?的话,但并没有阻止他?的行程。 又隔了一会儿?,他?想要开口,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具体?该如何表达。 他?望着她,那一刻其实有点动摇。 不?然算了,他?就狠心不?去管就好了,只要她不?会多想,他?以后都不?去管了。 “一一,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有,我没想什么,我明白,我理解。”她微微咬了下唇,放下手?里的叉子,“家里的事,生意上的事对你来说?很?重要,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她这前半句话说?得还算是中肯,后半句说?出来其实是可以明显听得出情绪的。 她认定了,在文时以心里,她永远无法成?为第一位。 好像也?,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虽然她也?觉得把家族事业放在第一位没什么不?对和不?妥。 可就是......心里微微发酸。 她已经确定的东西,他?想要解释起来好像很?难,怎么说?都如同狡辩一样。 握着水杯的长指倏然松开。 手?术后,哪怕恢复得已经算很?好了,他?的视力还是不?如以前,尤其是头疼发作的很?熟,会更模糊。 他?看着她,努力想要看清,却朦胧着,做不?太到。 “不?是,这不?是一回事。” “我知道。” 她承接住他?的话。 其实,真的不?想说?出来,可现实总是催促着他?们,连一个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我知道你的生命里,爱情和婚姻是没有办法占全部的,也?没办法排在首位,你也?一直在做你认为对的,应该做的事。你放心,我不?会试图去改变什么,我会尊重你的想法,会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因?为我爱你。” 话音落下,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已经拢起的非常明显的小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短暂沉寂后,她重又看向他?。 “没人规定夫妻两人必须有一样的思维,我也?不?会用爱去绑架你违背你的意愿,或者放弃你认为对的事。只要,你也?学会理解我,也?继续好好爱我,我们就......都做自己就好。” “的那你要记得,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没有第二?次了。” “你......听明白了吗?” 说?这些的时候,她好像格外平静。 时间过得久了,太多激动的情绪被抚平,也?被这日子的波折给消耗殆尽。她可以冷静去思索他?们之间的问题,也?做好了答案。 她深刻明白和了解了他?,可却依然爱他?。 爱这个冷漠,凉薄,古板,甚至当?初宁死也?不?愿意嫁的男人。 人总是不?能什么都要,也?总是图不?到一个圆满的。 她接受了,坦然地接受了。 明明都是理解安慰的话,但却比当初剧烈争吵还让他心慌。 原来,平静无望的退让远远比据理力争更让人觉得无端恐惧,心里空落落。 这一刻,心脏闷痛,一下又一下。 无法回头一般,错失后,极度遗憾,极度失落。 明明她就坐在他?眼前,怀着他?们的孩子,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也?约定好饭后去散步,又在夜半相拥而眠。 可好像,他?们的心已经有了距离。 看不?到,触摸不?到,也?没办法消弭。 隔着这段距离,再也?贴不?近了。 他?注意到她抚摸着小腹的动作,忽然担忧几个月之后,他?们的孩子降生,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不?知道心理会不?会不?健康。 他?应了她的话,点头,目光最?终从她身上游移开。 窗外温暖的夕阳投影进来,落在胡桃木的餐桌上,煎得火候刚好的牛排油脂透亮,是全熟的。 她怀着孕,没办法吃生的的。 桌角的白色山茶花娇俏艳丽,花瓣上还沾着水珠,今早刚采摘下来,看着生命力十足,实际上撑不?了几天就会凋谢败落了。 她喜欢山茶花,最?喜欢。 camellia也?喜欢,所以经常绕着花瓶打转,被花粉搞得直打喷嚏,还是挥舞着爪子不?肯离开,偶尔还会碰碎瓷瓶,碰到后就逃之夭夭。 她又安静了一会儿?,放弃了这个话题,起身缓步走过来,习惯性地的跨坐在他?腿上。 长裙不?太方?便,他?帮着她撩起了裙摆,手?习惯性地抚住她的腰。 “什么时候回去,我陪你。” 刚好,她回宣瑞也?有些工作要处理,她实在是不?想文时以一个人,也?不?想跟他?分?开。怀孕的时间越久,她越有点黏人,一刻都不?想和他?分?开。 “长途飞行,怕你身体?吃不?消,不?然在伦敦等我回来,很?快。” “不?要。”她拒绝。 “那就带你一起回去,不?分?开。”他?任性地答应。 他?也?不?想再错过她孕育生命的任何一天了,离开他?的视线,他?也?不?放心。 听到他?这么说?,她很?满意,贴着他?的唇吻了下。 他?低头时刚好看到她白皙的腿根,一瞬间脑子闪过些想法。 “换条短裙吧,或者,开衩裙?” “干嘛?” “换上吧,有礼物?给你。”他?保留些神秘,“我抱着你上楼?” “好。” 到了孕中期,她的体?重跟着涨了些,但他?还是可以安稳地把她单手?抱起,这样一路回到卧室,为了求稳妥走得慢了些,费了点时间。 依着他?的意思,她去找了一条的开衩长裙,纯白色的,胸口全部都是镂空蕾丝织就的,全身都是很?轻薄很?垂坠的轻纱面?料。因?为也?不?穿出去,为了不?那么麻烦,就没用胸贴,也?没穿内衣。 她换衣服的时候,他?已经找出了那只暗蓝色的礼盒。 “你来拆?” “到底是什么?” 拆开前,以她对他?的了解,也?就是珠宝首饰一类的东西吧,没想到打开盒子,她只看到了的一条大概五厘米左右宽的蕾丝,带着复杂的镂空花纹,边缘处还坠着一圈白色的小珍珠。 她将蕾丝捏在手?里,琢磨了两秒。 “这是......袜带?” “嗯,那天出去散步,我看到就买了。” “可这不?是......欧洲这边举办婚礼的时候才会佩戴的吗?”她看着那片蕾丝,凝视着他?,不?可思议的模样,“我们已经结了两次婚了。” “没关系,要是真的在婚礼上的佩戴,依照欧洲这边习俗,还要摘下来丢给幸运宾客,我也?舍不?得,你的袜带,只能我一个人所有。” 他?这一句话给丛一说?得意外脸红,呼吸心跳不?自觉跟着加快。 他?们什么没做过,孩子都怀在肚子里了,现在竟然会因?为一条纯白色蕾丝袜带而有点难为情。 “我帮你系上,好不?好?” 他?凑近,见她点头后,撩起了她裙摆的开衩。 白皙的腿暴露在空气里,他?又跟着往上提了几寸裙摆,让开衩直接开到了腿根。 蕾丝的圆圈被打开,平展成?一整条蕾丝。 他?低着头,将这条蕾丝缠绕在她的大腿上,又替她扣好。 扣好之后,他?也?不?急着起身离开,单膝跪在她身下,仰头看着她,如同仰望神明一般,虔诚又专注。 灰蓝色的眼睛携带着浓郁情绪爱意与她碰撞,因?为凑得近,热热的呼吸滚落在她暴露的腿上皮肤,有些轻微的痒,她下意识地想要并拢双腿,却感受到淡淡的湿热,神经收紧紧张之下,不?小心把他?的手?夹住。 他?低下头,隔着蕾丝,轻吻一下,顺势而为,他?还想继续吻的往上一点。 她慌乱地阻止,异样的感觉爬边全身,他?实在是太熟悉她的身体?,总可以找到那些隐藏的敏感点。 第91章 浮华 “你又骗我!” 丛一站在?原地, 眼见着熟悉的男人?朝着他越走越近,实在?是太?出乎意料,没做好任何准备, 被回忆搅乱了思绪,脑子?里的东西瞬间杂做一团。 vinay显然也是认出了她,脚步放缓了一些, 最后停滞在?离他们有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上次见面,还是vinay的婚礼,是......前年冬天的事情了。 明明也没有特?别久远,但?再碰面, 是如此陌生,如此尴尬。 丛一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往文时以身边靠了靠, 并未抬头?看他, 也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见面寒暄的关系,爱过的人?,就?算现在?不爱了,也没办法无视到成为?陌生人?的程度。 文时以也在?场,她并不想让他误会什?么, 所以握着他的手, 和他贴得格外近。 vinay就?离得也不远, 很清楚地看见了丛一抚摸小腹的动作。 这种情况三个人?也都是尴尬,是文时以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vinay回应了一下,下一步进了会议室,全程丛一都没说话,甚至都没再抬头?看一眼vinay。 会议室外的走廊只剩下两?人?, 丛一见vinay进了会议室,转身就?要走,被文时以猛地拽住手腕。 “你干什?么?” “别走,今天的内容,听听对你没坏处。” “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梗着脖子?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气得发抖,固执地拒绝跟文时以进入会议室。 “什?么故意?” 他并不太?明白,只是眼下实在?不是讨论的好时机,谈判马上就?要开始,人?也都到齐得差不多了,这会要是当?着众人?面吵起来可就?难看了。 丛一抬眼看了他,凝神屏息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挣脱开他的手,选择跟他进了会议室。 她当?然是挨着文时以,只不过对面刚好是vinay。 她是没想过vinay家里这边会这么明目张胆又放肆,谈的话,伦敦这边的公司出面就?好了,何必露脸,看来文时以说的没错,这后台,vinay的父亲是当?定了。 全程她虽没说话,但?是交谈的内容她听得很清楚。 文家的新能源业务的核心技术一直采用的是swt的内部技术,业务要一直是以合作的形式来进行。从今年开始swt这边受政策影响和驱使,先是违反合同?,宁可陪违约金也要改合作要求,不仅各种提过分条款,还想尽办法地抬价。 也是因为?这个,年初文时以又在?忙京北项目里忙得日夜不休,又要操心英国这边的合作,病情几乎是急转直下,整个人?被压力到极点。 现在?几个月不见的功夫,才消停下来,swt这边又开始搞新动作。 这类业务板块,包括合作一直都是文时以负责,文时笙刚接手处理起来肯定困难,所以他才会一再默许文家对他的试探。 毕竟,他如果不管,后面事态的发展会更不可控。 今天谈判的起因就?是的swt又开始搞新动作,合作濒临崩溃。 其实开始的时候,文时以的态度算是相当?好了,毕竟核心技术在?对方手里,又有后台,政策导向又偏向对方,一定是能不谈崩就?不撕破脸。 但?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越来越过分。 “we know that abv is a very powerful group in china and has the capability to meet the conditions we have set. what is your consideration?” (我们知道abv是中国非常有实力的集团,是有能达到我们开出的条件的,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丛一旁听的时候顺手查了下,要是按swt的路子?走,文家这桩生意也没什?么可做的必要。 她下意识地看向文时以,猜不到他的反应,但?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条件几乎已经是踩在?他的底线上了。 沉默了有几秒钟的时间,文时以把手中的文件丢回桌上,这次干脆连英文也不用了,直接中文回复道。 “abv确实有这个实力,但?你们拿abv当?什?么?菜市场?说变就?变,说讨价还价就?讨价还价?” 说话停顿的间隔中,他将桌上大敞四开的文件夹重新合上。 “今天来之?前,我还是很想继续我们之间的合作的,但?是现在?,我非常明确地代表abv,终止我们两方之间的合作。” 翻译陆陆续续地把文时以的话翻译给swt听。 swt这边当?然是不在?乎,毕竟核心技术在?他们手里,就?算文家不合作,再找其他合作伙伴也不是难事。 丛一从没见过文时以谈判的样?子?,或者说她其实很少在正式场合参与到他的工作中。 刚刚她就?坐在?文时以旁边,能明显感受到他气场和口气的变化,是同?她相处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合作是一回事,但?如果有人?试图挑战文家的平等地位,他是绝不会退让的。 谈判已经谈崩了,再多说多坐下去也无意义。 他牵着她的手,正准备离开时,听到了身后有不太?避讳的交谈声。 “it seems that abv cannot afford this technical fee anymore.” (看来abv是加不起这个技术费用了。) 丛一听得很清楚,是其中一个英国中年男人?对vinay说的。 她停下脚步,猛地半回过身,那双凤眼闪着伶俐地目光,先是看了一眼vinay,又落回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who said we cant afford it? i can add it, but i dont want to add it.” “as my husband said, respect and ability should be reserved for more worthy partners.” (谁说我们加不起?加的起,但?不想加。) (就?像我丈夫说的,尊重和能力是要留给更值得的合作伙伴的。) 说完,丛一收回目光,态度极强硬,回身的瞬间,撞上了文时以的眼睛。 反正他已经想好不合作了,那自然也是要体体面面的不合作。 而不是被他们说是加不起。 她才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的不好。 谁也不行。 彼此对视的瞬间里,他们短暂地交换给彼此一个肯定的眼神。 哪怕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他们还有不愉快和误会没有解除,但?是走进这家会议室,他们是一致对外是一体,不能允许别人?看笑话和挑毛病的。 从swt总部出来,他始终攥着她的手。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坦然承认的那句我的丈夫,无一不触动着她。 他们是夫妻,是一家人?。 她真的做到了她说的,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他。 至少?,今天在?这,如果是文家长辈们都在?的话,他是没办法这么快接解除合作的。 他对swt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也早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其实在?伦敦也有成立的基地,去做自己的技术。 只不过想法太?大?胆,成则可以摆脱束缚,败的话损失惨重。 丛一也知道,但?她还是会做最支持他的那个人?。 上了车,两?人?也安静了有一会儿没说话。 脱离了外在?复杂的环境,他们的矛盾还是会浮现出来,需要解决。 “一一,谢谢你。” 是文时以先开了口。 “谢我什?么?”丛一从沉默中脱神出来,怅然了几秒,“没什?么的,你是我丈夫,我理应和你站一边的。” 短暂的交流后,又安静的好一会儿。 直到她再次开口。 “你今天叫我过去,是故意的,对吗?你早就?知道vinay要参加,想看看我什?么态度,以后会怎么选吗?” “不是,我不知道,今天叫你过去,只是因为?之?前我们聊过的项目大?部分都是和新能源相关的,你听听总没坏处,而且......” 而且这对他来说,对文家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他想告诉她。 只是这样?做,好像有一种刻意而为?的感觉,他怕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所以也没多解释。 她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其实心是倾向于相信他,可又因为?过去的事后怕,加上昨晚没睡好,身体其实也疲惫的很,此时此刻,思绪乱心情也乱。 她就?是再放下vinay,那也曾经她爱过的人?,每见一次,过往的疼痛就?会被翻出来涌现一次,她其实是,不愿意面对的。 当?初为?了能和她结婚,他都能带她来伦敦见vinay有新欢,现在?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无法再与他对视,别过头?,认定了他有所隐瞒,刻意为?之?一样?,很激动地讲了句。 “你撒谎!你又骗我!” 大?概是太?过激动,肚子?里的宝宝这会儿也跟着动了下,很重地在?肚子?里踢了她一下,她立时皱眉抚摸着孕肚,微微弯下腰,缓了好半天,疼得狠狠皱眉,半天讲不出话。 “你别激动。” 他吓坏了,伸手去探寻她的状况,见她疼得眉眼皱成一团,不敢再谈论这个话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哪一句再激荡起她的情绪,会带来不利后果。 车子?飞速地行驶在?公路上,白昼阳光穿梭其间,透过车窗打进来。 缓了好一会儿,那种疼痛感慢慢消失,丛一才勉强松了口气,怅然地坐在?原处。 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脆弱到这种地步了嘛。 她已经会怀疑他所有行为?的出发点了吗? 这种危机,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隐匿着,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第92章 浮华 “选你,无论谁和你,都选你。”…… 丛一这个问题问得让文时以不敢轻易回答。 她既然问了这个问题, 就说明她相当在乎,她不希望他们两个人站在完全对立面上。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她似乎无法面对。 可是, 现在的情况,他很难向她保证。 如果有?一天,他和vinay真的站在两方对立, 她会怎么选? 他也曾问过她,到底会选谁,可总觉得那时她迷迷糊糊,并?不是清醒下做出的回答, 所以他心里也没底。 要她选,很难选吧。 他看中选择的结果,但其?实更不想让她陷入到选择的两难境地。 他能明白?她的是个极重感情的人, 她已经给了他很多很多了, 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无论她怎么选,他都接受。 但今天,他带她去?参与这个简单的谈判,真的不为别的, 也没有?任何目的, 只是希望她知道他现阶段做的事?, 不想她还觉得,他总是把她排除在外。 如果再私心一点,也就是......希望她可以支持他。 支持他的决定,哪怕全世界都会反对他。 他沉默,她即刻领会。 他这样不说话,就代表着承认, 代表着有?这个可能。 小腹依旧有?隐隐的疼痛和下坠感,她垂眼盯着自己?的孕肚,说不上来什么心情。 好?像因为初恋和自己?丈夫吵架是一件很不可理喻的事?,又怎么会问出,他们会不会站在对立面的问题。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情绪,怀着这个孩子之后,某些?时刻,她觉得自己?更坚强了,但也好?像更脆弱更情绪化了。 她并?不确定,文时以到底能不能理解。 车子驶过不太平坦处轻微颠簸了一下,丛一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吓了一跳。 “没事?吧?” 他重新抓住她的手,生怕她被吓到。 她抬眼看着他,就是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她的情绪忽然又涌了上来。 “我现在......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当然不是。” 听到她问出这样的话,他的第一念头是心疼。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为了文家而质疑她,伤害了她,他们之间的信任根本不会落得像现在这样千疮百孔的地步,她的不安全感也不会加重,很多问题都不会存在...... 一瞬间,他陷入了深度的自责中。 可惜,时间总是单行线,没办法回头也没办法往复,只能一直不回头地继续。 很多事?,后悔也无济于事?。 而且,关于爱情,关于婚姻,关于许多许多认知的成长?总是要付出一些?或轻或重的代价的,有?的代价熬一熬或许很容易就过去?了,可有?的代价过于惨痛。 就像当年和vinay的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恋,她付出了几近生命的代价才?勉强支撑过来,才?活到了与他相知相爱的这一天。也如同他们现在这般,几经周折,流血流泪,还是不能回到如初 她固执地下定义。 倘若没有?很多事?,倘若没犯错过,荒唐过,没把真心和时间都浪费过,总是不能够成为更好?的人,各种?身份各种?意义上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控制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皱了皱眉,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混乱也茫然,加上被孕激素影响,整个人都透着焦灼和忧虑。 “我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老?是想起以前的事?,老?是想要和你发?脾气,控制不了我的情绪,和你吵架。” “但是,我不想和你吵架的......” 这句话她带着好?多委屈和无奈说出来,苦恼又得不到解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拼命走出来,却始终做不到。 他看向她微皱神伤的眉眼,心疼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顺势将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小腹,温柔安抚。 “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会和你吵架的,你别这么激动,都是之前我不好?,是我的错,以后都不会了,我们会......会越来越好?的。” 他小心地安抚她,一直到她在怀里情绪平复下来,也有?了困意。 她还是习惯性地拽住他的领口?,梁霄以前说过,这是人极度不安全的一种?行为表现。现在怀孕后,她这样的不安全又加重了许多。 她勉强被他安抚住,也不再追问关于今天见到vinay的问题。 上了回国的飞机,她抱着软毯躺在他身边,缠绕着丝绸绑带的手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得松开一点。 他只能单手拨弄着鼠标,然后尽可能挨得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就这样一直到落地的时候,他的半边胳膊都是酸的,但还是不敢动,怕一动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慰睡眠又被打断。 “到了吗?” 她倒是会挑时候醒过来,飞机才?落地没多久,她就睁开了眼睛。 “嗯,刚到没多久,要不要再睡会,也不急。” 刚刚落地滑行颠簸得那么严重,她都没醒来,估计是太累太困了,下个月就要到孕晚期了,她觉得疲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能多睡会儿也是好?事?。 他捏了捏酸麻的胳膊,将她从床上抱起来,顺手帮她揉了揉腰。 她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刚想开口?讲话,小腿处突如其?来地传来猛烈的抽痛,她一下子抓紧他的胳膊,皱着眉,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啊......” “怎么了?” “疼......好?疼......” “哪里?” “小腿,好?像抽筋了......” 他赶紧俯身帮她去?揉,捏着她的脚踝帮她用力把筋绷直,好?一会儿,这种?抽痛感才?消减下来,慢慢平复。 他又多帮她揉了一会儿,放松了一下小腿的肌肉,直到她完全没有?异样的感觉,才?松了口?气。 “好?点没?” “嗯。” 以前听文紫嘉说过,越到后面月份大了,小腿抽筋,耻骨酸痛什么的都会找上来。 可是听起来是一回事?,真的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她以为前面吐得要死要活,每天没精打采,打了一百多支保胎针已经是最?难熬的了,好?不容易孕中期的时候舒服了一点点,现在又开始各种?不舒服了。 她幽怨地叹了口?气,看着小山一样的肚子,忽然有?点烦,也有?点没耐心了,苦着脸,好?一会儿也不开口?说话。 她本来就是前置胎盘,肚子拢起来的幅度也会更高,最?近体重也是直线飙升,再不控制这么涨下去?,真的会长?纹。 她还是好?爱肚子里这个孩子,可也有?点害怕有?点焦虑了。 矛盾的感觉将她拉扯得烦躁,她不开心地稍微用力怼了一下肚子。 “哎!” 文时以吓了一跳,赶集阻止。 “这是怎么了?” 这一下打完,她也有?点后怕,不敢再轻举妄动,情绪降下来一些?。 “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见她不说话,有?点担心。 她摇摇头,肉眼可见的低落。 “不开心?” 她没否认算是承认了。 “辛苦一一了,受了这么多罪,坚持了这么久。” “还有?不到四个月,他/她就会出生了。等?生完这一个,再也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他心疼地攥着她的手,看着她摊开手心,那些?清晰的纹路,淡淡地出神。 他想起来以前舒吟曾经和他说过,说掌纹干净的人,会是特别善良也特别会疼人的人。 他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这么好?的人,做了他的妻子,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给了他那么多爱,有?这么辛苦地为他生儿育女。 他忽然觉得,过去?父母的冷漠,苛责,忽视。 这一路成长?所遭受的孤独,压力,艰难,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不公正,一切的不美好?,一切的痛苦挣扎,好?像都无所谓了,也并?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遇到她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心可以这么柔软,直至此刻他摸着她高高拢起来的小腹,把她搂在怀里,感受着那条小生命活泼的律动,期待憧憬着往后的生活,完完全全地卸下了所有?的负担,所有?压力。 大病一场,好?像全身的血液细胞都代谢了一次般。 原来人生,还有?这样的活法。 它叫做 ——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所以幸福到可以原谅全世界了。 就在这时,她又坚定地开口?。 “不要,只有?一个孩子还是太冷清了,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嘛,要是这一胎不是,我们总得再试一把。” “我答应过你的,我要给你很多很多的爱,我们会有?很幸福的家,我们的孩子,会是这个世界上新的和你血脉相连的人。” 她话音落下,他的眼泪掉了出来,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滚落在她摊开的手掌心,好?清晰,好?大一颗泪珠。 滚烫又灼热。 “你怎么哭了?” 她顺势仰起头,目光里充满了缱绻温柔。 她总是这样,在他很脆弱的时候,会疯狂出乎意料的坚强。 “嗯,有?点被风迷到眼睛了。” “哦。”她相信他的话,微微回过身,对着他盈满眼泪的眼睛轻轻吹了吃,带着笑意,温柔娇憨,“那给你吹吹就好?了。” 被风迷到了。 可是安静密闭的机舱里,哪里有?风呢? 他感动到失去?了理性的逻辑。 好?在她懂他所有?的难言之隐,像曾经他小心翼翼把每一片破碎的他捡起来重新拼凑一样,不用什么理由,不用什么求救,甚至不用言语表达。 第93章 浮华 孕肚上的白色泡沫 其实本没想偷听她们交谈的意思, 只是和文兆锡聊完正事下来下意识寻她,便无意间听到了。 她说的那些话?,完全?是他这些年来不曾袒露过的心里话?。 他在乎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哪怕他是这个家的“外人”。 可他依然坚持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为这个家付出他能付出的一切。 但他却从来直至不提,也未曾表露。 这些, 她都看?得?到,她都明白。 “奶奶,只要你们好好的,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做这么?多,从来也不是为了别的。” 丛一想了想,又觉得?好像说这些已经不太足够, 略微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来更坚定?,也更认真。 “只是,希望你们能再多给他一点信任,既然把家族交付到他手里,就放手让他去操纵, 让他按照他的意志管理和决策, 包括, 主导他的人生” 丛一的话?全?然出乎舒吟的预料,从前盼望着她能做文时以?的妻子?时,只觉得?这个姑娘漂亮,鲜活,多姿多彩,又摇曳生姿。 而其实, 她不仅仅是这样,骄纵冷艳之下,她温柔,善良,真诚,百分百地投入,又很会很会爱人。 舒吟看?着她,心里是说不上的复杂情感。 是她在暗自庆幸,庆幸她一再坚持,最后促成了这门婚事。 同?样的庆幸的还有站在门外默默听完了她说这些话?的他。 他总是以?为自己已经领会了她全?部的爱了,总是觉得?她已经对他爱到极致了,可却永远会在下一个节点明白,她其实会更爱他。 他也一样,如?今把她视作生命一般珍视。 他敲了两下门,里面应声后进来。 “时以?,你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舒吟再一次提及他的身体状况。 “基本都恢复了,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舒吟看?了看?文时以?,又看?了看?做坐在身边的丛一,略微放心了些,又忍不住唠叨了几句,便先?走一步下楼离开了。 留下两人,一个站在原处,一个对坐在他对面,四目相对了有一会儿。 她缓缓张开双臂,抬眼?望着他,很明显想要抱抱的意图。 他俯身下去,但是却没抱起她,而是耐心地解释了两句。 她现在身子?重,他本来左手就有伤,单手把她抱起来本来就不够稳妥,现在到了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产的关键时候,他还是不想冒险。 听了他的解释,丛一不开心了几秒,但也就是几秒。他说得?有道理,现在确实不适合冒险。 等她生完这个孩子?,她要他一直抱着她。 “好吧,那我?们上楼吧,我?好困,不想回京郊了。” 在他的搀扶下,她站起身来半倚靠在他身上。 “又困了?” “嗯,好困好困。” 现在她真的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几个小时都要睡着,稍微少睡一会儿都会嚷着困,嚷着累,嚷着不舒服。 “那一会帮你洗了澡,我?们就休息。” “谁要你帮我?洗!老流氓!” “?” 在伦敦的时候不都是一起洗的吗? 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帮他,后来她身子?不方便,有次洗澡险些滑倒,他就再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每次都陪着,最后就变成了一起洗。 现在回来了,翻脸不认人?! 穿上衣服不认人,还要骂他流氓?! “不要我?帮你了?” 他真诚发问?。 她听他这么?容易答应了又不满意,抬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哦,爱洗不洗,爱帮不帮。” “不是你说不让我?帮你,再说,一一都说我?是老流氓了。” 他被她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给逗笑,摸了摸她温热的脸颊,其实并不生气,哄着她有精神多说两句也是好的。 “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流氓,老流氓!” 她转过身,追着他和他闹了两下,没弄几下,又被他小心地护住,生怕她给闪到。 “好好好,我?是,你慢一点。” 这样说说笑笑地上了楼,又回到他们新婚夜时的卧室。 到底还是他帮着她洗的,他小心地扶着她一步步踩在防滑垫上。 热水蔓延过她的身体,大朵大朵的泡沫打在她圆润挺起来的肚子?上,他仔细地揉搓,有时候洗的过程中,宝宝还会跟着动几下,每每这时候他都会停下来稍微扶着她一些。 自从怀孕之后,她就不大喜欢山茶花的味道了,反而喜欢上了以?前他各种喜欢的雨后松木的味道。 她总说,这个孩子?以?后出生肯定?和她不亲,在肚子?就学会做选择了。 都收拾好,擦净了身上点滴的水珠,到底还是纵着她,又是把她抱回卧室床上的,当真是每走一步都是有点心惊胆战的。 熄了灯,她安静地蜷缩回他怀里,但也没安静多大会儿,一会儿嚷着腰酸,一会儿又开始小腿抽筋,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又说喘不过气要坐起来。 他就一遍一遍地陪着她来回折腾,也不厌其烦,但还是要被她说态度不好,不够温柔。 “文先?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太麻烦了?” “怎么?会呢?没有嫌你麻烦。现在孩子?日长夜长,你觉得?不舒服是很正常的事,生这个孩子?,一一最辛苦了。” 他认真地回答让她会稍微消消气,终于也不再折腾了,重新在他怀里躺好不再说话?。 见她心情缓和了一些,他又重新捡起有些话?题,他想和她聊聊刚她说的那些话?。 “晚上的时候,谢谢你帮我?和奶奶说了那么?多。” “又谢我?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把你没说出来的话?说出来了而已。” 她趴在他胸口,呼吸一起一伏,热热的湿意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他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背,另一只手,是他受过伤的左手下意识地摸索着她的肚子?,又不敢太重,也不敢来回摩梭,医生说不太好,所以?只是这样覆盖着,就觉得?安心到了极点。 “可是这些我?从来都没说过,这些年,也没人明白过,但你明白,我?不用说你也明白。而且你说,你说觉得?我?......辛苦,说会一直爱我?。” 重温她的话?,借由他的嘴巴说出来,还是那么?的感动,那么?的难以?平静。 “我?这样的人......” 他这样的人,是她口中所说,很好很好的人。 “你什么?样的人?” 她及时打断了他的话?,脑子?里忽然记起之前的某个晚上,他们也是这样相对而眠,她被他抱着,他很真诚地夸她,说她很好很好,是他见过这个世界上的,最会爱人的人。 “我?不是说过嘛,我?爱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喉头稍微哽了下,这次他没有否认。 “嗯,我?们都是很好的人。” “只是,以?前好像辛苦你爱我?更多一点,在乎我?多一点,为我?着想,永远站在我?这边。以?后,从现在开始,换我?对你多爱一点,我?多在乎你一点,我?也会为你想,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会......百分百相信你。” “我?们会有自己的家,我?也会好好爱我?们的宝宝,我?会让你一直幸福的,可不可以?,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他很少有大段大段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他远没有她擅长表达,可却还是要把这些藏在心理许久的心里话?告诉她。 她听了他的话?,暗自思量了好久。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好在,他现在也一样努力。 两个人过日子?,心和力气往一处使,总是不会太差的。 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要是不愿意再相信你,就不会跑到伦敦去找你了。” 安静的夜,盛夏里繁星密布。 临睡前,得?到了她这样的回答也算是彻底心安了。 往后的困难,哪怕就在明天,也明天再说吧。 这次回到文家,他的态度比以?往强硬了些。 就像是丛一说的,既然想要把整个家族交付在他手上, 那么?就要让集团和家族以?他的意志和决策运行,不能处处限制,操纵他。 和swt的合作彻底谈崩后,文兆锡并不是很满意,但是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集团内部几个资历比较深的高管联合董事会向?他施压,试图表达他擅自决策又重回文家权利巅峰的不满,但无一不被他以?雷霆手段给强势压制。 这次重又回来,他想得?很清楚,从前还是太给一些人脸面,也太顾及家里家外的各种声音和意见了。他还是不够强大,没有强大到可以?解决好一切,所以?她才会担心,忧虑。 既然舍弃不了这份责任,又不想过去的事再重来,他就要做得?更好。 对于核心技术被swt断供的事也不是事先?没有准备过,这两年在伦敦和柏林的科研基地砸钱砸时间费了不少心力和精神头去处理,柏林那边自由度更高,受到swt的影响也要更小,所以?出成果的速度也更快,离落地可以?运行也用不了多久。 只不过业务全?线停摆的这些天,损失一直存在,整个集团的股价也跟着上下浮动个不停,各方压力都不小。 他日夜可见的焦灼,却还是一定?要尽早回家,怕丛一一个人会觉得?不舒服。 每天涂妊娠油,帮她洗澡,给她按摩放松每一件事都是必不可少的。到了七个多月,她的身体每天都在超负荷的运转,累得?不行,但也幸福。 第94章 浮华 在抢救 关于丛一推门?进去后和文时以到底聊了什?么, 没人知道。 门?外只能听?到依稀的?争吵声和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 ...... “所以你承认了,你忘不了他?,所以就要帮着他?里应外合?” “是这样又怎么了?” “我就是要帮他?, 怎么,这次你都没防着我嘛?” ...... “离婚?好啊,反正我们?不是早就过不去下去了嘛!” “财产你算算清楚, 你们?文家的?钱,我一分都不要!” ...... 从?文时以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丛一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在等待电梯的?那半分钟里明显是不舒服, 扶着墙边的?缓了好一会儿。 丛家的?车等在楼下,丛一头也没回,上?了车之后, 很快离开了集团, 当晚就起飞回了港岛。 高?空之上?还是有些缺氧,丛一躺着睡了没多会就折腾醒了,腰疼得快要断掉一般,四肢也没什?么力气,摸索着拿过手机看了几?眼。 “姐姐, 你还好吧, 你脸色真的?看起来?好差好差。” 丛蓉这段时间不太忙, 在港岛也听?说了些文家的?事,赶上?丛一发消息过来?说要回港岛住一阵,就兴冲冲地来?接她回家。 丛一摇摇头,刚想要开口,受轻微颠簸的?影响,强烈的?恶心和反胃感又一次涌上?了上?来?, 她早上?勉强吃进去的?东西又都给吐了出来?,吐到最后胃都给吐空了,只能呕酸水,强酸性的?胃液反流灼得她喉咙也难受的?不行。 “哎呀,姐夫也真是的?,你都怀孕快八个多月了,怎么还同意你这时候坐飞机回港岛折腾呀!”丛蓉递了杯白水过去。 她现在也就只能喝喝白水。 丛一并没有回答丛蓉的?话,喝了半杯水后,目光迅速地暗淡下来?,怔愣地盯着某处,心里是始终盘算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拿起手机打了半天的?字。 等到放下手机,再合上?眼,她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儿已?经快被耗尽了。 她好冷,冷到把软毯紧紧裹在身上?还是有点轻微的?发抖。 肚子里的?宝宝大概感受到了气压变化,一直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动个不停。 她伸手摸了摸,在心里默默安抚,好不容易宝宝不折腾她了,她想着再睡会,这样可以轻松一点熬到落地,可闭上?眼,好多数据和资料又从?眼前一阵一阵飘过。 技术泄露的?事很快就会被媒体放大,abv的?股价还会跳水,这些事是基本都是可以预料得到的?。 再然后,她背叛文时以选择帮vinay的?消息也会被传的?满天飞,他?们?决裂准备离婚的?事顺理成章板上?钉钉。 她不断思索着,是不是还有什?么没顾及到,没做好。 柏林研究基地那边的?实?际进度,业务线的?新竞价,各种大事小事...... 压力到顶的?时候,一些负面的?情绪又会不受控地跑出来?,她想要蜷缩起来?,这样会更有安全?感一些,可是八个多月的?肚子,让她根本没办法把膝盖抬得太高?。 她咬住下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散去后,她茫然的?脑海里又只剩下他?。 此时此刻,他?又在做什?么呢? 大概是在焦头烂额又要稳住心态处理好一切吧。 就快要结束了。 算算日子,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他?们?的?宝宝就要出生了。 就会是......最幸福的?时刻了。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她只想想那一天,都克制不住地激动。 自从?她怀孕来?,好像每一天,都那么难。 她无法回想,只要稍微触及过去这半年多来?的?各种事,她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怎么会这么难...... 她感觉她活到今天积攒下来?的?所有勇气都用光了。 她吐得死去活来?,肚子疼,流血,打了不计其数的?针剂。 他?旧伤复发,神经疼到大量吞服止疼药,差点再也看不见。 争吵,算计,被伤害,彼此挂念又都个自挣扎,千辛万苦...... 于他?们?而言, 幸福为何如履薄冰。 酸涩的?泪水紧闭的?眼角流淌出来?,滑过鼻梁,汇聚在一起,打湿了枕头。 被各种复杂的?感受猝然击中,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有说不上?来?到底是感怀,难过,还是委屈,悲伤。 她任由自己的被眼泪侵袭,始终没有睁开眼。 每到这种最无助的?时候,她会想到,他?在最好了,然后想念到连呼吸都痛。 到底哪里才是他?们?的?终点。 到底哪里才是她的终点。 到底应该是什?么结局,才能匹配的上她这一路来的付出和爱意。 飞机在日暮时分落地,勉强迷糊着又睡了一会儿,是被丛蓉给火急火燎的叫醒的?。 “姐姐姐,你快醒醒,这新闻上?说是你泄露了文家的?技术和报价!” “还有这个,说你和姐夫在集团大吵,要离婚?” “还有还有这个,说姐夫家......” “这根本就是乱写!什?么媒体,我要告诉哥和爹地,让他?们?赶紧把这些神经病给抓起来?!” 丛一揉了揉眼睛还是习惯性地拆开手腕上?的?丝绸将长发绾起,撑起沉重的?身子,看了一眼丛蓉手里的?新闻页面,随手巴拉了几?下,和她预想的?差不太多。 对比丛蓉急得要命,丛一的?情绪倒是没什?么起伏。 看过后,她抬手摸了摸丛蓉白嫩的?脸颊,无奈地笑?了笑?,故作轻松些安慰。 “好蓉儿,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胡说,丛莱和爹地怎么能抓人呢?” “谁让他?们?瞎说瞎写!不能把他?们?抓起来?,也找人打他?们?一顿!” “他?们?写的?也是真的?。” “啊?” 丛一这话回答完,丛蓉彻底懵了。 “他?们?写的?是真的?......” “姐姐,你说......哪个是真的??” “都是真的?。” 机舱陡然安静下来?,丛蓉睁大眼,使劲儿地消化这个消息。 “那会儿你为了姐夫生病的?事那么着急,我以为......你很爱他?了......” “你还惦记着vinay.....” 丛蓉坐在她身边,完全?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念念有词了好几?句。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吞了下口水回过神,然后一把拽住了丛一的?手。 “姐!那文家会找你算账吗?会不会设计什?么商业机密把你给抓起来??” “我们?快回家,快找爹地啊,有爹地在,我们?不怕他?们?家的?!” 冷静下来?,丛蓉的?第一念头是要保护丛一。 她才不管丛一到底做没做错事,她只要丛一好好的?。 听?了丛蓉的?话,丛一的?心终于暖了几?分。 只是现在,她还无法和她解释太多。 手机这时响了下,她拿过来?看了两?眼,打了一行简短的?字回复。 回完这条消息,她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下来?。 她已?经到了疲惫的?临界值,肚子下坠感越来?越强,她想要回去好好休息缓一缓,要撑不住了。 “蓉蓉,回家吧,姐姐现在有点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 “啊?好好好!哥已?经在等着接我们?了。” 从?飞机上?下来?,她觉得自己还能稍微再坚持一会儿,一步步走下阶梯,她头晕得厉害,就像刚刚飞行时没有睡过一样。 她强撑到了车上?,一路又昏昏欲睡,那些碎片化的?时间连接成一个又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因为她实?在实?在是太担心也太紧张了。 就这样一路回了丛公馆。 丛敏兴还没回来?,殷媛瑷倒是少见地等在家里。 “囡囡,你看起来?真的?好憔悴,怀孕的?反应这么大吗,还是有其他?哪里不舒服?” 其实?殷媛瑷很早就看到了漫天飞的?各种报道,但她本来?是想问?问?看的?,但是直到丛一出现在她眼前这一刻,她所有的?话都不想问?了。 因为她看起来?实?在不太好。 丛一落座下来?,头顶是明晃晃的?客厅水晶吊灯。 她的?目光垂落在面前精致的?红白果?盘上?,瓷白盘子镶着的?金边上?折射出吊灯刺眼的?光线,一瞬间有点眩晕。 她刚想要开口,不管他?们?是怎么计划的?。 现在她成熟了许多,也不想再连累家人,尤其是殷媛瑷替她担心。自从?殷正均去世后,殷媛瑷缓了好久,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多难过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想,妈咪再为她的?事操心了。 “没关系,其实?......” 话还没说完,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疼,伴随着很强烈的?下坠感,她微微皱着眉,摸着自己肚子,话音卡在喉咙里,好久好久直不起腰。 好疼好疼...... 从?小腹到耻骨到腰,都是迟钝,但是极重的?疼。 她无法讲出话来?,直到那种疼开始涣散,她的?额角滚出细汗,眼前出现轻微的?光斑。 “妈咪.......” 叫完殷媛瑷这一声,她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空荡的?病房里。 漂白的?窗帘,刺鼻的?消毒水,她的?手上?输着液。 第95章 浮华 per aspera ad a…… /遁此苦旅, 以达繁星 这场艰难又漫长的死局,充满挑战也充满危机。 很早之前,和swt谈判一再不顺的时候, 文时以就已经开?始怀疑集团高管或者技术研究那边出了“内鬼”,只是在没有?切实证据和准确怀疑对象前,不好声张, 更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 和swt合作破裂,竞争加剧,业务肯定也不能因此停摆,所以没办法, 是丛一便出了这个办法。 两人婚姻天崩开?局,这半年?来又是各种谣言不断,如果这时候传出去, 她背叛文时以以去帮vinay的话, 可信度一定会非常高,趁着集团乱套,真的“内鬼”一定会着急转嫁所有?行为,会更肆无忌惮地出卖集团。 知晓核心技术以及集团内部竞价的人少之又少,拢共划出来几个。 文时以和丛一商量过后, 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将几个人单独划归出来, 每个人拿到报价和核心技术实验结果都是有?细微差别,到底哪一版被泄露出去,只需要时间然?后再细致验证,结合swt那边给反应就会得知。 这中间,为了不被对方和swt怀疑和察觉,所以他们才精心准备了这场“崩溃表演”, 目的就是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觉得文家在失去核心技术又被重?创,再受到丛家的背叛,溃败到了极点,翻身不了。 开?始文时以并不同意,认为这样丛一会遭受太多质疑,她又怀着宝宝,万一折腾来折腾去搞出点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是丛一坚持,最后夫妻俩再三?商量,他还是向她妥协了。 做下这一系列的决定时,他们站在集团大楼的办公室自?上?顺势看下去。 京城的夜,如同一幅被金粉与光亮共同织就的瑰丽长卷。 从这样的高处俯瞰,整座城市被千万颗碎钻般的光点燃,霓虹如细密的血管般在楼宇间流淌,将天际线勾勒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国贸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冷冽的银光,长安街前的车辆川流不息,穿梭其中像是一条经久蜿蜒的金色河流。 他们这样看下去,隔着玻璃,长久凝视着这片钢铁森林,直至骤雨突至,硕大的雨滴敲击上?玻璃,带着这个城市独有?的金钱与权力的铁锈气。 从前没与她共事过,这是认认真真第一次。 她做事要比他更豁得出去。 就和她认定某个人,就要all in全?部的爱一样。 这一点,她很像很像丛敏兴。 带着点偏执和狠厉,倘若想要做的事被百般阻挠,非但?不会失去兴趣,反而会被激起某种斗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有?些办法铤而走?险,容易伤及自?身,也决不放弃。 他担心她的身体,也担心她的心理状态,开?口劝两句,想和她说其实自?己也能解决好时,她抢先一步。 “我爹地在我十八岁那年?送了我很多东西,包括上?次为了京北的项目我分出去的商铺,可我觉得那些东西都不是最有?价值的。最有?价值的是,在我生日那那天,他单独带我一个人上?了他的游艇。” 丛一微微眯着眼,想起许多年?前维港轻柔的晚风,想起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想起光鲜璀璨的浮华从眼前掠过时,那种轻微的刺痛。 “他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说,要么征服全?世界,要么一无所有?。” 她一直记得这句话,所以在英国那些年?,她拼命地努力,也逐渐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就。 可能就是因为太顺了,所以老天才会给安排了vinay这个注定不能相守的人出现在她生命里,让她与之相爱。 云智大师口中所说的——过情关。 人生总是不太可能一帆风顺,应有?尽有?的。 她跌入这场浩劫里,挣扎盘旋了三?年?,最终遇到了他,真的完整她生命的那个人。 也终于有?勇气去面?对那些痛苦的心理问题,她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轨道?上?。 正?如书上?说的那句, per aspera ad astra。 ——遁此苦旅,以达繁星。 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从毫无感情可言的利益结合到相互失望算计,病痛,误会,争吵,哪一样,都足以让他们分崩离析,可偏偏哪一样都没能真的让他们分崩离析。 他们真诚又深刻地爱上了彼此,不管是谁先谁后,不管是谁多谁少。 他站在她身边,此刻外面?暴雨,雨点极烈地拍击着玻璃,风声呼啸。 她侧过头?看向他,撑着沉重?的身子,肉眼可见的状态疲惫,毕竟到了孕晚期,她的身体又实在不好。 可尽管这样,那双精致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刚刚她说的那句话。 要么征服世界,要么一无所有?。 “文先生,身价性命都捏在我手里了,万一我要是真的临阵倒戈,回头?去帮别人了,你可就真的惨喽。” 她看着他那双蓝色眼睛,忽然?失神笑了笑。 他坦荡地承接住她的目光。 “不是说好了嘛,以后都,百分百,信任你。” 他不想阻止她做事的决心,也不想因为怀孕再让她错失更多的时间。 既然?她想,那就一起面?对这狂风暴雨。 白色闪电滑坡夜幕长空,紧随而来是闷雷的巨响,轰隆隆振聋发聩,如同大厦楼宇排山倒海般倾倒之声。 她听到了他的回答,沉寂了许久,最终又一次钻进了他的怀抱,贴上?了胸膛,让自?己的心跳与之共振。 背叛文时以的谣言是她散播出去的,第一家曝光的媒体其实也是她托冉梦捷七拐八弯找的的,就连稿子都是她都是提前看过的。 文时以也想着拦过,实在是怕以讹传讹,有?什么难听的话会刺激她,也不想她再承受莫须有?的恶意,但?她不肯。 要做就做到极致,这是他以前教给她的道?理。 计划在集团吵架的前一晚,他仍然?试图劝说和阻止。 “我就是怕外面?传得难听,对你不好。” “其实,就这件事而言,除了你我,都是外,但?我的家人,朋友会相信我,最多就是也被我们骗住了,可我觉得,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一定舍不得责怪我,这就够了。” 他能理解她的心,从他们一起过第一个元旦的时候,他就知道?面?子对她来说又重?要,又不重?要。 她想要就要,不要就丢,她能风光得意起来,也能承受的了外界的恶意和不理解。 “这么多年?,我听到的难听话还少吗?说我恋爱脑,说我是回国之后就是丛家的废物,说我为了男人尊怪体面?都不要了,拎不清......太多了,有?点记不住了。” “没关系,我知道?我不是就好。” 他下意识将她圈在怀里,怜爱的目光扫过她的眉眼,又看向她拢起来的肚子,轻轻摸了摸。 她和以前一样,也不一样了。 那棵树,枯木逢春了。 “我也知道?,你不是,不是恋爱脑,是用心对待你生命里的每个人,我比较幸运一点,成为了你最爱的,最用心的那个。” 她听了他的话,很喜欢他这样的解读,温婉地笑了笑,坐在他腿上?,去摸他覆盖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的手。 “自?我还挺良好。” “雅雅之前在圈子里还说过我们的事呢,还有?说你呢,说你不负责任,心狠自?私,配不上?我!” “那也没说错,以前是我做的不好,对不起你,确实配不上?你。” “嗯,知错能改就好了。” 她回答了他一句,但?是又很快摇摇头?。 “也不是,我觉得我们都不是太完美的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爱人。我刚嫁给你的时候,也很大脾气,很不讲道?理,状态又差,总是把我最不好,最凌乱的一面?丢个你,可你从来没有?责怪我,也没有?说我不懂事,说我情绪化。” “文时以,我不是傻子,你对我的好,我看得见的,不然?我不会这么爱你,更不会跑去伦敦找你,原谅你。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日子是我们自?己过,朋友家人对你的看法我可以慢慢努力改观,其他人,就随他么去吧。” 说话的时候,她稍微低了下头?,柔软发丝跟着滑落下来,他帮她拨开?,好好地看着她的脸颊。 “等这件事结束......” “等这件事结束,等我们真的配合好,百分百信任对方去解决好一件事,过去的那些,就再也不提了。” “那时候,大家各有?各的开?心和难处,我也......不怪你了。” 说完这句话,隔了几秒,他被她吻了一下,唇齿交揉,不重?也不轻。 交吻中,她半睁开?眼,看到了他的泪光。 那一晚,他还是给她讲故事。 总是讲《夜莺与玫瑰》,他们都倒背如流的程度。 索性就换了一个,也是王尔德的书——《自?深深处》 他把她搂在怀里,从她身后抱住她。 “为了我自?己,我必须饶恕一些事。一个人不能永远在心中养一条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园子里栽种荆棘。” 他们之间虽然?他不上?恨,却也有?过失望和不愉快。 既然?相爱,也认定彼此,就放过彼此,也是放过自?己。 爱人先爱己。 学会爱己后再爱人。 然?后她发现原来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和最深的本质,还是回溯到了爱自?己。 时隔多年?,她在这个圆圈里迷失打转,终于完成了闭环。 第96章 浮华 这个小生命和她都平平安安…… 那种?剧痛是她从未尝过的, 伴随着强烈的下坠感,她大概知道自己可能要生了,可是她现在太过崩溃, 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她折腾出的动静被她日常都会赶出去的护理人员听到,进来查看的时候,她跌坐在地上, 在努力重又拿起手机。 医生检查过后,医院这边很?快通知了丛家这边。 本来丛蓉和殷媛瑷就在去看她的路上,接到电话?更着急地赶过去,到病房的时候, 她羊水已经破了,医护人员处理干净后,她很?快被阵痛折磨得?说不出话?来。 就是这样, 她还是始终抓着手机不肯放手。 那边伦敦, 他在手术室里血氧一路掉到输血都抬不起来的地步。 他们隔着千万里,明?明?马上就要团聚,马上就要幸福了,他昨晚还说过了这两天就要回来,陪着她, 他们一起等宝宝降生。 转眼, 又搞成了这样。 她死死地捏着被角, 用力到指关节泛白?,额角铺满了汗水,眼角是未干的泪痕。 她一直没有挂断电话?,也不许乔湛挂电话?,一直一直就这样边痛边等着,见到殷媛瑷进来的瞬间,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汹涌下来,她哭着叫了两声妈咪,在阵痛的间隙中被殷媛瑷心疼地扶起来搂在怀里。 “妈咪,他出事?了,你?快带我去伦敦,我要去见他......” “宝贝,你?别这么激动,你?现在这样怎么挪动,就算去见他也得?等着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啊。” “我......” 她刚想要开?口?,又很?快被阵痛再?一次侵袭,小腹和腰椎像是有大卡车碾压过一般,她挣扎又哽咽了好久,在殷媛瑷怀里,又哭又叫。 她好害怕,害怕自己撑不下去,害怕他在那边真的失血过多?手术失败,那宝宝一出生就连爸爸都没有了。 “好疼啊......” 窗外一直在下雨,秋天港岛的雨是那种?黏黏糊糊甩都甩不掉湿意?的雨,晦暗的天空阴云厚重,整座岛屿坠落进灰色的滤镜。 从天亮到天黑,结果才开?了两指。 他的手术也还没做完。 这时候她已经没办法再?哭了,疼痛和惊惧把她所有的力气吞噬得?差不多?了,她不敢再?放任自己的情绪崩溃,怕到最后,她连分娩的力气都没了。 她要冷静,要坚强一点,尤其是这种?时候。 好在港岛这边不用等,从开?始就可以早早地打上无痛,在她选择顺产的情况下,极大地减轻了痛苦,麻药注入到体内,那种?撕裂般的疼很?快被缓解。 她一动不动地蜷缩起来,枕边放着一直连通的手机,将脸埋进枕头,不再?说一句话?,也不哭不闹了。 她相信,他一定会没事?,他们的宝宝也会顺利出生。 他们差幸福,就这么一步之遥而已。 这个意?念支撑下,她一直安静的等候,双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拥抱着柔软的被子,感受着每一分每一秒时间分割流逝的拉扯。 大概是凌晨的时候,电话?那头有了回音。 她急切地想要听清那边的情况,但是收音不是那么好,最后干脆直接让乔湛把手机给了主刀医生。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血也止住了,但由于伤到了动脉失血实在太多?,暂时还没完全?脱离生命危险,送icu观察。 听到他暂时安全?的消息,她松了口?气,汗水滴落进眼睛里,酸疼得?她睁不开?。 "doctor, please, you must save him! i beg you!" (医生,请你?一定要救救他,拜托您!) 她再?三嘱咐,然后平躺好,看着头顶眩晕的光圈,目光涣散,意?识也逐渐脱钩。无痛的作用还算强,她几乎感受不到太多?的疼痛了,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她终于也能松了口?气了。 好累,她抬手的瞬间碰到了脖子上的项链,吊坠是他的婚戒。 回港岛前,他又把这枚戒指交给了她。 她攥紧了那枚婚戒,缓缓闭上眼,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医生又来检查过,没多?会儿她就被推进了产房,开?始分娩。 私立医院,最好的医生团队,无数人围绕在她床边,温柔地鼓励。 “好,很?棒了,再?稍微用一点力气,文太太。” “看到宝宝的头了,再?坚持一下。” 好多声音在耳边绕来绕去,她听得?不太真切,只?觉得?恍惚。 旁边殷媛瑷还拿着她的手机,电量又快要耗尽。 “宝贝,再?坚持一下,快了,就快了啊。”殷媛瑷拽着她的手,眼看着她受罪心疼的不行。 其实胎位还好,整个开?指的过程也算顺利,孩子也就差两天足月,只?可惜她现在的精力和体力都太差了,用力没多?久就累到快要虚脱,孩子的头被卡住,她觉得?自己疲惫到下一秒合上眼就再?也不想睁开?了。 汗水打湿了她的碎发,她明?明?躺在产床上,耳边充斥了加油声,明?明?她一直在保护着这个孩子,一直在等他/她出生,可现在,就是此时此刻,她忽然累到整个人犹如溺水般,岸头就在眼前,可她上不去了。 好累,好累...... 眼皮沉重,她就要睡过去了。 脑海卡顿空白?,恍惚一片。 在不断下坠的朦胧中,抛却那些杂乱的加油和话?语声,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从微弱模糊,到逐渐清晰明?了。 “一一......” 她用力撬动着眼皮,想要追寻声音的源头,终于在一片光亮里发现是殷媛瑷手里的手机正有声音传来。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昏迷,他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找她。 听到他的声音,她憋在眼里的眼泪滚落下来。 隔着话?筒,她的语言系统开?始胡乱,只?会念叨一句话?。 “你?没事?了,你?没事?了......”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了两秒。 “我没事?,已经没事?了。一一,别激动,缓一缓。” 他平躺在病床上,因为刚动过大手术,身?体离不开?各种?仪器的监控维护,麻药药效已经过了,身?体上会有一定程度的疼痛,但他强忍下,口?气尽量平稳不表现出来任何不适。 “我真的没事?,你?听到我的声音了。” “嗯.......嗯......” “等你?把宝宝生下来,我就会回去了,很?快,很?快就会回去,再?坚持一下下,好不好?” “我坚持不了了,好累,好累......” 她真的快要耗尽力气了,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很?小。 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挣扎,他心如刀割。 天不遂人愿,这么重要的深刻,他想了好久,安排了那么久的行程,只?是想陪在她身?边,陪她面对。 却还是错过了。 “一一,很?快了,就差一步了,等你?生下宝宝,我就回到你?身?边了。” “不要哭,别哭,很?快,很?快就会回去。” 回到她身?边。 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对对,就是这样用力,很?棒,宝宝的头马上就要出来了。” “宝贝,快,再?努努力,马上就结束了。” 好多?好多?声音萦绕在耳边。 她攒足了的勇气和力气,拽着栏杆,重新努力。 一次,两次,三次...... 知道第?五次,她感觉的身?体被掰开?,有一种?被撕扯开?的疼痛感,在那种?痛感被放到最大的同时,有一阵湿润温热从她下.体间滑过,她感受到了这个在她肚子里近十个月的小生命脱离开?她的身?体。 嘹亮的哭声响彻在整个产房。 好刺耳,好动听。 她甚至都没有力气再?看一眼,就这样耗尽了所有的体力,闭上眼,沉沉地昏睡过去。 这趟辛苦又幸福的十个月旅程,终于到了终点。 —— 因为早产了两天,所以孩子送到保温箱观察了几天。 丛一自生产完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中间一次都没醒来过,孩子也没看过。 等待再?睁眼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她,好多?好多?人。 父母,弟弟妹妹,还有文兆锡和沈映蓉,就连文紫嘉也过来了。 她们告诉她,孩子很?好,是个男孩,身?体的各项指标发育得?都算健康,再?过两天就可以抱出来给她看看。 重新拿起手机,她看到了这一天一夜来,他发的那么多?语音条。 她一条一条听,听完听不够,重复着听。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力气再?去关注外界的事?。 她一心等着他好起来回来,等着宝宝从保温箱出来,回到她怀里,她还没有看到过他。 大概是一周后,他违背医嘱,长途飞行,飞行途中伤口?又出血,换了次药。 历经千辛万苦,他再?次终于回到了港岛,回到了她身?边。 这一天,刚好是中秋节。 今年的中秋节格外晚,就像他们一家人的团聚,一样是翘首以盼,等了好久好久。 进到病房的时候,她还睡着,旁边的婴儿车里,宝宝刚喝过奶粉,也睡得?正甜。 整个空间好安静,是个特别特别好的艳阳天,光影落进来,抚上她沉睡的脸庞,犹如梦中。 白?皙透亮的皮肤,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下,柔润的长发洒落在周围,她安然,温柔地睡着。 他也顾不上先看看孩子,挨在她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只?一眼,心底里就涌动起千万种?温柔。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 他在床边也没等她多?久,她便醒来了。 第97章 Frivolous dream…… /浮华美梦.你 她看?着眼前人, 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终于终于,走到了她眼前,就这样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看?得出来, 他是强赶回来的?,嘴唇灰白完全看?不到一点血色,脸色也很?差。 复明后因为?视力还是受了一点影响, 所以?配了眼镜,透过透明镜片,她看?得到他的?蓝色眼睛,里面?含杂着的?复杂又深刻的?情绪。 她迟滞了几秒, 心跳加速,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喉头哽咽卡住了般不能?讲出话来, 她眼泪浅, 总是一激动就控制不住眼泪。 他赶紧擦掉她往外溢出来的?泪,轻声安慰着别哭。 她还在月子里,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她不开口,他也不敢说什么,看?着她, 那些积攒来的?情绪迅速凝结起来, 膨胀到了顶点。 “你怎么才回来......” 咕哝在嘴里的?话, 她忍不住说出来,他怀着他受过旧伤的?手腕,根本停不下来流泪。 太委屈了,真的?太委屈了。 这可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千算万算还是没能?赶上他的?出生。 那天她又害怕又紧张,简直快要累昏了, 感觉再多坚持一分钟,她的?身体?都快要化作一滩水,彻底散了。 “你都不知?道,我好害怕,他们说你出事了,我都吓死了......” 她流泪倾诉着,从床上起来,抱住他,一遍一遍地重复。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别哭了,哭多了以?后眼睛不好。” 他心疼地圈住她,才擦干她眼角的?泪,又很?快沾湿。 “什么好好的?,不好,一点都不好,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很?疼,是不是伤口也没恢复好?” “没关系,还好,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了。” 她好着急,声音都有点轻微的?颤抖,大概是音调有点高,所以?吵醒了一边熟睡的?孩子,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 也是这时,他才真正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他们历经波折,她受了好多苦好多罪才生下的?孩子。 他抱着这个连七斤都没有的?小家伙,竟意外地很?快哄好了哭闹的?孩子。 襁褓中?的?婴儿是第一次见到他,才睁开眼没几天,也谈不上什么记忆,只?会哭还不会笑,就这样看?着他,蜷着小手。 这条鲜活的?小生命,从一个微小脆弱的?细胞,逐渐生长出躯体?手脚,又慢慢发育完全,会动,会哭,来到这个世?界上,流着他们共同的?血,从此会成长为?一个全新的?独立的?个体?。 像她,也像他。 他抱着他,不敢用力也不敢松懈,像是举起全世?界。 就是和他对视上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想?好,下定决心,要很?爱很?爱这个小家伙,要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你看?他,现在是不是很?可爱?我和你说,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可丑了......” 丛一看?着文时以?怀里的?孩子,注意力被转移,终于不再哭,伸手摸了摸孩子柔嫩的?脸颊,说了好多话。 “嗯,特别可爱。” 他的?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开,没一会儿,就把孩子给了月嫂。 他吻住了她的?额头,说了好几次,辛苦了。 两个人的?孩子,罪和苦都让她一个人受了。 可她摇头,望着他说,他也辛苦了。 他们都辛苦了。 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太多事,终于要有尽头,有结尾。 孩子取名文知?栩。 是丛一和文时以?一起取的?。 文心沿世?,知?化穷神?,栩栩然与造化同游。 丛一希望他聪明,智慧,又能?独立顺从本心,自由一生。 因为?丛一怕疼,奶水也少,最后文时以?干脆和她商量打了回奶针,奶粉喂养交给月嫂,她还可以?好好休息,不用经常夜里起来喂奶。 在港岛又修养了一个月,他们一起回到了京城。 和swt这场洋洋洒洒的?商战也终于告一段落,属于他们的?胜利结算时刻到来,风光无限。 “内鬼”被伦敦警方逮捕,因为?其英国籍身份直接被扣下,在委托律师上诉,持枪伤人,泄露商业机密,争取最大刑罚。 abv摆脱了技术制约,将真正的?研究成果投入全线业务中?迅速与swt抢占市场,并且撬走了swt的?两大供货商,一家合作伙伴,swt实力大幅削减。 而vinay的父亲因为与swt站队,据说被被英方立案停职调查。 有关于这些,丛一都是以后来听文时以说的。 生下文知?栩后面?两个月,她的?重心和心思都在孩子和好好恢复身体?上,文时以?一点工作都不许她碰。 当然,她也没少监督文时以?,枪伤毕竟不是小事,恢复不好落下什么病痛就言重了。 他们商量好,既然这么爱这个孩子,就更都要好好保重身体。 要陪着他长大,要陪着他去一起看?看?这个世?界。 才两个多月的?文知?栩很?是黏人,最黏的?就是丛一。 她怀孕的?时候总说这个孩子好像不喜欢她,老?是想?要折腾她,离开她的?身体?,真的?生下来发现,这个她用尽心血孕育的?孩子真的?好喜欢她,只?要看?到她就会笑,哪怕是哭着也会停下来,葡萄一样的?眼睛最喜欢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入神?。 每次文知?栩在她怀里挥舞着小手,她的?心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孩子在慢慢长大,camellia和jasmine也都被接回了他们身边。 一路颠簸,他们终于回到了属于他们的?避风的?港湾。 从没这么幸福过。 丛一逐渐回归到工作中?,经此swt商战,文兆锡放手将abv交给了文时以?,他们常居京郊,一起照顾着孩子,也把他们的?小猫小狗养得很?好。 camellia还是胖乎乎懒洋洋,还是喜欢黏人,经常窝在文知?栩身边,翘着尾巴看?着他,jasmine一如既往的?活泼好动,陪着丛一,上蹿下跳精力十足。 幸福了,然后呢? 然后就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吧。 幸福到世?界尽头,幸福到生命终止。 京城飘下今年第一场雪的?时候,又一次竞标会。 丛一全心全意准备了很?久,这次的?竞争对手里,还是有喻晨曦。 只?不过这次,丛一虽然还是在乎输赢,但更在乎的?自己是不是做的?足够好,能?力有没有新的?提升。 这一次,她堂堂正正,凭实力中?标。 这次的?标的?比上次还要大,过来参与竞标的?也有很?多眼熟的?面?孔,丛一中?标,难免眼红,不敢直说什么,却?总有胆大的?阴阳怪气。 觉得她是靠老?公才拿出这么完美的?方案和标书,如果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没有文家铺路,她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人前风光,总是试图轻而易举抹杀她的?努力,忽视她的?转变和成长。 照以?前,她一定会当场怼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站在会场中?心,她中?标,一想?到他在外面?等?着接她回家,这会儿文知?栩应该已经睡醒,camellia和jasmine也等?着她陪它们玩, 好多具体?的?,要去做的?,很?幸福的?事在等?着她。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生气。 她明白过来。 人特别特别幸福的?时候,总是没办法?计较太多的?。 她捏着手里的?酒杯,走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照着她以?前的?脾气,她说不定会当场泼洒对方对一杯红酒。 但,她没有。 她端着酒杯走到那几个满口酸话的?男男女女面?前,在那个最中?间的?人面?前站定,然后用自己手里红酒杯碰了下对方手中?的?。 “林总是吧?” “丛总有何指教?” “没什么可指教的?,方案做得不错,入围和我竞争也算是可以?理解。” 她抬手,抿了一口手中?的?红酒,小口地咽下,斜睨了对方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这杯敬林总勇气可嘉,不过,胜利依然在我。” 说完,她将酒杯放到了一边的?桌台上,转身大步走出了会场。 身后的?男男女女面?面?相觑,怔愣中?也没缓过神?。 光线亮丽的?名利场,她穿梭而过。 她懒得解释了,也不想?给谁证明什么。 她现在只?想?在这个雪天里见到他,然后他们一起回家。 走到会场门口的?时候,漫天的?风雪里,长身而立的?男人对面?站着一个装扮整齐的?女人。 她稍微走近了一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所以?,你爱上她了?” 喻晨曦不甘心地问了句,她还记得,他是从来不谈情爱的?。 “嗯,爱上她了。” 风雪交杂中?,两人面?对而立,保持着礼貌距离。 “爱上她什么,你不是说过吗,你不会......” “可能?因为?遇到的?是她吧。” “她纯粹,真诚,勇敢,她和我们不一样。” 站在远处,风声呼啸着从耳边穿梭而过,一片一片晶莹洁白,在光线纷杂中?漫天的?狂舞。 回想?起从遇到她起的?,他过的?每一天。 原来,她早就改变了他的?生命。 还好,还好遇到的?是她。 “能?遇到她,我这辈子,很?足够了。” 末了,他也解释不出更多,只?是这样平缓地讲了一句。 能?遇到她,这辈子,不算白活一场。 丛一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听到了他的?这句话。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在言辞上下功夫,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深刻又沉重。 于她而言,遇到他,也是一样的?意义。 她走向他,在风雪里钻进了她的?怀抱,悄声地和贴在他耳边,说想?要回家。 他们一起和喻晨曦礼貌地道别,然后他亲自开车,载着她,回家。 那一晚,哄睡了文知?栩之后,他们缠绵在一起。 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找了最好的?产康团队,整个孕期她也没长一根纹,现在康复结束后,又是如初般漂亮。 他们又和以?前一样,生完宝宝后这几个月来有点报复性地做。 频繁,且折腾,来回来去各种姿势,各种地方。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丛一就着急再要个孩子,两个孩子要是差不多大,也能?玩到一起去,她真的?很?想?再要个女儿的?。 但文时以?不答应,觉得她才受了这么久的?罪,能?不生就不生了,以?后都不想?生了。 做到激情上头的?时候,他们也老?是会说一大堆瞎话。 “宝宝,宝贝一一.......” 男人灼热的?身体?贴着她,叫着她的?名字,一再提出各种无耻要求。 “我的?心也掏出来,给你摸摸......” 激烈的?情.事后,她困倦地倒在他怀里。 迷糊中?,她看?到文时以?拉开了床头的?抽屉,将里面?的?一沓合同拿了出来。 她撑着眼皮看?了一眼,是她曾经为?了帮他交割出去的?商铺,他又想?尽办法?,从韩家手里拿了回来。 那是她的?成人礼,是殷媛瑷和丛敏兴对她的?祝福。 他想?要她可以?一直把这些牢牢地攥在手心,也算是弥补自己以?前做的?不好的?那些事。 往事已矣,来路灿烂。 他们会相互支持,相互陪伴,相爱着面?对往后的?的?人生。 “把这些还给你,以?后,都换我好好爱你。” 她看?着手里的?合同,又仰头看?了看?他,手上刚好摸到了他腹部的?弹孔伤疤,指尖滚热,摩梭了两下,她什么也没说,一瞬间吻住他的?唇。 回应她的?,是同样的?热烈。 —— 年底的?时候他们又一起去了躺英国,去看?sephora,她还没见过文知?栩。 当时在伦敦中?弹,手术后那一周,一直都是sephora照顾他,甚至后来丛一听说,vinay的?父亲被很?快停职也是sehpora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知?道,这些年来他对sephora关心的?渴望从未消失过,对母爱的?本能?索求是他内心最深处的?隐秘。 可能?,可能?到今天为?止,他也一定程度地得到了一些吧。 只?要他开心一点点,就好了。 在庄园小住,他们说好这段时间就当散心休息,尽量不处理工作。 白天他们腻歪在这座古老?城市的?角角落落,晚上又栖息在一处,缱绻温柔。 她想?起自己曾对这座城市恨之入骨,恐惧逃避到无法?涉足,现在,此时此刻,同他走在街上,炽烈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她觉得这里风景如画,深爱每一处风光。 两年前的?那个寒冬,他强制带着她飞过来,残酷又无情地戳破了她的?所有幻想?,她崩溃暴走,说这辈子宁可去死也不会嫁给他。 两年后的?今天,还是个冬天,他们牵手走在古老?的?街道上,他说着很?多细碎的?他们婚姻生活的?小事,她跟在他身后,安静地听着。 她想?起,自己好久都没惊恐发作了。 也甚少再有那种强烈的?彷徨感和孤独感了。 不再是暴雪天,是个大晴天。 她抬起手,刚好浓烈的?阳光掉落在她指间的?婚戒上,那颗硕大无比的?钻石火彩光芒流溢的?到处都是,猛然间模糊了视线。 这时他回过头,光影朦胧里,她看?着他脸。 这场相爱,就如同此刻一样。 浮华绚烂,犹如白昼光影交织中?,做的?一场绮丽美梦。 和心上人走在街上,看?看?太阳。 这里,是他们的?终点。 过往一切,不论痛苦,不论幸福,皆历历在目。 / 在那天,宁愿干旱地死不沾一勺水,逃避酿成眼泪。 在那天,连根都要拔起枯干的?脑海,期望不想?念谁。 / 生命这趟旅程到底需要多少眼泪才能?圆满。 生命这棵树,到底要历经多少风霜雨雪,才能?够坚韧不拔,长久矗立在天地间。 / 当天想?过死,全为?今天醒觉。 / 终于有一天,人生会找到自己长久栖息的?领土。 生命这棵树,终将枝繁叶茂,花蝶共绕。 【正文完】 2025.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