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重现》 第1章 异常死亡 第1章 异常死亡 时隔八年之久,张述桐再次回到了他长大的小岛上。 ——为了参加初中同学的葬礼。 * 殡仪馆位于小岛南部,挨着新修的环湖公路。 扶着路边的护栏远眺,晴朗的日子里,湖面上映着澄澈的天空,像颗湛蓝的宝石,风吹过来,云层也跟着荡漾,让人心旷神怡。 今天的湖面却是铁青色。 天空阴霾,一出殡仪馆大门,张述桐顿时紧了紧风衣。 天冷得可以,出门时他走得急,忘了多添层衣服;馆内倒是暖和些,可哀乐声吵得人头晕,他待了一会,宁肯出来挨冻。 事情差不多办完了,但大家同学一场,关系特殊些,不好立刻回去。 无聊的功夫,他看了眼手机,下午两点出头,葬礼尚未结束,仍有零散的人从各处赶来。 就比如现在,张述桐看到两个老太太经过,正嘀咕着什么。 “可惜了,多漂亮一姑娘,小时候我看着她长大的。” “是,年纪轻轻咋就想不开,这回她家里算是绝户了。” “谁晓得,她那个小男朋友呢,不是说前一天才打电话提分手,也是个不当人的负心汉……” 张述桐闻言轻叹口气,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这是他无语时的小动作。 类似的传言今天不知道听过多少,让人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 对话里的两个当事人,一个自然是离世的同学; 而另一个,那位“不当人的小男朋友”,没猜错的话,指的正是自己。 也正是如此,整场葬礼他都没敢亮明身份,一直避着人群,否则再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可之所以产生这种挨不着边的误会,原因实在有点绕。 恐怕要从几天前说起: 收到那位同班女生的讣告是前天下午。 事发突然,等他匆匆订好车票,从定居的城市换乘好几趟车、坐船赶到岛上时,已是今天上午。 可如今葬礼都快结束了,大脑却还消化着这条信息。 错愕大过沉重。 张述桐今年24岁。 这个年纪和同学们的交集,他曾想过会是参加某人的婚礼,要是碰上心急的,说不定要吃顿喜面打趣几句。 可怎么也想不到,毕业后第一次参加的同学活动,居然是场葬礼。 张述桐从来不是个念旧的人,否则不会八年间都没回岛上一次。 即使如此,得知女孩离世的消息后,心里仍升起淡淡的惋惜。 其实以“女孩”形容不太准确,但他关于初中的记忆都停留在八年前; 初中是四年制,13岁那年他随父母工作调动来到岛上,又等到毕业搬去隔壁的省城,离开时才16岁。 对同龄人的印象自然是一张张年少的脸。 记忆里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性格清冷,总是扎着头高马尾,成绩也好; 却不是乖乖女的刻板形象。 少女话很少,习惯独来独往,行踪难测。 他们学校建在小岛外围,出了校门有两条路,一条通往里面的镇子,一条通往后面的山上。 少女每天放学都走第二条。 上山的路是否通向她家并不清楚,只知道同样是回家写作业,她利落地背上书包,却总有种放学后跑去拯救世界的潇洒劲。 就是这种神秘感,让班上很多男生都喜欢她; 但她却始终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所以很少能搭上话,就连同性朋友也没有。 用现在流行的话讲,就算不是心中的白月光,至少是很多年后、让人想起那段黯淡朦胧的少年岁月时,回忆都跟着明亮几分的存在。 但之所以记忆深刻,不单单是漂亮,是因为她比同为初中生的他们“特殊”不少。 就像每个白月光女孩背后都有段传说一样,名为衍龙岛的岛屿上也少不了几段古老的传说。 岛屿三面环水,一面靠山。 山上有座神庙,叫青蛇庙,来历已不可考。只记得本地人很信这个,一年到头都断不了香火。 后来他才得知,除去学生,女孩的另一个身份便是青蛇庙的庙祝。 庙里只有她和奶奶,每逢重大节日,她都要从班上请假,这时马尾散成过肩的长发,回庙里帮好几天忙。 可“庙祝”这词对现代生活实在有点陌生。 他和几个死党还为此还争辩过好几次: 有人说庙祝就是道士,有人说是尼姑,还有人说是修女,这时候又有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修女这东西是国外的,明明是巫女…… 总之,很长一段时间,对这位女同学的印象,他总会脑补成一副衣袂飘飘、青丝散落的仙子形象。 有一次她没换衣服就来上课,一身青色的长袍; 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教室里像坐着个修仙回来的姑娘。 谈不上暗恋,但设身处地想想,应该是许多年后,有人从朋友圈里翻到她的结婚照,然后一群人哀嚎青春的情景。 可张述桐看到的却是张黑白的遗照。 除此之外的记忆并无更多。 也许当年还有其他交集,但时间足以冲散许多自以为刻骨铭心的事,何况是点头之交的同学。 成年人与小孩看待问题的方式不同,从前许多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放到如今可以恍然点点头。 可唯独对这名少女,这几天总会浮上他的脑海。像是个迟来了八年的谜题。 两人并不算熟,他一直想不通的,并非对方的死—— 而是为什么她会在死亡的前一天、也就是三天前的深夜,曾给自己打来一通电话。 张述桐没能接到那通电话。 他习惯睡前把手机静音,等起床后,发现备注为“路青怜”的未接来电时,足足琢磨了好一会。 打错了? 一般人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这个。 八年过去,对方记不记得自己这个人都不说定,但凭着不错的印象,还是拨了回去,却没有打通。 这件事没在心上放多久,然后,一直到第二天下午; 张述桐接到了路青怜的死讯。 其实他平时不太出门,说句冷漠点的话,这样的交情,原本都不会去,最多托相熟的同学捎一份礼。 可就因为那个电话,明明是没多少关系的一件事,突然间和他扯上了莫大的联系。 尤其是昨天,他接到警方的询问才得知,对方基本不怎么用手机这种工具; 那是个住在山上的庙祝少女,从前只觉得她像个仙子,也许这么多年过去,少女出落长大,真的活成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些年她一直守在那座山上,而离世前一天曾拨出的电话,只有张述桐一人。 老实说,他真有点受不了这个,让人堵得慌。 估计是警察问过岛上的人,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然后不知道从哪走漏了消息,各类传言一发不可收拾: 有说男朋友打给她的,准备分手,嫌她性格太冷,家里条件不好云云; 有说是求救电话的; 还有说是他杀,她提前察觉到不对,把凶手的信息透露给自己的。 也有神神叨叨、扯上鬼神之说的。 反正张述桐听到的就不下五版,但他知道的内情也不多,只听说对方是失足落进了湖里,已经定了性,算是一场意外。 ……暂且就当作意外吧。 其实张述桐不太在乎真相,他来这里,只是想试试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八年前发生在岛上的一起意外,让他拥有了这个能力。 也正因如此,如果不是这场葬礼,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那大概是个叶公好龙的故事,不幸的是,故事的主角是他自己: 记得是中考后的暑假,每年这个时候,青蛇庙总会办场祭典。 那天他和几个死党跑去凑热闹,现场人山人海,没能挤进去。 男生性子野,他独自绕去庙后面翻墙,却一个不小心,踩到了碎石,直接滚下山去,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天色已黑,人却躺在诊所的床上。 后来听朋友讲,当时他昏迷在庙后的半山腰,磕破了头,是一个老奶奶发现了自己。 也就是他命大,要是运气背点,谁能想到去那找人。 父母想去道谢,但对方救了他却直接消失了。 这次险遇让他获得了一个异于常人的能力。 也正是这一天,他的人生轨迹彻底被改变。 张述桐将这个能力命名为“回溯”。 具体的触发机制是,如果身边发生了不好的事,他将回到事件发生前的关键节点。 一般是几分钟、或者几天前。 就好像有谁在逼迫自己阻止那件坏事发生一样; 无论是否情愿,都会被迫裹挟其中。 而如果没有解决,回溯便会再次触发,循环往复。 如果问起当时的念头,其实简单得很,他只顾着激动,毕竟时间回溯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是个能拯救世界的超能力,超拽。 “——只有我是独一无二的。”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没有谁能抵抗住这种想法。 最初张述桐确实做了不少世俗意义上的“好事”。 升上高中以后,光是第一年,每天骑车上学的路上,他就靠着回溯阻止了好几起车祸。 那大概是2013年吧,正逢《超凡蜘蛛侠》上映,他出了午夜的电影院,风吹在身上,一口气走回家,不觉得冷,像是受了莫大的鼓舞; 好邻居蜘蛛侠也许不是真的,但起码在他们小区,自己是。 虽然一直没碰见什么反派,但那一年他成功制止了两起家暴、一起外遇,挽救了三桩婚姻。 还有崭新的高中生活: 有告白失败想不开的; 有学习压力太大想跳楼的; 还有家里出了各种状况的…… 他渐渐忙得不可开交,回溯经常隔几天就会触发一次。 能帮到别人固然欣喜。虽然他每次也累得够呛。 当时喜欢上一个学姐,是个夏天,他人缘一直都还可以,等关系熟了,两人约好月考后看场电影,然而,那天张述桐失约了。 不是因为没有放在心上。 电影院大厅里坐着个年轻妈妈。女人哭得不停,穿着制服的警察围住了现场,他从闲语碎语中得知一个孩子的失踪。 来不及有更多反应,下一刻,回溯触发了。 那一天他足足回溯了五次,终于找回了被人拐走的小孩,随后精疲力尽地瘫在家里。 那场夏天的约会却仿佛成了永远到达不了的现实。 也是那一天,张述桐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他能够帮别人摆脱不堪的过去。 可被困在过去的反而成了自己。 回溯依然在不停触发,无法控制。 从周一到周五,放谁身上都是一个星期的时间,可对他而言,就像一个月那么漫长。 终于,高三那年,他几乎在无休止的回溯中崩溃,差点被医生诊断为人格分裂,理由是脑子里多出许多不存在“记忆”。 最严重的一段时间,一个人窝在出租房,不敢和外界接触,每天吃饭只能靠外卖,偶尔想出门透口气也必须挑在半夜。 然后办了休学,为了看病,随父母搬去了更远的城市,转到了新的学校。 神奇的事发生了。 回溯的频率显著减少了。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再让他回到过去。 但也只是减少,就如同一个永恒的梦魇,16岁那年意外获得能力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无法如常,只好努力走下去。 后来他熬到大学毕业,又因为必须减少和他人接触的频率,一个人搬了出来,找了份居家的工作。 这几年攒下一些钱,不难养活自己,但有时在冷清的房间,也会想到以后的事。 父母衰老、结婚生子……未来在哪?暂时还看不到。 如今的他仍不太爱出门,生活也过得不算多好。但总算从无休止的回溯中摆脱。 在这样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里,两天前,他接到了初中同学的讣告。 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成了很怕麻烦的人,从前总是被迫卷入各种事件,苦不堪言; 但只有这一次,是张述桐主动想用自己的能力,听听那通电话的内容。 因此,时隔八年之久,他再次回到了这座改变了人生的小岛上。 只是自登岛后已经两小时了,不久前他去灵堂,在遗体旁待了很久,回溯依然没有发生。 早就不该抱希望的。 望着远处的湖面,张述桐叹了口气。 这点来之前就想过,因为回溯的前提一定是身边发生的事。 人死的时候自己不在现场,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仍想来试一试,但现实嘛,只能说一如既往的现实,最后还是没能挽回什么。 今日无风无浪,湖面是几尽凝固的铁青色,他倚着护栏点燃支烟,是葬礼上发的。 他自己已经戒了很久,只是下意识点上,也不抽,夹在手指间,看着烟气飘散。 谈不上沉重,人总要学着与现实和解,这点很早就习惯了。 无力、绝望,自暴自弃,种种情绪在以往的人生中不是没有过。 一转眼八年过去,如今他回到这片湖边,想起往事,心绪没有想象中激荡,只是觉得……淡淡的遗憾。 也就没了继续留下去的理由。 正准备去殡仪馆告知一声,肩膀突然被人锤了一下。 他转过身,来人是个留着短发的年轻人,一张笑嘻嘻的脸,是初中时的死党。 死党名叫杜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那个杜康,一直是大大咧咧的性格。 这些年他留在当地,接手了家里的小饭馆,对岛上的情况是万事通,路青怜的死讯便是由他告知。 对方在葬礼帮忙,眼下清闲了一阵,出来找自己聊天。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小时候的玩伴,多年不见仍感亲切,但这话张述桐无从接起,只好耸耸肩,歉意地笑笑。 “一会我带你逛逛,清逸虽然没来,但若萍他们都在,晚上一块吃顿饭?” 张述桐只能接着婉拒。 他挺想去,但也真不能去,就怕有人喝了点酒,说起生活哪里不如意……那样他恐怕就不用回去了。 “你还是老样子啊。” 一再的拒绝让死党脸上的笑也挂不住,杜康抱怨道: “和上学的时候一样,半天没一句话。衣服永远是黑色,哦,这么冷的天还穿件风衣,跟我耍什么帅,虽然女生们都觉得那叫高冷,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和清逸最受欢迎。” 他心想这是误会,自己单纯是出来的急,家里的衣服除了黑色也没别的,完全没在耍帅。 还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印象?我自己都不知道。 “别犟,这么久没见,说你两句就听着。” 正打算说什么的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哭笑不得。 两人在公路旁站了一会,杜康揉了揉脸,掏出一根烟点上,半晌才说道: “那就聊聊她的事?” 张述桐知道,“她”是指路青怜。 杜康一直暗恋着这个老同学。好像有一次,因为有女生背地里说过路青怜的不是,被他知道了,把那人的书包扔男厕所里,回家待了几天。 行动力很强,也曾表白过,但失败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这两人都待在岛上,有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他觉得杜康心里不会好受,正摆出倾听的姿态,对方却直直地盯着湖面,突然道: “她是被人杀死的。” 张述桐一愣。 “我说,有人杀了路青怜!我跟好几个人都说过,他们根本不信。” 杜康狠狠抽了一口烟: “我上周才见过她,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正忙着修缮庙里的神像,根本什么事都没有,难道你真信有人说她心情不好自杀? “还有失足落水也是,她平时都在庙里待着,有时候去学校陪些孩子,好好地跑去湖边干嘛?还是大半夜……他妈的大半夜去钓鱼吗,还是游泳?”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砸了一下身前的护栏: “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禁区’。述桐,禁区你总还记得吧?” 反应了一下,张述桐才记起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 其实是中二期的他们给小岛上几个区域取的代号。 “神庙”、“基地”、“禁区”等等。 “神庙”最好理解,是山里的青蛇庙。 “基地”是一个废弃的大排水洞,因为放了学经常在那里玩,被当作秘密基地。 而“禁区”,是指小岛北面湖中的某片水域,因为地势较低、常年没有光照,周围一直是副萧瑟的景象,杂草稀疏,连鱼也没几条,几乎没有人去。 而被称为禁区的理由,既复杂,又直白—— 因为那片水域曾死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已经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里涌现。 张述桐印象深刻的事有两件: 一件是他搬来小岛前就已经发生的。 进出小岛需要乘船,码头的开放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 据说十几年前,有一群大学生来岛上住,在附近镇子上兴冲冲玩了一整天。等赶到码头,已是傍晚,等了半天,哪里还有渡船的影子? 那时正值隆冬,下着大雪。鼻涕冻得过河,当然不能在岸边干等一夜,回去的班车又没有了,一群人想尽办法、正火急火燎时,突然有条渔船靠了过来。 原来是当地的渔夫好心,看他们可怜,愿意捎上一程。 那渔船也大,一行十几个人就这么出发了,前半程倒风平浪静,行到半路,却莫名沉了。 这事说来也怪,一群人被发现的时候,渔船却好端端地飘在湖面上,既没翻也没漏,但十几个活人就这么淹死了。 谁也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而沉船的地点,正是刚才提到的禁区。据说还成立了专案组,官方的调查结果是那晚雪太大,把船给压沉了,后来雪水一化,自然飘了上来。 因为小时候经常被老妈拿来当怪谈吓唬自己,所以张述桐一直记着。 至于第二件事,虽然记忆模糊,指向却更明确,是发生在初四,同班的一个女生失踪了,只是没等他想起更多的细节,便被杜康打断道: “你还记得那个凶杀案吗?” 是了,就是那桩凶杀案。 初四那年,小岛上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受害者则是他们同班的女生。 最初是女生没来上课,那时候不像现在,有各种班级群报备,学校和家长缺乏沟通,导致双方都没在意。 但归根结底,还是家长不负责酿成的恶果,等自家小孩失踪了一天才想起报案,耽误了搜救时间。 等那名女生被找到的时候,已经遇害。 发现尸体的地方同样是在“禁区”。 当时的班主任也引咎辞职,学校专门找了人来做心理疏导,加上大人的刻意回避,很多细节便模糊了。 只记得她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有双很飞扬很漂亮的眸子。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些骄横。 如果说张述桐对她唯一深一点的印象,大概是总是围着条红围巾。哪怕上课时也围着。 之所以能记起,是同桌告诉自己她在“装相”; 后来她围巾被谁踩了一脚,结果不知怎么赖到了他身上,就拿那双眸子一直瞪着自己。 还有就是失踪前不久,自己好像在校外的哪里见过她…… 他正皱着眉头想,杜康却冷不防道: “述桐,你可能忘了,但我一直记得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女生失踪那天是几号?” 紧接着,杜康冷冷报出一个日期: “是12月10日。 “你们都不记得,但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所以班上有一个同学没来,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你再看看今天是几号?” 说着杜康把手机屏幕伸到他脸上,等看清日期,他瞳孔一缩。 今天是12月12日。 那岂不是说两天前,就是…… “难道警察那边——”张述桐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那倒不至于,青怜她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没致命伤。而且现在岛上早就装监控了,不像当年,除了她自己也没看见别人。” 杜康泄了气,但还是不死心地说道: “但就因为这个我才憋得慌,真要拿证据,我找不出,可又有个巧合摆在那里。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安心。 “这几天我总是梦到青怜,梦到她在湖边,和以前一样,也不怎么说话……等明天吧,等明天把葬礼的事安顿好,就去镇上的档案馆看看,当年那起案子说不定能发现其他细节。” 他看着死党的脸,沉默一会,最终还是歉意道: “有什么发现随时告诉我。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至少……” “别说这个了,述桐,这些年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不是当年说要做一辈子死党的时候,其实帮不帮忙的无所谓,这件事是我想做,绑着你们不地道,我只是……” 杜康顿了顿,用手把烟掐灭: “我只是有点嫉妒你。 “有几句话我这一直憋着,说完就好了。你说,接到电话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那时候才11点多吧,我睡的比这晚得多,肯定能接到,一旦接到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赶过去,她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可为什么是给你、给一个八年没联系过的人打电话呢,我知道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可说什么男朋友,我……抱歉。” 他肩膀垮下来: “先不聊了,还有事忙,你可能不知道,青怜家里就剩她一个了,之前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奶奶,但几年前也过世了。所以没人帮忙操办后事,就光我和诺萍他们几个。 “那这次就招待不周,以后常过来玩。” 这样说着,他挤出见面时笑嘻嘻的脸,笑得却有点难看。 张述桐没接话,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我也去帮忙吧。” 于是,最后还是没能走掉。 …… 计划里是下午坐船出岛,能赶上今晚最后一班高铁,这样明晚就能到家,他一路安排得很赶,并非有多少急事,只是担心生出变故,触发那个该死的能力。 但如今计划偏移得有些远,等忙完时天色已黑,杜康帮他订好了旅馆,说什么都不要钱。 本来还有人喊着晚上吃饭的,但大家都忙了一天,兴致不高,扒了几口盒饭草草了事。 吃完饭后,聊了聊当年的糗事,没想到聊到了自己身上。 “哟,小男朋友。”名叫若萍的女生捂着嘴轻笑。 张述桐知道她绝对是故意的,仗着以前大家关系好,拿白天的传闻打趣。 “怎么你们都知道了?”他无奈道。 “早就传遍了,还记得咱们当时的班主任吗,今天他还专门问我,张述桐在哪。现在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是看你相信哪个版本。” “其实除了男朋友、求救、告知凶手信息外还有个版本,你想不想听?” “什么?”若萍顿时睁圆眼。 “她给我托了个梦。”张述桐认真回忆道,“梦里问我,冯若萍这人从以前就很八婆,怎么现在还是这样?” “张述桐,你滚——” 然后就有几个外地的同学满血复活,吆喝着一起去酒吧、ktv放松一下,但随后才想起,岛上哪有这些东西,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倒让张述桐久违地记起学生时代的往事,小岛名叫衍龙岛,说是小岛,其实和被湖水包围的镇子没有区别。也不算落后,只是多了些与世隔绝的模样。 刚搬来这里时还不乐意,嫌玩的东西太少。 岛上没有商场、没有电影院、没有游乐场,也没有肯德基和麦当劳。 但很快便融入其中了,去山中冒险,去湖里钓鱼,在庙会与祭典上吃着当地的特产,炸虾饼和鱼粥别有一番风味,夏天的时候莲子很甜。 某种意义上讲,就算想当个坏孩子,其实也没多少学坏的空间。 小岛、大湖、深山、庙宇与古老的传说,一群少男少女…… 他们的学校建在小岛外围,爬上教学楼的天台,嗅着凉爽的湖风,可以看到周围的风光。 如果想和喜欢的女孩来场约会,要乘船跑去附近的镇子上,但注意别耽误了时间,因为每晚回家的渡船截止到六点。 又因为白天还要上课,周末也没人搭理,所以“和喜欢的女孩偷偷坐船去看场电影”,成了男生心心念念、却一直没有付出行动的念头。 如果能重来一次,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有时候会生出这种念头。 离世的同学、失踪的少女; 还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人类这种生物随着年龄的增长,越会发现后悔药是个多么难得的东西。 张述桐手里有很多粒后悔药,可没有一粒能自己吃下去。 他永远无法回到自己的过去。 天彻底黑下去的时候,虽然多少不合规矩,他们在遗像前又鞠了三个躬,在殡仪馆前分手,众人互相道别。 临别时杜康有话要讲: “我也是刚上网搜的,当年那个案子的凶手一直没抓到,有几个渔民的口供,说事发前看到有人在禁区那里……我回家再查查看吧。” 回宾馆的路上,张述桐总会想起这句话。 ……如果凶手真是一个人就好了,但哪有这么巧。 不,那已经不是巧合,而是彻头彻尾的恐怖故事了。 先是洗了个澡,他躺在床上,想起一天的见闻。 最后留下的,只有杜康那个不讲道理的猜测。 就因为发生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便断定为连环杀人案,动机呢? 当年的凶手不隐姓埋名藏一辈子,还敢跑回来杀人?那胆子真是大得没边了。 可如果真是他杀,那路青怜那个电话…… 张述桐甩甩头,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毕竟隔了八年。 又看眼手机,时间是8点34分。 起风了,接下来怎么也睡不着,他穿好衣服,将风衣系到第一个扣子,从宾馆前台借了个手电,顶着寒风出了门。 来往的车辆很少,路灯也不算亮,好在杜康订的宾馆离此行目的地很近。 循着当年的记忆,走了十多分钟,他越过环湖公路的围栏,落在杂草丛生的野地上。 ——前面便是名为禁区的水域。 今晚没有月光,打起手电,湖面惨白一片,听不到蛙虫的叫,只能闻到淤泥散发的腥臭。 又在周围看了看,倒是能找到枯草被人踩踏的痕迹,估计是几天前警方搜寻留下的。 张述桐就这样蹲在湖边,一直等夜风把身体吹得发僵。 原来那个叫路青怜的庙祝少女最后是在这里结束了生命。 湖边的苇草簌簌作响,他突然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可又能怎么办呢? 他自嘲地笑笑。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就连唯一能依赖的回溯也派不上用场。 归根结底他不像杜康那样,有着十多年的暗恋积累下的执念,既然无法回到死前的节点,做到这里便是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努力。 但还是很抱歉啊。 张述桐最后盯着湖面想。 没能接到你的电话,也没能找出真相。 他在心里道了句歉,慢慢站起发僵的身子。 不早了,该回去了。 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张述桐掏出手机。 风更加大了,周身的杂草突然开始扰动。 然后,某样冰冷的锐器捅进他的后颈。 手机掉在地上。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屏幕上亮起的时间。 2020年12月12日。 8点59分一闪,跳到9点。 回溯,触发了。 (本章完) 第2章 冬日重现 第2章 冬日重现 回溯,触发了。 带着浓浓的惊愕,眼前整个世界都化作黑白的底片颤动了一下。 意识迎来空白,仿佛飞出躯壳。 这是“回溯”时的现象。 张述桐对此再熟悉不过,等到意识回归,身体虽未恢复知觉,脑子却嗡地一下,一瞬间敲响警钟。 有人要杀自己! 他甚至顾不得思考回溯的原因,时间跳动的节点往往离得很近,何况是突然的袭击。 是几秒前?还是几分钟? 是会回到名为禁区的水域,还是前去的途中,又或者在宾馆里就有人盯上了自己? 他努力平复呼吸,飞速思考对策。 必须要先自救。 脑海中预演着接下来的场景,甚至有了不同的预案,知觉终于恢复,他深呼口气,手脚已经下意识动起来,接着猛地睁眼—— 可是…… 这又是哪? 眼前的世界与想象中所有答案都不相符,那个漆黑的冬夜已然远去; 自己好像正身处一间教室。 一幕幕陌生的画面进入眼帘: 正前方是黑板、余光里能看到身穿校服的小孩、身前是刷着黑漆的课桌,摊开的习题册上……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笔尖掠过纸张的沙沙声。 没有一样东西能与袭击……不,应该说和当下的境遇扯上关系。 再往下看,就连这双手也不是自己的了,小了一点,也白了一点,此时还握着笔。 可虎口上的那道浅浅的白印又很眼熟,是小时候留下的疤。 某种猜测突然涌上胸口。 张述桐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最后视线定格在教室后方的电子挂历上。 红色的像素点显示出当下的时间: 2012年12月5日,星期三。 自己……居然回到了八年前! …… 大概是几分钟,也可能过了更久,具体的时间他没去算,也许是等心脏蹦蹦跳了几百下,张述桐缓缓吐出一气,确定了眼前的事实。 他真的回来了。 不同于重生,而是靠着回溯的能力,一次性跨越了八年。 当下的时间也了解清楚,他刚才掰着手指确认了好几次,是初四上学期。 不是数学差,这些年的生活让他几乎失去了时间的刻度; 提起某个具体的年份,最多模糊地记起干了什么,比如正在上初中,可到底是在哪个年级,则要好好往回想想。 还有此时的情况: 这大概是节自习课,所以周围人都在安静地写作业。 同桌则有些面生,记不起名字,他也不是问题宝宝的性格,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更倾向自己先想想。 最眼熟的反倒是摊在面前的习题册,他翻了两下,英语的,蓝色封面,写着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真是想忘都忘不掉。 再扭头向外看,透过铁质的格栅窗户,能看到教学楼外的地面; 八年前的今天大概下了场雪,红色的是塑胶操场,周围盖了圈白色的雪。 这实在不是个好天气,云层很低,光线也暗,教室里的灯管全部亮着,唯独这点和八年后差不多。 可伴随而来的是更多的疑惑: 为什么会回溯? 为什么是八年前? 又是谁要杀自己? 还有件事比这些都更令人在意,甚至大过自己的死—— “回溯”的能力还在不在? 现在是初四上学期,那次意外则是中考后的暑假。 他怀着隐隐的激动,想起了一个著名的悖论: 假如一个人穿越时空,将尚未婚育的祖父杀死,提问,这个人能否成功? 张述桐不关心祖父死没死,反正自己是回来了,这也就意味着—— 如果将来自己再也不去那座庙、避开那场意外,就会迎来一个正常的人生。 正常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可能…… 这是曾经埋藏在心里多年、却始终不敢奢求的念头,在这一刻化为了真实。 他用力抿住嘴,但嘴角的笑容还是抑制不住、逐渐扩大,干脆将脸埋进臂弯里,努力不发出声音,身体却微微颤抖。 他想十六岁的张述桐会一个箭步冲出教室,冲上天台,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释放无处安放的喜悦; 可二十四岁的他只想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回味着这一刻的激动,回想起十六岁的自己的脸。 尽管手边没有镜子,但他仍能想起那时的模样:有一头永远不服帖的头发、尚显稚嫩的五官、挺直的鼻梁和清晰的唇线,和始终亮有神采的眼睛。 从前总觉得未来有无数种可能,虽然多年过去发现自始至终都在朝着一个方向走,可终归是回到了原点,不是吗? 他又记起一段话,忘了出处: “一个人在十三四岁的夏天,捡到了一支真枪。因为年少无知,他扣下扳机。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他认为自己开了空枪。后来,当他三十岁或者更老,走在路上,听到背后隐隐约约的风声。他停下来,回过身去,子弹正中眉心。” 一颗来自八年前的子弹正中他的眉心。 张述桐由衷地感谢着这颗子弹。 等整理好情绪,再抬起头,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可爱: 宽大的校服外套是青春的符号、积雪覆盖的操场中央有滩清澈的水、就连课桌上摊开的五三…… 好吧,他看了两眼,发现还是不可爱。 张述桐经历的事不算少,因此最初的激动过后,很快冷静下来。 虽然很想无忧无虑地享受重来一次的人生,但总有些事必须搞明白。 比如,这场奇怪的回溯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了片刻,他差不多有了头绪。 已知,自己被杀了。 触发条件是,“身边发生了不好的事”。 他一直以为能力作用不到自己身上。 现在却发现,也许只是程度不够。 受伤、心情很差……心理或生理上的问题,远远达不到标准,唯有自身的死亡这一项,才能触发回溯。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年都没死过,没发现你还有别的用场,那可真是抱歉。 第二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每次时间跳跃,都会回到事发前的关键节点上。 说明自己的死因要追溯到八年前? 脖子后面还有些幻痛,对方下手又准又狠,基本是直奔自己来的。 可时间相隔太远,即使想做点什么,也只剩下茫然。 今天是12月5日,他死在八年后的12月12日。准确地说,是回到了八年零八天前。 这个日期不由得他不敏感。 “早就传遍了,现在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是看你相信哪个版本……” 几个小时前的对话犹在耳边,一个非常离谱的猜测浮现在心中—— 不会是被灭口了吧? 张述桐心情复杂。 他不喜欢一拍脑门的推理,但如果把杜康的话当真,一切反倒顺理成章起来。 假设凶手在八年前杀了那个失踪的女生; 八年之后,出于某种原因,又对路青怜下了手; 然后,对方听信了几段离谱的传言,比如告知凶手信息什么的,被一堆人传得若有其事,最后盯上自己。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回到八年前案件未发生的节点上。 撕下一张草纸,先写下自己的名字,再填上路青怜,最后是遇害的女生,他想了想,好像叫顾秋绵。 又写写画画了一些符号,当作捋清思路的辅助,只有他自己能看懂,像是破案时的嫌疑人关系图。 将三个人的名字连起来,构成了一个三角形,张述桐盯着三角看了好一会,心想自己死得够冤。 众所周知,三角是最稳固的结构,稳固到自己必有一死,三个人就像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过,起码结果是好的,他有了重来一次的人生,也有机会阻止两桩命案。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寻找起那两道身影。 路青怜没找到,班上有个空位,也许是出去了。 倒是找到另一个,名叫顾秋绵的漂亮女孩坐在窗边,中长发,鹅蛋脸,围了条厚厚的围巾; 校服被搭在椅背上,她穿着件米色的格子毛衣,毛衣并非多招摇的款式,但在她身上,精致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以至于张述桐分不清她到底冷还是不冷。 如果冷,那应该把外套穿上,如果不冷,为什么要围着围巾? 张述桐已经记不清她的长相,之所以一眼就能发现,除了漂亮,实在是过于显眼。 别人都在自习,她无所事事地在玻璃上呵了口气,指尖飞舞出一堆凌乱的线条,反正等画完了张述桐也没看出那是什么,鬼脸? 整个教室不干正事的好像就她……也许还要加上自己,就他们两个。 盯着那副鬼脸,回忆起更多的事。 就像女孩漂亮的长相和手下的鬼脸不是一个画风一样;顾秋绵也从来不和他们这些同学是一个画风。 秋绵秋绵,顾名思义,秋雨绵绵的意思,本人却从来不是缠绵婉转的性格,相反更像春冬之交的冻雨; 心情不错的时候还好,可要谁惹到她了,便会被冰冷刺骨的雨水打个生疼。 张述桐知道“大小姐”这个词和这座偏僻的小岛离得有些远,但事实上,她确实是。 顾秋绵的父亲是位富商,改开后最早发家的那批人之一。 顾父的产业铺得很大,不说全国遍地,至少省内闻名; 他原本在隔壁的省会发展,许是功成名就人生寂寞,相中了这座小岛,十分看好有成为5a级景区的潜力,准备从头做起。 张述桐上学时听说岛上要建的度假村、购物广场什么的,估计都是顾父的手笔。 就连校园内也能看到顾父留下的痕迹: 如果跑去行政楼,长长的走廊上,会发现最显眼的便是对方“杰出校友”的巨大相框; 虽然她爸没在这里上过一天学,但既然学校里唯一的塑胶操场是他捐的,也就是了。 如果再跑去图书馆——按说他们这个规模的学校和图书馆扯不上关系,气派的大门旁有一串鎏金的字,“由衷感谢顾建鸿先生捐赠”。 图书馆也因此得名“建鸿馆”。 如果不是学生招不够,恐怕会再多出一座“建鸿楼”。 又因为宝贝闺女就在此地上学,大概是不想太张扬,很遗憾没看在校门口看到一尊“建鸿像”。 至于遇到顾秋绵本人,则是她转学的第一天。 那天张述桐骑着新买的自行车,穿过步行的同学,看到有辆黑色轿车堵在校门口; 接着车门打开,探出两只圆头小皮靴,有个女孩下来,穿着红黑色的格子短裙,神气地扬一扬头发,发梢里垂下的挂坠蹦蹦跳跳。 小时候他不懂车,只知道那辆轿车漆水很高级,当然现在也不懂,从前的经历让他基本告别了驾照,但总算知道四个圈的叫奥迪。 当时他跟在顾秋绵后面进了同一间教室; 女孩先是带着审视的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同学,朝他问班长是谁。 他则淡定回答我也不知道,对方估计觉得自己很不给她面子,停住从书包里往外掏东西的手,飞扬漂亮的眸子瞪了他一眼。 然后张述桐才知道他俩都是转校生,而且是一天转的学; 那天顾大小姐带了整整一书包的巧克力,准备用来收服“宝可梦”。 没错,全班人在她眼里都是宝可梦。 后来巧克力是发出去了,可惜效果不怎么好,到最后她也没融入哪个圈子,碰了一鼻子灰。 顾秋绵就这样迎来了全新的校园生活,看得出十分的不乐意。 张述桐最多怀念下城里的麦当劳,顾大小姐则一直和宝可梦朋友们相处得不太愉快。 其实最开始也没谁排挤她,主要是小岛上学生没见过这么骄傲的女孩,有些胆怯,也有些自卑,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但很快,事情便迎来了转机: 有一天,终于有几个女生鼓起勇气,带了一袋金币巧克力找她分享。 结果她瞥了一眼,哦了一下,淡淡说不用,这个是代可可脂的,口感太差,我从来不吃,不过你们想吃我可以给你们带点好的。 气氛就这样僵住,羞得几个女生无以复加,自尊碎了一地,不仅是因为被拒绝,还因为她们根本不懂对方嘴里的“代可可脂”是什么东西。 对那个年纪的女生来讲,如果嘴馋想吃些“甜点”,金币巧克力便是最具性价比的选择,从小超市里,十几块钱就可以称一大袋。 而她们一月的零钱,也就值这么几袋。 本以为是大小姐瞧不上小地方人的剧情,谁知第二天顾秋绵还真提了一袋歌帝梵过来——比利时牌子,当时张述桐不认得,但高中时追学姐买过一次,一盒大几百,心疼得滴血。 就像岛上的孩子们都习惯了代可可脂巧克力一样; 顾大小姐估计是觉得抱着礼盒上学太蠢,也习惯把几百块的巧克力用个白色塑料兜装来;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笑笑,仿佛昨天的尴尬不曾存在,说: 你们都来尝尝,这个好吃,我爸经常给我买。 结果谁也没接,把她当成了空气,她伸出的手就愣在那里。 现在想想,是有些被娇惯,不懂怎么跟人相处,但更多的是笨拙。 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 顾大小姐哪受得了这个气,那天放学轮到张述桐值日,正要结束战斗,前门突然撞进来一个女孩,吓了他一跳。 女孩眼睛红红的,攥着拳头来到他面前,甩出一个白色塑料袋,问自己吃不吃巧克力。 当时他纠结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想不想吃; 而是和她闹矛盾的几个女孩中带头的那个,很不幸的叫冯若萍,是他们小团体中的一员, 张述桐向来不是个重色轻友的人,何况前一晚若萍才在他们面前发了一通脾气,因此他犹豫了几秒,断然拒绝。 然后那一袋巧克力就全被扔到垃圾桶了,顾秋绵头也没回地走出去,张述桐自然不会做捡回家偷吃的烂事,但扔了又觉得可惜,事情以交到了班主任手中告终。 但此事过后他们就彻底结了梁子,当然是单方面的。 也许在顾秋绵眼里,“叛徒”比“敌人”更可恨; 虽然张述桐一直不明白怎么成了叛徒,又或者说,为什么会被她当成同一边的。 也许同是从城市里转学过来的原因? 这样想想,和其他同学比,她确实找自己搭话多一点。 但当年的自己完全没察觉到,与其说迟钝,不如说心思全然不在这种事上。 最爱的课后活动是钓鱼,最爱的课上活动是琢磨怎么钓条更大的。 这就导致,这些年里,聊起小时候的自己——他还是有一些人际交往的,比如几小时前和杜康聊了几句——往往从别人眼中得出一个高冷的形象,每每令张述桐诧异。 高冷,有吗? 学生时代,除了状态最差的那两年,他不记得对谁甩过冷脸,无非有时候对话题不感冒,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因此主动闭嘴。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当年他没觉得自己多高冷,因此被顾秋绵当成“叛徒”没放在心上,但也犯不着去贴冷屁股。 倒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两人起了更严重的冲突,忘了具体的缘由,反正让当年的自己气得够呛,从此之后就没再说过话。 而等到差不多消气的时候; 然后她就被杀死了。 直到最后顾秋绵也没交到像样的朋友。 张述桐正有些唏嘘地想着,这时有个戴眼镜的女生走到讲台上。 她清清嗓子: “别忘了课间要换座,没收拾的同学抓紧。” (本章完) 第3章 岛上的大小姐与企鹅 第3章 岛上的大小姐与企鹅 回忆因此被打断。 张述桐心想来得正好,反正他忘了同桌叫啥,等换了新的再打招呼。 现在是下午第二节课,待会有个大课间,一般是下去跑步。 可操场上有雪,因此改成各班自由安排。 他们班换座是每月固定一次,扭头看看,有人早就准备好了,也有人慢悠悠地合上作业,只待放进书包。 这样说来,自己成了“最后”知道的一个。 他心下了然,手里开始忙活,唯有瞥到那张写有名字的草纸时想了想。 晚上回家准备再琢磨一下,小心点总没错,便摸来五三夹好,算是性格使然的习惯——对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讲,比随身携带安全。 正要把一大堆东西往书包里塞,张述桐却突然犯了难。 书包里装满卷子、课本、习题册还有文件夹,各种材料各个科目混在一起,早已记不清如何分类。 这些年他一个人住,独居的人一般分为两种: 要么把日子过得很邋遢; 要么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序。 张述桐是后者,甚至有点强迫症,说什么都忍不了乱塞一气。 这样想着,他移步教室一侧的书柜,准备放在这里凑合下。 书柜很长,占满了一整面墙,每个学生都有一个格子,每个班也都配了一架。 书架倒和顾秋绵家无关,学校不至于如此寒酸,但书柜上摆着的东西就有关了。 之前说她一直没在班里交到朋友,和谁关系都很淡,于是顾大小姐干脆一个人自成圈子; 她不管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管她,当然她本身不是多恶劣的性格,所以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最多就是特立独行了一些。 就比如她爱拼乐高,正版的,那玩意贼贵,至于张述桐为什么知道这个爱好,原因就在这里—— 每个班都会摆几个盆栽装点教室,就放在书柜上,一般是绿萝和虎皮兰,只有他们班里多摆了座积木城堡。是顾秋绵藏品中的一个。 他还记得自己的格子正好在城堡下边,那城堡有洗手盆这么大,欧式风格,门口站着个穿裙子的乐高小人; 掩在翠绿的枝叶间,活像个隐居森林里的公主,这就是大小姐的特权。 再望向那个靠窗的位置,玻璃上的鬼脸已经不知道迭了几个,更看不出顾秋绵画得是什么。 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蹙蹙眉头,撑着脸瞧了半天,结果被张牙舞爪的图案逗笑了,就擦了继续写作业,发梢上的坠子也跟着晃了一下。 张述桐盯着那枚坠子,又扭头看看安静的教室,有时候风咆哮着刮过,撞到窗户上,玻璃轻颤,给人不太牢靠的感觉。 外面世界昏暗,头顶的灯管有些发黄,却显得温暖。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种放松的时刻。 但只有他知道,再过五天,这幅令人安心的画面就会被打破。 回忆起那起凶杀案的细节,因为顾秋绵的身份特殊,倒听说过两个版本: 一个是歹徒缺钱,所以绑了票,但最后谈崩了,酿成了惨剧。 也有说是顾父的仇家,是他发家时干了伤天害理的事,祸及子女,这个版本流传更广,反倒有人叫好。 但张述桐都不太信,不管缺钱还是寻仇,没有八年后再加害路青怜的理由。 既然用不上,只好回忆起杜康曾透漏给自己的消息。 “当年那个案子的凶手一直没抓到,有几个渔民的口供,说事发前看到有人在禁区那里……” 不算多清晰的线索,总比没有强。 等东西收好,他也差不多有了主意。 当然,不至于火急火燎地立马行动。 16岁的自己是独行侠,揣着个天大的秘密,一定会直接翘课,一刻不停地骑车赶往“禁区”; 现在则不同,说句难听点的话,这些年他的性格变得有点冷漠,但事实就是如此: 离案发还有好几天,不是着急就有用,况且报警也比单打独斗强。 退一步讲,就算报警,也是放学再去,不差这半天。 如果说人生有一条主线任务,他的主线应该是好好珍惜重来的人生。 支线才是顺带揪出凶手,打出个“happy ending”来。 至于和两个女生去打交道,或者为此拉近关系,张述桐没有那个兴趣。 既然八年前就没有多少交情,那再来一次也一样。 归根结底他讨厌麻烦,最好是暗地里把事情解决,而不是引起谁谁谁的怀疑。 有那个闲工夫他更想和几个死党跑去钓鱼。 就在他琢磨着多年没碰竿手艺会不会变潮时,下课铃响了。 哈欠声,抱怨声,嬉笑声……原本安静的教室“哗”地响了一片。 座位上的学生一个个站起来,眼前身形晃动,橡胶鞋底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蹭蹭的响声。 这一幕落入眼中,他才觉得世界真切起来。 张述桐也莫名想伸个懒腰,这事是挺神奇,仿佛潜藏多年的身体记忆被唤醒,连带着心思活泛了不少。 要不是年纪不够,他现在最想干的是考个驾照,买辆自己的车,二手的小车足够; 当然也不能太小,后备箱里要放鱼竿水箱,然后开车环游全国,这些年没看的风景都看一遍。 也有些缺憾想要弥补,别让父母再为自己操心、考所更好的大学、还有和要好的朋友保持联络,但没有刻意与谁结交的想法,他对朋友的观念是几个就好。 说到朋友,张述桐没急着找死党叙旧,他更想先四处逛逛。 于是出了教室,他们学校是少有的四年制,他在四年一班,走廊的最前头,紧挨楼梯。 楼梯上有两个人说话。 一个是自己的班主任,扶着栏杆; 另一个在老师对面,是个身穿青色布袍的姑娘。 姑娘气质清冷、长发垂腰,正坐在台阶上。 张述桐不由停住脚步。 无他,如果几小时前你刚对着她的照片鞠完躬,如今那个人活生生出现在面前,任谁都会停下看看。 名叫路青怜的少女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精致的脸冻得发白,粗布长袍的下沿还沾着雪沫。 一般人挨了冻皮肤只会发红,可她本身就很白,此时如瓷器般透出无暇的冷光,在一身青袍的衬托下更甚。 好奇的不止他一个,走廊里越来越多学生涌出来,不乏有人往这边望。 再怎么说,教室外面有个像刚修仙回来的少女,还漂亮又神秘,简直男女通杀。 但也许她是给人距离感太强,没一个敢凑过来,只是在远处窃窃私语。 路青怜却浑不在意,仿佛周围的喧嚣都和她无关,专心自己的事,正将手凑近唇边,轻轻呵着气取暖。 张述桐就没这个顾忌。 不光打量了一会,还发现仔细看有点露馅: 她里面估计套了好几件衣服,站着的时候还好,袍子够宽大,衣随身动、袖随风摆,这叫颇有出尘之姿,真能冒充下仙子; 可现在一坐下,就显得鼓鼓囊囊的。 少女窈窕的身姿藏在其中,有点反差,也有点违和,不似仙子,像只修仙界归来的企鹅。 接着,张述桐听班主任问企鹅: “回庙里扫完雪了?” “嗯,山上太滑,有的地方结了冰,耽误了一会。” 这下他听懂了。 原来是刚从庙里帮完忙回来。 他们班主任是年轻的男教师,姓宋,人蛮好的,知道少女家里情况特殊,每次批假都很痛快。 “都跟你说了,明天来也行,万一摔着怎么办,你奶奶那边我来说。” “不是她,我自己想来的。” 少女语气表情皆淡淡。 宋老师只好苦笑: “那也不用赶这么急,你看你,衣服没换就跑过来……” “专门穿的,外面太冷。” 说着少女脱下长袍,露出里面的校服外套。 天被聊死了。 “……那行,你先暖和会,一会把昨天的作业收了,下节课是我的课,讲题。” 宋老师临走前嘱咐道。 路青怜只是点点头,将长袍迭好塞进书包,又咬起头绳,把披肩的长发束成马尾。 再抬起头时,两人的目光相汇了。 “谢谢。”少女突然开口。 谢什么?张述桐纳闷。前不久给你封了个五百的白包?别吧,那样真成灵异故事了。 然后,一双手套被她递过来。 他拿在手里打量几眼,造型还挺拉风,黑色的,关节处有护垫,快有路青怜脸这么大; 全名应该叫户外战术手套,自己曾有一双,当年钓鱼时买的。 而这双看着眼熟; 好像就是自己的。 尼龙材质,不像毛的,容易沾水,想来扫雪挺好用。 不过看她裤脚都湿了的样子,手套却擦得干净,被保管的很好。 又注意到她的手,不像同龄人有着细嫩的皮肤,那双手有些粗糙,是干活留下的痕迹,手心和手指上还有几处被冻裂的口子。 虽然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他点点头: “小事。” “你找我?”路青怜歪了歪头,她补充道:“我看你刚才就在。” 张述桐很想纠正她的说法: 明明是你找我。 准确地说,是八年后的你,一个电话把我打来的。 想来那通电话是再也听不到了,如今倒不觉得可惜,反正人还活着。 其实张述桐和她没什么想说的,正准备摇下头否定,临走之前,不免觉得命运有些奇妙。 八年后他为了参加对方的葬礼来到小岛上,而回溯之后,虽然是碰巧,但第一个说话的对象也是她。 突然想当回谜语人: “你有手机没?” “没有,怎么了吗?” “以后有了手机,记得别半夜给人打电话。” 对话到这里本该结束,接着他心情愉快地扬长而去,剩对方一头雾水地在那琢磨,就像自己琢磨那通电话的内容一样。 谁知她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 “冷笑话?” 这样说着,却很不给人面子,因为笑都没笑。 “嗯……是我没幽默细胞。”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拔腿就走。 真该拉来杜康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高冷。 …… 然而,他还没料到的是,就在离开后不久,路青怜也进了教室; 少女先清点下座位上的作业,接着来到名为张述桐的同学的座位旁,张望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 突然有个少年迫不及待地窜出来,长了张娃娃脸,一天到晚笑嘻嘻的。 来人正是杜康。 “刚扫完雪回来?”他开始没话找话。 “嗯。” “外面冷不冷?” “有点。” “下次我帮你?” “不用。” 无论说什么,少女始终的语气始终没有起伏,或者说有些敷衍。 她本想在这等张述桐回来,但对方和杜康是死党,有些话找他说和找本人差不多,便解释道: “就他没交昨天的英语作业。” 记得对方成绩一向很好,尤其是英语这科,而且属于心里有数的男生,不交作业的情况很少见。 “这个啊……”杜康面色变得不自然。 “他没做?” “呃……” 那就是猜中了。 “那我先抱过去,宋老师下节课要。” 这话落在杜康耳朵里,少女清冽的嗓音宛如宣判死刑,他连忙道: “别报别报,应该做了,我先给你找找。” 没写作业的人名字会记在便签纸上,报到班主任那里,他就被记过一次。 别的课代表或许能求求情通融一下,路青怜却一点也不留情面。 而老班之前规定过,谁没交就包一周的值日,虽然这个惩罚不算大,但今天他们几个放学还有行动,可不能让值日耽误了。 要不怎么说大家是哥们呢,现在肯定能救一命是一命: “他昨晚做了一半,而且我记得他说今天的自习会补,应该补完了。” 路青怜只觉得奇怪。 既然没做,她不告诉老师就行了,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但解释起来又会引起更多的麻烦,便等对方找找看。 至于杜康那边,死党的书包就放在课桌上,两人没什么可见外的,何况自己平时没少直接拿去抄; 他一边找作业,一边找话题,有个和暗恋的女生搭话的机会不容易: “你猜猜昨天我们几个人干嘛去了?” “钓鱼?” “完全正确。” 杜康打了个响指: “就在南边那块野地,你知道吧?我钓了五条,清逸四条,述桐忘带手套了,好不容易钓了一条大的,结果手一滑,鱼竿跟鱼跑了……” 说到这里本想打住,他也知道很少有女生对钓鱼感兴趣,何况是路青怜这种话少的人,正绞尽脑汁去想下一个话题; 谁知道对方声音里多了一丝好奇: “然后呢?” 杜康有些雀跃: “等天黑了就回家呗,对了,你喜欢吃鲫鱼不,改天送你一条?” “不用,我是问手滑之后的事。” “哦,这个也挺有意思,然后述桐就钓急眼了,非要回去搬帐篷,我们几个没劝住,要不是这几天一直下雪,晚上太冷,他连那一半作业都补不完……” 路青怜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原来是这样。 她垂下视线,看到手心裂出的伤口。 那应该是这周一的事。 和名叫张述桐的男生被安排去搬书。 课本是一摞一摞的,被塑料扎带捆住。 提起来的时候,扎带划了手上的口子一下。便没拿稳,掉在地上。 男生回头瞥了一眼: “怎么弄的。” “天冷。” “你家里没手套?” “毛的,扫雪的时候太麻烦。” “哦。” 他把地上的那摞书提起来,对话到此结束。 等下午放学的时候,有人走到课桌前。 还是那个男生,他谁也不看,语气好像漫不经心,只盯着窗户的方向: “喏,拿去吧。” 一双造型很夸张的手套被递过来。 男生又郑重地补充道: “不过过两天别忘了还我,我得钓鱼。” 从开学起,自始至终,他们的对话好像就这么寥寥数语。 路青怜从回忆中回过神,这时候又听杜康纳闷道: “不是,他作业呢,平时不都放在书包的夹层里?哦,对了,刚才下课看见他抱着一堆东西去书柜了,你先等等,我去那里看看。” 最后的结果自然很顺利,杜康小心翼翼翻出一本蓝色的习题册——主要是怕碰到书柜上面的积木城堡。 接着,少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将五三交到路青怜手里。 “麻烦你了。” “没事。”目送少女离去,杜康傻乐道。 既帮死党免了值日,又和路青怜搭了话,利人利己莫过于此。 何况接下来还有件更令人振奋的大事—— 下节课就换座了,按照他和述桐商量好的…… 想到这里,杜康出了教室,从厕所门口找到死党的身影。 此时功成名就,不免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兄弟,不用谢!” (本章完) 第4章 目标是成为宝可梦大师 第4章 目标是成为宝可梦大师 都说男生对校园的回忆一半在厕所里,张述桐觉得这话确实有它的道理。 一掀开橡胶门帘,里面挤满了人,热闹得像在开会。 他倒没想上厕所,也没准备参会,只是回忆下往事,但这段往事太难闻,于是看了两眼,又捏着鼻子退出去。 这时候有人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声音随后而至: “兄弟,不用谢!” 张述桐实在被吓了一跳。 几小时前刚被人捅过,导致现在一有人从背后接近,他就渗得慌。 回头一看,正是杜康笑嘻嘻的脸。 许多念头便汇成一句话: “你还真是没变样啊。” 张述桐有些感慨,对方长了张娃娃脸,现在看着比他们小一截,但以后也不显老。 “啥意思?” “夸你年轻,你刚才说什么,不用谢?” “帮你交了作业,顺手的事,请我吃辣条?” “随你挑,不过放学有点事,可能要晚点。” 张述桐好笑地说。 两人和八年后一样,就这么熟络地聊起来。但没说几句,杜康看了眼表,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 “我去提奶了,下节课答应我的事别忘了啊,一顿肯德基!” 等等,答应你什么了? 这下轮到张述桐一头雾水了。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心想这小子和以后一个样,说话只说一半。 这就是杜康,每个班都会有的男生,每天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忙什么,但就是特别忙。 不过刚才那句“提奶”确实是正事。 “奶”是指学生奶,一块小方砖,好像是本世纪初推广开的营养工程的产物。 各种口味都有,香草、草莓、木瓜、巧克力……还有没人喝的纯奶。 张述桐知道一般学校的学生奶都是上午发,大概第二节课课间,但他们在小岛上,学生奶要多走一程水路,上午送不到,中午又离饭点太近,干脆挪到下午。 每个班都会有个“提奶员”,从教学楼后面的仓库领了,提到教室统一发下去,也算个职务了。 都说大学以前的职务没有用,既没实权也不加分,但这个提奶员,反正就张述桐了解的,还真能捞点“油水。” 其实就是每天多出来的奶。 也许是考虑到运损,每次送奶都会多送几箱,放到每个班里就是好几盒,而这几盒怎么分,老师懒得管,全看提奶员自己。 杜康显然很够义气,肥水不流外人田,每次多出来的都落到他们几个死党手里,时间长了跟进货似的。 他还记得清逸喜欢巧克力的、若萍是木瓜、杜康是香草……这么多细节,连张述桐自己都有些诧异; 但事情就是这样,很多东西以为是记得的,其实是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了,某一刻却又突然记起来,它始终待在你的脑海里没跑。 但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另一件狗血的事——他喜欢草莓味,碰巧的是,路青怜也爱喝这个。 于是,每次多的草莓牛奶该送给谁,一边是死党一边是喜欢的女生,就成了杜康纠结不已的问题。 但这家伙确实够义气,虽然每次都快把奶盒捏扁了,依依不舍地像是看老婆,最后还是来到张述桐手里。 虽然有时候也会很可怜地说“一盒,就让我多留一盒”就是了。 然后自己三个人就跟着起哄。 “见色忘义。”这是若萍。 “重色轻友。”这是清逸。 “完全赞同。”这是唯一的受益人,也就是他自己。 现在想想实在无良,张述桐一边笑一边自我检讨。 这么多年杜康都没能把路青怜追到手,也许就差那几盒草莓牛奶呢? 这事确实和自己有关。 嗯,下次坚决不喝了。 接着他回了教室拿上书包,在走廊里排队,等着下节课换座位。 班主任早在前头站着了,只见他撸起袖子,吆喝道: “你们这群小崽子麻利点,上厕所的抓紧,就给五分钟啊……” “快快快,说你呢说你呢,怎么跟黄鼠狼偷鸡似的,不会把书包拎起来吗……” “哟,述桐啊,你来前面,反正你是第一个。” 男人约莫二十六七的年纪,比回溯前的自己大一点,一米八多,鹰钩鼻、长脸、方正的下巴,显露出刚毅的气质。 此时嗓门大得有些回音,看谁不顺眼还推推对方的肩膀,全然没有刚才给路青怜说话时的绅士风度。 不过被他说得学生也不恼,有的会笑嘻嘻地顶一句嘴。 这就是他们的班主任,张述桐整个学生时代最喜欢的老师——宋南山。 宋南山是个典型的糙汉子,衬衣上第一颗扣子从来是消失的,一头不怎么打理的头发,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有些邋遢,也有些粗旷的男人味。 上课时袖子永远卷到手肘,有一次市里公开课,他听到后面的年级主任咳嗽了好几次,对方愣是没意识到,一手板书龙飞凤舞,吐沫星子乱喷。 同时也有些不靠谱,能干出讲试卷把卷子丢了,只好搬了张凳子坐在学生旁边讲。 不过也别因此小瞧他,宋南山本来是市里重点中学的老师,为了评职称来到小岛上,算是镀金,按说评完了就该走,却一直留了下来。 他和班上的学生处得不错,思维开放,既能拿得出班主任的威严,也能和小孩们打成一片,其中关系最好的就是自己和几个死党。 有辆红色的小车,好像叫什么福克斯,手动挡。 他周末喜欢开着车乱逛,有时带上张述桐他们,几人闻着车厢里散不去的烟味,看着班主任潇洒地跑山,出弯进弯行云流水,然后若萍下来就吐了。 还喜欢拉他们钓鱼,但水平是真的臭,所以很被自己嫌弃。 班主任教英语,托对方的福,张述桐英语一直不错,大一时就考完了四六级,就连后来那份居家的工作也和翻译有关。 现在想想,他初中时英语成绩一直没掉下过第二,很给对方争气,班主任一直称自己为“爱将”。 但英语课代表是路青怜,想来还是爱的不够深沉。 这时宋南山大大咧咧地朝他问: “你小子这次不行啊,怎么月考才第五,下次有信心考个年级前三出来不?” 张述桐心想下次不倒数第三就算好的,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提醒道: “烟盒露出来了。” “哦哦……” 对方就赶紧塞了塞裤兜,到队伍后面招呼学生去了。 他们班里换座是在月考后。说起来,就连换座都能整出样—— 其他班的老师,势利点的,一般按考试成绩排座; 负责点的,就划好四人的学习小组,每月以小组为单位平移。 而到了宋南山这里,愣是搞出了个“优先择座权”。 也不能说没用,反正杜康就硬生生前进了小二十名,来到中游水平,只是离第一的路青怜还是太远。 张述桐就是第二名。 想到这里,他终于记起来杜康说的“答应好”的事是什么了。 就是帮他占个座。 青春期男生的心思很复杂,扭捏又执拗,比如杜康,既想坐到路青怜旁边,又不敢和她同桌,最好是前后排。 那怎么办呢? 只好求自己帮忙坐在路青怜前后,再和他做同桌以达成目的,整套操作复杂得可以。 张述桐有点哭笑不得。 但也不是什么大忙,学生时代的暗恋是天大的事,对方张次嘴不容易,自己也就无所谓了。 随着班主任的一通催,学生终于排好队,然后他开始念名次单: “第二,张述桐。” 至于为什么没念第一,因为他们班第一永远固定——路青怜压根就不出来排队,也不用收拾东西。每次都是她看上哪个位置,直接把桌子搬过去。 后来大家就都习惯了,就连班主任也是从第二开始念。 张述桐应声进了教室,看到少女坐在靠窗的位置。 小岛位于秦岭-淮河线以北,所以教室里装有暖气,就在窗户下面,一整排。 每年这个时候开始送暖,冬天里最舒服的位置是靠窗,夏天则靠墙。 这地方正合张述桐心意,看来路青怜也深谙此道,不愧是年级第一。 不是年轻的时候了——虽然他现在也没多大——但小时候真对“冷”这个字没有概念,秋天都要开风扇,穿着短袖在家里乱逛; 倒是这几年,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穿好秋衣,连肩膀都不敢露。 选择前后桌的时候想了想,因为不愿意被人从背后盯着,便坐在路青怜侧后方,正后方当然是给杜康留的。 收拾好东西,他便托着脸看一个个学生走进来,正好认认名字。 “……杜婷婷。” 微胖的女生。 “……周子衡。” 皮肤有些黑的男生。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看到自己一愣。 “……孟清逸。” 接着走进来一个很酷的男生,黑色的碎发,白色的高领毛衣,双手抄兜,面无表情,看起来像个面瘫脸帅哥。 接着男生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附上敬佩的目光,大概是“你牛”的含义。 张述桐回以大拇指,表示你也很牛,虽然完全没明白死党是什么意思。 他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杜康去提奶了,接下来有个人想坐自己旁边怎么办,那就只好回绝,挺像欺负小孩。 但看了一圈下来,名次都在十开外了,没有一个人有往这边坐的意思。 路青怜前排倒是被人占上了。可她后面、除了自己,却成了一个真空带,仿佛这边风水不好,各个避之不及。 张述桐有些奇怪。 他知道班里喜欢路青怜的人不少,按说该有男生过来才对,就算不谈喜不喜欢,靠近暖气的也是好位置。 难道是自己的问题? 张述桐拍拍自己的脸。 他为了认个脸熟,每次有人进来,都一直盯着对方看,想来有些阴沉。 但也不能吧,就算是“高冷”,也不至于恐怖,能把人吓跑。 正这样想着,又有个短发的女生快步走过来,她敲敲自己的桌子,能看到手上淡粉色的美甲。 没等张述桐开口,冯若萍便小声道: “你没睡醒?” “什么?” “怎么想不开坐‘大小姐’旁边了。” 她掩着嘴偷笑,临走前还给了他一个珍重的眼神,和几小时前看路青怜的照片差不多。 大小姐? 旁边? 这么一想,仿佛潜藏多年的记忆被唤醒。 张述桐往旁边的桌洞里一看,还有几本书没收拾,顿时明白了。 他旁边正是顾秋绵的座位,虽然上节课看过几眼,但真不至于一下记住对方坐哪。 而对方又有个怪癖,或者说很有领地意识,像头年幼的母狮,从转学后第一次月考换到了窗边,从此没挪过窝。 倒没上演过“大小姐拍出几张钞票,冷笑一下,说,这里是我的位置,识相点速速离开,不够再加”的剧情。 绝大多数人,像是遵从着一种默契,一个位置而已,犯不着触她的霉头。 这又不得不提到顾秋绵在班上奇怪的生态位。 小岛上的孩子,大家在班上是同学,若出了校门叙旧,大都沾亲带故:谁和谁的父亲是表兄弟,谁和谁的爷爷是老战友……再正常不过。 所以学生们都有固定的圈子。 比如大家周五刚打完球,周末的时候某个大姨来家里做客,而大姨的儿子正是周五扣篮那小子。 彼此间的交情能延伸到校门外,而且往往拖家带口,这是城市里的孩子没有的体验。 正因如此,顾秋绵没在班上交到像样的朋友,在小圈子混,最重要的是“合群”。 尤其是女生们的圈子,则更要泾渭分明。 但如果努努力,融进去也不是多么困难,就像张述桐刚来的时候,同样没有朋友,但他努力……好吧,似乎也没怎么努力过,突然就交了几个新朋友,然后混成了死党。 放到顾秋绵身上,她不是合群的女孩子,却没人敢故意排挤她。虽然接下来的说法有些膨胀,但事实上—— 是她以一己之力孤立了班上其他人。 你可以瞧不起她交朋友的水平,但绝不能瞧不起她的傲气和钱包。 大小姐显然很懂相对论,自从巧克力事件后碰了一鼻子灰,别管谁对谁错,热脸贴冷屁股是万万不干的,干脆往班外发展。 融不进你们的圈子?那好,我自建一个不就得了。 顾秋绵的马仔都在班外。 初中四个年级,遍地都是她收服的宝可梦。 有时候会看见她带宝可梦们出岛玩。 周六十点准时到码头集合,一众马仔早就将自行车撑好,整齐排在两边。 然后黑色奥迪车驶入队伍中央,车厢里探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大家纷纷跟在小腿的主人后面登船。 ——其实可以把自行车骑上去的。往返于小岛的渡船没有船舱,只有一块巨大的甲板,行人三块、自行车五块、汽车则要十块。 但大小姐没有自行车,也不会骑,她又不愿意让家里的司机跟着,大家都骑车就她一个人走路岂不是很没面子? 干脆全部步行算了。 反正渡船一靠岸,挥挥手就能叫来几辆出租车,她指挥着谁谁谁该坐到哪个车里; 然后扬扬下巴,红银色的车队便浩浩荡荡向最近的道馆……不对,购物广场驶去,夸张得像拍电视剧。 车费当然由顾秋绵全包。 有一次张述桐出岛买书,和这群人碰到了一起,当时他吐掉口香,正用纸包好,还纳闷今天的学生怎么这么多。 有个人压低声音问他: “兄弟,你怎么把车推上来了,胆子这么大?” 一边疯狂用眼神暗示他手里的自行车。 张述桐和他聊了半天才知道缘由,深感无语; 以至于口香吐了都没想起,用力一嚼,结果咬到了嘴里的软肉,疼得不轻,由此多了一个小动作。 然后等船靠岸,顾秋绵不知道怎么过来了,她抱着双臂,发丝被风拂到唇边,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过了好一会才问: “张……述桐?” 语气和小智说“喷……火龙?”差不多。 真是谢谢你还记得我这只宝可梦。 其实当年他哪有这么多内心戏,不冷不淡地点点头,只当偶遇同学,骑上自行车就走,徒留顾大小姐在湖风中凌乱。 “叛徒”之名便又被狠狠记了一笔。 总之顾秋绵不缺玩伴,有时还会喊上几个要好的女生唱k,而且不用出岛,在她家那四层的独栋别墅就行; 在当年张述桐与死党的词典里,被称作“城堡”的地方,当然只会隔着气派的铁栏栅看看。 里面整整一层地下室,都被用来做家庭剧院。 她在班里没有像样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不代表没有暗恋她的男生。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总是聊什么话题呢? 张述桐的回答是湖里的鱼、上学路上捡到的笔直的树枝、和杂志上的漫画,但很遗憾,周围人都在聊最漂亮的女生。 他们班总共分路青怜和顾秋绵两派,前者人多势众;后者也不是没有,但总要若无其事地谈及、小心翼翼地聊起,生怕心意被人发现。 顾秋绵旁边的位置往往会便宜暗恋她的男生。 她本人也知道这点,有时候烦得可以,但这事也不全怪那些男生; 她喜欢吃零食,书包里有一层专门的口袋,不光是她自己吃,也投喂给手下的马仔。 一次杜康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苦着脸被若萍撺掇着找顾秋绵要零食,大家在旁边憋着笑,结果她还真就点点头给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她从书包里倒出来一堆,心不在焉地问杜康想吃什么自己拿。 但大多数时候,如果零食带的多了,又有不想吃的,她就随手分给同桌一点。 她倒是挺大方,可这事属于分者无心,吃者有意; 那个年纪的男生被异性多看一眼,就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何况是被分了零食,当然受宠若惊。 结果有个倒霉蛋得意过头了。 当时那个男生是顾秋绵同桌,刚被赏了几条威化饼,一边大嚼一边炫耀,饼干渣从最后一排掉到讲台; 然后这人不知道怎么脑子一热,觉得和顾大小姐的关系很亲密了,可以说点不那么“肤浅”的话,然后他就跑去讲了个荤段子。 大概是关于女生身体的下流玩笑,平时也就男生内部聊聊,至于关系好的女生嘛……主要还是看关系有多好; 但谁能料到他头这么铁,因为连荤段子的主角都换成顾秋绵本人了。 他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顾秋绵的脸却立刻冷下来,把他铅笔盒摔到地上。 “你再说一次?” 那男生被弄得下不来台,正是最爱面子的时候,何况才炫耀完跟对方关系多好,愣是没服软,梗着脖子又大声讲了一次,最后还愤愤道: “你有病吧,不就是开个玩笑?” 顾秋绵看都没看他,直接走了。 下一节课男生被叫出去,接着被通报批评、回家待了几天,等回来后直接换了个班。 这时候大家才对顾大小姐有了更深的认识,从前都觉得大家是两个世界的人,谁也不挨着谁; 但其实人家是懒得挨,真要碰一碰,就像鸡蛋碰石头,自己这边的世界立刻碎得像威化饼的渣。此事过后,班上多了不少有关她家的恐怖传言,有些甚至到了恶劣的地步。 也不知道她是否知情,也许不知道,毕竟没人告诉她; 但就算知道了,她身上大有一股“我管别人去死”的气势,不影响她每天上课下课,偶尔心情好了,就在玻璃上画画鬼脸。 而现在,挨着鬼脸的成了自己。 张述桐总算知道那些惊讶的目光从何而来了。 顾秋绵就是这样一个人,像朵带刺的玫瑰,你不去招惹她,她也懒得搭理你; 而你要是不小心惹到她,那就必须谈谈本校杰出校友、图书馆与操场的捐赠者、小岛上的超级富翁、顾大小姐之父——顾建鸿的故事了。 反正张述桐自问惹不起这么多人。 话说回来,当年自己坐哪了来着? 也许是路青怜的前面,有意避开了这个位置。 没想到回来后随着一个小小的想法的改变,就像蝴蝶扇动翅膀,过往也跟着变化了。 现在换座还来得及……他想。 算了算时间,“那件事”应该刚发生不久吧。 依稀记得两人现在的关系可谓降到冰点。 但没等行动,紧接着,随着班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下一个,顾秋绵。” 小皮靴踏在地板上哒哒地响着; 随后,一双很飞扬很漂亮的眸子先瞪了过来。 (本章完) 第5章 少女的红胜过一切 第5章 少女的红胜过一切 张述桐将“那件事”称为围巾事件。 大概是某节体育课后,大家回了班,顾秋绵发现她那条心爱的围巾被谁踩了一脚。 要是只有一个脚印还好,可围巾一端差点被扯开线,上面还沾着几个黑手印,如此一来,就不是不小心踩到能解释的。 显然是刻意的报复。 她先是心疼地“啊”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围的同学,眼圈已经开始红了,接着怒气浮上脸,几步走到讲台上,将围巾往那一撂,大声质问道: “谁干的,你快给我出来!”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有个人纠结地站起。 “你?!” “不是,我上厕所……” 对方话未说完,就被顾秋绵喝问一声,灰溜溜地坐回去。 室内鸦雀无声,大小姐的威名不是盖的,原本有人小声聊天,这时也纷纷闭紧嘴。 “我没看见……” “我也没……” 这还是大家第一次见她这么失态的时候,都有点被吓到了。 要知道,当初她被那个男生惹火了,虽然结果很严重,但也只是冷着脸离去。 大家是不敢吱声,可有时安静也是一种无视。 除了一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学生,还有一些人,其实是当初的转班事件觉得她太过份,这么点小事犯不着闹大,但此时不敢说什么,只是头也不抬,算是无声的抗议。 如果换做其他女生,这时候会有几个好姐妹围上去,一边安慰一边帮着出气。 但顾秋绵没有朋友,她就那样用力抿着嘴,孤零零地站在讲台上,恨不得每一个人的脸都盯个遍。 当时张述桐和杜康他们正聚在一块,几个人互相打量一眼,若萍率先捉住杜康的耳朵: “诶不是,你看我干嘛,我就算和她有过节能干出这事?” “疼疼疼,我错了姐,大姐,真没那个意思……” 若萍这才收回手,撇撇嘴: “大小姐发脾气了,接下来有的受了,清逸猜猜是谁?” “猜不出。都是刚回来,但没看见有人缺勤,应该是体育课之前干的。” “述桐呢,嗯?在发呆?” 没等他张口,却见有个男生突然站起来,正是顾秋绵的暗恋者之一,对方朝他一指: “是张述桐踩的,我看见了,他踩完还专门把围巾捡起来了。” 当时张述桐就愣了。 因为从顾秋绵走上讲台那一刻起,他就在回忆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到底踩没踩。 那天他最后一个出去的,班主任让他抽课间写个座次表,按说是班长的活,但班长请了假,就成了他的; 等到忙完了,他匆匆跑过过道,围巾就躺在地上,只露出半截流苏。 本来记得没踩到,只是顺手拾起来,可当时跑得急,加上被人指认,脚也许真的碰到了那么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了。 这便是最令人无奈的事态,好像没关系,好像又有点关系,怎么样都解释不清。 顾秋绵才记起还有他这个“叛徒”,她咬着银牙,声音提高了几度,透着浓浓的愤怒: “你干的?” “我好像是踩了……但围巾不是我扯的。” “那你说!为什么周子衡说他看见了,还是他撒谎?” 名叫周子衡的男生是她的同桌,平时没少对她嘘寒问暖,可信度比自己强不少。 “绝对是他!当时我正好回去拿东西看到的。” 周子衡的声音大了几分。 “喂,你俩别乱冤枉人啊,我还说是你同桌栽赃呢!” 若萍也站起来。 顾秋绵却不理她,径直朝自己走过来,把围巾往他课桌上一扔。 张述桐这才看见上面不只脚印,居然还沾了黏糊糊的东西,像抹了鼻涕。 顾秋绵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看: “张述桐,你到底干没干?” “……不是我。” “那你刚才怎么说的,现在就不敢认了?” “我是说,我确实可能踩到过,”张述桐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这上面的绝对不是,你先冷静……” 但顾秋绵已经听不进他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干这种事?这条围巾是我妈妈她……” “我没干。” “我只要你道个歉,我不告诉老师,我最讨厌做了不敢认的人!” “……” “恶心!” “我说了,只有这件事,不是我。” 他也一字一句地说。 当时的自己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认为清者自清,也绝对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 一开始顾秋绵过来的时候,他算是半个当事人,天然觉得矮了一头;可对方后来一副质问罪人的态度,弄得他也不爽了。 从这个角度讲,说当年的他“高冷”还真没错,顾秋绵面若寒霜,那张述桐的脸只会比她更冷。 说着说着,她眼圈又红了: “我平时没得罪过你吧?” “我也没惹过你。” “你为什么……” “你有完没完?” 双方各讲各的,谁都憋着火,有人开始当和事佬: “要不秋绵你跟宋老师说声?” “对呀,马上就要上课了,在这里耗着也没用……” 也有趁机宣泄不满的: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又不是校长女儿……” “你说什么?” 顾秋绵猛地转过头。 那人就不敢说话了,等了好半晌,才小声嘀咕道: “这么有本事让你爸也给你换个班啊……” 引爆火药桶的便是这一句话。 却是炸在了自己身上: “……好,既然你不认,你爸妈不也是在我爸手下做事吗,我跟我爸说去了!” 说完擦了把脸,扭头就走。 她前脚刚走,身边几个朋友、还有其他同学纷纷来安慰自己; 若萍气得跟着骂人; 清逸杜康也站起身,到那个叫周子衡的男生的旁边,埋怨道: “你刚刚乱说什么,逞英雄也不是这样逞的,述桐不可能做这种事……” 还说了什么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很难堪,他干脆去天台待了一节课。 不是因为被冤枉,而是那句关于父母的话,在年少的他心里像是侮辱,让人面红耳赤。 他父母原本在地质局工作,前几年因为顾父想在小岛上搞开发,便和市里牵头成立了一个项目,在岛上专门设了一个勘探所。 从这个角度讲,之所以转到小岛上学,还真和顾秋绵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要说是给她爸打工,也扯不上边,按说那句威胁是最不痛不痒的,但偏偏在心里记了很久。 也许是一些平时被刻意模糊掉的东西,在这一刻赤裸裸地显露无疑。 但要说一点不担心也不可能,万一真牵连到家里呢? 找父母侧击旁敲了几次,预想中的“报复”却没有发生,反倒让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几天上学时也有些沉重,少年人的想象力丰富无比,比如被顾秋绵的马仔们堵在校门口,又比如被他家的司机敲晕绑上车,他确实思考过这几种可能。 而且收拾不了他家里,不代表不能在学校收拾自己,顾父人脉很广,参考那个讲荤段子的男生的下场,把他调个班、回家待几天也有可能。 但实际上,这些事情一件没有发生。 老实说,直到最后张述桐也没想明白为什么。 顾秋绵第二天就来上学了,没找他秋后算账,也没再追问隐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和平时一样,总围着那条补好的围巾,会带着许多零食、偶尔分给别人,也会在玻璃上画画、画得太丑了会被自己逗笑; 唯独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既不会冷着脸、也不会瞪他一眼,从有时还能说几句话,成了彻底漠视的关系。 张述桐从前有点认死理,原本还赌着口气,想找出真正的“凶手”,然后堂堂正正地告诉对方真相; 可不曾想,那就是两人说过的最后一次话,他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以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散去了,这起冲突也成了彻底封印在心里的往事。 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起来,早已谈不上气不气,只觉得当初肯定有更好的方案。如果说得出了什么结论,那应该是那条围巾对顾秋绵很重要。 有一些事情你在心里装了许多年,不会刻意地记起,可一旦出现在你的脑海,你总会绞尽脑汁地去思考对与错、更好的办法……千方百计,无济于事。其实你想要的不是对错也不是结果,而是对无法挽回的事物本身感到惋惜。 张述桐十几岁的时候研究出一套将人分类的方法——当然现在不用了——具体操作是: 如果遇到特殊点的、琢磨不透的对象,会把这个人的谈吐往看过的小说漫画里的人物套一套,如果能套个八九不离十,那就可以归类为一个模版,差不多就懂了。 他曾拿顾秋绵套过,得出的结论是高冷范的大小姐,但后来发现不对,她更像是对多数事都不太在乎,既然不在乎,就不用耗费精力,才给人孤僻的感觉。 就比如此刻,他总觉得顾秋绵是在瞪他,等真的撞上她的视线,事实证明,是张述桐想得复杂了。 她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找自己兴致问罪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宛如述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挪一挪椅子,让我进去。” 这时候再换座反倒显得矫情,张述桐往前提了下板凳,感到一阵香风从身后飘过。 再看顾秋绵,顾大小姐重返故地,新同桌却是名不识相的男生,何况两人还有点仇在,想来心情并不愉快。 她只是将书包放在课桌上,一言不发地收拾起东西。 她不说话,张述桐也乐得清静,有的女生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想法,还有的怎么也琢磨不透,无论年纪。顾秋绵就属于后者。所以想少浪费点脑细胞。 何况他心里装着一件更重要的事—— 答应的杜康的话是做不到了,路青怜的旁边和前面已经被人占上,但她前面的前面,还空着一个座。 也幸亏班里前几名都是女生,暂时没人惦记那个位置。 虽然从一开始就挺儿戏的,但谁让他答应了。 何况只要还空着,张述桐就有办法。 又望了望前门,正好有个还没排到的男生,腆着脸冲班主任喊道: “老师,能给我安排到丁晓晓旁边不?” 丁晓晓正是坐在路青怜前面的前面的女生。 宋南山目光从名次单上移开,看他一眼: “有事说事。” “我最近有点看不清,好像近视了,想离黑板近点。” “滚蛋,你小子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看不清黑板靠墙坐着去,那边有空座。再不行搬个椅子坐讲台旁边。” 那男生就讪讪一笑,不吱声了。 张述桐看得直想笑,觉得路青怜挺像宗门里的修行法宝,离她越近经验值涨得越快,旁边的座位快成了各个弟子必争之地。 这时,却听顾秋绵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你过来干嘛?” 她说话时喜欢在末尾加上语气词,口吻明明很淡,但说出来,总会多些波澜。 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刨根问底呢? 张述桐心想。 但既然琢磨不透对方,便漫不经心地作答了: “怕冷。” “你少装。” “纯属意外?” “切。” 顾秋绵小小地切了一声,似乎专门等他问,你切什么。 张述桐没空问她。 他正关注着前门的动向,虽然不太想动用场外手段,但谁让班主任又念了个名字,还是个男生; 对方听到后眼睛一亮,一点不犹豫,快步朝那个空位赶来。 他举起手,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刷脸: “宋老师,有事。” “是述桐啊,说。”老宋头也不抬,像皇上听爱卿上奏。 张述桐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 “我最近给杜康补习,帮他占个近点的座,方便讲题。” 班主任一听就乐了: “就你俩还补习?捕鱼差不多。” 这样说着,却是随口道: “去吧去吧,随你们便了,上课别给我乱扔纸条就行。” 张述桐闻言团起校服,往前一扔,衣服划过一道抛物线,正好落在丁晓晓旁边,把女生吓了一跳; 而那个刚被叫到名字的男生离座位就差几步,顿时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不过去不甘心,可过去了上面已经有件校服占了座,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最后满是怨念地找别的位置坐去了。 抱歉抱歉。 张述桐只能当没看见。 似乎还能听到那个疑似近视的男生悲愤地问:“那杜康怎么行的,老师你快看张述桐!” 但张述桐总觉得他是在说皇上万万不可,此二人狼子野心,断不可留,当诛!然后只待摩拳擦掌清君侧。 老宋耸了耸肩,也很无辜:“人家要补习啊,要不我也找人给你补补,今天放学别走?” “当我没说……”对方随即就哑火了。 张述桐替他默哀几秒。 虽然和当初答应得不太一样,但杜康本来也是准备坐在前后排,再往前一点想来不会介意,再说还有下次月考。 下次一定,嗯,真的一定。 (本章完) 第6章 请问,能回溯吗? 第6章 请问,能回溯吗? 教室陆续被填满。 周围叽叽喳喳的。 枯燥的校园生活中,换个座位都能成为为数不多的新鲜事。 明明都是处了四年的老同学,打个招呼就算了,还有人非得握个手,搞得像建交。 相比之下,张述桐和顾秋绵这边完全可以用冷场来形容。 他俩都在埋头收拾书包。 顾秋绵那边什么情况先不谈,张述桐是真在忙,想把八年前的资料收拾好,实在是件费功夫的事。 下节课是英语课,随便往周围看一眼就能知道,有人把英语试卷摆在桌子上,想来是要讲题。 总算把东西归纳好,又找出英语试卷,他自认为很拖沓了,目光落到同桌身上,对方居然还在收拾。 张述桐无奈地笑笑,她估计是不愿意跟自己搭腔,但呆在座位上又显得很傻,所以找些事做,给人一副看着很忙的样子。 虽然能理解这种思路; 但你胳膊不累吗? 趁着课间,他翻出试卷看了两眼。 本来担心跟不上课的,把当年的知识全还给老师; 但仔细看看发现挺简单,当然英语这科是特例,最头疼的地理已经结业考试了,语文不太担心,全看积累; 至于数学……几何和代数的相关知识还记得,但解题思路忘了,刷刷题也许能行。 政治历史是全靠背的科目,他从前有认真记笔记,老师总苦口婆心地说“你们用心记,未来一定能用上”,实际上未来一点没用上,倒是回到过去先派上用场了。 而且他脑子一向算好用的,死记硬背的东西洒洒水而已,无非牺牲点课余时间,重点还是放在数学上。 对今后的学习计划有了思路,张述桐静静地待在座位上,打量着学生时代的一切景象。 一边听周围同学聊天,一边后知后觉地想到,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自己选得这位置真够奇妙。 前面是路青怜,旁边是顾秋绵,再加上自己,三个受害者全集齐了。 这地方风水可真够差。 如果八年之后有机会来场同学聚会,班长说同学们好久不见,今天有三个人没到场,大家猜猜他们是谁,不过猜中没奖……好吧,他是没多少幽默细胞。 张述桐这些年独处惯了,如果手边没事做,思维很容易发散,便想到假如班里有学习小组,那完全可以给他们几个人发个“最安静小组”的锦旗; 就算参加“不说话挑战”也能勇斩第一: 路青怜一直是不爱说话的性子,此时和新同桌没任何交集,自己也差不多,顾秋绵倒是还好,可谁让旁边坐了个仇人。 他这人从不介意冷场,觉得大家一起托着下巴看看教学楼下的雪就很美好,傻点就傻点,但很开心啊,他喜欢钓鱼的一大原因就是可以发呆想心事。 只是他不介意,顾秋绵却很介意。 看了一眼,她居然皱着眉头还在忙。 书包都快被你研究烂了。 这样想着,一块叫不出牌子的饼干被递到面前: “这个给你,待会借我英语试卷看。” 顾秋绵板着脸说道。 原来她真的在找东西,而且找了半天,还很丢人地没找到。 一般人这时会说“能不能借我英语试卷看看,我不小心忘带了。”客气的还要加句谢谢,但她偏不。 张述桐觉得这句话很有大小姐风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点点头接过饼干,把英语卷子推到中间。 “这道题不是选b吗?”顾秋绵看了一会又问,却不看张述桐,只盯着卷子,很意识流。 张述桐瞥了一眼,用手指点点a的选项,他在吃饼干,嘴里没空。 饼干还挺好吃,芝士的。 不过为什么是咸的? 等差不多咽下去,又习惯性解释道:“这个考的是过去进行时。” 他从前真给人补过英语,在网上。 顾秋绵的优点是从来不犟,你告诉她她就自己琢磨一会,懂了就点点头,不像有的学生会扬起一张无邪的脸,“老师,我为什么觉得是这样……” 老师也不知道啊。 “还有哪里不懂吗?” “没了。” 一袋饼干又被递到他手上,顾秋绵说她不喜欢欠人人情。张述桐问那能不能换成甜的,我吃不来咸的。 “没有。”她拒绝得干脆利落,又补充道,“明天再说。” “那倒不用。” “你坐过来不就是为了吃饼干?”顾秋绵语气平静,但听着像讽刺。 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上了。 张述桐干脆夸她,“看你鬼脸画得好看,”指了指玻璃,“很有艺术天赋。” 谁知她怒道: “那是羊!” 羊? 轮到张述桐一愣。 “山羊绵羊?” 喜羊羊也不挨边吧。 顾秋绵根本不接这话,胡乱将玻璃擦了一遍,末了又狠狠瞪他一眼: “什么眼神,我之前的同桌都能看出来。” “是是。”把你俩拆散了真是抱歉,“要不我和他换换?” “算了,他太烦。”她翻翻白眼,“你也烦,但话少点。” 他们之间好像一下就熟了,张述桐决定发扬这个优点,果断闭嘴。 话说回来,那个老同桌……好像就是叫周子衡吧,不久前看到的皮肤微黑的男生。 想到这里张述桐在教室里望望,却没想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视线相交,那人却赶紧低下头去。 张述桐收回目光,只觉得奇怪。 不一会儿杜康也喘着气跑回来,这小子进了门先瞅了眼路青怜,然后拼命朝他挤眉弄眼,张述桐心想很可惜咱俩的心电感应早没了,看不懂你什么意思。 他们班将近六十个人,还没排完座,班主任让杜康趁现在把奶发下去。 路过张述桐时,对方故意拖慢脚步,压低声音: “我晕。” 别晕了,我听到陈年老梗也想晕。 本以为是路青怜的座位的事,张述桐正指了指那个放着校服的空座,表示给他留好了,谁知道杜康一脸感动: “足够了足够了,哥们真没想到你能为我做到这份上。” 你在说什么?真的听不懂。还是说点陈年老梗吧。 又听杜康念叨道: “虽然我是跟你说过,想坐路青怜后面,但她正好坐顾秋绵前面了谁也没办法对不对,你真不用为了我专门惹顾秋绵,你又赶不走她,这不还是失败了。” “……” 这货说着说着还往外冒成语: “但不是哥们说你,以身饲虎就是你的不对了啊述桐,老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看,顾秋绵正瞪咱俩呢……” 说完吓得扭头就跑。 “你俩刚才说什么呢?”果然身旁传来顾大小姐的声音,她不满道,“什么顾秋绵顾秋绵的。” “他原本想坐你旁边,被我占了,来找我算账。”张述桐淡定作答。 这个解释很合理,杜康喜欢路青怜是众所周知的事,连当年的他都能发现。 “切。” 结果顾秋绵又意义不明地切了一声。 没过一会杜康又跑过来,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里面剩下两盒奶,递给张述桐,“草莓的。” “我不要,你自己看着办。”张述桐暗示。 “嗨,就一个座位有什么好内疚的,你不最爱喝草莓的。” ……真不是,拜托别说了,老虎已经在看我了。 他作势要拿笔戳路青怜,意思是你给我我就给她,杜康这才消停,往前挪了一步,磕巴了好一会儿,才说: “额,那个路同学,你看今天奶有剩的,你喝不喝……” “不用,谢谢。” 一道清冽的声音飘来。 然后这小子就没辙了,张述桐都替他急,心说快找理由啊,天气真好请你喝奶也比不说话强。 可杜康压根不敢和路青怜对视,这时候班主任刚好排完座了,拍拍手,像赶小鸡似的,“都快点坐好啊,话也该说够了。” 杜康便赶紧回去了,就怕老宋来一句“说你呢杜康,有剩的奶怎么不给我喝?”那样就糗大了。 这时候有个想去接水的女生,夹着嗓子卖萌: “哎呀老师,你忘了还没打上课铃呢。” 宋南山露出残忍地笑: “你忘了下节课是我的课。” 班里顿时哀嚎一片。 喜欢占课间是每个老师的习惯,不分人,也不讲情面; 但他们班主任有一点好的,允许上课喝水。 张述桐不知道有些老师哪来的那么多规矩,连杯子都不让放在课桌上,到了宋南山这里,只要别上课吃东西,想喝奶都随你便。 当然也有很多乖学生习惯下课喝——比如路青怜; 她听老师说要回去坐好,便腰背挺得笔直得坐在那,像只天鹅优美地舒展脖颈,认真回顾试卷; 也有“坏学生”。 比如张述桐,他在宋南山面前没那么多讲究,没事人一样扎好吸管。 当然饼干不能再吃了,人与人之间是要相互尊重的,刚才老宋卖了个面子给他,既然已经说了上课,他也不会仗着和班主任关系好,非要显出自己多特殊,那是学生时代的自己都不会干的事。 再比如张述桐的同桌——要么怎么说顾大小姐家里壕呢,别人都喝学生奶,她从哆啦a梦般的书包里掏出一盒特仑苏,也淡定地插好吸管。 怎么会有喜欢喝纯奶的异端。 只见顾大小姐没有立即喝,像是记起了什么一样,把自己那盒学生奶拍到张述桐面前,轻描淡写道: “喏,给你。” 这不会也是身为同桌的福利吧。 张述桐好笑地想,每天饿了有零食渴了有奶喝,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顾秋绵那个老同桌总盯着自己看了。 “这个也算甜的,两清。”她又专门解释了一句,说完才将特仑苏捧到胸前,腮帮微微鼓起。 “那谢了。” 接下来就是愉快的上课时间。 他们学校还混不上多媒体,只在讲台旁有个投影仪,将试卷往设备上一放,就能投到幕布上,阳光强时免不了要拉上窗帘。 然后宋南山就拿出他那个脏了吧唧的公文包,一边说安静安静,你们先自己看看,一边从里面找试卷。嘴里还时不时自言自语,“欸,我记得放这了啊……” 看着这十分不靠谱的一幕,张述桐只觉得亲切。 小时候只觉得他完全不像成年人,周末会在他们面前抽烟,也不避嫌;又因为想戒烟在抽屉里塞满棒棒,谁受委屈了就拍一根到对方手上,他叫学生名字也从不称呼全名,而是诸如述桐啊,若萍啊,青怜啊此类,虽然至今也说不清成熟的定义是什么,但张述桐由衷地觉得宋南山是位优秀的教师。 但你不至于真把试卷弄丢了吧? 好在宋南山翻了半天总算找出来,投在大屏幕上,有些题被标注了数字,大概是统计多少学生做错,还能看见左下角沾着点红色的油渍。 这就是单身男人的悲哀了。 之所以懂,是因为曾经张述桐也没少一边吃饭一边干活。 但宋南山只要一讲起知识点,那股不靠谱劲就突然消失了,像是千军万马前的统帅,胸有成竹: “这个题,看着很绕,但只要注意时态……” “还有这个,虽然有个很生僻的单词,但读不懂没关系,我教你们个技巧,‘but’一旦表示转折的时候,前面说了什么都当作放……咳,通通不用管。” 他讲起试卷确实有章法,又快又详细,但对张述桐而言这些题都有些小儿科。 所以他没跟着听课,而是趁这个机会在心里把试卷默作一遍。 同样不认真听讲的还有一个人,是路青怜,她低着头,拿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再看这个,典型题目,我都懒得讲了,考试前是不是强调过无数次?这里再说最后一次啊。”老师嘴里的最后一次当不得真,“对了,这周的作业里也有这个题形,认真做的同学应该发现了,干脆一块讲了。” 说完,宋南山又开始翻他那个公文包,他原本正说到兴头上,结果找着找着自己也不耐烦了,就在讲台上摞好的五三里拿了最上面的那一本: “算了,先看别人的吧,我本来写好批注了,一会再板书,都别走神……” 张述桐刚好喝完第一盒学生奶,正准备插第二盒,他撕开塑料纸,将吸管含到嘴里,此时看得直乐。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不靠谱。 宋南山还不知道“爱将”正腹诽自己,他几步回到仪器旁,背过身去,翻开封面一看,还挺满意: “正好是述桐的,那一会儿让他上来给你们讲讲。” 张述桐闻言一顿。 虽然完全不记得英语作业是什么,但以他的英语水平,真能站上去当场讲,保证比班主任讲得还细。 所以讲题从来不是问题。 问题是……那本五三为什么是自己的? 五三就那样被送到投影仪下,像五大绑的囚犯被送上断头台,只待手起刀落,脑袋落地。 张述桐脖子后面也突然感受到一股凉意,他一向很信自己的直觉,下意识站起身: “等下——” 可惜为时已晚。 此时室内安静,有学生专注地盯着空白的投影仪,有人在小声交头接耳; 名叫宋南山的老师急着将五三翻到作业的那一页;名叫张述桐的男生迅速站起;他侧前方的女生原本垂着视线,此时碰巧抬起头;他同桌的女生则被吓了一跳,正惊讶地转过脸。 画面仿佛定格。 紧接着,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投影仪上出现的画面不是昨天的作业,而是一张草纸。 草纸上还写着三个名字,分别是:张述桐、路青怜、顾秋绵。 这三个名字还被连起来,画成了三角形。 全体目光向张述桐看来。 顾秋绵惊讶的表情仿佛凝固在脸上,但整张脸已经肉眼可见地变红了,接着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拿来!” 女孩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抢过尚未启封的学生奶。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生疼。 他慢慢坐下,嘴里含着轻飘飘的吸管,无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只剩一个想法。 请问,能回溯吗? (本章完) 第8章 大事不好!(求追读) 第8章 大事不好!(求追读) 一般来说,禁渔期往往集中在每年的春夏之交,这是鱼儿繁殖产卵的季节。 可衍龙岛上有个特产鱼种,学名叫“鳢”,他们一般叫狗子,青色的外皮,肉质细嫩,刺也很少,被拿来做鱼片鱼排,听说还有适合做观赏鱼的亚种,而这种鱼只在周围的湖上出没,并且在冬天产卵,就是为了保护它,小岛上的禁渔期在冬天。 这玩意凶得很,比寻常的乌鱼要长,平时看着呆呆的,冷不丁就会给你一嘴,张述桐虎口上那个小伤,没记错的话,就是取鱼钩的时候被它咬的。 岛上还有几种保护动物,比如一种叫黄鹮的鸟类,市里的博物馆还有它的标本,现在已濒临灭绝,早些年间,据说还能在山上见到狐狸、熊、野猪等动物。 但既然是“据说”,所以他们这群小孩谁也没见过。 他们的兴趣都在鱼上。 但真的只是享受钓鱼的乐趣,小岛虽然偏僻,但他们这一代人生活水平也还不错,没有顾秋绵家那样夸张,却也吃穿不愁; 一不穷二不嘴馋,最大的两个障碍没了,因此钓到鱼后既不卖也不吃,最多等收杆的时候往水桶里拍个照,放在以后叫打个卡,然后把鱼通通扔回水里,钓的最多的请客喝汽水,一路笑笑闹闹地骑车回家。 少年人就是这样了,在他们看来吃鱼比钓鱼更麻烦——你钓到了总要提回去,提回去总要养几天,想养鱼得找个盆吧,现在大家都住进楼房了,还要考虑怎么杀鱼怎么做成菜,如果做多了要连吃好几天……完全没钓鱼来得自在。 很像小时候买宠物,眼睛发光地买回家,结果新鲜没几天,那些猫狗兔子的吃喝拉撒就全成了父母的活。 所以,哪怕现在是禁渔期,既然他们只是玩乐,还极具放生精神,功德多的不得了,几个人照样敢偷偷去钓,从来问心无愧,只要别被逮到就行; 也是这个原因,刚刚那位姓熊的警官话说的严厉,却不至于和他们几个小孩较真,否则当场就将张述桐捉拿归案了。 只是两件事巧合般地碰在一起,怀疑张述桐又拿他开涮,而且说辞有辱智商。 张述桐很是无辜,但从前造的孽只好受着,无奈下又当了回独行侠,先去“禁区”看看情况。 沿途看见有卖小吃的推车,小岛上特产鱼虾,小吃也和这些有关。 比如炸虾饼,每天捕上来的新鲜湖虾,就比指甲大那么一点,不用去壳,往盐水里一腌,辅以胡萝卜丝、土豆丝、葱、洋葱碎,加面加水加鸡蛋,搅合成面浆,在油锅里炸至金黄,咬一口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话说回来,他今天的早餐就是这个——指八年后,张述桐一早匆匆赶到码头坐船,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在岛上买了几个虾饼充饥,十块钱两个,放到如今只要五块。 他买了一块,叼着虾饼继续前进,倒不会吃腻,但也不是嘴有多馋,而是考虑到没空吃晚饭,加上兜里有包卫生纸,不用担心弄得满手油,顺路看到就买了。 张述桐一直是个物欲很低的人,除了从小就是这种性子外,也和这些年的经历有关。 有几次回溯中,他原本有机会买彩票的,挣不了大钱,但几千没问题,如果特意照着这个方向发展,多买几次,也是笔不菲的收入,但当时的想法,却是挣这么多的钱有什么用? 他又不出去,没办法出门旅游、也没计划买车,手机电脑之类的设备够用就好,连唯一的爱好钓鱼也渐渐放下了,剩下的大件无非买房和结婚,可前者不是买几回彩票能解决的,后者则不是他该考虑的。 倒不是说心中无女人,钓鱼自然神; 他高中时人缘还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女生那边,也不清楚那叫不叫桃运……但张述桐确实收到过几封情书,之所以是几封,因为他们那个时候已经不流行在纸上写字告白了; 大家都有年级群,他有时候刚因为回溯“见义勇为”了一次,回到家一看,手机上有同学发来的截图,说学校墙上说得那个男生是不是你? 在他记忆里,这种事没少发生过,可能本身次数不算多,只是他记忆产生了偏差,在回溯的影响下,同一件事往往重复经历个几次。要问被人表白的感想是什么?其实只有时空错乱带来的疲惫。 当年他觉得自己人缘还行的原因之一就在这里—— 有时候点进空间能看到不认识人送上的礼物,到了生日那天也会有不知道哪个同学的祝福,他也一一认真回复,心情愉快,那时张述桐心想自己初中才有三个死党,没想到上了高中朋友遍布四海,显然是在人际交往方面向前迈了一大步; 结果后来有人抓狂地告诉他,狗屁! 那都是妹子,妹子啊混蛋,你自己用不上能不能给我介绍几个? 张述桐只觉得迷惑。 就比如杜康喜欢路青怜吧,他就能理解,别管两人关系怎么样,最起码都是小岛上长大的孩子,从一个小学到一个初中,换位思考一下: 有个漂亮女孩总在你生活里晃悠,你们平时免不了说几句话,你看着女孩的笑容女孩的长发还有她身上的香气,那喜欢上她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同学嘴里的“妹子”们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相互都不认识,他实在难以理解。 既然理解不了,也谈不上有任何应对方式,后来他琢磨出一个办法,把空间锁了、生日也改了,只可惜高二那年就休学了,最终还是没用上。 整个高中时代他只喜欢过一个女生; 是同一个社团的学姐,学姐追求者无数,老实说张述桐是有些忐忑的,用当时流行的话讲,学姐是校一类的人物,没道理会青睐他一个普通的男生; 虽然这里的普通要加引号,他那时候整天在学校内外行侠仗义,自以为超拽,但这事对追女孩子毫无加成不是? 总不能你一脸深沉地说,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有超能力,然后女孩就哇地一声扑过来、抱得美人归了,没看到彼得帕克追玛丽简都费了好大的劲。 后来他转学去了外地,对方偏偏坐车来看过他一次。 那天他们在公园里找了张长椅,夜色下看不清各自的表情,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学姐低着头看鞋面,张述桐抬着头看月亮,女孩又和他小声聊着未来,他却一言不发,因为看不到未来的样子。 月亮孤零零的,夜晚的长椅冰凉,她口中的未来也很美好,只是让人感到渺茫。 这件事过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确实不适合谈恋爱; 恋爱中该干什么?也许是约会、也许是看电影、还要加上吃饭、月色下牵着手漫步、某个浪漫的时刻吻住女孩的嘴唇……可回溯只要存在一天,他永远无法回归正常的生活; 都说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那名叫张述桐的人类的人生,就是和这个该死的能力战斗到死、然后至死方休。 没想到的是,几小时前,他最后还真战斗到“死”、并且至死方“休”了。 从回到学生时代,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下午; 环境对人的改变很大,时间不长,他却渐渐觉得自己的心态轻松起来,所以,如果用轻松的语气复述这个结果,那大可以说一句: “我一直以为自己身上只有一个能力,叫做回溯。” “却没想到还有第二个,叫预言家。” 这样想着张述桐挺想笑,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幽默在的,可能别人不这么认为,但这事就像顾秋绵从不觉得自己画的是鬼脸一样,大家都在心里自娱自乐一下就好。 ——那片名叫“禁区”的水域到底是什么情况,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只能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顺便想个笑话活跃大脑。 一路想七想八,等大预言家来到他陨落的水域,夕阳渐渐沉下去。 又想起回溯前杜康那句话,案发前曾有渔民看见有人在禁区附近活动; 而顾秋绵是在12月10日遇害,今天是12月5日,只剩五天,想必能发现一些端倪。 按说该去推断凶手的动机,可张述桐实在不是职业侦探,他对顾秋绵的了解有限,或者说极少,连她在玻璃上画的是羊都不知道,很难去做推断; 倒不如先从少女失踪的过程谈起: 目前想出的可能有三个: 一、偶然事件,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不排除她那天心血来潮想来这里转转,结果脱离了人群,给凶手创造了机会。 二、凶手提前踩好了点,故意将她引诱到此地,方便下手; 三、同样是提前踩好了点,但第一案发地不是“禁区”,而是先将她绑架,最后带到禁区来。 这附近荒无人烟,也怪不得她失踪两天后才被找到。 张述桐暂时排除了第一种,后两种无法判断,但结合杜康的话,凶手提前过来踩点是一定的。 接下来便是验证猜想的时候—— 他停好车子,先在周围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影。 本以为最近下了雪,如果附近有人活动的踪迹,根据脚印就能得知,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边的雪都化干净了。 那就只能走近点。 现在环湖公路还没有修建,脚下只是寻常的土路,再往里走便是泥泞,因此他把车子放得远了一点,又调好头,确保一有不对骑车就跑。 天快要黑了,倒没必要蒙脸,张述桐左手手电右手甩棍,吐出一口浊气,轻轻踏入芦苇丛中。 随即他皱起眉头,因为脚感不对—— 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下土地,先是摸到冰渣和泥水,但再往下按,就是坚硬的冻土了。 八年后却不是这样。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得几小时前的晚上来到这里,脚下全是淤泥,走路都有些费劲,深一脚浅一脚的,而现在地面却很坚硬,不记得八年后下过雨啊…… 什么情况? 更多的记忆苏醒,等等,好像有头绪了: 他父母都是做地质勘探的,之所以在顾父的牵头下来小岛上工作,好像就是因为调查什么“沉陷区”的事。 小岛三面被湖水包围,从上世纪末算起,陆陆续续被开发,越来越多的楼房被建起,长年累月之下,地层压缩,地面也缓慢下沉; 顾建鸿准备在岛上搞工程,担心哪里搞不好把楼弄塌了,才有了牵头成立勘探所一事。 也许“禁区”就在沉陷区的范围。八年前脚下还是坚硬的泥土;八年后估计地面下沉、水位上升,所以全是淤泥。 张述桐是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干的事还能和父母的专业牵扯到一起。 可这就麻烦了啊…… 他原本是打算通过脚印来找到凶手活动的痕迹,从而印证自己的猜测,可现在雪化了、脚下也是冻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深入。 冬天天黑得很早,夕阳隐去了身影,阴翳的云层覆盖了天空,月色朦胧。 身侧的芦苇丛快和他差不多高,将视线挡得死死的,周围安静,唯有身体划过芦苇时的窸窣。 他压低呼吸,打开手电,照向地面,一点一点前进。 石头…… 草茎…… 方便面的包装纸…… 但包装纸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接近褪色,被封在泥土中,他看了两眼,没有去碰。 接着,张述桐又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翻过来一看,居然是个死去的乌龟……干? 是的,就是“乌龟干”,快有成人的巴掌这么大,堪比老鳖,尸体干瘪到几乎脱水,简直成了木乃伊状; 他能看出这是本地的草龟,按说在水边发现一具乌龟的尸体没什么奇怪的,他也知道现在正是乌龟冬眠的季节,有时逛逛真能捡到一个龟壳,可为什么…… 这个乌龟没有缩进壳内。 乌龟保持着一个极为奇怪的姿态,和活着的乌龟无异,它昂起头部,伸出四肢,仿佛正趴在一块石头上; 张述桐发现它的时候正仰面朝天,可正因如此才显得奇怪,就好像这原本是一只正在晒太阳的草龟,突然间发生了某件事,就像被火山灰淹没的庞贝古城一样,它的尸体就噌地被风干了。 可水边的乌龟怎么会干死? 张述桐咽了口唾沫。 暂时忽视掉这只奇怪的乌龟,他打着手电继续往前,突然像是踩到了橡胶,质感颇有韧性,鸡皮疙瘩瞬间遍及全身,他赶紧挪开脚,往下一照: 那是块条状的暗红色的“石头”。 约有两指宽,半尺长,上面沾满泥土,他强忍着恶心,用手按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的确是一块肉。 肉的表面已经风干,难以判断出存在时间。 张述桐很难说是该熟悉还是惊讶,因为从前钓鱼他也用过肉当饵料,在水边发现这东西不稀奇,就像那个方便面包装袋,虽然很少有人来这里钓鱼,但很少不代表没有,更不一定和凶手有关。 皱着眉头又走了两步,最后的发现是一个矿泉水瓶,水瓶静静地漂浮在湖边,他捡起一看,生产日期是10月27日。 内壁上沾着些水珠,可白天刚下完雪,难说是什么导致,同样判断不出存在的时间。 没有一个能够一锤定音的线索。 原本还觉得凶手提前来踩过点,等确定了大前提,就可以沿着这个方向展开更多调查,可现在连等号都很难划上; 更别说找出凶手是谁了。 暂时有些头疼。 今天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必要,他先取出手机对这几个线索拍了照,未必有大用,但晚上回家还能琢磨下,尤其那只古怪的乌龟,更是换了好几个角度来拍。 话说现在的手机像素真够垃圾的,2012年的智能手机还没点出“夜拍”这个技能树,那只乌龟拍得活像恐怖片,在屏幕里狰狞得要死。 他手里这个是老妈那淘汰下来的,记不清是iphone 4还是4s,当时自己宝贵得很,如今却哪哪都不顺手,只记得信号一般,也可能和小岛上基站少有关,反正现在状态栏上直接没格子了; 想到这里,张述桐很是怀念八年后的科技,都不用他亲自来,一个无人机就能解决,或者买个小摄像头,24小时随时监控…… 说到监控,倒是有了头绪,能做个小机关。 他一直是动手能力特强的男生,在小岛上又跟清逸学了不少活,比如各种绳结的系法、又比如各种野外求生知识,清逸看的书多,最擅长这些。 虽然从没觉得有用,难道几个人要在小岛上演鲁滨逊漂流记?可谁也不愿意当星期五。但男孩子嘛,对活的态度一向是帅就足够,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回到自行车旁,打开后箱,不得不说当年的自己对钓鱼绝对是专业的,里面居然还备着鱼线和剪刀; 张述桐截了几节鱼线,比划了一下,先绑在两边的芦苇上,又在中间打了个结; 这种结人稍微用点力就会扯开,但他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将位置调整到鞋子的高度,自己试了试,确保松紧适中,不会被动物误触。 又连续绑了好几条鱼线。 如此一来,如果有人往禁区里走,就会不小心触发到他的“陷阱”,而且绳结的力度刚刚好,一碰就开,最多将人绊个趔趄,就算纳闷地往脚下看看,也没人会发现鱼线的存在,估计以为是附近的杂草绊了脚。 这样他每天放学来这里一逛,到底有没有人来,一眼便知。 大功告成,等回过神的时候,炸虾饼提供的热量耗尽,浑身都有些发冷了,他吸了吸鼻子,心想明天总该出结果,又打量了下四周,确保没有人影,安心地骑上车子返程。 刚骑出去没几步,张述桐总算没忘了今天还约了人钓鱼,他后知后觉地拍下额头,心想槽糕,拖得有些久,死党们估计要催了; 赶紧用力蹬了几下,车子行驶到某个地方,手机似乎来了信号,一个接一个的振动往外冒。 打开一看,是若萍的未接来电,这女人够恐怖,一气打了四个。 张述桐无奈地笑笑,连上数据正要发个消息,qq信息也跟着轰炸过来。 若萍:好像有点不对。 若萍:快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若萍:【图片】 若萍:你快来! 什么情况? 张述桐一愣,现在是晚上六点出头,而对方的最后一条信息在五点四十分。 一阵寒意突然袭来。 张述桐连忙点开qq聊天框,搭眼一瞧,震惊之下,以至于手都没扶稳,差点摔车。 只见若萍发来的图片上,周边的背景倒还好,就是他们经常钓鱼的地方,几个死党已经把摊子搭好,一切都和从前照旧,可图片的主角,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青袍的姑娘的背影。 少女端坐在便携小板凳上; 手里还拿着一根鱼竿。 感谢书友“此用户嫌名难取故无名”、“wjgtq”的打赏,也感谢各位朋友的投票,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9章 神秘少女路青怜 第9章 神秘少女路青怜 时至傍晚,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张述桐无声地张了张嘴,这消息实在有点冲击力。 她怎么来了? 那一身青袍太有代表性,想认错都难,少女的姿势还挺认真,她身下的那种折迭板凳很矮,一般人坐上去都要弓着腰,她却笔直地坐在那,和上课时差不多,身边有些尚未消融的积雪,大有股独钓寒江雪的意味。 然而张述桐努力回忆,学生时代很多事情早忘干净了,但他可以保证,路青怜绝对没跟着他们一块来钓过鱼。 又是哪只蝴蝶扇动了翅膀? 总不至于是自己? 张述桐实在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路青怜放学后时找自己说了几句话没错,问题是,当时他自觉应该把那件事说开了。 他也不觉得少女是会纠结的性格,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人见人爱,就因为闹了一个乌龙,就让对方缠着自己不放,反倒不切实际。 不过,也不是多大的事,在禁区那个鬼地方待久了,精神都有些紧绷——其实禁区离他们钓鱼的地方没多远,白天的时候,隔着湖面几乎能望到对岸; 所以张述桐刚才还以为若萍他们正好碰上了凶手,遭遇不测,着实惊了一下。 相比之下,只是来了个路青怜,显得人畜无害得多,交给杜康对付就好。 骑车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到达约好的地点。 月光倾泄,从密布的云层里透出来,只剩下一点点光亮。 张述桐摸着黑停好车,朝下一望,透过茂盛的芦苇丛,能看到若萍正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 这里不像禁区,可以从路上直接走到岸边,湖面要低得多,走一段土坡才能下去,也是因此,附近的水很浅,是冬天钓鱼的好地方。 只是车子不能停在路上,得搬下去,塞进芦苇丛里面——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被巡逻的警察逮到,几个人在芦苇后面一坐,简直是架天然的屏风,加上天黑,很有私密性,任谁也不会发现。 奇怪的是,张述桐来回张望一下,只看到两个人,最近的那个便是玩手机的短发少女; 少女有张清秀的脸,短发上戴着一个瓣装饰的发箍,额前的刘海修剪得整整齐齐,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点大家闺秀的气质; 可这张文静的脸庞上偏偏长了个有些大的嘴巴,但张述桐也没法说美中不足,谁让嘴巴大的知名女星就有好几位,说了就是暴露自己没啥审美; 记得前两年的时候吧,少女死活拉着他们去看电影,好像叫什么非诚勿扰,文艺爱情片,看完了还追问他们有什么感想,张述桐几个人完全没看懂,或者说看懂了也没用,反正和少女想听得不挨边,刚出影厅,就见她嘟着嘴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海报上的舒淇说,谁说嘴巴大就没有美女了? 几人当然赶紧点头称是,马屁拍到天上去,果然她笑得跟一朵似的。 这就是冯若萍了,风风火火、闹闹腾腾,张述桐一直觉得她颇有女侠遗风。 平时看着挺温柔,实际上脾气比谁都爆,三个男生都怕她,欺负人和护短都是专业,虽然她欺负和护短的对象往往还是他们三个。 此时少女正下意识咬着大拇指,另一只手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本以为对方听到动静就会来兴师问罪的,谁知等他走到旁边也没抬头,正要开口,若萍皱着眉头赶道: “去去去,一会再说……” 张述桐往屏幕上一瞧,对方手指下正是一个红色的胖鸡……或者说小鸟,小鸟瞪着眼睛在弹弓上,随着若萍话音落下,小鸟砰地弹出去,悲哀地撞到混凝土壁垒上,只剩里面的绿色猪头欢乐地哧笑。 闯关失败。 ——屏幕上切出这四个大字。 “张!述!桐!”少女顿时抬起头,咬牙切齿地和愤怒的小鸟差不多。 张述桐无辜地举起手。 “述桐你别理她,她卡在这关好几天了。”前方传来一个淡定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是个男生。 男生裹着一件卡其色的毛呢大衣,头发上盖着一副毛绒耳罩,黑色的碎发因此垂在额前,正单手拿杆坐在水边,一只手居然还捧着书看,配合他那副面瘫的样子,扮相极佳。 满分十分,张述桐可以给这身装扮打八分。 “还不是你来了就戴着耳罩不说话!我不玩手机干嘛?下去抓乌龟吗?”若萍顿时转移火力,抓狂道,“而且这个天你戴什么耳罩?很冷吗?” 男生转过头去,不吭声了。 “他什么意思?”若萍猛地转过头。 “他听不见。”张述桐帮忙翻译道。 “哈?” “完整地说,是在凹人设,他觉得以他现在的打扮不应该听见。” 清逸是深度中二病,附加中度文青。 书永远不离手,你可以从他手里看见时下流行的杂志、单行本老漫画、精装实体书,平时瘫着一张脸不爱说话,其实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张述桐一直觉得,有对方珠玉在前,高冷这个词怎么也安不到自己身上。 八年后看他的朋友圈,好像在一家大企业当部门负责人,妥妥的精英理工男一枚; 有时候会发些照片,但很难称得上风景照,而是站在数十层高的写字楼里、对着落地窗按下快门,大城市的夜晚很热闹,行人如蝼蚁,穿梭的车辆像是一条流动的彩带。 少数时候会看见他发张公司的聚餐合影,年轻姑娘们总会往他身边凑,但灯红酒绿下同样是张不苟言笑的脸。 他还养了条金毛,偶尔抱着金毛来张自拍,只有这个时候,那张万年不化的脸上才会罕见地扯出一丝笑容。 更多的则是摘抄一些很深刻很有哲理的金句,并附上“最近在看的某本书,很推荐”,张述桐不吃他安利,每次光点个赞,他则回个微笑,就是微信表情包里特像阴阳怪气的那一个。 他们的联系就这样保持了这么多年没断,但从没聊过天,只限于朋友圈,两人的互动像高手过招、点到为止,是有点默契在。 某种意义上讲,八年前也是这样。 “今天看的哪本?”张述桐走到死党身旁,看着他手里的书问。 “《首无·作祟之物》,去年刚出版的,本格推理。” 其实不用解释这么多,反正他也没听说过,耳熟能详的推理作品一个是柯南,另一个是福尔摩斯。 但不妨碍张述桐伸出大拇指: “酷。” 夜色下,对方也回以大拇指。 “但这么黑你真的能看清上面的字吗?” “……说实话,看不见。” “我服了,”若萍扶额叹息,“果然是中二病。” 清逸顿时回头怒视,书也不看了。 看,这就是中二病了,最大的弱点便是这三个字本身。 水边已经摆好了四个板凳,张述桐率先坐下去,看着他们两个吵吵闹闹: 若萍受不了,把他耳罩薅走了;清逸就无奈地跟她讲条件,若萍笑得像大魔王,说行,那你帮我打五关愤怒的小鸟……过了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两人分别坐在张述桐两边,清逸把鱼竿递给他,让他先帮着钓,自己则和绿色猪头奋战; 张述桐刚想问有没有水喝,若萍突然靠过来,说刚才要不是你我早就打过那关了,别忘了你也欠我五关; 他则鼓励道你明天回班里也这样碰瓷,保准一关都不用打,手机拿回来就能把游戏卸载; 然后若萍就怒了,伸出魔爪,张述桐没能躲过,头发被她揉乱了。 她最喜欢揉他们几个的头发,而自己又觉得男人的发型很重要,软肋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她也不爱钓鱼,就撑着脸看几个男生钓,在旁边当裁判,有时候张述桐觉得真是为难她了,成天跟几个男孩子在一起疯。 但若萍是痴,有次问她这个问题,她掩着嘴笑笑说,看你和清逸长得帅呗,此时唯有耸耸肩膀,不知道怎么接话。 接着又听她问: “你刚刚干嘛去了?” 这事没法回答,张述桐想了想,“我妈喊我给她送样东西,骑车去了一趟。” “那你骑得够快的,还没吃饭?我带了饼干,要不吃点?” “行。” “喝水不?” “有的话正好。” 张述桐很难形容他们几个人和若萍的关系,大家都是独生子女,但如果家里多个姐姐妹妹,想来不过如此了; 有时觉得是大姐头,她是啰嗦了点,但也爱操心,每个人都被她管着,总会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大家也不恼,一切听她安排; 有时候也像小妹,有次她被高一级的学生弄哭了,红着眼睛跑回来,把几个人吓了一跳,她抹了半天眼泪正气恼没人来安慰她,结果抬头一看,三个男生都冷着脸准备抄家伙,吓了一跳赶紧说你们想干嘛? 他们那时候在“基地”里,废弃的大排水洞里藏着一个百宝箱,那里面才叫装备齐全,三个人各自戴好摩托头盔,气势汹汹,蹬上车子就要找人算账,结果若萍听了没忍住,破泣为笑,说对方已经被她骂哭了; 她本来赢了来着,结果回来的路上觉得骂得不够狠,早知道该怎么怎么说,那样准杀人诛心,结果越想越气,把自己气哭了…… 还能让人说什么呢? 后来他和若萍也没了联系,不知道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孩过得好不好。 这就是他们几个在小岛上发生的种种故事,八年后独自住在出租屋的时候,想起往事,总会占据心里重要的一块。 鱼漂动了动,张述桐提起鱼竿,一只小鱼跃出水面。 小鱼也就食指这么长,连“战绩”都算不上,他把鱼扔回水里,心想今天饶你一把,等长大了别忘了回来报恩。 其实上过一次钩的鱼很难再被钓上来了,就像人也会慢慢长大,长大的过程就像水里的鱼儿,你每上一回钩就会学一次乖; 后来你是条迟钝又狡诈的老鱼了,明哲保身,个头最大,整片水域里可以横着走,可当年游在你身边作伴的那几条小鱼都去哪了?没有办法,只有将这个过程尽可能地放缓。 便没由来地感慨一句: “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这句无心之语却让清逸和若萍都点点头,不知道是谁先讨论起以后的生活,长一点就是高中,短一点便是寒暑假,今天是星期三,这个周末有什么活动、要不要出岛玩一趟、假期的旅行……外面的世界总是让人向往。 “但这样也挺好的。”张述桐说。 “是啊。” “就我们几个。”若萍也笑笑。 三个人便不说话了,静静地盯着水面,水面有时会泛起涟漪,能听见小鸟哇哇叫着撞向猪头。 沉默了半晌,张述桐突然问: “我说……是不是少了个人?” 若萍也惊醒: “欸,对,杜康呢?” …… 若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谁让“就我们几个也挺好”这句话是她说的。 张述桐也才想起这个问题,忙问怎么就你们两个。 “你别打岔,我还想问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跑大小姐旁边去了,还有那张草纸……” “杜康没给你说?” “你觉得我会信?” 清逸也来了兴致,“你喜欢顾秋绵啊,我们今天放学还看见她来着,周末帮你喊喊?” 张述桐朝他们翻白眼。 “快说快说!”若萍以后的男朋友绝对有得受。 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清逸突然张口,语气神秘: “你还是别问了,男人之所以是男人,就是因为心中永远有一块别人无法企及的禁地。” 张述桐心说大哥你从哪翻来的中二语录,不过这时候他紧紧抓住救命稻草: “同意。” “不说拉倒。” 若萍本身跟顾秋绵关系就不好。 张述桐松口气: “所以杜康干嘛去了,我看他车还在呢?” “他呀,”若萍却神秘地笑笑,“现在估计傻乐呢,欸对了,我给你发的照片看到了吗?” “路青怜?对了,她来干嘛?” “我正要问你呢。” “我?” “不然呢,谁让你乱写人家的名字,不然我也想不到别的了。” 张述桐当没听见,又问: “怎么回事?” “就放学的时候,我们本来说不等你先去吃饭的,结果杜康忘了拿东西,回去了一趟。再出来的时候,墨迹得跟什么一样,我说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你猜怎么着?” 若萍说到这笑了: “然后我看他往旁边一挪,身后还真藏着个姑娘,路青怜也在他后面下来了。杜康就跟我们讲,刚才他回教室,路青怜找他说想跟着去钓鱼,能不能带她一个。” 张述桐一挑眉毛,好奇道: “他俩终于有戏了?” 若萍回以呵呵的表情,没理这个问题,继续讲道: “我本来以为路青怜是那种一点烟火气都没有的人呢,结果没想到能对钓鱼感兴趣,那带她一个就带她一个呗,跟她说了地方,我们几个吃了饭先来了,等了一会她就到了。” 张述桐望望周围: “然后她钓了一会就回去了,杜康送她?” “那倒不是,刚教完她怎么甩竿,就我给你拍照那会儿,结果她说突然想到有事,办完再回来,也没说去哪,放下鱼竿就走,杜康还在这傻坐着……” 说到这里,清逸接过后面的话: “我们就跟他说,这么晚了你不跟去看看,他才想起来追上去,走了没多久述桐你就来了。” 张述桐把整件事拼在一起,也没得出个结论。 所以说,弄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路青怜来干嘛的。 总不能真来钓鱼的? 他倒觉得少女的行事风范有些眼熟,挺像当年的自己,有时在朋友家人旁边正干着别的,结果回溯触发了,他也不是擅长编理由的人,就胡乱找个借口说自己有事,突然跑出去; 也有时候为了插手某件事,可人家压根跟你不熟,就硬生生地参与进去,别人目光诧异,他还觉得自己挺像超级英雄登场。 还想问点什么,却见若萍朝身后招招手: “这里这里……他俩回来了,有啥事直接问吧。” 今天有点晚了,抱歉 (本章完) 第10章 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 第10章 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 杜康先是挥着手跑下来,手里还提着个板凳,路青怜也跟在他背后下来,步伐不紧不慢。 张述桐看了两人一眼,刚想问你们跑哪去了,可杜康跑得气喘吁吁,下来就要找水喝,若萍从车框里找出一瓶矿泉水扔给他,拉着杜康去旁边问话了,像大灰狼胁迫小白兔。 不用说,肯定又是八卦。 张述桐懒得再过去凑热闹,喊了清逸一声,先将手里的竿递给他,又掏出自己的伸缩竿,让对方帮忙拿手电照着,开始绑鱼钩。 清逸看了一会,奇怪道: “你用这种绑法干嘛?” 张述桐手一顿,发现自己是有点破绽。 他以前会一种“双指缠绕法”,简而言之,是将鱼线直接缠在手指上,再一拉线头,鱼钩便稳稳地挂住,又快又利落; 可不钓鱼已经很多年,再娴熟的技术也忘了,缠了半天差点把两根手指绑上。只好从最笨蛋的手法开始琢磨,穿针引线似的。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他以前不是这样绑的吗?” 回头一看,才发现路青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后,少女扶着膝盖,俯下身子,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当然不啊,这种很新手的,他觉得只有刚入门的笨蛋才这样绑。”清逸随口答道。 真是谢谢你这么瞧得起我。 笨蛋接好帽子。 “那你正好教我这种好了。” 谁知路青怜朝他说。 然后很自然地走到张述桐旁边坐下,就好像默认了教她了一样。那本来是若萍的位置。 要说她感兴趣,偏偏从眼神到表情都和“饶有兴趣”这四个字扯不上关系;可要说不感兴趣,路青怜又眨了眨眼,打量着他手里的鱼钩。 张述桐只好婉拒: “我没空,你等杜康过来。” 先不说他自己还没折腾明白,这明显不是他该拿的剧本。 “可他还在和冯若萍同学说话。” “……你可以等他俩说完。” “你很讨厌我?”她疑惑道。 “没,我这人独处习惯了。” 这姑娘怕不是个天然呆吧。 “那你喜欢我?”谁知她冷不防地问。 “……”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 不由抬头看了路青怜一眼,她面色如常地端坐在板凳上,肤色在月光下更显白皙,正与他对视着: “我以为男生喜欢女生分两种,一种是总想找机会跟对方搭话,另一种是故意无视对方博得关注,你是比较别扭的性格?” 说到最后,她居然皱了皱眉头,似乎真的把它当成一个命题来研究。 “两个都不是。”张述桐低下头继续绑鱼线,“既不喜欢,也不讨厌,我这个人……嗯,比较高冷,理解一下。” 这还是有人第一次让他主动认领“高冷”这个词,张述桐突然觉得高冷点也没坏处。 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结果路青怜又说: “可你刚借过我手套。”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述桐叹气。心说姑娘你不是庙祝吗,庙祝该去山上待着的,跑来湖边跟我抬杠干嘛。 “我没有任何意思,为什么不能教我钓鱼呢?”路青怜不解道。 她有一双桃眼,不说话的时候眼里写满清冷,可每当困惑时,眼角就会略微往下一弯,好似冰雕消融,张述桐打量了一眼,觉得没有起错的名字,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可被她这样一说,反倒显得张述桐很奇怪了。 好吧,他确实有点奇怪,但张述桐也有自己的无奈之处: 按说教她钓鱼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暗恋对方的死党还在背后站着,张述桐现在还能回想起八年后杜康那副心碎样。 倒不是说回到过去就必须要撮合两人,杜康是很乐意,可人家姑娘不一定乐意呢。他对这种事的态度是随缘就好。 可张述桐一直觉得,对爱好钓鱼的男生来讲,和喜欢的女孩夜钓是件浪漫的事,月色当头、晚风飘荡、草茎摇晃,两个人一起握着一根有着余温的鱼竿…… 虽然别人不一定这么想、虽然他也从未碰上过钓鱼很厉害的女孩子,但这就是他心中的浪漫了,所以即使不当月老,也不太想干横插一脚大煞风景的事。 但转念想想,反正杜康一会也得过来,有这个功夫和路青怜墨迹,不如早早教会她得一阵清静。 于是张述桐答应道: “那我先给你示范一遍,你看好……” 路青怜也目不转睛地瞧着。 他绑了一遍,没有挤紧,而是将鱼线抖开,连整根竿都递给对方: “你用手机……忘了你没有,”张述桐掏出自己的,“我给你照着,你先试试。” 闪光灯将少女的手照亮,张述桐看着她手指上的小口子,无奈道: “你手这样没法绑的。” “没事。” 说完她轻轻掐起鱼线——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不同了,张述桐不留指甲,自然是用指肚捏着线,倒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 路青怜挺伶俐,看了一遍就学得有模有样,张述桐看着那双没少干活的手,觉得她一定自己补过衣服,否则不会这么熟练。 鱼钩鱼线在她手里听话得要命,像是在魔法师手下舞动的藤蔓,有了生命力一般,自己往铁丝上缠去,一次就成功了,路青怜很礼貌地朝他道了谢,张述桐点点头,又教她把鱼饵团上: “第一次已经很不错了,接下来你先选好抛钩的地方,最好站起来,然后……” 结果话没说完,就看少女腰肢一扭,坐着将鱼竿甩了出去,动作轻快,兼具力量,极富美感。 路青怜这才补充说: “甩杆我已经学过了。” “那最好。” 张述桐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终于能清静下,正要重温下童年的乐趣,低头一看,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 他的鱼竿正被路青怜握着。 只见少女保持着和照片上差不多的姿势,腰背挺直,专注地望着水面。 “那是我的竿……”他刚要提醒,却见少女目不转睛地伸出手指,封住嘴唇,朝他嘘了一声,接着鱼漂扯动了一下,路青怜提起鱼竿,一只巴掌大的鱼应声跃起。 张述桐看得一愣。 好像距离甩钩连半分钟都没有? 真的假的? 他全盛时期都没这个水平,不,已经不是水平的事了,完全是运气,只见路青怜取下鱼钩,将鱼扔进桶里,不等他提醒,又上好鱼饵,一扭小蛮腰,水面随之荡出一道涟漪。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你以前钓过?” “第一次。” “哦,新手保护期。” “什么意思?” “就是为了让新手充分体会到干一件事的乐趣……” “等等。” 话没说完,她又嘘了一声,鱼漂晃动,又上了一条鱼,这次虽然小点,但频率完全不正常。 就算一只企鹅跑去水里捉鱼也就她这个速度了。 “你刚刚说什么?”路青怜又一次潇洒甩钩,高马尾也跟着甩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她认真起来还真有点酷,像降临在这片水域的女王。 “……没说什么,你自己钓吧。” 张述桐突然没了兴致,他是来钓鱼的,可现在只觉得水里游得全是杜康。 好在第三条没前几次这么快。 两人看着水面,一个神情专注,一个无聊得打哈欠。 “你今天来干嘛的?”张述桐托着下巴,随口问。 “钓鱼。”路青怜面不改色。 “嗯……好敷衍。” 不过他也不是多关心,她和顾秋绵还不同,至少可以安全度过这八年,甚至连偶尔的关注都不需要。 而且再坐她旁边自己道心都要受影响,恐怕会对他最爱的钓鱼事业产生难以磨灭的阴影; 正要把杜康和若萍喊来换人,身体刚离开板凳,却听路青怜淡淡道: “你不也一直在敷衍我吗,张述桐。” 张述桐下意识停住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能见鬼地听出一丝严厉,虽然她语气还是没有波澜,却一褪那股天然呆气质,像突然间卸去了伪装……或者说从少女变成了女王。 张述桐知道这样讲不合时宜,但他看过路青怜的遗照,年轻的女人微蹙眉头,一双眸子古井无波,被封印在黑白的相纸上,一如八年前俊美,却是与学生时代截然不同的感觉,正如此刻。 “如果你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坐下听我跟你说。” 少女口吻平静: “首先,有件事你需要跟我道歉。” 张述桐闻言有点意外,但那确实是自己的疏忽,没什么好说的:“是我的错,抱歉,这两天我会想办法消除影响。” “不是这个。” 谁知她摇摇头,盯着阴沉的水面,脸上同样没有表情: “我是说,你不该为了你朋友一直敷衍我,这样很不礼貌。” “你是指……” “不要装傻。”她仿佛突然间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还有,最好也不要有意撮合我们,虽然有些小题大做,但这件事我认为趁早说开比较好。” 张述桐怔在当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开始回想杜康正式被路青怜拒绝是什么时候,对方曾表过一次白,但那好像是初中毕业之后,说喜欢了一个女生四年不告白该有多窝囊,几个人帮忙打鸡血,结果杜康一早去了庙里,中午就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回来了。 可为什么提前了? 他想到各种影响,可能是那几盒学生奶,也可能和这次钓鱼有关…… 好巧不巧的是,若萍那边终于放走了杜康,少年立即跑过来问: “路同学,那个,刚才……”他吱呜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问,“用我教你怎么钓鱼不?” “谢谢,但他已经教过我了。”少女礼貌拒绝。 “那有什么不懂的……” 结果路青怜又说:“我问张述桐同学就可以。” 杜康还要挣扎一下,被若萍提着领子拽走了。 张述桐心想不至于啊,难道他俩刚刚同行的那段路上杜康这小子兽性大发,把人家姑娘惹急眼了? 但他最了解杜康的性子,真要敢干这事也不至于单恋了这么多年,可那段路上发生了什么,会让路青怜突然提到这个? 他看杜康,又看看路青怜,发现路青怜却在盯着自己看。 说实话气氛有些僵住了,只见若萍又跑过来,提了一个大塑料袋: “来来来,吃饼干饼干,你们几个先别钓了……” 然后借着这个功夫,她一把拉过张述桐,在他耳边悄声道: “我现在才知道他俩不是一块回来的。” “什么?” “杜康就没跟她去,我刚才正问这件事呢,他说他刚追上路青怜,结果人家没让他跟着……” “那他俩怎么?” “你们男生也是厉害,他本来要原路回来,走到一半又觉得多了一个人没地方坐,跑‘基地’搬了把凳子回来,我真……唉。” 若萍欲言又止: “然后回来的时候他俩正好碰上了,让咱们以为是一块回来的。行了行了,你待会也少说话,都吃东西把嘴堵上……” 若萍根本没听见他和路青怜的对话,可女生的心思总要灵活些,只以为是杜康死皮赖脸把人家惹烦了,才赶紧出来打圆场。 张述桐能理解这个,但理解不了路青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才发现自己压根想岔了,其实对方放学后说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个?好吧,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遭人烦,是挺重要的。 所以大家干脆吃饼干得了,吃饼干总不用动脑子,香甜酥脆,嘴巴一闭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正要接过去,却见清逸伸手一拦,取下耳罩: “你们先等等。” 不是大哥你又从哪冒出来的? 但张述桐和冯若萍都以为对方有什么高见,正要洗耳恭听,谁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压缩饼干,微笑道: “钓鱼,当然要吃这个。” “孟清逸,你脑子也被压缩了吧?”若萍直接就傻眼了。 “怎么了?”清逸奇怪道,“钓鱼当然要吃压缩饼干才有感觉,谁吃奥利奥啊,对吧述桐?” 张述桐心说你俩一左一右站我旁边,我快变成奥利奥了,干脆问路青怜,“你想吃哪个?” “奥利奥是什么?”谁知少女想了想,淡淡问。 张述桐也混乱了,这时候你装什么天然呆,刚才那股女王的气势去哪了? 但没想到对方是真没见过奥利奥,只见她朝若萍道了句谢,撕开包装,拿出一块夹心巧克力饼干,打量着问张述桐: “这个要怎么吃?” 还能怎么吃?但比起这个,张述桐更关心她口中的事: “你放学那会说找我有事是指这个?” “你暂时,可以这么想。”她一字一句道。 其实张述桐没听懂这个“暂时”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语气郑重了些,半天才说道: “……抱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后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他突然觉得路青怜比他想得要立体得多,从前的印象是个冰雕般的少女,在山上当庙祝,很神秘不假,但神秘就意味着你对她的认识总是隔着一层雾气,对方便像一块隐在雾中的雕塑; 后来又觉得比起高冷,其实是有些天然呆,但现在才发现,她不呆也不傻,只是不想点破,自己这边做什么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过这样反倒不让人陌生,而是突然离人群近了些,虽然她还是穿着那件青袍,却不再像天上飘着的仙子。 “我没生气,只是有些困扰。”路青怜还是那副清冽的嗓音,语气毫无起伏,“所以这个奥什么……要怎么吃?” 张述桐突然看着她笑了: “还能怎么吃,扭一扭、舔一舔、再泡一泡呗。” 感谢书友“萤火之森24”的打赏 (本章完) 第11章 “旺旺早餐肠” 第11章 “旺旺早餐肠” 路青怜没吃过奥利奥,却能听出张述桐在耍她。 她皱起眉头:“我其实是想问,它们为什么要用白色的东西黏在一起,吃的时候要分开吗?” 张述桐很神奇地能听懂她的意思。 “它们”估计是指两边的黑色巧克力饼干; 而白色的东西……她是想说中间的奶油夹心吧。 可夹心饼干不用奶油夹在一起该怎么在一起?难道靠爱吗? 另外张述桐发现一件事,路青怜每次皱起的眉头的时候,就是她“变身”的前兆。 但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成熟又富有威严的口吻,去问一个毫无常识的问题。 张述桐只好耐心解释: “你怎么开心就怎么吃好了。” 路青怜却认真道: “我从前买过一样的,但里面只有黑色的饼干。” “呃……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没有这层白色的东西。” “你确定你买的是奥利奥?” “嗯,蓝色包装。” “从哪买的?” “山下的小卖铺。” “那里啊,”张述桐恍然点点头,“那就不奇怪了,你估计买成粤利粤了。” 那个山下的小卖铺是坑外地游客的地方,一瓶冰露都要3块,东西贵就算了,还卖假货; 有一次他老爸让他出去买烟,他正好跑那附近玩,就顺手买了,他爸刚吸了一口就喷了。 从此张述桐就把那里拉黑了。 可你一个本地人怎么也被坑了,山脚下不是你的地盘吗? “你是说我以前买的是假货?”路青怜也不笨,立即反应过来。 “嗯,以后别去。” “所以这个白色的东西也能吃?” “当然,那是奶油。”张述桐不知道需不需要为她解释奶油是什么,而且这问题也太奇怪了,“你为什么会有错觉……我是说,为什么觉得它不能吃?” “我还从那里买过一种香肠,上面抹着辣椒,但实际上是抹在一层塑料纸外面。”她似乎挺耿耿于怀的,“这么形容你能明白吗?” “明白,我也中过招。”张述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所以你以为饼干中间的奶油,是和塑料纸一样的东西?” “嗯,我就买过那两次零食。” 原来在她心里,零食是需要拆解一番才能入口的东西。 “你下次最好跑到大点的超市逛逛。” “没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路青怜正小口咬着饼干,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似乎是觉得饼干很好吃,她的眉头便舒展开,还不忘点评道: “就是太甜了。” “都说了扭开再吃。” “扭一扭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 张述桐突然想起一个老掉牙的笑话,就说有一个土老帽,第一次吃奥利奥这种东西,看着饼干上的宣传词一边扭着屁股一边吃饼干…… “那个电视广告你总该看过,很经典的。” 路青怜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好像完全沉浸到饼干的味道里了。 怪不得她喝盒普普通通的草莓牛奶都能这么专注,虽然张述桐以前也爱喝,但以现在的眼光看,那香精味浓得简直齁鼻子。 但对路青怜来说,她连零食都没吃过几次,仅有的两次还被坑得够惨,怪不得耿耿于怀; 而且小岛上不种草莓,时下也没兴起鲜果屋这种东西,大家说到吃水果,就是去超市里买几个苹果桔子了,连难吃的蛇果都是逢年过节才摆上来,说不定她一直以为草莓就是学生奶的味道。 张述桐只是话少,但该张嘴的时候还是知道张的: “你等等,我再找若萍要点。” 正要起身,路青怜却摇摇头,她还挺容易知足: “不用,一块就够了。” 张述桐便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但不说话和杜康无关也和路青怜无关,应该说他就是这种性子,和谁聊着聊着就容易冷场; 也不能说脑子迟钝,比如他知道这时候说一句“还减肥啊?”就能逗女生笑笑,也有路青怜特供版的,“哦,忘了你是修仙之人”,这些话都算有趣,在他眼里却没有说的必要。 沉默中,路青怜却回答起刚才的问题: “庙里没有电视,我不知道你说的广告。” “你平时都住庙里?” “嗯。” “……” 好吧,他觉得是该再说点什么: “我们几个去山里玩过……庙后面是不是有棵很大的树。” “流苏树,明年三月才开,来看的人很多。”少女如此解释道。 其实张述桐对庙本身了解不多,他们一家是外地人,父母大概都算科研人员,不怎么迷信,没有烧香的习惯,连当年中考都只是多吃了根油条; 他自己也从没去过庙里逛,本来想聊聊祭典的时候去翻墙,结果摔下山去的事,可那发生在毕业之后。 “我听说有个架子,可以挂许愿牌?” “早些年没有的,那本来是晾衣服的架子,有一天早上多了几块牌子,后来就多起来了。” 张述桐点点头: “可能是网上流行的,都是年轻人和学生,或者专门来旅游的。” “嗯,大多都写着谁谁谁和谁谁谁要永远在一起,是有些无聊。” 路青怜也跟着点点下巴,她赞同时表情也很少。 张述桐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还翻人家许愿牌看啊?” 谁知她面色不改:“我是庙祝。” 面不红,耳不赤,目光也不移动。 那你可真厉害。张述桐心想。 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记得杜康就去庙里挂过许愿牌,想到这里张述桐都替对方尴尬。 过了一会,他又问: “庙里面是什么样子?” “一个主殿,还有三个别殿。” “怎么样?” “没什么好看的,没有灯,很黑。” “哦。” 他们两个的交流方式真够奇怪,两人都盯着前方的水面,张述桐在看水上的波纹,路青怜则看波纹下的鱼; 想起来就随口提问一句,大都一问一答、有问必答,有时都难以成句,几个词而已,但互相都能听懂就是了;也有时聊着聊着就没了后续,一副漫不经心的做派。 张述桐却没有觉得不自在: “那你们庙里拜的……抱歉,供奉的是什么神?” 这个问题他到现在也不清楚,甚至连偏向道家和佛家都没概念,但看了眼路青怜那头丝绸般的长发,估计不是后者: “财神爷,关公,还是别的哪一位?” 但说出口才意识到这问题有点失礼,好歹人家也是个庙祝,官是不大,但你问庙祝你们庙里请的是哪位大神问题就大了。 路青怜却毫不在意: “都不是,一条青蛇。” 张述桐愣了一下。 “呃,青……蛇?”他知道那座庙叫青蛇庙,可就像白马寺的大殿里不会真的供一匹马一样,只以为庙名和其来历有关。 路青怜却以平静的语气点点头: “就是你想的那种动物,一条青色的大蛇,不过是雕塑。” “你真是庙祝?” 张述桐有些惊讶了,心想你这个庙祝怎么用词比我这个外人还要随意,扪心自问,他是绝对不敢把自家供奉的神以“那种动物”称呼的。 这次路青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没说?” “说是说了,我以为总该是青蛇神什么的。” “我现在在庙外面。”她随意道。 ……她还真把自己当员工了。 “你如果好奇可以去逛逛。”路青怜又补充道。 张述桐心说还是算了,那地方、甚至连庙附近的山上都已经被他划进了此生必不去的名单,虽然自己从山上摔下来获得了那个奇怪的能力,未必真的和山啊庙啊的有关系,但“回溯”这种事都发生了,很难说不会让人迷信一点。 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找路青怜打听下: “你家那位神是管什么的?”既然路青怜自己都无所谓,他也可以随意一些。 “纠正一下,不是我家。”她皱下眉头,“生老病死,结婚生子,黄历上能看到的祂都管。” “灵吗?” “就算在庙外,这种问题我也不可以回答。” 那倒是,你还挺称职的。 “最后一个问题,庙后面的山上有没有过什么传说,还是说埋过什么东西?” “庙后面没有,但关于整座山的传说我知道一个。”路青怜顿了一下,却依然是那副淡淡的嗓音:“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与熟练。 张述桐听得眼皮跳了一下: “等下,庙祝的工作之一是不是还要客串导游?” “有时会,你还听不听了?” 张述桐示意她请讲。 听了好半天,自动在脑海过滤掉一些烘托氛围的话术,最后得到的是一个烂大街的神话故事。 大概就是讲庙里那条青蛇的来历,为什么叫青蛇山,又为什么有了青蛇庙,怎么守护小岛……每个地方都会有的传说罢了,反正这条蛇确实牛逼哄哄,路青怜讲得挺认真,张述桐也没好意思吱声。 到了这里他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习惯性地沉默,这时却听路青怜问,他们几个昨天是不是去钓鱼了,张述桐问你怎么知道? 少女说你别管这个,知道就是知道,我不光知道你们来钓鱼,还知道你因为借我手套空军了——当然,空军这个词是张述桐自己翻译的。 看来庙祝果然有点东西在。 张述桐便纳闷地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路青怜便说既然你昨天一条都没钓到,那今天我干脆来帮你钓几条,权当赔偿,这就是我放学时所说的重要的事,你觉得呢?说着又潇洒甩竿。 “……你刚刚说的就不是这个版本。” “你暂时也可以这样理解。” 张述桐很想问这个暂时要暂到何时,却见路青怜指指水桶,里面正欢快地游着五条大鱼,问自己够不够,不够再钓。 张述桐撇撇嘴说那你钓呗,我倒看看你今天能钓上来几条,结果话音刚落,鱼漂又浮动一下; 这次路青怜抬了一下杆居然没抬动,看来上钩的家伙比以往大得多,竿身硬是被扯成一个弧形,水面扑扑腾腾,闹出的动静把其他几人都引来了。 张述桐随即反应过来,就要上去搭把手,却听路青怜突然问: “你鱼竿会断吗?” “碳素的,没事,”但现在不是担心鱼竿的时候,女生力气一般都小,“我是说你小心点,别把手划了……” “不断就没事。”只见少女皱起眉头,打断道。 说完她双手握住鱼竿,撤步、提肩、扭腰,一气呵成,宛如全身的力道忽地爆发,一条脑袋这么长的大鱼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重重砸在身后的草地上。 “这条够赔?”路青怜捡起大鱼,却根本不看鱼,随口问道。 “够……” 张述桐回过神来,有点无奈。 他摸了摸脸颊上被溅起的水,刚刚别说是自己了,就连边上的几个死党都惊得够呛; 而且哪有这样钓鱼的,一般都是先溜一溜,她估计是碰巧使到了一些巧劲,否则鱼竿早断了,运气真够好。 张述桐心疼鱼竿,只想让她打住: “刚才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可话没说完,背后突然传来清逸的惊讶声: “喔,青鲢啊。” “什么?” 两人同时转过头。 清逸却不理他们,打着手电,只盯向鱼看: “这应该是条青鲢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们怎么把它给钓上来了,而且咱们这边有这种鱼吗,还是说是条白鲢,你先提着,我搜搜……” 张述桐也凑近看了一眼,“确实像青鲢,体型修长,鱼嘴靠前,尾巴也短,白鲢比这胖……” 可冬天能钓上青鲢确实是件奇怪的事,这种鱼天一冷应该不爱活动才对,两人正好奇地要再研究研究,鱼却被路青怜突然提走了。 “青鲢?”她问得干脆。 “应该是……” 结果她动作更干脆,少女利落地取下鱼钩,往前一抛,鱼儿用尾巴欢快地打了个水,伴随着逐渐平静的水面,她淡淡的嗓音响起: “青鲢不能赔你。” 清逸纳闷地看张述桐一眼,张述桐则摊摊手。 接下来路青怜也不钓了,把鱼竿还给张述桐,自己一个人在那坐着,跟修仙似的。 张述桐也很难说还有钓鱼的心情,随手抛了钩,将鱼竿尾部压在板凳下,站起身到处走走。 他本来还想着安慰杜康一下,若萍刚刚把他提到旁边,让他自己反思来着,结果这小子正兴高采烈地在岸边挖青蛙。 也对,反正碰壁不是一两天了,要没点强大的心理调解能力怎么办,或者说他一直就有颗大心脏,老话不是说得很好:何以解忧?他自己就行。 再说了,毕业的时候表白被拒,也没耽误他又喜欢了路青怜八年。 张述桐索性不管他,省得再跑来问东问西的。 看了眼手机,时间来到七点一刻,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快过去了。 左右看了看,清逸在专心钓鱼,若萍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路青怜旁边,两人小声聊着天。 “等七点半就走吧,别拖太晚。” 张述桐朝他们几个喊了一声,也不管有没有回应。 天彻底黑下来,今晚月光黯淡,夜色浓稠。 这种地方也没有路灯,要不是打着手电,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让张述桐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僵尸片,说不定有个陈年老尸会从芦苇丛里突然蹦出来。 很快起风了,湖面上泛起淡淡的波纹,手电的光柱照过去,一点点尘埃在光柱中起舞; 周围漆黑一片,唯有水面被照出一个煞白的圆形,圆形中,能看见一些草茎随风飘来,还好只是草茎,如果是一条死鱼,配合这漆黑的氛围也挺吓人。 他就在湖边随意溜达着,闲下来脑袋反倒有点乱,摘了根芦苇在手里乱挥,有时看着地上,有时望望湖对面—— 这里和“禁区”的位置大概类似于钟表的“1”点与“3”点,可惜天太黑什么也望不到。 也不知道自己设的“陷阱”怎样了,又想到如果成功抓到凶手,那小岛的历史进程说不定也会改变。 ——有件事忘了提,自从顾秋绵死后,岛上的建设便全部停了下来,闺女被杀害了,想来当年顾父也没管盈损,直接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八年后他回来岛上的时候,在公交车上看见了一座规模不小的烂尾楼,应该是眼下正在动工的商场。 这也是为什么他初中毕业就转走了——如果顾父的项目还在推进,那父母也会留在岛上,他估计会和死党们一同去岛外的市里上高中,而不是回隔壁的省城。 他们一家本来就是省城人。 这样想想,说不定连自己的人生都要因此改变。 不过想这些有点远,还是先确定凶手的行踪再说吧——张述桐准备明早上学前就骑车去看一趟。 再回过神的时候,手里的芦苇已经快被他薅秃了。 大概又过去几分钟的时间,张述桐走回鱼竿边,心想按照路青怜刚才上鱼的频率,现在怎么都该有动静了。 还是说这些鱼不给自己面子? 打起手电一照,好像还真没给。 他郁闷地拾起鱼竿,在板凳上坐好,身边若萍和路青怜两人倒是聊得火热——准确地说,其实只有若萍自己在聊。 “之前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啊,其实也不全怪杜康,是我撺掇他去的,你别生气……” 她这时候真像大家的姐姐,还不忘帮杜康解释几句,有什么黑锅全往自己身上扣。 路青怜则摇摇头说没什么,若萍又确认了几句,确定她不是冷着脸,才放下心来,笑着聊起其他的事。 有时候女生的友谊就是这么奇怪,只聊了几分钟,若萍好像就快把对方当成好姐妹了,而好姐妹之间当然要分享奥利奥——后面这句是他自己猜的,不过路青怜没要,也不知道是不是脸皮薄。 张述桐看着静静的鱼漂,又想,其实若萍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否则不会一直看顾秋绵不顺眼,如果哪天两个人面对面,同时眼睛一瞪,想想就够刺激。 又听若萍在旁边说: “……那咱们待会就走吧,以后你要想来直接来就行,我看看,这都七点二十七了,我喊喊他们。” 然后她就站起身,一卸刚才的温柔语气,叉着腰喊道: “走了走了,你们几个都要住在这啊,清逸你再装听不见我就把你耳罩扔水里。”接着气势汹汹地看向自己,“述桐你也是,还坐那干嘛?” “我今天又一条都没钓到。”张述桐叹气。 “那给你最后三分钟,钓不到拉倒。”说完她又朝杜康喊,“尤其是你,我刚才怎么给你说的,你不是有话要给青怜说嘛,快点过来!” 等等,怎么这就成“青怜”了? 然后看到杜康“哦”了一声,缩着脑袋走过来,张述桐听了几句,原来是要道歉,但杜康自己想不出这种事,估计还是若萍帮着打的圆场。 张述桐现在只关注水里的鱼漂。 最后三分钟,他不信钓不上来一条鱼。 盯着波纹起伏的水面,耳边则是几人的说话声。 “我以后一定注意分寸……”这是杜康说的,态度诚恳。 “我刚才说了,你们不用这样。”倒是路青怜声音里带上了一丁点无奈。 “那这件事就算说开了,你看青怜她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懂?”这是若萍的疯狂暗示。 张述桐突然看到水里的鱼漂晃了一下。 “懂懂懂,欸对了,路同学你喜欢青蛙不,我刚才看见一只,你可以拿回家养,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就行……” 张述桐闻言有点想捂脸,但他现在应该干的是死死盯住水面,屏住呼吸,数三个数,接着猛地拉起鱼竿。 “滚滚滚!” 一。 “不是,又怎么了?” “我真是……你咋不说送蛤蟆呢?” 二。 “你别说,我还真听到蛤蟆叫了,就我刚才回去搬椅子的时候……” “你真听到蛤蟆叫了,这种天哪来的蛤蟆?”清逸加入战场。 三! 张述桐用力一提,水四溅,他顿时朝鱼竿的末端望去,可出现在视线里的,却是一个……包装袋? 他脸色瞬间一黑,都说比空军更让人郁闷的是钓到垃圾,足以诠释他此刻的心情了。 怎么偏偏钓到了一个包装袋? 说实话这东西比鱼还少见,因为他们几个吃完东西从不乱扔,这片水域干净得很,想了想,那就只能是从对岸飘过来的。 拜托有点公共意识……但还是得从鱼钩上取下来。 他一边叹气,一边打着手电一照,眨了眨眼。 那好像是个零食的包装袋,上下是红色,中间是透明,写着“旺旺早餐肠”几个字,仔细一看,还能看见透明部分里浮着的辣油。 这时候张述桐也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了。 该说是太巧? 不知道和路青怜买到的是不是同一种,他倒是挺想拿给对方看看,不知道她是否还能保持淡定,还是说一皱眉头火力全开,但那边的对话尚未结束,还是算了。 “绝对是蛤蟆,我听得很清楚……” “这都什么跟什么,”若萍也抓狂了,“你们是怎么从道歉说到青蛙又说到蛤蟆的?这么想去现在就去,有本事抓一晚上别回来,到时候青怜不要我要!” 张述桐挺想问除了青蛙、蛤蟆,你们还要不要看早餐肠包装袋,我这里真的有……但为了发型着想,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为好。 他便收好东西,伸了个懒腰,起身在一旁等着几人说完话; 到时候一定要问若萍要个垃圾袋——张述桐不算有洁癖的人,但拿着个早餐肠袋实在有点恶心,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对嘴吃的,何况手里还油乎乎的…… 他皱了皱眉头,抬起右手,发现是里面的辣油淌了出来。 辣油…… 淌……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我说的是真的,就在这旁边,上去沿着土路走五分钟就到,不信待会我带你们去看看……” “谁跟你去逮蛤蟆!” 张述桐将手电移向塑料纸正上方。 “我本来真准备去的,结果刚想过去,就看见有人过来,我还以为警察来了,吓我一跳,赶紧跑回来了……” “警察,你怎么不早说?” 正上方有一串数字—— 20121129 1129 “……” “因为不是警察啊,我还躲起来看了会,就一个男的而已,朝西边去了,我还纳闷他大晚上晃悠什么呢,也没闻到酒味,跟有毛病似的……” 张述桐猛地抬头: “你说他去哪了?” “呃……” 话音未落,远处响起人的脚步。 那是鞋底在土石路面上摩擦的声响。 几人下意识转过头。 视线的边缘,一道手电的白光贯穿整条土路。 (本章完) 第12章 惊魂一夜 第12章 惊魂一夜 是谁?! 张述桐心里咯噔一下。 手电的光柱在头顶上方挥舞,视野中的黑暗一点点被光亮吞噬。 几分钟?还是一分钟?也许比这还要更快一点,只要来者的脚步再近一些,他们这片私密的草地就会被暴露地一干二净。 无数条线索顿时串联在一起: ……禁区。 ……男人。 ……西边。 ……对岸。 ……拆封不久的包装袋。 种种关键词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它们如碎片般瞬间拼凑在一起,但不管对方究竟是谁,此刻已经没功夫想这么多了—— 要跑吗? 绝对不行! 张述桐第一时间否定这个念头,如果只有自己尚可一试,但他们人太多了,不能冒险,无论意外发生在谁身上都是不可承受的后果; 于是张述桐迅速挥动手臂,朝芦苇丛一指,低喝道: “都躲起来!” 他平时话少,可只要严肃起来,所说的话一向管用;在这个小团体中,关键时刻能拿主意的人,除了若萍也只有张述桐自己了。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倒是路青怜率先迈开脚步,若萍和杜康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可被两人一带动,身体也下意识动起来,立马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光柱越来越近了。 张述桐扫过四周,目所能及之处,自行车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大件,好在几人的自行车都没动过,还塞在芦苇丛里; 剩下的就是鱼竿板凳,板凳好说,一直都能拎起来就走,鱼竿却迥然不同,这东西从来不是一根杆子本身,上面还连着鱼线鱼漂鱼钩,弄不好就会缠上地面的杂草; 而他自己的鱼竿刚才就已经拿在手里,若萍杜康压根没钓鱼,唯有清逸和几人聊天,他的东西还全放在水边。 眼见对方还要返身回来,张述桐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他的胳膊,用眼神朝上方示意,两人确实默契,或者说中二少年就这点好,分分钟入戏;只见清逸也郑重点点头,干脆地伸出脚,毫不犹豫地把鱼竿踢进水里; 那力道恰到好处,宛如一条青笋滑进锅中,一阵几乎不可闻的入水声响起,回头再看,几人已猫着腰,迅速朝芦苇丛钻去。 ——张述桐知道,他们还以为是警察来巡逻了,所以一个个训练有素,这种东躲西藏的把戏几个人平时没少干过,经验丰富,该怎么做根本不用他提点。 所以他也不会解释,这种情况下,保持着这种恰到好处的误会反倒有利于行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最后一眼扫过草地,扒开身后的芦苇,好在里面的自行车已经提前将芦苇分开了一点,否则绝不可能只有这点动静。 随后他一松手,眼前的视线立马变得漆黑,芦苇隔绝了外界,但也几乎挡住了眼前的视线。 身后几人的微弱呼吸声近在咫尺,他回头一看,夜色下只有几双发亮的眼睛。 张述桐熟悉这种眼神——他坐过过山车,过山车最让人窒息的时刻永远不是坠崖般地飞驰而下;而是你死死地抓紧两肩的扶手,声带紧绷,身体后仰,缓缓行驶在天梯般的上升轨道上,几秒钟后升至最高点! 他们几个的表情和坐过山车无疑,张述桐能看出他们的意思——有惊无险,或者说把当下的躲藏当作了一场刺激的冒险,是有点窘迫没错,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被发现又能怎样?无非和那个巨熊一样的警官来一场大追逃,老鹰捉小鸡似的,说不定还能成为明天在班上的谈资…… 张述桐当然也希望是警察,警察多好,被抓住了最多挨顿骂,破不了皮也少不了肉,哪怕被通报到学校也是不痛不痒的事,可以的话他确实不想自己吓自己,这么晚了大家回家洗个澡睡觉不好吗,非要在这和空气斗智斗勇干嘛?所以别这么紧张和大惊小怪了…… 但只有张述桐不能这么想。 他脑海中想起的只有八年前杀害顾秋绵的凶手,和八年后捅进自己后颈的匕首,那天晚上和今天的夜一样,手脚冰冷,夜风刺骨,风更加大了……他掏出手机开始在备忘录上打字,将屏幕亮度划到最低,递向身后。 “甩棍给我!边包里面!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只管跑!!!” 屏幕上是这样一段话,他一口气连打了五个感叹号,只希望能够引起几人的重视,理论上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这边足足五个,是有机会直接擒住凶手; 但张述桐知道杀人犯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过失杀人,就像一个原本只想偷钱包的小贼被逼急了也许会铤而走险;而另一种…… 就是直奔着人命去的。 对方是后者。 张述桐不敢赌。 况且事发突然,他们几个根本没有谋划的机会,就比如他还想在手机上加上“然后快点报警”几个字的,可不用想就知道,一定会有人问警察不就是来抓我们的,怎么咱们还要报警? 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顺利的是很快有一个棍状的东西被递到他手里,张述桐握紧甩棍、摒息等待。 他听着近在咫尺的脚步,心里做好最坏的准备。脚步声更近了,几乎来到他们的头顶,像一只狼站在鼹鼠的洞穴上,地下的鼹鼠们唯有瑟瑟发抖。 接着凶狼的目光探向洞穴: 随着一道手电光束照下,他的神经也跟着绷至最紧,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十几秒,心脏砰砰跳着,连他自己也记不清过了多久,直到手电忽地移开; 一阵口音浓厚的嘀咕声传入耳中: “奇怪了,我刚才怎么听着有人呢,这几个小子不在?” …… 一口气长长的气从胸中散去。 当然身边也不至于一下就开了锅,几人耐心等着对方远去,直到手电的光也几乎不见,身后率先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那是若萍的: “述桐你看你刚才吓的,腰都弯起来了,还要甩棍……” 杜康也在旁边帮腔: “我靠哥们,警察刚才没吓着我,你倒是把我吓到了,我以为你想袭警来着。” 张述桐不管他俩,舒了口气,打开手电向身后一照,几人的脸都因为刺激过后的兴奋而红通通的,似乎意犹未尽,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有件事让他一愣—— 自己身后居然是路青怜。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应该是清逸吗,记得他们两个是最后进去的。 这才想起刚才递甩棍的那只手很凉。 对方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张述桐本以为她会皱起眉头问问怎么回事,但实际上,她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只有手电不小心照到她脸上的时候,才会下意识眯着眼偏过脸,像只猫似的。 算了,大家都没事就好。 虽然最后是虚惊一场,但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将甩棍收好,自己也笑起来: “我胆子小不行啊?” “切,我一个女生都没你这么怕,你再看看人家青怜,我当时就在她身后,人家连呼吸都不带变的。” “是是,你胆子大,以后大家都听你的……” 正要招呼众人赶紧离开,清逸却若有所思道: “述桐其实没错,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是警察,说不定是其他人,我觉得也该小心点。” 张述桐心想终于有人帮他说句话,某种意义上讲,还真叫他猜对了。 “你说杜康刚刚说的那个男的?”若萍问道。 “嗯,很反常不是吗。”孟清逸又问杜康,“你刚刚看清他有什么特征吗?” “呃,没注意,戴着鸭舌帽,一边肩膀上背着个蛇皮袋吧,另一只手里好像提着根什么东西?我就记得这些了。” “所以才显得奇怪啊。” “你别卖关子了,有话就说。而且人家也是来钓鱼的不行啊?”若萍催促道,清逸是推理迷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述桐觉得呢,”谁知清逸把这个问题丢给他,“说明什么?” “说明他是从这附近过来的。”张述桐想了想,“而且不是钓鱼。” “为啥?” “如果杜康没看错、那人真背了个蛇皮袋的话,说明两个问题,第一,里面装的东西很沉,一般的袋子会被扯烂,所以不会是渔具。” “说不定家里只有这种袋子才拿来凑合呢,我姥姥买菜也喜欢拿装肥料的麻袋。”若萍撇嘴。 “你姥姥是节俭惯了,但能把钓鱼的装备买齐全,不会差一个袋子的。”清逸接过话。 “那第二个问题是什么?”若萍扭头看对方。 “第二,这里离城区很远,既然他把很沉的东西在肩膀上背着,那就不可能是从城区直接走过来的。但杜康看见他的时候,那个男的在步行,说明他在附近有一个据点,可能是车,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那他到底来干嘛的?” “这就不知道了,但你想想,正常人不会半夜戴帽子,所以我说述桐小心点是对的。” “行吧,你俩说服我了。”若萍倒也干脆,就是说完敲了杜康一下,嫌弃道,“你看看你,明明第一个看到的怎么想不到这些东西。” 杜康直呲牙:“不是大姐,你刚才不还和我一边的……” “哼。” “行了,快走吧,有什么问题回去在群里说。” 张述桐一边打着手电照了照,一边催促道。 “那回去吧,这都七点四十了,今天要不是等述桐你,我早该回家追剧的,现在都赶不上了……”若萍跟着点头。 女生爱看电视剧再正常不过。 “我也是,回家还得看书。”清逸准备去拾鱼竿。 他除了看书也没别的。 “对对对,我也得回去看看我的青蛙。” 几人闻言顿时沉默。 “怎、怎么了?”杜康警惕地把手探进口袋。 哪怕是张述桐也有一堆槽想吐。 好在若萍已经先吐为快: “你说怎么了?”她学着刚才推理的口气说,“第一,你还真把青蛙挖回来了?第二,杜康同学,能不能别把手伸进口袋里?” 说完若萍释然地笑了: “你以为!谁要!跟你抢青蛙啊!” 随着她声调逐渐升高,杜康兜里的青蛙似乎从冬眠中苏醒,呱地叫了一声。 杜康赶紧转移话题: “那咱们赶紧回家,你电视不是都开播了……” “你别不当回事。”张述桐提醒道:“既然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你们几个最近都小心点,都带着手机了吧,记得报警,千万别上去逞英雄。 杜康抱着脑袋:“没问题没问题,话说你话今天突然变得好多啊。” 张述桐不理他的茬: “还有,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听我指挥,如果我指挥不过来,你们就赶紧跑,然后报警,能记住吧?” 目光扫过一张张脸,见几人都点头确定,张述桐稍微松了口气,又看向路青怜: “也包括你,最好别脱离平时的行动轨迹。” 虽然对方理论上没危险,但今晚的遭遇让张述桐明白一件事,理论只是理论。 就像原本的人生中,今晚路青怜不会跟他们来钓鱼,杜康也不会因此跑回去拿板凳,更不会在搬板凳的途中看到那个疑似凶手的男人—— 既然过去种种已经改变,虽然目前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但谁又能说的准不会出现更大的意外? 再说了,路青怜车子手机都没有,真要遇到了危险,既跑不过也无法求救,还不如他们几个。 好在路青怜闻言点了下头,虽然还是没有表情、虽然真的只点了一下,但这样就足够。 张述桐又说道: “那你们先收拾东西吧,我还有点事。” “‘你们’?”若萍问,“你又要干啥去?” “回个电话,我妈刚才催了。” 说着张述桐亮亮手机,架着自行车走上了土坡。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他是准备打电话报警。 这又不是随时存档重来的游戏,机会就在眼前,错过就真的错过了; 再说“回溯”也已经消失,他不像过去有无数次试错、打探消息的机会,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点凶手的线索,何况对方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当然要一鼓作气。 所以张述桐今晚压根没打算回去。 只是先想个借口把几人安全骗到家。 人多力量大是没错,但他不想因此把几个死党牵扯进来。 便摸着黑来到土路上,张述桐朝屏幕上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怎么还是没信号? 没想到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又朝更远的方向走了几步,电话还是打不通,张述桐无奈地收好手机。 那就只能骑车去了。 趁着巡逻的警官没走远,他现在赶紧追过去,把对方叫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只好朝下方喊了一句: “你们几个一块走吧,我妈生气了,我先回去,交给你了若萍,看好他们,到家了都跟我回个电话。” 反正他们几个的家不在一个方向,这个理由没什么可挑的。 说完,也不管他们问七问八,蹬上车子就走。 …… “喂,张述桐!”冯若萍喊了一声,才发现少年已经自顾自地骑车走远了。 少女便不满地嘟囔道,“真是,这人怎么这样。” 现在倒好,全成她一个人的事了,顿时感觉自己像操心的老母亲……算了,这个太老,还是饲养员吧。 不过她也习惯了,正要招呼几人收拾东西,清逸却突然问: “你不觉得述桐今天有点奇怪吗?” “还好吧,他不一直都这样,独行侠……” “你还记得他晚上回来怎么说的?” “什么?” “他妈妈叫他过去送样东西。” “哦,好像是这样。” “刚才也是,又说他妈妈发消息催了。”清逸捞出水里的鱼竿,擦了擦,“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哎呀,都说了别卖关子。” “这两个说法是自相矛盾的。”孟清逸扶着下巴想道,“你看,我们都知道他爸妈在研究所上班,平时不回家,对吧?” “所以呢?” “那问题就来了,如果他妈今天休假,碰巧回家了,为什么会让他送东西?如果他妈今天没在家,又怎么知道他没回家?” 冯若萍一愣:“对啊,那述桐他……” “估计是去追杜康说的那个男人了吧。” 少女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谁知道有没有危险,他一个人跑过去万一有意外……” 话没说完,却看到清逸也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述桐这人真不够意思,我们也去吧。” “你可拉倒!”若萍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把他叫回来,真是的,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是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冯若萍一跺脚: “那我们一块去找他。” 说着就叫上杜康路青怜,杜康那里没什么可说的,倒是对路青怜抱了句歉: “青怜要不你先在这等会,找到了述桐我们一起回去?” 这么晚了肯定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山上,但现在他们本来人手就紧,述桐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真分出一个人去送她,冯若萍也不是很情愿; 但让对方陪他们一起找人又不合适,只好让少女在原地等等,等他们几个回来。 路青怜却摇摇头,“一起去吧。” 几人商量好就要走,头顶上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杜康率先抱怨道: “搞什么,有完没完,怎么又来……” 话未说完,却被孟清逸捂住嘴: “闭嘴,你没发现……” 少年的声音一瞬间低到了极点: “他没打手电。” 感谢书友“焜煜日”、“云步壹”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13章 血色追凶(上) 第13章 血色追凶(上) 前方的路一片漆黑,手机屏幕透着微弱的光亮。 张述桐没打开手电,而是一手握着手机,撑在自行车把上。 出发前他忘了戴上手套,双手被冰冷的夜风刮得生疼,却没有空闲停下来戴好。 夜晚的路很难走,要小心土坑,更要小心结冰的路面,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骑到了什么地方,按时间计算的话,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程。 事实证明他想岔了一件事——巡逻的警官没这么好追上,他本以为对方没走远,自己骑车怎么也要比他快点; 可不久前听到的摩托车引擎声,让张述桐意识到,在小岛上巡逻肯定要有交通工具,哪能全靠腿走。 估计是先骑到一个地方,再下来搜寻一圈,等确认无事发生后再前往下一个地点。 于是,一个迫切的抉择进入脑海: 追? 还是不追? 去追,如果将两人比作龟兔赛跑,乌龟拼了命也追不上兔子没错,可对方总有下车巡逻的时候,也许不用多久,这个小小的契机就会出现; 可这个“多久”具体是多久? 他不知道。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而如果不去追,那他就需要改变策略,张述桐还记得,下午放学从禁区回来、途径某一个地点时,手机上的信息突然轰炸,他要做的就是寻找到那处有信号的地点,然后打电话报警。 但这个办法只是说得轻松,要是当年的自己肯定对岛上的各个地方了如指掌,但他八年没回来过,最多记得某个大的方位,比如家在哪学校在哪,可要找到一处信号点,可谓大海捞针,何况是晚上。 就算顺利找到,还要等警察出警,这中间又该过去多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拖得越久追查到凶手的线索的机会越渺茫,他加快脚下的速度,做出决定—— …… 脚步声更近了。 大脑迎来短暂的空白,几人几乎是下意识地钻进芦苇丛里。 冯若萍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她压低呼吸,瞪圆眼睛,心脏怦怦直跳。 是谁,为什么没打手电? 警察? 不,应该是杜康看到的男人! 可又该怎么办? 继续躲吗? 周围静得可怕,他们几个一瞬间慌了神,等进一步判断出当下处境的时候,再做什么行动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候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一阵手机的铃声打破安静,响彻旷野。 电话迅速接通,伴随着几句模糊不清的话语,冯若萍能听得出来,来者绝不是警察,而是一个嗓音沙哑的男性。 四下空旷寂寥,一点点声音从男人的嘴唇中挤出,被夜风携至远方。 “西边……对,有条子……” “已经走了,我在路上……” “学生……” 男人声音一顿。 冯若萍也跟着一愣,手脚冰凉。 “……没被看到,不碍事。” “多注意……嗯。”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她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嘴里的学生并不是指发现了他们几个。 可来不及松一口气,更多的猜测浮上脑海—— 那“学生”是指谁? 张述桐? 他已经被发现了吗? 但这个猜测立即又被否决,述桐是朝西边走的,男人的脚步却是从东边传来,两人没道理碰在一起……可剩下符合条件的又有谁? 杜康? 也只能是他了。 如果头顶上的男人,和杜康路上碰到的是同一个,时间过去这么久,也许对方又绕了一圈回来,男人正朝西边走去; 可那不正是张述桐离开的方向? 想到这里,冯若萍顿时又急又气。 张述桐啊张述桐!你还自作聪明去找人!没想到人家都从你背后抄回来了!打死你也找不到! 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来干嘛的,结合刚才的猜测,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已经决定好了,等男人一走,自己立刻打电话给张述桐,让他千万别往回走,否则两人正好碰上该怎么办? 她想到这里已经从兜里握住手机,只是接下来的头顶上传来的动静让少女又愣了一下。 不,确切地说,并非是有什么动静让她愣了一下。 而是男人的动静…… 直接消失了。 万籁俱寂,只剩夜风咆哮。 但就是这种寂静让少女的汗毛竖起,因为什么声音都没有,岂不是说明—— 对方正站在他们头顶上? 她不敢抬头看,甚至不敢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不知不觉间手心已经布满汗水; 下一刻,脚步声重新响起,可不等她松一口气,那声音却改变了方位,不再是经过头顶上,而是从侧上方传来! 对方正在下坡! 随着鞋底碾过杂草与土石的窸窣,透过浓密的芦苇,她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从土坡上走下。 可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下来? 被发现了? 要不要喊上清逸杜康直接冲出去? 趁现在快跑? 种种念头浮动,这一瞬空中的云层似乎被夜风缓缓吹动,月光倾泄,男人的身影顿时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身形矮胖的男人,冯若萍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背影,而男人身上的特征和杜康给出的信息皆能对上! 只见男人背着一个很大的编织袋,另一只手里则提着某种很长的物件; 那物件被布袋包裹着,像一根棍子,从他的脚边直到肩膀,可到了末尾又突然变得宽扁; 她艰难地回过头,对上清逸的眼睛,却见对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她能看懂对方的意思,是在说—— “等。” 只见对方眼神向下移动,直至自己的双脚,虽然他们的腿脚早被芦苇遮住,冯若萍却条件反射般想起了什么,清逸是在说自己的鞋子。 她今天穿了双有跟的乐福鞋,这种鞋子连鞋带都没有,别说快跑,恐怕上土坡的时候步子急点鞋都会掉; 别说鞋子会掉,就算没掉,自己能不能跑过一个成年男性?答案基本是确定的,也许对方不会追,可谁又能确保他不会追? 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当时述桐的第一选择也是藏好等着,想到这里少女抿了抿嘴,因为自己拖了后腿感到焦躁。 那就只能等了。 他们几个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思路控制不住地蔓延,他要干什么?刚才说的“没被看到”的又是指什么?为什么要躲着警察? 不等这些疑问有所头绪,冯若萍便看到男人走到岸边,蹲下身子,将肩膀上的编织包卸在地上,接着他解开那条棍状物件上的布条,少女眼睛顿时一瞪—— 那原来是把铁锨。 男人双手握着铁锨,锨身挥舞、泥土松动; 月色之下,这个男人居然诡异地在地上挖出了一个…… 坑。 ……坑? 他到底想干嘛? 种种猜测如无头苍蝇似乱窜,但其实已经不用他们再绞尽脑汁地去琢磨了,随着身旁堆积的泥土越来越多; 下一刻,男人拉开编织袋的拉锁,金属之间相互碰撞,呲啦一下,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与腐臭味扑鼻而来。 月光照在几个少年人的脸上,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某种猜测突然涌上胸口,并且呼之欲出—— 冯若萍回头看向孟清逸,视线里依然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可尽管对方表现得很冷静,她却能看出来,少年的眼睛里也藏着迟疑。 可当下他们几人的情况却是进退两难,既没法报警,也没法交流,之前警察站在土路上,还可以用手机交流下,可眼下男人就在对面,就连轻微的活动也不敢了,只能用眼神示意。 冯若萍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要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张述桐才行,他是几个人里面唯一能自由活动的; 而过去这么久,和对方的联系也只有一个电话,何况还没打通; 冯若萍知道,少年一向是干起某件事就专注无比的性子,说不定这会正沉浸在刺激的冒险中,指望张述桐能察觉到几个人有情况,最早也要等到他到家了; 按说他骑车回家也快; 可这混蛋不还在专注地找人嘛? 你找一晚上也找不到啊! 人就在我们这儿! 于是她咬住嘴唇,慢慢掏出手机,好在风声把芦苇丛里窸窣掩盖而去,她学着刚才述桐的样子,将手机屏幕紧紧贴住衣服,再将亮度划至最低,接着打开短信,就要单手在上面打字; 可少女没料到的只有一点—— 女生的手大小根本不像男生一样,对方轻松就能进行的操作,在她这里却连屏幕边缘都摸不到; 等好不容易打完字,她正准备按下发送键,眼看只差最后一步,却怎么也够不到,她心里一急,没想到拇指顿时抽了下筋,这一下竟是连手机都没拿稳,直接滑落到草丛里去了。 在寂静之中,手机掉落的声响无疑于一块石子投向水面,冯若萍的面色在这一刻失去血色。 对面的男人动作一顿,猛地转身,一束手电光柱朝他们打来! 接着男人一边弓起身子,一边朝腰间摸索着什么,警惕地迈出脚步。 男人越走越近! 冯若萍只觉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怎么办怎么办?! 少女正要闭着眼一头冲出去; 就在这时,只听“呱”地一声,一个黑影突然从芦苇中跃出! 那居然是只青蛙! 男人的目光果然集中到青蛙上,暗骂一句,转身又回到挖好的土坑边。 一颗心好半天才落回去,冯若萍随即转过头,名叫杜康的少年朝她笑嘻嘻地一挑眉毛。 如果放在平时,若萍肯定会不甘示弱地瞪他一眼,可她现在只是鼻子一酸,欲哭无泪地想到,这下该怎么办? 手机掉在地上,根本捡不起来; 谁知道那个男人要挖到什么时候,况且就算等张述桐回了家,发现她的电话,一个未接来电又能传递什么信息? 此时此刻,少女唯有静静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在心中祈祷着: 张述桐!你一定要快点发现啊!快点! …… 孟清逸闻着越发浓烈的血腥味,同样满是凝重。 面前的男人已经挖了将近十分钟了。 对方明显是个熟手。 月色之下,依稀看见他倒出包里的尸块,先填一层土,又倒出一些,然后再填一层土; 他的心也一点点跟着沉下去。 什么东西的尸体能装满整整一个编织袋? 也许无需思考。 述桐的思路是对的,这种时候多一事永远不如少一事,所以刚才他看见若萍掏出手机,其实不太赞同她的做法。 完全可以等对方处理完离去,自己一行人没必要另生事端; 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所以他压根没有掏手机与谁联络的心思,这样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所以少年沉住呼吸,在心里掐着数,耐心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与其指望当场抓到凶手,倒不如试试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因此,有一件事困扰孟清逸很久了,那就是—— 那个男人身后背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指编织袋,也不是指铁锨,而是当对方把这两样东西放下来后,他注意到男人背后还斜挎着另一样东西。 只是月光下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 那大概也是个棍状的物件,像根烧火棍,但末端突然变宽,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往某个方面猜,但也正是那个东西的形状,让他心里满是凝重。 那大概…… 是一杆猎枪。 但无论是什么,都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左右的事,孟清逸垂下目光,努力平复呼吸,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待,等待对方离去就好…… 这样想着,他一转头,却对上杜康的视线,对方正挤眉弄眼的盯着自己,又朝男人的背影努努嘴,孟清逸知道他的意思,杜康是他们几人中最能打的,此时估计想得不是怎么藏好,而是借着这个机会直接给对方一脚; 可这个笨蛋没发现男人背后的枪吗? 他用严厉的眼神将对方制止,正有些头疼,却看到若萍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随即朝前方望去; 却发现; 男人动了。 夜色之下,男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大步朝着芦苇丛走来。 怎么回事? 孟清逸见状一愣; 他要干什么? 他们几个被发现了? 但这不可能! 不管再怎么强迫自己冷静,他终究是少年人心态,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若萍更不用说了,她站在最面前,是首当其冲的那个,如今整个人都在下意识地发抖, 悬着一颗心再度提起,几人赶紧屏住呼吸,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却见男人站在芦苇丛前突然止步不动,对方挥舞匕首,竟是割下了一小撮苇草。 孟清逸恍然大悟。 ——编织包内的东西已经快要倒空,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与腐臭却挥之不去,尽管对方已经把坑挖得很深;尽管已经填了很多层土; 却始终无济于事。 原来他是想用芦苇掩盖血腥气! 只见对方再度返回坑边,将手里的苇草填进坑内,用脚压实,才接着填了层土。 但更深的忧虑随即浮上心头; 可如果这样…… 他们真的还能藏到最后吗? …… 趁着男人填土的发出的动静,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悄悄往后挪动位置了。 孟清逸紧皱眉头。 原本被遮蔽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茂密的芦苇丛已经被砍倒一小片,而他们几个已经退无可退。 身后就是自行车,几人的空间已经被压缩到最小。 男人将苇草一点点填进坑内,而他脚边的已经所剩无几,可不远处的大坑依然没有填平,可以预见的是—— 很快就会迎来下一次。 若萍身前的芦苇只剩几片,堪堪遮住少女的身形,肯定会暴露。 所以必须在对方动手之前找出对策! 跑吗? 还是不行。 自己和杜康或许可以,但若萍和路青怜根本跑不了多远; 那就干脆拼一把? 孟清逸攥紧拳头,挣扎了片刻,慢慢将拳头松开。 他不敢赌。 他们手里根本没有趁手的家伙,述桐走得时候把甩棍带走了,现在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该怎么和对方抗衡,自行车上的板凳?还是鱼竿? 他们这边有四个人是没错,可两个女生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能派上用场的只有自己和杜康。 ——男人手里的匕首尚且可以处理,用折迭板凳充当盾牌,到时候只要把第一次攻击挡下来,就能把对方放倒。 然而,孟清逸心里始终疑虑的,还是对方背后斜挎的东西上。 所以他不敢赌。 一旦自己四个人冲出去,对方直接端起枪怎么办?他知道男人能面不改色地处理这些事情,断不会心慈手软,更不会犹豫。 而如果等对方来割芦苇的时候饲机发难,若萍在第一个,混战中很容易就会伤到她。 所以有时候思维太过慎密反倒起了反作用,一个个办法在心中升起,又一个个被他思考后排除,一时间孟清逸也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 男人脚下的苇草所剩无几,对方显然还不满意,似有意似无意地朝着芦苇丛打量一眼,好像在思考还需要多少。 少年心中开始不可避免地开始动摇、焦灼。 如果…… 如果述桐在就好了。 这时候他心中反倒升起这样的念头。 当然不是希望对方在身边,而是死党恰巧能赶回来,哪怕他本人起不到多少作用,但车子驶过路面的声音吸引男人的注意,他们说不定趁机找到些破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限手限脚,哪怕连做些准备都难以办到。 又或者,如果能有一个人在上面配合一下,或许也能破解掉当下的局面。 但这种事怎么可能。 看着若萍将手捧在心口,死死地盯住前方,似乎在祈祷着什么,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她隔绝,孟清逸深呼一口气,见状下定决心。 不能再等了—— 但正他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 紧接着,就像心中的祈祷被神明回应; 天上缓缓降下某样东西。 落在少年头顶。 (本章完) 第14章 血色追凶(下) 第14章 血色追凶(下) 一个轻飘飘的东西缓缓落在他的头顶; 诡异的触感让他起满鸡皮疙瘩; 孟清逸愣了一下,迅速朝头顶摸去,才发现那是一个木棒一样、轻飘飘的东西。 他赶紧拿在眼前一看,视线中,彩色的鱼漂在月光下闪烁着光泽。 而鱼漂之上是鱼线,准确地说,从头顶上落下来的,竟然是一根没有装钩子的鱼线。 这是…… 经过了一瞬的迟疑,他的视线转向鱼线末端,只见那里已经被贴心地打好了一个绳结。 那个绳结再眼熟不过,是他从某本求生杂志上学的,男孩子对这种没用的活毫无抵抗力,他学会了便准备传授给几个死党,可若萍杜康都嗤之以鼻,觉得没用,只有一个人和他一样,觉得帅就足够; 而眼前的这个绳结,又是诸多系法中最为牢靠的一种; 只要把系好的绳结套在某样东西上,轻轻一提线头,就能牢牢地拴住。 ——甚至考虑到了他们几个挤在芦苇丛里难以活动,就像妈妈给你削的水果早已切成了块,这根聪明的鱼线似乎一眼就看破了他们的窘迫; 此刻宛如神迹从天而降,雪中送炭也不足以形容! 少年眼前一亮,心中顿时了然。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深呼吸一下,轻轻扯了下鱼线,接着鱼线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样,往下放得更长; 清逸将系着绳结的一端套向身前的芦苇,在心里比量一下长度,再次扯了下鱼线; 鱼线也跟着颇为默契地往下放。 终于,等到两边的长度足够、能够到另一侧的芦苇,他接着扯了一下,鱼线顿时停住。 这条聪明的鱼线似乎还要做些什么,毕竟刚刚系好绳结的只有一端,接着他似乎听到金属咬断某个东西的脆响; 孟清逸知道,接下来自己能做的唯有耐心的等待。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目光死死地盯住前方—— 男人脚边的芦苇被全部填进了坑内,对方直起腰,再次向芦苇丛走来; 而就在这时,半空中的鱼线突然一股脑地落下,他等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 孟清逸一把扯过鱼线,在鱼线的另一段,果然能看见一枚新鲜出炉的绳结,像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样,只待他套在身侧的芦苇上。 但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 男人越来越近,只见若萍已经下意识朝自己望来,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孟清逸迅速将绳结挂在少女身前的芦苇上,高度和正处于人的喉结往下一点,接着他一只手扯住若萍的衣服,猛地往后一拽,少女猝不及防地往后一退,惊呼声尚未出口; 孟清逸也随着惯性向后倒去,最后一刻,他用手肘捣向杜康的腹部—— “呀——” “靠!” 少年少女的尖叫同时出口,男人顿时停住脚步,大喝道: “谁?” 回应他的只有原本安静的芦苇丛里突然人影晃动,男人先是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目露凶光,举起匕首,一个箭步朝芦苇丛冲去,只待手起刀落! 众人呼吸凝固,月色下的刀身亮起一点寒芒,种种目光聚集在此处,然而—— “嚇嚇……” 宛如人被掐住喉咙发出的窒息声,正在猛冲的男人突然停在当场,像是被施了一个定身咒,只见对方痛苦地捂住脖子,在原地挣扎着; 就在他身前不远处,冯若萍刚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被眼前的异变惊住,正不知是赶紧跑还是怎么办,这时却听见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喝,让她眼眶一热: “杜康,清逸,上!” 接着身边两道黑影猛地窜出去,一个直接压着身子抱住男人的腰部,将对方扑倒在地上;另一个则利落地踩住男人拿匕首的手; 混沌的局势一瞬间被控制住。 少女立马转过头,只见一个少年半跪在头顶的土路上,双手撑住地面; 夜色下他的双眼熠熠生辉,少有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怎么样,我当时就说帅就足够吧?” …… 逗了若萍一句,张述桐移开目光,确认凶手已经被控制住; 清逸这家伙不仅会野外求生知识,还很拉风地会手刀,这个绝招连他都没有学会,属于真传,传子不传兄的那种; 只见对方结结实实地给了男人后颈一下,男人果然安静地栽倒在地,张述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却没有急着下去; 但他不急着下去,名叫冯若萍的少女却是蹭蹭地跑上来了。 “你们没事吧?” 本以为收获一波崇拜的星星眼,谁知少女捂住嘴,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 “你还说……” 虽然平时风风火火的,但女孩子果然是女孩子嘛。 他见状无奈地笑笑,但也不准备安慰。 如果需要自己安慰的话,那少女就不叫冯若萍了—— “你还跪在这里干嘛,知道你帅了行不行?”女孩顿时叉起腰,用唬人的语气掩饰着刚才流露出的脆弱。 张述桐指指自己的脚: “你看啊。” 他不是故意摆个pose,而是刚才避免闹出动静打草惊蛇,早早地将自行车停在远处,又脱了鞋,拿上鱼竿甩棍剪刀,只穿着袜子走了过来。 老实说,地上真够冷的,现在脚都快冻僵了。 “你真是……冷不冷?” 若萍顿时哑火了,着急地问了一句,往周围一看,急匆匆地跑去给他拿鞋,张述桐穿好鞋,两人一起下了土坡,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杜康和清逸也围过来,只有路青怜去了男人挖的坑边,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这姑娘心真够大,连张述桐都需要做一番心理建设再过去;话说回来,你真不去看看八年后杀死你的凶手长什么样子吗? 但对方怎么想他也管不着,谁让这是八年后的事,张述桐就和几个死党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若萍估计被憋坏了,立马追问他怎么回事,不是去追那个男人了吗,怎么知道回来。 “你们都知道了?”张述桐有些惊讶,倒不如说这是他唯一没有料到的事。 “清逸推理出来的,你那个两个理由自相矛盾。” “好吧,其实我妈只让我送东西,根本没催我。” 后者他可以认,但前者解释起来太麻烦,干脆把锅给老妈了。 “所以你怎么回来的?” “看到了若萍的电话了。” 张述桐耸耸肩。 如果将时间倒回十几分钟前,当时他骑着自行车,在追与不追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理由也很简单: 第一,这些年的经历让他选择相信自己,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到警察会停车上; 第二,虽然要找到凶手没错,但越往前走不可预料的意外越多,当时有些心急,但后来想想,犯不着一个人以身犯陷。 所以他直接去找了有信号的地方,看到若萍的未接来电又急匆匆赶回来,现在来看,真有些庆幸自己选择了后者。 好在及时赶上了。 杜康却很是纳闷: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这边出事的?” “很简单啊。” 张述桐解释道: “若萍这人你们又不是不了解,如果没事她反倒喜欢在qq上一直轰你,可我只看一条电话,也没有后续,那就肯定是出事了。 “当然了,我也不知道这个人从我后面绕回来了,就报了警赶紧往回赶,路过这里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没看到有人骑车的痕迹,结果正好你们看到躲在芦苇丛里,岸边还有个男的挖坑,再然后……” 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张述桐有点累: “嗯,你们就问清逸吧。” 接着清逸便把那根鱼线的事解释了一遍,死党之间从不吝啬马屁,但说实话,几人都太熟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张述桐收获了三顿肯德基,他们三个一人一顿,说着说着就约好周末去城里吃嫩牛五方; 你们怎么能吃下肯德基的? 张述桐闻着浓郁的臭气都快要吐了,赶紧制止几人回家再讨论,打起手电照了照,示意道: “先看看这个人什么情况。” 在场的人里,应该没有一个比自己心情更急迫的。 事实也是如此,只有他一个想去揭露凶手的真容,其他几个都跟着跑去了土坑边,又好奇又害怕地想要一探究竟。 张述桐不管他们,用手电直照着男人的脸,看了几眼,却纳闷地皱皱眉头。 男人有张很胖的脸,光头,所以能看到太阳穴的位置有道刀疤,一直延伸到下巴,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征,他努力回忆过往接触的人群,实在没有印象—— 但自己不认识也算合理,毕竟就他一个是被灭口的,应该拍下来等明天问顾秋绵认不认识。 这样想着正要掏出手机拍照,却听若萍“哇”地一声偏过脸,急忙后退几步,差点要吐出来。 “都跟你说了少看。”想想就知道该有多血腥。 “不是……”若萍捏着鼻子,缓了好一会才说道,“你自己看看吧……不行,这里太臭了,我得上去喘口气……” 她估计是被吓得不轻,不敢一个人走夜路,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扯了扯路青怜,“青怜也一起上去吧,别看了,我这一个星期都吃不下饭了……” 两人前脚刚走,杜康也跟着呕了一声,也一起跟着上去,张述桐朝着他们的背影嘱咐道: “那你们上去正好给警察局打个电话。” 他之前是报警了,但只说在小岛西边的某片野地有情况,至于是哪片野地,他就真的不知道了,倒是杜康能说清。 眼看三人都上了土坡,只有清逸留了下来,张述桐提前捏好鼻子,到死党跟前蹲下身。 “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清逸也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 张述桐打着手电一照,愣了一下,土坑已经被清逸拨开,在此之前已经猜想过种种血腥的画面,可怎么也没想到,里面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居然是…… 满坑的鱼? 鱼? 张述桐顿时看向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只听清逸憋着气说: “咱们都想错了,这就不是什么杀人犯,杜康他果然说的没错……” 杜康说了什么先别管,但张述桐是明白这坑里是什么了,他也跟着惊讶道: “怎么是电鱼的?” 只见大坑里全是鱼腐烂的尸体,散发着浓浓的血气与腐臭味。 “就是电鱼的。”清逸罕见地爆了句粗口,郁闷道,“我还以为是杀人犯你知道吧,刚才吓得够呛,要知道是电鱼的哪还用躲这么久,早知道……唉。” 说着他摇摇头: “说这些没意义,是我事后诸葛亮了,就算是电鱼的,当时要不是述桐你,若萍她估计要有危险。” 张述桐倒没有领功的心思,他不在意这个,几个人没事就行; 他现在只是有点郁闷,没比清逸好到哪去—— 虽然最后算是有惊无险,但解决男人的过程也算曲折,当杜康他们把男人按倒的时候,哪怕是他,心里也久违地升起一阵激动: 原来就是你啊,杀了我杀了顾秋绵还杀了路青怜,没想到回来第一天就被逮到了吧? 虽然也有些“事情居然这么轻易被解决”的错觉,但他当初被对方杀死的时候也很容易,但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抓了个电鱼的。 这时候真的需要一根烟了。 然后周围没有烟,只有扑鼻的臭气。 “我想静静……” “我也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过身,猛吸身后那一丁点新鲜空气,又转过头盯着鱼坑看。 清逸扒拉着男人身上的东西,刚才他已经搜过了身: “你看,这就是杜康刚才说的蛇皮袋,其实是装死鱼的袋子,另一个提着的东西就是铁锨……哦,对了,还有这个,述桐你猜这个是啥?” 只见清逸从男人背后解下来一个烧火棍模样的物件。 “电鱼的叉子?” “没错,我还以为是枪……” 张述桐看着死党满脸的无语,差点想笑,自己很郁闷,但看到别人更郁闷,似乎自己的郁闷也减轻了一点; 但这里实在太臭,又赶紧闭上嘴,从牙缝里挤道: “算了,没事就行,我当时还担心你看不出我的意思。” “你别说,我当时整个人都激灵了,你能想出那办法也是神了,不过也亏了你当时扔我头上,要给他俩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只听清逸又嘟囔道: “你说,怎么什么事都能叫杜康给碰上啊……” “什么意思?” “你忘了?上周他说看到有电鱼的,还很正义地去报了警,结果警察不信,咱们几个也没信,没想到他说得是真的,估计他之前看到的就是这个人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张述桐顿时有印象了。 记得今天下午去报警的时候,警察之所以不信自己的说辞,就是上周刚被他们耍了,说有个娃娃脸少年骗他说有人电鱼,结果警察前脚刚去巡逻,他们几个就去另外一边钓鱼了。 连张述桐自己都以为,这其实是当年几个熊孩子为了钓鱼编出的谎,没想到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有点哭笑不得,转念想想,这事也属于叶公好龙,要是那个晕倒的男人真是凶手,未必能被他们几个轻松解决。 总之,这个不寻常的夜晚总算是过去了,他这一晚上光在寒风中来回逛,如今确认了男人的身份,才意识到精神早就疲惫不堪,只想回家栽倒在床上。 “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不对?”清逸突然又问。 事情一解决,这家伙的毛病又烦了。 “说。”张述桐翻个白眼。 “我刚才想了想,当时我挂好鱼线,不是专门让杜康喊了一嗓子,就为了引他过来吗。 “可他要是个电鱼的,又不是多大的罪,被抓到最多拘留几天,至于亮刀子吗?” “还真是。” 张述桐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反正事情解决了,几人还要等警察来收场,暂时走不了,他也有兴趣和死党玩玩推理游戏,以前他俩就喜欢玩这个。 “说不定以前是个逃犯?”张述桐随口道,“刚刚从他身上搜出什么没?” “钱包、瑞士军刀、火机和烟……哦,还有这个,手机。”清逸又回到男人身上摸了摸,“但咱们又不知道密码,没一点用。” “那不挺常见的。”张述桐也站起身,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随即皱皱眉头,似乎就差这么一丁点就能连上头绪,好像重要也好像不重要,可偏偏就差这么一丁点,也许是今晚太累了,他怎么也捕捉不到这一丝灵光。 倒是清逸先没了兴致,明明是他提出要推理的: “算了,就个电鱼的光头,咱俩在这研究他干嘛,这么臭,不如回家看我的小说呢。你看若萍他们,上去了干脆不下来,这么长时间了都没个动静,显得咱俩傻了吧唧的。” 张述桐也基本同意,一个电鱼的实在没什么可研究的,你说对方当时有点反常没错,但狗逼急了都会跳墙呢,掏刀子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于是他跟上死党的脚步,走过男人身边时,张述桐瞥了他最后一眼。 果然还是个破相的光头男人。 等等…… 光头…… 光、头? 张述桐的动作突然一顿,冲到男人身前,却不看男人本身,而是快速扫过从对方身上搜出的东西,一个个常见的物品摆了一地; “咋了,想到啥了?” 清逸回过头。 “你们从一开始见到他就是这个样子?”张述桐的语速开始不自觉加快:“还有你确定你们就搜出这些东西,一点没漏?” “当然,他那把瑞士军刀刚才掉在芦苇里了,都是我捡回来的,所以你发现啥了?”清逸奇怪道。 夜风中,突然间寒意遍布全身,他盯着清逸的眼,一字一句道: “那……杜康看到的鸭舌帽呢?” 清逸也愣了: “这、这不能吧,编织袋什么的都能对上,你等等,我把他喊下来问问……” 说着两人快步上了土坡,还没爬到顶,就看到杜康站在土路上,清逸顿时抱怨道: “你不跟我俩混,跟两个女生在一起干什么,有事问你,你下来看看……”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张述桐一扯,他下意识回头看,却见对方的视线只是钉在杜康脸上。 孟清逸也跟着望去,又是一愣,因为杜康不再是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而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只听少年的声音挤出齿缝: “述桐,他们……不止一个……” …… “他们……不止一个……” 话音刚落,手电的强光顿时填满视野,张述桐立即拉着清逸低下身子,眼睛被强光闪了一下难受地要命,半天都白茫茫的,他偏过脸,努力皱起眉头,勉强把前方的画面看清: 空旷的土路上; 杜康的背后是若萍,少女正红着眼; 若萍的背后则是路青怜; 而路青怜的背后…… 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瘦男人。 男人移开手电,皮动肉不动地笑了: “你们几个终于凑齐了,没别人了吧?” 他的嘴唇上留着一撇八字胡,像一只阴骜的蛇。 张述桐脑子顿时嗡了一下,原本松懈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 现在的位置很不妙,自己在下对方在上,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被对方一窝端了,他正要把清逸推下土坡,却听男人暴喝道: “别动!手举起来!” 不等他做出反应,对方却是抬起了什么东西,张述桐定睛一看,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男人手里握着的,是一把长枪。 枪口正抵在路青怜脑袋后面,他松开清逸的衣服,慢慢举起手。 “就是这样,手里东西全给我扔在地上,排上来站着……” 男人说话的时候嘴唇上的八字胡也在动。 张述桐一边按照对方的话去做,故意拖慢脚步,他扫过地上被摔开的两台手机,那应该是若萍和杜康的……一边在脑海里飞速思考着对策; 说明报警从一开始就失败了,这才是男人有恃无恐的关键,但对方应该不知道他提前报了警,说不定可以利用这点信息差做点什么…… 但也很难说警察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对方铤而走险又该怎么办? 为什么被抓住的偏偏是路青怜?他们几个里面最容易被控制的就是对方,张述桐没忘了少女穿了身长袍,连跑都很难跑掉,一旦察觉到不对,伸手一拉长袍,她就被死死定在原地了。 所以要尽量拖延时间,等警察过来,如果有机会可以夺走……算了,无论怎么说都要先保证路青怜的安全…… 纷杂的念头闪过脑海,焦虑与躁动涌上胸间,随后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张述桐深吸一口气,慢慢迈开脚步,男人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 “想跟老子拖时间啊,都去我前面!”他指了指杜康和若萍,“你们两个去给我把王康抬上来,别耍心眼!” 若萍和杜康还有些迟疑,男人却又一声爆喝: “去啊!” 说着就拿枪口用力朝路青怜头上用力一撞——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定格。 月光黯淡的夜晚; 冷风呼啸、四下寂寥; 赤裸的狰狞恶意如浪潮扑面; 若萍似乎已经闭上眼不敢再看; 杜康强忍着怒意,牙关紧咬; 清逸背过身将手机划下土坡; 这一刻似乎风都要静止: 然后,张述桐看到名为路青怜的少女眉头一皱。 预想中金属撞击脑袋的声音并没有响起,路青怜只是微微偏过头,那张精致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下一刻,在男人因惊愕而愤怒的的面孔下; 少女动了。 她身子一矮,扭腰、侧身、提腿; 青丝与青袍蓄势待发、接着同时舞动; 扬起的长袍下,只是惊鸿一瞥,少女修长的腿犹如一枚炮弹—— 倏地轰向男人胸口! 这一段剧情加起来一万字,码完干脆全放出来了,希望大家能看个爽; 另外,周二那能提前求波追读不,那天要排推荐; 最后,感谢书友“书友20220128142623922”、“幽邃深渊”、“新垣结衣的连体睡衣”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15章 因为你 第15章 因为你 张述桐先是一愣,身体立马做出反应,他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招呼几人扑过去夺枪; 谁知一声闷响,少女轻描淡写的一脚竟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力,男人的身体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身体后仰、双脚离地—— 路青怜随即变换脚步,半空中的脚迅速着地,接着脚腕一扭,鞋底在土石路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带动整个身体骤然发力! 少女另一条腿随即而至,她反身后蹬,分毫不差地踹中长枪; 砰砰两脚不过眨眼之间,第一脚踢倒男人、第二脚踹飞武器,下一秒,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已经连人带枪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后方的土路上; 尘土飞扬,少女淡定收腿,长袍落至身侧。 “……” 2012年12月5日晚; 张述桐和他的朋友们遭遇了拿枪的男人。 男人劫持了他的同学; 然后男人飞了。 张述桐几人均是目瞪口呆,如果用一句时下流行、极富年代感的话来形容他们的状态,那应该是——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直到男人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呻吟与咒骂声响起; 他们几个才反应过来,清逸冲上去给了对方一记手刀;若萍跑到路青怜身前忙问她有没有事,杜康也跟在旁边; 张述桐则去了不远处拾起长枪,将枪抱在怀里,一颗心才落在地上。 就刚刚那一会的功夫,他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现在夜风一吹,只觉得后背发凉。 真的,不会再有别的意外了吧? 这一晚的经历用一波三折形容再恰当不过,先是巡逻的警察、电鱼的光头,还有这个拿枪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危险……他捏了捏鼻梁,不由看了路青怜一眼。 若萍正扶着她的肩膀问东问西,惊讶又崇拜的样子,对方有时轻轻点点下巴,有时又摇摇头,一如既往; 好像刚才踢飞的不是拿枪的歹徒,而是女孩子最爱玩的毽子; 想起刚才的那一脚,张述桐依然生出一阵不真切感。 他从前就知道路青怜是个神秘的人,但这未免太夸张了点,这姑娘真的是在那什么青蛇庙、而不是少林寺当庙祝吗? 他上高中时真练过一阵防身术,拯救世界没点武艺傍身可不行,虽然练到最后也只是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但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刚才少女那两脚无论反应、力道和准头皆在上乘,别说高中时的他了,八年后的自己也不够路青怜一只手打的。 比起腿脚,张述桐更擅长动脑子,他觉得大脑尚可控制,但武力值这东西真不是说有就有的。 现在就到了动脑子的时候。 “述桐,你来看看这个。”清逸在一旁喊道。 他走过去一看,原来对方找到一个蛇皮袋,里面还传出细微的响动,像装了几只鸡。 张述桐先隔着袋身摸了摸,两人错开身位,做足了准备,打开袋口拿手电一照,还真是鸡的近亲—— 只见袋子里面躺着两只半死不活的大鸟,一身漂亮的黄色羽毛早已萎靡不堪,他们对视一眼,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黄鹮?”清逸迟疑道。 “应该是吧,我也只见过标本。”张述桐扒开两只鸟的冠子,皱着眉头,“不是说都快灭绝了吗,他俩能找到也是厉害。” 这种鸟是岛上特有的物种,忘了是国家几级保护动物,但被逮到了真要蹲个几年。 “怪不得那个光头要亮刀子……” “电鱼对他们只是顺带的,你再看这把枪,”张述桐拎起长枪,他从前只对冷兵器感兴趣,对枪的研究不如清逸,“气枪?” “嗯,我看看……哟,还是pcp的,挺先进。”清逸接过来琢磨了一下,差点想摆个瞄准的姿势,“这玩意杀伤力可大了……所以真是来盗猎的啊?” “是啊,就是两个盗猎者,结果叫咱们给碰上了。”张述桐叹口气。“但你看,鸟没死,应该还打了别的东西。” 当然,这件事就不是他们几个能操心的,待会交给警察就好。 张述桐接着分析道: “所以当时杜康的看到的就是那个鸭舌帽,他们一开始就是两个人,鸭舌帽往西走了,那个光头是后来过来的。” 清逸闻言一拍大腿: “我就说,怪我怪我,其实我们听见光头打电话来着,说什么学生、没被看见之类的话,我那时候以为是他看见杜康了,结果看到杜康的不是他……” “而是这个鸭舌帽,在提醒他吧。”张述桐接过他的话。 “唉……”清逸有些自责。 张述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两句,又喊过杜康询问刚才的经历,对整件事大概有了头绪: 首先,不存在“被人包抄”这件事。 盗猎者一直都是两个人,鸭舌帽在前,光头在后,只不过鸭舌帽后来又从西边折了回来,正好碰见了若萍几人。 当时他们三个上了土路,知道那个光头埋的是鱼而不是人后心里一松,也嫌下面的气味难闻,专门跑远了一点; 而另一边,那个鸭舌帽男人找同伴会合,结果来到附近一看,没发现同伴,却正好看见三个学生; 当时若萍离他最近,等发现了对方,男人已经举枪将她当作了人质; 然后他们三个就被男人举着枪赶到鱼塘上,本来若萍不想暴露张述桐两人的存在,但他们俩在下面聊天声音有些大,不是聋子都能听到,于是男人准备来一手守株待兔; 这时候人质还是若萍,但那鸭舌帽不知道怎么想的,估计看路青怜一身长袍行动不便,也许是觉得这姑娘看着好欺负,脑子一抽把两人换了过来,为接下来的砰砰两脚埋下了伏笔。 没等几分钟,张述桐就和清逸上来,对峙了几秒,鸭舌帽被路青怜一脚ko—— 说到这里若萍才想起自己的手机,顿时心疼地捡起来,好在没坏,只是摔开了,这年头手机的后壳基本都能拆卸,而且塑料居多,不太怕摔。 ——但不妨碍若萍照着鸭舌帽的裆部踹了两脚,看得几个男生心里一寒。 又给警察那边打了电话,他们就这样精疲力尽地坐在路沿上,想起今晚的经历,有些心有余悸; 几个人互相望望,皆能看到夜色下对方亮着的眼睛,不知道谁戳了谁一下,有人忍不住笑起来,他们就又开始说笑了。 清逸在那玩气枪,他一直都是在杂志上看,还没摸过真家伙,想到气枪一会儿就要充公,突然有些不舍; 杜康最喜欢作死,仗着坐得离若萍远,说你刚才是不是被吓哭了,哎呦好丢人哦,还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若萍立即起身,说我看你也要哭,就要去捉对方的耳朵,杜康直呼饶命,说别忘了我在芦苇丛里救了你一命; 若萍撇撇嘴,说那是青蛙救的,谢也是谢青蛙…… 然后又有人提起,要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写到下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里,他们正好四个人,从钓鱼开始,每人都写一段,就写自己的经历; 又因为若萍的语文一直很好,每次都能当范文在各个班里讲,不愁没人发现,拼起来便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绝对刺激; 况且他们混了四年好歹也混成学长了,不收获点学妹学弟的崇拜目光怎么行,毕业后也能留下一段传奇。 说到这里几人顿时都兴奋了,当场就要谈分工; 张述桐心想怎么不给你仨建座雕像呢,再加上我,咱们四个往学校门口一摆,绝对比顾秋绵她爹还拉风。 况且他意见很大,这三个人能写的东西挺多,我在芦苇丛里捉青蛙、我在芦苇丛里被吓哭、我在芦苇丛里绑鱼线……题材广泛; 自己只能写《论苹果手机为什么没信号》,但初中不流行议论文,这事先天不足。 天是真的冷,张述桐打了个喷嚏,急忙转过头,却远远地看到,在道路尽头,红蓝色的灯光闪烁。 警笛响起; 警察终于赶到了。 …… 小岛的警车是辆皮卡,一个警察走下来,刚要问是谁报的警,几人便挪开屁股,露出后面昏迷的两个男人,把对方惊得够呛; 他们就把自行车扔在车斗里,挤在上面去警局做了笔录; 做到一半的时候那个姓熊的警官回来了,见到杜康就要瞪眼,却被同事拉住,两人低头说了些什么; 对方再抬起头时,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最后拍了拍杜康的肩膀,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便走了。 ——谁让杜康当着人家的面擦鱼竿呢,手里的卫生纸都快被他擦破了,擦出了气势擦出了风采; 若萍还在旁边笑眯眯地问: “哎呀,擦得累不累,要不要喝一口水,我看这里没擦干净呢,怎么看着这么黑,哦,原本鱼竿本来就是黑的啊,没事,再擦擦……” 着实让他们几个好好装了一波,但谁让几人立了功,不光要忍,还得表扬、往学校里送锦旗。 原来那两个盗猎者是惯犯了,审讯后才得知,不止是那两只鸟,这两人这次干了票大的,还有杀了一堆狐狸、獾、穿山甲什么的,就放在车上,离他们钓鱼的地方不远; 至于为什么要把鱼埋起来,是因为把死鱼放在了车上,被那光头给忘了,鱼被捂得发臭; 同时清楚了另一件事,为什么上一次的今晚,他们几个钓鱼时没有碰到电鱼的人,说起来也和杜康有关,他搬凳子时遇见了鸭舌帽,鸭舌帽不放心,才和光头回去看了一眼。 便有专家被请到警局——其实是骟鸡的,但这么晚了早已没了渡船,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 一时间鸡飞狗跳。 若萍的妈妈也来了,杜康和清逸只是给家里报了个平安,说马上回去,岛上的男生就是这样,野习惯了,只要别夜不归宿,家里也不是太担心。 等全部忙完了,他们打着哈欠出了警局,时间来到九点多。 其他三人的家都在北边,倒不是凑巧,而是居民区就那一片; 只有张述桐是例外,他家在东边,因为父母是调来当地工作,没有建房子的必要,一家三口如今住的是顾父建的员工宿舍楼; 但说是宿舍楼,其实条件和三室两厅的商品房差不多了,足足九十平米。 按说以前他们也是这么分别的,三个人走一边,张述桐自己走一边,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可这次多了个变数,路青怜怎么办? 张述桐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青蛇山也在东边,两人好像顺路,要不他怎么会知道山脚下那个小卖部,虽然山的位置比自己家更往东。 若萍便说一定要他把路青怜送回家再回去,大晚上这么危险,别让女生一个人走夜路,张述桐心想我俩一起回去,不是我保护她,她保护我还差不多; 但这只是玩笑话,这种小事上没什么好迟疑的,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杜康这次也学乖了,没吃醋也没缠着要一块去,只是郑重地拍拍张述桐的肩膀,说你俩路上当心,让张述桐觉得他颇有长进; 商量好之后,几人挥手道别。 张述桐困得眼皮打架,这时候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快点把路青怜送回去才是正事,本想拍拍自行车让她上来,才发现后面哪有车座,早就被自己改装成了箱子。 怪不得杜康那小子这么干脆呢…… 不过警察局离山也不算远,小岛本身就不大,要不怎么叫小岛—— 南北长5公里,东西宽约2.5公里,总面积大约在9平方公里,岛上常驻人口约8000人,尽管如此,也已经是国内北方最大的内陆岛。 况且警局不在最西边,所以从这里步行到山上,最多20分钟的路程。 张述桐便推着车子,路青怜跟在旁边,两人穿过城区。 所谓的城区也只是几条主街拼起来的豆腐块,百货商店、饭馆、手机营业厅、超市什么的,招牌不会发光,光源只有路灯,岛上的居民也没有夜生活,放眼望去,两侧的路灯将柏油路面打成黄色。 有家小卖铺还亮着灯,张述桐问路青怜喝不喝水,少女摇摇头,两人便继续前进。 “你家里人该着急了?”张述桐这才想起她没有手机,这么久了也没通知一声。 “没事,她知道我晚上出来。” 对方嘴里的“她”应该是指奶奶,他在葬礼上听杜康说过,这些年来路青怜和奶奶相依为命。 可是她父母去哪了? 还有,记得杜康那时还说,在路青怜死前她奶奶就去世了,估计再过几年少女就会孤身一人。 但张述桐不想过问别人的家事,话到嘴边,只是说道: “以后有什么不方便,可以给我们几个联系。” 其实也不用他提醒,这一晚过后,路青怜估计被若萍他们视作战友关系了。 还是聊点轻松的东西为好: “你什么时候跟你奶奶说的?”张述桐随口问道,“放学的时候吗?” “中午。” 中午? 那时候你不还没回学校,在庙里扫雪吗? 你奶奶就未卜先知,知道你晚上出来了? 看来就是不想说了。 张述桐把这句话理解为不想谈及家人的信号。 紧接着,他又想起另一个令人疑惑许久的问题: “所以你晚上到底来干嘛的?”张述桐奇怪道。 不等少女张口,他又抢先道: “你可别告诉我是为了打击罪犯。” “你也可以暂时这么理解。” 少女淡淡回道。 张述桐耸耸肩,不说话了。 再问这个问题他就……暂时没想好,反正绝对不问了。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张述桐想起另一个疑惑: “你身手这么厉害,当时为什么还要躲起来?” 少女闻言停住脚步,她转过身,直视着张述桐的眼睛,平静道: “因为你……” 抱歉食言了,写完了一万字,但后半截的效果不满意,等我改改今天下午或晚上发; (本章完) 第16章 宿命不可违 第16章 宿命不可违 “因为你……” 被那双桃般的眸子注视着,张述桐只觉得呼吸都慢了一拍。 然后,少女却突然歪了歪脑袋,不解地补完后半句: “因为你说过,一切都要听你的的指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藏好。”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认真,像一只企鹅艰难游上岸,结果困惑地发现一头白色的巨熊路过。 “还是说我理解错了?” 张述桐一噎,他好像真说过类似的话,但谁也不知道你这么能打啊? 他咬住嘴里的软肉: “当时不是……” 只是话没说完,张述桐惊讶地发现,路青怜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生动了一点;但真的只是一点而已; 只见她小巧的嘴唇微微一勾,划出一个微妙的弧度,转瞬即逝。 再看过去,少女却恢复了淡淡的表情,回头径直离去,仿佛刚才的画面只是疲劳过后的错觉。 张述桐看着她的背影,她走路时也将腰背挺得笔直,却不像寻常女孩那样背着手、在最青春的年纪迈着最烂漫的步伐; 因为那样走路的女孩子往往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和紧身的牛仔裤,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向上的活力。 但路青怜没有这些,张述桐只见过她穿校服和青袍的样子。 她给人的印象似乎永远徘徊在这两者之间。 但张述桐又想起草莓味的牛奶,想起夹心的奥利奥饼干,想起水桶里欢快的游鱼,一幅幅画面拼凑,勾勒出冰山潜藏在海面下的轮廓。 他们很快走到山脚下了。 山体巍峨,每走几步便能看枯萎的树,淡淡的雾气萦绕在人的周身,张述桐将路青怜送至上山的入口。 入口处的积雪尚未消融,在月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冷光,冷光浅浅映照着山路,山路蜿蜒崎岖,崎岖处漆黑一片,让人看不清前路。 夜色中,那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万籁俱寂,张述桐将手电递给她,却被少女摇头拒绝。 于是道别; 离去。 …… 回到家的时候接近九点。 先给几个死党们报了平安。 他锁好车子,打量着宿舍路灰白的墙体,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张述桐认房子,别人最多认床,他却连房子也要熟悉,唯有这样,每天睁开眼才知道自己在哪。 楼道里安着声控灯,咳嗽一下就会亮起,张述桐觉得顾秋绵她爸一定有点浪漫主义在,否则为什么要把灯泡装成暖黄色? 水泥楼梯的扶手新刷了油漆,淡淡的铁与漆的味道钻入鼻孔,张述桐原本很烦这种味道,如今却多吸了几下; 从科学角度分析那里面大概会挥发出一种芳香烃,有人喜欢有人讨厌,可他就是觉得这事没有由来; 不如说人的记忆会被气味封存一部分,你早忘了某年某月某地发生了什么事,但某一天你闻到了某个味道,它突然间联通了你的神经,是如此清晰。 家的味道是有些清冷的。 他推开门打开灯,里面当然没有人在,父母平时忙得不着家,肯定想不到他们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张述桐早已习惯了。 他随手打开家里的小彩电,举着遥控器半天才对准接收器,屏幕里的人物顿时叽叽哇哇地喊着台词,他也不看电视,只是觉得客厅热闹了一点。 手机嗡嗡地响了,打开群聊一看是若萍,她发了一张图片过来,餐桌上摆着一个碗,碗里有红枣银耳熬的甜粥,她说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看看我妈的手艺,馋你们一下。 清逸说自己在房间里看书,但他爸在外面看电视,还是著名的烂片,吵得不得了。 杜康他爸妈是开饭馆的,从不缺东西吃,他爸打包了一罐鱼粥回家,还有炒田螺和酱牛肉,若萍晒饭不成反被晒,把杜康禁言了。 张述桐也看馋了,去厨房翻了翻,他家冰箱的味道一直清爽得很,从不放什么剩菜,可张述桐巴不得有些剩菜吃,找了半天,才从幽冷的光线里找到半个掰开的馒头,顺便烧开水煮了一个鸡蛋,又往锅里加了几滴醋进去。 上初一时他研究出一个窍门,如何让水煮鸡蛋没有鸡屎味,曾经为这个窍门沾沾自喜,可后来发现别的同学根本不吃水煮鸡蛋,他们吃妈妈做的煎蛋炒蛋和卤蛋。 张述桐对后三者一窍不通,这么多年过去,他吃的还是白水煮蛋,简单又方便,煮鸡蛋的技巧已达至臻。 水没烧开,他趁这个功夫回屋换了衣服; 他的房间挺小,摆设也少,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台书桌而已。 没什么风格色调可说,他也没有这个年纪的男生在墙上贴海报的习惯,倒不如这周的床单是什么颜色,那他的房间就是什么颜色。 家里有暖气,只剩一件秋衣足够,被冻得冰凉的脸传来微弱的灼烧感,他又叼着牙刷抱着衣服去了阳台。 冬天要把衣服用力拧干,这时鸡蛋也差不多煮熟了,掀开锅盖白气扑面,让人心情有些愉悦; 几口咽下去鸡蛋,咬着冷掉的馒头来到沙发上,他这人还挺喜欢冷馒头的味道,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其实看电视的习惯早就没有了,但家里没有电脑,现在的手机屏幕又小,在那块3.5英寸的玻璃上浏览信息简直是自找折磨。 才发现电视里播着动画片—— 一个戴眼镜的小孩蹲在沙发后面,提起胸前的蝴蝶结变声器,鬼鬼祟祟。 其中的剧情早已能猜到,大概是原本叫工藤新一的小学生和小伙伴去了某个地方玩,遭遇了什么危险,死人,然后跳出个笨蛋对着嫌疑人三选一; 再然后大侦探灵机一动,真相水落石出。 老套,但张述桐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他是从中间开始看的,根本没看懂这集的来龙去脉,但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张述桐发现自己突然能看懂这部动漫了。 ——不是说这个作品多么的晦涩难懂,以至于当年的自己没能理解,而是此时此刻盯着电视机,让他很有即视感。 这处境怎么和自己这么像呢? 一个是被什么黑衣组织给下药迷倒,身体缩小了,为了调查真相开始卷入一个个事件; 一个是突然在同学的葬礼上被人捅了,某种意义上也是身体缩小、回到了八年前,同样为了找到凶手卷入一个个事件。 江户川柯南有三个朋友,两男一女,电视机里他们正在破案; 张述桐也有三个死党,两男一女,今天晚上他们已经破完了案。 这种感觉真的很诡异——但张述桐居然从一部动画片里看出了纪实的意味。 不过看着看着,张述桐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 一个冷着脸,留着茶色短发的女孩将男孩扯着耳朵拉到一边,在一群孩子和笨蛋当中,两人窃窃私语,说着不符年龄的话,默契地与同龄人格格不入。 这小子居然有个同舟共济的战友。 当然红颜知已、漂亮女孩什么的都不重要……好吧其实也挺重要的; 但重中之重在于,有个人能和他抱团取暖。 抱团取暖多重要啊,就像被奶油夹心夹到一起的饼干才叫奥利奥,否则它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巧克力饼干,你能在十秒钟之内说出一个巧克力饼干的名字吗? 反正张述桐是做不到。 由此可见,一块孤独的饼干只有和另一块孤独的饼干在一起才能碰撞出火,在此之前他们什么都不是,被扔到地上踩成了渣,还会被人当作鞋底沾到的土。 张述桐越想越觉得富有哲理,并准备把这个推论取名为饼干论,等哪天自己遇到了另一块饼干就给对方分享一下。 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他觉得自己挺像一块巧克力饼干,可以遇到芝士饼干苏打饼干或者曲奇饼,大家在饼干大军里当最好的朋友,但你永远没法变成奥利奥……就像若萍清逸杜康他们; 和死党在一块不会孤独,今晚也刚在一块并肩作战过,可你要告诉他们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也许是回家的路上肾上激素消退,现在他陷在沙发里,电视机荧幕的光影映在脸上,bgm响起,男主角说着台词帅气登场,他能听出是真相只有一个的空耳,可查明真相从不跟过家家似的; 拿枪的男人、脱离掌控的局面,心有余悸,两个盗猎者都这样了,真正的凶手又是谁?以后会不会更危险?谁也说不准。 张述桐并不想把三人牵扯进去,既然无话可说,唯有自己承担。 张述桐甩甩脑袋,觉得自己是有点魔怔了,人总执着于当奥利奥干嘛? 这时柯南正好演完了,他关上电视,客厅里又恢复冷清的模样, 群里的人都在讨论路青怜,大概是当时只觉得少女很能打,回家缓了缓神,才意识到那不是一般的能打,更好奇起来。 清逸还去查了一堆资料,说青蛇庙从解放前就存在了,历史悠久,路青怜她奶奶年轻时也是庙祝,聊了一会,他们三个又后知后觉地谈论起一个问题,路青怜今晚过来干嘛的。 张述桐对这个问题已经失去了兴趣。 倒让他想起另一件事,送对方回去的路上,两人还说过一段话,当时路青怜突然开口说,她最后有个问题想问。 “我上周借你的历史笔记是不是没还,我回去要用。” 可他对这事完全没有印象,毕竟过了八年; 而且还不像借她手套扫雪,虽然也忘了,但被提醒一下,好歹能模糊地记起; 但又不能表现出自己不记得,只好点点头,说我今晚回家找找。 这件事告诉他一个道理—— 他自以为和路青怜的交情还没好到借笔记的份上,可事情真的发生了,就说明人的记忆未必靠得住;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总用以前的印象和人打交道,反而会把自己束缚住。 今天是12月5日,回溯后的第一天,临睡前收获了一条金句,张述桐在群里跟各位道了晚安,关灯睡觉。 他是睡了,其他三人还聊得热火朝天。 张述桐:晚安 杜康:这就睡啊? 杜康:真睡了?在不在? 清逸:你忘了他睡觉手机都静音的 若萍:明天回学校又不是见不到 若萍:@清逸所以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明天要不要主动跟青怜搭话? 清逸:随你 若萍:那怎么说? 清逸:交流学习呗,反正她第一,问个错题借下笔记 杜康:我劝你俩早点放弃,这个办法我已经试过了 若萍:为啥? 杜康:她就不记笔记 …… 上山的路很难走。 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路面结冰、山石陡峭,干枯的灌木枝干交错,行走在山路上的孤独身影却不看脚下; 她步伐轻快,走得轻车熟路。 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唯有清冷的月光一点点沥下,被云层悉数挡住,偶有遗漏,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这时她的双眸便像唯一的星星,黑暗中亮着点点的光。 只是少女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温度越来越低了。 行至山腰,似乎看到远处院落里亮着的灯火,那是名为青蛇庙的寺庙。 这时突然有一道黑影窜出—— 那黑影很矮,原来是一只狐狸,那狐狸也不怕人,来到少女腿边,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长袍,发出呜呜的叫声。 狐狸的到来像古井中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水面因此涟漪; 十六岁的神秘而又漂亮的女孩宛如一个下凡的仙子,蹲在冬日的山路上,脚下的覆雪是凝实的云,她轻轻抚摸着狐狸的头顶。 狐狸只是呜咽着叫。 以往这些毛茸茸的生灵有五只,它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在山野里撒欢,喜欢跟在少女腿边,肉垫踏过山间的路,鼻吻嗅着草木的香,无忧无虑,似乎从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却只剩一个。 那狐狸的耳朵被扯裂了一块,伤口处血迹干涸,很快蹭到女孩的长袍上。 “对不起。”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 狐狸仿佛听懂了她的意思,又呜咽着跑远了。 少女站起身,一直等狐狸的身影消失不见,继续上路。 寺庙越来越近,等院墙上挂着的灯笼熄灭的那一刻; 终于,她推开了厚重的院门。 寺庙并不算大,从院门走到庙口,不过数十步。 她一步步走着,解开束在脑后的马尾,无数青丝挥洒,气质也随之变化。 某些独属于少女的特质消散,她的身姿没有改变,还是穿着那身长袍,可短短数十步之间,她却仿佛卸下了全身的伪装,此时长发垂肩,像个成熟的女子了。 万物仿佛因她的到来臣服—— 呼啸的夜风在她周身窃窃私语; 野蛮的杂草在她脚下低垂头颅; 就连那些微的月辉也尽数熄灭; 她轻轻甩了甩长发,露出那张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脸,彻底的黑暗中,无法看清眼睛。 等再走到庙前,推开漆面剥落的木门,微弱的烛火照亮她的脸,眸子中本就淡得可怜的情绪也已经褪去,变得古井无波,一如被封在一副古老的黑白相片中。 路青怜看向身前的神台。 神台上点着八盏烛台,此时已熄灭了半数,堪堪照亮上方供奉的神像; 那神像是一条巨大的青蛇雕塑,雕塑约有两米,却只能看见樟木雕刻的蛇身,首与尾皆隐藏在黑暗中。 “我回来了。”路青怜对着空旷的大殿,平静道。 神像旁的偏殿里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你晚上干什么去了?” 那声音像是个老妪,她嗓音嘶哑,一开口像刀片划过玻璃,也像蝎子轻震尾刺。 “陪几个孩子玩了一会。” 路青怜的嗓音不再像以往那般清冽,此刻静如止水,连一丝一毫的流动都察觉不到。 “什么孩子?” “学校里的学生。” “那到底是孩子,还是朋友?”那声音突然笑起来,尖锐刺耳,丝毫不遮掩其中的嘲弄,“你这种人还有朋友?” “只是孩子,不是……” “路青怜!”老妪断喝道。 “……是。” “你还真快把自己当学生了!别忘了你的本分!”老妪的阴沉的声音一点点从喉咙里挤出,“你,是,庙,祝!” “是。” “……你这一辈子!除了这座山、除了侍奉神!再无他念,不要干任何多余的事!任何!” “是。” 老妪本还想说点什么,却因动了怒,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等喘息声平稳,她的声音也变得低微了,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毒刺。 路青怜只是垂下视线: “你该休息了。” 偏殿里的人声终于消失。 路青怜将熄灭的烛台重新点亮,寺内一下变得明亮,青蛇的首尾在烛光中现形,只见青蛇有着一个扁平的头部,在烛火下闪着暗金色的光泽—— 青蛇的整条蛇身都以樟木雕刻,唯独到了蛇头,却是以黄铜浇灌,日积月累,竟连金属本身都有些褪色了; 青蛇面目狰狞,上下颌微微开阖,露出细密锋利的尖牙; 而那扁平的蛇头两侧,是两枚以玛瑙镶嵌的眼睛。 都说画龙点睛,可放在这尊青蛇身上同样适用,那两颗玛瑙的眼睛让青蛇栩栩如生起来。 但如果仔细观察,两枚玛瑙的色泽并不一致,右边那个稍显黯淡。 如果再凑近些,原来蛇的右眼上被抹了一层薄薄的蜡油。 路青怜用指甲抠掉蛇眼上的凝固的蜡油,并没有惊讶。 因为那就是她抹上去的。 蜡油褪去,一点点渣子落在神台上,再看蛇像的右眼,玛瑙却裂开了。 蜡油是为了遮掩裂开的蛇眼。 但玛瑙之所以裂开,不是因为年久失修;也不是当初故意留下的缺陷; 而是今天下午在她扫雪时,突然发生的意外。 原本存在了一百多年的青蛇像,祂那颗以玛瑙镶嵌的右眼,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于是她下午出去做了一件事。 直到现在才回来。 路青怜盯着那裂开的玛瑙,在神台前站了许久。 她将手伸进点燃的烛台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根手指染成浅红,趁蜡油尚未凝固,淡淡地将蛇眼涂好。 她的奶奶一直在偏殿,不会出来,就算出来,老眼昏,也看不出玛瑙上的蜡油。 这件事暂时只有她自己知道。 最后,路青怜又深深看了青蛇的右眼一眼,转身离去。 夜风灌进庙门,神台前的烛火摇摇欲坠。 脑海里回荡着奶奶曾说的一句话。 那时她的头发还没有白; 她肃穆地跪在神像前,对自己说: 如果有一天青蛇神的右眼裂开; 就代表…… 有人从未来回来了。 (本章完) 第17章 笔记本之谜 第17章 笔记本之谜 6:50分,张述桐准时被闹钟吵醒。 睁开眼。 是陌生的天板。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躺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真的回到八年前了,这一切不是一场梦。 让人睡意全无。 一个从八年后回来的人,醒来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呢? 张述桐觉得是先看眼手机。 也未必是谁找他有事,就是习惯了。 他眯着眼输了密码,有点怀念指纹解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踩上拖鞋,啪嗒啪嗒地出了卧室。 点亮手机屏幕才发现没什么可看的,没有工作上的牵扯,没有太多娱乐软件,唯有点开qq,好友也没几个。 四个人的小群一直聊到半夜十二点多。 张述桐这才注意到群聊名是个相当中二的名字。 叫「the four」。 嗯,好像是自己取的。 早上是人记忆力最好的时候,他一边洗漱,一边回忆这个群名怎么来的。 好像杜康本想取名叫“鱼窝”来着,若萍觉得太土给否了; 然后清逸说干脆叫“龙窝”得了,这样四个人正好领四个头衔: 青铜与火之王、大地与山之王、海洋与水之王、天空与风之王,如此一来群贤毕至,可谓齐活了。 但四大君主都快死完了,实在不吉利,于是被若萍否决。 最后还是自己想了那个折中的名字,大家全票通过。 随便扫了几眼聊天记录,早不知道歪到了哪里,最后只有杜康在群里发熊猫头表情包,张述桐觉得实在没有营养,也懒得再翻上去看,开始洗脸。 镜子里是张线条分明的脸,开阔的前额,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什么表情,张述桐从前不理解什么叫自己喜欢冷着脸,但和路青怜打了一晚上交道,突然懂了,他努力对着镜子挑挑眉毛,居然有种睥睨的感觉,看着更不好接近,于是作罢。 其实他小时候不是这样子。 张述桐小时候长得像女孩,他老妈最爱的就是扯住他的脸,桐桐、桐桐地喊,他曾有个印着米老鼠头像的帽子,大红色,帽子上还有两个耳朵,他老妈对着商场的试衣镜连连点头,张述桐就扯着他老妈的手,眼巴巴地盯着旁边的奥特曼帽子看。 但想当奥特曼的条件还是很苛刻的,必须得相信光才行,老妈一本正经地说你现在不符合要求,还得长大几岁,张述桐信了,一直等到十几岁,从此买衣服再也没问过她的意见。 又想起杜康说自己衣服总喜欢穿黑的,他想了想确有其事,不如说小时候被蹂躏得太狠,拉开衣柜绝对找不出一点鲜艳的颜色。 张述桐觉得她老妈是个很精致的人,不是说多臭美,而是日子过得很精致,比如让他每天都吃个鸡蛋、吃饭要细嚼慢咽、喝水要喝温的……这些习惯不经意间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像一根木棍努力撑着树苗不让它长歪,但那根木棍不可能一直都在,后来他又歪回去了。 他洗脸不用洗面奶,只用肥皂,除了干燥点没别的,把脸擦干,张述桐又盯着洗脸盆旁边的杏仁蜜看了一会。 这些年总想找出一个少年成长为男人的标志性象征,又觉得单独拎出来哪个都缺少说服力,但现在他觉得找到了,少年时是绝不会对疑似“护肤品”的东西多看一眼的,洗脸的时候多洗一分钟都算给脸面子; 但现在他把杏仁蜜倒在手心里,往脸上搓了搓,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香喷喷的,有些惆怅。 为什么自己也有这一天呢? 可他今早还要去禁区一趟,不抹点东西,出门被风一吹就要起皮。 时间不松不紧,但他从不磨叽,十分钟足够把卫生和衣服打理好,临出门时倒是想起一件事,又几步跑回书桌旁,拉开抽屉。 桌子上有漫画有书本有蜡笔,甚至有游戏王的卡牌,唯独没有路青怜的笔记本,那就只能是在学校里,他冲出家门,几步下了楼梯,骑着自行车往禁区赶去。 馒头昨晚吃了,只能在路上解决早饭。 ——鱼排夹饼,也许是小岛上的特色,反正张述桐以后没看见哪里有卖,裹着馒头渣的乌鱼排炸制金黄,和一些油炸蔬菜豆制品夹到一块,饼心里抹着一种黑色的酱,半口的,但真正特殊的地方在于,会把一个咸鸭蛋黄碾碎,夹进饼里。 淡红色,口感沙沙的,像酱又不像酱,咬一口满嘴是油,有种独特的醇香,小岛上除了盛产鱼虾还有麻鸭,咸鸭蛋也是特产之一,他们初二的时候学汪曾祺的《端午的鸭蛋》,也许别的地方的孩子馋的流口水,但小岛上的他们从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 晨间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白雾,那是一晚过后周围湖上升腾起的水汽,神清气爽是真的,鼻子冻的生疼也是真的。 所以他今天围了条围巾,也是黑色,不知道多少没围过了,脖子上有点痒,在小推车前吃完夹饼,张述桐继续赶路,熙熙攘攘的人声在耳朵里飞速后移。 等一点人烟也看不见的时候,便到达了目的地。 “禁区”周围的雾气更加的浓,白茫茫的一片,天空高远,四下辽阔,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他走进湖边一看,鱼线还好端端地系在那里。 张述桐现在有点怀疑杜康的话了,倒不是本身的可信度,而是事发前几天渔民看到的到底是谁? 凶手?还是说其实就是那两个盗猎者? 光头身上有个电鱼的网子,也许这几天来禁区电过鱼? 凶手本人究竟来没来过禁区? 这点线索根本不够用,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像样的头绪。 要是能回到八年后,肯定要利用网络好好查查,仅针对这件凶杀案,是张述桐唯一觉得“未来”比“过去”有用的地方。 只能今天放学后再看。 他一边琢磨一边骑车往回赶,七点二十五分,张述桐准时到达校门口,无奈捏住刹车。 他们学校的大门实在有点小,这么说的原因不是他嫌弃母校,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黑色奥迪车也从不嫌会挡住别人的路—— 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堵在门口; 一个围着红色围巾的女孩从车上下来,发梢上的坠子跟着晃了一下。 时间是早晨七点二十五分,回溯的第二天; 少年停住车子,等着大小姐下车,还不知道回到班里将要发生什么。 如果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围条黑色围巾出来。 感谢书友“白w”、“书友20220128142623922”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18章 桐桐与绵绵的二三事 第18章 桐桐与绵绵的二三事 据说大型行政轿车的车长一般超过五米,张述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没用的知识。 由此可见,名叫“英才初中”的学校的大门不会宽于六米。 不到六米的大门前,名叫顾秋绵的女孩下了车,她今天穿了一件很洋气的浅棕色小裙子,搭一条灰色打底裤,却难掩小腿纤细的线条,张述桐不懂女生的穿衣风格,但莫名感觉到一点复古味。 像漫步在街头的时尚女孩,城市每一角古老,却被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明媚气息遮掩过去;可这里是小岛,那应该唤醒了清晨的活力。 接着,女孩那双小皮靴俏生生地立在地上,顾秋绵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冷风吹过,她先紧了紧身上的羊毛大衣,短款,卡其色,大衣的领子紧偎着被冻得发红的脸蛋,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娇小了。 这时驾驶位降下窗户,飘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学校里开心点,再碰上之前那种事就跟我说……” 顾秋绵不看车窗,只是盯着学校的大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接着男人又说: “那爸爸先走了,绵绵……” 女孩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一皱,琼鼻也跟着一皱,“哎呀!都说了别这样喊我……” 她说话时总喜欢加些语气词,但不显得矫揉做作,反倒恼怒的时候弱了几分气势,显得语气软软的,这样说着,顾秋绵下意识扭过头,往身后一看,正好与一位推着自行车的男生目光交汇。 “你!”女孩咬住银牙。 “早。”男生淡定问好。 说完张述桐眨了眨眼。 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东西? 她好像想说你这人怎么偷听我说话,可张述桐真的只是碰巧路过。 说实话,他不是很介意听到别人的小名,自己小名还叫桐桐呢,桐桐的日子不还是照样过,但想来绵绵本人很介意这点,觉得一大早这日子没法过了: 只见顾秋绵又瞪起那双漂亮的眼睛,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嘴唇里的白气已经哈出来了,最后只是狠狠地跺了跺脚,也不知道向谁剜了一眼,干脆不理身后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她迅速转过头,发梢上的坠子也跟着甩了一下,扬长离去,裙摆小小的褶边扬起,都差点慢了她半拍。 车窗里传出男人的苦笑,张述桐也耸耸肩。 奥迪车发动,在白净的晨间窜出一溜黑色尾气,似乎预示着崭新的学校生活从一大早充满了硝烟味。 张述桐随后推车进了校门,锁车的时候则在脑子里琢磨,其实刚才他没听清父女俩的对话,所以究竟是叫绵绵还是咩咩? 但这事不能提,问就是桐桐还想过安生日子……突然被自己恶心了一下,张述桐发誓再也不用迭词了。 但不管是绵还是咩,都让人联想到绵羊,他擅自猜测这就是顾秋绵喜欢画羊的原因。 教学楼外有值日生在扫地,高粱穗扎成的大扫把,未必多适合清扫,但很适合用来当武器,眼下就有两个男生砍来砍去,一个用来当大刀,哇呀呀地就往前冲; 一个夹在咯吱窝里面突突扫射,对面那家伙冲了两步,捂着心口倒下了,演得跟真的似的。 一个扫把在每个男生心里都有不同的模样,张述桐看得饶有兴致,本来想发表一下本人的见解,但看着那两个值日生,突然想起来因为前天没交作业,自己要包下周的值日,顿时没兴致了。 说到作业,好像昨天的也没写…… 糟糕。 不过转念想想,他们四个昨晚有功在身,暂时名正言顺。 所以先不补了,希望老宋理解。 刚要加快的脚步又慢下去。 上了楼梯,走廊上就能听到教室里传来的晨读声; 他走进教室,看见自己位置边上站着个男生,皮肤微黑,好像叫……周什么?只记得是顾秋绵从前的同桌。 张述桐心想这两人关系真是挺好,不愧是能看出顾秋绵在画羊的男人……哦不,男生,居然一大早就在叙旧,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坐那了。 也许是剥夺了人家被投喂零食的福利; 也许是拆散了唯一能欣赏顾秋绵的知音; 张述桐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但他看男生说了半天,却丝毫没有坐下去的意思,只是扶着自己的桌沿站着,念念叨叨的不知说了什么。 张述桐换个角度一看,恍然间有些想笑—— 原来不是不想坐,而是不能坐。 只见顾秋绵把书包扔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一道天然的战壕,把两人远远隔开。 那男生只好当作没看到,继续在那聊。 张述桐不管他们,再往前看,路青怜也已经端坐在位置上,她一向比别人来得都早,每天上学要走一段山路,家离学校也远,想来要起得很早才行。 六点够不够?话说在山上怎么吃饭,是自己做,还是上学的路上买? 一连串问题冒出来,他想了想,觉得这些都不对,应该是另一种模式—— 路青怜不是还有个奶奶吗,老人家只有一个宝贝孙女,肯定疼爱得不得了,无论是从电视剧、漫画还是别的什么作品上,这样相依为命的祖孙二人都很常见; 他猜一定是她奶奶早起做好了饭,然后等路青怜起来吃,晨间薄雾弥漫,老奶奶和少女坐在寺庙的屋檐下,一边看着青瓦上浸湿的水汽,一边捧着碗小口喝粥……是副很温馨的画面。 想到路青怜在庙里也会有人间烟火气十足的一面,连张述桐都笑了笑,觉得那样挺好; 再看少女本人,眼下她静静地坐在那,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外套,一头高马尾垂在背后,却难掩出尘的气质,手里捧着课本,立在脸前,嘴唇微翕,好像昨晚的一切没发生过; 就好像说:虽然我昨天大发神威解决了一个持枪歹徒,但不妨碍我今早还要好好学习……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着这种气场,张述桐自愧不如,觉得就连魔法少女也比不上。 扫了几个人一眼,他也不急着回去,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走到书柜旁翻起自己的资料,却还是没找到路青怜的历史笔记; 莫名觉得有些愧疚,人家这么爱学习,结果还把她笔记丢了,这多不好。 等再回到座位上,正想提醒男生让让,找顾大小姐搭讪可不可以趁别的时候,两人的对话声却传入耳朵: “我就是想告诉你……” “你别不放在心上……” “我当时真的看到了……” 男生压低声音,可顾秋绵根本不听,她起初在收拾书包,有时便敷衍地嗯上一声,后来拿出了课本开始晨读,连仅剩的动作也没有了。 最后干脆放下课本,皱了皱眉头,直接了当道: “你说完了吗?” “我……” “我要学习了。” 她这时候也不加什么语气词了,每个句子说得干脆利落,如一把小巧锋利的银刀,直直切进一块黄油中。 黄油便尴尬地走开了,还不如杜康,杜康起码知道挣扎一下。 张述桐看到这心想,今后的日子一定很清静,同桌和侧前桌都是不爱说话的女生,没有什么比不爱说话更好不过; 他目送男生离开,拉开椅子,知道顾大小姐心情不好,干脆连招呼也不准备打了,正要坐下,却见刚刚嘴里还说着“要学习”的顾秋绵,突然放下面前的课本,又又又瞪了张述桐一眼。 张述桐有些纳闷,心想你不瞪那个周什么,瞪我干嘛。 难道是因为小名的事?看来这事对绵绵确实伤害够大。 张述桐猜不透她的心思,但问声好总没错: “早……” 张述桐刚要开口,却被顾秋绵打断,这时那把小巧的银刀变成了剪刀,咔嚓作响: “一点都不早,你怎么这么慢啊!” “慢?” “刚才在校门口不是就看见你了吗?” 女孩不满地提起书包,给他腾出位置,兴师问罪道: “你要早过来,我就不用听他念叨了!” 这两天在梳理大纲,每章的字数有些少,明天会恢复正常。 感谢书友“书友20180504065659332”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19章 情侣装与东窗事发 第19章 情侣装与东窗事发 “你俩不是好同桌吗?” “谁跟他好。” 张述桐还以为对方是班上为数不多的能和她说上话的人。 他放下书包,不介意跟顾大小姐聊聊: “你昨天不刚给我举过例子。” 说着张述桐指指玻璃。 谁知顾秋绵撇撇嘴角,直接转过脸:“听不懂你说什么。” 就不搭理他了。 张述桐提醒道: “你忘了,就是你画的……” “张述桐,你有没有情商?”顾秋绵又迅速转过头,她睫毛挺长,瞪起眼来一扫一扫的。 情商这词在这年头还挺新潮,张述桐不再招惹她,顾秋绵却翻了个白眼,难得有心情解释道: “他开始还好,后来就老在旁边说话,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我干点什么都在旁边看,烦死了。” “这算对新同桌的提醒?”在训练家顾秋绵的培养下,宝可梦张述桐的【情商】提高了。 “当然。” “我是挡箭牌?” “谁让你话少。” “是是。”张述桐好笑地坐下,不知道该不该为大小姐如此看好自己而开心。 不过当个挡箭牌也挺好,自己往这里一坐没人敢靠过来,他也乐得清静。 “报酬呢?”他问顾秋绵要饼干,不是嘴馋,单纯觉得好玩。 “我和你还有三个账没算呢!”女孩一副你能不能有点数的表情。 哪三个? 张述桐本想这样问,但话少是自己的优点,所以不问了,他其实在想另一件事; 刚才走近座位,那个男生说了什么没听清,但有几个关键词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你别不放在心上,我当时真听到了……” 这句提醒是什么意思? 他刚去禁区看过一趟,大清早的可能有点疑神疑鬼,总下意识往凶手身上想。 张述桐随即分析道,这个对话应该不是因为自己回到八年前、改变了什么才发生的,而是原本的时间线上就存在,难道说,这时候就有人发现针对顾秋绵的布置了? 不但发现,还提醒给她,但看顾秋绵的态度,似乎是觉得对方是来搭讪的,所以没在意? 可能性很小,但保险起见,总归是该问一句。 正要开口,却有一个纸团砸中了自己。 回头一看,原来是若萍,对方正站在教室后面,踮起脚尖,朝张述桐直招手。 换成别人他懒得过去,肯定要让对方过来,可惜若萍是例外,不光是死党,还是死党里唯一的女生。绝大多数时候,张述桐对她都比对杜康清逸耐心一点。 “怎么了?” “今天英伦风啊,怎么想起来打扮了?”若萍却指指他的衣服,夸奖道。 这语气跟老妈似的,她果然是痴。 张述桐不懂英伦风是什么,低头一看,只发现围巾没挤紧,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难道是这个意思? 他干脆解了围巾,团在手里,这下若萍没得看了,失望道: “唉,我还想拍张照呢。” 她有时候会找自己和清逸当模特,也不管两人愿不愿意,抓拍了发在空间墙里,也不是炫耀,单纯觉得好看,有时候杜康钓上来一条色很好看的鱼也是如此,不过这时若萍只拍鱼,不拍人。 “你昨天怎么样,睡好了没?” 张述桐不接她的茬,难得关心了一句。 “哎呦,今天要走暖男风啊。”若萍掩着嘴笑道,“不过我不吃这套,帅哥你还是省省。” 唯独这种时候张述桐不知道怎么接话。 若萍又说: “我就想跟你说,你把青怜喊出来一下,我有话跟她说,昨天时间太紧了,我也是回去才发现,还没正经跟人家道一句谢呢,不是她,咱们几个就惨了。” 张述桐心想没错,可随即又想到,这点事你自己说不就得了,没必要把他喊出来,顿感无语。 若萍却领会错了他的意思,笑得更开心了,像逗臭着脸闹别扭的小孩: “别不开心别不开心,当时也多亏了你,不是你我们几个也要遭,大英雄你今天中午想吃啥,请你喝奶茶?”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喊。” 结果这话一出,若萍顿时睁圆眼: “张述桐,我看你真是被迷得鬼迷心窍了?” “什么?” “唉,我该说你这人迟钝呢还是装傻呢,你说我为什么不去你旁边,”若萍一指他身后,“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同桌是谁呗?” 张述桐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被若萍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两人有点过节在。 “就这点事?”他纳闷道。 “就这点事!不行啊?” 若萍也不笑了,就盯着他身后看,十分神奇的是,这时顾大小姐像是有感应似的,恰好回过头,两个女生视线相交了一刹那,各自冷哼一声,随即撇过脸去。 张述桐位于战场中央,觉得自己像奥利奥……怎么这两天净跟奥利奥过不去了? 若萍笑眯眯地看向他,大姐头风范十足: “张述桐,你自己看着办呗。” “……” “呦,我这才发现怪不得今天要走英伦风呢,原来是情侣装。”若萍惊讶地一捂嘴,“一个红围巾一个黑围巾你俩还挺搭的。” 张述桐顿时败下阵来: “我帮你喊……还有别的事?” “没了,中午请我喝奶茶。”若萍心情很好地挥挥手,走了。 她刚才不是还说请自己喝奶茶吗,为什么又变成请她了? 张述桐思考着这个问题,觉得她从提“奶茶”这两个字开始就没怀好意。 不过请就请了,他倒无所谓,朋友间的玩闹而已,随她去了。 若萍就是这样一个人,光想喝奶茶觉得没意思,让你请客也不够,必须要设个陷阱、把人坑进去才有成就感; 但张述桐不是杜康,拿路青怜威胁一下杜康是真能镇住那小子,别说奶茶了,奶牛都能拉来;放到自己身上,其实只是调侃,俗话说无欲则刚,张述桐正是这么一种状态。 他回到座位上,在帮忙喊路青怜之前,脑子里接上刚才的思路,正想问顾秋绵刚才你俩说了什么,刚一开口,却发现女孩冷着脸不理人了。 估计一顶叛徒的帽子又被结结实实扣在头上。 她不理人的样子也挺好玩,课本搭在路青怜椅背上,目不斜视,小手缩在毛衣袖子里,两条袖子捂住耳朵,围巾又遮住大半边脸,专心晨读,任你说什么也不听不听。 忠义难两全?不对。见义望色?还是不对。 张述桐只觉得这挺像巧克力事件的重演: 当时顾秋绵就是因为它和若萍闹了矛盾,那天下午值日时顾大小姐提着一袋巧克力,冲进教室,问自己吃不吃,张述桐选择婉拒,从此也和顾秋绵结了梁子,荣获叛徒之名。 刚刚的事落在顾秋绵眼里,估计以为自己被若萍叫去,可能是一起说了她几句坏话;也可能是被若萍要求不许跟你那个同桌说话云云。 总之,天知道她脑补成了什么样。 他觉得女生的人际关系很奇怪,就比如昨晚,若萍和路青怜聊了几句,就把对方当朋友了,实际的交情也没多深; 再比如顾秋绵,归根到底是她们有多大的仇吗?其实不是,在男生眼里隔几天就没事了,可两人偏偏就僵在了那里,更像面子之争? 张述桐研究不来这个,只能说,再来一次,感情上他倾向于若萍那边,但为了少些麻烦,也为了不像之前那样激化矛盾,他会保持中立,谁也不得罪。 这时候顾大小姐出去有事,也许是上厕所,站起身子,也不看张述桐,只是板着脸敲了敲他的椅背; 让个座他们俩搞得跟接头暗号似的,这次张述桐听懂了,自觉挪下椅子,目送对方远去。 有关她的线索只好等下去问男生本人。 他由衷认为,还是跟心眼少的女孩子打交道比较轻松。 就比如路青怜。 多单纯一姑娘。 虽然有时候也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但没头没脑就代表不会发生让人头疼的事,这样想着,他拿笔戳戳正在晨读的路青怜,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只见少女整个人突然顿了一下,转过身,还未开口,那对细细的眉毛已经皱了起来。 她平时皱眉头就很有压迫感,尤其是昨晚的事一过,让人下意识想起那极具爆发力的两脚,此时再看,竟有种被盯上的错觉。 只是张述桐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又惹到她了?刚惹了一位还不够,怎么又来一个。 “不要碰我的腰。”路青怜缓缓道,眼神里仿佛流动着杀气。 “哦……抱歉。” 都说女孩的腰和脚不能轻易碰,但他刚刚真没注意,倒不如说为了避嫌专门拿了根笔,结果戳人家腰上了。 “什么事?”少女的眉头舒展开。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若萍刚刚让我喊你,想跟你道声谢。” 路青怜点点头,张述桐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历史笔记我没找到,你看……” “我早上从你书柜里拿走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路青怜已经回过身,她端着课本,淡淡解释了一句,声音随着晨读声飘到张述桐耳中。 张述桐觉得对方挺像一台老式电脑,每天都要关机,重启后当天的缓存也没了,就好像昨晚的事没发生过,大家之间的交情还是学校里普普通通的同学。 张述桐自己无所谓,只是觉得若萍他们要懵了,之前几人还在群里闲聊,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伟大友谊的开端,结果他们刚划着友谊的小船出发,一看路青怜还在岸边站着呢。 相比之下,自己当年话是少点,但也不至于这样。 不过他不太关心,只是松口气,没把人家的笔记弄丢就好,这东西赔都不好赔。 又返身去找了那个男生,终于想起来对方叫周子衡,当初顾秋绵围巾被踩的时候,他就站起来充当了第一证人,说一定是张述桐干的。 对此张述桐没有太多的感受,谈不上气愤,时间太久,别说是这种小事,就算打了一架也不至于记恨这么久; 当年也是郁闷居多,谁让自己身上确实有点嫌疑,倒是清逸和杜康去找对方算过账。 他没有找周子衡算账的心思,对方一看见他反而心虚起来。 “你干什么?”男生的身子下意识往后一倾,警惕道,“我没惹你吧?” 弄的张述桐都懵了。 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亲和一点: “放松,有点事想问你,刚刚你和顾秋绵……” “你不用吓唬我,你再这样我告老师去了……” 说着对方直接挤过他的身子,蹭一下跑出去了。 张述桐站在原地,半天问他同桌的女生: “我刚才很吓人?” 女生戴着眼镜,是他们班班长,印象里性格有些内向,做起事情却很踏实。 班长先是呆了片刻,擦了擦眼镜,不确定道: “我觉得还好,当然刚才看得不仔细,张述桐同学要不……要不再笑一下?” 张述桐只好又努力笑了一下。 班长又呆了片刻,欲言又止道: “好像还没看清……” 这时候她前面的女生转过头,对方说话时能露出一颗虎牙,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你别听她的,她故意的,就是想多看你笑几下……” 说着也不管班长的脸立马红了,又朝前面喊: “冯若萍冯若萍,班长调戏你们家述桐呢,快来救急!” 什么叫你们家? 只见若萍大度地一挥手,头也不回,很是豪迈: “本宫准了,这点小事用不得上奏,退朝——” 还有几个跟若萍关系好的女生也抬起头,也只有这时,她们才有胆子当着张述桐的面起哄,半真半假的话夹在一起,晨读声中嘻嘻哈哈闹成了一片,当事人当然是张述桐本人。 张述桐脸一黑,刚要走,突然班长让他留步: “我能不能多问一句,刚才的事是和顾秋绵同学有关吗?” 不等他回答,又快速补充道: “你,和顾秋绵,还有周子衡三个人?” 女生的眼镜片里突然反射出诡异的光,张述桐知道这是吃瓜的前兆,整得跟柯南似的,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 “对了,我刚刚看顾秋绵同学出去了,是不是周子衡惹到她,所以你帮她来报仇的?” “……想多了。” “那昨天英语课的时候……” 张述桐突然朝她笑笑,女生又是一呆,张述桐无语地转身离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感觉若萍的痴会传染。 他皱皱眉头,本来没想过周子衡怎么样,可对方这一心虚,反而搞得有些可疑了。 估计是跑去厕所避难了,张述桐正想着要不要过去追问; 这时候他们亲爱的班主任,宋南山突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他还是老样子,大冷的天卷着袖子,只见老宋一挑眉毛,笑着喊道: “张述桐、路青怜、冯若萍、孟清逸还有杜康,你们五个在不在,出来出来,你们的事发了,一会讲话台有请——” (本章完) 第21章 死亡威胁 第21章 死亡威胁 ——去死。 赤裸裸的恶意凝固在这个两字上,那座漂亮的欧式风格的城堡模型被摔得粉碎。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我没看见……” “谁第一个进来的?” “你别乱说,和我没关系啊,我一进来就是这样,不信你问……” 城堡的积木碎片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真空带,一群人远远站在旁边,或好奇或惊讶,竟没一个敢向前迈出一步。 若萍跟上去看了一眼,语气也变得复杂: “怎么又是针对她的,上次围巾的事也是那样,你说顾秋绵她到底惹到……欸,你干嘛去啊?” 张述桐已经扒开周围人的肩膀,在积木边蹲下身子,他掏出手机,咔嚓一下,又将那张白纸捡起来、扫了一眼,接着攥成一团。 白纸只是普通的a4纸,干干净净,除了那两个字外没留下任何痕迹,他继续低头观察,用手拨开地上绿绿的零件,这才发现不只是摔碎—— 城堡的门口原本摆着一个穿着裙子的乐高小人,打扮得俊俏,掩在两边绿萝的枝叶里,从前被他戏称为公主,现在小人从中间拦腰断成两截,充当头部的塑料部件竟被直接踩碎。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刚才的照片上,公主小人的尸体正好被摆在“去死”两个字中间。 张述桐将积木堆在一起,眉头一点点皱起。 他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从前的人生中,从未发生过的变数。 为什么? 还有那句去死又是什么意思? 和上次围巾被扯烂一样,是同学间的报复,还是…… 死亡威胁? 他一瞬间想到了四天后的凶杀案,可这两件事能扯上什么关联? 他试图理清头绪,这时若萍也从人群中挤过来,打断他的思考: “往这里面装吧……”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塑料袋,叹了口气,也蹲下身子,帮忙将积木收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说你瞎往前凑什么,上次围巾的教训还没受够啊……” 张述桐当然不可能把心中的猜测告诉她,只好一边忙活,随口编道: “不然怎么办,她得会又要哭又要发脾气,我现在是她同桌,受折磨的不也是我……”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将积木收好,他抬头看了一眼,顾秋绵应该还没回到班上。 “那倒也是,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才不愿意帮她呢。”若萍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你说谁要报复她,都是同学不至于这么大仇吧?” 张述桐却没接话。 他看见一个人。 将塑料袋放在书柜上,他的目光紧盯一处,“你先去找班主任……” 说完张述桐大步出了人群,对方看见他就要往外走,这次却没能如意,他抓住那个名叫周子衡的男生的外套,皱眉道: “你早上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张述桐对他印象不深,也许是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如今认真打量了一眼,矮壮,皮肤有些黑,一双眼睛眼白很少,也是黝黑的,背有些驼,说明平时习惯低着头。 “你找我干嘛,松手……” 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对方愣了一下,用力挣脱,却没能脱开。 张述桐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现在不说,待会跟班主任也要说。”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成为了人群的焦点,无数道目光看来,周子衡急道: “张述桐我告诉你,你别仗着你和班主任关系好,就……” “对,那又怎样?”张述桐利落地打断他,“所以是你干的?”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胡说八道……” “那就告诉我,现在。” 对方终于支撑不住,磕磕绊绊道: “真不是我,我就早上去厕所的时候看见隔板上有人写顾秋绵的名字……” “继续。” “然后她名字上被打了个叉号……” “第几个隔间?” “我、我没注意……” “接着说。” “真没别的了,我看到了就想告诉她,结果她不信,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明明都告诉她了,是她嫌我烦,结果你们还来怀疑我!” 说着说着周子衡突然激动起来,他用力挣开张述桐的手,外套都被扯歪了: “那凭什么我当好人还要怀疑我,我还想问我得罪谁了,是不是今早就告诉她了,是不是她自己没当回事,是不是真的有事发生了,那既然这样还关我屁事!” “那早上你跑什么?”张述桐根本不去和他争辩这些。 只见周子衡攥紧拳头,死死地盯着袋子里的积木,一张黑脸都涨红了,他又愤愤地看向张述桐,大声道: “那我还想问你算老几,你张述桐是谁啊,算她顾秋绵什么人,凭什么她出事你跑过来问东问西,我就是不想说行不行?要是她想问不会自己找我来问,合着全天下只有你一个能当好人?” 周子衡吼了一通就要走,结果刚迈开脚步,才发现门被两个男生堵着: “诶不是,你还委屈上了,我说你这货脑子是不是有病,这么简单的你一件事你直说不就得了,这不你自己心虚才弄成这样?” 杜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啥也不管就开始帮腔,反正他这人帮亲不帮理。 清逸也瘫着脸不说话,一双死鱼眼很有压迫感,两人往周子衡身边一站,看着跟欺负人似的; 只有这时候张述桐才感到头疼,周子衡说什么他都不放在心上,委屈也好泄愤也罢,虽然能听出来其中隐含的恶意,但他目前关心的问题不在对方身上,什么赵子横李子横都无所谓; 倒是杜康他们这样一堵倒容易让事态升级,便挥挥手,示意两人不用帮忙。 周子衡果然夺门而出,杜康看着他的背影,骂骂咧咧道: “述桐你没发现他这人就是看着老实,刚才说那话就是使坏,把你架火上烤……” 张述桐当然能听出来,但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应对,否则打他一顿,还是当面对质?自己没什么感觉,两个死党反倒不爽了,少不了要安抚几句; 张述桐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一再表示自己没事,三人结伴去了厕所,在第三个隔间找到了顾秋绵的名字,他又拿手机拍了照,甚至对比了a4纸上的字迹,却始终没什么收获。 张述桐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 这场报复到底和凶杀案有没有联系? 以及,为什么这件事从前没出现,反倒回溯后出现了,诱因又是什么? 他这边琢磨着正事,杜康却贼笑着凑过来,说兄弟原来你真对顾秋绵有意思,这不妥妥英雄救美,说什么我和清逸也得帮你; 清逸也深沉地点点头,开口便称男人的使命就是……张述桐赶紧让这两个大哥闭嘴,只求上课铃快点把他俩收走。 仿佛上天也听到了他的请求,下一刻铃声响起,两人意犹未尽地挥挥手,张述桐又在厕所里呆了一会,也回到座位上,比较意外的是,顾秋绵也在。 他本以为少女会在讲台上大发脾气,和上次围巾被踩一样,质问是谁干的; 或者直接去找班主任告状,那这下事态就严重了,如果只是城堡被摔碎倒还好,“凶手”被抓到最多说一句不小心就能解释,可加上“去死”那两个字,就不是一场简单的校园冲突了。 可顾秋绵既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告状,甚至不像上次那样红着眼圈,而是冷着脸坐在位置上,将下节课需要的资料摆好,仿佛还置身于枯燥平淡的校园生活中。 就和她早上晨读和几个小姐妹聊天时差不多。 还是说根本没人告诉她? 这样想着,张述桐又看了书柜上的塑料袋一眼,就算没人跟她说,这么大一座积木城堡没了总该能看到。 现在他才意识到讲台上没有老师,周围都在小声议论刚刚的事,也包括一些八卦,班长喊了好几次都没用; 张述桐其实想直接问顾秋绵有没有头绪,比如最近和谁有矛盾……或许可以推理出一些东西; 可即使是他,也能意识到这样说很不妥,总该考虑下当事人的感受,何况顾秋绵本就是不太好说话的女生。 他正想了个委婉的办法,却见宋南山沉着脸走进来; 步子快得带风,他用力把门一摔,众人被吓了一跳,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节课不用上了,做人都做不好还上什么学!” 张述桐能看出来,自己这位班主任是真生气了。 他隐隐能猜出原因,不是因为顾秋绵的背景给他了多大压力,而是自己的学生中出现了干出这种事的人,让对方很失望。 接着宋南山点了三个人名,正是顾秋绵、张述桐和周子衡三个。 也许是大课间他和周子衡发生的事传到了宋南山耳朵里。 “都先上自习,班长去讲台上看着,我就在办公室,谁说话让我听到了也不用在教室待着了!” 他又板着脸喝了一句,将三人喊出教室,张述桐有意观察了下顾秋绵的反应,少女站起身,漠然出了教室,很多人的目光向她聚集,她却谁也不看,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 到了办公室,张述桐先被宋南山问起缘由,他简短解释了一下——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周子衡所谓的线索也只有隔板上的名字。 宋南山又问了他们几句,才缓和了一下语气,看向顾秋绵: “秋绵你看这样行不行,老师一定帮你找出谁干的,绝对饶不了他,你也别把自己气着了,我现在先给你爸爸联系一声……” 顾秋绵却冷淡地摇摇头: “不用,他在外面,我也没事。” “那这几天有没有和谁闹过……我是说,有怀疑的对象吗?” “没有。” “早上周子衡跟你说的时候……” “那种人也只能干这种事了。”顾秋绵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宋老师,我说了我没事,那样的玩具家里还有几十个,没什么好在意的。” “那张a4纸呢?”这才是宋南山最头疼的地方,他都不知道怎么提,“你可能没看到,但那上面……” “我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却听顾秋绵接着漠不关心道: “反正不是好话,我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不开心,所以你们也不用告诉我。” “可上次……” “我知道,但它们没有可比性。” 张述桐猜宋南山说的上次是指围巾事件,他回忆了一下,记得当时的争吵中,顾秋绵曾说过那条围巾是她妈妈……后半句没听清,就被自己打断了。 张述桐又看到宋南山跟着松了口气,换位思考一下,班主任并不知道几天后的杀人案,所以很难将纸上的“去死”和人命关联到一起,只认为是一场恶劣的报复; 而眼下顾秋绵不怎么激动,接下来他作为老师也好处理一点,当然,也只是一点。 “张述桐你也过来,既然这样不如今天把话说开。” 宋南山还没忘当和事佬,朝他招呼了一声,对顾秋绵说: “老师知道你俩之前闹过矛盾,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你俩成同桌了,要好好相处,听到了吗,说得就是你张述桐!” 说完宋南山拼命瞪他,似乎嫌他很没眼色,张述桐犯不着在这种事上倔,正要开口,却发现顾秋绵惘若未闻。 她像是没听见宋南山刚才的说辞,只是盯着班主任的脸,看也不看自己: “老师,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宋南山怎么说,转身离开,宋南山也有些无奈,可他待会还要去班里揪人,便挥挥手示意他和周子衡回去。 张述桐心说您只有一件事没料到,不光上次的围巾事件没完,我今早刚又因为若萍惹了她一次,现在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怎么可能给我有好脸色。 不够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张述桐出了办公室,却发现顾秋绵根本没向教室的方向走,此时她站在楼梯口; 两人背着身子,他突然听到少女平静的嗓音响起: “刚才是你帮我把积木捡起来的?” 张述桐嗯了一声,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正等待后文,却听到身后传来靴子在台阶上的嗒嗒声。 原来她已经下了楼梯,没有回应,甚至让人怀疑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接着他回了教室,接下来的一整节课,都是在宋南山的满是怒火的质问声中渡过。 然而一筹莫展。 直到中午放学,张述桐也没见到顾秋绵回来。 (本章完) 第22章 大小姐驾到(加更) 第22章 大小姐驾到(加更)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失踪,虽然时间对不上,还是朝班主任问了一句; 老宋也没心情说话,一个人沉着脸在办公室待着,只是说看她去了图书馆,和一堆朋友在一起。 张述桐想了想便明白,如果说那个废弃排水洞是他们几个死党的秘密基地,那图书馆之于顾秋绵的意义也差不多,谁让那就是她家建的。 两层的建筑中,上面那间闲置很久的艺术教室,便是顾秋绵和手下小弟小妹们的活动地点。 有时候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能看到顾秋绵从楼上下来,她捋一捋耳边的头发,身后跟着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经过校园。 张述桐还在琢磨大课间的事,线索依然没有,让他比较奇怪的是顾秋绵的态度,因为围巾红着眼和自己大吵一架的是她;城堡积木被摔碎却漠不关心的也是她。 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顾秋绵真实的一面,或许两个都是。 张述桐还是不确定该把此事定为哪一类,围巾事件的延续?这样的话倒也还好,虽然说起来有点冷血,但和命案扯不上关系,就代表可以减少关注。 可如果顾秋绵的死真是因为某个学生的报复…… 张述桐捏了捏鼻梁。 也不对。 那未免太儿戏了。 这时候若萍几个跑过来,喊他出去吃饭,他们学校规模太小,用官方一点的解释,就是为了增加岛上居民的就业机会,干脆放学生出去吃饭,也能照顾下周围饭馆的生意。 倒不必担心食品安全问题,哪怕是路边的小摊,岛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互相不认识,说起谁谁谁也能有个大体的印象,要是为了点钱把良心丢了,少不了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 若萍喊着大家去开庆功宴,四个人一起准备下次馆子,为了昨晚的事,本来想喊上路青怜,可回头一看,少女早没了踪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张述桐正在想事情,动作难免有点墨迹,便看若萍一瞪眼,说还惦记着你那个同桌呢,连饭也不吃了,要不你去找她,问大小姐管不管你午饭?大有割袍断义之意; 张述桐被她拽起来,有点无奈,但转念想想,饭总是要吃的,反正现在没头绪,不如出去走走。 走着走着,杜康倒主动探讨起周子衡的事,一半是奇怪于对方的心虚,一半是觉得这小子太阴。 若萍听了一会就笑了: “你们几个看不出周子衡喜欢顾秋绵啊?我觉得他那时候不想告诉述桐的原因还蛮简单,不就是吃醋了吗?” 每个女生在感情这种事上都是大师: “你们想,换成是你,发现喜欢的女生有危险,急匆匆去告诉她,结果人家压根不理你;过了一会,她那个同桌又跑过来问话,哦,周子衡还是她的老同桌,这么一对比不更强烈,是你的话你们心里这么想,肯定不会情愿嘛。” 张述桐一直不解于周子衡的态度,这么一解释反而很多思路通了,他恍然点点头: “这样的话就好办了……” “什么意思?”若萍好奇道,“你知道是谁干的了?” “不知道。” “那说什么大话。” “只是把周子衡排除掉了,这样一来范围就小了。” “把他排除掉不应该更没头绪才对吗?” 若萍半信半疑,干脆问清逸: “清逸呢?” “我这次真没有。但有一个疑点,厕所隔板和这事真有关系吗?为什么报复人还要把名字写在隔板上,生怕不暴露?” “那述桐你快说凶手是谁?” “我也想不通清逸说的那点。”张述桐一摊手,“所以现在真没法确定是谁,只有个大致的思路,很草率,最快也得明天。” 若萍便撇撇嘴,不理他了。 几人接着说起吃饭的事,他们的目的地是岛上唯一的商业街,开在中部。 之所以是商业街,则是因为作为庆功宴,去校门口吃盖浇饭实在没点排场; 但岛上又找不到肯德基麦当劳这种少年人的聚会圣地,便退而求其次,去了岛上最繁荣的地方逛逛。 可这个繁荣也要加引号,不过是一条开满店铺的长街,有超市、奶茶店和各类饭馆,也有借书屋和卖些小玩意的两元商店; 都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里面连炸鸡汉堡都有,张述桐记得好像是叫“啃得鸡”?别说,还挺有新意。 从学校骑车到商业街不过十几分钟,再次回到这片地方,张述桐有些怀念。 整条路约有十多米宽,差不多等于四条车道,两侧是高矮不平的门面房,但最高也只有两层,往往上层住人、下层开店。 也有其他学生骑车来这里逛,女生居多,也许是吃饭,也许买点头绳发卡之类的装饰,若萍书包里就全是这些东西。 但就算加上学生和来往的行人,整条街上的人依然不多,并且疏于打扫: 路牙石两边还堆着黑灰色的雪,每走几步,能看到一些零食的包装袋被扔在地上,寒风一吹,吸管上的塑料纸也跟着翻滚,是副萧瑟的景象了。 八年后参加葬礼的时候,张述桐曾坐着唯一的一班公交车路过,那时本以为商业街早就不在了,没想到还在,再和现在一比,八年前后竟然差不了多少。 “还是老样子啊。” 他不像若萍他们,一心闷着头往饭店骑,而是走几步就打量几眼。 “那你就多看几眼呗。” 谁知若萍也停下车,四处望了望,似乎要把附近的模样记在脑子里,感慨道: “也快没了,以后咱们几个还不知道要去哪吃饭……不过那时候也去市里上高中了,估计是在真正的商业街上。” “那正好啊,我早想去尝尝必胜客了,听说市里刚开了家。”杜康凑过来,“咱们还没吃过正经的西餐呢,披萨牛排三件套……还有一个是什么来着?” 张述桐想告诉他,其实必胜客也不算啥正经西餐,但看他们几个突然提起兴趣的样子,觉得这个过程本身也很美好,一点点发现小岛之外的世界; 就像一个孩子在海边漫步,每看到一枚贝壳都视为珍宝……但问题不是出在这里,张述桐更关心若萍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也快没了?” 明明八年后还在,不知道那家啃得鸡有没有往外开连锁店。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岛上的孩子。”若萍不屑一顾,“果然是没见识的城里人。” 这莫名其妙的地域歧视是怎么回事? 若萍开了个玩笑,心情不错: “虽然快要毕业了,述桐你真该关心下岛上的事,你要不去问问你那个同桌,这事说起来还真和她有关。” “和顾秋绵有什么关系?” “准确地说是和她爸有关系。”杜康插嘴道,“你先看那边——” 张述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视线里远远地出现一座三层的高楼——在小岛上三层真的算高楼了: “那不是蓓忆商场吗?” 张述桐知道,那是小岛上最大的建筑,一座百货商场,其实和大型超市差不多,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商业广场; 一层好像是超市,二层卖衣服,三层有点杂,家电、文体、玩具……反正乱七八糟的。 整个商场的占地面积不算大,他叫商场是从前叫顺口了,以现在的眼光看,其实就是一家中大型超市。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顾秋绵他爸建的?”若萍惊讶道。 这么一说张述桐有印象了,商场开业的时候他爸妈还拿到过一张储值卡,进去狠狠地扫了一堆货。 “所以这和商业街快没了有什么……”说到这里张述桐也反应过来,“真的假的,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你光惦记着鱼呗。” 若萍放慢一些速度,与他并排,索性连来龙去脉也解释了: “它要是和这条街离得近还好,能带动点人气,可现在离得太远,人都被商场吸走了,这条街上的东西商场里基本都有,比这边款式多,有时搞点活动价格还低,你说怎么打得过?我妈现在也喜欢去那逛了,老去抢鸡蛋,哦,这事杜康最有发言权。” 杜康便接过话,一脸心有余悸: “谁说不是,我爸还跟我说,亏了我家的饭馆离这边远,挨不着边,不然生意可要难做了。若萍之前说的我也听说过,好像是说……顾秋绵她爸最开始看中商业街这块地了,想建商场,拆迁的事都快谈好了,但有的人坐地起价,反正最后是闹崩了。 “然后顾秋绵她爸也是硬气,干脆选了别的地方建了商场,硬生生把这边挤兑垮了,好像最近又在谈拆迁的事,不过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怪不得……”张述桐若有所思。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顾秋绵书包里这么多零食,她家开超市的。”这话一出口,立马被若萍白了一眼。 其实他是想说怪不得八年后这条商业街还在,顾秋绵几天后便死了,估计杜康嘴里的拆迁也没谈成。 说着说着几人便到了饭馆,是本地的特色菜,店名叫“家南湖鱼馆”,在这条街上已经算规模最大的了,还有包间; 味美价廉,份量又多,如果只把聚餐的地点放在小岛上,这家鱼馆便是他们的首选。 几人都是熟客了,一进店门,先是看到一个胖胖的妇人,若萍一口一个阿姨嘴巴很甜,听得老板娘笑得连脸上的褶子都堆起来了; 店里的样子很有年代感—— 门口摆着几箱啤酒和饮料柜、白色的墙上被熏了一层淡淡的油烟、木质桌椅已经包浆,桌子上盖着一块布,上面又压了层钢化玻璃,也确实符合街上萧瑟的景象,大厅空旷,他们还是第一桌客人; 杜康直接去前台拿了菜单,菜单被塑封起来,不知道用了多久,上面黏黏的,几人落了座,四个脑袋凑在一起,研究要吃点什么。 杜康家学渊源,很想显摆下自己在厨艺上的造诣,张口就说哪个哪个菜最有水准,被若萍拍了下脑袋才消停,最后不服气地要了一道炒虾仁; 若萍爱吃甜的,要了道拔丝地瓜;清逸的口味一向稳定,来这里只吃汪鱼丝; 最后三人的目光看向张述桐,他真想不出吃什么,本想说随便,可若萍最烦随便;于是想了半天,提议要不点道酸辣土豆丝? 便被若萍拍了一下,说有没有点出息,我们是来聚餐的,聚餐懂不懂?只好换了一道红烧排骨,这道菜应该是他们三个都爱吃的。 等菜的功夫,杜康便嚷嚷道今天怎么也得喝点白的,清逸迟疑道咱们下午不得上课,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若萍这时候像个侠女,一拍桌子说怕什么,有事我扛,阿姨先来四瓶,不够再加—— 于是老板娘拿了四瓶营养快线过来。 几人还挺有仪式感的,不能对瓶吹,一定要倒进玻璃杯里,杜康最擅长这种场合,祝酒词脱口而出,大概是清逸、若萍和述桐同志昨晚剿匪有功,本人在此谨代表小岛全体居民,向各位表示感谢; 张述桐一边笑一边想这都什么跟什么,这时候三个人已经站起身等着他了,于是张述桐也跟着起身,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少男少女脸上同时绽放出笑容: “干杯!” 玻璃杯清脆的声响顿时响起,不等四位好汉把营养快线一饮而尽,有个男学生突然推开店门,实在大煞风景; 杜康很不爽地看过去,似乎在说你这小子仔细看看我们四个是谁,是不是大课间刚在升旗台见过? 那男生也不怯,反而示威地挑挑眉毛,朝店里吆喝问: “老板还有座不?” 老板娘忙笑着说怎么没有,你们几个人啊,进来随便坐,我这还有包间呢; 男生却不屑一顾,说我们人多,说着朝他们几个努努嘴,似乎四人很碍眼,就怕你们店不够大; 杜康一听就气乐了,说看把这货嚣张的,还能有几个,怎么要包场啊?等会我给他数数; 然后男生又小跑出去,隔着店门能听到他说,店里只有一桌,都是学生,不算太碍事,要不咱们就在这吃? 过了片刻,对方又跑回来,却不直接进门,而是拉开门等着,好像人真的多的不得了; 杜康撇撇嘴就开始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直数到十三个,越数眼睛越大: “不是,真这么多人啊?”他嘴唇上涂着白色的奶圈,有点傻眼,“这是学生吃饭还是团伙聚首?” 可这还没完,只见进了店的学生并没有着急落座,而是纷纷向身后看去,自动分开一条道,张述桐也回头瞧着那条迎宾大道,突然生出某种预感; 接着他的预感成真; 只见鱼馆的大门处,那站在门口的男生很是不屑地朝他们几个笑了笑; 接着这群团伙的首脑,或者说一只小靴子先踏了进来—— 这几天在推荐上,会加一更,今天的两章加起来共7500字,各位读者老爷别再说我更新少了 另外感谢书友“大黑犬”、“书友20231230000512623”、“淡蛋”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23章 暗恋 酸奶与男人的使命 第23章 暗恋 酸奶与男人的使命 只见顾秋绵从门外走进来,杜康见状一愣,本来想说点什么,可若萍已经迅速回过头,周围的温度仿佛降低,他张了张嘴,干脆当什么都没看到,接着喝奶。 顾秋绵则还是老样子,目空一切,大小姐面色是很冷淡,他手下的小弟们却嚣张得很; 杜康的反应落在那个男生眼里,大概被当成了服软,对方还示威性质地朝杜康挑挑眉毛,好像在说看到了没,我家大佬不是更厉害?区区去升旗台下讲次话得瑟啥劲? 看得杜康牙痒痒; 就想冲上去大喝一句你小子瞎了眼,还不仔细看看我们四个是谁?正是你们老大的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不给面子也罢,但对方更是料错了一件事—— 坐我对面的那一位,才是真的不得了,便是大小姐的同桌本桌,当年和顾秋绵本人正面交锋也不落下风,都把她惹急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在这挑衅?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对,不看僧面看佛面……好像也不对; 总之这事没法说,说了就显得他们攀高枝,要是顾大小姐看到他们几个主动打声招呼还好,最好能亲切地笑一笑,定是扮猪吃老虎的绝佳剧本,岂不是狠狠打了那男生的脸? 然而顾秋绵既没有打招呼,更没有笑容,反倒像没看见他们几个,她也不说话,就抱着双臂站在一堆马仔后面,看他们张罗着点菜; “吃排骨还是红烧肉?” “当然是都要,别忘了醋里脊,秋绵最爱吃这个……” “要不要凉菜?” “天这么冷,别吧……” “鱼要两条,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还是点条大的一鱼四吃吧,两条咱们吃不了……” 说着说着,一道道硬菜如流水般报上去,更显两边人的落差; 他们几个好不容易庆祝一下才敢来这里;放顾秋绵那边,却直接把饭店当成食堂了。 但很快杜康就舒服了,只见人群里走出一个女生,对着那个男生的头拍了一下,耳语几句; 她在这群人还挺有威严的,那男生不爽地切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杜康便神清气爽地又倒了杯营养快线,一口干了,清逸奇怪地问: “你犯什么病呢?” “没事,刚刚有个学妹认出我了,帮忙出了口气。” 杜康淡定道。 “你喝营养快线都能喝醉?”若萍虽然不看身后,却根本不信。 “谁吹了,不信我指给你们看!” 清逸和若萍都懒得理他,倒是张述桐很有兴致地回过头,想看看杜康的迷妹是哪位,结果他顺着杜康的手指望去,发现对方有点眼熟,想了想,原来是早晨在顾秋绵旁边咬嘴唇的那个女生。 “真是他粉丝?”若萍其实也想看,但觉得一回头就在顾秋绵那里弱了气势。 “板上钉钉。” 张述桐肯定了一句,心里却道我不好说。 其他三人都当作没看见顾秋绵一行,他却没什么顾忌,只是奇怪于顾秋绵怎么还有兴致出来吃饭,难道说召集小弟帮忙找人? 但看了一会也瞧不出端倪,顾大小姐在人群的最后方,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张述桐觉得这很符合宝可梦对战规则,总不能让训练家站在前面。 那个咬着嘴唇的女生还挺像顾秋绵的副手,或者说秘书,正教训人,还是那个男生: “你别乱来啊,那桌都是秋绵她同学,有点眼色。” 男生摸摸鼻子: “顾姐不也没说什么吗,肯定是不熟的那种关系,再说她班里的人就没有熟的,无所谓啦……” “你管人家熟不熟,我给你说,你看见坐在外面的那个男生了吗?其实……”说着小秘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出口,“算了,你记着别惹事就行。 “哦,我想起来了,那人不会就是你从前给我说的那个……暗恋顾姐的同桌?欸你别说,长得没你说的这么磕碜啊?” “不是一个人,刚换的,我早上还看到来着。” 她这样一说,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生突然来劲了; 原本他和杜康处于一种青春期男生的意气之争,这种再正常不过,有时候你去厕所有人挨你太近都看对方不爽,这时候那男生却跟打了鸡血一样,不屑道: “那我不更得帮忙出口气,她班上的人一个个脑子都这么愣,就是欠教训。” “行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还帮忙出气,我看你是想当你顾姐姐的同桌,一个个跟公鸡似的,你别忘了赵阳什么情况,你要还想在这里玩,就把那点心思藏好了。” “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 “你最好知道。” 说完这一句,女生又招呼众人坐下再说,哪有在大厅里挤着的; 周围的人似乎也习惯听小秘书安排了,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听话地朝包间走去; 这时老板娘却抱歉地挡在众人身旁,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说我刚刚忘了包间已经订出去了,真不好意思,要不给你们在大厅里拼一桌? “有没有搞错,我菜都快点好了你给我说包间没了,耍人玩呢?” 也是刚才那个男生,夸张地反问道。 他身边顿时有人跟着抱怨,大厅里吵吵嚷嚷的,小秘书却只看顾秋绵的脸色,眼见少女漫不经心地说了声“可以”,便朝周围一压手,跟老板娘说拼桌也行,就是菜给我们做快点。 鱼馆里终于消停下来。 又看有几个男生跑出去买饮料,问顾秋绵喝什么,顾秋绵回答说酸奶,那几个男生说保证完成任务,刚要跑又被小秘书拉回来交代了一通; 张述桐瞧着这小圈子里的神奇生态,他记得从前都是顾秋绵安排这些事,虽然话也不多,不过是扬扬下巴,但她今天心情不好,便由“秘书”代劳了。 清逸突然压低声音: “述桐,我跟你打个赌,马上有事要发生了。” “怎么?” “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喝的营养快线是最后四瓶?” 他双手抵住下巴,神秘道: “顾秋绵刚才不是说要喝酸奶吗,根据我的经验,那几个人回来肯定说酸奶没买到,但顾秋绵非要喝酸奶,他们那桌的人就开始找酸奶,最后看到我们桌上的营养快线,然后……” “打断一下,‘根据你的经验’到底从哪根据的?” “小说啊。” “……她的小弟是不是还说识相的话快点把营养快线交出来?” “当然,但咱们肯定不愿意,这时候顾秋绵突然站起身,嘶……” 清逸抱头,原来他吃了若萍一记爆栗。 “你们这群男生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若萍是真无语了。 说完却见三个男生很是默契地把营养快线藏到桌腿边,少女惊了: “你们来真的?” 张述桐直笑,他单纯觉得好玩。 清逸和杜康也是觉得好玩,不然大家聊什么呢,只是酸奶没能遂几人的意,还真被买回来了—— 没过一会,那几个男生便提着大瓶的饮料跑进店里,大桶的可乐、果粒橙、芒果汁……三人又无趣地把营养快线拿上来。 整个鱼馆的大厅大概是这样的格局: 张述桐和三个死党坐在角落里,是一张小桌子,顾秋绵和马仔们则是拼了四个方桌,她独占桌子一边; 张述桐他们点了四个菜;顾秋绵一行人则点了十几个; 他们的杯子里只剩下半杯奶,还要省着喝,否则待会菜上来就没了,那边却有男生围着桌子倒饮料,五颜六色的玻璃杯摆了一桌,只有到了顾秋绵那里,才没给对方献殷勤的机会—— 顾大小姐面前就放着一升装的酸奶,纸盒高得快遮住她半边脸,霸气极了; 顾秋绵就自己把酸奶倒在杯子里,浅浅抿上一口,又让边上的人分下去,说她一个人喝不了,这些就够,大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气势; 张述桐觉得她真该比现在更开心一点,酸奶管够、酒菜管饱、闺蜜环绕、小弟成群、老爹有钱、自己有颜……这样想想,好像真没见她怎么笑过,除了独自对着玻璃画鬼脸的时候,画得太难看会被自己逗笑。 张述桐收回目光,却发现杜康和清逸正朝自己挤眉弄眼: “要不待会咱们拉着述桐去敬个酒,就说他不懂事,多谢大小姐栽培?” “你们仨背着我说什么呢?”若萍狐疑道。 “当然是男人的……” 快给男人道歉! 张述桐实在忍不了了,从桌下踢了清逸一脚; 幸好这时上来第一道菜,是他点的红烧排骨,这种肉菜一般是提前炖好的,有客人要吃,只需放在锅里加热一下,撒点香菜便能上桌。 他连忙招呼几人吃排骨,别管顾秋绵那边怎么奢侈,对他们来说,把各自攒的零钱凑在一起,每人点一道喜欢的菜,这就是一种别样的幸福了; 手头紧就吃的差点,宽裕就吃顿好的,放在以后叫aa制,听起来有点计较,但实际上,能这样凑钱吃饭的,要么根本不熟,要么关系极好,反倒半生不熟的,才会碍考虑到面子,经济条件,交情……然后有人掏钱请客,远远没有这样单纯。 张述桐挺喜欢这种随意的感觉。 菜一道接一道上来,还是熟悉的味道,他本以为是记忆的滤镜,尝了几口才发现味道是真的不错; 也没注意这家馆子八年后是否还在……但在又怎么样,又不可能真的回去吃了。 这时却突然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原来是老板娘把最后一道汪鱼丝端上来的时候,那个一开始和杜康杠上的男生突然一伸手指,喊道: “你别光顾他们啊,他们才要几个菜,我们这么多人都坐多久了?” (本章完) 第24章 隔墙有耳(加更求月票!) 第24章 隔墙有耳(加更求月票!) 老板娘赶紧赔笑说今天就我对象一个,忙不过来,我再去催催…… 杜康一放筷子,就要往那边看,若萍却制止道: “吃你的饭,你跟这群小孩较什么劲。” 杜康不爽地吐口气: “那小子催就催,老带上咱们干什么,真以为跟在顾秋绵旁边就没人敢吱声了,我要是在学校里……算了,”他咬着一块排骨,嘟囔道,“都是同学。” “同学?”若萍冷笑一下,“咱们把她当同学,她可未必把咱们当同学。” 让张述桐分不清她到底是想熄火还是拱火。 “我看述桐你那个好人白当了,人家这不什么事都没有,还有心情出来吃饭。” 张述桐大概理解她的意思,虽然若萍自己见了顾秋绵也不打招呼,但自己在大课间算顺手帮了她一个小忙,结果顾秋绵还是这幅态度,让若萍有点火气。 张述桐想说他当“好人”和顾秋绵本人还真没太大关系; 真要论起来,不如说是扫除自己今后人生的障碍,凶手要找,也没耽误出来聚餐; 但跟他们说了又得被追问障碍是什么,“男人的使命”是什么他已经听够了,实在不想听“男人的障碍”这个话题,索性给三人都捞了块排骨: “趁热吃,今天我请客。” “无事献殷勤。”若萍话是这样说,却在小口啃排骨。 “没必要,和以前一样呗。”清逸也拒绝。 “哥,你早说啊!早说我就多点两道了!”杜康最没出息。 “就当是给我个机会。”张述桐笑道:“反正你们仨一人还欠我一顿肯德基。” 他突然想请客的理由很简单—— 对他来说,这应该是八年来几人第一次聚在一块吃饭,而在这八年之间,自己是最先失去联络的一个,虽然事出有因,却难免辜负了死党们的心意。 那时候是在高二吧,他们几个想来省城找自己玩,他那时候已经不怎么出门了,便生硬地拒绝,具体怎么回复的已经忘了; 只记得从此之后,好像大家的话就变少了,那个名字很中二的群聊从每天孜孜不倦地聊到半夜、到半个月都没人冒泡,最后被藏在消息列表最下面; 有一天张述桐突然想看看那时候到底在聊什么,明明是只有四个人的小群,多有趣的东西才值得聊这么久……但那时他换了手机,就连聊天记录也丢掉了。 幸好没听清逸的叫什么龙窝,也没起古古怪怪的头衔,否则终有一天四条龙的尸体会随着他们的小巢一起埋藏在地底,哪天想起那个名字,会让人很伤感。 张述桐多夹了几筷子菜,他一直话少,所以几人也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一顿饭吃的很慢,到最后他们在盘子里无聊地撬块; 倒是顾秋绵那桌还很热闹。男男女女笑成一片,有人故意出个洋相,饭桌上的主角还在用一指禅打字,偶尔抬头看看; 张述桐发现男生女生的表现还不太一样,女生是真的在找话题,男生却像故意博得她关注似的,每次顾秋绵往哪边扫一眼,谁就会更得意一些。 感觉当训练家也是个费精力的活。 无论顾大小姐和她的马仔们怎么样,自己这边是时候散场了。 张述桐跟几人说要去卫生间一趟。 经过顾秋绵那桌的时候,她正端起杯子,那杯酸奶还剩下小半,玻璃的杯沿举过鼻梁,与漂亮的眉眼平齐,两人的目光又在无意中交汇了一下,随后顾秋绵漠然地垂下视线,只看杯子里的酸奶。 嗯,果然不熟。 张述桐心想。 这话是顾秋绵自己说的——晨读时传递给她的小秘书,也不知道小秘书有没有充分领会其精神,反正自己是领会到了。 张述桐一开始都没找到卫生间的门在哪,差点找到人家包间里面去,因此在饭店里逛了一圈; 才注意到店里就老板娘一个,后厨做饭的估计就是老板,可按说这种规模的饭馆只是夫妻店忙不过来,却没看到有服务员; 只能说是生意太差了。 整个午饭时间就接了两桌,这家饭店已经算街上有名的了,也没能幸免。 但转念想到,虽然接的单子少了点,但客户挺多。 当然不包含他们四个,而是顾秋绵一个人的消费额就能赶好几桌,更别说包间已经订出去了。 只是他刚才注意到,现在都快过饭点了,包间里的人还没有来。 张述桐推开厕所的门,厕所居然和后厨挨得很近,又想起以前听杜康说过,原本这条街上的店铺都是没厕所的,要方便只能跑去街上的公厕,其他买卖还好,但饭馆没有卫生间就很麻烦; 所以店家陆陆续续改造了一些,像这家鱼馆,后厨是个长方形,硬生生从长方形的一角取了块格子,充当卫生间。 也就不分什么男女厕所,甚至没有正经的墙体,就是用胶合板围出来的,忙起来的时候,能听到隔壁炒菜滋滋啦啦的声音…… 反正张述桐不是很想具体回忆那焦灼的局面,就比如现在,他甚至能听到老板娘去后厨催菜: “还没好?人家那桌都催了!” “那就让他们等着,”回话的是个嗓音粗厚的男人,老板骂骂咧咧道:“真他娘的晦气,我就说中午怎么就一桌……” “……你包间也不让他们进,做个菜也故意往后拖……做谁生意不是做啊……” 什么意思? 张述桐正准备洗手,动作一顿。 包间的事还有隐情? 还有上菜,他本以为是老板娘看着他们四人是熟客,才多照顾一点。 这时qq上突然震了一下,张述桐连忙把手机静音,低头一看,原来是若萍发来的,问自己想喝什么味的奶茶,她去买,张述桐随手回了个珍珠; 又告诉她你们几个出去逛逛,我拉肚子,结了账去找你们。 若萍则说怎么能真让你请? 张述桐心想之前我请客是单纯想请你们,现在却是不能让你们回来—— 他还想趁机多听几句,要是若萍他们喊买单,老板娘又得跑出去了。 便发了个呲牙笑的表情,说周末去肯德基我通通宰回来; 若萍闻言也不跟他客气,这才作罢。 他还担心不够,又跟清逸发了条消息,这时候清逸最靠谱,不用多交代; 张述桐便告诉对方你带他俩先走,我这有点事; 对方直接回了个ok的手势,也没多问。 做完这一切,张述桐悄悄贴在隔板上听着。 老板娘絮絮叨叨: “你说你这人跟钱过不去干嘛……” 男人却怒道: “就是那个王八羔子让我跟钱过不去了!” “……老娘顺着毛捋你几下你还真来劲了是吧,我告诉你老莫,你嘴上骂两句就得了,那件事绝对不能掺合……” “我哪掺合了……” “不掺合就对了,咱们就是平头老百姓……” 那件事是指什么? 拆迁赔款? 张述桐正皱起眉头,却听厕所外有人大声喊—— “结账!” “来了来了。”老板娘忙回道,赶紧跑出去了。 张述桐顿时一捶洗手台,心想怎么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劝住了若萍忘了那边还有一桌; 如此一来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他出了洗手间,叹了口气。 回到桌子上发现鱼丝剩了多半,他要了袋子打了包,现在应该还没有所谓的光盘行动,张述桐也不是特节俭的人,他带回去纯粹是当晚饭。 到了前台,那个大喊结账的男生才姗姗来迟,才发现就是那个和杜康杠上的男生,估计是低年级的,否则不会喊顾秋绵“顾姐”,他品了品这个称呼,觉得挺幽默; 说起来,他们那桌的菜不是还没上齐吗,怎么就急着结账,又看那个男生手里夹着一迭百元大钞,无聊地乱甩,只能解释为大小姐很有自己的风格。 那男生也是个不安份的性子,笑嘻嘻地对老板娘说我们那桌先把账结了,钱到手了你总放心了吧,赶紧上菜; “哪能哪能,真是忙不过来……”老板娘解释道。 表面上看是这帮人发难,但实际情况却是反过来; 张述桐看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便耐心等老板娘算好了账。 搭眼一看,这顿饭吃了一百多。 还真不便宜,话说营养快线为什么还是五块? 他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听到的信息,本来就在想事情,那个男生又嚷嚷着为什么不给先他算账,在旁边聒噪得要命; 张述桐这时只想赶紧走人,下意识皱了皱眉,拿出手机,随口问: “付款码在哪?” “什么码?”老板娘一愣。 就是收款码——他本想换个词的,抬头寻找蓝绿色的二维码,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再看手机屏幕,上面连支付宝都没装,就别说什么码不码的了。 现在是2012年。 张述桐不确定身上的零钱带没带够。 它最好够。 把能翻的兜全翻了一遍,一张五十元的大钞让他松了口气,接着是两张十块一张二十…… 他找钱的时候一手还要提着塑料袋,手不太够用; 这时老板娘也看出不对劲了,强笑着说别急别急慢慢找,那个男生不知道怎么也凑过来,很自来熟地问: “哟,哥们你是顾姐她同学啊。” 张述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话说零钱好像不够…… 他连早上吃夹饼找零的钢镚都摸出来了。 九十五,九十六……一百零一,停在这个数字不再动弹。 别吧,回溯以来第一次请人吃饭,就没带够钱,未免有些丢人了。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 “那你俩关系怎么样?”男生继续问。 “一般……”张述桐抬头看向老板娘,“能不能抹个零?” 老板娘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 “孩子,你们一共吃了一百二十五,阿姨给你把那五块抹了都行,可你这……” 张述桐准备很丢人地打电话叫人。 这时那个男生拍拍他的肩膀: “那就是不熟喽,怪不得我之前没听说过你,本来还想拜托你一声,要是她在班上有什么事,多帮衬帮衬,结果一顿饭就把你难为成这样,唉算了算了,我给付了吧,谁让是顾姐同学呢,一回生二回熟,大家以后都是哥们了。” 说着豪爽地掏出二十元钞票,往柜台上一拍。 “不用。”张述桐皱着眉头拒绝。 不是钱多钱少,也不是抹不开面子的问题,到底真想救急还是有言外之意他还是能听出来的,大不了让杜康骑车回来送: 他跟老板娘说: “我给同学打个电话,你稍等。” “都说了,我给你付了不就完了,你逞啥强啊哥们,真不用我帮忙啊,那我真就不管了?” 张述桐是真有点烦了。 这小孩怎么跟个斗鸡似的,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就好像非要在他身上获取什么胜利,他懒得理对方,找出杜康的电话拨过去,等着那边接通。 “那行,你先打,真不是阿姨难为你啊,小本生意,不然真就亏了……” “你就别管他了,先算我们的,二十都凑不起下什么馆子……” 耳边纷扰,男生在笑,老板娘也在笑,笑容却有不同的含义,电话那头却传来甜美的女声: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正忙…… 张述桐转身要换个地方。 却有一只白净的手从肩膀一侧伸出,它的主人扬起手指,几张红色钞票轻飘飘地落在前台上,让那笑声都停滞了一瞬。 “什么二十?” 身后响起少女平淡的嗓音: “他那顿我请了。” 今天共7000字,真的燃尽了,顺便求下月票,十分感谢大家的喜爱 (本章完) 第25章 时隔八年的见面礼(求月票) 第25章 时隔八年的见面礼(求月票) 回溯以来的第一次请客,就这样落在顾秋绵手里。 男生愣了,老板娘也愣了,等张述桐反应过来,她已经头也不回地去了卫生间,再看她那张桌子上的学生们,还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好像顾秋绵只是半道离开桌子有事,顺手解了一个燃眉之急。 张述桐承了这个人情。 说句玩笑话——这个人情似乎不承不行,难道要追着她去卫生间,拉开厕所隔板的门说不用你请? 当然,话说回来,也不是没别的办法,他现在只差二十几块,也可以从那几张钞票里破出不够的那部分,剩下的如数奉还; 可人情从来只有承与不承两种说法,只要二十反倒显得矫情,不如明天把钱带够还上。 顾秋绵这个洗手间去的实在很妙,从前张述桐一直摸不清她的意思,这一次连他这种人也能明白—— 于是他没有站在原地等对方出来,而是直接出了鱼馆,骑上自行车和几个死党碰头。 骑了没几米,果然在碰上若萍他们在奶茶店排队。 “成了?” 清逸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 “成什么了?” “你让我把他俩支开不是有话想跟顾秋绵说?” “其实……”张述桐想了想,“也差不多,我刚才钱没带够。” “差多少?”清逸就要套兜。 “付完了,顾秋绵过来帮我付的。” “啊,为啥?” “不知道,先帮忙保密一天。” 张述桐准备明天把钱还上再告诉若萍,既能帮忙宣传一下顾秋绵的“人情味”,还不会徒生事端,他有点担心若萍现在会把自己拉回去。 随后几人在商业街前分了手。 他们也不可能无时无刻黏在一起,清逸要去书屋里借几本书,杜康跟着去挑几个录像带; 若萍中午还约了几个朋友,要回学校,和张述桐一路。 他骑上车子,把奶茶挂在车把上,名字叫“来一杯”,不像以后开在商场的奶茶店,700ml的大纸杯,印着精美的图案; 岛上的奶茶就是一个小小的透明杯子,杯口用塑料纸热封上,也许就是速溶粉冲出来的,四块钱也算实惠。 路上若萍说知道你拉肚子,我专门点的热饮,回去趁热喝;张述桐听了很感动,若萍又说别光感动、要有行动; 他便痛快地答应下来,说下周你的奶茶我全包了,少女才满意地点点头。 等捧着奶茶进了教学楼,张述桐才意识到,这是冬天,不是热的难道人家给你冲凉的? 但为时已晚。 午休是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半。 现在一点出头,教室里还算安静,有人自习也有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毕竟是初四了,不像低年级的学生吵得能把天板掀开。 学生时代的一切活动对他都称得上新奇。 张述桐精力一直算好的,不然未来也没有多功夫行侠仗义,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品尝一下这杯速溶奶茶,只有如此才能对得起它“包一周”的身价。 地点定在学校天台上。 那是他学生时代最喜欢去的地方,这就是张述桐和几个死党不同之处了,他们几个都觉得去天台上吹冷风会把脑子吹傻,杜康宁愿下去睡觉,清逸的中二脑电波也没和这里对上,若萍甚至举了一个很形象的例子,每次上去都觉得自己很像山顶洞人。 唯独张述桐很享受这种感觉: 学校建在小岛外围,爬上天台,嗅着凉爽的湖风,四下的风光尽收眼底,灰白色的楼体有高有矮,参差交错,湖面是湛蓝色、天空也映在上面,山脉连绵,山下的人缩成了很小很小的黑点,可这里本就是个很小的地方,正好能容纳这群小小的人。 这次去,他准备一边喝奶茶一边琢磨凶杀案的事。 走入漆黑的楼梯口,脚下布满灰尘,通往天台的门锁着,但张述桐知道钥匙在哪;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碾了碾脚,倒数第三块台阶的地砖有些松动,从水泥里缝隙里抠了抠,却什么也没捞到。 钥匙呢? 张述桐有些疑惑。 记得这把钥匙就是自己配的,有一次来负责维护设备的师傅忘了拔钥匙,他那会儿胆子也大,直接跑校外配了一把,才交回班主任手里,准备拿来当几人的秘密基地—— 但他们几个吹了几次风就嫌弃了,觉得不够私密,作为基地难当大任,当茶水间又冬凉夏暖。只剩自己有时上去。 难道说被哪个很有眼光的学生拾走了? 张述桐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遗憾,开心的是原来脑子被吹傻的不止自己,遗憾的是他还挺享受有个秘密据点的感觉,据点和基地听着很像、实则不同,蝙蝠侠加入了正义联盟还有个蝙蝠洞呢,由此可见男人无论贫穷富贵,有个私密的小窝很重要。 不愿意被打扰的时候,就会上来坐会儿,说不出原因,他从小就是这种性子。 但这个小窝一旦被人发现,也就不是小窝了,不过自己也快毕业,既然如此,就当最后一次来这里,是时候把天台的钥匙传给学弟,也算后继有人; 于是他试着推了推门,外面风声呼啸,甚至在门板上施加了一层压力,他顶开一道缝,一阵冷意顿时袭来,张述桐也得以看清另一位山顶洞人的背影—— 不是学弟,也不是学妹,而是一个很眼熟的姑娘。 就算今天没穿青袍,她后脑勺上的高马尾也很有特征,静静地垂在背后,正如少女的身姿坐得笔直。 路青怜应声扭过脸,歪了歪头: “你找我?” 她的语气好像家里来了客人般稀松平常,说完也不管张述桐反应,又将脸扭回去。 “你来这干嘛?”张述桐奇怪道。 “吃饭。” 张述桐这才注意到,少女手里捧着一个老式的铝饭盒,她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米饭,不紧不慢地送进同样小巧的嘴唇中,吃相还挺娴静。 “我在吃饭,有事麻烦快说。” 等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淡淡地强调了一遍。 就像女主人打开门才发现是推销员,于是脸色一冷,告诉对方用餐时间请勿打扰。 路青怜的不同之处是很有礼貌,不会朝谁甩冷脸,她语气平淡,最多算婉拒,但婉拒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副反客为主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张述桐觉得她好像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那句话不是问她在干什么,而是她为什么来这里。 “你坐天台上吃饭?”怎么感觉比来天台钓鱼还傻。 “我吃饭时喜欢一个人。” “怪不得没在外面的饭店见过你。” 张述桐若有所思道,隔了路青怜一段距离、和她并排坐下,看着脚下零散的学生走过。 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好,没人专门抬头望,不会被发现; 现在成了两个,不知道是不是显眼了些。 不过显眼就显眼了,虽然喜欢一个人待着,但路青怜偶尔来吃顿饭也不算大事,反正不吵,就当根据地来了个人作客,不耽误自己喝奶茶。 张述桐无所谓,路青怜却好像有所谓,她又咽下嘴里的饭,皱皱眉头: “你来这里有事?” “没事,发个呆。” “如果有话请尽快说,不要卖关子。”她干脆放下筷子。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找你有事。” “这里只有我会来,所以我不太喜欢有人打扰我吃饭。” “等下,”张述桐停住插吸管的手,“什么叫只有你会来?” 你昨天抢了我鱼竿还不够,连小窝也要占? 张述桐头疼道: “路青怜同学,你没有发现这里平时是锁着的吗?” “张述桐同学,你难道没有发现今天门没有锁吗?” 这女人居然还学他说话,连语气也学走了,似乎觉得他不太聪明,说完了还补充道: “因为就是我打开的。” 我当然知道是你打开的,问题是钥匙是我配的。 没等他开口,路青怜觉得还不够,揭露出一个一锤定音的证据: “两年之前,初二的时候我就发现钥匙藏在哪了。” 怎么感觉像离婚争家产似的,男的说车子是我付的首付,女的说可后来是我还的贷款…… 张述桐抽了抽嘴角,心说那肯定是初二,要是别的时间才见鬼了,因为我就是初二配的,到了这里他总算知道路青怜拒人千里的态度从何而来; 但更让他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自己自认为的秘密小窝,居然从发现起就被渗透干净了? 两个人居然还自始至终没发现过对方? “你平时都来这里吃午饭?” “差不多。” 怪不得。 张述桐不像她那样总是一个人,午饭都和死党们一起吃,没来过天台。 “其实钥匙是我配的……” “不,明明是我捡到的。”路青怜轻轻摇头,这姑娘不光天然呆还认死理。 “真是我配的。” “证据?” “你猜为什么藏在第三个地砖里?” “我是庙祝。” “庙祝还能算到钥匙藏哪?”张述桐惊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路青怜随意道。 张述桐本想说我刚刚是在讽刺,你难道没听出来? 还有,怎么那句耳熟的话又来了? 但他想起昨晚送她回山上时、一刹那唇角勾勒出的微妙的弧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首先,她说“你可以这么理解”的时候,一定代表上一句话在撒谎。 其次,这姑娘从来就不是个天然呆,而是装天然呆,你要真信了她的话反而是被她给耍了。 “别装。”张述桐无语道,“我昨天刚被你骗过一次。” “你比我想得聪明一点,张述桐。” 果然,一戳穿她,她就恢复了那副淡淡的样子,好像整个人都成熟了起来,连“同学”这个后缀都不带了: “不过纠正一下,不止昨天。” 张述桐懒得问她还有哪天,又是一个陷阱,不管猜出什么结果,回答无非是“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张述桐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话外音其实是“你暂时不太聪明,请继续努力”。 他突然觉得路青怜这人比想象中有趣: “你早知道我常来?” “今天之前我也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等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开口,而是边小口吃着米饭边说: “开始我以为你找我有急事,直到你问‘什么叫只有你会来的’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张述桐觉得她有些自恋,昨天才问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她,今天又下意识觉得自己找她有急事。 “所以那之后的话都是耍人?” “差不多。”她又吃了一口米饭。 这下张述桐不解了: “那你既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还要装成……” “因为我不喜欢有人打扰我吃饭,这样可以把你哄走。”她漫不经心道,像对小孩子说话。 张述桐好笑道: “那今天早上,也是不想有人打扰你晨读?” “只有这个不是。” 谁知路青怜突然皱眉,筷子下的一团米饭瞬间被她夹成两半。 可怜的米饭。 话说这姑娘怎么光吃米饭,从他过来就看她一直在小口吃饭、吃饭,还是吃饭。 往那个老饭盒里一看,才发现怎么回事: 铝质饭盒的表面已经坑坑洼洼、布满划痕,而里面装得东西也基本只有米饭,只有角落里才挤着一小堆咸菜,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榨菜,应该就是自家腌的,很诡异的暗绿色,有些蔫巴; 不用说,午饭应该是她从山上带下来的。 接着,张述桐又意识到她为什么总能用筷子把米饭夹成一小团,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技巧,现在才发现只是天气太冷,米饭早已冷掉了,上面的水汽也差不多消散,所以一块一块的结在饭盒里。 “你每天中午就吃这些?”张述桐看着都有些惊讶了。 路青怜似乎听出了他的意思: “只有今天比较差。” “那还好,早知道中午就叫上你……” “平时都有一个煮鸡蛋的。”她又夹了一团饭。 张述桐确认了好一会,发现她说这句话是真的在专心致志的吃饭,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装什么。 “就一个白煮鸡蛋?” “有时是鸭蛋。” “营养不太够的。” “我知道,所以每个学期都有订奶。” 张述桐不知道她说的“奶”是不是学校每天发的小方砖,150ml的袖珍装,蛋白质含量不到1.8%的小甜水。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把奶茶递给她,虽然没多少营养,起码能补充些热量; 但感觉路青怜不一定会收,又补充道: “昨晚的事若萍很想谢谢你,就当是她请的。” “不用。”谁知路青怜摇摇头,“我没觉得自己过得多差。” “不是说可怜你……” 张述桐想了想,可到底该怎么说呢,只是友情?不算朋友;只是感谢?不用感谢;只是不忍?可人家自己都没觉得过得多差。 “我是说……就像你为什么总来天台上吃饭,难道怕被人看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问,也不能说是在试探她的自尊心,就像两个山顶洞人交流的时候也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全靠比划,好在路青怜能懂,她声音静得像水: “没有原因,只是喜欢。” “习惯了?” “也许是。” “每天的煮鸡蛋也是喜欢?” “算不上。” “那可以换点别的。” “但很方便。” “有股鸡屎味的。” “我知道办法。” “那就对了,我也知道。”张述桐把奶茶放到她身边,他站起身子,走到天台的门边,“所以不是可怜你,喝不喝随便,这只是……” 他说了这么一堆其实也没找出合适的形容,干脆卖个关子了: “见面礼。” 可惜路青怜没有问什么意思,否则无论她说什么,都可以回一句,“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少女听到这句话只是随即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或者说她突然间变得不像个少女了,八年后从黑白遗照上看到的那个女子仿佛又出现在面前,似曾相识。 但这次张述桐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个连奥利奥都分不清的傻姑娘,于是好心科普道: “那个黑的别吃,是奶茶籽,喝得时候要吐出来。” 她闻言一顿,似曾相识的样子消失,少女的眼神突然又很恐怖了,虽然还是面无表情,这时很像早上: “……不要当我傻。” 今天只有一章4700字,抱歉。 (本章完) 第26章 来破案吧(5k) 第26章 来破案吧(5k) 放学铃打响,张述桐跟着伸了个懒腰,走出办公室。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老宋倒没继续大发雷霆,他暂时想把事情的影响控制在班级内部,但实际上不太可能。 虽然一再强调别说出去、照顾顾秋绵的情绪,但当时看到的人不少,很快别的班也知道了。 顾大小姐的知名度还是很高的,和路青怜两人算是整个年级、或者说整个学校最受关注的两个女生,一时间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满天飞。 课间的时候,甚至能看到顾秋绵的小秘书带着几个人来找过她,张述桐有些奇怪她们怎么才知道,难道中午吃饭时没说? 老宋的调查还在继续,找张述桐要了照片,根据字迹开始找人,但班主任是教英语的,对汉字的敏感度没那么高,又找了语文老师过来,对方看了看也表示没有办法—— 无论是a4纸上的“去死”还是厕所隔板的名字,字数都太短,而且拿记号笔和中性笔写字习惯不同,从平时的作业判断,其实并不怎么准确。 又问了大课间看见谁缺席,甚至是一个个谈的; 也是因此,他和清逸都被喊去了办公室,在旁边……帮忙。 老宋还挺信任两人的脑子,也许是知道清逸是推理狂;也许昨晚的细节传到了他耳朵里,让他觉得身边还有个“少年侦探团”,就让他们在边上旁听。 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收获。 一下午时间,张述桐就搬张椅子坐在墙边,脑海里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砸顾秋绵的城堡积木,而不是别的东西? 如果真是所谓的“死亡威胁”,为什么不用更直观的方式写封信,多骂几句? 如果只是报复泄愤,为什么不直接去她课桌上搞破坏? 比如书包书本什么的通通撕烂,杀伤力不比砸一堆积木强得多? 还是说那人就不是本班的,不知道顾秋绵坐哪? 可如果是这样,又怎么会盯上她的积木? 最后就是清逸说的,如果要报复,在隔板上写名字干嘛,生怕没人发现? 很多问题似乎互相矛盾。 还有个最关键的—— 就算确认了“嫌疑犯”,在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的条件下,该怎么让对方认罪。 好在张述桐不是白坐了一下午,其中许多问题他差不多有了答案; 现在只差最后一个关节没想通,而且验证想法也需要等到明天,还是很顺利的情况下。 说起来还有另一个难题: 就算破解了积木事件,不代表凶杀案就能解决,还有在饭店听到的商业街拆迁的事该从何调查;以及禁区出没的人影是谁; 抱着试试的心态,他中午从天台下来,就要到了“家南湖鱼馆”的电话,跟老板娘打了过去,之所以当时没问,是因为顾秋绵那桌还没吃完; 很遗憾的是,对方认出了自己的声音。 于是他不打听拆迁,只说家人想盘个铺子,阿姨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想从中展开一些线索; 对方口风却紧得很,也许是中午顾秋绵刚请了他客,老板娘把他们当成一伙的了,生怕自己是奸细。 承一份因,得一份果,不外如是。 总之,手头上的三个线索,每个看上去都有关联,但又很难融合在一起。 放学后自然不能再去和死党玩了。 他要去做的事有两件: 第一件,是顺便填饱肚子。 第二件,是再去禁区一趟。 张述桐吃饭的地方是校门口一家卖包子的小摊。 包子很特殊,内馅是用腌过的猪肥肉、炸得酥脆的油渣还有咸鸭蛋黄。 张述桐一直不爱吃这玩意,但他对吃什么不在意,只是吸取了昨晚的教训,为了补充热量。 雪化得差不多了,一个个脏兮兮的雪堆被堆在行道树旁,小推车上架起的蒸笼冒着袅袅白气,一个胖胖的女人在忙活; 张述桐停下车子,刚要招呼一句,却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顾秋绵也在小摊旁等着。 她还是戴着那条标志性的红围巾,小脸缩在围巾里,两只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默默无言。 张述桐看了两眼,发现周围没有那辆黑色奥迪车。 说起来,整个下午他都没和顾秋绵说上话,老宋本想也把她叫到办公室旁听的,可少女没去,还是同样的说辞,本来心情就不好,就不再自找不开心了。 所以很难判断她的心情—— 如果说好,可整整一天脸都冷得要命,也就早上的时候显得明媚一点,可惜只明媚了不到一个晨读,就先被他惹了,后来积木被摔,心情可想而知。 要说不好,她中午还有空带着一群人去饭店,现在还有心情在路边摊买小吃。 也许是包子很好吃——小笼包,一笼六个,咸甜口; 而且不像虾饼和夹饼那样,是本地常见的小吃,整个岛上只有这一家卖,居然老板也是外地人。 无论别人觉得多么好吃,张述桐一直持不同意见: 他从前就觉得这种馅料很怪,要么是咸的,要么是甜的,为什么要又甜又要咸呢? 就像甜豆腐脑和咸豆腐脑都能接受,可咸甜豆腐脑是什么东西? 要不是亲眼见过,他肯定会认为这种包子是瞎编出来的黑暗料理,但事实上,它确实存在,而且近在眼前: 此刻妇人正在包包子,她手旁放着一个盛满馅料的大盆,甜的肥油与咸的蛋黄搅在一起,金黄色里夹杂着晶莹的肉块,被一同包进面皮里; 它们本该是如此矛盾。 张述桐看得直难受,顾秋绵却看得很是认真,等自己靠近了也没发现,想起今天中午有人说她喜欢吃醋里脊,在张述桐看来那也是道矛盾的菜; 或许和顾秋绵本身就是个矛盾的女孩有关—— 她的明媚、她的冷淡、她的漫不经心,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谁也想不到竟被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所以张述桐才说不懂她。 但懂不懂都不妨碍过去打了招呼,顾秋绵闻言看他一眼,点点头算作回应。 好高冷。 “中午的事多谢了,明天我把钱带来。” “不用了,”顾秋绵盯着油锅,面无表情道,“是你先帮的我,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和路青怜还不太一样,路青怜是真的没有情绪波动,顾秋绵则明显能看出是在冷着脸。 这算傲娇吗? 她当时下楼梯问了自己一句,以为没后续的,居然一直记着。 张述桐换了一个问题: “那件事跟你老爸说了?” “没有,他出差了。”顾秋绵的语气更冷淡了些。 但张述桐听出不是针对自己,似乎……是这对父女的关系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但关键在于: “这几天就你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 “还有保姆。” 张述桐下意识想问你妈妈呢,但他心里突然多了一些猜测,只是说: “那你最近多小心。” “那个人不敢做什么的。”顾秋绵一字一句道,“而且我说了,一个玩具而已。” “所以才不生气?” 这时包子出笼了,被套在塑料袋中递到她手上,顾秋绵吃法很独特,她不用手拿包子,而是扯着塑料袋的耳朵,向两边一拉,将包子挤在嘴边; 咬了一口,却被烫了一下,于是捧在手里,吹了几口气,用牙齿小心撕掉一缕。 “当然生啊。”看来包子真的很烫,她边吸气边嚼着东西,连声音里的冷淡都有些维持不住,“但不是找了一个下午都没找到吗。” “也许等明天……” “既然找不到,”她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忽略了张述桐的话,咽下食物,声音平静下来,干脆地说,“那不如不想,这样还能开心点。” 女孩这样说着,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意思。 让张述桐想起上学碰见她的时候,她老爸叮嘱她开心点,他现在才觉得这句话有其深意,别人家的父母最多说好好学习好好听讲别乱惹事吧,哪有嘱咐人开心的。 所以,大家还是谈些轻松点的问题,比如生死人命,而不是心情怎样。 “你怎么还不回去?” 这便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了,顾秋绵一直车接车送,上放学路上应该很安全,怎么今天一个人在这。 “有点饿。”她头也不抬。 但这也说明不是真的“高冷”,根据张述桐自己的经验,性子冷的人这时可能会说买东西、在等人、甚至说关你什么事,却不会解释自己的状态; 这更像把平时的习惯说的话刻意缩短了。 看来心情还是不好。 但张述桐也没办法,大小姐身边能人无数,用了一个中午的时间都没把她逗笑、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张述桐何德何能? 只好点点头,附和一句: “嗯,能吃是好事。” 谁知顾秋绵的动作一顿,停住咬包子的动作; 女孩第一次看了他一眼。 却是白眼。 “你这个人怎么净说些胡话……”她嘟囔道,“你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气人的?” “我是说,你们中午刚吃完大餐,现在又饿了,不是说明……” “我就没吃几口,”顾秋绵不高兴地皱着眉头,“倒是你,怎么不和那几个朋友黏在一块了?” “有点急事。” “什么急事?” “保密。” “切。” 这时张述桐要的包子也好了,这种小吃一直是随吃随拿,只要不打包,你每吃光一个,老板就从蒸笼再拿一个,直到结账。 有了顾秋绵的前车之鉴,张述桐不急着吃,只是举在嘴边,嗅着发面的香气。 他侧脸看了看顾秋绵,她和自己一样,也将包子捧在脸前,盯着不知是包子还是前方的道路,但没耽误她的嘴巴在不停地动着。 “我以为你今天心情很差。” “是很差。” “不是刚说了不在乎吗。” “那也分程度,就算是不重要的东西,也是你的东西,谁的东西被人毁了能不在乎?” “你觉得那人为什么要对你的积木下手?” “以为我很珍惜吧,当初特地带来放在书柜上,”顾秋绵无所谓道,“其实还不如干点别的。” “要碰上了。”张述桐提醒道。 顾秋绵说话的时候没注意,包子正与那条围巾越来越近。 她这才回过神来,将围巾向里塞了塞,才撇撇嘴: “总之,这件事本身让人很有所谓,但那些积木无所谓,这样说明白了吗?” “所以处于一种心情差与不差的中间态?” 张述桐觉得女人真是一种玄妙的生物。 “不对。” “那是什么?” “是很差。” 张述桐语塞道: “可你还在吃包子。” “我饿了不行吗?” “中午去饭店呢?” “去哪吃饭不是吃。” “我好像懂了。”张述桐只好点头。 原来还是不太在乎。 “你根本就没懂。”顾秋绵却不满道:“你不就是好奇我为什么没哭没发火吗。” “呃……” 好像还真被她说中了。 张述桐还真想不通这个,要不怎么说他一直琢磨不透对方呢,对无所谓的事漠不关心?对有所谓的事才会认真对待? 他觉得自己快要接近正确答案,但这不是做数学题,只差一个运算的过程; 顾秋绵那边也没有后文了,她似乎不想解释这么多,又或者觉得解释了只会让别人幸灾乐祸; 这真是个聪明的女孩,他干脆闭嘴,这时候包子差不多凉了,冬天的风很冷,再烫嘴的东西几十秒就会被带走温度; 顾秋绵手里的第一个包子很快就要没了; 其实只要不板着脸,她的声音一直软绵绵的,吃包子发出的动静也是如此,张述桐听得也有些饿; 他默默咬了一口包子,破开绵软的外皮,露出里面的馅料,肥肉甜糯,蛋黄咸香,油渣酥脆……很诱人不假,可还是怎么看怎么矛盾,这也不是做数学题,爱者极爱,恶者极恶,但张述桐不属于这两者,他只是无感罢了。却突然听人在耳边说: “因为,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顾秋绵静静说出答案。 张述桐愣了一下,他转过头,女孩的唇角还留着食物的油脂,显得越发红艳,她吃东西的样子和中午喝酸奶没什么不同,虽然中午有一群人围在身边,现在却只有她一个; 或者说反过来才对,她一个人的时候,和被一群人围在中央没什么不同。 他不久前才碰到过一个同样独自吃饭的少女,她坐在天台边缘,吃着干冷的米饭和蔫蔫的咸菜,却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习惯了。 那放在顾秋绵身上又是什么呢? 她站在红砖铺就的路面上,脚边是灰黑色的雪堆,头顶是行道树干枯的枝干,她的脸从那条红色围巾里露出来,平静但从不示弱。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而是心情一直很差,但即使很差,她也不会关心那张a4纸上写了什么,不会走到那座积木城堡边看看自己的公主怎么样,不会一个人吃不下饭,不会红着眼圈也不会大发脾气; 而是照样带着一群人下饭店,回来后在教室各异的目光里坐了一下午,甚至现在咬着一个半咸半甜的包子,她从不说习不习惯,而是绝不示弱地说—— 因为,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张述桐甚至忘了咀嚼,味蕾告诉他,那矛盾的味道在这一刻达成了惊人的平衡。 …… 顾秋绵从头到尾吃了一个包子就走了。 或者说,是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张述桐看着她走到路对面,拉开一辆红色小车的车门。 张述桐沉默了许久,一直看着女孩乘上汽车,骑车离去。 …… 2012年12月6日,星期四,傍晚6点23分,距离凶杀案发生还有四天; 张述桐赶到名为“禁区”的水域; 他找片隐蔽的地方坐下,盯着阴沉的水面,一直待到晚上8点。 同样一无所获。 …… 回去的路上,又去了商业街一趟。 零星的店铺亮着暖黄色的灯。 他找到一家衣帽店。 …… 到家时正值夜里9点。 家里空无一人,还是老样子。 电视机里放着柯南,他看了一会,发现对现实中的案件并无帮助。 需要更改目标了。 “禁区”里的人影不一定是凶手。 …… 临睡前总会反复躺在床上想起一句话: “因为,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 生活中面临的重压因人而异。 但无可否认的是; 他曾是一个被打倒的人。 …… 2012年12月7日,星期五; 今天天气不错。 校园宁静。 距离凶杀案还有三天。 …… 上午十点整,下课铃准时响起。 大课间的活动是做广播体操。 会在寒冷天气里微微出汗的运动。 张述桐跟着人群起身,最后一个走出教室,排队下楼。 …… 操场上还残留着一点点白色; 阳光照射在积雪上,反射出银光。 广播里播放的不知是不是七彩阳光的音乐: “第九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10点10分。 “原地踏步走——” 乌泱泱的人群整齐迈腿。 “扩胸运动,预备,起——” 张述桐很不合群地伸了个懒腰,不管周围惊诧的目光,他从队伍中穿过。 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这个该死的运动会让人伸展手肘,因此挨了好几下。 …… 倒数第五排中间的男生叫杜康; 倒数第七排边上的男生是清逸。 张述桐拍拍二人的肩膀。 音乐突然开始激昂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说话难免要大点声: “来一趟。” “怎么了?” “踢腿运动,预备,起——” 张述桐先是瞥了一眼队伍前方的人影,顾秋绵也在做操,有模有样,发梢上的坠子因此一蹦一跳。 那枚银色的坠子似乎永远不会掉在地上。 所以张述桐决定当一回大小姐的马仔。 上午10点12分; 他扫过屏幕,将手机放回口袋: “跟我回去抓砸城堡的凶手,时间正好。” (本章完) 第27章 男人的使命是牺牲(55k求月票!) 第27章 男人的使命是牺牲(5.5k求月票!) 10点13分; 上午的阳光洒在一张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面孔上。 广播里的曲子喋喋不休,它的旋律是那么明快。 若从空中俯瞰,冬日的操场上,一张张脸庞也是这么欢快,却有人在这欢快的氛围中离开,一路走得很快。 他们的班级在初四一班,一班的好处是每次做操都能第一个下楼,坏处是每次做操都被后面的班级挤在最里面; 所以当三个人影穿过整齐的长队,从初四到初一、从一班到六班,这样头也不回地在人海中逆行,有人的目光开始被他们吸引。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节拍声中,也有不少人的节奏乱掉,他们该踢腿的时候扭腰,该扭腰的时候踢腿; 据说在爪哇岛以南300多公里的东印度洋的小岛上栖息着一种特殊的红蟹,每年10月或11月雨季回归,它们就开始了传奇般的大规模迁徙; 小岛约80公里海岸线都由悬崖峭壁环绕着,因此它们如红色的海浪向陆地席卷,以惊人的气势冲破所有障碍物,公路、汽车、住宅、隧道……甚至是悬崖本身。 提供这条冷知识的人就在杜康身后,是名叫清逸的中二男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有如此即视感,反正杜康是觉得,现在他们三人犹如三只离群的红蟹。 他们在螃蟹大军里穿梭,眼前是一个个人影,灵巧而固执闯过一道道障碍,欢快的曲子中,杜康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招招手,有时会遇到其他班里的熟人,有时难免会朝身边大喊: “借过借过……” “你小子别踢我,踢前面!” “哥们让一下,有事!” “当然是有急事,你问什么急事……我也不知道啊,我热着身就被他拉过来了!” “他”当然是指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人。 张述桐便是那只顶在最前面的螃蟹。 耳边的音乐声逐渐小了,他一只脚已经迈入教学楼大厅,阴凉的空气扑面,他专门等了一会; 果然杜康小跑着跟上,立马夸张地问: “到底什么事?” “说了啊,抓人。” “我知道抓人……问题不是抓人,问题是你突然就知道是谁了?” 他们三个并成一线,脚下不停。 “不知道。” 杜康一噎: “不知道那咱们抓谁去……” “但我知道他现在在哪。” “咱们班的人不都在外面做操吗?” “不是班里的。”张述桐摇摇头,“我昨天在老宋那里听了一下午,基本把所有人排除了。” “那要是班外的人范围不就更大了?”杜康瞪眼。 张述桐只是说: “范围反而更小了。” 初四当然在四楼,他们踏上第一阶楼梯,大理石材质,踩上去会有清脆的回音。 “怎么确定的,讲讲思路,我从刚才就憋着没问。”清逸凑过来。 “重点是城堡。” “城堡?” “对。” “我怎么觉得纠结这个没意义,也没看顾秋绵有啥反应啊?”杜康疑惑。 “不是说顾秋绵的反应,而是对方为什么会摔她的城堡。” 张述桐解释道: “和这个相比,对方的动机、身份,甚至是隔板上的名字,这些都是干扰。与其思考那些细节,不如说只需要抓住城堡背后代表的那个东西—— 他总结道: “他想以什么方式报复顾秋绵。” “我好像懂了。”清逸似有所悟。 “不是你俩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那就听述桐说,别打岔。”清逸瞪杜康一眼。 三人转身踏上二楼。 “我从昨天下午就在想几个问题,先说第一个,”张述桐的手指轻轻敲着金属扶手,“你们说,如果你们是那个人,该怎么报复顾秋绵?” “撕她作业?”杜康下意识说。 “不行,撕作业撕书不解气。”清逸已经先否定了,“你不想想,别说她家有钱,就算是普通学生,撕了再买本新的不就行了?” “骂她?” “你傻,这不直接被逮到了……” “不是,我是说写个信放她桌子上呗,那a4纸上面不也写了去死两个字?” “也不行,”张述桐摇摇头,“刚才说了,重点在于报复顾秋绵的方式,这种甚至不算报复,算无能狂怒。” “那就,把她手机手表之类的砸了?我表哥在市里上学,听说他们那里有个女生挨欺负了,和这差不多……” “那问题就大了。”张述桐却说,“别忘了她爸是谁,那样会闹到学校外面,很难收场的。” “所以一定要对她造成足够的伤害,但那人还不敢真闹的太大,被查出来?”清逸总结道。 “是啊,这样范围就缩得很小了。” “噢,所以是城堡?” “嗯,所以是城堡。” “你俩又在说什么?难道那人砸东西的时候留下线索了,不是没找出字迹吗?” 杜康又好奇道。 张述桐却不接话,而是反问道: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城堡对顾秋绵意味着什么?” “应该是很心爱的……玩具?她不是当初特意从家里带来的,我每次去书柜拿书生怕给碰到了,再把我赖上。” “没错。”张述桐点点头,“对方认为顾秋绵会很宝贵,但实际上,她根本没当回事。” 他想起昨天放学和少女的对话: “别说是那个人了,连我开始也没想到。那个人对顾秋绵的了解和我们差不多。没有更深,也没有更浅。” “那这孙子不得气死,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人家顾秋绵根本没当回事。” 杜康直撇嘴,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 “但你说了这么多,怎么确定那个人在哪的,城堡不都被砸了?” “所以还有第三个问题——” 他们正好走到了第三层楼梯上,张述桐停下敲栏杆的手,放轻脚步: “为什么这件事发生在大课间?” 这次不等他说话,清逸已经给出答案了: “首先上放学肯定不行,人多眼杂,说不好就被谁发现了,必须挑一个没人的时间。这样只剩体育课和两个课间,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体育课。” “怎么说?”杜康已经不想思考了,不是这块料,干脆享受抽丝剥茧的过程。 “我俩在老宋那里已经排除了本班的人,只剩外班,”清逸也乐得解释,“所以体育课怎么可能,难不成我们上着课直接冲过来吗,这就是述桐刚才为什么说,范围反而缩小了。” “那下午的大课间呢?”杜康急忙问。 结果两人同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这几天下雪,操场结冰,没法出去跑步。” “哦哦,我明白了,”杜康恍然大悟,“就是说,那孙子排除掉这两个时间,发现只剩上午大课间能下手,所以就直接瞄着顾秋绵的城堡去的,砸完就跑呗?” “不对。”张述桐却打断道,“他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城堡去的。” 杜康懵了: “我记得你俩刚才不还很高深地说‘所以是城堡’吗,怎么又不是了?” 张述桐好笑道: “但你别忘了,刚才我问你对城堡的看法,你自己不也说,城堡对顾秋绵来说只是‘应该’很宝贵。” 说到这里,他放轻声音: “但别忘了还有一个东西,是‘一定’很宝贵的。” 杜康一愣,已经下意识脱口而出: “围巾!” 他们走入第四层了。 “对啊!我现在才想起那条围巾,述桐你上次不就因为这个把她惹哭了,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吧,连我都能想到,那他直接扯顾秋绵的围巾不就得了? “所以说他一开始就是奔着围巾去的。” 上面的走廊空无一人,张述桐干脆停下脚步,示意两人放低声音; 他倚在墙角,若有所思,其实是想起昨天在升旗台上,那个与他对视一眼的人: “但他没料到一件事。” “什么?” “笨啊,”清逸捂脸。“你昨天大课间干什么去了,这么快就忘了?” “我知道咱们几个讲话去了,但这有啥关系?” “你昨天冷不?” “是有点,当时风挺大的。” “那你说顾秋绵在风里听你讲话冷不?” “估计也挺冷的?” “这不就完了,昨天又没做操,肯定冷啊,”清逸一摊手,“所以那人昨天跑到教室才发现,顾秋绵把围巾戴出去了,你再回忆下咱们刚才说的,报复顾秋绵的方式,是不是就明白了。” 杜康猛地一拍大腿: “我靠,这次真懂了,他原本奔着围巾去的,但结果没找到围巾,但撕作业什么的又没用,才想起来顾秋绵还有个城堡?” “没错,城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摔碎的。”张述桐接过话,“所以自然诞生出第四个问题——他的报复算不算成功了?” “我觉得……没有?”杜康专门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咱中午不还碰到顾秋绵下馆子吗,而且不光这个,她有哪些反应不都传遍了,那孙子肯定也知道。”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那肯定憋屈的要死啊,他都在a4纸上写着去死了,结果人家顾秋绵根本没当回事,要放我身上,我觉得我比顾秋绵还难受……其实我现在也憋得难受。” 广播体操的音乐声已经彻底消失,他们现在靠在楼梯的窗户上,往外一看,各班的队伍有序离场,学生们熙熙攘攘得闹成一片; 体操这项运动的活动量适中,令人微微出汗,却不至于累得喘气; 寒冷的天气里,有人大口哈着白气、有人敞开领子、甚至还有人热得脱下外套,拿在手里乱甩。 大课间马上结束,待会就能看到一队队学生走入教学楼; 杜康没跟着做操,如今也急得快冒汗了,恨不得一个箭步冲进教室一探究竟: “人都快回来了,咱们几个讨论了这么多,是把那人的想法分析清楚了,但和现在上来有什么关系,他还能再去教室里使什么坏,顾秋绵的城堡也摔碎了,围巾也戴走……等等,” 说到这里,杜康突然无声地张了张嘴,看了眼窗外脱掉外套的学生,又看向张述桐;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悄声走到楼梯口,他倚在扶手上,看了眼时间,垂下视线,又看向自己和清逸。 杜康急忙压低声音: “你是说……” 张述桐淡淡地点点头: “对啊,今天做操。” …… “对啊,今天做操。” 杜康脑子里嗡地一下,顿时全明白过来,他暗骂了一句,“那这孙子不就是去找围巾了,那咱们不快点上去?” 却见张述桐侧耳听了听,微微摇头: “还得等等。” 杜康只好耐着性子等,看了眼手表,秒针清脆地走着,时间却仿佛凝滞,不过半个小时的大课间已经接近尾声,原本过得飞快,此刻却突然变得难捱了起来,他又小声急问道: “述桐你真确定他今天还敢来?” “倒数第二个问题,”张述桐伸出两根手指,但说完他自己反倒摇摇头失笑,“其实也不算问题,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五……” “所以他要来只能趁今天,这样明后两天是周末,等下周一回来,什么线索也没了,还上哪去找……” 说到这里,却看张述桐突然顿了一下,猛地回头,杜康跟着看过去,视野里还是空无一人的走廊,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耳边“呲啦”一声,仿佛织物被撕碎的声响; 张述桐顿时一挥手,一个箭步冲上走廊,杜康立即反应过来。 那孙子动手了! 几人之间一个眼神就能传达意思,他不再说话,所有的疑惑全部放在两条腿上,几步越上楼梯,随后开始飞奔; 其实他跑得比那两人快得多,张述桐和孟清逸堪堪冲到教室门口,杜康已经一个冲刺进了门,目光瞬间集中到那个靠窗的座位上,果然,一个男生正鬼鬼祟祟地在顾秋绵的位置前; 那条和女孩形影不离的红色围巾一端被对方踩在脚底,干脆被男生从背后绕过来,扯着另一端使劲向前拉; 名叫顾秋绵的女孩是个富家大小姐,身上值钱的东西无数,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却唯独那条围巾是个普普通通的物件,杜康记得若萍说过,甚至不是什么牌子货,更像手织的,却也是女孩最宝贵的东西。 那条普通的羊毛围巾当然不堪重负,它被扯长、拉断,一根根毛线分崩离析,伴随着令人惋惜的呲啦声,终于彻底走了形; 可那男生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他的脸色说笑也不像笑,说怒也不像怒,更有种大仇得报的扭曲,又在脚下用力跺了几脚,甚至清了清嗓子,张开嘴—— 然后他被脚步声惊动,下意识转过头,转瞬间教室门口却多了三个男生。 “你们……” 扭曲的表情便凝固在脸上; 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有没有被看见? 如果被看见了怎么办? 震惊、慌乱、恐惧……可惜不等他开口,为首的男生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后面的两人中的一个则是掏出手机晃了晃: “全拍下来喽。” 说着很是疑惑地向他身边的男生问: “这货谁啊,清逸你认识?” “哦,那个荤段子男,当初因为顾秋绵转班的那个,不过述桐你居然没想到吗,我刚才在楼梯上就猜出来了……” 什么叫荤段子男! 他心里最后闪过这样的念头,下意识就要转身往外跑,可惜为首的男生的脚来的更快: “还真是你这恶心的孙子!” 下一刻,男生直接连人带围巾倒地,杜康本来还想骂两句,可那个男生竟是直接岔了气,呆愣在地上不知道说什么,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外面跑。 “杜康你揪住他,别让他跑了。” “得嘞。” 就像对方当初踩围巾那样,杜康直接踩住男生的外套,这人好像被吓傻了,失去了反抗意识,干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 杜康舒爽地叹了口气。 虽然谈不上对那位大小姐有啥好印象,但谁让这孙子干的事太恶心,索性连他也觉得出了口气,还有点小兴奋: 他们三个死党无疑又行侠仗义了一次,虽然没能拯救世界,好歹拯救了个死党喜欢的女生,难得难得。 他思维跳得一向很快,心想要是明天又上升旗台讲话怎么办,会不会太频繁;要是顾秋绵她爹给他们奖金呢,这句话的意思不是不想收,而是若萍不让收该咋办? 而且顾秋绵这个当事人也快要回来了,不知道到时作何感想; 这样想着,他走着神,也顾不得审问那个男生了,正想问问要不要把这货移交到办公室; 却见清逸突然说: “你挪开脚看看,那条围巾是不是彻底烂了。” 杜康一愣,把那个男生扯远点,才向被压在地上的围巾看去,果然烂得不能再烂,不像上次那样,只是有个脚印和一端稍稍扯开线,而是彻底变了形,中间甚至快要被撕开……这样连补都没法补了吧? 愣住的功夫,却看张述桐走过来,蹲在地上,提起围巾在眼前晃了晃,像是打量着某样尸体,又嫌脏似地扔在地上,叹了口气: “命运多舛,可惜了。” 完了! 这下真完了! 杜康这时也不顾不得想这想那,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上次只是伤了一点顾秋绵就闹成那样,这次不得翻天覆地? 顾秋绵怎么闹他到无所谓,可问题是—— 这次是他们三个主动把围巾当诱饵啊! 虽然本意是好的,“犯人”也抓住了,可结果完全糟得不能再糟了!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顾秋绵,围巾和找出真相二选一,杜康觉得一定会选前者; 都说不知情者不怪……可他们三个显然是知情的; 甚至为了录下证据,还专门等着对方动手了才跑出来。 那到底该怎么说? 实话实话祈求顾秋绵的原谅? 转班的男生抓到了,可他们三兄弟也跟着转班了怎么办? 还是撒个谎,说拉肚子回来上厕所,只是无意中撞破,如果班主任问你们三个拉的是不是一个肚子肯定要点点头,说当然……不是!神经病啊,杜康自己都不信。 “那、那述桐,这该咋办?” “凉拌呗,怪围巾自己运气不好。”张述桐耸耸肩。 “可问题是顾秋绵回来了咋说?” “嗯,让那小子给围巾上坟?” “不是,什么时候了你还闹!” “不然咋说?”张述桐无奈道,“我们也是为了帮她,只能希望顾秋绵多理解。” “不是哥们你也太淡定了吧?” 杜康说到这都哆嗦了: “你忘了上次她都哭了,我都能看得出来,这围巾对她意义不一般吧?” “她啊……”张述桐想起昨天放学时的对话,以及女孩无所谓的表情,虽然对顾秋绵琢磨不透,但自己的理解应该没错,“其实还好,一条很便宜的围巾而已,不至于太在乎。” “行了,你别愁了,没办法,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时清逸叹了口气,深沉地拍了拍杜康的肩膀,目露精光,“男人的意义就是这样,为了保护一样东西,必须得牺牲点什么。” “打住,大哥!” 谁知这等人生良言金句一出,刚才还很淡定的少年瞬间翻了个白眼; “我说的不对?”清逸疑惑。 “额,很对,但现在我有不同见解……” 说着,只见他把手伸进兜里,用力一拉,在两人愣住的目光下,对方鼓鼓囊囊的兜里,一抹艳红飞舞宣泄; 张述桐抚了抚那条明显有些旧、甚至起了球的围巾,将它搭在顾秋绵的椅背上,摸了摸下巴: “我怎么觉得,男人的意义是算无遗策呢?” 说着也不管凝固在两个死党脸上的惊讶,他抬起头,常年冷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开心的微笑,伸出一根手指: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请问——” “商业街上的衣帽店几点关门?” (本章完) 第28章 疑云密布 第28章 疑云密布 “那到底几点关门啊?”杜康居然很给面子的捧了句场,不愧是死党。 “呃……”张述桐反倒一愣,其实他也不知道,单纯觉得这句话很帅,“反正八点半还开着门。” 说到这里清逸已经明白了: “原来你昨天晚上又跑去买了条新围巾,把顾秋绵那条掉包了?” 说完又恍然点点头: “怪不得我看你大课间排队的时候最后一个出来的,就是为了等她走吧?” 说着他又捡起地上的围巾看了看,果然,和椅背上搭着的那条并不一样,手里的这条很新,看上去甚至还要比那条贵一点。 “行啊,你连我们俩都给骗过去了。”杜康捶了张述桐肩膀一下,既有种见证真相的激动,又带着点不够意思的埋怨,“但不是哥们说你,你这事做的有点不地道,明明我俩跟你大老远跑一趟。” 张述桐心想男生做好事不图名、不图利、也不图色,那不只剩耍个帅,他从前便是这样,不然一个人上来对着地上这个——话说这货叫啥来着……装吗? 当然,这些想法是玩笑话居多,最重要的还是担心有变故,才多叫两个人,他做事一向求稳; 便笑着道了句歉,又学清逸的样子深沉道: “男人的友谊罢了。” 清逸竖起大拇指,张述桐也回了一个。只有杜康习惯性寻找若萍,这时候只有她才能制裁两个中二病,可惜少女今天没跟来: “唉,随你俩便了,刚才真把我吓得够呛,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 这时窗外的声音越来越近,杜康扭头看了一眼,原来已经有不少学生进了教学楼,他这人很少把什么事放在心上,刚才还有点埋怨,现在却突然一咧嘴,对张述桐挑挑眉毛: “欸,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想到个好点子,保准比这装的更大。” 这小子鬼主意一套接一套的: “要不趁顾秋绵没回来,咱先把她那条围巾收起来,然后你们想啊,等她进了教室,看见咱们几个在这,肯定要问发生了什么,然后就先告诉她,为了抓人把围巾当诱饵了,那她肯定不乐意啊,等她马上憋不住都要哭了,述桐你再把真的那条拿出来,让她狠狠地震撼一下……” “打住,你还是消停会吧。” 张述桐扶额,真快要听不下去了,他也在下意识寻找若萍,希望少女给这人脑袋上来一下,可惜若萍不在。 怪不得八年后这小子还没女朋友,张述桐本来想狠狠地鄙夷一下,但想到自己那时也是单身,大哥不说二哥,略感惆怅,于是作罢。 “我说真的,”杜康还在滔滔不绝,“我从网上看的,如果一个男人能挑起女人的感情波动,时间长了,对方就会在心里慢慢留下你的痕迹……要不怎么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呢。” 这是多古老的恋爱邪典了,张述桐乐了,“要不你找路青怜试试?” “额,那还是算了……”这小子只有胆说没有胆做,妥妥嘴炮党,“不过我说真的啊,就算你不故意吓唬顾秋绵,待会把整个前因后果告诉她,她不也得好好感动一把?” 这个张述桐还真没有想过,归根结底,他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让顾秋绵多感动; 说得轻佻点,那就是大家说好一起做马仔,出来混要讲规矩,你这个混蛋怎么能奔着大小姐本人去,容易被乱刀砍死; 说得正经点,其实是她昨天那番话让自己有些触动,也恰好有了思路,就帮她把“犯人”揪出来了。 因此张述桐无所谓道: “哦,说到这个,我忘了嘱咐你俩,别乱添油加醋,就说咱们三人察觉不对就够了。” “做好人不留名啊,那你图啥?” “图什么,怎么说呢……” 他想了想,难得认真说了一长串话: “我举个例子好了,从前你撑不住的时候没人来帮你,但现在你稍微有点力气了,看到一个差不多的人,会想到过去的自己,所以……” 说着张述桐又奇怪地问清逸你掏手机打字干嘛,清逸说这么帅的句子当然要赶紧记下来,待会就用; 张述桐也不好说得到他的认可到底该荣幸还是羞耻: 他改口道: “所以我真觉得,其实我没做什么,要说该感谢谁,反倒是她自己,否则创造不出今天的机会。” “某种意义上也对,”清逸点头,“如果不是她这么云淡风轻,这人今天也不会再来了,缺了这一环,怎么也抓不住对方。” 说到这里,清逸又问道: “不过从刚才在楼梯上我就有一个问题了,人是抓到了不假,其他疑点也基本清楚了,可那个厕所隔板上的名字怎么解释?” 这话一出,不等张述桐说话,地上那个男生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突然有了反应: “不是我!” 三人以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一眼。 “李艺鹏,我说这都拍下来了,你现在抵赖有屁用?”杜康被气乐了。 张述桐也看了一眼对方,刚才经过清逸提醒,才发现这人有点眼熟; 好像是他们从前的同班同学,在班里人缘一般,性格和杜康挺像,有些跳; 但杜康自己脾气也好,有时候容易惹到人,但别人可以惹回来他也不当回事,因此大家都习惯了,不会烦他; 这个李艺鹏则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他家里做点小买卖,开了家店,条件算好的,手机、手表、mp3这三大件齐全,没少拿来炫耀; 但岛上的孩子互相间都认识,也不好真的给他一般见识,谁知他自己踢到了顾秋绵这块铁板; 都知道顾大小姐有分同桌零食的习惯,给者无心,吃者有意,后来他得意忘形了,自以为顾秋绵对他有意思,觉得两人的关系可以更“亲密”一点,跑去和顾秋绵讲了个荤段子,甚至把段子的主角换成了大小姐本人; 顾秋绵冷着脸摔了他铅笔盒,结果这人还死要面子,回怼了一句,于是顺利地换了一个班; 回想起来,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多大仇多大怨,再说这事都过去多久了; 而且这小子真要宁死不屈也行,结果做了坏事没胆子认,只见现在坐在地上,估计被顾父的手腕留下了阴影,吓得屁滚尿流; “你说城堡不是你摔的?”清逸居然有心情陪他聊聊。 “不……” “跟他废话干嘛,光围巾就够定罪了,”杜康斜眼吓唬道,“你猜顾秋绵是心疼城堡还是心疼围巾,你再撒个谎后果更严重。” “是我……” “那不就完了。” 谁知男生崩溃地喊道: “我是说不只有我,还有别人,真的!” “那你倒是说是谁啊?” “我不知道……” “那你当我们三个傻啊,哦,干了坏事被抓到了,才说我有个同伙,是不是还要说你是被人逼的?先不说那个同伙到底存不存在,你这也不知道是谁啊,罪犯减刑还得提供点有用信息呢。” “我真没骗你们……厕所!对,就是厕所!”男生彻底慌了,“你们不刚刚还说厕所上有顾秋绵的名字吗,就是这周一我拉肚子,上着课跑出去,刚锁上门……” “结果你看见隔板上有顾秋绵的名字,你千万别告诉我这就算同伙了?” “不是,名字是我写的,你们听我说,真的还有一个人,我那时候在厕所里,突然有张纸条从底下递进来,说他和我都和顾秋绵有仇,如果你想报复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张述桐打断他们的对话,他已经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便拉起对方,“你们先去办公室。” …… 让杜康和清逸先带着男生去了办公室,张述桐则是在走廊等宋南山回来; 下节课是英语课,但看现在这样子,老宋肯定没心情上课了,肯定要先去处理李艺鹏的事; 听男生的意思,他背后居然还有个幕后主使,虽然只是起到了煽动的作用,但突然冒出来另一个人,让整件事又复杂了一点。 张述桐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件事的诱因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是自己回溯导致的重要改变,他仔细数了一下,和顾秋绵当同桌算一件、把三个人的名字写在草纸上并被投影算一件、路青怜跟来钓鱼并抓捕盗猎者也算一件; 再详细一点; 就拿当同桌举例,张述桐不是没考虑过周子衡的嫌疑: 比如他暗恋顾秋绵,但因为没和她做成同桌,由爱生恨……好吧,是太儿戏了点,但不失为一种可能; 但问题来了,李艺鹏却说,他是周一被递了纸条,可那时候还没换座吧? 总不能说,名叫周子衡的男生已经留好了伏笔,如果继续和顾秋绵做同桌,就收手不干;如果做不成,则进行报复……这种已经不能叫推理,甚至连臆测都算不上了。 而且他不报复顾秋绵的新同桌,报复她本人干嘛? 再退一步讲,就算对方真的算计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要主动告诉顾秋绵? 所以,张述桐最后还是排除了周子衡的嫌疑,完全找不出合理的动机。 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和凶杀案有没有关系? 以及从周一到周四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过去这颗炸弹没有引爆? 种种问题张述桐暂时没有头绪。 开始有学生涌入走廊,他就靠在柱子上,皱着眉头看一个个人走过,脑子里则冒出一个毫不相干的想法,为什么这些当事人都和顾秋绵坐过同桌? 当然了,研究这个没用,张述桐单纯有些怪异的感觉,随即释然地想到,还能因为什么,和顾大小姐挨得近呗。 不挨得近,就没有被投喂零食的机会,甚至平时连话都搭不上,没有接触,又怎么和顾秋绵扯上关系。 他由衷觉得,顾秋绵还是找个女生当同桌比较好,能少很多破事。 但她在班里也没有朋友。 张述桐倒不至于因此生出帮她交朋友的想法,只是想起这几天和对方接触下来,每次都在推翻原本的印象。 从前觉得就是个很傲气的富家大小姐,出手阔绰,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两人都是从省城里转学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当成叛徒; 后来因为围巾的事惹到她,发现她冷漠的一面; 再然后阴阳差错成了同桌,对方也许是觉得自己主动来“和好”的,态度软化了一些; 早上被父亲送到学校,嘱咐她开心一点,结果听到了她的小名; 晨读时见识了她和周围的小姐妹们相处模式,说一不二,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接着城堡被打碎,一边心情很差,一边漠不关心,在饭店里也冷着脸,却帮自己解了燃眉之急; 最后,是昨天放学的几句对话,发现她还有倔强的一面; 如果说还要加上什么,就是她对着玻璃画鬼脸,被她自己逗笑的样子。 待会她回到教室,发现人已经被他们三个抓住,又该露出什么表情? 喜悦?大仇得报? 可如果听到还有个幕后主使呢? 张述桐也不知道,如果把顾秋绵当作一个命题来研究,那他估计用一辈子也琢磨不透; 就比如现在,他本以为顾大小姐平时是个很少笑、很落寞的女孩,却发现对方再一次推翻了自己的印象: 顾秋绵正和那当初晨读时三个女生走上楼梯,居然一路有说有笑。 虽然不至于笑得前仰后合枝招展,但绝对是他没见过的有些明媚的微笑; 少女微微喘着气,似乎是嫌热,一只手掌轻轻在脸边扇着风,她穿了一件深色毛衣,衬得她皮肤更加白了; 顾秋绵无意中暼过视线,对上张述桐的眼睛,她那双漂亮又飞扬的眸子下意识眨了眨,就要微微瞪起,楼道吵闹,她身边明明有无数人经过,这一刻却像一只从幽深隧道里窜出来的小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你。 张述桐也跟着眨了眨眼。 这似乎不太对? 你昨天不还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吗,怎么今天笑点变得这么低了? 他还没说什么,顾秋绵身边的小秘书却蹦蹦跳跳地打了招呼: “喂,帅哥,看这边看这边……哇,真的看过来了,秋绵你看他眼神好凶!” 张述桐干脆移开目光,心想凶什么,我只是在奇怪你们三个的相处模式。 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班上的同学回来了,他准备去找老宋,却不想顾秋绵这次没有当做看不见他,而是主动走了过来。 “张……述桐?”女孩已经有意绷了下脸,却依稀可见唇角的笑意。顾秋绵本绵哼了一声,如此说道:“你在这愣着干什么啊?” 张述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爱这样喊自己,但看得出她心情不错: “你都知道了?” 张述桐怀疑杜康这小子是不是把捷报传出去了。 “知道什么?” “这里人多,待会再说吧。” “切。” 小秘书却在边上起哄: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这么有默契?我们三个是不是碍事了?” 顾秋绵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是他这人就爱装高冷,整天神神秘秘的。” “那也只对你神秘嘛,你看他对我们都不说话……” 这绝对没有。 张述桐干脆不理这几个小女生,只对顾秋绵说: “没事,就是昨天还看你……” “你这人怎么老提这些事。”顾秋绵皱皱鼻子,似乎不愿意被提及黑历史,“谁还能一直生气,变老了怎么办?” 张述桐便说就是有些惊讶,顾秋绵撇撇嘴不理他,想了想又扔下一句那你就在外面站着惊讶吧,不见。这个明媚的女孩子跟她的小姐妹道别,转身进了教室。 张述桐心说估计几分钟后我们就要在办公室碰面,期待你惊讶的表情。 他也该去找班主任了,这时清逸却小跑过来。 “刚才差不多问完李艺鹏了,总算知道这人隔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报仇,还真比我们想得严重,”清逸的脸色有些凝重,“不止是他自己和顾秋绵的事,还有他家里的矛盾……” “家里?”张述桐捕捉到关键词。 “对,你忘了,他家不是开了个店,就在商业街上……” 这几天太忙,忘了看打赏,跟支持本书的朋友道个歉,汇总下这几天的名单(按时间排序): 感谢书友“书友20220128142623922”、“北原冬马”、“书友20210124015128763”、“书友20240504193638049”、“ 书友20230919125249616”、“赤城赛高”、“且听疾风吟”、“书友20220424124354464”的打赏; 以及“胡桃爱我”的大额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29章 护花使者 第29章 护使者 清逸快速解释了一遍,张述桐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李艺鹏家在商业街上开了家超市,超市还不小,听说在市里还开了分店,这几年又买了房,在小岛上已经算“有钱人家”。 张述桐知道这种超市主要靠烟酒挣钱,有固定的客户,按说日子过得挺滋润,可谁让这几年顾父建了商场,业务重合严重,就数他家被挤兑得最狠; 生意受了波及,李艺鹏耳濡目染之下没少听顾家的坏话,如今新仇旧恨加上一起,才干出报复她的蠢事。 张述桐想起中午吃饭时的见闻,“归根结底还是校外的矛盾?” “对,要不然也不会隔这么久。” “那厕所名字的事呢?”张述桐又问。 “也和商业街有关,按他自己的说法,递纸条的人和他家里情况差不多,甚至要更差些,一家三口都靠着那家铺子吃饭。” “为什么要说这么详细?” “为了增加可信度吧,然后就告诉他,如果你想报复顾秋绵,就在隔板上写上她的名字,算是他们两人的暗号。” 张述桐奇怪道: “李艺鹏还真就被人当枪使了?” “对方说李艺鹏从前和顾秋绵一个班的,对她了解更多,知道怎么下手更狠。”清逸也翻了个白眼,“然后李艺鹏这人吧……你也知道,从前就喜欢出风头,他还觉得特有使命感。” “不过有件事倒和我们的判断不同。” 清逸补充道: “他俩虽然最开始想对围巾下手,但城堡不是顺带的,包括那张a4纸,这些都是有意为之,其实是想暗示顾秋绵家的商场,类似一种犯罪宣言吧。” “宣言?” “嗯,要不李艺鹏怎么跟他干呢,对方说还有别的报复计划,城堡和围巾只是一个开始,就是为了让顾秋绵知道,是她家的商场惹到他们了。” 张述桐还想说什么,这时宋南山走过来了,还乐呵呵地问你们几个小子做操的时候跑出去干嘛了,是不是又想值日,可惜他的心情只是好了一瞬,等张述桐一开口,老宋的脸色立马阴沉下去。 …… 一直到第四节课的铃声响起,宋南山仍然没在班里露面。 他还待在办公室,直接叫来了李艺鹏的父母。 现在张述桐就在办公室的角落站着,身边是李艺鹏本人,杜康和清逸已经回班了,他要求留下听听,老宋不反对,却也没心情多说什么。 问题就出在那个“幕后主使”身上。 张述桐理解,换他是老宋他也头大,刚解决了一个又冒出来一个,别说顾秋绵家里不一般,就是放在普通女孩子身上,也够班主任喝一壶的了。 更别说还牵扯到家里的矛盾。 老宋听后更是怒极,直接照他屁股踹了一脚,说你要是敢作敢当我还高看你一眼,结果现在找一堆借口,你这叫屁的报复,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有正当性,一次不成又来一次,还在a4上写个去死,才多大年纪?我看你就是纯坏! 他气得也是有点口不择言,又说你家里生意不好关别人屁事,在这儿对一个小姑娘使坏,我怎么不见你直接找堵他爹去; 老宋发起脾气确实吓人,一米八多的个头,身材魁梧,吼起来连办公室柜子门都有些轻颤;李艺鹏这个男生也是典型被家里娇惯坏的孩子,平时喜欢出风头,但真遇到事情完全手足无措,直接被他吼哭了。 一个十几岁的、下巴上都开始长胡茬的男生,在办公室里抹眼泪,真叫人无话可说; 看得出宋南山憋得不轻,打开办公室的窗户点了根烟,干脆叫来对方父母、领回家管教算了。 大概是第三节课快下课的功夫,李母姗姗来迟; 女人是个瘦高个,挎着一个看上去很精美的皮包,薄薄的嘴唇上涂着口红,粉敷得有些厚,但掩不住脸上的皱纹,倒显得有些违和。 宋南山这时还强压着火气,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通,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满—— 嫌家长不该把生意上的事说给孩子,纵使是李艺鹏自作主张,可一个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学生,能干出这事肯定少不了父母的影响。 张述桐想起老宋曾有句至理名言,那时候刚开学不久,他就对班里的人说,虽然我还没见过你们的父母,但他们什么样子,从你们的表现就能判断个差不多。 这句话放到现在也很准,女人根本不听老宋讲话,而是一看到自家儿子哭了,赶紧掏出手帕纸给他擦泪,乖乖长乖乖短的问个不停。 老宋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李艺鹏妈妈,我希望你们做父母的还是重视一点……” 话没说完,却被女人不耐烦地打断道: “宋老师,这不就是小孩子之间闹个别扭吵个架吗,我刚才在电话里问你怎么回事,你还非要说等我来到再说,我还以为鹏鹏在学校里出什么事了。” 张述桐看到老宋太阳穴的青筋已经在跳了,但还是耐着性子把a4上的照片递过去,只见女人扫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我家孩子我又不是不了解,他就冲动了点,最多嘴上说说,这不最后也没干什么吗。” 说完接着哄李艺鹏,说别哭别哭,你要今天不想上课了咱中午就走,下周一再来。 “什么叫最后也没干什么!”老宋一拍桌子,声音怒了几分,“你要作为家长是这种态度,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把顾秋绵她父亲喊来吧!” 张述桐旁观了全过程,知道宋南山还是手下留情了,他没先给顾秋绵她爸联系,而是把李艺鹏家长喊来,准备商量出个章程再说,争取让事情的影响最小化。 也不是说他同情李艺鹏,应该说出于职业操守,不想让对方落个太坏的下场。 上次只是讲了个荤段子,这男生就调班了,这次只会更严重。 所以说,如果老宋只想做甩手掌柜,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把两边的家长都叫来,让他们自己对峙,他反倒能轻松点——毕竟李艺鹏不在他们班,理论上还真和老宋没关系。 但现在李母无所谓的态度,直接让宋南山把顾父搬了出来,算是一种隐晦的警告。 本以为该起点作用了,谁知女人愣了一下: “谁?” 接着冷笑一声: “顾秋绵?就是她爹开商场的那个?哎呦宋老师,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呢,原来是帮大老板威胁起我们来了。 “哦,上次艺鹏调班就是因为她吧,这次她家里还想怎么样,直接劝退啊,平时生意不好做我们家忍忍也就算了,在学校里也这么横,真当学校是他们家开的了?” 张述桐闻言皱皱眉头,发现和自己想得不太对。 调班事件过去太久,当时他也不关心这些,留下的印象无非是一个普通学生惹到了顾秋绵,又因为少女家里能量很大,事情也闹得不小;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女人不当回事,他还以为是对方溺爱过头了,没注意自家儿子又惹了顾秋绵一次,等清楚原委,女人不说害怕担心,总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别说退缩了,女人肚子里反倒憋着一肚子火,兴师问罪起来。 只见宋南山强忍着怒意: “李艺鹏妈妈,我倒要问你把学校的规章制度当成什么了,是你儿子一直对人家姑娘使坏,这和老板不老板有什么关系,今天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学生我也是这样说。 “我作为老师,管不着你们在学校外的生意有什么牵扯,我现在跟你谈的是这个孩子的人品问题!” 女人怪声道: “什么叫人品问题,艺鹏他人品怎么了,不就碰掉了个小玩具房子吗,哦对了,你刚才说还有个人指使我家艺鹏干的,那我还觉得是那个顾什么人品有问题呢,怎么不想想为什么谁都跟她过不去? “你不用跟我胡搅蛮缠!”宋南山一拍桌子,瞪起眼睛,“我还是那句话,不想讲道理,那你就直接和顾秋绵的父亲去谈。” 女人却不以为意道: “你在这吓唬谁呢宋老师,真当她爹出差是什么秘密呢,暗地里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你倒是把他喊过来跟我谈啊,问题是能喊过来吗? “你是不是还想说她爸是出差,又不是不回来了,那也行,就到时候谈啊。” 女人说到这里反倒不急了,甚至有心情捋了下头发: “关键啊,是他到时候还能有那个心情跟我谈,我家是无所谓,大不了带艺鹏转去外面上学呗,我家也不靠那个小超市吃饭。 宋南山皱眉头道: “我说了,我不管你们吃上饭吃不上饭的问题,你不要说这个……” “你不管可有的是人管。”女人冷笑着接过话,“宋老师,你帮忙出头没事,她爹可是惹了众怒,你别到时候没巴结成大老板,自己先惹一身事。我最后再给你多说一句吧。” 女人幸灾乐祸地挑挑眉毛: “顾老板不是逼得我们这些人没饭吃吗,我家是不靠街上的小超市吃饭,有人可全靠街上的铺子吃饭,今天碰他闺女一个小房子就闹成这样,我看啊,那更大的事估计还在后头呢……” 她话没说完,宋南山却直接站起来,砰地一下,把桌上的茶杯带倒,这时候男人脸上不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冰冷,一字一句道: “你什么意思?” 女人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强撑着丢下一句,“走着瞧呗。” 然后一手挎起包,另一只手直接拉起李艺鹏走了。 一直等女人的背影远远出去,张述桐帮忙带上门,宋南山才猛地一捶桌子,一屁股将自己摔在办公椅上。 师徒两人也没心情说话,一个憋得要死,另一个却在思考着女人话中的含义。 那个人是谁?或者说是一群人? 直到淡淡的烟雾飘入张述桐的鼻腔。 他回头一看,老宋这时候也不顾有人了,正在座位上抽闷烟,一直到烟头快要掉下,才强笑着对张述桐招招手: “你跟着皱眉头干什么,小屁孩一个,有大人在还轮不到你们操心这些事,行了,好奇心也满足了,回去上课吧。” 张述桐不为所动: “他妈妈什么意思?”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呗。”宋南山嗤笑,“不就是看顾秋绵她爸出了几天门,要真当面站在这,不知道敢不敢憋出一个屁。” 这样一说,张述桐还真没见过顾父的样子,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上学时听到过对方的声音,印象里居然还有些儒雅。 “那商业街呢?”张述桐又打听道。 “大概是最近又在谈拆迁的事吧,这次顾秋绵她爸把价格压得低,有人不太情愿,但现在要是不同意,将来只会更低,所以说惹了众怒。”说到这里宋南山一摊手,“但我和你小子都是外地来的,本地也没太亲近的关系,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老宋反倒打开了话匣: “走吧,别待在这生闷气了,我带你吃饭去,中午想吃什么?” 说着就要带学生逃学。 张述桐却摇头拒绝,他这里还有一堆事情要调查呢,哪有心情跑出去吃饭。 “你这个护使者当得很称职啊,我看人家姑娘感动得够呛。” 实际上,在李艺鹏母亲来之前,顾秋绵已经来过一趟。 但张述桐也不想理这个话题。 “你得主动点,”老宋却来劲了,开始当人生导师,“要不然你俩一个冷着脸不说话,一个板着脸不坦率,我给你说啊,这种例子我见得多了,没一个结果好的……” 张述桐挥挥手就要走,刚一出门,却听宋南山突然郑重道: “述桐啊,今天下午放学先别走,有正事和你商量。” “正事?”张述桐纳闷地转身。 “也该让你知道了。”老宋又点起一根烟,唏嘘地摸了摸胡茬,“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 时间一转来到下午放学。 “今天不去基地啊?” “老宋说找我有事,你们先走。” “那行,周末的活动在qq群里商量。” 张述桐和几个死党告别。 他这才意识到,明天就是周六了,回溯以后没上两天学,就要迎来学生时代第一个周末。 若萍突然凑过来: “那件事别忘了啊。” “什么?” 又来了……张述桐第一讨厌的失忆环节。他真想不起八年前的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 “杜康的生日啊,下周一,你别忘了,咱们三个要准备一下,他表面上不说,实际上偷偷注意着呢……” 张述桐恍然点点头,好像还真是这样。 记得葬礼上和杜康谈话,之所以他对顾秋绵的死期记得这么准确,就是因为撞到了自己的生日。 他表示没问题,看三个人说笑着走远。 时间越来越少了。 张述桐准备听完班主任嘴里“重要”的事,就去商业街一趟。 只不过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件正事到底是什么。 很少见老宋这么郑重的时候。 所以他现在没有骑车,而是来到校门口。 校门口的包子铺热气升腾,旁边却没有了那个小口吃东西的女孩。 张述桐突然对这种古怪的包子能接受了,他今天的晚饭也准备在这里解决。 便咬着包子等老宋过来。 等了半天,突然响起两声喇叭,张述桐以为挡了路,下意识回过头,却是一辆红色的福克斯停在那里,接着驾驶位摇下车窗: “抓紧上车。”露出老宋严肃的脸。 张述桐本想说在这说不就得了,他车里烟味太重,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真不想上去,何况待会还有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上来再说。”宋南山却重复道。 张述桐只好走过去,心里正觉得这车有些眼熟,也许是从前没少坐,隔了八年,还有种浓浓的熟悉感。 最好是正事。 他这样想着,习惯性要去副驾驶座,老宋却说上面没空,你去后面。 他应了一声,拉开车门,探下身子,话说这车真够小的,从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膝盖直顶着前座。 好不容易把自己塞进去,等抬起头,却发现副驾驶还真没空。 准确地说,是坐了个眼熟的人。 那人是个女孩。 女孩很是不乐意地瞥了张述桐一眼,随即扭过头去。 张述桐突然记起来为什么觉得这辆车眼熟了,原来昨天才见过。 他下意识看向老宋,老宋也在看他们,咧咧嘴直笑,哪还有半点郑重的意思: “说了有正事啊,送姑娘回家多重要。” (本章完) 第30章 上了贼船(第1更) 第30章 上了贼船(第1更) 等张述桐刚关上车门,没等他反应,小车已经先发动起来。 这感觉像上了黑车。 黑车司机还有心情在那煽风点火: “述桐啊,我怎么看着你还想下去,你这到底是害怕我还是害怕秋绵?” 当然是害怕你俩。 顾秋绵闻言也坐不住,瞪起眼: “老师你不是说要买点吃的吗,怎么把他也捎上来了?” “咳咳,真是找述桐有事,但老师不得先送你回家吗,再回过头去找他太晚,干脆一块捎上了。” 张述桐终于知道先前那不乐意的一瞥从何而来。 但大小姐的表现还算淡定,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一只手伸到座椅下面,摸摸索索好一阵子。 等汽车开了一会,张述桐才看明白她在研究什么: 真的是在研究椅子,或者说座椅该怎么调,但她也不问,就在那独自捣鼓,折腾了半天,车子突然猛地加速,伴随着少女惊呼一声,也许误触了什么地方,她连人带椅直接向后躺倒; 这本就是辆两厢小车,座椅自然不可能高到哪里去,因此围巾飞扬、少女的头发也飞扬,顾秋绵这一躺,正好隔着椅子摔到张述桐腿上,扬起的围巾盖住她的脸,只剩一双漂亮的眸子露在外面。 少女的头发有些凌乱,有一缕发丝垂在眼前,两人在很近的距离里眼对着眼、脸对着脸地看了两秒,顾秋绵突然眼睛一瞪,张述桐便移开目光,余光里,只见她两手一撑,张牙舞爪地就要奋力坐起来。 等终于归位,她憋了一小会儿,才嘟囔道: “这个座位要怎么往前调,我之前没见过手动的。” “哦,就在座位底下,有个扳手,往上一拉就行。”老宋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 顾秋绵便往前用力一拉座椅,张述桐膝盖的空间终于解放了一截——但也只是不用侧着身子坐,照样要顶住顾秋绵的椅背。 张述桐这才知道她是想往前挪一下,但不知道怎么就调成了椅背,向顾大小姐道了谢,却听顾秋绵说,我是嫌你顶的我难受; 但话没说完,女孩和座椅又突然沿着轨道向后袭来,好不容易宽裕些的空间再度变得拥挤,张述桐也没弄清她是什么意思,只听顾秋绵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刚才拉过头了,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占地方……” 好像坐她身后是某件货物,说着她又吭哧吭哧地向前挪了一丁点、又滑回来,来回调整了好几次才算完。 车厢里终于消停下来。 张述桐差不多明白了老宋的意思,大概是看自己这么“积极”破案,干脆拉顾秋绵回家的时候也把他带上; 话说回来,原来这几天顾父不在家,顾秋绵上放学都是由老宋拉着的。 说到顾父,张述桐又问宋南山: “下午的事跟她爸说了没?” 老宋却笑道: “你看,秋绵,这小子比你自己都急……” 张述桐闻言无语,本以为顾大小姐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谁知顾秋绵偏过脸去,沉默地看着窗外,似乎每次提到她父亲的时候都会这样。 结果就是两人谁都没接他的茬。 老宋只好打圆场: “说了说了,交给大人处理就好,你们放心,而且李艺鹏他妈妈我之前接触过,那个人就是……反正情绪上来了什么都敢说,要不是这几天秋绵爸爸没在,我都不想告诉她,省得坏心情。” 但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张述桐却从内后视镜里看到他眨了眨眼。 张述桐突然意识到老宋说的“正事”可能真不是送顾秋绵回家,也许还有别的,于是闭嘴不再多问。 老宋又笑着说,既然出了学校,那就开心点,周末好好玩玩,为师特地批准你俩这周不用做作业; 说完打开收音机,里面正好播起了一首歌。 张述桐没话可讲了,他盯着窗外,外面的走走停停的人很多,车的隔音不算好,却有种与外界隔绝的感觉。 空调的暖气吹的人倦怠,热风中夹杂着阵阵香气,这种味道当然不可能是老宋车里的,而是顾秋绵带上来的。 张述桐也分不清是衣服上还是头发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的味道,他这人对香味很迟钝,香水味是香,洗衣液味是香,沐浴露当然也是香的。 他现在才意识到离顾秋绵很近,明明已经做了两天同桌,可这期间都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狭窄的车厢放大了这点; 红色的福克斯小车缓缓行驶在道路上,两旁的行道树与行人也缓慢后退。 校门口方圆几里人流如织,宋南山显然是个熟手,降档升档,松油补油,他脾气急,时不时还要按上几下喇叭,车子在他手里像是条抹了油的游鱼,穿梭在密集的人群中。 自然吸气发动机高亢的嗡鸣不算悦耳,但也不算难听。 一时间车里静默,他们在车外有很多话能讲,可上了车反倒哑口无言。 若隐若现的烟味与香味在鼻子里乱窜,耳边飘着的那首老歌,应该是郑钧的私奔: 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 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 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 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想带上你私奔…… 老宋的手指轻轻敲在方向盘上,跟着旋律哼了起来,大有开着他的小车去和心爱的姑娘私奔的意思,他老神在在,也不管剩下的两人情不情愿。 可这歌真不够应景的,放首什么不比私奔好?不是说送顾秋绵回家来着?怎么成私奔了?再说私奔那也该是两个人的事,可狭小的车厢里明明挤了三个人,实在是个古怪的搭配: 大人坐在驾驶座,少女坐在副驾驶,少年斜着身子缩在后排,因为腿长。 今天是12月7日的周五,张述桐看了很多次日历,绝不会记错,三天后的周一,名叫顾秋绵的少女正是失踪在了那天,她的尸体被发现在名为“禁区”的水域,那个周末究竟遇到了什么,如今已不可考。 而现在少女就坐在张述桐的前方,她有时看看窗外,有时看收音机一眼,车里的喇叭有些破音,当郑钧大吼着唱出“就带上你私奔”的时候,她是首当其冲的一个,总会皱皱眉头。 天气真冷,就算关着车窗,她冻得连耳尖也红了起来。 (本章完) 第31章 青梅竹马(第2更) 第31章 青梅竹马(第2更) 张述桐坐在后面,看得很清楚,因此每每想降下一点窗户,手摸到升降器上又作罢。 “你俩怎么不说话了?” 老宋超着车还有功夫好奇地问,可惜这是小岛上,汽车很少,他超的往往是自行车,只是看着潇洒。 没人理他。 “想去哪里玩不,要不明天我带你俩去市里看电影,就看2012,新上的美国大片,我请客,爆米饮料管够。”男人很是豪迈,盯着前方说着不着调的话,“不过咱得看英文原版啊,正好练练听力,你俩回来得给我写篇英文观后感。” 还是没人理他。 就比如张述桐根本不理解他是怎么从私奔扯到电影又扯到听力练习上的。 “那要不去游乐场玩,碰碰车挺实惠,10块钱不限时间,述桐你和秋绵一辆,我自己一辆,看看谁能碰过谁,”都说每个男人心里都有颗童心,这话一点不假,他自己反倒眉飞色舞起来,“摩天轮也挺好,不过最合适的时间是晚上去,但晚上玩完就没回来的船了,只能白天,我给你们说,我还没坐过,有一次票都买好了,结果碰上下雨……” 张述桐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老宋的另一层意思,这是在撮合吗,本想问句你身为人民教师的节操在哪,只听宋南山越说越有兴致: “玩完了就去肯德基吃午饭,你们知道嫩牛五方吧,据说马上要下架了,以后都吃不到,现在去还能搭个末班车……” 他原本一手懒散地扶着方向盘,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兴奋地直起身子,看来嫩牛五方真的对他很重要。 张述桐又想也许自己的判断有误,这个快要奔三的老男人就是自己想去玩,但嫌丢脸,只好拉上两个学生作陪。 宋南山在学校外没什么架子,说了半天没人理他,便抱怨道: “都请客了你俩还不给我个面子,述桐啊,那要不咱们聊聊当护使者的感想,秋绵待会也聊聊被……” 这时收音机里的歌接近尾声,人声情绪饱满,“带上你私奔”这句话不断地重复,私奔私奔私奔私奔……脑子里全是这个词,张述桐和顾秋绵终于没忍住,异口同声道: “你能不能先把歌关了!” “噢噢,嫌吵啊,嫌吵早说啊,我还以为你俩刚才不说话光听歌呢……” “谁听这么难听的歌。”顾秋绵没好气回道。顾大小姐的品味确实不同,张述桐只是觉得不应景,但没觉得难听。 “喂喂秋绵,你说这话我可就伤心了,老师还挺喜欢这歌的,你看第一句词就是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咱们岛上虽然不辉煌,我可真算把青春献在这里了……” “老师你一个人坐摩天轮干嘛?”顾秋绵以后一定是个生意场上的好手,不想听的就当没听到。 “什么一个人,坐摩天轮怎么能一个人,当然是和女朋友。”宋南山不屑道,“要不怎么说你俩小孩什么都不懂。” “那你女朋友呢?”顾秋绵好奇道,看来只要不听私奔,其实她不介意多说几句话。 “呃,分了。” 张述桐还是第一次知道老宋有个前女友,不过这个前女友估计挺靠“前”的,起码初中这四年,老宋都是单身状态,不然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怎么会有空开车到处乱耍。 宋南山并太想聊这个话题: “去去去,怎么成你俩审问我了,快点给个准话,明天去不去市里玩,去的话我来拉你俩。” “不去。”顾大小姐嫌弃道,“市里那个太小,摩天轮十分钟就转完一圈,怎么好意思叫摩天轮的。” 老宋便苦笑着说是是,知道秋绵你是大小姐,市里的摩天轮肯定和迪士尼什么的没法比,但老师这一辈人年轻的时候已经觉得够牛逼哄哄了,都是小青年们约会的圣地,那时候票卖得特贵,顶一天的饭钱,就这还得排一小时的队。 顾秋绵似乎挺不乐意别人当面喊她大小姐,便翻个白眼说老师你能不能正经点,首先国内的迪士尼就没有摩天轮,其次我什么时候拿迪士尼的比了,我是说省城的,不信你问他。 “他”指的当然是张述桐。 张述桐一家本就是省城人,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才来到岛上。 经顾秋绵这么一说,他还真想起从前去过一家欢乐谷,果真是够气派的地方,建在市郊,周围有一整条街的酒店,要是和它一比,那市里这家最多叫儿童乐园。 正儿八经的游乐场里当然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穿着各种毛茸茸的皮套,手里牵着气球,也有卖冰淇淋的小丑,把一群孩子逗得直笑; 不过他小时候对摩天轮不感兴趣,大好时间怎么能浪费到这玩意上面,张述桐从来都是直奔过山车的,然后因为年龄不够被毛茸茸的皮套人抱开,双脚直在半空中扑腾。 后来等年龄大了也没去过几次,张述桐父母一直都忙,别人家小孩过周末也许能看电影、吃大餐还有去游乐园,他每周只能在这里面三选一,就这父母还经常凑不齐,要么是妈妈带,要么是爸爸带,很少有两人一起的时候。 所以跟他爸的时候就跑去钓鱼,在野外烧烤;跟他妈妈就是坐在美容馆里捧着书看,经常有一堆阿姨或者姐姐捏他的脸,回去一照镜子经常多几个口红印,让张述桐烦得要命。 总之他就和游乐场绝缘了,但顾秋绵提起的摩天轮,作为标志性建筑物,倒是还有印象—— 每到晚上总会亮起五彩斑斓的灯带,在高架桥上远远就能看到夜空下它巨大的轮廓。 张述桐便点点头称是,证明顾大小姐没说假话,并附上一句额外的记忆,记得摩天轮下面有家卖彩虹的,他没坐过摩天轮,但吃过。本以为该轮到顾秋绵点点头称是,说她也吃过,谁知她说没吃过,去游乐场是很久之前的事。 张述桐心想这个很久该有多久,自己吃的时候也才小学吧,但随即被宋南山打断; 老宋便磨着牙说这才想起你俩都是大城市的孩子,要是若萍他们早就兴奋地欢呼了,带你俩出去玩真是没一点成就感。 “但我有件事好奇很久了,能不能趁今天问一句?” “怎么了?”张述桐心说难道你也想吃。 宋南山却脱口而出道: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想啊,既然你俩都是省城来的,还是同一天转的学,述桐和秋绵你们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本章完) 第32章 似曾相识(第3更) 第32章 似曾相识(第3更) “你俩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怎么可能。”不等顾秋绵说话,张述桐随即摇头道,“想多了老师,我哪见过她。” 同样是“大城市”的孩子,生活模式却截然不同; 就算去过同一家游乐场,那也是自己在大门外排长队的时候,少女不紧不慢地走进贵宾通道,包个年票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想起顾秋绵从前带宝可梦们出岛玩的样子,一辆辆出租车浩浩荡荡朝着最大的商业广场出发; 然后踏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两侧是琳琅满目的时装店,她带头走在前面,后面有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少不了要去ktv点一个超大的包间……至于更多的娱乐项目,张述桐想象力匮乏,暂时想不到了。 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他突然注意到顾秋绵身上的衣服很少有重样的,除了那条围巾,不像自己,一件大衣能撑整整一个星期。 所以他觉得这事挺有戏剧性,明明是个富家大小姐,本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被人报复的是她,生命有危险的也是她,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痛苦。 “我怎么觉得你们俩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呢?”老宋还不罢休。 “那就是你感觉错了。” 从前没看出老宋这么八卦,张述桐想翻个白眼又忍住,准备把白眼让给顾秋绵来翻,少女一定会没好气地说,哎呀老师你烦不烦…… 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生,顾秋绵对两人的对话惘若未闻,她像是才从记忆长河中游上岸,后知后觉地点点下巴,淡声道: “嗯,是不认识。” 又头也不回地问张述桐: “我平时都住鹿巷,你家在哪?” 张述桐没听过这名字,但又觉得有点耳熟,想来是什么有名的超高端小区,反正以自家的条件不该听过,报出个和“温馨家园”差不多档次的名字,果然顾秋绵也表示没听过。 “那就更不可能了。”少女干脆利落地说道。 老宋的好奇心落了空,嘀咕道: “也对,又不是在岛上,省城比这大多了……” 但没人附和,车厢里好像一瞬间又冷场了。 张述桐现在只想等顾秋绵安全到家,听听老宋嘴里的关于少女的重要的事是什么,然后去干该干的事。 这时候福克斯快要驶上一条环山小道,眼前的道路空旷,一侧是山,一侧是湖,这代表他们已经远离市区了,宋南山开到这里放松下来,又打开收音机,还有心情调调电台。 滋滋的电流声传来,有时候夹杂着一句模糊的女声,估计信号不好,他调了半天也没找到频段,干脆喊顾秋绵从扶手箱里找片碟子。 一只眼看路,一只眼瞄着扶手箱,嘴里还指挥道,“对,就叫后青春的诗,封面是颗很大的树……” 碟片吞吐,吉他扫弦声响起,宋南山还不忘介绍道: “听五月天的总行了吧,你们小孩不都喜欢听他们的歌……” 张述桐无所谓,静静听歌挺好,天已经黑下来了,前挡风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滴水,随着车子前进,水滴越积越多。 下雨了。 说下就下,没一点征兆。 让张述桐没由来地觉得这趟跟来也许是个正确的决定。 雨刮器漫不经心地扫着,黄色的蜡烛灯照耀前路,耳边只有歌声环绕,车厢里也昏暗下来,也许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冲去了某种伪装,让张述桐发现,其实在座的三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在。 他看向窗外,意识到顾秋绵每天都要走这条路,风景只能说一般般。 汽车行驶在昏暗的道路中。 小车的车况不算好了,以未来的眼光看是个哪里都落后的老车,而放在2012年的如今,其实也不算多新,也许到了老宋手里之前就是二手车,每次经过坑坑洼洼,底盘总会吱扭吱扭地响,张述桐被颠得够呛,这都是以前没注意过的。 现在才发现,除了底盘,灰白色的布质内饰已经发黄,顶棚破了一块,座椅露出海绵,中控台上的搪塑也出现了裂痕,这小车跟了老宋这么些年,实在过得有些惨。 但宋南山就是这么一个糙汉子。 他应该也不在意这些。 可不知为什么,中控台上面竟然放了个妙蛙种子的摆件,宝可梦肚子下连着一根金属弹簧,每次经过烂路总会晃上一晃,那个摆件应该是车里最崭新的东西,被保护得很好,像是昨天他逛街刚买来的,尽管仔细看有些褪色; 那小家伙丑萌丑萌的,长着一张大嘴,青色的皮肤,听说是御三家里性格最为踏实温顺的一个,张述桐从前不知道老宋为什么要在车里摆它,也许是车开得太急,怕出事,放在车上企图获得妙蛙之神的保佑。 可现在有了新的答案。 他问那个青蛙是不是老宋他前女友买的,男人点点头说是,说完咧嘴一笑,伸手弹了蒜头王八一下: “其实是我买了送她的,当个桌子上的摆件,结果回头她就用胶水粘我车上了,这丑东西,要不是黏的太死,我早就想扔了。” 张述桐心想老宋也是个傲娇,还是个老傲娇。 谁知老宋突然又说: “但扔了就买不到了,这是个盗版的。当时不该图省事买盗版,你看这王八的眼睛是不是黄的。” 张述桐定睛一看,黄眼睛的妙蛙种子确实仅此一份。 他在车里也没法抽烟,于是絮叨起来: “就是刚才跟你们说的游乐场里面,有个小摊,二十块钱一个,放别的地方也就五块,我那会刚参加工作没多长时间,穷得要死,但觉得天大地大浪漫最大啊,就狠狠心买了。 “结果买完才知道,她最喜欢的是一只黄色耗子,再不济蓝色的乌龟也行,说什么就数这只青蛙长大后最丑,我从网上一搜,还真是。你说游戏公司的人脑子里是不是有病,你就画个女孩子都喜欢的萌宠呗,非要把一只青蛙弄得这么丑干嘛,青蛙惹你全家了……” 这时候收音机切了曲子,他突然不说话了,似乎等了很久,静下来侧耳倾听,张述桐也跟着听了几句,歌名好像叫如烟。 小车便在音乐声里进了弯道,车头一转,视野里对面却突然栽来一辆面包车,开得很急,一侧的车轮已经过了中线,张述桐一直盯着前面看,不等他提醒,宋南山立马猛打方向盘,连车胎都响了一声。 两车堪堪擦肩而过,可福克斯的右后视镜已经擦在山体上。 “……怎么开车的?” 老宋本想骂一句,但想来两个学生在身边又硬生生忍住,他这时不敢松懈精神了,两手握着方向盘,速度也放慢了些。 汽车的大灯照亮倾斜的雨丝,一路的沉默中,也终于照亮了眼前的建筑。 (本章完) 第33章 感情大师(第4更求月票) 第33章 感情大师(第4更求月票) 顾秋绵家的独栋别墅有四层,周围还有个大大的院子,用铁栏栅圈起来。 别墅建在荒郊野岭,能看到下面的湖泊,也许晴朗时风景不错,但现在只觉得阴森。 老宋还挺细心,知道在车里备把伞,递到顾秋绵手里,少女问两人要不要去家里坐坐,师徒二人同时摆摆手,说天太晚了,你赶紧回去吃饭,有事联系。 就看着她走入细雨中,在那扇黑色的铁门前站了一会,居然还是电动门,滴的一声开了,顾秋绵朝小车挥挥手,转身走入别墅。 别墅里亮着灯,她家有保姆,进家就能吃顿热乎饭,真是件幸福的事。 张述桐还算有先见之明,知道在校门口买个包子,老宋却惨了,估计中午没吃好饭,饿得肚子直叫,本以为会赶快找家饭馆,谁知老宋一拉手刹,降下窗户,将车子熄火。 “抽根烟再走。”班主任扬扬手里的烟盒,看来一路憋得不轻,“你也来前面,还挤在后座干嘛,车门底下还有把伞。” 张述桐也觉得挤得难受,不过他不用打伞,冒着雨换了座位,顾秋绵走了,他们两个男人反倒轻松一些。 “其实我真有话想跟你说,中午没开玩笑。”宋南山找出火机,昏暗的空间里亮起一束火苗,“我今天中午就跟顾秋绵她爸联系了,但她爸赶不回来,最快也得等到周一,所以这几天……你小子发什么呆呢?” 张述桐在回忆杜康的话,记得他说过,顾秋绵是周一“失踪”的,但真正报案已经是周二,他原本想不通为什么晚一天报案,现在有了答案。 “她爸那边怎么说?” “他爸有预料,会安排好。” “除了保姆还有别人?” “那倒没有,主要秋绵她不喜欢有这么多陌生人。应该是跟商业街或者警察那边打过招呼了吧,你想,人家当大老板的,多少风浪都过来了,见识比我多,也比你多。” 张述桐却没有说话。 “行了,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我要跟你说的也不是这件事,怎么刚才给你创造这么多机会你都没把握住啊。”老宋拿肩膀推推他,恨铁不成钢,“是不是我主动提的明天带你们出去玩,你答应了不就完了。” “她不是说了不想去。”张述桐在想别的,随口答道。 “那是你不主动,人家女孩等了半天才这样说,姑娘是要靠追的。”老宋也当起感情大师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再给她打个电话,你再问一遍,秋绵她没准就答应了。” “还是算了吧。” “你以后出门在外可别说是我教的,白瞎了这颜值。”老宋嫌弃道。 张述桐这才回过神,纳闷地问老师你这么热衷于撮合我俩干什么? 老宋吸了口烟,说你小子的思想果然不纯洁,我什么时候说男女方面的事了,明明是让你们交个朋友,朋友知道不? 张述桐撇撇嘴没说话。 烟还没有点完,宋南山便有些唏嘘地回忆青春,说他上学那会,男生女生说句话都要严防死守,要是能和漂亮姑娘坐同一辆车上去什么地方,别说汽车了,驴拉的板车他都乐开,你居然不珍惜。 张述桐真觉得被他教一些感情方面的事怪怪的,倒不是说两人的身份不合适,而是老宋明明也单身,真有这个能力哪还轮得着拉自己,早就拉着姑娘到处跑了,但这话他最后没说,只是腹诽了下。 又催着老宋有事快说,他待会还得去商业街一趟。 “你还真想自己调查啊?” “看看呗。”张述桐也没必要瞒着他,老宋知道了肯定会跟着去,有个帮手也不错。 他准备再去家南湖鱼馆一趟,这次有了更清晰的方向,没必要侧击旁敲,直接开门见山就好,这样说的话,班主任的扮相比自己唬人,说不定真能问出来点什么。 “唉,这一天天的,光陪着你们这群孩子闹了。”宋南山挠了挠头,“不过你说你图什么呢,你要喜欢顾秋绵我也能理解,可就像围巾那件事吧,你做了也不全说。” “少点麻烦,现在不也挺好吗。”张述桐心不在焉地回道。 “你小子早晚得后悔。” “真后悔了,就让以后的我头疼?” “跟在这我打机锋呢。”宋南山笑骂,“不过话说回来啊,你觉得秋绵她这个人怎么样,好好回答啊,我不是问你感情上的那种。” 张述桐真想说你可别问了,多问一句我保证以后多往你茶杯里灌一次开水,维持住你那糙汉子的人设不好吗,非要婆婆妈妈干嘛。 “其实她今天心情还挺不错的。”宋南山弹了弹烟灰。 “有吗?”张述桐不解道,“我看她在车上也没怎么笑。” “真是笨啊,我告诉你,看一个女孩子开不开心不是从她笑不笑能看出来的,我都能发现,你自己看——” 说着宋南山指了指副驾驶的车窗,张述桐扭头一看,原来小车的玻璃也被顾秋绵给糟蹋了,正留着浅浅的鬼脸。 “虽然我也没看出她在画啥,但肯定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张述桐歪头盯了鬼脸几秒,实在是丑:“我课间倒看到她和朋友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也不奇怪吧。” 倒不如说让他奇怪的是昨天心情还很差,今天又突然多云转晴了。 张述桐想了想: “她是不是那种有点心大的类型?” “屁!”结果老宋揉乱了他的头发,“我看你倒像那种没心没肺的!” “那是因为什么?” “女孩子的事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有的就很容易满足呗。”老宋开始输出,“这事按说不是我该教你的,但机会正好,为师就传授你一下,我那个女朋友当年也差不多这样,傻傻的。” 张述桐心想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说什么,你在人家别墅门口编排人家傻是不是太嚣张了点,而且顾秋绵也不傻: “她不是挺聪明的?” “又错,那分明也是个傻丫头。” 可张述桐实在没办法把傻和顾秋绵牵扯到一起,便听老宋继续口若悬河: “这个傻不是智商上的高低,而是这么区分的,精明点的姑娘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但傻一点的姑娘呢,她们分不清这些的。” (本章完) 第3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5更求月票) 第3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5更求月票) 老宋的高论仍在继续: “所以很容易就会满足,又或者说,她们本来也是精明的,但后来脑子一热,就通通不管了,所以你有没有钱啊,成不成功啊,通通都是浮云……” 张述桐想说顾秋绵肯定不管别人有没有钱,她自家有就行了,但老宋明显是在说他自个的前女友,张述桐对他的感情史还挺好奇,不介意听听。 “我和我女朋友就是这样,我俩认识的时候没比你们大多少,十七八,还是十八九吧,那时候穷得看张电影只买一张票,我让她先跑进去,等开场几分钟,给看门的大爷递一根烟,换件保安服,偷偷溜进去,你猜我们怎么喝饮料的,健力宝都算奢侈,那时候有卖散装的麦乳精,我拿个保温杯从家装来,我对瓶喝,她拿盖喝,喝着喝着还能干一杯,你以为她们不觉得这样难堪吗,但她们愿意。” 老宋张口女人闭口女人,张述桐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发现和清逸差不多,不过那家伙是张口男人闭口男人,也许等某一天清逸不小心长歪了,就成老宋这样。 “所以我说了女孩子要靠追的,你不追人家怎么明白你的心意,而且这件事挺看先天,顺眼就是顺眼,不顺眼就是不顺眼,第一印象定了,甭管以后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老宋似乎说上瘾了,又点了根烟,一边说一边逗着中控台上的青蛙,他得意的哼哼道,你们总觉得老师现在邋遢得不得了,但实话告诉你,我当年也是个光鲜亮丽的帅哥,留着天王的背头,皮鞋擦得发光,骑着摩托车去舞厅,摩托车背后坐着心爱的姑娘,每次下来头发吹散了都要帮我捋顺,是她多温柔吗?还是错,其实是她死要面子,所以为师当年被管得死死的,结果现在又歪了回来。 张述桐起初听得饶有兴趣,但看到老宋穿着皱皱巴巴的白衬衫,露出两条胳膊,胳膊上全是毛,也是个落魄的男人了,看来他和他那个前女友最终还是败给了生活,傻姑娘也终有一天会变成精明女人。 但这样下去聊到后半夜也打不住,虽然周围还挺浪漫,雨滴落在铁皮车顶砸出清脆的响声,黑暗中亮着火星的烟头,淡淡的烟气飘逸,随后被雨水冲得什么也不剩; 但现在明显不是畅谈的时间,张述桐准备故意刺激他一下。 “师母现在人在哪呢?” 张述桐十分天真地问了一句,顺便用手弹了弹青蛙,妙蛙种子咧着一张大嘴,朝驾驶座上的男人发出无声的嗤笑,杰尼龟和皮卡丘都达不到这种效果,某种意义上还真买对了; 可它是笑了,宋南山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烟头被意兴阑珊地扔在地面上,随即熄灭,宋南山默默升上车窗; 张述桐心说抱歉,等我忙完了这阵我买啤酒,咱们师徒二人坐下聊聊,绝对听你吹一夜,接着他系好安全带,等着老宋点火; 然而汽车没有发动,宋南山只是看着那只青蛙,好半晌才说: “她去世了。” 张述桐系安全带的手愣在原地,很想笑着说一句老宋你能不能敞亮点,别因为分手了就编排人家姑娘,多败人品……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在黑暗中看到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刚毅的脸,发出的声音感情很少: “就是买这只青蛙那天,我晚上没送她回家,她被车撞了,等我第二天知道的时候……你应该能明白吧。 “所以我跟你说,人不要在有能力握住什么的时候放手,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他说到这里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又什么也说不出,干脆拧干收音机,收音机的银色面板已经掉漆,这时候里面还是放着顾秋绵挑出来的那张碟子,他们两个不知道聊了多久,久到里面曲子已经循环了一遍,当初是如烟,现在还是如烟。 清脆的雨滴中,张述桐听清歌词是这么唱的: 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 以为能抓住夏天; 十七岁的那年; 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她能永远…… 他们在冬天的雨夜听着一首属于夏天的歌。 “妈的,什么破词,你抓只蝉能抓住夏天就有鬼了。”老宋笑了一下,又关上收音机,发动钥匙点火,小车的发动机也上了年龄,猛地颤动一下,就像那只上了年龄的妙蛙种子也跟着一颤,男人百无聊赖地弹了下青蛙,“她是走了,就剩你这个丑东西陪着我。” 可那只青蛙似乎和他过不去似的,每晃几下总会坚毅地恢复原样,张述桐看着那只黄眼睛的盗版的妙蛙种子,在想它到底独自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从初一到初四起码要有四年,还是说更久? 可车里的内饰裂的裂破的破,它还是那个最崭新最有精神气的物件,比身旁坐着的男人还要有精神气,可宋南山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突然又说: “述桐,其实我想给你说的话也不是这些。 “这件事给你说不太合适,是别人的家事,按说我一个老师说这个是失德,但我觉得你最好知道,我中午给秋绵爸爸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旁边有女人说话,喊他亲爱的。 “你觉得那是谁?你觉得他爸爸出岛是干什么去了?你觉得顾秋绵知不知道?” 他的问题如一连串子弹扫过,雨滴也难掩福克斯内部的沉默。 随后宋南山点燃一根烟,将沉默打破: “秋绵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 烟雾逐渐将车厢填满,张述桐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没见过摩天轮下面的彩虹,他扭头看向车窗,上面的鬼脸已经很淡了,张述桐把鬼脸擦掉,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是了,他们现在在一座小岛上,而此处又是整座岛上最偏僻的地方,也许四层的独栋别墅里灯火辉煌,可如果透过玻璃往外看,却永远也看不到摩天轮那发光的巨大轮廓。 会很孤独吧。 …… “行了,反正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以后自己看着办。” 宋南山摇摇头,拉开车门: “我下去方便一下,你等会,一会咱们吃完饭就去商业街,为师就陪你们年轻人英雄救美一回……” 张述桐默默地坐在这里,只是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可谁知,过了很久宋南山才回来,他表情严肃: “我刚才去她家后院看了一眼,好像真出事了……” 总共一万字,别说我更新少了,狠狠求月票! (本章完) 第35章 失踪日期(附改名通知) 第35章 失踪日期(附改名通知) 轰地一声。 电光闪过天际。 周围的空间明亮了一瞬,借着这个刹那,映出了宋南山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也照亮了男人紧绷的脸: “好像真有情况,你下来看看。” “顾秋绵?” 张述桐条件反射般问道。 与此同时,他已经迅速推开车门,冒着雨跟上宋南山的脚步。 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再去车里拿伞,他们绕了大半个圈子,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别墅的侧后方。 宋南山已经打开手机的闪光灯: “这是她家的后院,你看——” 视野之中,借着隐约的光亮,穿过倾泄的雨丝,是一片人造草坪。 一些造型别致的灌木与树点缀在上面,在雨夜中静静枯萎着。 草坪当然也被铁质的栏栅围住,他们脚下是片荒地,杂草丛生,最高处快要没到人的膝盖,这片孤寂的景象与栅栏内的园宛如两个世界。 而在园的最外侧、黑色铁质栏栅下面,摆着一排盆栽,张述桐投去目光,才发现那一排卉被尽数砸碎了。 精美的盆碎了一地,泥土被雨水冲散,暗黄的泥水从栏栅中蔓延出来,慢慢淌到脚边。 张述桐蹲下身子,手机的光线随之降低,果然看到盆附近散落的石块,快要有两个拳头加起来这么大。他一点点向旁边挪过去,又发现几块碎掉的砖头。 又站起身子与铁栏拉开一些距离,比量了一下两个栏杆中间的缝隙,皱起眉头: “报复?”语气不是猜测,而是确定一个事实,于是张述桐又改口道:“能确定是今天发生的?” 他下意识朝别墅看去,别墅的后方种着一棵很高的树,建筑内外的视线被挡住了,如果不是特意查看,想来不会发现后院的情况。 “应该是了。”老宋沉声道,“我昨天来送过秋绵一次,虽然没往这边看,但还有一个别的东西可以证明,你看见那个黑色的东西没有……对,手电再往里打一点。” 张述桐随着他的手指移过目光,不远处的草坪上蛰伏着一个黑色的阴影,再仔细一看,哪是什么阴影,而是一条…… 大狗。 一条黑色的杜宾犬正趴在草地上,四下阴寒,细细的雨丝钉在人的脸上,那条狗却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只听老宋又说: “昨天秋绵带我进去逛了逛,刚往这边一走,那东西就冲上来乱叫……” “所以你刚才没听到狗叫,才想起来这边看?” 张述桐立刻猜到答案。 宋南山点点头,说自己刚才腰带都解了,才远远望到那条大狗在院子里趴着,吓了一跳,本能地换了个地方,等方便完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 狗是不一定会发现自己,可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雨,它怎么会趴在外面? 他折回去一看,又发现了栏杆下被砸碎的盆栽,赶忙把张述桐喊来。 张述桐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干脆半跪在地上,让老宋打着手电,自己则扒开地上的野草,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在栅栏旁边找到几块指甲大的碎肉。 他用手捻了捻,手指上的雨水将碎肉化成了肉泥,张述桐在鼻子一闻,回头看宋南山一眼: “火腿肠。” “毒死的?” “嗯。” 张述桐站起身,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看那条狗了。 两人熄灭手机,再度黑暗的视线里,张述桐下意识握住面前的铁质栏栅。 一股寒意直窜骨髓。 砸碎的盆,毒死的护院犬……这些事发生在何时,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又有什么是他们没发现的? 作案的人又在哪? 张述桐扫过周围的野地,随后快步跑到别墅正门,大门的锁应该没有被破坏过,否则顾秋绵回家时会发现; 何况对方使出的手段都限于栅栏外,想必就是因为无法进入别墅里面,这些判断的可能性几乎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但无论后面小数点后面有几位,概率都不是一百。 于是他先确认过了门锁,又抬头望向别墅的窗户,二楼的一个小窗里,似乎有着少女端坐的侧影。 若隐若现的钢琴声穿透窗户,旋律悠扬,连雨水落下的速度都被它衬得缓慢了一些,张述桐不懂古典乐,但起码能从那缠绵的琴声中做出一些推断—— 想来那是间琴房、想来顾秋绵还不知道他们没走、想来就像宋南山说的那样,这个女孩今天心情不错,于是吃过饭去了钢琴边……但张述桐现在真的没空想她今晚干了些什么,宋南山也走到他身边,看到窗户旁的人影,两人都沉默下来。 “一帮畜生。”宋南山低声骂了一句,他紧紧攥着手机,手指已经停在通讯录上,但迟迟没有按下去。 也许今晚顾秋绵是安全的。 但即使安全,他们发现了异常理应告知对方一声,此刻却怎么下不了手。 就好像这通电话一拨出去,他们也成为了加害者一样。 “说一声吧,让她小心点。” 还是张述桐先提醒道。 宋南山却有自己的主意: “我先给她爸打个电话,你去车上等会,行了,别倔,一会淋感冒了……” 他不知道凶杀案的事,犹豫也算正常。而且某种意义上张述桐能理解对方的心情,既想让顾秋绵提高警惕,又不愿意让她担惊受怕,毕竟这几天她父亲不在。 宋南山也有细心而矛盾的一面,张述桐知道现在劝他没用,便先回到车里,再次回忆起这桩凶杀案的细节: 一个说法是,求财。 另一个说法是,寻仇。 目前可以把思路放在后者上了。 而且指向的方向似乎已经清晰。 商业街的纠纷。 但知道了不代表能抓出凶手,一条商业街里有多少家店铺?找到其中的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何谈容易。 而且就算找到了,凶杀案还没发生,该如何解决这个隐患? 他目前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先找到毒狗的人,这到底算不算罪名都很难说,但起码在顾秋绵父亲回来之前,可以让警察把对方控制起来。 张述桐随即想到另一件事: 除了凶杀案本身,还有当初它产生的影响。 记得这件事后宋南山就引咎辞职。 他从前一直以为是顾秋绵家的能量太大,导致学校一定要给顾父一个说法,拿老宋出来顶锅; 但现在来看,另有隐情。 首先,顾建鸿出岛这件事应该是不会改变的。 那么,在从前的时间线上,顾父应该同样安排了班主任帮忙照看女儿一段时间。 说不定上一次的12月7日; 宋南山也是这样把顾秋绵送回来的。 可那时自己没在车上,老宋未必会聊起往事,更大的可能是把顾秋绵送到家后直接离开,因此没能发现盆和狗的端倪。 而等到12月10日的星期一,发现少女失踪,一切为时已晚。 张述桐现在对“失踪”这个微妙的用词很是烦躁,没错,也许是等到周二或者周三才发现顾秋绵遇害的……可问题是; 她到底哪天出事的? 这个问题将关乎到他今晚的去向。 晚点还有一更,应该会放在凌晨三点多; 另外细心的小伙伴应该发现改了书名,我本来更喜欢《求生讯号来自八年后》这个,可惜编辑老大觉得它很科幻…… (本章完) 第36章 开始调查 第36章 开始调查 是周五晚上? 或者周六? 还是周日? 张述桐率先排除了第一个。 宋南山这人性子再糙,不会周末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再说顾秋绵父亲也该过问一下,今天晚上没有可能。 他觉得这像某种意义上的切香肠战术,起码先把今晚给切掉了。 至于周六还是周日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张述桐控制住翻腾的思绪,着眼于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 该如何找出做这两件事的人。 这时候老宋拉开车门,他抓着头发,攥出一把水,面色难看: “打不通她爸的电话,那边应该静音。” 张述桐看了眼表,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老宋又点了根烟,可烟卷被水打湿,点了半天都没点着,他将烟揉碎,烦躁地扔到车外: “李艺鹏他妈弄得我也紧张了,按说砸个盆毒死条狗不是多大的事,唉,当然,这事也挺大的,我是说我就怕毒狗是为了干别的……” “所以有件事很奇怪。”张述桐擦了擦额角的水。 “怎么说?” “毒狗和砸盆放在一起很矛盾。”张述桐皱眉道,“顾秋绵家的保姆是居家保姆吧?” “对……” “但这两件事,一个是为了消灭动静,一个是专门制造动静,所以……” 老宋已经明白了: “你是说,真要想偷偷干点别的,那就不应该砸盆?” “没错。” “所以是单纯的泄愤?” “不好说。”张述桐当然也希望是这样,但此刻他只能说,“报警吧。” 老宋拿起手机,两个男人就缩在车上,默默地盯着别墅里那扇亮着的窗户。 电话很快接通。 “喂喂,能听到吗……”信号并不好,也许别墅里装了信号接收器,但他们在外面,“你好同志,我叫宋南山,英才初中的老师……没错,现在我的学生家里……嗯,你们应该听说过,顾建鸿的女儿……一只护院犬被毒死了……对,我怀疑是商业纠纷上引起的报复,对对……什么?” 宋南山突然皱起眉头。 他又快速讲了几句,挂断电话,骂了一句,将手机拍在方向盘上。 “什么情况?”张述桐随即问道。 “和稀泥。”老宋怒道。 “警察不知道她家和商业街上的矛盾?” “就是知道才这样,一边是大老板,一边是岛上的居民,处理不好就是个炸药包,他们躲还来不及呢,刚才告诉我警力不够,三个警察出岛办事去了,现在所里忙,一会倒是可以来巡逻看看,但死了一条狗得等明天再出警调查……” 张述桐默默无言,事实的确如此,除了自己,没人能把一条狗和人命联系在一起。 老宋郁闷道: “什么破借口,就他妈的都赶着今天出岛是吧?” 张述桐知道,岛上的派出所一共才五六个警察,如今少了一半,还要去掉一个接警员,真不一定为了这种事出警。 “不一定是借口。”他提醒老宋,“前天刚抓了两个盗猎犯,还有枪,真有可能押着他们去市里的公安局了。” “那就打吧。”老宋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边翻通讯录一边嘀咕道,“我昨天看她也不像多喜欢那条狗……” 很快电话接通,琴房里的琴声随之停止。 “喂秋绵,吃饭了吗?我刚才看你家那条狗好像没动静了……哦,本来就是条老狗了……不用管……那行,你家保姆晚上不走对吧?嗯嗯,我就问问你有没有事,我和述桐啊,我俩正要去找地方吃饭呢,那行,你今天晚上多注意,别出门,我明天一早过来……” 老宋说着就要挂电话,张述桐却一把拉住他: “等等,你让她问保姆,今天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才给出回应,老宋摇头示意。 “那她晚上吃的什么?” “你这……”老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硬着头皮又关心了一句,一边重复着回答:“醋排骨、红烧鱼、炒鸡蛋、还烧了一道老鸭汤……够丰盛啊,没事,老师就是担心你吃不好,这样就放心了……” ‘还有没有问题?’老宋以眼神示意。 张述桐摇头。 宋南山总算挂了电话,可直到最后,他还是没把实情说出来。 他默默盯着风挡玻璃,又要掏烟抽,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大腿,把张述桐吓了一跳: “对了述桐,我这才想起来,你爸妈不是平时不回家吗,干脆把秋绵拉你家去得了?这次可不是为了撮合你俩,认真的,我那宿舍住不了人,就一个单人床,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述桐思考了一下这个方案可行性: “可以,但今晚没空。” 今晚顾秋绵不会出事,可以说这是宝贵的“安全时间”,也许只有今晚可以暂时不用管她本人,而是着手调查更多的线索。 “你小子又闹啥别扭呢?不行,不需要征得你的同意,这事我做主了。”老宋说着就要拔电话。 张述桐见状无奈: “毒狗的人已经走了。” “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老宋直瞪眼,觉得这小子已经不是开不开窍的问题了。 “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宋南山一愣,发现自己这个学生好像变了个样似的,明明从前是个孤言寡语的小屁孩,现在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我大概有头绪了。” 张述桐掏出手机,又扫了眼时间,头发上的水沿着下巴一点点滴落,裤子也一点点被浸湿,但他浑然不觉: “所以现在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做,要是今晚实在找不到线索,那就明天再……” 说到这里,张述桐觉得卡这个时间差意义不大,改口道: “那就待会再接顾秋绵去我家。” “咱们还要去调查?”老宋多少有些不情愿,“那让秋绵跟着也行呗……” “我无所谓,但你不是不想让她担心。” “也对。”老宋叹了口气,终于被说服了,他发动汽车,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差点被你带歪了,你非得今晚调查干嘛,之前答应你那是没事干,权当咱俩消遣了,现在不是有个更重要的事在眼前摆着……” 说着宋南山反应过来: “等等,你小子这就有头绪了?” “重点有两个,狗和盆。”福克斯缓缓驶出别墅前的路,张述桐望着车窗外的黑暗:“狗我暂时没想到,但盆是一个关键线索。” 现在不是卖关子的时候,他直接解释道: “那一排盆的距离我看过了,离房子不远,顾秋绵刚才弹钢琴我们都能听到,说明隔音不是太好。 “那么,要把整整一排盆砸碎,还不能让保姆听到声音,对方会放在什么时间?” “睡觉?” “不对。”张述桐摇头,“我说了,不是一个盆,一个盆可能不会让人注意,但一排盆不想让人注意的可能只有一个——” 他直接给出答案: “那就是被更大的动静盖过去。 “剩下的就是找出什么声音会这么响,打扫卫生,不够。整理床铺,还是不够。甚至洗衣服都不够,我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但有一个是够格的……” 余光里,老宋紧紧盯着前路,却早就支起耳朵,张述桐最后看了别墅一眼: “那就是油烟机。 “只有油烟机,而且只能是晚饭,早饭一般简单,中午她在外面吃,保姆自己吃饭多半对付。但晚饭不同,三个肉菜,都是油烟大的类型。 “所以你才问她吃了什么?”宋南山后知后觉地醒悟道。 小车开始加速了,变速箱挂入二档,又随即切到三档,他们驶入来时的小路,朦胧的灯光照出前方的轮廓。 “还有一个东西可以作证这点。”张述桐只是点下头,也开始加快语速,“狗是需要喂的,既然被毒死了保姆还没有发现,那就不可能是早上和中午,而且不止是喂狗,出来浇扔垃圾发现都有可能。 “所以对方一定要把毒狗的时间放在一个确保她绝对不会出来的时间段,那就只能是晚上。 “只有这个时间段,保姆要给顾秋绵做饭,做完饭她正好也快到家,等她吃完收拾好碗筷差不多就是现在,谁这个时间还会出来,要发现也只能是明天早上。 “所以最后只需要确认一个问题,晚饭从几点开始准备?五点差不多了,那如果把时间从下午五点放宽到现在,我们三个从学校门口出来,再到顾秋绵家的别墅,其实见过的所谓的人影只有一个——” 小车驶入弯道,这时老宋重重拍下方向盘,寂寥的夜里顿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他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倒没忘了挂进四档,脱口而出道: “那辆面包车!” (本章完) 第37章 一鼓作气 第37章 一鼓作气 “所以咱们去商业街找?” 老宋也不是蠢人。 现在他一改之前开车时的慵懒姿态,双手握住方向盘,连腰都微微弓起,跟只大虾似的。 “对,岛上的面包车本来就不多,应该还好确认,不过我当时没看清车牌号。”张述桐遗憾道。他也不懂车,此时只能以“面包车”代称。 “你要能记住车牌号就有鬼了,那就不叫推理,叫共犯。”老宋的脸上终于扯出一丝笑意,“是个金杯,我忘了型号是海狮还是什么,不算太难找。” “其实还有一个角度可以证明,”张述桐若有所思道,“就算不提商业街上的矛盾,买面包车本来就是用来拉货吧。” “你说那人是开超市的?”老宋随即问道。 “不一定,我是说,超市、饭店这些场合都有可能用到面包车,而岛上这类店铺扎堆的地方,也只有商业街了。” “那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它如果没开回去怎么办?” “应该不会。”张述桐又看了眼手机,“我昨天晚上才去过那里,不少店还没关门,都是夫妻店,缺了谁都不行,尤其是饭店这种地方,所以我说趁现在去还能找到。” “那行,我再开快点,最多十来分钟保准开到。”引擎的转速随之拉高,老宋开车确实是把好手,一辆小福克斯在他手里像是拉力赛车。 他们正行驶在夜间的山路上,有时弯拐得急了,连看清前方的路都要慢上一拍。看得张述桐心脏直跳,千万别成了顾秋绵还没出事,自己先折在这里了: “不差这三五分钟,您老慢点……” “安心,比这快得我不是没开过,要不是今天下着雨还能再快点。”思路一清晰,宋南山的心情也畅快了不少,“你小子可以啊,我看你平时呆不拉唧的,怎么突然就开窍了,跟清逸学的?” 张述桐翻个白眼: “跟他只能学会男人的使命。” 谁知老宋咧嘴一笑: “我看你现在就缺这个。” 刚才那个深沉的男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就像mega妙蛙突然退化了一样,男人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糙汉子的模样: “我说你心脏有没有加速,用不用为师给你来首歌?这么浪漫的事情没首歌可不行。” “浪漫?” 张述桐真的震惊了。比看见那条黑狗毒死还要震惊,心说这有什么可浪漫的,他身上已经开始冷了,刚才一直在思考凶手的事,现在才发现肩膀上的位置差不多湿透,雨水顺着脖子往下淌; 张述桐倒是知道有的高级车有座椅加热功能,可老宋的福克斯显然不配。 只能把座椅调得很靠前,在空调出风口前面蜷着腿抱着肩膀,听宋南山胡扯他那套哲学。 “去救自己心爱的姑娘就是这样啊,几千年来男人的浪漫一直都是如此,只不过从前骑在马背上,现在坐在汽车上,我看本质也没啥区别,都是拼了命地往前跑,什么使命啊宿命啊,你身上可能流着血,但男人的伤疤在心爱的姑娘那里就是勋章嘛,这时候有没有歌儿都不重要了,有点风才重要。” 说着他降下车窗,很想浪漫一把,然而寒风灌进车厢,让浑身淋湿的师徒俩狠狠打了个喷嚏,别说浪漫,差点壮烈。 半晌,他才嘀咕一句: “看来你确实不喜欢顾秋绵。” 眼下除了赶路也没别的事情可干的,张述桐便问他怎么又扯起这个? 老宋则回答很简单,因为你打喷嚏了。 张述桐真不知道顾秋绵本绵是何方妖孽,难道喜欢上她的人会被魔力加持,连冷都感觉不到? 结果老宋点点头,说如果那真是你想保护的人,这时候身上还真有魔力,什么也感觉不到,但你没有,所以你打喷嚏了。 张述桐下意识觉得扯淡,可没由来地感觉有点道理,但从小到大他都没这种体验,当然了,也不希望有。 最多是在产房外面经历一次就足够。 可谁家医院是透风的呢? 只是没有透风的医院,却有透风的墙。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老宋突然感慨了一句,“你说那人是蠢还是坏,就趁顾秋绵她爸不在家,毒死一条狗有什么意义,事后还不是要遭殃,真以为这些大老板有多心慈手软呢。” “如果对顾秋绵本人下手呢?”张述桐反问。 “……那既不是蠢也不是坏,是神经病了。”老宋一愣,“我估计最坏的可能就是砸扇窗户,就趁这两天没人在,大坏没有,全是小坏,天天恶心他家一下,再过分的事,就比如泼粪吧……其实我老家很早以前也有,但现在你去哪找这玩意?先把自己给恶心坏了。” “说不定兔子急了也咬人?” “较真的话不是没可能,反正李艺鹏那种情况是少数,确实有人全家靠铺子吃饭,而且也别指望拆迁款有多丰厚,又不是大城市里值钱的商铺,很多铺子连个正经的归属权都没有,指不定是早年违建的,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老宋想了想: “这么一说,其实调查的范围又小了点,应该是条件差点的人家,被逼急眼的那种。” 张述桐正想展开分析一下,却听老宋今天也像开了窍,又说: “你还记得吧,李艺鹏今天说的那个指使他的小孩,也是和顾秋绵家里有仇,说不定咱俩这趟还有意外收获。” “先找到面包车再说吧。”张述桐觉得老宋属于乐观主义者。 “但今晚要是没找到呢?就算你推理得头头是道,计划不一定有变化大。” 老宋突然一转画风,开始悲观,语重心长道: “述桐啊,这次你就听我的行不行,真别闷着头破什么案了,我知道不该打击你,老师也挺欣慰,可这真不是你这个年龄该干的事。 “听我的,一会要么把秋绵带到你家,要么我带你俩出去玩,咱师徒俩真犯不着和什么商业街杠了,捱过这个周末就算胜利,剩下的交给她爸头疼去吧。” 张述桐何尝不想? 他其实也不想和什么商业街杠,若萍还喊着自己去给杜康过生日呢,回溯后的第一个周末本该在家里好好休息,或者和死党们出去玩,他现在的心态不知不觉都跟着变年轻了,老宋之前说嫩牛五方很好吃,其实张述桐也想抽空尝尝,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就这么一小段,一旦错过不复返。 按说拉着顾秋绵出岛躲过一灾不是不行,但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从八年后带回来的线索就这么一丁点,所谓回溯也没了,不抓住这个机会把这颗钉子拔掉,下一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是一鼓作气解决掉,还是把它扔在那里、最后成为一个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的麻烦? 他这人有时挺矛盾的,顾秋绵死了没法袖手旁观,但要为此一直当“护使者”,也嫌麻烦。 所以最好还是一鼓作气解决掉。 便点点头没再说话,不置可否。 宋南山见状叹了口气; 好在商业街快要到了。 (本章完) 第38章 再而衰 第38章 再而衰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今天有一些店铺提前关了门。 商业街是南北朝向,他们在北部的入口停下车子。 一路上的氛围先从发现端倪的紧张,到推断出面包车的激烈,渐渐又缓和下来,两人偶尔聊聊天,说起学校里的事,说说笑笑,但谁都清楚,这只是缓解焦躁的手段。 于是等车子驶入城区,周围的光线逐渐明亮,小车却如同驶入一片更深的黑暗当中。 老宋一根接一根的点上烟,抽的时候很少,只是夹在手里,这时他也不管烟灰会落在腿上,咳嗽一下,会心烦意乱地叹口气; 张述桐有时降下一点玻璃,但灌进来的冷风又促使他升上去,空调将烟雾送向全车,眼前都变得朦胧,便是在车厢近乎凝滞的空气中,两人同时闭上嘴。 偶尔会想到更多的细节,他与宋南山讨论几句,加起来不过寥寥几语,但线索太少,到不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谁都知道接下来面临的才是最大的难题。 他们俩几乎是抢着出了车门,老宋嘱咐他一句打上伞,便带头奔入雨中。 张述桐打开车门,脚刚落地,便溅起几朵水。 他紧跟在对方身后,手里的伞并没有心情撑起来,在雨中撑着伞漫步是件悠闲的事,可若是跑,伞面掀起,伞柄摇晃,只会成为拖后腿的累赘。 按照在不久前商量好的计划,两人接下来会分头行动,宋南山去找面包车,他则先去家南湖鱼馆一趟,可谓两手准备。 时间接近八点。 他跑过一家家店铺,会抽空望望两边的车辆,雨水模糊了人的视线,也为两侧的光源蒙上了一层滤镜—— 路灯是昏暗的黄色,店铺的牌匾上总会亮起五颜六色的光,时值严冬,天地间的尘埃似乎被冻住了,和夏天的暴雨比,空气显得干净许多。 气与光与雨混合在一起,最终将眼前的画面揉成氤氲的样子。 张述桐穿越在细细的雨丝中。 刚在空调热风里暖过来的身子瞬间变得冰冷,鞋子和裤脚几乎全被溅湿了,他有时会想起老宋的话,如果喜欢一个人可以连冷都不怕,也许是件好事。 路上宋南山一直嘱咐他别冲动,两人不是警察,已经师出无名,能做的就是打听两句。 哪怕最后顺利找到了那辆面包车,又沿着面包车找到了凶手,也只能使些小手段,与带着锁铐跳舞无异。 比如诈对方几句,能承认最好,可以拿手机悄悄录音,交给警方处理; 可要是死不承认,其实办法也不多了,无非是警告几句,记住对方的面貌、身份,叮嘱顾秋绵多加小心。 张述桐对此有所预料,这几乎是回溯以来碰到的最棘手的局面—— 它不像那次在芦苇丛里,对方意图明确,为非作歹的事已经干过了,几人可以当场制止,手段激烈点也没什么; 也不像抓住砸城堡的学生,提前推理出时间地点,接下来只需守株待兔。 何况毒狗的很可能不只有一人。 张述桐想起李母的话,他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局面,就是沿着面包车找到某家店铺,店铺二楼有家开着灯的房间,或躲在门外偷听或冲进门查看,然后发现里面坐着四五个男人。 接下来的发展不是智斗也不是武斗,只会束手无策。 有个哲学问题叫做,如果一个人未来犯了罪,那过去的他到底算不算无辜的,张述桐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无聊,事态紧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有罪”,可对方最好真的有罪。 这句话的意思是,毒狗的人和杀害顾秋绵的凶手最好是一人。 但就算确定了,困难之处也不在于为谁人定罪,而是如何阻止、限制,又或者避免。 它就像一个带刺的线球,危险、杂乱; 一切都让人无从下手。 就比如面前的家南湖鱼馆也关着大门。 铁质的灰白色卷帘门上是溅起的水痕。 一滴很大的雨珠从眼前坠落,在地面炸开,当然也溅在他的脸上。 张述桐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路上想过先从电话里询问,虽然效果不如当面来更好——但这个问题在试过之后已经无需纠结,因为电话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现在仅剩的一条路也被堵死。 手机没有震动,说明老宋那里同样没有收获。 他又返身朝衣帽店跑,昨晚刚在那里混了脸熟,也许可以有些收获。 衣帽店的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女人,见了他倒是很高兴,以为又来照顾生意,昨天张述桐在店里买了一条围巾,原本觉得充当诱饵当然无需太贵,可纯色的红色围巾始终处于价格中上的那一档次,只好自掏腰包。 现在他又随手拿了两件雨衣,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虽然免不了要委婉一些,但总结起来无非是这样—— 当初湖鱼馆的老板口中所说的“那件事”,到底指什么; 以及,参与这件事的人,又有谁。 老板娘一无所知。 但看在连续两天照顾生意的份上,张述桐从她口中得到另外一条信息。 砸城堡的事有不少人知道了。 他起初感到诧异,随后理清原委: 李艺鹏和他母亲下午便回到了商业街上。 李父平时都在岛外,只有李母一个人守着街上的超市。 所以中午二人离开学校,李母便将儿子拉来了超市。 那个女人本就是张扬的性格,何况对象是顾秋绵,非但没觉得是件丑闻,反倒骂骂咧咧,不啬宣扬,整条商业街上的商户和邻里差不多,清闲的时候,不少人乐意来看出热闹,甚至李母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也有人跟着同仇敌忾。 李艺鹏在学校里报复顾秋绵的事便这样传开了。 张述桐从中得知的线索,无非是当初在场的人有谁骂的最狠。 现在可以将商业街上的分为三派: 一派是衣帽店老板,也许对顾父的商场有些怨气,但也只停留在怨气的层面,对方上了岁数,丈夫和儿子都有工作,拿一笔拆迁款回家养老不是不可。 一派是李艺鹏一家和湖鱼馆的夫妇,对顾家怨气很重,已经到了背地里都习惯骂几句的程度,但由于各种原因,他们不想彻底撕破脸,只是停在“仇人”的程度。 最后一派是毒狗的群体,或者将其称之作凶手,和老宋说的差不多,生活被逼入绝路,从“仇人”直接付诸行动,跨越到“复仇”这一步,宁愿拼个鱼死网破。 好消息是,最后一派终究是少数。 坏消息是,对方到底是谁,连这条街的商户也不清楚,他们隐藏在水下,这种事稍不注意就会走漏风声,肯定没人逢人就说我要报复顾建鸿全家,平时只会伪装成第二派。 张述桐道了谢,便转身投入雨中。 雨衣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鼻腔弥漫着劣质的塑料气息,他本以为穿了雨衣会好受些,可实际上全身已经湿透,塑料布紧紧贴在身上,雨水打实,寒意更甚。 张述桐擦了把脸上的水,正要去找老宋汇合;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 (本章完) 第39章 三而竭 第39章 三而竭 “这边这边!”走到步行街最南边的时候,已经看到宋南山举着手招呼他。 张述桐挂断电话,腾出一只手来,也对老宋挥手示意。 眼前的情况似乎无需询问了。 步行街南边,一辆银色的金杯面包车停在西侧的道路上,而宋南山就站在车头前面。 张述桐将雨衣递给他,老宋一撕塑料纸,胡乱地披上,摩拳擦掌: “我刚才找了一圈,应该就是这辆,车上没人,但不确定是哪家的。” 张述桐顺着面包车往后看,停车的位置正处于两家店铺中央,一家是快炒店,另一家是小卖部。 “都有可能?” “反正就两家,你那边怎么样?” “湖鱼馆关门了,去了家衣帽店,但收获只能说没有。”张述桐把李艺鹏母子的事讲了一遍。 “一个个还幸灾乐祸是吧,今晚把他们揪出来我看还笑不笑。”老宋一瞪眼,说着就要往小卖铺里走,“反正就这两家店,挨个问问得了。” “等等,我先看看。”张述桐拉住他,先打开手机的闪光灯,踮着脚尖往面包车的后备箱里照了一圈。 “还是你小子机灵。”老宋也凑过来,他个子高,一眼就有了新的发现:“我看见白菜叶了,两片,就贴在右边的轮毂罩上,那应该就是快炒店……” 张述桐只好再次叫住他,无奈解释道,自己不只是看菜叶,其实还想看看车里有没有别的东西。 “你说有什么证据?” “嗯,砸盆的砖头应该是他们自己带的,除了这个,就是……” 武器。 或者说凶器。 这年代还会有人把刀、匕首、甩棍等东西扔车上,张述桐不指望用它来定罪,但起码对对方的“武装程度”有个了解。 两人又转到后窗的位置,玻璃上全是流动的水珠,擦了半天反倒更加模糊。 宋南山干脆拿袖子一擦,他们这才看清里面还留着一些货物: 一箱拆开的矿泉水、应该是用来装白酒的纸箱、纸箱上摆着几根圆柱状的物体,张述桐定睛一看,是火腿肠。 “述桐,你看那是不是砖头……” 这时宋南山也有了发现,他的脸快贴在玻璃上,双手在眼上搭成了一个雨棚。 “好像是……” 两人又找了片刻,好在没发现刀棍。 宋南山先用手机把车里的东西拍了照,张述桐也在边上扫了眼手机,只听耳边响起咔嚓几下的快门声,他与老宋对视一眼,差不多有了答案。 “走,就按路上商量的那样,”老宋大手一挥,“我来问,你在旁边别吱声,准备好录音,对面有啥漏洞就挑出来。” 张述桐点点头跟上,他觉得这个办法实在不算好,可目前也想不到更好的了。 两人掀开塑料门帘,一进去顿时暖和了不少,空气里弥漫着油烟的味道,这是家快炒店,空间不大,基本没留桌子,都是在门前的窗口炒好菜让客人带走。 张述桐这才注意到,这和旁边的小卖铺应该是一间屋子,只不过隔成了两家店。 一个染着黄发的女人缩在躺椅上,侧着身子玩扫雷,听见他们的动静站起身,话还没出口,老宋已经抢先道: “你们的事发了,电脑先关上!” 他眼睛一瞪很有气势,口吻也学得有模有样,配合着身上的白衬衫,虽然早就皱的不成样子,但拿来唬人绝对够了。 女人果然被震住了,愣了半响才开口: “同志,什么事?” 连称呼都下意识改了。 “门口那辆面包车是不是你家的?” 女人点头。 “我现在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下午的事监控都拍到了。” “什么监控?我下午就在店里待着……”女人试探着问,“你是街道上的?” 唯独这个问题宋南山没法回答,他拿出平时训话的气势,沉声道: “你不用管我是哪个部门的,现在是在问你的事,你确定在店里没出来?” “没……”女人直摇头。 “那下午谁开过车?” “车,我对象开了……” “你对象呢?” “他刚出去,回家拿东西去了……” “他是不是刚开着车回来?”老宋直接往凳子上一坐,一只手敲敲桌子,“我说了,监控都拍上了,你想好了再回答。” 女人从旁边就要拿杯子倒热水,宋南山挥手示意不用,但眼神的威严维持着,弄得女人自己都心虚了: “是回来没多长时间……” “他当时开车干嘛去了,几点出的门?” “去进货了,三点多种,有批腐竹……” “正忙的时间回家干什么?” “同志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街上的情况,他回来等了一会,就下雨了,店里也没啥人,回家拿点东西。” “就他一个?” “应该是……”女人终于忍不住问,“他犯啥事了,把人撞了还是把谁车刮了?” “比这严重多了,他就没去进货!” “这不能啊。”女人也懵了,伸手一指地上的泡沫箱子,“这不货就在这摆着呢,下午刚从码头拉的,要不……同志你先喝口水,我打个电话喊他回来?” “去吧。”老宋一挥手,翘起二郎腿,官腔十足。 随后女人快步上了楼,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宋南山身上那股尽头迅速消失,赶紧小声问张述桐: “那应该就是她对象?” 张述桐还没开口,女人又从走下楼,把电话递给他,“他说让你接电话……” 宋南山正准备故技重施,电话那头的男人却是个急性子,让他有事说事,没事就说哪个部门的,别来这套; 老宋毕竟是虚张声势,一碰见这种人也没辙了,只能举着电话吹胡子瞪眼。 两人各自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张述桐听了片刻,走出店外。 时间对不上。 女人说丈夫回来没多长时间就下雨了。 可送顾秋绵回家的时候,他们是在雨中碰上了那辆面包车。 撒谎? 不像。 撒谎的话不可能编的这么快,而且对方也不清楚“下雨”这个线索。 所以比起撒谎,张述桐心中浮现出一个更头疼的猜想。 他迅速走到面包车旁边,蹲下身子,这时候宋南山也走了出来,手里还讲着电话: “那我就纳闷了,你车里的火腿肠怎么回事?平时当零嘴吃的,那行,那个砖头呢,两件事都对上了还有什么话可说?什么?用来压菜的?” 老宋被气笑了: “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把警察叫来,咱们当面说……” 这样说着,张述桐却突然扯了扯他的雨衣。 老宋捂住话筒,比了个口型,“怎么,有破绽?” 何止是破绽。 张述桐叹了口气,小声道: “找错车了。” 老宋一愣,都忘了没挂电话,“什么情况?” “车轮是干的。”张述桐用手机照着,“你看,除了和地面接触那里,其他地方都是干的,不可能是从雨里回来的,但咱们碰到面包车的时候……” 老宋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脸色有点青: “所以咱们根本找错车了?” “对,当时看见的面包车不是这辆。” “你等我一会。” 张述桐看老宋匆匆赶到店里,将手机递给女人,又从裤兜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红色钞票: “……给孩子买点吃的……” 女人还在一头雾水,老宋又抱了句歉,沉着脸走出来: “但街上的车我已经全找过了,只有这一辆面包车,也可能咱们一开始就想错了,对方根本没往商业街开。” 说着他烦躁地点上一根烟: “可这不麻烦了,难道要挨家挨户去找?” 张述桐正要说什么,宋南山已经拉着他往车上走: “行了,我看今天就是成心不让咱俩找到,也别傻找了,述桐我先送你回家,真不行明天早上咱们再来一趟……” 张述桐一路跟着他没说话。 老宋又絮叨道: “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啊,既然找不到就乖乖把秋绵接去你家,这是你自己说的,别反悔……” 张述桐不点头也不摇头,两人很快走到车上,老宋使劲拧了拧身上的水: “你还在推理啊,真别琢磨了,你还能推理到那辆面包车去哪了?” 说着又看了张述桐一眼: “我去找个地方买包纸,你等等。” 说着就要急匆匆地迈开脚步。 张述桐却突然开口道: “我刚才想到一个问题。 “我们为什么会看见那辆面包车。” 老宋压根不在意,随口敷衍道: “还能为什么,除非是幻觉呗。” “那就换种问法,那辆面包车为什么会让我们看见?” “什么叫让我们看见,你这问题问的,都说了别琢磨了,你小子还倔上了是吧。”宋南山知道必须要摆出点师长的威严,正要瞪眼,张述桐却对上他的视线: “既然特意避人耳目、砸了瓶,没道理会让我们看到他们的车子,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什么意思?”宋南山突然一愣,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东西在脑海中炸开,迟迟没有头绪。 “意思就是,他们既然了解顾秋绵吃晚饭的时间,没道理不会了解顾秋绵放学的时间。 “而在这个时间,我们正好能碰上。” “所以呢?”宋南山突然有些心烦意乱的感觉。 “所以就是,如果只是为了毒狗,为什么不等到半夜下手,而是专门挑在一个可能被人发现的时间段? “那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不小心,那伙人单纯是蠢; “但还有一种,就是一个故意的障眼法。 “让人以为,他们真的走了,但实际上没有走。” 张述桐闭上眼又睁开,回想起他们来时走过的路: “去顾秋绵家的那条山路正好有个岔路口吧,如果他们没有开车走呢,而是专门停在岔路里等着?等我们从顾秋绵家出来,他们再回去?” “不是,这有什么必要,为什么要……”老宋瞠目结舌。 “因为李艺鹏妈妈。”张述桐若有所思。 “她咋了?” “如果我说,他们本来不打算今天晚上动手呢?” 张述桐又问。 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实上也真的如此。 也许在原本的时间线上,顾秋绵今晚是安全的。 但李母下午在商业街上的一举一动,成了蝴蝶掀动这场凶杀案的翅膀。 于是张述桐接着分析道: “那个女人在办公室里放得狠话,像是走着瞧、像是更大的事情还在后面什么的,我也是去了衣帽店才得知,她下午在商业街把这些话都学出来了。 “她本身不重要,听到的人才重要,或者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现在做一个最坏的假设好了,也许面包车里的人今晚没想动手,但担心那个女人的话向顾建鸿走漏了风声,所以他们的行动提前了。 “但他们也确定不了我们、或者说顾家的态度,究竟是重视,还是不重视? “但重不重视其实也无所谓,所以他们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不重视,再好不过,他们现在过去动手没人能察觉。” “但如果重视呢?”老宋像是想到了某种槽糕的画面。 “这就能解释,那个面包车为什么会被我们看到了。” “这就是你说的障眼法?”宋南山突然钻进车门,随即用钥匙点火。 福克斯小车颤抖了一下,张述桐继续道: “没错,就是刻意开车和我们相遇,我们上山,他们下山,造成已经离开的假象。这样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会放在这辆车去了哪里,会去商业街找,会去更多地方找,但唯独会漏了顾秋绵家的别墅。” “所以你是说,他们又折回去了?” (本章完) 第40章 欠你一句抱歉(共一万字大章) 第40章 欠你一句抱歉(共一万字大章) “只是可能,而且是最坏的可能。”说着张述桐看了他一眼。 老宋的脸上突然绽开青筋: “我操他妈的,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走,现在就光秋绵和她保姆在家吧,谁知道那帮畜生能做出来什么!” “警察会过去的。” “那帮人的话你信什么,他们电话里说晚上会去巡逻,谁他妈知道这个晚上是多晚,等他们去了黄菜都凉了……” “我是说,我已经报警了。” 张述桐突然道。 宋南山一愣,本已经握住方向盘的手又放下来。 “你小子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老师,我已经报警了。”张述桐再次扫了眼手机,淡淡道,“而且他们已经到了。” 宋南山呆呆地张了张嘴,心里无数疑问闪过。 你早就料到了? 那为什么不说? 还有你小子什么时候报的警? 疑问多得已经让他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只能凭着直觉讷讷问道: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刚刚想到的。” “那你怎么报的警……” “先开车吧。” 经他一提醒,宋南山才想起踩住离合,就这小车还差点被憋死了,向前栽了一下,方才顺利前进。 张述桐系好安全带,又把空调调好,才缓缓解答起宋南山的疑惑: “他们做了两手准备不假,但我也提前做了三手。 “第一手,就是带着老师你来商业街找面包车,毕竟我一开始也没想到那是个障眼法。” “那你既然没想到,怎么会报警?”老宋一头雾水道。 “这就是第二手准备了,既然毒了狗,就算晚上不会被发现,明早也一定会发现,所以不排除他们今晚下手的可能,这个概率我不敢赌。” “好样的!” 宋南山激动得一锤方向盘,总算舒了口气,也不问为什么瞒着自己,又迫不及待道: “那第三手呢?” 可张述桐却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他只是侧过脸,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没有说话。 几小时前坐在这里的少女也曾这样沉默无言,现在反倒成了张述桐本人。 但张述桐不说,宋南山也没心情问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开回顾秋绵家,不管警察是不是来了,总要亲自确认一眼才能放心。 一路飞驰,比来时更快。 而等到车子终于驶进别墅门前的路,已经能看到蓝红色的警灯。 宋南山摔上车门急忙起身,才发现岛上仅剩的三个警察全都来了。 远远看过去还挺热闹,宋南山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庆幸,他用力眨眨眼,怀疑自己被冻出了错觉,这时才想起问张述桐: “不是,不是说没警力了吗,你怎么把他们全喊过来了?” “我前天刚抓了两个盗猎犯,要到了所长的电话。” 张述桐晃晃手机: “又对他说有人要烧顾秋绵家房子,所以他对我的话还算重视吧。” 他口中的所长,正是那名口音浓厚的熊警官。 但刷足了好感度,想让对方重视也没这么简单。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所以张述桐干脆选择了报假警。 他不像宋南山那样,只是把事实陈述了一个遍,而是直接告诉熊警官,有人提着汽油要烧顾家的别墅。 之所以警察会立即相信,是因为当初他回家后,第一天放学,去了派出所一趟,已经隐晦地提过了。 但对方当时只当他们是为了钓鱼,声东击西,所以不信。 可后来杜康口中的“电鱼的”真的被抓住了。 因此信用飙升。 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张述桐都选择把这一次难得的信用用在了这里。 “你什么时候报的警?时间也对不上啊?”老宋又问。 “我们离开别墅之前。” 张述桐又给他看了看qq的聊天记录: “当然了,准确地说不是我报的警,而是杜康帮忙报的。” “怪不得我一直看你小子没事就扫手机一眼,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时间赶不上。” 宋南山恍然大悟,随后突然如释重负,咧着嘴拍了拍张述桐的肩膀: “行啊,你小子还真都算到了,不过就是理由找的不咋地,人警察来了一看没汽油不是被你耍了,不过到时候你就说我让你这样说的,我来扛就行。” 张述桐却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因为…… 他真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另一边,对面的警察看见车子,也顶着雨小跑过来。 “你就是宋南山老师?” “没错,之前跟你们报警的那个,不过这次全靠我这个好学生。” 宋南山笑着推了推张述桐的肩膀。 警察却一脸歉意地朝老宋敬了个礼: “宋老师,抱歉,之前你给所里报警的时候我们没有足够的重视,险些酿成恶果……” “没事没事,反正你们最后也来了。” 老宋倒也豁达: “不过听同志你的意思,还真把人抓住了?” “五名歹徒已经被制服了。”警察脸上也扯出一丝笑意。 老宋闻言忙上去握手,说各位辛苦,又不免好奇又后怕地问,所以这五个畜生到底是来干嘛的? 谁知警察却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说当然是泼汽油啊,这不是你学生报警的时候给我们说的吗。 老宋忙说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也是为了引起你们的重视嘛,但话没说完,他却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真是来泼汽油的?” 警察更加奇怪地点点头。 这时候张述桐已经跑去警车旁边,他想知道的事已经找剩下那两个警察问过了,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无语—— 报的假警竟然成了真。 整个过程倒没有什么危险,因为双方几乎是同时来到的。刚停下车,那五个凶手还没机会动手,就被闻讯而来的警察制伏在地。 随后也确认到更多的细节: 这五个人果然是商业街上的商户。 他叹了一句人心险恶,今晚也不准备细问,真的太冷了,张述桐感觉再淋下去明天就会发烧; 正要找老宋商量一声,这时别墅的大门却打开了。 黑夜里,张述桐看到一双飞扬而又漂亮的眸子。 当然现在写满焦急。 顾秋绵打着伞飞奔出来。 张述桐突然想也许老宋的话不假,这姑娘真的不算聪明,大冷的天,地上还下着雨,她居然就穿着一双拖鞋跑了出来。 之后的话不必说了。 因为那本该是事了拂衣去的剧本。 张述桐做了三手准备,唯一没防住的是,顾大小姐居然不让他们走。 顾秋绵强烈要求张述桐和老宋今晚留下来,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吃上感冒药,最后立马钻进被窝睡上一觉。 三人投票,顾秋绵投出赞同票,宋南山亦然,根本不用咨询张述桐的意见,他就被老宋强拉到了别墅里。 “你不想住还得考虑下为师呢,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全身湿透拉着你回家,我还要不要命了,快点去擦擦,别辜负人家秋绵的心意……” 保姆已经准备好了两条围巾。 他用力擦了擦头发,手边没有镜子,估计乱成了鸡窝,室内开着暖气,他把外套脱了,换上一身客用的浴袍,脚下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倒有些大老板的风范。 顾秋绵去洗澡了,她刚才在外面冻了半天,只不过四层的别墅上,她的卧室在二层,里面有独立的卫浴,暂时看不到人。 张述桐和老宋在一楼。没有立即去洗澡,而是男人的矜持告诉他们……一进别人家就脱光衣服似乎不太好。 两人准备再硬撑一会。 得知他们还没吃饭,保姆去准备些夜宵。 张述桐独自踱步到别墅的阳台。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阳台,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下还铺着一层连接两边的实木地台,上面放着几个坐垫,有一个小的茶几,还放着一把躺椅; 但尽管放了不少东西,地台还是空旷无比。 地台下面埋着灯带,散发出温暖的光,映在大理石地板上。 张述桐走上地台,来到落地窗前,那里正对着别墅的后院,雨水在玻璃上浩荡奔流,反射出室内斑斓的光。 外面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落地窗的边上还开了一扇小门,可以从这里进入后院。 张述桐打开门,下意识抬头看看,发现在人造草坪上,还沿着落地窗做了一条走廊,想来天气还好的时候,适合看一本好书。 他便静静在走廊上待了一会。 身前是一片漆黑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身后是温暖的室内,保姆似乎在煮面条,他从雨声中听到水煮沸后咕噜咕噜的声响。 身上又开始冷了,他按住自己的另一条手臂,感觉肌肉在控制不住地发颤,张述桐只是握着手机,在眼前的黑暗中沉默。 这时候身后响起宋南山的声音: “你小子在这装什么深沉呢,不快点去洗澡。” 他转过头,老宋也穿着一件浴袍,只露出最下面一截毛茸茸的小腿。 他端着一个马克杯,似乎泡了杯咖啡,说话时抿一口,悠哉地不得了。 “想再等等。”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啊。”老宋很是文艺地来了一句,还自个用英文翻译了一句,像是背诵莎士比亚的诗歌。 “后怕啊?”他拍拍张述桐的肩膀。 “还好。” “不得不承认你小子耍帅有天赋,今晚干得不错。”老宋又喝了口咖啡,陪他并肩站在走廊上,两人看着眼前的细雨,他过了好半天才说,“不过呢,为人师长,还是有句话要给你说。” 张述桐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老宋却突然变得有点郑重: “虽然你脑子比老师好用,什么情况都能算得到,各种计划啊,准备啊做了一大堆,两手还是三手来着,比我强多了,老师也很为你自豪,但述桐啊……” 张述桐突然想起回溯那天他在课上讲过一条做题技巧,如果一个人加了“但是”,证明后面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我能理解,推理呀破案呀很让人热血沸腾,但有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过,机关算尽太聪明。我不是说你以后肯定会吃亏,而是说,不能因为脑子好用,就真的只剩算计了。” 老宋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 “怎么说呢,咱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能活成一台只会计算的机器,如果把那点人情味都算没了……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不等张述桐开口,宋南山又拍拍他的肩膀制止,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虽然事情有惊无险,最后解决得很顺利,比老师只会开个车乱逛强多了,可我还是要说,太冒险了。 “为什么非要把秋绵她留家里呢,我知道你的理由很正当,想一鼓作气抓住歹徒;也算到今晚凶手会来,甚至提前报了警连我也没告诉,但……” 他话没说完,张述桐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捏着手机,像是没有听到,只是对宋南山说: “抱歉。” 老宋愣了一下: “我又不是训你,抱歉对我说有什么用,你待会给秋绵说呗,她就快要下来了,行了,你先接电话吧……” 说着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复刚毅的模样,缩着膀子就走了。 张述桐目送他走远,才关上落地窗的门。 然后按下接听键。 那是一通他一直在等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抱歉抱歉,刚刚看书呢,我怕被人打扰就静音了。” “那本首无什么之物?”张述桐有心情跟他聊聊。 “对,我刚一口气看完,我给你说啊,最大的诡计特精彩,就是男……” “打住打住。”张述桐捏了捏鼻梁,“查出来了吗?” “嗯,我搜了下当年的照片,不是。” “确定?” “确定,顾秋绵她爸那辆是a8l,你说的车祸撞死人的那辆是个帕萨特,看着都是黑色轿车,实际差得很远,能买它好几辆了。” “嗯,我当时只搜到两张现场图,其中一张还没拍到车,但我又不懂车,才专门问你。” “那可不,我找得费死劲了,专门翻了墙找的,然后比了半天才确认。”清逸那边的动静像是叼着一根笔,他口齿不清地疑惑道:“不过你查这个干什么,07年的车祸是不是太久了,还是市里的游乐园附近出的事,一辆车晚上酒驾,我看看……哦,撞死了一个女的。” “排除一些事。” 张述桐想了想说道。 “什么?” “嗯,本来想跟你分享下的,但谁让你怎么晚看信息。” “啊,我居然会有一天被卖关子,感觉述桐你今晚经历很丰富啊。”清逸羡慕道。 “惊吓还差不多。”张述桐耸耸肩。 那不过是他在看到那条被毒死的狗后突然生出的念头。 在从前的人生里,那场凶杀案发生之前,顾父离岛之后; 名叫宋南山的老师被委托了一项任务,照顾班里的一个女孩。 他为人热心,负责,关爱学生。 但他对少女在周末的遭遇一无所知。 甚至到了周一那天,也没有去报案。 张述桐不清楚过去的这个时间段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正当他想用切香肠战术把周五晚切掉、 理由是如果顾秋绵周五晚上出了事,那宋南山这人性子再糙,也不会一整个周末都没有打一个电话的时候;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非要打电话? 或者说,为什么要假定他的立场? 名叫宋南山的老师的女友因车祸而死。 张述桐曾在车上搜了下案发时的图片。 现场的肇事车辆是辆黑色轿车,与他早上见过的那辆送顾秋绵的轿车很像。 于是几十分钟前他给死党发去了图片,拜托他对比一下; 十几分钟前他考虑过毒狗的人和凶手是不是同一人; 几分钟前他又听人说,为什么要几乎偏执地把顾秋绵留在家里。 以及不久前被人问“第三手准备”是什么的时候,选择无言以对。 甚至为什么拜托杜康报警,却始终不肯透漏给驾驶座上的男人。 张述桐的内心从没有挣扎过这么久; 但现在这些疑惑也许可以迎刃而解了—— 他说凶手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干脆做了两手准备; 而张述桐自己,尽管当初对很多问题没有头绪,却不妨碍他同样提前做了三手; 第一手是去商业街。 第二手是报警。 而那个所谓的第三手—— 便是将顾秋绵留在别墅,彻底将她与男人分隔开; 这就是张述桐为了心中那个最坏的可能,所做的第三手准备。 虽然到了最后也没用上,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但不妨碍张述桐笑着对清逸说: “这事说来还得怪你。” “怎么说?” “你要是早点看到我的信息,我也不用折腾这么一大圈了。” “男人偶尔会迟到嘛。”清逸懒洋洋的。 “哦,还让我冤枉了一个好人。” “谁?” “保密。” 嘴里这样说着,张述桐却在心里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那是他整个学生时代最尊敬的老师。 所以当两人站在走廊里说话时,对方还料错了一件事。 刚才的那句“抱歉”,从来不是对顾秋绵说的。 而是特意讲给他听的。 只不过老宋估计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意思了。 张述桐又看了会眼前的夜色。 这时候清逸在电话里提醒道: “明天早上别忘了集合啊,要给生日趴体做准备了,你可别迟到。话说我听杜康说你又报警了,顾秋绵又咋了?” “是是,保准到。”张述桐笑着说道,“顾秋绵也没事,就是今天说的那几个跟她家有仇的人,终于逮到了。” “那你效率够快的。” “还好,就是看起来跟个傻子似的,忙了一堆。” “男人有时候被误解了也无所谓,事情做成就行。” “也多亏了你们。” “我听着你好像在室外?” “嗯。” “等等,你不会就在顾秋绵家吧……” 张述桐笑容凝固,随即挂了电话。 雨还在下着。 这片夜色不变。 一切变得宁静下来。 外面可真冷,脑袋正常的人可不会在外面待着,于是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搓着发麻的手,正要进去屋子,却听见有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天而降: “傻子,你站在那干嘛,冷不冷啊?” 张述桐一愣,他抬起头; 看见顾秋绵那双飞扬而漂亮的眸子。 她好像刚洗完澡出来,几缕发丝黏在脸边,将自己裹在一件酒红色的睡衣里。 身前是细细的雨丝,在这个寒冷而又干净的雨夜里,他们各自探出半边身子,对上视线。 今天发的晚,加起来接近一万字的情节,我想断章又得挨骂,虽然快上架了该存点稿来着,为了各位的阅读体验,还是一气发出来吧。 另外是近期的打赏汇总: 感谢书友朝因折杨柳、书友20220424124354464、 书友20200404164428329、书友20220128142623922、奈何一夜竟落、大法师ing、归安丷、背影gyj、此用户嫌名难取故无名、幼年阿罕卡拉之脊、胡桃爱我、他来来去去、富贵村王二牛、传说中的纯爱战神、书友20210515005506220、枫叶瑟秋、fftb、未闻鸣、书友20200326073923138、滥觞隐二号、will白、奈何一夜竟落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41章 于是杰尼龟戴上了墨镜 第41章 于是杰尼龟戴上了墨镜 张述桐一直觉得,他和顾大小姐是两个世界的人。 直到走到她家的浴室,这种感觉更甚。 为什么有人家里的卫生间比自己卧室还大呢? 这栋别墅由内而外都是西式风格,卫生间也装修得像宫殿,墙壁上居然挂着油画。 他打开头顶的水晶吊灯,柔和的光线穿过瓣似的灯罩,碎碎地洒在地面上,不会照得刺眼,只想让人打个哈欠。 毛巾架、水龙头这些东西都是黄铜的,上面一点水渍也没有,看来勤于打理。 首先入目的是一台嵌入式浴缸,正好贴着窗户,她家的别墅建在高处,想来可以一边泡澡一边欣赏下面的湖水。 张述桐当然不准备泡澡,而是走进旁边的淋浴间,热水是燃气的,来得很快,不像家里的太阳能,总要捏着洒在边上躲好一会儿。 玻璃则是毛玻璃,不怎么沾水珠,张述桐喜欢毛玻璃,既具备玻璃的轻盈,又不会失去安全感。他就在这片朦胧温暖的小小空间里闭上眼,热水如溪流般淌遍全身。 身上终于暖和点了。 似乎在告诉他,这个冻雨夜已经远去。 身体上是放松了,但心里并没有。 就比如他冲完澡走到洗手台的镜子前,很是违心地拿起旁边的电吹风。 这东西他通常用来吹进水的键盘、吹没晾干的衣服,却很少用来吹头发。 他洗完澡从来都是擦个半干不干,剩下等自然风干即可,但这是在一座宫殿般的建筑里、待会面见宫殿中的公主,张述桐觉得,还是别让头发每走一步都淋着水珠比较好。 身上暖和起来了,肚子便开始饿了。 于是接下来就是坐在餐台上吃饭。 之所以说餐台而不是餐桌,因为在顾秋绵家里,这真的是两种东西,他现在坐在开放式厨房l型的餐台上,头顶是一排垂下来的灯筒,照亮了眼前的汤面。 宋南山也洗完澡了,正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看电视,手里同样捧着碗面,他倒一点不拘束,嗦面的动静有时能盖过电视机的声响,那里面居然放着球赛,也不知道老宋是怎么找到的。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张述桐丝毫不怀疑他会启一罐啤酒。 两人的到来让这栋空荡荡的别墅热闹了一点,窗外的黑暗中传来细碎的雨声,室内温暖,灯光只在该亮的地方明亮……有些温馨的感觉。 ——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张述桐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个宫殿般肃穆的地方感到温馨的,可事实就是如此,和那个只放着柯南的家里到底哪个更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虽然老宋真的很吵,看到兴起时还会叫一句好,可总比柯南里女人看到凶杀案的尖叫好点,虽然好的有限。 于是张述桐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低下头尝了口面汤,那好像是高汤,像老鸭熬出来的,可大晚上的去哪找鸭汤呢,难道有钱人家会常备这个? 总之挺好吃就是了。 一场惊险的行动过后,能静下心来品尝一碗好吃的汤面是件奢侈的事,面条无所谓,高汤也无所谓,不在于食物的奢俭,而是你能静静地坐在这里,周围温暖,心底的幸福就像飘在面汤里的油,很微小,却滋生不尽。 唯一的问题在于——有人总想打扰张述桐品味这碗幸福。 可那人是这座别墅的主人,还不能礼貌地请她离开。 顾秋绵就坐在他的对面,女孩裹着一件酒红色的天鹅绒睡袍,皮肤被衬得更加洁白了,能隐隐看到她精致的锁骨; 她也刚洗完澡,乌黑的秀发上弥漫着水汽,也弥漫着芳香,一举一动无意中流露出妩媚的韵味,是个开始成熟的少女了。 顾秋绵将中长发随意地挽在一侧,刘海也挽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捧着脸在刷手机,好像这个餐台上是整间别墅信号最好的地方。 如果刷手机张述桐尚且能忍,可她时不时地从屏幕上移开视线,朝这边看看,偶尔弯下唇角,好像自己吃相很丑似的。她或许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实际上张述桐全注意到了。 让人很不自在。 但在别人家里问你坐这里干嘛显得很缺心眼,张述桐干脆当没看见,埋头吃面。 可他不想徒生事端,顾大小姐却想找茬,张述桐捧起碗喝汤的时候,只见她终于按捺不住,一拍手机,iphone的玻璃背板和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接触,少女瞪起眼: “你就光知道吃面啊?” 张述桐扫了眼电视机,“我不看球赛。”要是老宋放点别的,他就跟着过去看了。 说着又夹起铺在面条上的煎蛋,他咬了一口,还是溏心的,可见顾秋绵家保姆手艺之高超。 张述桐看完煎蛋又看顾秋绵,却发现顾秋绵也在看煎蛋,她嘟着嘴,因为一手捧着脸,小巧的嘴唇也被挤得歪歪的: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面很好吃,谢了。” “……别谢我,你谢吴阿姨好了!” 话是这样说,她眼神却更加凶猛了,一字一句,声音如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 张述桐知道她有点傲娇,只是嘴上说不用谢,便很高情商地说不,还是要谢谢你; 谁知顾秋绵闻言眨眨浓密的睫毛,突然泄气似地趴在桌子上,嘟囔道: “哎呀你这人是不是淋雨淋多了……” “什么?” “本来就傻,我看一淋就更傻了。” 张述桐闻言撇撇嘴,这人居然还觉得自己傻,那刚才穿着拖鞋和睡衣冲进雨里的是谁? 他们相互看着眨了眨眼,越看越觉得对方才是真正的傻。 “你怎么知道有人跑家里来?”顾秋绵又问。 张述桐便和她简单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推理,要是清逸在这肯定会听得两眼发光,可顾大小姐显然不是推理狂,她听得倒很认真,时不时插几个问题,可等到张述桐讲完了最精彩的地方,她反倒撇撇嘴问,然后呢?张述桐说然后我就坐这里吃面了。顾秋绵翻个白眼,好像想听的根本不止这些。 但也没办法,现实中的推理总不会像电视中那样精彩,自己也不是职业侦探,于是张述桐也识趣地住了嘴,换了一个问题: “你家里一直备着高汤?” “你觉得这种面很好吃啊?” “汤不错。” “吴姨手艺很好的,这只鸭子从下午煲上了。” “等下,这个汤是你晚饭?” “昂。”她说,“不然呢,当然是剩的晚饭。” 顾秋绵心情不错地解释道: “我碗里的没喝完,本来想倒了,结果你来了,正好不用浪费。” 张述桐刚停下喝汤的动作,她才哼了一声,说你看你果然傻吧,这就被骗到了,谁家下面条用碗里面那点汤,还有一大锅呢。 “待会别忘了吃感冒药。”她又补充道。 “不用吧。” “不行,我说吃你就得吃。” 张述桐点点头,在这种小事上他从不倔。 这样也挺好的,他不问顾秋绵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心情怎样; 顾秋绵也从不主动提及,说自己心情好不好。 不过聊着聊着,顾秋绵突然站起来,凑到他头附近嗅了嗅,张述桐猝不及防,她却已经坐回去,笑得像朵娇嫩的似的: “我就说怎么看着你像没洗头,你是不是用成护发素了?” “那个红瓶的?” “对啊,那是护发素,蓝瓶的才是洗发水,傻子。” “……” “你头发现在好油啊。”她身子笑得直颤。 好像看见了什么滑稽的事,也许在训练家眼里,是一只杰尼龟戴上了墨镜。 张述桐很想说你家浴室里摆着五六个瓶瓶罐罐,品牌名看不懂,是法文还是什么?他也懒得分谁是谁,摸个像的就用。 他有些无语地揉了揉头发,果断跳过这个话题。 好在顾秋绵是个很好的听众,只要他说话,不论说什么,总会听着点点头。 这时候保姆已经回房了。 不远处的男人专注地看着球赛,虽然悄悄支起耳朵。 男生在吃面,有时候会放下筷子,等咽下嘴里的食物,简短地说上两句; 女孩双手捧着脸,双腿在餐台下摇晃着,一只拖鞋被她晃掉了,露出了脚。 张述桐觉得这碗面真够多的。 明明不算多大的碗,却给人吃不完的感觉。 差不多等到他把最后一点汤喝完,却见老宋突然起身,关上电视,朝两人喊了一句: “我先睡觉去了,你俩别聊太晚啊,明天一块走。” 张述桐本桐和顾秋绵本绵就同时转过头,看着男人啪嗒啪嗒地回了卧室。 一楼有两间客房,其中一间给了保姆,老宋睡剩下一间。 所以张述桐只好睡二楼。 那里正是顾大小姐的地盘。 命运很奇妙,上学的时候他们坐到了一起,睡觉的时候他们也睡到了一层。 感谢书友忧郁の东坡肘子、口口打哟、多啦噩梦、唐子傖夫、will白、一拳打飞嘤嘤怪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42章 “叛徒” 第42章 “叛徒” 很神奇的是,老宋一走,他们就像那个黑掉的电视机,也跟着冷场了。 半晌顾秋绵才问,要不要带他到家里参观一下,张述桐点点头答应了。 于是他跟在少女身后,两人都裹着一身睡袍,一白一红,让人感觉很奇怪。 按说主人领客人参观房子还算正常,可要是穿着睡袍的主人带穿着睡袍的客人呢? 他走过她平时走过的路,脚步放轻,心情放缓,看到客厅里的超大彩电、柜子里的艺术品、瓶里插的干,种种事物都让张述桐觉得离自己的生活很远。 他有时会想,如果是顾大小姐带着马仔们来参观,那群马仔们会说什么,大概是疯狂拍马屁,于是张述桐也跟着附和几句,专挑好听的话送上。 谁知顾秋绵反倒不满了: “你能不能不要学人说话啊。” “有学你说话吗?”张述桐也纳闷了。 “没说学我,我说你别故意学其他人,我又不是想听你拍马屁才领你逛的。”女孩气鼓鼓的。 “夸你也不高兴?” “你还不如和平时一样说话呢。” “我记得你说我平时说话挺烦。” “现在更烦!” 这时候张述桐正好看见一组十二生肖的摆件,他指着其中的羊,点点头,“哦,咩咩。” “你刚刚说什么?”绵绵本人不可思议道,眼睛睁得很大。 “那不是羊吗,咩咩。”张述桐逗她。 于是绵羊变成了老虎,咬牙切齿的想要把张述桐一口吞了。 顾秋绵瞪了两眼,干脆不理他,径直往前走了。 别墅中央有台电梯。 他们率先去了地下。 地下只有一层,就是影音房。 一排大沙发,对面是一张巨大的荧幕,两边摆着音响,中间是茶几,上面放着烟灰缸和几个话筒,看来这就是顾秋绵和小姐妹们唱歌的地方。 “你喜欢唱歌?” “还好,只是有的时候在岛上待得无聊。” “有时候确实挺无聊的。”看在都是省城来的份上,张述桐决定陪她倾诉几句,“连肯德基都吃不到。” “你说吃的啊,这个倒还好。” “有保姆?” “不是啊,我都让我爸的司机去买的。” 张述桐心想不愧是大小姐,又说肯德基估计还不够你来回的路费; 顾秋绵却说谁说买肯德基了,你怎么一直就认肯德基。 “那就是麦当劳?” “起码也得必胜客吧。”顾大小姐扶额叹息。 她又说要不是市里连家正经的西餐厅都没有,她连必胜客都不会点,不过胜在方便,有时候唱歌的人多了,几盒披萨几瓶汽水就能解决一顿饭。 张述桐也没法解释他觉得必胜客快算大餐了,但顾秋绵只当快餐。 “你喜欢吃什么披萨?”顾秋绵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香肠加番茄酱的那个。”张述桐也忘了叫什么,“好像是美式至尊?” “那我呢?”她又问。 张述桐想了一秒才确定不是听错了。 可她喜欢吃什么自己怎么知道,又没和她去过任何一家餐厅,如果杜康在这里,会笑嘻嘻地说你请我吃一次我就知道了,但张述桐说不来这种俏皮话: “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顾秋绵撇撇嘴,背过手去不说话了。 她的脸蛋依偎在睡衣的柔软的领子上,张述桐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女孩在音影厅里唱歌的样子,曲子或舒缓或明快,她发梢上那枚常绑着的坠子也蹦蹦跳跳。 当然顾秋绵现在是素颜——张述桐没见过她化妆的样子——是指她没戴围巾,也没戴发饰,还把平时披着的头发扎了起来。 来地下只是逛逛,不可能唱歌,而且顾秋绵莫名没了谈兴,张述桐打量了周围几眼,便跟着顾秋绵上去。 一路上一直很香。 他们直接乘电梯去了二楼。 这一层安静极了,整整一层的地面上都铺着羊毛地毯,走廊里摆着一个个架,身后的电梯门合拢,微小的噪音都放得很大,这时候顾秋绵却小声说: “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却又住了嘴。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顾秋绵转开话题,“你明天去哪?” “去外面和朋友逛逛吧,我一个死党要过生日。” 少女又“哦”了一声,领他去了客房。 床铺已经被保姆收拾好了,里面的风格像酒店,顾秋绵便说有什么需要的趁现在跟她说,一会她就要睡觉了。 张述桐肯定地说没了,他这人有个枕头有床被子就能过夜,虽然认床,但这不在顾秋绵家吗。 顾秋绵点点头和他道了晚安,张述桐送她到门口,门缝快要合拢的时候,她突然又背着身子说: “记好了,是带水果的那个。” 张述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披萨,好笑道: “真准备让我请你客啊?” “谁跟你一样净想着吃。”顾秋绵没好气道,“不用你请,我是说让你记住了。” 张述桐点点头。 这事其实挺好记,带水果的估计就是那种有菠萝片夏威夷披萨,半口的,他最近发现顾秋绵挺喜欢吃半口的东西,像是醋里脊,还有小摊上的包子。 可记住一个水果披萨又是什么意思,除了请客,张述桐想不到别的。 所以后文呢? 没有后文。 “你最好真的记住了。”又扔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顾秋绵主动把门关上。 张述桐独自留在房间内。 他习惯性分析了一下少女的意思,也许是说,如果某天有机会一起去吃饭,最好点餐的时候有点眼色,就像顾大小姐的小秘书一样,对她的口味一清二楚。 这是把自己往秘书的方向培养吗? 可张述桐只打算当马仔,就连这个马仔也是临时的。过期便主动离职,不要报酬,也绝不黏人。 反正他从来琢摸不透顾秋绵的心思,她让自己记下,不是多麻烦的事,便记下了,不管用不用得上。 现在他来到卧室的窗户前了。 今夜看不到星星,他辨认了半天,发现这里正好对着后院的位置,当时他站在护栏外往上望,看到的便是这间客房。 雨渐渐地停了。 又打量了一会,将三层的落地窗帘拉好,张述桐一头栽倒在床上。 呆呆地望着天板,又想到明天的事情也很多,是真的有点累了。 十分遗憾的是,老宋说的魔力根本没作用在自己身上。 刚才和顾秋绵说话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一沾到床,眼皮就忍不住打架,他便熄灭灯,盖好被子,睡觉前习惯梳理下今天发生的事。 片刻后他闭上眼睛,希望迎来一个宁静的夜。 今天是12月7日深夜,或许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到了8日早上。 离顾秋绵原本死亡的日期只剩三天。 …… 当穿着酒红色睡袍的女孩回到房间的时候,卧室的窗户开着。 不久前她从这里看到了大门前的福克斯小车,匆匆冲下楼去。 她没有开灯,只是默默关上窗户,走到了书桌前,打开了夜灯。 今夜没有星星,世间的灰尘仿佛被这场冷雨冲刷干净,身前的夜灯像是一只静止的萤火虫,以暖色的光晕映出整个房间的轮廓。 女孩便在这片微光中托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一直很喜欢这种氛围,光亮微弱,又不会失去安全感,她就在这片朦胧安静的小小空间里同样小小地发着呆。 那双漂亮又飞扬的眸子注视着的地方,是一个摆在桌面上的相框,相框里装着一张合影。 照片已经有些褪色了,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不可逆转的痕迹。 最后她伸出手指,朝相框里一个冷着脸的小孩用力弹了一下。 相框应声而倒,名叫顾秋绵的女孩则是嘟囔道: “叛徒……” 感谢书友“4399电竞糕手”、“书友20230407233206828”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43章 混帐东西 第43章 混帐东西 2012年12月8日。 周六,清晨。 张述桐打着哈欠睁开眼。 昨晚睡得并不好,他这人认床,刚在自己家睡了两天,快要习惯过来,结果昨晚又挪了窝。 这里的床垫很软,身子都能微微陷进去一些,不算习惯。 拉开窗帘,冬日清晨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眼。 空气弥漫着雾气,人造草坪上似乎残留着水珠,直到现在,他才看清这栋山中别墅真切的模样。 打开窗户透了口气,凉意让人精神一振。 一个让人心情不错的早晨。 于是他快速洗簌完毕,推开房门,走廊里和窗外的景色完全是两幅样子,这里完全是一片密闭幽狭的空间了,低着头看到的是深棕色的羊毛地毯,它沉着地铺在那里,填满整个眼帘;而抬起头看到的…… 正是一个女孩子。 颇具古典气息的走廊里走出一个样貌气质都很高贵的女孩。 但她似乎刚起床不久,还没有洗漱,正眯着那双平时很飞扬的眼睛、微蹙眉毛,一头秀发有些散乱,其中几缕调皮地黏在红润的嘴唇上。 还是那身天鹅绒睡袍,深红的面料与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但睡袍不复昨晚的整齐,此时被歪斜着裹在身上,却不掩女孩窈窕的身段,唯有胸脯处显得鼓鼓囊囊。 “早。” 张述桐朝顾秋绵点点头,这幅画面让他想起不久前在窗外看到的明媚景象,走廊里的沉闷似乎一扫而空。 “嗯……早。”顾大小姐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然后突然停住脚步。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看到女孩先是慢慢睁大双眸,那粘着头发的樱桃小口也慢慢张成一个o形,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于此同时,她白得惊人的俏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伴随着“呀”的一声惊呼,顾秋绵迅速把自己藏回了门里面。 那个高贵的女孩仿佛一刹那变成了在逃的公主,张述桐就像敌对王国里来追杀她的骑士,直把顾大小姐杀得丢盔卸甲。 于是厚重的房门重重摔上,走廊重归宁静,由此引发了张述桐两个思考: 第一,怪不得她这么白,皮肤光滑的像凝脂,原来是因为脸皮薄,物理意义上的薄。 第二,她……好像睡了一觉之后,把自己住在这里的事给忘了? 好笨。 张述桐听说过起床气,却第一次见到起床傻。 他坐着电梯下了楼,看到老宋在和保姆聊天,已经穿戴整体,那身白衬衫还是以第一次被熨得这么工整,俨然是个精英人士了,男人时不时爽朗地笑笑。 老宋只要收拾一下,扮相还真不差。 “述桐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可惜下一刻便漏了馅,班主任朝他挤眉弄眼,笑得很贼。 “一般。” “那确实一般,我觉得你能睡着就算很有定力。” 说着他露出成年人看小屁孩那种高深的笑。随后板着脸,很有师德地拷问道: “对了,我刚才怎么听见秋绵叫了一声,你小子又使什么坏了,这可是在人家家里,为师可得看紧你。” 可这话张述桐怎么听怎么不对,好像是说只要不在她家就能使坏一样。 所以他淡定解释道: “她好像把我们住这里的事忘了。” 如果清逸他们在这里,张述桐会用一句更形象的比喻:差不多等于训练家一早醒来看到杰尼龟进化成了卡咪龟,惊讶得脸都红了。 老宋露出“就这”的表情,倒是一旁的保姆接过话,轻笑着解释道,“绵绵有点低血,每天起来都容易犯晕,她是不是吓着你了?” 保姆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个头不高,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给人娴静和善的感觉。 “那倒没有,”张述桐只是话少,不是没有礼貌,尤其是看到了沙发上自己那已经洗好的衣服,“昨晚忘了谢谢阿姨,面条很好吃。” “不碍事,你以后想吃就给绵绵说一声,那你和老师先聊,我先上去看看她。” 说着朝老宋点点头走了,客厅里只剩师徒二人。 张述桐在想顾秋绵和她家保姆的关系也许很好,否则不会称呼小名。 随后和老宋聊了几句正事,宋南山说今早警察已经回了电话,的确是商业街里的人干的,他待会要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咱俩昨天没白跑,这回算大功告成。”老宋伸了个懒腰,“听说市里的领导都惊动了,有那五个人的例子在前面,就算街上还有其他人对她家里不满,以后想干什么都得掂量一下。” 张述桐点点头,这事还真是杀鸡儆猴。 又向老宋问起准备怎么处理那五个人,老宋则说这不,我接下来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事,故意纵火未遂肯定没跑了,听说还想往更严重的行为判,但具体什么结果,要等秋绵她爸回来再说。 “她爸回电话了?” “嗯,今早就打回来了,其实昨天给他说了商业街的事,他就已经派了信得过的人回来,最快明天能到。 “他自己要晚点,但连夜订了票,说是生意也不谈了。” “生意?”张述桐很是奇怪地压低声音。 “主要还是谈生意,其他都是附带的事,来,出来说。”老宋干脆带他去了屋外,“咋给你说呢,反正她爸那种身家的男人吧……基本没人能管了他,现实层面道德的约束没有意义。而且怎么说呢,你看他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婚,就算‘那什么’也是出岛谈生意顺带的,其实某种意义上算是表态了,天大地大还是闺女最大嘛。” 老宋又开始扯男人了: “同一个人身上也有不同的身份,男人有时候会变成混帐东西,但当父亲的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张述桐能明白,总结一下就是,顾老板心里闺女还是第一位的,这让他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只听宋南山又说: “我估计秋绵自己对这事的态度也很复杂,反正不该问的别问就是了。” 这是当然。 张述桐又点点头。 谁知宋南山突然意味深长道: “你小子以后可别学的这么混蛋啊。” 张述桐翻个白眼,转身进了屋,不准备理这种无聊的问题。 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再说真以为混蛋是这么好当的,首先得有个姑娘出现在他面前才行。 …… 再次见到顾秋绵的时候是吃早饭。她就坐在自己对面。 很遗憾的是,也许是早上见到了她“不修边幅”的一面,顾大小姐觉得很丢面子,又瞪起了眼。 早饭是煎培根和肉饼,还有几道凉菜,中西搭配,她现在又变回了高贵的大小姐,举起刀叉的姿势很是优雅,就是总和肉饼较劲,明明已经切成了条状,又被分成了更小的块。 这便是留在顾家别墅里的最后一顿饭,吃完他们也该走了。 老宋原本还想带两人出岛玩,但现在危机彻底解除,顾秋绵也安全了,倒也不再强求,再说他上午还要去派出所一趟,一会把张述桐捎去城区就行。 至于张述桐自己,他上午同样忙得很,刚刚若萍已经在qq上催了,说要去“蓓忆商场”前集合,接下来要买东西、逛街,轰炸了无数条,而且还得瞒着杜康,不能在小群里说。 因为今天的活动只有她和清逸和自己三人,问就是给对方一个惊喜。 明明是杜康过生日,他本人却被无情地排挤了。 张述桐觉得其实大家相互间心知肚明,就拿杜康来说,要是放在平时的周末,早就闲不住地在群里嚷嚷,可今天连熊猫头表情包也不发、群也不水,淡定极了,就差说你们快去,我什么也不知道。 今天风平浪静,张述桐吃着回溯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早饭,把培根塞进嘴里,腾出一只手打字,却听顾秋绵问,你和谁聊天呢? 张述桐说和朋友,她却哼了一声,说我看是冯若萍吧。怎么,你说的和朋友出去就是她约的你? 女人的直觉真是恐怖,张述桐点点头称是,顾秋绵却不再说话了。 “你呢,今天怎么安排?”张述桐礼尚往来地问。 “还没想好,反正就是在家呗。”她翻翻白眼,“不然干什么去。” “你那群小朋友呢?” “不想见他们。” “我以为你要和他们出去玩,像平时那样。” “今天没心情。” 原来这就是低血的症状。 张述桐不再说话,将自己那份早餐吃光,习惯性去了水池边,刷出来放好。 从厨房的窗户里也能看到那片人工草坪,不同的是,昨晚看到的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被毒死的护院犬已经被警察拉走。 草地上因此显得很干净。往远处看,是片寂寥的野地,枯草丛生,森冷的薄雾静静地笼罩着,让人看不到尽头。 只有这时候——虽然别墅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张述桐才会想起它修建在小岛最偏僻的地方。 2012年12月8日,周六。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还没过去,几人已经把一天的行程给安排好。 老宋要去派出所笔录; 自己要去和死党逛街; 顾秋绵要独自待在别墅,反正听她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又看了会窗外的景色,他早就没了看电视的习惯,又回到餐桌边坐好。 ——老宋刚刚出去接了个电话,如今刚开始吃饭,还得一会才能走。 这时候顾秋绵也在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小口咀嚼、食而不语,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张述桐等得无聊,一条胳膊撑在桌子上,问她: “你想好自己在家干什么了?” “弹琴,或者找个电影看。” “蛋黄流出来了。”张述桐提醒道,用刀子切开吃煎蛋简直是浪费。 “你老看我吃饭干嘛。” 张述桐哦了一句,干脆盯着外面的草坪看。 她家里的装修摆设样样齐全,可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没放几本杂志,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订不到报纸,实在让人无聊。 张述桐便无聊地托着下巴: “说起来我有几部电影推荐。” “不用你推荐,没空看。” “很忙?” “很忙。”她继续盯着盘子和肉饼较劲。 “那就别忙了。” 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被薄雾笼罩的野地,少年移开目光,朝对面的少女邀请道: “待会和我一起走吧。” 跟各位书友报告一下,6月1日本书就要上架了。 以及,感谢书友书友20200326073923138、白火羽、kerna13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44章 上架感言 第44章 上架感言 大家好,我是本书的作者,雪梨。 啊—— 到了这里,想必你我已经打完招呼了。 本书开篇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写的: “时隔八年之久,张述桐再次回到了他长大的小岛上。” 于我本人而言,这是时隔三年半再次写上架感言,心情激动,很没出息。 如果大家有耐心的话,很想向各位分享一下这本书诞生的故事。 首先要感谢的当然是各位书友,不是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这本命运多舛的书当然走不到现在。 虽然现在的成绩也不算好,但和当初入库的收藏只有四五个、五万字的收藏甚至没破百的数据相比,已经足够让人惊喜了,是大家的陪伴让它走到今天。 与之并列的,要感谢我的编辑迦南,迦南老大是一位幽默风趣、温文尔雅、眼光独到、十分牛逼(答应他上架的时候猛猛夸几句,实在词穷了,请见谅)的编辑。 ok,夸完收工。 咳,不开玩笑地讲,迦南编辑是我的贵人,对我有知遇之恩。 之所以这样说不是跪舔、也不是刻意奉承,而是在此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各位,没有迦南编辑,也不会有这本书的存在。 当初我拿着那版九千多字的开头四处内投,连续被三位编辑拒稿,得到的评价都是没有期待感、没有读者想看、题材不行等等。 我不是新人,在别的地方也算写出了一丁点成绩的作者了,如果问当初的我对这本书的成绩有什么预期,肯定不算乐观、我本人的回答也是500首订就算胜利; 从它的风格与题材来判断,这注定是一本无法大众的书,可要说连一个签约的名额都不肯给、甚至问编辑能不能直发他们组给一个尝试的机会也被婉拒时,实在让人五味杂陈。 所以,就连我自己都放弃、已经开始写新的开头了,大概是下午3点多,文档里已经写了小一千字,qq邮箱上却突然冒出一个红点,我点开信息,这一次的内容却和从前截然不同—— “可以过稿、加我qq。”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 其实还是可以说一下的,比如我起初认为是这位编辑特喜欢捞扑街仔,给了一个机会,但就算被签了基本是放养的命,当然被“放养”才是作者写书的常态; 谁知加上qq的当天,老大就陪我聊了一大堆,推荐了很多类似题材的作品,发书之前,又帮我修改了简介,我本来以为这已经够负责了,结果刚写了没几天,他又帮我要了章推,并一直鼓励我好好写,不要在意前期的数据,从此交流不断,提供了很多牛逼哄哄的灵感。 一直到现在,如果问这几个月里我qq聊的最多的是谁,我定睛一看,卧槽居然是我编辑。 都可以绑定密友关系了。 在此再次感谢迦南老大对我的栽培,从开书到现在更是打了好几次电话跟我聊,最长的一次有两个小时,最晚的时间一直到下午一点,而且他这个人温文尔雅,电话里也从不爆粗口,总令人心情愉悦。 并推荐了很多有益创作的作品,比如明明是恋爱文女主却是男娘、明明是纯爱漫画女主却突然掏出假xx要对男主进行四爱……真是养分十足,好在靠着我顽强的意志力尽数屏蔽了。 最后的最后,也要认真感谢那三位编辑,这句话不是阴阳怪气—— 感谢你们的不签之恩!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要是当初真把我签下来了,那我必然遇不到迦南老大。 —— 剩下的内容则是关于书本身的灵感与人物, 开书之初,大概是四月份吧,我开车去了家乡旁边的小岛上,参加一场白事——是的,没有看错,虽然我知道大家一直觉得这本书的开头超像夏日重现,但对于《夏日》的借鉴反而是最小的,我甚至没看完这部番,而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小岛叫“微山岛”,一些地理特征上的描述,比如“北方最大的内陆岛”、“可以开着车从码头上船”、“渡轮的时间早八晚六,其他时间没法进也没法出”、甚至开头的“大学生事件”这些都不是我胡编乱造,而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当然了,确实没有青蛇庙,没有庙祝姑娘,也没有大小姐,更没有凶杀案,真是让人遗憾。 但书中的小岛没有这些遗憾,每个人对创作的态度不尽相同,对我来说,所追求的最高目标就是在描述一群活生生的人物的同时、塑造一个真切的世界。能让各位觉得这是真实存在的人们,只不过他们的故事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如果问起我的职责,那大可以把我当作摄影师,有的摄影师跑去非洲拍了一部“动物世界”; 那么我就是扛着摄像机去了小岛上,为各位剪辑出张述桐和两位姑娘以及他的死党们的故事。 开书的时候曾写了人物小传,但其实只有一句话,大概是这样的: 若萍是痴; 清逸是中二病; 杜康长了张娃娃脸; 顾秋绵有双很飞扬很漂亮的眸子; 路青怜出场即完全体; 张述桐是个念旧的人。 最终他们的形象从这一句句话中延伸,变得鲜活灵动。 我一直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从小到大学了很多东西,往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放弃,但唯有对想故事本身,永远不会腻。 但时常对自身拙劣的水平感到痛苦,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在此能够承诺的,其实只有每一章发出来的时候,达到时下我满意的标准。 我喜欢的一位音乐人曾说,制作一首歌要有蚂蚁啃骨头的精神,对这本书的创作也差不多如此,比如我知道有的朋友会嫌某一章太水,但真想水比这轻松的多,文章即传达,有时候用1000个字你可以传达出6分的效果,但如果想要7分8分呢?多加一两百字?其实往往要翻个倍。 于我而言更像是纳鞋垫,一针一线堆积起来的也许是个歪歪扭扭的丑东西,但它丑得很……很什么呢,总不能说丑得很别致。 好吧,唯有再次感谢各位的厚爱。 当然,身为作者肯定不能自嗨,接下来的写作目标则是如何把一些必要的铺垫写的有趣,写出各位喜闻乐见的情节,把控好整体的节奏。 也许一些老读者知道,上本书我还是一个日更4000都时不时鸽一下的懒狗,到了现在突然进化为一个5000是寻常、6000不算什么,有时候能爆出八千一万的触手怪,想想真是唏嘘。 啊,如果能把上架感言当更新就好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23点14分,结尾就借用简介的一句话好了: “深山、大湖、神庙、水下的阴影、八年前的连环凶杀案,还有女孩逐渐冰冷的身体; 这是一个发生在冬天的小岛上,一群少男少女之间,有些温馨、有些惊悚、有些浪漫的青春故事。” 总体基调就是这样,恋爱青春悬疑探险。 让我们一起对之后的故事拭目以待!—— 建立个书友群,群号见书友圈置顶,欢迎大家进群催更 然后就是特别鸣谢环节,感谢我的运营官阿白老师,不厌其烦解答为我各种新书流程; 也感谢章推过的大佬(按笔名首字母排序): 《捞尸人》纯洁的小龙大佬 《重燃青葱时代》蜜汁姬大佬 《我的化身正在成为最终boss》汐尺大佬 《不是吧君子也防》阳小戎大佬 (我目前知道的就这些,如有遗漏,十分抱歉) —— 最后说说更新,不用担心我偷懒,只要能酝酿出情绪我就猛猛地写,零点一过就发6000字,剩下的更新放到6月1日的白天。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月票。 运营官告诉我,要尽全力冲一下【六月】的【新书月票榜】,为了这个榜单本书甚至放弃了三江,少吃了两轮推荐,匆匆上架,所以又要厚着脸皮向大家求一下月票。(注意是六月的月票哦。) 最后是加更规则: 【从1号零点之后,每200月票加一更。2号零点结算。】 (请放心,作为一个有节操的作者,6月1日的加更不会计算在内。) 写不死就往死里写! 端午快乐! 六一儿童节快乐! ——雪梨炖茶敬上! (本章完) 第45章 神秘女人(求月票求首订!) 第45章 神秘女人(求月票求首订!) “待会和我一起走吧。” 女孩瞬间抬起目光,连切肉饼的动作都停下了。 尽管如此,她嘴上却慢吞吞、不情愿地说道: “跟你出去干嘛?” “邀请你逛商场呗。” 谁知顾秋绵吃了口煎蛋,突然忍不住笑了: “你这人傻不傻?” 回溯后第一次邀请女孩出门,虽然远远算不上约会,却被人说成傻子,让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 只听顾秋绵又脆生生地说: “那商场就是我家的,什么叫你邀请我去?” “那就当跟你沾个光?” 她闻言哼了一声: “都有谁啊?” “清逸、若萍,加上咱们俩,一共四个。” “我和她关系又不好。”她这样说着,却不说自己去不去。 “所以你不想去?” 然而顾秋绵不回话,她已经三两口把最后一点食物塞进嘴里,鼓着腮帮,然后踩着拖鞋露着脚跟哒哒地跑去电梯,直到电梯门合拢的那一刻,她的声音才从里面飘来: “你等我换衣服,马上就好……” 看,低血被治好了。 张述桐喊她出去的原因很简单——怕她一个人待着出问题。 顾父派的人最快也得明天才到,现在她家的狗也没了,别墅的位置还这么偏,是不太安全。 理论上昨晚已经抓到了纵火犯,理论上这帮凶手有着比原时空早动手的情况,理论上针对顾秋绵的威胁基本排除干净; 但张述桐没必要死扣理论,她家的保镖明天就回来了,既然如此,迄今为止付出的努力也不算少,没道理会在最后一刻松懈。 但有个问题让他想不通: 既然上个时空里有老宋和保姆在,为什么会在顾秋绵失踪一天后、直到12月11日的周二才去报案? 在回溯之前,张述桐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只以为家长不太上心,但现在看来,应该另有隐情。 他唯一能想得通的解释是,报了案就代表要走官方程序,但顾建鸿也许存在些难言之隐,不太想过早地让官方介入。 线索还是太少了。可以的话他真想揪住八年后的杜康多问问。 这时宋南山过来好奇地问: “你俩又闹腾啥呢?” 张述桐便挑着重点解释了一遍。老宋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能引起他的重视最好。 谁知对方重视的点完全偏了: “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班主任老怀大慰。 看来昨晚一再的拒绝让他觉得自己视顾秋绵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其实真不至于,除非有特殊的目的,张述桐很少去做那些一眼看起来刻意的事。 老宋又说这就对了,感情嘛就是要慢慢培养的,一见钟情都是扯淡; 这话张述桐听过,说什么一见钟情只是见色起意的修饰,但他没有和顾秋绵培养感情的想法,因此嫌老宋太吵,跑到沙发上刷手机,若萍当初玩的愤怒的小鸟就很不错,他也下了一个,等顾秋绵下来。 反正她说马上就好。 可事实证明张述桐就不该误信顾大小姐的话,他都打了十来关了,小鸟们一路朝着猪头的老窝高歌猛进,可女孩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于是张述桐找到顾秋绵的qq——昨晚加的,同时留了电话——她的头像是一个像云朵又像绵羊的q版画,比玻璃上的鬼脸好看,id就叫秋雨绵绵。 “新桃旧符”问“秋雨绵绵”: “还没好?” “快了。” 张述桐双击home键,回到前线继续和猪头作战。 这年头起网名是个技术活,大概分为杀马特派、洋文派和文青派,从前的自己应该属于后者,述桐述桐,按说这辈子张述桐都该和桐树有斩不断的联系,但其实,他最开始的时候不叫“述桐”,而是叫“述曈”。 还不是瞳孔的那个瞳,而是取自王安石的诗,“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意为日出时光亮而温暖的样子。 但他出生那天正好下着小雨,注定为这个名字蒙上一层阴霾,登记户口的工作人员把他名字写错了,由此述曈成了述桐,所以每次有人问他名字什么意思、听着还怪文雅的,张述桐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但他老妈是个心大的女人,也不在意,反而觉得工作人员的小小失误令自家儿子的名字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管它什么意思,够文艺就行,这个名字便一直保留下来。 张述桐起初不愿意,但他老娘就哄他说,傻儿子啊,“桐”不比“曈”好写?你以后被老师罚抄名字的时候就知道了。 张述桐又一次错信了他妈的话,从小到大,他都应付不来自己老妈,然而自上学起张述桐就是好学生一枚,写名字的地方只有作业和试卷,又被坑了一次。 总之,他当初起网名的时候,翻了翻诗经,对和“桐”搭边的句子都不怎么满意,干脆追溯到原出处,取了下句的“新桃换旧符”,自以为大有深度。 但这么多年过来了,也没谁能明白他的意思。 反倒不如顾秋绵的,就叫秋雨绵绵,直白好懂,料想顾老板当初生女儿时一定认为她是个温婉缠绵的性子,听着像是个忧郁文静的姑娘,寄托了美好的寓意,然而顾大小姐和自己差不多,就这么长歪了。 张述桐再一次高估了秋雨绵绵的可信度,他手机都快发烫了,电梯还没有下来,张述桐再问好没好,这次顾秋绵直接发了条语音,“哎呀你别催啊,我唇彩都涂歪了……” “那你尽快。” 聊天框里没有传来新的消息。 张述桐生出不好的预感——他不懂顾秋绵,但他差不多懂他老妈,如果一个女人在出门前迟迟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化妆,就是试衣服。 终于电梯开始下降,别墅的采光还是很不错的,被薄雾笼罩的冬日的早晨,外面的空气清冷,阳光却偏心地照在钢铁与玻璃构成的厢体上,泛着冷酷金属色泽的厢门缓缓打开,还没有看到顾秋绵的身影,她的声音先飘了出来: “你觉得这身怎么样?” 她穿了件麂面的绒裙,青色的,像一棵屹立在冬日的小松树。 女孩在原地转了个圈,松树上的积雪被抖掉了,在明媚的阳光下展露身姿。 张述桐又注意到她今天特意涂了唇彩,这是平时在学校里没有的,粉色的唇瓣在光线下亮着水润的光,显得更加柔软了些。 有些冷淡的穿搭和有些明艳的嘴唇并不违和,张述桐客观评价道: “挺好。” “什么挺好,你倒是说清楚点啊。”顾秋绵却不满道。 张述桐看向老宋,老宋肯定很会夸女孩,可宋南山却像没看到,插着兜在旁边直乐。 “我觉得哪里都挺好。”张述桐只好说。 “那你说该穿裙子还是裤子?” “只要不冷,你随意。” 张述桐是真心觉得,这种天出了门都要穿外套,你里面打扮得再好看有什么意义。 “那我再上去试试……” “咳咳,秋绵啊,这身裙子就够好看了。”宋南山终于清清嗓子,看来也抵不住大小姐来回试衣服,“咱待会还有事呢。” 顾秋绵终于去换鞋了,换鞋不用上楼,她一边喊吴姨吴姨,我那双靴子呢,是不是被你拿去保养了,那好……我今天穿运动鞋吧;一边拎起沙发上的包包,往里面翻了翻,自言自语地念着有什么东西忘了装。 “其实带上手机就行。”张述桐的思维很后现代。 顾大小姐皱着眉头盯着他不说话。 “你平时出去玩不也没背包吗?” 好吧,这回直接变成瞪眼了。 张述桐不再说话,低头玩手机。 其实从顾秋绵下来起他就一直在和猪头作战、一心两用,他最后松开屏幕上的弹弓,那是最后一只鸟了,谁知手抖了一下,小鸟哇哇叫着撞向水泥堡垒,只留下四个大字—— 闯关失败。 结果玩了半天只打出个坏结局,有些遗憾地站起身,他也准备去穿鞋了。 …… 晨间的空气总是凉爽的,水汽很重,顾秋绵降下车窗,跟保姆吴姨挥手道别。 女人笑着问她晚上想吃什么,用不用备好,女孩想了想,说到时候再说好了,会提前联系,简单点也行,好久没吃吴姨做的馅饼,我都有点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接着车辆发动,福克斯缓缓行驶在朦胧的小道上,张述桐瞥了她一眼: “你和那位阿姨关系很好?” 现在两人都坐在车辆后排,在学校里是同桌,在车上还是同桌——其实是因为副驾驶的布座椅湿了,他昨晚没脱雨衣进了车里,现在用手一按全是水。 顾秋绵占得空间小,去了老宋后面。她升上窗户,刚才还在笑,看张述桐的时候却没有好脸色,哼道: “当然啊,吴姨从我初一的时候就来家里了。” 张述桐点点头。 一路无话,或者说只是旁边的姑娘不稀罕搭理自己,她有时和宋南山聊上几句,张述桐这边也乐得清静。 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顾秋绵家的别墅在小岛南边,从前就不常来这里,时隔八年,一路上更没有多少熟悉的东西了。 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殡仪馆,八年后举办葬礼的那家,可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只是一片荒地,竖着一根巨大的烟囱。 渺茫的烟气升上天空,渐渐融入进去、无影无踪。也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今日碧空如洗,张述桐就顺着那缕烟看,很快就找不到源头。 车子进入城区了。 不愧是周末,路上的人多了些,小车七拐八拐,最终在三层高的商场大门前停下。 老宋潇洒地摘回空档,“那我先去派出所,忙完了再联系,你俩玩得开心点。” 然后二档起步,嗖地一下蹿走了。 小小的空地上只留少年少女两人。 但很快连这点空地也被挤没了——商场门前人流如织,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但最多的还是岁数相仿的学生。 张述桐略带新鲜地打量着四周,有卖烤肠烤鸟蛋的推车,还有卖玩具气球的小贩,通常是各种卡通人物的图案,打满氢气,无数根绳子牵在手里,气球们绿绿地挤在半空中。 顾秋绵下意识往张述桐身边靠了靠,张述桐便笑着问难道你想买气球? 女孩翻个白眼,说你不跟你朋友联系下,看他们来没来。 她也不怯场,按说这种经人介绍认识另一群人的场合有些怕生是常事,可顾秋绵浑身上下散发着骄傲的气场,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张述桐便奇怪地问你怎么比我还迫不及待? 她反而一挺胸脯,说怎么,我难道还要怕他们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唇亮晶晶的,眸子也飞扬极了,好像刚才打扮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见面不丢排场。 张述桐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只是打量几眼,总觉得“秋雨绵绵”今天有哪里不对劲,片刻后才注意到,原来她今天没戴那条围巾。 “不过不用联系,很显眼的,你看——” 说完张述桐朝着人群中最骚包的一个身影指去,只见一个戴着耳机的少年独自听歌: 清逸今天穿了件牛仔外套,张述桐觉得很酷是没错,但周围这么吵,自己和顾秋绵说话都要刻意放大些声音,他真的能听到耳机里是什么歌吗? 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清逸回过头,他还是老样子,总是瘫着脸,看到张述桐笑笑就要打招呼,然而话未出口,少年的目光移向张述桐身后,最终定格在讶然上。 能让清逸这个面瘫破功,也只有顾大小姐有这个本事了。 “顾秋绵,反正都认识,不介绍了。” 虽然张述桐觉得同班同学还要靠自己介绍真的很奇怪,但还是淡定回过头,又对顾秋绵说: “孟清逸,我死党。” “哦……哦。”惊讶只持续了几秒,清逸又恢复了面瘫,杜康绝对做不到这点,他随意地张张手,“欢迎。” 顾秋绵也不温不火地点点头,问了句好。她这会儿反倒又像个冷淡的大小姐了。 张述桐站在两人中间,问若萍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啊。”清逸无语道,“刚才看到一种没见过的小吃,跑去排队了。” 三个人望着眼前的出入的人流,突然不知道该干嘛去了。 这种场合张述桐从不做主,以前他们几个男生都听若萍安排,倒也正常;但顾秋绵那边不太对劲,以往和马仔们出去玩都是她指挥,今天却不说话。 张述桐便说先去商场里面等着,门口人太多,我从qq上跟若萍说。 商场里面人少了些,一进门就是各种衣服的卖场,两边是鞋店和美甲店,总之很符合小岛上的风貌,别指望真的和大商业广场一样。 就连电梯也是那种没有台阶的货梯,也没有直梯,从这方面讲,还不如顾秋绵家里。 张述桐很久没来过了,问顾秋绵有什么好逛的,明明是她家的商场,她却说自己也很少来,后面的话不用说也能猜到,估计是嫌玩得太少。 他们随便溜了一会,顾秋绵漫不经心地扫上几眼,只是往前走,看来这里的东西完全入不了她的法眼。 也不知道若萍的那个小吃到底有多新奇,还没回来,这时候顾秋绵说要去厕所,张述桐便停下脚步,说在这等她。 然后看到顾大小姐把挎着的包包提到手上,往自己身前一伸,张述桐和她对视了两秒,她的手也在半空中停了两秒,女孩这才瞪起眼: “拿着!” 得,看来今天不是没有马仔跟她逛街,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张述桐接过包,目送她神气地走远。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清逸也很奇怪,若有所思。 “我就说很难猜吧。” 张述桐颇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他们正好停在一家玩具店前,两人一起透过橱窗看着里面的变形金刚模型: “喔,这个漆面不错啊……话说述桐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看她自己在家呗……但你看,合模线有点显眼。” “你俩一起来的?”清逸却不听他转移话题,眼神更加奇怪了。 “……有司机送。”为老宋的形象着想,张述桐把他隐去了。 “可你们俩的家是不是太远了?” “司机先接了她又接的我。” “那这司机挺热心的。” “……确实。” 谁知话一出口,清逸却露出得逞的微笑: “完全露馅了哦,述桐,你昨晚是不是在顾秋绵家住的?” “怎么发现的?”张述桐纳闷地嗅了嗅身上,难道和顾秋绵待了一晚自己就被她腌入味了? “我问‘你俩一起来的’的时候,其实回答只有是和不是,但你却扯到司机身上,这就不对劲了,再联系昨晚的电话,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 “……是,但那是因为下雨了。”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推理狂就这点好,对真相比八卦上心。 张述桐便粗略地解释一遍,清逸想了想,“我知道了,其实你还是不放心她吧。” “嗯,就当我杞人忧天。” “小心点也没错,毕竟男人的……” “打住!”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关心一个女生。”清逸无缝切换到八卦模式。 “……” 这话实在不好回答,表面上看是如此,但本质偏偏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正准备当没听见,这时却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于是张述桐淡淡地点点头: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轮到清逸无话可说了。 橱柜里最威猛的汽车人自然是擎天柱,两人盯着它研究了一会,清逸才开口道: “但从警察那边的处理结果看,商业街上的事应该算解决了,就算再讨厌她家也得忍着。” “差不多吧。” “所以你带她出来不还是关心她,”清逸幸灾乐祸地补充道,“先别叹气,我这还算好的,一会若萍来了你更头疼,带人出来就得做好这个准备。” 张述桐心累了: “你说她俩到底有什么仇。” “这个问题太晦涩了,咱们还是换一个。” “中午吃啥?” “你觉得能轮到咱俩做主吗?” “也是。” “我发现述桐你好像是真的想破案。” “这就对了。” “那整整一晚上有什么发现?” 张述桐不知道低血算不算,他想了想: “其实有个不算发现的发现,就在今早我洗盘子的时候。” “什么?” “我现在也不是很确定。”张述桐若有所思,“正好探讨一下——” “应该算请教个物理问题,”现在商场大楼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头上的吊顶足足有四五米高,led灯管在白色大理石地板射出一个个光斑,“假设现在是晚上,下着雨,有时会有闪电,七点多钟的样子,天已经黑了,咱们在房子里,灯很亮。” 他朝玩具店的玻璃哈了口气,用关节敲了敲: “这是窗户。” 再一指对面的橱柜: “这是外面的草坪。” “我懂,你是想说顾秋绵家吧,继续。” 最后张述桐指向那个威猛无比的擎天柱,却发现这只手上正提着顾秋绵的包,于是换了一只: “那现在你再把它脑补成一条死狗。 “你说,如果这条狗趴在草坪上一动不动,咱们该看到吗?” …… 走出洗手间,再拐出一条过道,就是商场的大厅。 一个穿着青色裙子的漂亮女孩站在过道入口,她停下脚步左右望望,微皱眉头,似乎忘了来时的路怎么走。 面前人来人往,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人潮汹涌。 这一刻世界是混沌的,灯光闪眼,耳边嗡嗡作响,有人脚步匆匆,有人心情放松,有人脸上挂着开心的笑,也有人彻底蒙住了脸: 那是一个带着太阳镜和口罩的女人。 她似乎观察很久了,女人就那样悄悄走到顾秋绵身后,掏出了什么东西,一只手朝前抓去—— 加更放在白天,大家一定要投点月票啊,对书的成绩很重要,拜谢! (本章完) 第46章 最恐怖!(二更求首订月票) 第46章 最恐怖!(二更求首订月票) “你问的还挺有意思的,”清逸捕捉到关键词,“该不该看到,而不是能不能?” “是有点怀疑。” “这样说确实啊,她家保姆明明说没察觉到异常,但在厨房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那条狗?” “嗯。”张述桐点点头:“但没法确定的地方有两个,第一,她很可能真没看到,外面这么黑,那条狗还是黑狗,而且做饭洗碗的时候很少有人专门往窗外看。” “第二,就算保姆真的看到了,”说到这里张述桐皱眉道,“她隐瞒的动机是什么?” 清逸也陷入沉思:“如果说她跟纵火犯是一伙的,那应该里应外合直接把门打开啊。” “所以我说,这是个不算发现的发现。” “那个住家保姆干了多久了?”清逸又问。 “从顾秋绵初一就开始了。” “那更没动机了,想动手不早就动手了,除非,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不排除吧。”张述桐叹口气,线头反倒越理越乱。 “那你今天任务还挺艰巨的,不是单纯的玩喽,既要陪着顾秋绵,还得抓紧理清头绪。”清逸难得开了个玩笑。 “不止这些。”张述桐伸出第三根手指,“我还得防着若萍。” 想起她在学校的态度,什么情侣装,什么迫不及待见新同桌,简直像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魔女一般;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自己和顾秋绵往感情方面猜,想想就让人头大。 老宋是这样,若萍是这样……但也仅限于头大了,他尚且应付得了。 “她怎么还没回来,顾秋绵也是。” “女生就这样。”张述桐心想我还没和你说今早换衣服的事呢。 “我还挺期待你怎么处理的。”清逸是有点坏心眼。 张述桐不理他,朝卫生间的位置望去。 玩具店和厕所挨得不算远,处于对角的位置,所以他一直没挪位置,就站在橱窗外和清逸闲聊,既能欣赏下擎天柱,扭过头去,又能把入口的位置收进眼底。 ——除非顾秋绵在女厕所里出事。 但这种事情的概率实在太小,张述桐是要做足准备,但不代表真的杞人忧天,否则他还说顾大小姐喝口白开水都有被呛到的可能呢。 再说商场里人流量大,谁敢在这里动手。 入口很好找,但今天人多,想要穿过人流、定位到某个具体的人却有些难。 张述桐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没有那个穿着青色裙子的女孩的身影,便收回目光,又分析道: “我估计到了中午,派出所那边就能查清楚,到时候再看吧。” “也是,所以你压力别太大,就当个智力游戏玩呗。”清逸安慰道,“再说她家的人明天就回来了,咱们又不往人少的地方跑,总不至于就今天出事。” “最好是……”只是话没说完,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一下,张述桐打开一看,是一条新消息。 原来是若萍发来的图片。 她手里正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三个……很厚很小的馅饼,有点像门钉肉饼。 “鸡蛋汉堡,咱仨一人一个,尝尝。” 张述桐没听说过这东西,问了清逸,对方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三个咋分?” “随便,我不吃。对了,待会帮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就顾秋绵的事,若萍太八卦,你和杜康也是,别瞎猜。” 张述桐随口答了一句,觉得有必要催秋雨绵绵一下,他听说有的女孩子还会在卫生间补妆,实在恐怖。 可消息刚发出去,手里的包包里却传来震动,张述桐才想起她手机没拿。 这时清逸两眼放光地说: “喔,你看这个,是不是青眼白龙?” 张述桐知道他在说游戏王里的稀有卡牌,跟着瞥了一眼,“假的吧。”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但仿的做工还挺不错,你看那个闪膜,还有图案的立体感……” 两人干脆绕进玩具店内,清逸让他把卡片贴在玻璃上,准备拍张照留念,张述桐便问他既然是盗版,又不贵,为什么不干脆买了回家看; 清逸却说这是男人的信仰,假的就是假的,当不得真,不可践踏。 张述桐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却还是点点头,照他说的做了。 于是他一手提包,一手用指甲掐住卡组的上沿,钉在玻璃上,视线自然地朝前望去。 “稍微往左一点,有点偏……” 孟清逸正提醒道,却见张述桐手突然一松,卡牌轻飘飘地落下。 接着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死党脸上出现如此丰富的表情波动——他们两个人某种意义上很像,一个瘫着脸一个冷着脸,即使惊讶、愤怒什么的,也很少体现在脸上。 但这次不同。 孟清逸望着张述桐的脸,只见对方慢慢睁大双眼,复杂的表情呈现在脸上,惊恐?不是。慌乱?有点。但更像是一件事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孟清逸知道,他们这类人最心烦意乱的就是这个。 少年不是傻子,立即条件反射般地看过去,透过玻璃,那里正是厕所入口的位置: “怎么了?” “坏了!” “了”字还没说出口,张述桐已经冲出店外; 不远处的画面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即使是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不,应该说比糟糕更糟糕! 现在他只恨不得瞬移过去。 然而; 为时已晚—— ……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身后一阵细微的动静响起,名叫顾秋绵的女孩下意识转过头,商场里当然人来人往,按说她不该听到耳后的动静,可从身后飘来的一阵淡淡的香气暴露了对方。 那是一个带着太阳镜与口罩的女人,打扮时尚、腰细腿长; 留着一头栗色的大波浪长发,踩着一双长筒靴,似乎还从包里掏着什么东西。 顾秋绵后退一步,一切发生在瞬息间,让女人伸出的手落了空。 然而女人没有罢休,又凑过来问: “姑娘,我看你刚才在和同学逛街?” 虽然看不出女人的面貌,也判断不出具体的年纪,但听她声音,此时应该笑眯眯的。 “别慌别慌,阿姨不是坏人。”说着女人用手指一挑太阳镜,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叫什么名字?” 从眼睛看她是个漂亮女人,不等顾秋绵说话,女人手又伸进包里,摸摸索索了好一阵,再次出现的时候,涂着红色美甲的手指间已经夹了一块巧克力: “拿去吃。” 女人的手指洁白纤细,却有些粗糙,能看到侧面的茧子,她就拿着巧克力在顾秋绵眼前晃晃,又语气欢快地补充道: “你别担心,我又不是拐小孩的,就是觉得你这姑娘特亲切。有时候人和人就是讲究缘分,阿姨这不是手机忘带了吗,你能不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 她除了打扮奇怪了点,其实整个人还蛮有亲和力,只是气质会让人想起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魔女。 “我也没带手机。”顾秋绵没接巧克力,只是冷淡而又警惕地回道。 “哎呀,那不就糟了,我家孩子现在还在家等我呢,我给你说啊,他才这么点大。” 原本女人还苦恼地朝自己腿上比划了一下,但说起自家孩子似乎又变得兴奋起来: “他可可爱了,掐一下脸也不说话,就翻着白眼瞪你,就是连个饭都不会做,我不赶紧打个电话回去他准要哭的。” 顾秋绵想了想: “要不我带你去服务台吧,阿姨。” “不用不用,那怎么好意思。” “但我手机在我同学那里,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过去。” “那多不好,太麻烦你们了……”说着女人四处望望,似乎很怕被别人发现的样子,嘴里却自来熟地问:“不过你那个同学男的女的,什么关系,用不用阿姨帮你把把关?” 她似乎很容易就能掌握聊天的节奏。 顾秋绵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摇摇头拒绝。 很奇怪的是,她对这个女人没有恶感,虽然对方态度有点过于……热情,但如果不是她把自己遮得太严实,也许真的会有让人说几句话的欲望。 于是顾秋绵只是再度重复了一下手机的事。 “你真没带?” 顾秋绵点下头。 女人见状,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写满了失望,好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连语气都沮丧了些。 也许她没撒谎,那个孩子真的会独自在家很想妈妈。 本以为女人会知难而退,谁知又是从包里一掏,这次拿出的是个小笔记本,对方双手捧着笔记本,一副认真的态度: “那姑娘你能不能记一下我的电话,待会碰到了同学帮我发条短信?” 这并不是多让人为难的请求,顾秋绵正要点点头答应,却见一个身影从对面跑来,脚步飞快,眨眼间已经冲至两人面前。 顾秋绵眨眨眼,迷惑地看着“新桃旧符”,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少年已经一个箭步把她护在身后。 他气喘吁吁、他头皮发麻、他脱口而出—— 当然是对着那个戴着太阳镜的大魔女: “妈,你在这里干嘛?” 二更奉上,今天还会有,但容我睡一觉起来再写,求月票! (本章完) 第47章 同学的妈妈叫什么?(三更求月票) 第47章 同学的妈妈叫什么?(三更求月票) 张述桐的娘亲究竟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人,这点在桐桐的童年生活中亦有记载—— 他四五岁刚上小学的时候,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话说,也算个“萌娃”,人缘极好,这点全拜他老妈所赐。 老妈很喜欢干一件事,晒娃。 但一般家长晒娃是找亲戚邻居晒,他老妈则很有开创性地把目标对准张述桐的同班同学们。 其中以女同学居多。 所以张述桐小时候人缘极好,每次过生日的时候,一大堆小学生就稀里糊涂被他老妈骗走了,其中有哭着让家长送的,也有直接坐上他家车的,等反应过来所有人已经坐在肯德基里面; 那时候肯德基还提供生日派对服务,好几个全家桶摆在桌子上,店员们轻轻唱着生日歌,拍着巴掌,将店里的灯调暗一点。 寿星就坐在卡座最中间,很懵地看着周围一大圈或面生或面熟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们叫过来的。 然后老妈就啃着蛋挞,问他开不开心,幼年张述桐当然开心地点点头,全然忘了问自己的生日帽为什么会被老妈戴在头上。 然后她老妈就把蛋糕的奶油往他脸上一抹,严肃道: “桐桐又长大一岁了,但你知不知道,小孩子每长大一岁都需要往脸上多抹一次奶油,你算算今年几岁了,是你自己抹还是妈妈帮你抹?” 虽然被奶油糊脸的感觉很难受,但生日还是蛮有纪念意义的,于是张述桐忍辱负重,亲自上阵,他老娘就笑得前仰后合,一边在旁边拍照,一边说儿砸,妈妈一定给你留着,等你以后找了女朋友让她来看看。 张述桐又一次误信了他老娘的话,真以为自己人缘好了,被坑得很惨; 直到他去参加其他小孩的生日派对; 又到一个小女生邀请他在过家家里当爸爸。 最后到一群小女生要求他在过家家里当爸爸。 从此张述桐的生日就是一个人过了。 后来他才回过味来,自家娘亲一直就是这种混世魔头的性子,唯恐天下不乱。 可张述桐始终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从小到大,每跳出一个大坑,老娘已经枝招展地在下一个坑前招手等着自己。 而这一次的坑,光是往下一望,就知道深得没底。 他警惕地站在两人中间,对上自家老妈的时候,张述桐脑子转得比抓凶手的时候还快; 首先,她老妈虽然很喜欢晒娃,但不至于路上随便碰见一个漂亮女生就晒; 其次,既然带着墨镜口罩,那就说明不想暴露真容,但她从前没见过顾秋绵,这一手不是为了防着对方,而是另有其人,或者说,只能是自己。 最后的结论是——也许自己和顾秋绵走进商场的那一刻起,他俩就被老娘看见了。至于被她脑补成了什么不用多说,否则不会跑来找顾秋绵说话; 但正是如此才让张述桐倍感压力,举个更生动的例子,当初那张草稿纸被投影的时候,都不如这一刻来的槽糕。 他这边如临大敌,老妈却咯咯直笑,索性也不装了,她摘下口罩和太阳镜,甩一甩栗色的波浪长发; 那是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的女人,保养得很好,一双丹凤眼漂亮极了,眼尾略微上翘,她眯起眼的时候就让人知道准没好事;但笑起来眼角一弯,倒意外地有亲和力。 张述桐对自家的活宝老妈实在没撤,老爸曾给他讲,她年轻的时候就是魔女般的性子,微微一笑便可倾城; 但实际上,她居然是个科研人员,穿白大褂的时候很严肃,两手往兜里一插还挺酷。 但这幅样子只限于实验室内。 出了实验室就完全是另一幅表现,就比如此刻,女人眯着眼笑道: “儿子,想妈妈没?” “……想。” 其实张述桐还真挺想她的,虽然父母一直平平安安,但老妈毕竟不是真的魔女,岁月不饶人,八年后的她也不像现在这样,是个踩着高筒靴俏皮又欢快、聪明又邪恶的女魔头了,那时候她不再染发不再烫头、一头秀发长出了银丝,眼角也开始长着皱纹啦。 可正当张述桐沉浸在回忆中时,老妈却语气一转: “那你不给老妈介绍一下?” 张述桐这才看向顾秋绵。 顾秋绵已经红了。 老实说她现在的表现和今早差不多,先是一愣,渐渐睁大眼,那张白皙的脸上再次染上红色,红色飞速蔓延,这次一直到了耳尖: “阿……阿姨好……” 女孩声音微若蚊呐,让张述桐再次感慨起老娘的生态位之强,连大小姐都要弱一头。 “顾秋绵,同学。”这时张述桐惜字如金。 “怪不得我看到秋绵就觉得特亲切,原来是你同学!”老娘恍然,但装得不像。张述桐猜测,她听到这个名字应该能联想起什么。 她又把巧克力拍到顾秋绵手里,这时候清逸也过来了,老妈自然是认识自己这些死党的,笑着打了个招呼,说小逸又长高了,你和张述桐快站一起,让我看看你俩现在谁高? 清逸也招架不住他老妈,很老实地往张述桐身边一站,老妈托着下巴看了半天,又问今天怎么就你们三个? 张述桐刚想说其实还有一个,结果说曹操曹操到,若萍也雀跃地进来了,刚要向自己这边打招呼,却发现场面不太对劲。怎么说好的小伙伴聚会突然多了两个别的女人。 她倒没红,只是有点愣。 就好像存在某种磁场一般,在场的两名少女率先对上视线,气氛就有点僵。 张述桐知道这事必须他来处理,谁让自己把顾秋绵喊来的,结果尚未开口,老妈率先行动了。 若萍很招老妈喜欢的,女人就把少女拉过来嘘寒问暖,问她干什么去了,刚才光看到他们两个小男生,知不知道述桐这几个死党里面阿姨最想的就是你,来闺女亲一下; 说着就虚空啵了一口,若萍被逗得直笑,连顾秋绵也忘了; 这时候老妈又看见她手里提的小吃,说阿姨正好有点饿。 接下来什么也不必说,少女乖乖将自己排队等了半天的小吃奉上,还心甘情愿,问阿姨够不够,不够我再买点。 老妈就说不用,你们好好玩,我回家有点事,然后提着那什么鸡蛋汉堡,招招手如一阵风走了。 直到他老妈来再到走,张述桐都没搞清她今天来干嘛的。 但他觉得自己老妈手段真够高明,不枉自己总是往坑里栽。 四人目送女人走远,都沉默了一会,张述桐正想问顾秋绵刚才说了什么,身边有人拉了拉他: “什么情况?” 原来是若萍: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碰见我妈了。” “我是问她什么情况?”若萍微笑,很有小魔女的雏形,“你把你同桌领来不说一声?” 张述桐正要回答,手机却是一震,原来秋雨绵绵正用一指禅打字。 她站在人群中,显得有点心不在焉,问刚才是不是对阿姨不太礼貌…… 顾秋绵发出信息,下意识寻找自己的身影,却正好看见他和若萍站在一起。 虽然周围很吵,虽然两人刻意往边上走了一些,但张述桐感觉那个看不到的磁场再度开始运转。 于是心不在焉成了神采奕奕。 顾秋绵先是飞快地瞪了张述桐一眼,接着恢复了进商场前的样子,她腰背挺直,从毛衣里露出的脖颈如天鹅般优美; 女孩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裙,明媚与冷淡的气质结合在一起,眼睛里却闪烁着骄傲,又像个大小姐了。 然后顾大小姐踏出那只白色的运动鞋,一步一步地朝这边缓缓走来。 这时候手机又有一条信息发来,是老妈的: “老妈最多帮到你这里,剩下的自己解决。” “另外最好解释一下你昨晚去哪了(菜刀)(微笑)!” 求月票! (本章完) 第48章 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 第48章 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 张述桐收起手机,娘亲的事先放在一边,眼下最迫切的是两个少女间的矛盾。 ——若萍有时候会耍些小性子,但大事上从来分得清,只要把顾家的事解释一下就好; 让他担心的反倒是顾秋绵,他甚至难以猜到对方要说什么,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指望她主动和解是不可能的,倒很有可能盛气凌人地说一句: “我凭什么不能在这里?” 再直白一些: “商场是我家开的,该走的难道不是你?” 张述桐保证若萍会转头就走,那样可真就闹僵了。 必须在导火线引燃之前先将它熄灭,结果张述桐刚迈出脚步,两名少女异口同声道: “你别说话!” 接着她们移开目光,对视着各自的眼睛。 然后张述桐就看到顾秋绵走到自己身前,她轻启粉唇,吐出的并不是多么盛气凌人的话语,而是…… “我拿着吧。” 只有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而且是对张述桐说的。 张述桐才把目光移向自己手上。 手里正提着一个包包——就是上厕所前被她硬塞过来的那个,张述桐自己都忘了。 顾秋绵从他手里轻描淡写地接过包,挎回胳膊上。 接着她淡然地捋一下头发,虽然头发根本没乱,身上却突然散发出从容的气场。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交流。 可仅仅是这四个字,似乎胜负已定,仿佛那个包包是多么重要的道具,谁能拿到它谁就能获胜。 若萍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个包包上,她刚才也没有注意,少女此时眨了眨眼,接着一脸震惊地望向张述桐,无声地张了张嘴: 这么快? 从她的口型辨认,应该是这几个字。 接着若萍叹了口气,她一直是几个人里的大姐头,说一不二; 这次却像手下的小弟突然闹着要娶某个姑娘,尽管自家帮派和这姑娘家结仇已久,可两人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能硬生生拆散不是? 只好吞声忍气、愿赌服输: “欢迎。” 若萍从牙缝里挤道。 ——这就是女人间的交锋。 张述桐叹为观止。 但他知道顾秋绵作弊了——那个包压根不是某种关系的证明,而是她上厕所手里没空; 但若萍根本不清楚前因后果,落在她眼里,大概意味着两人关系到了可以帮忙提包的程度,脑补了一大堆。 张述桐很想说你去厕所我也帮着提,不过某种意义上这个解决方案不错,于是他自愿被顾秋绵绑上战车,权当没看到。 真是厉害的手段。 谁说顾秋绵笨了? 张述桐吐槽老宋的眼光实在差劲,这姑娘可一点都不笨,但接下来让他没想到的是,顾秋绵又来到若萍身边,本以为准备发表一番胜者宣言,谁知顾大小姐把那条老妈给的巧克力塞到若萍手里,轻声道: “之前的事是我不好,一起吃吧。” 张述桐这才想起两人结仇就是因为一袋巧克力—— 那时候他们才十三四岁吧,上初一还是初二,若萍主动提着一袋金币巧克力和顾秋绵分享,可惜顾秋绵没瞧上,淡淡地拒绝掉了。 当然也不能说她瞧不起人,单纯瞧不上代可可脂的巧克力而已,相反第二天还主动带了一堆高级货过来,或许还抱着交朋友的想法,只是她能分得清巧克力的种类、却猜不透别人内心的想法,反倒弄巧成拙,让若萍很是受伤。 结果自然是一群人把顾秋绵当作了空气。 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大小姐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气,放学后便红着眼圈跑到教室后面,把那一袋巧克力全扔了。 她和若萍的冷战就一直持续了这么些年。 可现在顾秋绵怎么突然改了性子?先不说这事谁对谁错,张述桐不认为她会主动低头向人认错,可事实上,却没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半点不情愿,倒有点主动和好的意思。 若萍也有点惊讶,她吃软不吃硬,憋了半天脸都有点红,也小声道了句歉,主动将巧克力拆开,掰成两半。 张述桐欣慰地看着两人和好,却被若萍瞪了一眼: “你怎么和个没事人一样,你以为这事就没有你的关系?” “怎么还有我?”张述桐纳闷。 “明明是我和秋绵的矛盾,谁让你当时帮着出风头了?当时她把巧克力给你你吃就完了,是我不让你吃还是怎么地?” 这么一说张述桐想起来了,那天放学正好轮到自己值日,顾秋绵也不是直接把巧克力扔了的,而是先问他吃不吃,他觉得不能“重色轻友”,便摇头拒绝。 张述桐知道这话不是真埋怨自己,她只是有点抹不开面子,顺便帮新朋友出下气,没看已经成“秋绵”了吗,大姐头当然是先拿小弟开刀。 张述桐乐得当这个替罪羊,而且他也觉得当年的自己情商有点低,反倒激化矛盾了,便笑着点点头道歉,给若萍一个台阶下。 气氛变得轻松了。 四人约好接下来去商场里面的超市。 若萍还挺自觉的,吃完巧克力就找清逸聊天去了,临走前瞥了他一眼,张述桐知道,这是在说她和顾秋绵没事了,但和自己还有点事需要“商讨”。 他们两个走在前面。 张述桐就和顾秋绵走在后面,张述桐朝秋雨绵绵佩服地伸个大拇指,却见顾大小姐翻个白眼: “你以为我想认错啊?” “那不然呢?” 可惜又没有后文了。 顾秋绵又没好气地说,我还有笔账跟你没算呢,当时为什么不接我的巧克力? 张述桐只能道歉。但她好像只是抱怨一下,没有真当回事,很快有了新的关注点: “你妈妈好年轻啊。” “还好吧。” “那我刚刚对阿姨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她这人心大得很。”张述桐随口道。 “哎呀,你真是……”她跺下脚,又哼哼道,“不过你妈妈把你小时候的事都说给我听了。”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张述桐一愣。 “说你不会做饭。” “这个还好,还有呢?” “哭包。” “没有的事。”张述桐黑着脸道,“没说其他的吧?” 他很担心自家老娘把一件事说漏嘴——借用清逸的话讲,就是身为男人一定要守护住的秘密——自己的小名。 这件事连他死党们都不知道,上了初中后,便和老妈达成了协议,要么叫儿子,要么叫名字; 倒不是说对“桐桐”这两个字有多么羞耻,而是他们知道了真敢喊自己桐桐,尤其是若萍。 突然理解了当初绵绵本人的心情。 张述桐很想知道这点,就问你俩还说什么了,顾秋绵却学着他平时的语气,故意冷着脸道: “保密。” “这有什么可保密的?” “谁让我平时问你你也喜欢这样说。” 张述桐心说那能一样吗,他保密是为了找凶手,你保密是为了什么? 他们很快走到超市入口,张述桐随手拉了辆购物车推着。 购物车的轮子在小块的瓷砖上咕咚咕咚地滚动,今天人多,一眨眼的功夫,清逸和若萍跑得没影了。 “你们今天来买什么的?”顾秋绵好奇道。 “就是挑点零食当礼物,主要看杜康喜欢什么。” 四处看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促销的商品,洗衣液、牛奶等等,说到这个,张述桐本以为她老妈是来买东西的,但没看到她手里有。 话说回来,老妈高明的手段还有一个—— 她拿走了若萍手里的小吃,不是因为真的饿,而是看出那东西有三个,但自己这边四个人不好分。 他觉得老娘真是慧眼如炬,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会变得这么精明,就比如顾秋绵刚才的表现,也是手段了得……张述桐赶紧甩甩头,发现最近受老宋毒害太深,怎么也跟着张口女人闭口女人了。 还是安心逛超市吧。 张述桐不太逛大超市,去了也只负责推车,以前是她老妈在前面,现在换成了若萍,但今天又成了另一个女性。 顾秋绵拉着车子就往一头走,张述桐慢点她还不乐意,所以他干脆一手推车,一边低着头打字,是和清逸。看来对方也有点无聊。 两人还在聊保姆的问题。 “我刚才跟若萍解释了,她说就是莫名对你有点不爽,但你知道若萍一直能分得清轻重,她说了,有什么事一定帮忙。” “那就好,反正做好心理准备吧。” “懂懂,所以我俩特意把二人空间让给你们了。” “不是这个心理准备,我是说案子啊。” “你还准备查案?” “说不定。今天可能还要忙活。” “你可以问顾秋绵,她家保姆是岛外还是岛内人。” “我听她口音了。”张述桐回道,“不是本地的,而且这样思路有点错。” “怎么说?” “去分析她的动机,太难,岛内岛外、和谁有仇、因何而起,咱们找不完的。能做的只有防备,或者说排除法。” 刚准备发表一下长篇大论,秋雨绵绵却一直在旁边问吃不吃这个吃不吃那个……耳边真像下着小雨,张述桐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零食区。 现在两人一个推着车子,一个走在车边,以张述桐对女人有限的了解,她们总会被琳琅满目的货架激发起购买欲。 顾秋绵拿着一桶薯片,转过身问: “这个吃吗?” 居然是可比克。 感觉已经很多年没看见了,张述桐只是摇摇头,“杜康不喜欢桶装的。” “谁问他了。”顾秋绵一皱鼻子,“我是问你。” “我随便。” “你怎么什么都随便?”顾秋绵把薯片往购物车里一扔,又拿了一袋牛奶饼干,“这个呢?” “不好吃。” “你不是才说过你喜欢吃甜的。”她不满道,把饼干又放回货架上,看来不是因为她自己想吃、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拿,才找个借口问问别人。 张述桐则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欢甜的。 哦,好像真说过。 是刚当同桌的那天,借她试卷看,被塞了一包咸的芝士饼干,然后自己问能不能换成甜的,她说没带。 没想到这句话她一直记到现在。 张述桐便说别问我了,你看看自己有没有喜欢的,顾大小姐却说我家有的是,这不过是享受一下逛街的快乐,然后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卡: “我卡都带来了,你总不能让我不出去吧。” 张述桐说你这人真奇怪,非要买东西干嘛。 顾秋绵则说你才是真的奇怪,怎么给你买东西都不要。 “等下,怎么成了给我买东西?” “说了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不要也得要。要不我带你去三楼逛,那里好像有男装店?” “……还是买点吃的吧。” 今天的剧本真够奇怪,明明是看她独自在家才拉她出来,怎么成了大小姐带自己买东西? 他低下头继续和清逸打字。 顾秋绵却瞪起眼,说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忙,她说“哎呀”的时候很好玩,语气又不乐意又软绵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撒娇。 张述桐最受不了这个,关上手机,跟着她往前逛,没问几次顾秋绵就对他放弃治疗了,及时更换策略,所以大多数时候就是她问一个字: “吃?” 而张述桐只能点头或摇头,随后她要么放回货架,要么扔到购物车里。 很快购物车开始满了,顾秋绵也很快碰到了第一个想吃的东西,她居然站在一袋辣条面前眨了眨眼,想来大小姐是没接触过这种平民美食的。 “想吃就拿呗。” “我这几天不能吃辣。” “哦。”张述桐明白了。 趁她还在纠结的功夫,张述桐接着掏出手机回信息。 “我觉得保姆的事可以直接告诉她爸,你有她爸的联系方式吗?”这是清逸发来的。 “如果最后也无法排除,我会找机会说的。” “什么意思?” “她和保姆关系很好。”张述桐知道她妈妈去世了,也许那个阿姨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她一点母亲感觉的人:“但一旦你告诉她爸了,无论保姆有没有嫌疑,都不可能再被留在顾秋绵身边了,所以我想先用自己的办法排除一下。” “你开始一点点心软了嘛。” 有吗? 张述桐抬起头,正好听见顾秋绵很认真地问,“有没有不辣条?” “你傻不傻。”他无奈道。 “你才傻。”她瞪眼,“跟你开玩笑听不出来。” 没有幽默细胞真是抱歉。 “别掉以轻心。”张述桐继续打字,“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保姆,是其他人。” “谁?” “我总觉得还有别人。” “有点夸张了吧。” 一边打字张述桐一边走到熟食区,看见顾秋绵正提着一块很大的卤猪肝往购物车里放,他也下意识复读道: “有点夸张了吧?” 她买这么大一块猪肝干嘛? “我想吃,正好分你点。” 张述桐想了想那副画面,两人一人一块猪肝抱着啃,画面实在有点美。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顾秋绵不情愿地解释道。 说完也不管张述桐有没有理解,又往下一个区域前进。 她背着双手,走路的时候偶尔会踮起脚尖,裙摆飘动,脚底像是打着欢快的节拍,张述桐连忙推着车跟上,顾大小姐又一指鸡尾酒: “喝不喝这个?” “你又不能喝。” “切。” 这时手机震动: “除了放火还能杀人不成?”清逸调侃道。 你还真说对了。 张述桐回道: “所以我现在在等通电话。” “谁?” “派出所那边的,笔录应该快出来了。根据后续结果做出不同行动吧。” “那我突然有个点子。” 清逸的点子还挺长,张述桐等了半天都没回信,被顾秋绵看见又要惹她不开心,张述桐就抓紧收起手机。 有时候连他都觉得眼下的经历很不真切,你跟着一个漂亮女孩在超市里乱逛,她张牙舞爪地把零食大军收入囊中,只是想想待会该怎么提回去就让人头疼……可你还不能拒绝,毕竟她是为你买的。 也许是多年后会想起来的画面,你16岁,和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一同推着一辆购物车,走遍了超市的各个区域,她手里有张超级vip卡,能刷爆超市的pos机,然后纠结辣条能不能吃……虽然超市不算大,没有去到大城市里的商圈,周围吵闹又人来人往,购物车的车轮有些涩了,头顶的一只灯一闪一闪的,有时会忘了外面是个冷酷的冬天,没有没有树,但只要她笑一笑,这里的青春气息洋溢。 可于此同时又危机四伏啊,从侧面看过去,女孩小巧的鼻子挺翘、睫毛忽闪忽闪的,她的心情一定很不错,可你知道她的年轻的生命就会在这几天里终结。 这时候又想起老宋的话了,大概是说,昨晚这个漂亮的女孩在车窗上画了个鬼脸,说明心情不错。 明明前几天城堡被摔的时候,她还是一脸冷漠的样子,一群人故意逗她也不笑。 可现在她在雀跃地在货架前,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监督你有没有在和别人聊天; 如果聊了,那就是哎呀哎呀直抱怨……让人有的受;如果没聊,她就凑到你这个小马仔身边来,张述桐看着她从自己身前跑到身后,从身左跑到身右,手里拿着各种吃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但那个站在包子铺前、一脸平静又倔强地说“那样就会被打倒了”的女孩似乎已经远去了。 尽管眼下找不到玻璃供她糟蹋,但张述桐觉得她心情一定很不错。也愿意顺着她。 保护大小姐就是马仔们的义务了,时间会一直流动,等撑过这个周末,自己这个马仔也该告老还乡。 但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能让人松懈。 张述桐终于等到了宋南山的电话。 他拿起手机,快速讲了两句,眉头一点点皱起。 果然,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凶手另有其人。 手机又是一响,清逸的点子终于来了: “咱们可以把顾秋绵绑架了试试她保姆的态度啊。” “……” 张述桐百忙之中发了一串省略号。 最终他挂了电话——赶在顾秋绵回头之前。 张述桐叹了口气。 他撑在购物车上,一手托着脸,看着女孩发梢上晃动的发坠: “计划有变了。” 同时把这句话发在四个人的小群里。 “什么计划?” 杜康突然冒泡。 计划就是计划,很牛逼哄哄的东西啦。我也没法解释。 张述桐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刚有个女孩说自己没幽默细胞,但中二细胞是不缺的: “掌管未来的女神作战?” “我看追求大小姐的作战还差不多。”若萍讽刺道。 “那也行。名字这个东西马马虎虎就好。” “我看不如叫,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清逸合二为一。 “那就这样。”九键飞速跳动,“抱歉了各位,接下来必须占用一下你们的休息时间。” “什么情况?”只有寿星一个人还摸不着头脑。 “情况就是——” 接下来他要敲下一段很帅气的话,可不巧的是,顾秋绵也在问: “什么意思?你们不是给同学买礼物吗?” 她反倒是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一个。 “意思就是,我这个人也不喜欢欠人人情。”张述桐指了指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东西。 所以说。 无论如何、这个周末; 你都别想死——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一共欠十更,明天开还!(能不能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49章 一起去看电影吧(求月票) 第49章 一起去看电影吧(求月票) 现在他们在酒水区。 货架琳琅满目,聚光灯下,绿绿的易拉罐摆在顾秋绵身前。 她刚才盯着鸡尾酒们看了好一会,几分钟前,问要不要买上几罐,中午的时候和你的朋友们喝。 她像是这方面的熟手,张述桐问她是不是经常喝酒,比如和你的那群小朋友们去ktv的时候,她说还好,有时心情好会喝一点。 张述桐没见过她微醺的样子,但今天绝对见不到了,因为计划有变。 “所以说?”顾秋绵问。 张述桐怀疑顾秋绵看出他想耍帅,居然很配合地问了一句,如果她不偷笑就好了。 他收起手机: “所以说现在只剩我两个了。” “他们俩呢?” “他们俩随时待命。” “什么意思?” “保密。”张述桐笑道。 顾秋绵又瞪他,说你这人不卖关子就是难受! 张述桐没法解释,谁让作战名是——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 这项行动不仅要保卫大小姐的生命,还要保卫大小姐的心情。 两者缺一不可,但凡有一项没做到,张述桐都认为不算成功。 顾秋绵便一甩头发走了,张述桐推着小车跟上,问你干什么去? “你不是说就剩我们俩了?” “所以?” 张述桐还是无法把这句话和扭头就走联系在一起。 “所以从现在起听我安排。”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背着双手,步子迈得小而轻松。 张述桐觉得她突然变得像只老虎,对着眼前的猎物忍耐忍耐再忍耐,等猎物的小伙伴们一哄而散,只剩它一个,老虎终于咧了咧嘴,露出了獠牙与得逞的笑。 这还是一只会吃人的老虎,实在可怕。 如果不想被吃只能推着小车紧跟她,可这小车的轮子不知道哪里卡住了,吱呀作响,需要费一些力才能让它驶上正轨。 但顾秋绵走在前面他就有了看手机的功夫,现在iphone的电量只剩百分之35了,张述桐打开省电模式,昨晚在顾秋绵家没法充电,虽然平时用手机不多,但架不住今早玩了一会愤怒的小鸟,还打出了一个失败的结局。 他本想习惯性清理下后台的,但据说ios有着独特的墓碑机制,适合懒人使用。 张述桐不清楚具体的原理,但他知道现实不是游戏、凶手不是猪头、除了手机系统里的这个独特机制,他也不想看到谁的墓碑真的出现在眼前。 老宋刚从派出所里出来,对方在电话里说,“凶手”还差一个。 这次纵火是精心谋划过的行动,就像李母说的那样,那些人确实全家都在靠商业街上的铺子吃饭,他们心情迫切、又怕被人出卖,连人手的召集都在暗中进行。 通过某种特殊的联系手段,先在一定范围圈定有意向的人,接着是一间小黑屋,一张纸上写着时间地点,谁愿意去谁就在纸上按个手印。 原本人数有六,但事到临头,昨晚少来了一个。 谁也不知道缺席的那个人是谁。 张述桐将这件事解释给死党们听。 清逸最敏锐: “那是谁最先谋划的?” “已经审完了,不是那五个人。” “所以就是没来的那个?” “没错,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是故意想让那五个人挡枪,自己还有别的行动?” “也许。” “听着就很危险啊,咱们报警不就好了。”若萍这时插道。 “本来警力就不够的,现在又多了五个纵火犯,指望不了他们。”清逸解释。 “那我觉得可以直接去警察局待着吗,现在就去,一直待到顾秋绵家的人回来,中午让杜康来给咱们送饭,我想吃你家的米线。” 若萍的建议更稳妥,结果遭到了三个男生的一致拒绝。 “不行!” “你们三个别突然上头啊!(怒火)”若萍抓狂。 “不是上头,想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可能只有今天,他想动手只能趁顾秋绵家没人。”张述桐解释。 “我家现在不做米线。”杜康也解释。 “全错。”清逸一锤定音,“你们几个能不能仔细看看我的作战名?” “什么意思?”三人同时问。 清逸直接发语音了: “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意思就是,其实大小姐、未来和命运女神这些词可以通通不管,重点是作战啊!” “所以?” “既然是作战,从来没有让女生在派出所里待一天的作战,那样会很不浪漫。” 清逸淡淡道。 这一刻他宛如被老宋夺舍,铿锵有力。 帅! 张述桐难得赞同了一次。 “所以各位,从现在起,整个作战的目标有三个——” 张述桐快速打字,中二也无所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气势: “第一个,确认幕后黑手是谁,第二个,收集证据,至于第三个……” ——滴滴滴。 张述桐顿了一下,停住手指,抬头发现已经跟着顾秋绵走到了超市收银台。 她说接下来要去三楼的服装店逛逛,张述桐嫌累,她却说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今天听我安排。 有答应她吗? 秋雨绵绵使出了“耍赖”! 张述桐,跳过了这一回合! “你确定要这么多东西?”张述桐看着那一堆零食,觉得这真的会拖命运女神的后腿。 “那就先寄存在服务台。”大小姐不知道几个人的作战,当然知道了也顾不得,现在她自己就在进行疯狂扫货大作战。 “是是,遵命。” 此时唯有叹气。 低头看手机一眼,方才没把第三个目标打完,却有人帮补上了: “有什么可害羞的,就是陪着顾秋绵当好护使者呗,还能有什么。”若萍鄙夷道,“要不他刚才怎么说听他指挥,他根本抽不开身,可不就只能在手机里指挥了。” “原来这就是计划有变啊!”杜康这才恍然大悟,他对这种事的热情不比任何人少,“所以现在咱们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人?” 张述桐发了个大拇指,接着艾特杜康: “现在有空吗,寿星?” “你吩咐。”杜康很痛快。 “要拜托你出门一趟。” “早有预料。” “外面很冷。” “我穿厚点。” “路也很远。” “还差这点功夫?” “那你先骑车去一趟顾秋绵家。” “额……” 现在是10点33,张述桐看了眼时间,鼓励道: “加油骑!” 接着杜康那里就没信了,估计是换衣服去了。 清逸紧跟着问道: “我和若萍呢?” “暂时待命。等我这里的消息。” “收到。” “我真是服你们了,没想好就是没想好,能不能别把“随便逛逛”这四个字说得这么有使命感?” ……被她说中了。 几句话的功夫手机电量就下降了百分之一,张述桐把手机塞好。 零食被装成了两个大袋,他自己一个,顾秋绵提着一个,两人把东西存好,乘上电梯去第三层。 张述桐扶着扶手,缓缓上升的过程中,巨大的竖幅从天板垂下,大概是某某店铺即将开业。 竖幅前有浮在半空的气球,好像是预祝他们这次作战行动成功的庆典,热闹欢快的气氛中,张述桐便问顾秋绵,你爸怎么不开家电影院。 她想了想,说听老爸提过一嘴,明年就建起来了,不过建起来也没什么好去的,规模很小。 “要去就去市里的。”这个女孩又拿出了她的手机,用一根纤细的手指划着屏幕,她点来点去,直到两人到了三楼的入口才抬起头,脚下差点没站稳:“嗯,我看看……这周我搜了,没有好看的。” 你还真准备去啊? 张述桐担心地想到,第一次感谢岛上的商业建设很不完备,否则他今天的日程肯定会被挤爆—— 上午提着大包小包逛街、中午在一家能被大小姐看中的高档餐厅吃饭、晚上又抱着一大桶爆米看电影……但这还没完,估计电影散场还要找个能看到月亮的公园,在长椅上坐一会。 张述桐光是想到那副画面就觉得头大,便说没有好看的电影正好,就在岛上逛逛得了,但顾秋绵在想着别的事,她走在张述桐前面,突然回过头说: “等下个星期吧……” 她一向都喜欢把事情安排好,和马仔们出岛如此,这次也不例外,恐怖的是她越说越多,和张述桐预想的日程慢慢重合,从哪条街的新款的衣服包包多,再到哪个地方餐厅不错,接着是哪家ktv环境好、哪里的影院座椅很软……可不等她说完,张述桐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不知道在原来的时空里、此刻的她有没有动过这般念头,也许动过,因为她早上才说过要在家里看电影。 张述桐曾问过她玩不玩游戏,她是个电子白痴,怎么可能懂得这些,别说愤怒的小鸟了,连会说话的汤姆猫都觉得是新奇玩意。刚刚逛超市的时候张述桐教她下了一个,她就拿在手里对着那只傻了吧唧的猫说话,被逗得直笑,还必须让张述桐听一遍,有时候他无语地评价一句,结果提供了新的素材,两人一猫都傻得冒泡。 由此可见她对游戏绝对是外行,顾秋绵说她平时喜欢看电影,虽然她家有面专门的影音墙,可终究没有电影院里的大,再有钱的人家也跑不过时间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就算她再有钱,家庭影院里放着的永远是老片子,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在她眼前。 张述桐已经去过那个影音厅了,不再是从前被他和死党们称为“城堡”的神秘的地方,他昨晚就在那座城堡里过了一夜,可以说大开眼界,可等到真正去了才知道,无论所谓的地下影音厅再怎么奢侈、占地面积再怎么大,也不过是一层用水泥钢筋垒起来的空旷空间罢了。 所以他能想得到,在曾经的无数个日子里,昏暗的空间里荧幕上掠过一幅幅光影,进度条滚动到一半,裹着酒红色睡袍的女孩蜷在沙发上,看着看着便垂下头,用手指点起手机,约好了和朋友们周末一起去市里玩。 那是个永远无法抵达的周末,张述桐不知道那时的她想了什么,又许了什么愿……抬头一看顾秋绵又举着手机在和那只汤姆猫说话了。 她脆生生地问,下周去看电影好不好呀?那只笨猫也傻乎乎地答,下周去看电影好不好呀…… 有什么好不好的。 张述桐突然烦躁地想,为什么要规划好这么遥远的事,遥远到你从来没有等到过。 但近在眼前的东西同样没什么好逛的,衣服的款式偏老气,城里的购物广场里都开始卖春天的衣服了,这里还在为冬装清仓,顾秋绵也收起手机,有时问他那个帽子好不好看,有时问他那条围巾时不时髦,以张述桐的眼光看都显老,她却乐此不疲。 最后他们在一家卖小饰品的店铺停下。 张述桐甩甩头,感谢老妈提供的灵感,为了接下来的行动,他准备在这里买个口罩帽子。 “这个好丑,你试试。”顾秋绵又把一个粉色的米老鼠鸭舌帽递给他。 似曾相识。 也感谢米老鼠,他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少许,顾秋绵不清楚,但张述桐对这东西再眼熟不过,又是这顶该死的鸭舌帽,听说迪士尼的法务团队霸道无比,为什么不赶紧把这家店告倒闭? “为什么丑我还要试?”张述桐不太愿意。 “我想看。”结果顾秋绵比迪士尼法务部还要霸道,她边笑边掏出手机,准备拍照。 “你把手机放下。” “你戴上我就不拍了。”她威胁道。 张述桐无奈戴上帽子,感觉再度回想起了被老妈支配下的恐怖岁月……等等,为什么自己会戴呢,明明就没答应她吧。 他飞速将帽子取下来,然而顾秋绵已经过足了眼瘾,她点点下巴,满意道: “果然一样。” “什么意思?” “你看帽子上的那个米老鼠图案,虽然是盗版的,但和正版的是不是很像?而且你戴上之后好傻啊……”她这人笑点真够低的。 张述桐反思了一下,觉得哪怕是马仔也有义务把大小姐从错误的道路上纠正回来,不能总惯着她。 他已经一手掏出手机了,张述桐不像顾秋绵是个电子笨蛋,知道iphone的拍照快捷键在哪,然后他飞速把帽子往顾秋绵头上一扣,按下拍照键。 咔嚓一声,她惊愕的表情就定格在相框里。 “确实傻。”张述桐看了眼屏幕,撇撇嘴。 秋雨绵绵立刻就疯了。 张述桐付完钱拔腿跑路,他腿长,走得快点,一路上如芒刺背。 该进行下一步了。 张述桐取出手机,在群里发出第二条消息。 其实昨天有件事说错了,月票加更是900张,我按1000张算,每200票一更那应该是五更。结果一时手快说成了10更。 但没办法,都说出去了,就按10更还。 所以求票! (本章完) 第51章 张述桐看到了什么? 第51章 张述桐看到了什么? “你想喝什么的?” 张述桐问顾秋绵。 “居然有鸳鸯奶茶?” 她从队伍后面偏过头,看到了店里的价位表,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有,但我劝你别抱多大期望。” 张述桐知道鸳鸯奶茶是奶茶和咖啡的混合体,从茶餐厅流行起来的做法,讲究点的地方还会加些炼乳,但在这种小店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谓“鸳鸯”,大概是鸳鸯风味奶茶粉,和热水冲兑混合后的产物,顾秋绵听了便失去兴趣,说随便点,不要草莓味的就行,她喝不来那个。 张述桐点点头,让她在街上逛逛,当然也别走得太远,自己一个人过去排队——接下来有些事要问,不适合让她听到。 身前排着的人有六个,估计要等好几分钟了,他回想起若萍提供的情报。 ——这家“来一杯”奶茶店不是夫妻店,但奇怪的是,夫妻俩都在这里轮流帮过忙。 据若萍说,从前的时候都是女人忙活,但突然有一天,大概是一个星期前,就换成了女人的丈夫,他们那次来湖鱼馆吃饭,奶茶就是由那个男人做的。 而今天又成了女人。 张述桐随即做出三个推断: 第一,夫妻俩轮流帮忙绝对不是常态,要么能养活全家,两人都在店里;否则就是夫妻中的一个还有其他工作。 因此那“一星期”的轮流期,大概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个推断是,看女人的年纪,四十多岁,和顾秋绵家的保姆差不多大,估计孩子和自己同龄,在上中学,正是开支大的时候; 他又观察女人的衣着,两个脏兮兮的套袖,一件洗得发白的围裙,又看到操作台上放着的手机,还是按键机,符合经济条件一般的猜测。 至于第三个,与其说推断,不如说疑惑; 在他看来“凶手”家的店铺一定是快要支撑不下去,才会铤而走险,但这家奶茶店似乎生意不错,是街上少有的排队的地方。 但无论是猜测还是疑惑接下来就能揭晓,耐心等待就好了。 除了等待奶茶,他也在等待杜康的回信。 不久前对方发消息说远远看到了顾家别墅的轮廓,现在应该骑到了。 果然下一秒手机上就来了提示,杜康表示安全抵达“城堡”,还拍了照。 照片里的景象和早晨看到的差不多,一片野地,但薄雾少了些。 张述桐看了眼时间,十一点钟出头,正是做午饭的时候。 “那好。”他紧跟着做出更多安排,“……但你一定要小心,发现不对就骑车跑。” 杜康回了个“ok”的表情,表示等他的好消息就行。 身前的队伍还剩五个人。 自己和杜康聊天差不多了三分钟,而这家店的奶茶又是速溶粉做的,热水一泡就好,哪怕把时间算的宽裕点,一分钟做一杯足够。 张述桐观察女人的操作流程,推翻了前面的猜测—— 之所以排起队伍,原来不是生意有多好; 而是女人操作不太熟练,即使是最简单的奶茶粉,也经常找不到口味,往往要翻个半天。 等终于排到张述桐了,他点了两个做起来最麻烦的,什么布丁珍珠奥利奥全加满,趁着这个功夫和对方聊天。 张述桐开口便是阿姨好久没见你了。 女人倒也和善,听见这话眉开眼笑,说那还真是巧了,我正好第一天回来,之前都是我对象在这。 她翻开一个罐子,又抱怨说你看他净帮倒忙,没干几天活,反倒把我东西摆的一团乱,都找不到哪个是哪个了。 又聊了两句,张述桐了解到是她前几天崴了脚,没法久站,让丈夫临时帮忙。 “那叔叔终于能歇几天了。”张述桐故意套话。 “哪能啊,这不今天我刚来他就回去忙了。” “上班?” “也不能算什么正经活,”女人嫌弃地努努嘴,“喏,就在那家商场。” “那家商场”自然是顾秋绵家的。 张述桐捕捉到关键词: “是吗,我正好刚从那里回来。” “你们学生现在都喜欢去那里了,哪边热闹往那边跑。” “也不会,这不专门绕路来买奶茶,”张述桐强忍着恶寒微笑,“还是阿姨家的奶茶好喝,商场里可买不到。” 反正他光挑好话说,女人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商场有啥好的,我给你说那里面卖的东西和咱们街上的一模一样,就像那些衣服,同一个地方进的货,结果一挂上架子就立马贵了几十块钱,昧良心的生意。 一聊起商场,对方果然也不笑了,没多少好语气。 张述桐知道机会来了,便随口问起有没有听说昨晚发生的事——反正瞒不了多久便会传开。 女人闻言叹了口气,语气倒是有些复杂,说这事传的还挺快,但你不知道吧,那几个人就是我们商业街上的,被警察抓了,大家都不喜欢顾老板家是不假,但做这种事是有点过了。 神情不似作伪。 张述桐仔细观察了片刻,看来女人属于第二派。 和湖鱼馆的老板差不多,讨厌,但不至于撕破脸。 老实说,到了这里,基本可以把奶茶店排除了,总不能说凶手不去复仇,还专门跑去商场给顾父打工,这在极端派眼里和投降无异。 但张述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目标,为求保险,还是做了最后的确认: “那叔叔怎么还去商场上班?”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劝他好几次了,去哪不能讨口饭吃,偏偏要跑那里去,天天看人家脸色不嫌晦气。但他不听有什么办法。” 女人正加着珍珠,说完把铁质的勺子往台面上一扔,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叔叔不烦顾家的人?”张述桐“诧异”道。 “咋不烦,他都快骂到天上去了,尤其是喝了点酒,保准骂个狗血喷头,带着我儿子也跟着骂,我跟他说别跟你爸学,他也不听。” 女人一叉腰,嘴里骂骂咧咧: “混账玩意儿,既然管不了就随他去了。” 好像每个中年妇女都会习惯性地骂自家孩子几句,自家老娘倒算个另类。 但女人嘴上这样说着,却不见得多当回事,好像骂顾家几句是上天赋予的权力,不骂才不正常,不动手就算他们心胸宽广了 这让张述桐想起了李艺鹏,孩子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很难说不会受影响。 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一个了,女人的丈夫,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六缺一的幕后黑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有点强行。 张述桐持悲观态度。 除非男人去商场“上班”是骗了家里人,然后干别的去了。 但还是解释不了他为什么去商场上班,总不能由此推定他心怀不轨。 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原时空的凶手,因为纵火案提前发生,怕被抓到,所以临时取消了这周末的行动。 但就像之前跟清逸说的那样,他们能力有限,如果去揣摩凶手的情况,可能性实在太多了; 被杀鸡儆猴了有可能取消行动、早上多喝口凉水拉肚子也有可能取消行动、对方今天根本没想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去揣摩“可能性”没有任何意义。 而是用逆向思维—— 不管存在多少种可能,张述桐要做的就是把它们剔除干净,只留下一个: 那就是凶手一定会在今天、12月8日的周六动手。 也许是先画靶再射箭,可没有这个靶子,就难以展开任何调查。 否则只能原地踏步罢了。 他心里姑且有了数,有些头疼,已经拿出手机做好了接着和若萍对店面的准备; 另一边,点的奶茶也快做好了,布丁珍珠满满塞了一大杯,只剩下奥利奥碎没加。 这时又听女人回头喊道: “你别光抱着电脑玩了,把奥利奥给妈拿出来——” 她丈夫出门了,那说话的对象只能是刚刚提到的“儿子”。 女人一连催了好几声,身后的杂货间里才有了动静。 杂货间挂着一张布帘,对方从布帘里伸出手,把装着奥利奥的大桶递给老妈。 张述桐的目光便从对方的手移到那个奥利奥的大桶上,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拼在一起。 自己也许真的和奥利奥有缘。 “叔叔在商场哪个地方工作,”他突然问,“我说不定还碰到他了。” “他啊,就在超市里面,那里有个熟食铺子。” 说话间,女人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制作,她将奶茶放在塑封机下,笑了笑: “下次你想吃猪头肉猪耳朵什么的去那找他就行,就说来一杯奶茶店,让他给你多切点。” “那谢谢阿姨。” 张述桐也露出笑容。 接下来,只需要确认一件事了。 作战正式步入第三阶段—— …… “述桐那边怎么说的?”冯若萍看着清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一秒钟前,那里又传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两人这时刚走出商场,正商量着去哪。清逸的自行车没了,可自己的又太小,典型的女士自行车,坐两个人有些吃力,便漫无目的地在附近乱转。 谁让述桐给他们的指示是“暂时待命”呢。 她略有些无力地想,“暂时待命”的意思,也许是暂时哪里都不能去。 少女有点心累了,今天本来是兴高采烈地来逛街的,怎么真成了在大街上晃悠? 眼前是一片萧瑟的景象,人来人往,想从这茫茫人海里找出所谓的“凶手”,哪怕述桐的脑子再好用,她觉得也是件不可能的事。 还不如一开始听她的,去派出所待着。 总不能说他们几个比警察还要厉害吧。 刚生出这样的念头,事情却仿佛迎来了新的转机。 只见清逸突然熄灭手机: “咱们得回去一趟。” “别告诉我是谁东西忘了……”冯若萍无力道。 还是说和之前他在群里那句“作战转入第二阶段”有关?他们男生总是神神叨叨的,好幼稚。 “不,是去超市里找个地方。”少年皱着眉头,“有个熟食窗口,你有印象吗?” “卖熟食的……应该在北边吧。”冯若萍好奇道,“所以为什么又成熟食窗口了,他之前不还说在商业街上找到有嫌疑的店了,调查得怎么样?” “有线索了。”清逸简略道,“先去了再说,让我们赶紧……” “他倒好,自己约会去了,光折腾我们了……”话没说完,却发现清逸已经折身跑出去了,少女只好不爽地跺跺脚,赶紧跟上,“你慢点啊,我今天没穿运动鞋!” …… “你家阿姨近视吗?”将一杯大满贯奶茶递到顾秋绵手里,张述桐随口问。 “好像有点?”顾秋绵不确定道,“她有副眼镜,但不常戴,我也不清楚严不严重。” 张述桐点点头。 那就说得通了。 他又在手机上对杜康发了一条新的消息。 “待会可能有事麻烦你。”两人拿着奶茶朝自行车走去,张述桐拍了拍后座,“现在带你去个地方。” …… “走了?”孟清逸气喘吁吁,“还是刚走的,上厕所?” 熟食窗口后面空空如也,只有挂在钩子上的猪肝。 而窗口旁边是个卖葱油饼的摊位,里面站着一位穿着白围裙的胖妇人。 胖妇人正在和面,她用小拇指拭去脸上的面粉,头也不抬地嚷道: “不是,说家里突然有急事,第一天刚来上班就走了,你俩要不逛一圈再回来,一会经理就安排别的人过来。” 孟清逸回想着述桐交代给自己的话,又问道: “那他今天过来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妇人不由乐了: “你们两个小孩玩破案游戏呢,和我小儿子差不多,成天拿着一本那什么探险老虎队看。” 说着又挥挥手赶道: “去去去,我这正忙着呢,想玩去别的地方。” “是冒险小虎……” “你就别争了。”若萍嫌弃地把清逸推开,先甜甜地叫了句阿姨,又说切五块钱的油饼,妇人忙活的功夫,又聊起他家小儿子的事,什么今年多大了、该上几年级……妇人说三年级,清逸瞬间脸色一黑。 总之等到妇人的话匣子打开了,她才把清逸往前一推,示意有什么话快点问。 妇人这才哭笑不得地说,丫头你不用费这么大的劲,主要是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什么叫反常? 这样说着,却下意识回想道: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啊,就是干活的时候聊聊家常呗,说昨天老板家的房子被烧了,问我们知不知道。” “然后呢?” “这么大的事谁知道啊,我还以为他扯谎的,结果经理上午突然把我们叫出去开会了,说不管听到了什么都别乱传,老板今天就派人回来……” “上午?” “十点多钟吧。” “那不就是我们来之前?”若萍插嘴道。 “那就对的上了。”清逸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今天要来上班呢,原来是为了这个消息。” “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边走边说。” 现在正是饭点,两人没问几句话,就有其他顾客来了,不过少年似乎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喊上若萍就走。 “基本可以确定是谁了。”清逸一边走一边打字,突然感慨道,“瞎猫撞上死耗子啊。” “你才是瞎猫。” “没说我们,我说那个男的,某种意义上他运气挺好的,现在不用发愁是谁了。” “你再卖关子试试?”若萍伸出魔爪。 “述桐刚才告诉我,他和顾秋绵来这里买过猪肝。” “然后呢?” “然后就是刚刚听到的那样呗,”清逸一摊手,“他们一走,卖猪肝的人也跟着走了。” 凌晨还有一更,不管多晚都算4号的加更。 主要是写主线有点费脑子,所以求月票! (本章完) 第52章 救命!(加更求月票) 第52章 救命!(加更求月票) “然后呢,你倒是接着说啊!”若萍急道。 “那个男人,或者说嫌疑人就是奶茶店女人的丈夫,商业街上的,明白了?” “不……不会吧。”若萍再笨也能听懂了,一时间有点结巴,“你是说那个阿姨一家就是凶手?” 她是奶茶店的常客,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那个女人本身可能不知情。” “那不对啊,既然这么讨厌顾秋绵家,为什么那个叔叔还要去超市上班?” “有个地方咱们想错了。” 清逸分析道: “还是述桐刚刚给我说的,他之前也想错了,不要把对方去超市的原因和个人的喜恶绑定在一起,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听情报。 “简单点说吧,如果你现在想对顾秋绵下手,你怎么确定她本人、或者她家里的动向?其实只有三个地方——” 说着清逸也伸出三根手指: “学校、别墅、她家的商场。 “学校里可以打探到她本人的状态,心情如何、准备去哪,别墅和它差不多,但这两个地方,不是你随便就能插进去的,只有商场,可以应聘员工,但注意,只有这里不是为了确定顾秋绵本人怎么样,而是她父亲的动向。” 若萍问: “所以那个男的来这里上班就是为了打听顾秋绵家的情报?” “差不多吧,而且几个月前就来应聘了,说明早有准备。” “等等,不是说第一天来上班吗?” “笨啊,”清逸扶额,“他老婆脚崴了,他请假去奶茶店帮了几天忙,今天回来上班,是这个第一天。” “哦哦,那他今早还来干嘛?” “你想啊,咱们就假设他是那个幕后黑手,肯定知道纵火案的事,也知道她爸不在家,但不知道她爸什么时候回来,那你说,这时候除了找顾秋绵本人问,最快的消息获取渠道是什么?” “她家的商场?” 清逸点点头: “没错,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她爸手下的管理层,也就是商场的经理,这个人有直接和顾老板联系的方式。 “顺着这个逻辑再想,为了引起对方的重视,嫌疑人肯定要把纵火案传开,甚至不排除是他自导自演,先散播消息,又故意去找经理告状,说今早传开了某种谣言,那你是经理该怎么办?” 清逸直接给出答案: “总不能看着手下的人乱嚼老板的舌根吧,是不是还要放出点消息安抚人心? “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解释的通了,所以嫌疑人今早还要过来上班,就是为了干这个的,确定顾老板什么时候回岛上,好确定好下手的时机。”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出超市,滴滴滴的扫货声中,若萍呆呆地点点头,感觉清逸的推理很顺畅,某种意义上无懈可击,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对方一边迷之微笑一边在手机上敲字,她才反应道: “我知道哪里不对了,你这分明是先咬死人家是凶手,才反推出来动机的,一点也不严谨吧!” “这个啊,确实有点,”清逸抬起头,“本来我也觉得不是很靠谱,但述桐之前专门卖了个关子,谁让他也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正好发现了一个关键的线索哦。” “什么?” “我给你讲,”少年常年瘫着的脸上露出一个兴奋的笑,“这个案子实在太有趣了,我之前也没想到能把全部的线索串起来……” 他没说完,就被若萍瞪了一眼: “你兴奋个什么劲,不应该赶紧找到凶手去哪了吗?” 说着少女有些忧心地给张述桐发了条消息。 因为刚刚在熟食窗口那里…… 她只看到了挂着的猪肝,却没看到切肉的刀。 …… 自行车行驶在冬天的郊区,放眼望去,一片荒凉。 张述桐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清逸的车子好像是专门改装过的,刹车特别灵敏,在城区里的每一次轻点,总会变成急刹,顾秋绵说自己是故意的,实在是冤枉。 现在总算好了,驶到了郊区,荒无人烟,他这个小马仔便慢悠悠地骑着车,大小姐就在身后慢悠悠地喝奶茶。 喝着喝着,顾秋绵又问他,你那几个朋友干嘛去了,语气有些担心。 看来她也猜到了什么。 张述桐则说没事,安全得很。 结果话一出口,就像要狠狠地打他脸似的,手机铃声突然就响了。 那是杜康的电话。 几人曾商量好,非必要不通话,如果通话,那就代表碰上了紧急情况。 张述桐停下车子,叹了口气,按下接通键。 果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杜康激烈地大喊: “救命!” …… “那杜康干嘛去了?”若萍好半天才反应道,“既然你们都确定凶手了,那让他跑去顾秋绵家的别墅干什么,难道说……” 说到这里,她目露忧色: “那个男人其实没跟踪他们俩,而是直接去别墅了?” 少女不久前听了一大堆推理,脑子也跟着活泛起来,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她之前一直以为男人离开了熟食铺,就是为了跟踪张述桐和顾秋绵。 但突然又想到,无论跟去哪里,两人都不可能离开城区,这样一来,似乎在哪里都不太好下手; 总不能在直接人群中绑架吧,那可能性只有一个—— 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还必须是顾秋绵的必经之地。 那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地方只剩一个: 就是回顾家别墅的路上。 那个被他们称作“城堡”的地方,若萍是了解的,很少有行人出没的痕迹,简直是天然的作案地点; 接下来便想到那个最让她忧心的可能: 万一顾秋绵没和凶手遇上,杜康先遇上了怎么办? 她的心跟着焦急起来,把自己的猜测飞速说出口,正准备再强调一下,清逸却无所谓地点点头: “是有这个可能,某种意义上凶手的行踪不固定,想抓住他很难,但是,”少年晃了晃聊天记录,“我和述桐已经考虑到这点了,所以……” “我现在是跟你说杜康,不行,我得赶紧打个电话……” 清逸却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他啊,你放心好了,咱们的寿星可不会出事。” …… “救命!”杜康大喊。 张述桐把话筒离耳朵远了点: “你还真被抓住了?” “你害我啊述桐!明明说没事的!” “抱歉抱歉,这就呼叫外援。” 张述桐笑道,接着把手机递给顾秋绵。 她原本听着电话里的求救声都跟着紧张了,但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又变成了茫然。 “帮忙救个人?”张述桐请求大小姐出马。 “你这人怎么老干坏事,”她没急着接手机,而是没好气地问,“你先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什么叫我帮忙救个人,你俩又惹什么乱子了!” “谁让你是大小姐,这个面子必须你来卖。”张述桐补充道,“我是说,他不小心把你家仅剩的两个盆砸了。” “哈?” “嗯,那啥,节哀。” 张述桐安慰道,谁让秋雨绵绵已经睁圆眼了。 …… “啥?”若萍直接傻眼了,“你是说杜康不是去那里蹲凶手的,是去搞破坏的?” “昂。”清逸觉得她每次震惊特好玩。 “那是图什么?” “这个啊,说来话长。”清逸摸了摸下巴,遗憾道,“我本来提出了一个绝妙无比的点子,可惜被述桐否了。” “什么点子?” “既然我们天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还找不到真正的凶手,那干脆先动手为强,咱们几个把顾秋绵绑架了呗。” “滚粗!” “其实是为了试探下她家保姆的态度。”点子又被否了,清逸有些受伤,也没心情再卖关子,“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俩怀疑顾秋绵家的保姆有问题,就是那只死狗的事。” “我知道,你快往下说!” “但很难确定保姆是真没看见,还是当作没看见,既然这样,述桐就说,那就用排除法好了,别浪费那个脑细胞去想这想那,什么保姆的身份啊,和谁有仇啊等等,直接亲自去试一试就好了。” “所以?” “所以就派杜康过去晃悠下呗,正好趁饭点去的,她家保姆正在做饭,从厨房正好能看到后院,嗯……” 说到这里清逸看了眼时间: “我估计现在也该出结果了。” …… 结果自然是被逮到了。 在张述桐印象里,保姆吴姨应该是个性格娴静的女人,现在却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就算没开扬声器,隔着听筒都可以听到对方严肃又强压着怒意的声音。 而顾秋绵先是表情古怪地愣了一会,接着去旁边打电话解释,很是哭笑不得: “真的,吴姨,那个人是我朋友,你别难为他了,他不是故意的……” “我爸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要告诉他?哎呀吴姨,没骗你,我这边真没事,那人也真是我朋友,他就是……就是恶作剧,没坏心眼,你就当没看到嘛……” 顾秋绵撒起娇来确实没人能挡得住,电话那头的女人的语气也软化下来。 听到这里,张述桐松了口气,其实他不是有意给顾秋绵一个“惊喜”; 原本的计划是让杜康充当可疑人士,在窗户外面晃悠一会; 这样根据保姆的反应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引起了保姆的怀疑,被盘问几句,然后解释清楚,骑车走人。 可也许是保姆做饭太专注,也许是她近视眼,愣是没看到。 无奈之下,只好做出点“心怀不轨”、又“引人注目”的举动了。 有那五个纵火犯在前,张述桐自然而然想到了砸盆。 他昨天注意到后院里还有两盆完好的。 用两盆就能试出一个人,很划算的买卖,想来顾秋绵不会在意这点。 然而: “什么,不光是后院里那两盆,他把前院我养的那盆也砸了?”顾秋绵突然动作一顿。 张述桐也愣了,他记得跟杜康说过砸后院的就行,怎么这货还超额完成任务? 不过接下来已经不需要自己瞎琢磨了。 因为顾秋绵已经把电话递了过来: “你干的好事!” 她无声地张了张红润的嘴唇,咬牙切齿就要算账。 张述桐赶紧往一旁躲。 …… “哦,杜康那里回消息了。”清逸突然看着手机屏幕笑道。 若萍也看见了,因为对方这次发在了大群里,隔着手机屏幕,是盆的尸体、和少年通红的耳朵的照片。 还附上一句: 被拧的(爆哭) 若萍也跟着笑了,发语音道: “你怎么砸个盆也能被逮住,砸完就跑呗。” “没办法啊,”杜康也很无奈,“我砸后面那两个的时候,她正好出厨房了,我就跑前院又砸了一个,结果没想到人家正好出来扔垃圾,就把我逮住了,再说我也没干啥啊,跑了嫌疑更大,还不如解释解释呢,结果她家保姆这么凶,逮着我就是一顿教训。” 清逸插嘴道: “所以你现在干嘛呢?” “顾秋绵那边帮我解释了,反正最后没事,那个阿姨就让我进来吃点东西,那我就跟着进屋里了。” “你还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明明刚搞完破坏。”若萍笑骂。 杜康却冤枉道: “我给你们说,我可是一路从家骑到这里的,冻死我了,再说这不也是为了顾秋绵吗,进来坐坐咋了,先不聊了,我尝尝大小姐家的手艺。” 说完他就消失了,实在没有节操。 “那现在就可以排除保姆了?”若萍放下手机问。 “嗯,没问题了。” 若萍又问: “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怀疑保姆是六缺一的那个纵火犯?那杜康这趟是不是白跑了,他那边刚试探完,你们这边就揪出真凶了?” “也不是。”清逸解释道,“保姆和纵火案没关系,你想,这件事是商业街上的人参与的,她一个外地的保姆,既不了解本地的情况,还是居家保姆很少外出,怎么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那五个人安排好,还能做到自己不露面的。” “那保姆和商业街其实是两件独立的事,但你们也确实怀疑过她是凶手?” “对,因为一开始我们也没发现那个卖猪肝的男人嘛,只能多做几手打算,用述桐的话讲,就是顺手把一个嫌疑排除掉,接下来就可以收窄目标了。” 清逸顿了顿,又说: “其实也不是单纯试探保姆,就像你之前说的,万一那个凶手很蠢呢,什么都没确定的情况下就直奔顾秋绵家的别墅怎么办,所以一开始让杜康过去也有这个想法在,大不了发现不对骑车就跑。” “所以现在这些问题都可以排除了?” “对。” “那我们接下来抓到猪肝男就算大功告成了?”若萍也跟着激动起来,天知道她什么时候把称呼从“叔叔”改成“猪肝男”的。 这次清逸却摇摇头: “也不对。” “为什么?” “因为只是排除,但实际上,还有一个人我们没揪出来。” “什么意思,你说有两个人?”若萍一愣。 “述桐怀疑是合谋作案。” “真的假的,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人?” “述桐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定。” “那咱们接下来干什么去?” 清逸说: “刚才不是说了吗,某种意义上我们还确定不了猪肝男的行踪,他可能跟踪述桐他们去了,也可能没跟踪、直接跑去顾秋绵回家的路上等着,这样活动范围太大,不好抓住他。” “所以?” “所以啊,接下来就是‘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的第四阶段了。” 清逸双手在身前虚握,好像那里有根鱼竿,他热血地宣布道: “总指挥不在,那就由本人代他阐述一下第四阶段的主要目标,接下来将利用猪肝男的同伙,彻底收束对方的行动轨迹,而这种行为我们一般称之为——” 只是在宇智波清逸开口之前,手机又响了一下,少年扫了眼屏幕,气氛硬生生被打断,遗憾道: “算了,让述桐自己说吧,反正这次作战从头到尾是他安排的,男人可不能抢走同伴的风头。” 于是若萍急忙朝四人的小群看去。 只见那里出现一张在水边拍的的图片。 新桃旧竹: “开始钓鱼,手机快没电了,勿扰。” 原来是这个“钓鱼”啊。 “你俩中二病可真够合拍的。” 若萍看的直撇嘴,但随后她越看越觉得这片水域眼熟,目瞪口呆道: “他脑子进水了,就他们两个跑去“基地”干嘛,什么人都没有,哪有故意拿自己当诱饵的?” “错,恰恰相反,当然是为了甩开凶手喽。要不怎么叫钓鱼?” 若萍无语道: “你们也是心大,我看他别鱼没钓成,自己反被钓了。” …… 杜康已经连吃三碗面了。 没有什么比严冬时节、身体被冻透的时候,吃碗鸭汤面更幸福的事。 醇厚的汤头、劲道的面条,再撒上一把葱,金色白色翠色,它们各有秩序,淡淡的白气中,香气扑鼻,让杜康觉得这趟不算白来,准备告诉述桐,下次有这种活再叫他。 他是很幸福,餐座对面的女人却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大冷的天不在家待着,跑来砸盆干什么?” 杜康只能讪笑,实在不好意思说是受人致使,也不好意思说其实是怀疑阿姨你,只好连声道歉,闷头吃面。 “你是绵……秋绵她同班同学啊?”保姆似乎有话想说。 杜康点点头。 “我听说她在她班里没什么朋友,既然你是她朋友,可平时可要好好相处,行不行,就算阿姨拜托你了?” 对方言辞诚恳,杜康却莫名想笑,心说阿姨你要拜托的可不是我,那个对象另有其人。 但看若萍的意思,她和顾秋绵的矛盾似乎解开了,那自己和这位大小姐也谈不上有仇,自然点点头答应下来。 保姆吴姨终于露出笑容: “那我就放点心了,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给你盛碗?” “不用阿姨,够了……”杜康仰头喝光最后一点面汤,“我马上就要走,谢谢阿姨招待了。” 既然跑出来了,那再回家里待着也没意思,所以他准备去找清逸若萍他们会和。 反正述桐说接下来不用他忙活了,随意安排就好。 杜康咧嘴一笑,随意擦了擦嘴,又被保姆嘱咐着慢点,他几步跑去玄关换了鞋,一边跟对方道别,一边打开房门,这时门铃却突然响了。 别墅里的安防设备是电子的,他从显示屏里一看,居然是张意想不到的面孔。 ——宋南山。 或者说是他们的班主任。 摄像头前,男人低着头,刚挂了电话,看不清表情。 不是,老宋跑来干嘛? 杜康纳闷地看了看,他不太会捣鼓这些新奇玩意,只能等着保姆开门,正要解释一下这位是谁,却见保姆按下某个按钮,好像两人早就认识一样。 “我见过你们老师。”女人不忘解释了一句。 “哦……” 杜康这才慢半拍地点点头,既然认识,那肯定是来找顾秋绵有事了,和自己无关。 他也说不好被班主任看到自己在其他女生家,到底算件坏事还是好事……正寻思的功夫,手机也响了。 男人的声音从中传来: “你在顾秋绵家吧,抓紧收拾一下,跟我走,有急事找你们几个。” “你咋知道我在的老师?”杜康惊讶道。 “我刚跟清逸他们打完电话,总之你先出来。” “哦哦……” 他有点手忙脚乱了,既摸不清班主任的意图,还要跟保姆再见,又要一头雾水地乘上别墅门前的那辆小车。 “来接学生。”只见男人降下车窗,对着保姆笑笑,权当解释,接着摘下手刹,福克斯缓缓上路。 “老师,我自行车还在这里呢。”杜康急忙喊道。 “出不了事,改天再骑。”男人看了眼后视镜,“保姆帮你收回去了。” “哦……”杜康半晌又后知后觉地问,“咱到底去干啥啊,搞得这么神秘?” “去学校里帮我个忙,待会就知道了。” “那咱们现在去接清逸他们?” 男人点起一根烟,点点头没有说话,好像有什么心事。 “不对啊老宋,”杜康突然一拍大腿,醒悟道,“我加清逸若萍就三个了,还有述桐顾秋绵他们俩,你这小车也坐不开啊。” 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小心喊出了老师的外号,要是放在平时,男人准要吹胡子瞪眼说他没大没小,可这次对方却像没听到似的。 宋南山突然笑了笑,后视镜里能看出他露出的牙齿,以及齿间闪着火星的香烟: “谁跟你说要去接他们俩了,坐得开。” 今天这章算4号的加更,今天共更新10000字,求月票! (本章完) 第53章 罗马假日(上) 第53章 罗马假日(上) 所谓“基地”,是一个大排水洞。 它不知道废弃了多久,另一端被堵住了,洞下沉积的淤泥早已发干发硬,几根野草从中顽强地冒出来,在冬日里瑟瑟发抖。 由水泥浇筑的洞身布满裂纹,最严重的地方已经剥落,露出生锈的橘黄色钢筋。 顾秋绵跟着张述桐走进排水洞,好奇地打量着内壁两侧的涂鸦。 少年则在一个保险柜前蹲下身子,摸索了好一阵。 “你们还有保险柜?”她惊讶道。 “杜康捡来的。” “那怎么知道密码是什么?” “密码锁早就坏了,要不怎么会被我们捡到。”张述桐笑笑,终于从某个裂缝里摸出一把钥匙,“就是个壳子。” 顾秋绵这才发现,原来保险柜上被上了一个额外的挂锁。 锁芯有些发涩,张述桐拧了好一会才开,他拉开柜门,从中搬出两个摩托车头盔。 这两个头盔也不是正经来路,一个由清逸贡献,一个是自己老爸淘汰掉的,用关节敲敲头盔表面,声音在排水洞中回响,他突然想到,原来小时候很多宝贵的东西都是捡来的“垃圾”。 所谓童年,其实是你没见过更大的世界,为自己构造出的一个美好的蛋壳,一碰就碎。 最后这些东西被谁搬回家去了呢? 应该没人要吧,还不值卖力气的钱,八年间他早就把他们的秘密基地忘得一干二净了,想来保险柜一直留在这个黑漆漆的洞穴内,既然你不嫌弃它是垃圾,它也会默默地在这等你。 保险柜里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小物件,行军铲、军刀、一块坏掉的电子表、几根头绳、手机数据线……有些没用,有些待会或许能用到,反正这就是他们的百宝箱了。 这时顾秋绵又问中午吃什么,要不她给吴姨打个电话,咱们回家去吃? 张述桐摇摇头,他不太想往别墅的方向走,而且两人刚喝了大满贯奶茶,这东西真撑肚子。 一问才知道顾秋绵也不饿,张述桐便提议去钓鱼,带大小姐体验下他们这些普通学生的乐趣。 他从保险柜里找出两套备用渔具——基地里缺了什么都不能缺鱼竿,说着就开始穿线、绑钩。 顾秋绵也跃跃欲试,但不同的地方在于,她只是弯下身子凑在旁边看,不准备亲自上手,等张述桐弄好了给她。 “鱼饵呢?” 顾秋绵一下就指出了关键问题,看得出很有钓鱼天赋。 张述桐说鱼饵有现成的,他拿着工兵铲,水边湿润的泥土下是蚯蚓冬眠的好去处,没一会就挖出几条,张述桐提起来给她看,顾秋绵却呀地一下往后跳了一步,瞪着眼让自己快拿开。 原来她害怕蚯蚓,胆子真小。 要是她知道杜康敢徒手捉青蛙该作何感想? 张述桐往四周看了一眼,他们在野外,天光变得惨白,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刮着,灌到排水洞里发出呼呼的声响。 老实说有点渗人,但顾秋绵没说要回去,看来刚才说她胆子小真是轻视她了。 既然没看到人影,张述桐又低下头,继续捣鼓鱼饵。 两人搬出凳子,最后在挨着排水洞的岸边坐下——他刚才还翻出两袋压缩饼干,算是意外收获,丢给顾秋绵一袋,自己则一口奶茶一口饼干开始钓鱼。 虽然风有点冷,虽然水有点浅,虽然鱼没几条,但张述桐觉得这实在很潇洒,没忍住拍照给清逸炫耀一下。 谁知手机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发出去的图片一直在转圈圈,只剩一条去钓鱼的消息,这破信号。 …… “不是,大中午的,他还真带着顾秋绵去钓鱼了?”若萍惊讶道。 “没事,有我以前留的压缩饼干,饿不着他俩。”清逸安慰道,他侧过身子,晃晃聊天记录,又转身在副驾驶上坐好。 “我不是说压缩饼干,我是说钓鱼……” “钓鱼吃压缩饼干不是很有意境吗,难不成要吃奥利奥?” “和吃什么有什么关系?”若萍抓狂道,现在她都开始可怜顾秋绵了,“我是说明明有这么多地方可去,谁大周末的带着女生去野外钓鱼啊,别说顾秋绵了,我都觉得渗得慌!” “述桐说顾秋绵胆子挺大,没害怕。” 那是因为胆子大吗? 若萍刚要怒喷这俩木头,驾驶座的男人却突然开口: “行了,你们几个消停点,吵得我头都有点疼,中午想吃什么?” “火锅?”若萍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我刚吃完。”杜康打了个嗝,“但再吃点也行。” “要不去找述桐?我这还有压缩饼干。”这是清逸。 现在他们三个都在福克斯小车上坐着,孟清逸和若萍刚被班主任从商场里接出来,明明电话里说有急事,但上车之后,对方反倒不急了,又问三人饿不饿,先去逛逛。 “火锅不行,时间赶不上了。”宋南山看了眼表,摇头拒绝,至于两个男生的话权当没听到,“去校门口吃盖浇饭吧,我请客。” “所以到底有啥事啊老师?”杜康抓着座椅问,他和若萍都在后排坐着。 “从仓库里搬几张桌子去初一。”宋南山随口道,“本来我周五想安排你们几个去的,但那天不是正好碰到李艺鹏的事吗,我给忘了。” “您可真行,这都能忘。”杜康竖大拇指,“怪不得突然要请客,原来是叫我们来卖苦力的?” “什么叫怪不得,我平时难道少请你们几个白眼狼了?”宋南山笑骂,“你以为那些饭是白吃的,关键时刻不找你们挡枪找谁挡?” 若萍却翻个白眼:“那凭啥光叫我们仨,不叫你那个爱徒,这不还是偏心。” 爱徒自然是指张述桐。 “他啊,”宋南山顿了顿,看了副驾驶座的男生一眼,“述桐不是在和秋绵钓鱼吗,我就想着别打扰他俩的二人时光了。” 少女故作扶额叹气状,其实她也没多大意见,不过是嘴上不饶人而已。 反正今天的安排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述桐刚才在商场的时候就给他们回信,说他俩的任务完成,接下来自由安排,不用管他和顾秋绵的事。 她忙追问到底什么情况,述桐却说今天有个“大惊喜”,你是想现在就知道,还是等最后一刻揭开谜底、度过一个难忘的周六? 少女想了想,选择了后者。 又嘱咐他千万当心,别得意忘形玩脱了。 对方简短回了一句放心,让她好好享受接下来的过程。 但谁也没说“过程”就是去学校里搬桌子啊? 这叫什么难忘的周六? 哦,某种意义上确实很难忘,冯若萍已经麻木了,随他们几个人折腾吧。 于是少女干脆一声不吭地托着脸看窗外。 杜康是闲不住的性子,又问宋南山要搬多少张课桌,下午能不能忙完,宋南山想了想,说十来张吧,不多。 “这还叫不多?”杜康瞪眼,“从仓库到教学楼跑一趟最少五分钟吧?” “没光叫你们三个,”宋南山改口道,“还有其他学生,我喊来帮忙的。” “老师你倒是早说啊。”杜康松了口气。 “早说了万一你们耍赖不想来咋办?”宋南山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揉了揉清逸的头发,“你也是,别玩手机了,小心晕车,怎么成天跟个大人似的。” 清逸不满地推开男人的大手,“我跟述桐聊天呢。” “哦,那他那边怎么样?” “没回话,我本来想跟他说一声我们几个去学校了。”清逸纳闷,“是没电了?不应该啊,那就是那边信号不好?” “应该是没看见吧,那小子估计忙着泡妞呢。”宋南山则安慰道。 但话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手机放在车子中央的扶手箱上,杜康本想顺手递过去,他却抢先拿在手里看了一眼,敲了两个字,又塞进兜里,继续开车。 很快小车驶入学校门口,差不多到了十二点钟。 四人随意吃过午饭。 既然是帮忙卖苦力,自然要狠狠宰班主任一顿,可盖浇饭最奢侈的也不过是红烧牛肉饭,杜康便很没出息地喝了两瓶汽水,撑得直难受。 这时宋南山说让他们先去班里歇会,自己出去还有点事,一会回来开始搬桌子。 几人点点头,又看到那辆小车驶出校门口了。 杜康便无聊地问,接下来咱们该去干点啥,还有述桐那里怎么样了? “他还是没回话。”清逸耸耸肩,“反正计划之前都商量好了,按部就班地执行出不了事。” “你说老宋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若萍突然问。 “咋了……嗝。”杜康抱着肚子。 “他在电话里可是跟我说的有急事,还让我赶紧出商场等他,怎么这会又不着急了,还跑出去了一趟?” “老宋当时也是跟我这样说的,”杜康回忆道,“我那时候还在顾秋绵家呢,他突然跑到别墅门口,让我抓紧上车。” “还有一点不对,”若萍又说,“他怎么知道述桐和顾秋绵待一起的,你说的?” “我也没说。”杜康懵了,“我还以为你俩说的呢?” “那他从哪知道的?”若萍也严肃起来。 只可惜她推理了半天,正待有人附和,某个推理狂却没有了动静。 若萍推了清逸一下,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我刚刚在想别的,你们说什么?” 若萍便复述了一遍。 “笨啊。”清逸叹气,“那老宋就不能自己给述桐打电话吗。” “可述桐那边不是没信号?” “那时候述桐还没走到基地呢,就是打了个时间差。”他觉得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蠢,“行了,别关注这个了,我带你们去看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说着孟清逸率先去了厕所,两人这才想起是厕所隔间名字的事。 若萍还在门口扭扭捏捏,杜康乐着调侃道,“周六又没人,你怕什么,再说你也是一位彪悍的女子,有人也不怕……” 于是,杜康的另一只耳朵也被拧了。 三人吵吵闹闹地来到隔间前,周六的学校没有开灯,光线从小方块状的窗户里投下,厕所里有些昏暗。 清逸就拿着手机闪光灯照了照: “干这事的人至今还没有线索呢。” 若萍捏着鼻子,她第一次来男厕所有点紧张,“那你有头绪了?” 清逸只是笑了笑,“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事其实和纵火案很像。” “什么意思?” “都有个所谓的幕后黑手。” 若萍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发现,无语道: “这两件事哪有可比性,一个是学校里的报复,一个都要把别人家烧了,我说得难听点,一个是小打小闹,一个是人命关天,怎么能联系在一起。” “但如果说这两件事的联系很密切呢,甚至说缺一不可?”清逸挑了挑眉毛。 “怎么联系?” 清逸却转而说道: “现在你俩思考一个问题,就当今天下午的智力游戏好了,请问——为什么那个猪肝男周五突然缺席了?” “家里有事?”杜康根本不带思考的。 “错。” “突然害怕了?”若萍插嘴道。 “还是错。”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那个猪肝男从一开始就没想去。”清逸肯定道,“他如果真想去,就不会采用不肯透露自己身份的方式,去商业街上召集人手了。” “不是,这叫什么动机?”杜康有些失望。 “可别小看这个动机了,他一开始就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清逸摊开手: “再提示一下,述桐中午告诉我,据那五个纵火犯说,他们六个原本约定周六晚上动手,因为他们也互相不知道谁是谁嘛,怕被同伴背叛,所以约好了缺一不可。” “我懂了,”若萍还是比杜康聪明点,“你是说,猪肝男从一开始就不想去,可如果他不参加,他的同伴们也不会愿意,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问题来了,为什么那五个纵火犯没等齐人手还是去了?” “这个我知道!”杜康抢答,“因为李艺鹏妈妈说漏嘴了啊!他们怕打草惊蛇,把顾秋绵她爸提前喊回来,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商业街马上就要拆了,所以也不管人齐不齐,一咬牙去了。” “回答正确。”清逸打个响指,“事实就是如此,幕后黑手,也就是猪肝男就是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不对啊。”杜康纳闷道,“你刚刚还说,猪肝男一开始就没想去,可要不是他碰上李艺鹏这个狗屎运,到了周六不还是要硬着头皮上。” “所以我才说这就是这个案子最精彩的地方啊。”清逸兴奋道,“快和我从书里看到的差不多了,没错,表面上看,是李艺鹏报复顾秋绵在先,导致他妈妈被叫来,说漏了有人准备报复的事,然后纵火犯提前动手,可以说是一连串意外事件堆积成的连锁反应,可我要是说,如果你们别把李艺鹏的报复当作突发事件,而是从结果往前推,当成早有预谋的事呢?” 若萍愣了: “你是说,就连李艺鹏妈妈也是在猪肝男的布置之中?” 清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颇有些陶醉地吸了口气,突然咳嗽起来,但还是强忍着一字一句道: “各位,这个凶手,比你我想象中的,要聪明、老谋深算的多,而且是非常多。” (本章完) 第54章 罗马假日(中) 第54章 罗马假日(中) 张述桐发现一个很恐怖的事。 自回溯以后,他的手气好像完全消失了,从前多少算个钓鱼老手,如今却一条也没有钓到。 让人欣慰的是,秋雨绵绵手气同样很臭。 打开手机一看,信号还是不好,又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等等……两点多了? 怎么过得这么快? 他下意识看向顾秋绵,却发现女孩坐在小板凳上,正一点点垂着头,小小地打着哈欠,浓密的睫毛重迭在一起,昏昏欲睡。 “呃,困了?” “我下次绝对、绝对……不跟你出来钓鱼了……”顾秋绵连瞪眼的力气也没有了,有气无力道。 “那你无聊怎么不说?” “我还以为你来这里是干什么大事呢……”她声音软软的,却欲哭无泪,“你这人怎么真的是来钓鱼的?” “反正也没别的事干。” 顾秋绵一听这话,顿时瞪起眼,“谁跟你说没事干,我想干的事多着呢。” “那走吧。”张述桐拾起板凳。 顾秋绵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干什么去啊?” 张述桐说随你的便,不过一不能回家,二不能出岛。 顾秋绵才问你的那什么行动执行完了? 张述桐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她撇撇嘴,“我又不傻,本来约好去买礼物的,结果你朋友们全跑了,肯定又有意外,哦,还把我盆砸了,所以现在怎么样了?” “边走边说吧。” 两人骑上自行车,看来她是真困了,连脸也贴在自己背上,骑得慢点,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张述桐又问,你到底是好奇还是不好奇? 她说你想解释我就听,不解释就不听。 张述桐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些话还是不听为好,就闭嘴骑车了。 骑了一会,顾秋绵又恼怒地说都怪你给我吃什么压缩饼干,我现在撑得好难受啊。 张述桐建议要不你下来活动一下,我骑车你跑着? 这句话当然是调侃,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幽默细胞在的,顾秋绵却当了真,生气不理他了。 两人最后找到一家美甲店。 岛上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顾秋绵不做美甲,她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也不知道和低血有没有关系。 当然,也许是昨晚没休息好。 这时候就该马仔出场了,张述桐交钱给店员,说不用管他们两个,提供两张沙发椅就好,最好是靠角落安静点的。 店员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估计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请求,好在现在人不多,空位还有。 不光是角落,还找了个只有两张沙发的包间,当然包间没有门,只有垂下来的布帘。 走到小隔间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头顶没有开灯,外界的光源从地板的瓷砖上溜进隔间,瓷砖是白色的,光滑却不平整,光线在上面荡开,像浅浅的波浪。 外面还是有几个顾客的,女人嬉笑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布帘根本抵挡不了什么,却给人安全感。 顾秋绵把外套垫在沙发椅上,用手机定了个闹钟,她真的有些倦意了,但还是再三强调晚饭前一定要喊她。 张述桐连连点头,女孩才放心地闭上眼。 也许她是担心一觉睡到天都黑了? 张述桐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想。 类似的想法自己也有过,从前上学的周日,是最后一点休闲的时光,如果一觉醒来发现窗外的夕阳染黄了枕头,会让人很沮丧。 不过今天只是周六,张述桐觉得她的担心多此一举。 顾秋绵睡着的时候习惯侧着身子,双手捧在身前,张述桐忘了听哪个野生专家说过,这种睡姿是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她一侧的脸也因此被挤得微微变形,张述桐现在不饿,如果饿了的话,或许会想到晃晃悠悠的牛奶果冻。 他准备去给手机充电了,蹑手蹑脚掀开隔帘,问那个店员姑娘要了个充电器,对方却说没有苹果的数据线。 实在不巧。 他觉得来回进出会吵醒顾秋绵,便在店内找了张板凳坐下,玩不了手机,于是看着街外的行人发呆。 这时店员姑娘却问,帅哥,你们这是什么新奇的约会方式? 张述桐说不是约会,顾秋绵也不是自己女朋友。 对方却偷笑着说,不是情侣哪有找家店睡觉的。 张述桐奇怪道,就因为不是情侣才这样啊,要是真的情侣早就满大街乱逛了,谁把时间用在睡觉上。 店员又说小弟弟你好呆,女孩子哪有随便在别人面前睡觉的,我在我闺蜜面前睡觉还担心流口水被她笑话太傻呢。 “那是因为什么?” “信任。”店员信誓旦旦地说,“就算不是情侣,你们也一定认识好久了。” “可我和她认识才……”张述桐掐指算了算,从回溯以后的周三到今天,“正好三天。” 于是店员也愣了。 “你不要按一般女孩的思维模式揣摩她。”张述桐以过来人的经验总结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 “老宋误我。”杜康痛苦地抱着头。 等他们来到仓库一看,才发现哪是十几张课桌,而是几十张课桌。而且还包括椅子,数量又要翻个倍。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逞能,一次非要搬一整套,后来被清逸扯了一下,才意识学校又不是他家开的,这么卖力干嘛? 所以从下午一点多开始,再到此时的五点,四个小时的时间,椅子还剩三分之一没有搬完。 老宋估计看出来他们磨洋工了,也不催促,他今天好像有心事似的,经常紧锁着眉头,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但不管有什么心事,杜康觉得都不是抓学生卖苦力的理由。 当然,班主任还是有点良心未泯的——之前说还要喊人帮忙,他下午出去的那趟功夫,竟然真拉回一个同学来。 大家互相之前都认识,能看出各自眼睛里的愁容,虽然平时在班上没说过话,甚至从前还闹过点矛盾,但谁让大家今天是战友呢,便一笑泯恩仇了。 杜康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便主动问哥们你怎么也来了,对方也叹气耸耸肩,说老师找了一圈,结果别人都有事,就我有空,于是被拉来了呗,反正大家都挺惨的。 杜康也就没好意思告诉他,我们三个好歹蹭了顿饭,但你连那顿饭都没吃上,亏大发了。 他、若萍、清逸还有述桐,也算在整个初四年级小有名气了,同班的学生都知道他们几个经常黏在一起,对方便打趣道,怎么今天就你们仨。 杜康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怎么讲,就神情古怪地说: “和女孩约会去了。” “谁啊?” 杜康没再讲话,省得再为死党拉仇恨。 五个人就这样干到了五点多,老宋擦了把头上的汗,一卷袖子,心累道: “今天就这样吧,先不干了。” 说着男人拍拍手,将大家叫在一起,爽朗地笑道: “都想吃什么,晚上咱们吃大餐。” “那椅子怎么办,还有十张呢?”清逸适时提醒道,差点被若萍踩了一脚,这幅做派很像放学的时候伸手大喊:老师,你忘了布置今天的作业了! “就这样吧。”宋南山又重复道,“这都快五点半了,干了一个下午,拉你们干活也不是这种干法,走了走了,你们怎么还抢着干活。” “真的假的?”清逸纳闷道,“这就走了?” 连杜康都想给他一脚。心想就算你想破了厕所隔板的案子,也不用这么积极吧? “我是说。”少年一边往边上躲,一边问,“老师你不会明天再把我们喊来吧,那样还不如一口气干完。” 剩下的三人皆是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们也怕这个。 “怎么可能,”宋南山笑道,“我找到人了,不用你们管,他们晚上来干。” “谁啊?” “述桐和秋绵呗。” “真的假的?”若萍率先说,“他手机不是没电了吗,我下午给他发的消息还没回呢?” 说着少女就要给身边的杜康使眼色,她就觉得老宋今天很奇怪。 “骗你们干嘛。”宋南山摊摊手,“我下午出去接人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了,那时候他们还在外面玩,结果没接通,应该是野外没信号。” 宋南山又笑道: “就刚才,我不是去厕所了吗,他正好给我回过来,说现在陪着秋绵刚钓完鱼,钓了满满一筐,正愁着这么往回搬。 “那我就说你小子今天过得倒是挺滋润,又是钓鱼又是陪女孩玩,你知不知道老师和你那几个朋友多惨,我问他晚上准备干嘛,他说没想好,我说那我替你安排了,抓紧滚回来干活! “然后他才不情愿地说,等吃完晚饭吧,大概是七点多钟吧,就和秋绵过来搬椅子。” 若萍还是有点不信: “我怎么觉得以述桐的性子绝对不会回来呢?” 宋南山挑挑眉毛: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给那小子出了点招,我说你们俩晚上也是玩,岛上也没有电影院,那不如来教室里用投影仪看电影好了,不比你们瞎逛强,那多有氛围。” “然后他就答应了?”若萍惊了。 “答应了,又给我说电话没电了,马上关机,我还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老宋气笑了,“这不就是怕我们当电灯泡吗。行了,人家两个人的事你们操心这么多干嘛,走走走,我去校门口买几瓶水。若萍跟着我去。” “至于你们几个,该上厕所上厕所,别墨迹啊,回来咱们就上车。” 宋南山挥手间就做好了安排,边推着若萍边说: “正好我刚发现一家农家乐,今晚咱们就去那里吃……” “那不是在最西边吗,开车都要20分钟吧?” “你管多远干嘛,又不让你出饭钱,好吃就完了……” “可是……” “没有可是。” 若萍最后看了清逸一眼,却发现三个人在那里八卦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 2012年12月8日,周六,傍晚5点55分。 张述桐准时走进隔间,将顾秋绵喊醒。 她还是有点迷糊的样子,在沙发椅上躺着不愿意起来,张述桐就在旁边耐心等。 过了一小会,顾秋绵终于满血复活了,她伸了个懒腰,第一件事居然是用手机检查自己的妆有没有。 “没。”张述桐提醒道。 “怎么没,你看我嘴角是不是有点红?” 她拿着卫生纸轻轻擦着,很是臭美。 张述桐也不好说那到底是妆了还是她睡觉压的,就出去等。 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了,连店员都出去吃饭,只剩那个小姑娘守在店里。 顾秋绵走出来的时候,对方适时递上两瓶水,居然还是从保温箱里拿出来的: “这个帅哥提前买好的。”小姑娘很狡猾地笑道。 张述桐愣了,他从没买过水,从顾秋绵睡着后,所做的事无非是在店里呆坐了一个多小时,他不知道对方又整得哪一出,却见顾大小姐已经接过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哼哼道: “你还有这个情商啊。” 张述桐不知道该说什么,店员姑娘朝他挤眉弄眼,凑过来说,“你们点的是最贵的套餐,这算附加服务,再不喝瓶水就亏大了。” 说着还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 “你看,那不写着有饮料吗。”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首先矿泉水不算饮料,其次能不能不要把这事强安到自己头上,再次顾秋绵也够傻,如果她在价目表上多看一眼,就能轻易戳穿这个谎言。 可惜大小姐出门往往只在乎“价目”,而不在乎表里的内容。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冬天的晚上天黑得很早,路灯亮了起来,将夜晚染成了暖黄色,两人没想好接下来去哪,就在门口待了一会,因为冷风同时缩了缩脖子。 张述桐又一次注意到顾秋绵今天没戴围巾,那东西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他不知道少女对其倾注了什么感情,某种意义上讲,应该是相当于护身符的存在。 “好冷……”顾秋绵将矿泉水抱在手里,告诉他先走起来再说。 张述桐便最后回头看了这家美甲店一眼,那个店员姑娘正坐在前台,给他做了个加油鼓劲的手势。 张述桐点点头,表示收到了她的加油,对方便笑笑,他也跟着笑笑,心说你领会错了我的意思,咱们说的加油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问顾秋绵想吃什么,对方说随便。 他又说你不是最讨厌随便,少女说你看着请就好了。 “我请?” “不然呢,”她喝了口水,“中午我都买了这么多东西了。” 张述桐便回忆岛上有没有什么大餐,得出的答案很让人遗憾。 “我也没想到有什么好点的地方。” “谁说要吃大餐了。你平时觉得好吃带我去就行。” “盖浇饭行不行?”他们现在的位置离学校很近。 顾秋绵便点点头说好啊,她要狠狠宰自己一顿。 可那家店最贵的东西无非是土豆牛肉盖浇饭,高达15元一份,实在和“宰”不挨边。 但他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好吃的了,两人便在昏暗的路灯下朝盖浇饭店出发,一路气势汹汹,好像要去什么米其林三星店。 路上的时候,张述桐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差不多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只剩下百分之三的电量了。 加更求月票,多给点就继续写(下),嘿嘿 (本章完) 第55章 罗马假日(下) 第55章 罗马假日(下) 从盖浇饭店出来的时候,时间是晚上6点20左右。 张述桐吃饭一直很随意,他要了青椒肉丝的,果不其然,顾秋绵点了醋里脊。 他无法想象醋的酱汁浇在米饭上是什么味道。 两人的饭量居然差不多——这又是一个令人诧异的地方了,她下午还说撑得难受,吃饭的时候居然额外加了一个鸡腿,当然米饭是剩下了,肉则全部吃干净。 张述桐没由来地觉得,这样飞扬的女孩子一定是只肉食动物。 “去看电影吧。”他提议道。 顾秋绵在小心翼翼擦着嘴唇,“哪有电影?” “学校。” “你想在投影仪上看啊?” “嗯。” 张述桐觉得这一天真是委屈了这位大小姐,自己这个马仔不太称职,跟着他吃了一顿不算午饭的午饭,钓了半个下午的鱼,在美甲店睡了一觉,就连最重要的晚餐也是在一家盖浇饭解决的。 醋里脊也做得不好,外壳早就不酥脆了,裹上酱汁以后软绵绵的。 张述桐不是很懂浪漫,可他下意识觉得,在这座偏僻的小岛上,没有夜生活,找不到ktv找不到酒吧找不到影院,周六的假期应该以一个更好的方式收场。 如此一来,才算圆满。 所以他就带着顾秋绵朝学校走去,然而顾秋绵还要在路上买点吃的,看电影怎么能没有爆米和汽水呢? 张述桐很想说,一,咱们学校附近没有卖爆米的,二,你还真当成去影院了?三,不是刚吃完饭吗? 他从理性的角度把这三个问题拿出来分析,可大小姐要是听他分析就不是大小姐了,或者说马仔要是能献策就该当军师了。 顾秋绵说那样更有气氛,本来学校里的设施就够破了,还不许我从其他地方补救一点? 好吧,他居然觉得挺有道理的。 可学校附近真没有卖爆米的,他看了眼快要关机的手机,劝顾秋绵别白费力气,可她却说绝对能找到,要不要打个赌? 张述桐不是多喜欢打赌的人,必赢的除外,便无所谓地点点头,接下这个赌注。 然后顾秋绵就绝口不提买东西的事了。 那时他还纳闷,难道她是想故意输给自己? 他们进了学校,晚上没有门卫,电动的大门使劲往边上一推,就能挤进一个人。 顾秋绵轻松穿过大门,却不去教室,而是直奔图书馆。 张述桐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她从图书馆上锁的柜子里找出后备隐藏能源——是指一大堆零食。 “谁还没个基地啊?”她哼了一声。 张述桐棋差一步,输了。 走回教学楼的路上,她就念叨着你输了,别忘了欠我一个愿望。 张述桐不记得有欠过谁愿望,干脆当没听见。 教室的门也没有锁,这并不奇怪,他喊顾秋绵坐下,自己去调试投影仪,电脑很卡,还是xp系统,他点开文件夹,里面都是些老掉牙的电影了,是老宋提前下好的,让他们多看点外国大片,锻炼语感。 张述桐找到一部《哥斯拉》,半天也没想明白,听着这头蜥蜴吼该怎么培养语感,哥斯拉语吗?还是说班主任自己想看。 他便问顾秋绵就看这个好不好,顾秋绵却怎么都不答应,她刚吃饱饭,恢复了力气,又开始瞪起那双飞扬而漂亮的眸子了。 只可惜教室里没开灯,张述桐有点看不清她的眼神。 想来也是,女孩子对怪兽片通常不感兴趣,他便挑了几部文艺点的,先是问《乱世佳人》行不行? “太长,要四个小时呢。” “那《阿甘正传》?” “不要,谁看傻子。” “《泰坦尼克号》吧?” “你能不能别老是挑悲剧啊?” 那张述桐就没辙了。 大小姐嫌他没用,亲自上场,她走到投影仪旁,电脑屏幕微弱的光映在她脸上,照得女孩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个!” 只用了一秒,大小姐一伸手指,一锤定音道。 张述桐仔细一看,居然是《罗马假日》: “这个好像也是悲剧?” 他没看过,但从前做翻译工作时了解过剧情梗概,大概是讲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与她的马仔之间,在一天之内邂逅的故事。 男主人公是个穷小子记者,无意中捡到了在长椅上睡着的公主,开始认为对方是个普通女孩,好心把她带回家。 可知道她的身份后为了拿到公主的独家绯闻、赚一笔巨款,又再次假装偶遇,心怀鬼胎地做起了公主的导游,或者说马仔。 整整一天的时间两人漫步都在罗马城中,此前从未谋面的两人因此生出了情愫,结尾也很经典,就是有情人终会分手,穷小子怎么可能和一位真正的公主在一起。 所以影片的结尾是私奔的公主重新回到自己的宫殿,男主人公以记者的身份站在台下,和一大群同行参加见面会。 但这时候马仔知道眼前的女孩不再是那个需要他陪着的小姑娘啦,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 最后他将偷拍的照片还了回去,缓步走出宫殿,却始终没有等到公主叫住他。 张述桐没看过这部电影,但大体熟悉,他提醒顾秋绵结尾不会太好,顾秋绵却翻了个白眼,说就是它了。 两人就回到座位上等电影开场——他本来想随便选个靠前的位置的,顾秋绵却非要回到她自己那个靠窗的位置,还硬拉着张述桐坐她旁边,张述桐十分不解,平时也就罢了,今晚没其他人在,中间不才是最佳观影位吗,为什么非要回到原位。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马仔,掌管未来大小姐的命运女神宗旨之二,就是保卫她的心情,只有今天一天要顺着她的意思来。 正片很快开始了。 老电影的节奏通常是缓慢的,有时候让人难免无法集中注意力,张述桐有时望望窗外,连自己都会觉得魔幻。 此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夜晚居然是这样度过的,他们在夜深人静的教室,没有开灯,投影仪射出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束,照射在银幕上。 可他们学校的设备可真够差劲的,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张述桐也没想到影片会这么模糊,想想也是,日头好的时候连看清幻灯片费劲,怎么比得上真正的影院,更别说和别墅地下的影音厅比了,他此前信誓旦旦地说去看“电影”,现在则有些脸热。 扭头一看,身边的女孩却静静趴在课桌上,盯着银幕目不转睛。 她果然很爱看电影。 张述桐有些佩服这种爱好,他自己是有点看不进去这种老电影的,《罗马假日》上映在1953年,现在是2012年,仔细算算,它已经过了59岁生日,比他们的父母年纪都大。 但经典不愧是经典,他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注意到电影里的取景地可是真实的罗马城:西班牙台阶、特雷维喷泉、真理之口、圣天使堡……哪怕投影仪的画质差得掉渣,依然能透过黑白的银幕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浪漫与典雅。 与之相比,自己今日的行程简陋得让人自惭形秽了: 一家只有三层就敢叫商场的大型超市、三楼卖着老款衣服的服装店、萧条的商业街与速溶的奶茶、静得渗人的野外与压缩饼干……就连载具也比不上,电影里的公主好歹坐着一辆漂亮的小摩托车,他们两个则骑着颠得屁股疼的自行车,这么一比,和电影里的主人公相比,自己这个马仔真是不称职。 也许这是来自大小姐隐晦的警告?张述桐开玩笑地想,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念头有些繁杂了,顾秋绵却自始至终看得很认真,一句话都没说。 差不多十来分钟,两位主人公去了真理之口——那其实是一堵墙,有着海神波塞冬的浮雕,传说中如果把手放进去,说谎的人的手就会被吃掉。 公主便有些心虚了,因为她对马仔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其实男主人公也撒了谎,他早早就知道女孩是个公主,充当马仔是另有所图。 张述桐又想,幸亏小岛上没有这种烦人的地方,某种意义上自己今天也撒了谎,他为此瞒了这个女孩一天,陪着她到处乱转,尽管已经尽力,到头来也说不准到底有没有瞒住,但她从来不问。 就像电影里的公主那样,也许绝大多数女孩都知道童话是假的,但她们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你为她编织了一层虚幻的梦境,哪怕看起来处处漏洞,只要不主动戳破,她就心甘情愿地跳进去。 张述桐觉得类似的话在哪听过,仔细一想,原来是老宋说的,那个雨夜他们待在福克斯小车上,男人是追女孩的高手,一脸自信地讲: “你以为是她们不知道吗,错,是她们愿意。” 原因呢? 是因为她们傻。 张述桐忍不住看了顾秋绵一眼,正暗自琢磨她到底傻不傻,却听女孩突然问: “你觉得他们会在一起吗?” 在这里看电影的好处是可以随意讨论,不怕吵到别人: “你不是知道结局吗。” “可我想听你说。” 没等他开口,顾秋绵又说: “你想好了再说。” “不会吧。”张述桐仔细想了想。 “因为公主和穷小子不能在一起?”明明她自己就是大小姐,却闷闷不乐道,“你这人好现实。” “不是现实。” 张述桐转过头,这时候电影场景一转,两人在舞会上跳舞,却各自戴着一层虚伪的面具: “因为两个人都不是多么纯粹吧,你看,一个人明明是公主却不说,另一个人是想用绯闻换取名利。” “如果有不能说的理由呢?”她盯着银幕问,“如果公主告诉记者,自己其实是个公主,那对方产生别的想法怎么办?她也不清楚他的态度,其实……是不想失望吧。” 张述桐闻言有点沉默,本想说她不说谁能知道,但这不就是一个阴差阳错的故事吗。 其实两位主人公都知道在这一天早晚会结束。 这部荣获奥斯卡奖的影片其实从头到尾都在讲一件事: 如果你知道一件事会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而结果又无法改变,你会做些什么? 要是没有这一天的相处,他们也不会生出向对方坦白的念头。 可正是这一天的相处,他们把最宝贵的时间全部用在了这上面,等想要坦白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候公主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宫殿,短暂的罗马假日也已经结束。 马仔便不再是马仔,他回到自己的岗位,还是那个贫穷的记者。 张述桐被罗马假日折服了,但他也不确定是顾秋绵厉害还是电影本身厉害,前者能在一秒之内找到一个剧情引人深思的电影,后者则足足跨越了五十九个年头,它告诉你: 也许有的话说出口就错了,可有的话不说出口,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所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顾秋绵低声道。 张述桐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她却没了后文,片刻又说,“还是等电影看完好了……” “嗯。” 张述桐不催她。 他再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七点出头,一般电影的时常会控制在两个小时左右,现在还没过半。 这时候iphone还剩下最后百分之一的电量,他最后确认了一眼时间,干脆将手机关机,抛开所有繁杂的念头,静静看着电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个寂静的晚上,教学楼下,空旷的操场上出现一道人影。 张述桐发现了那道人影。 这场电影始终没有看完。 而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 于是张述桐就轻轻推了顾秋绵一下,让她跟着往下看。 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远处的几栋小楼亮着灯,再远一些是黑色的山体,夜色也一点点侵染到教室内了,万物都被笼罩其中,黑暗中的女孩问道: “就是他吧。” “嗯,就是他。” 这时候她又像一个聪明的女孩了,没有慌张地问到底是谁,而是直接猜出了谋划了整起案件的凶手。 “我们一天都在等他?” “差不多吧。” 张述桐心里却想,其实等他只是顺便,主要是不想让你死在今天,所以带你出门逛逛。 张述桐本想这样说的——在没看过罗马假日之前——现在则发现自己这个导游实在不称职。 “你会出事吗?” 顾秋绵担忧地问。 她的眼睛原本映着黑白的影片,但转过头认真发问的时候,在微弱的光线下,却换成了别的事物。 两人对视着,张述桐便告诉她,他能保证,不会有一点事。 “有惊无险?” “惊也没有。” “你又卖关子……” 张述桐拉着她出了教室,两人的脚步不急不缓,投影仪懒得关上,就让它在那继续播放好了,在走廊上也能听到男女主的对白,也许现在正好播到了某个节奏舒缓的片段,公主和男主人公轻声谈笑,他们谈吐清晰,温柔中藏着某种澎湃的情感,俨然是绅士与淑女的典范了,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暗河。 头顶没有声控灯,他们便行走在这条漆黑狭长的走廊上,像被暗河缓缓推动着前进。 所以张述桐不是特别急迫,他带顾秋绵来到走廊上,在一扇玻璃前停下,看着楼下那个人影,哈了口气,随手画了个鬼脸,“看,羊来了。” 可他实在没什么幽默细胞,女孩没被逗笑,反倒皱皱鼻子,“你才长得像鬼脸!” 但随后她又忍不住问道: “现在能告诉我了吧,我想知道。” 张述桐点点头,再去瞒着她没有意义,他们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 所以他干脆沿着时间线开始讲起,从早上洗盘子察觉到的异常,再到那个突然缺席的纵火犯。 “……让杜康骑车去你家,就是担心那人直接跑过去守着。” “……我们去商业街,是为了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清逸和若萍回到超市,是确定那个卖熟食的男人的嫌疑。” “怪不得突然说计划有变,还买了口罩帽子……”顾秋绵很快就把这些事联系在一起。 “但你怎么怀疑吴姨的,还把我养的砸了。”说着她撅起嘴,“算了,原谅你了。” “现在才原谅?” “我要听你推理,你快说,再不说我就不原谅你了!” 张述桐便点点窗户: “你知道他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来吗?” “为什么?” “就是想把自己摘出去,你想啊,他把其他人喊到一起,但事到临头唯有自己没去,这样既能……”现在用报复实在太煞风景了,于是张述桐改口道,“既能做坏事,事后又不怕被警察啊、你老爸他们啊发现,自己始终藏在幕后,煽风点火,你说他坏不坏?” “坏!” “但坏也没用,从昨晚开始他的节奏就彻底乱了,因为他没想到一件事。”张述桐又指了指那个楼下小小的黑影,对方快要走进教学楼了:“那五个纵火犯还没动手就被我送进去了。” “所以他今天才铤而走险?” “不一定,但想动手的可能偏多,当然最大的变数还是你,谁让你想吃猪肝,正好被他看到了。” 顾秋绵又瞪他一眼,她在玻璃上画上了新的图案,这次不是羊也不是鬼脸,是个猪头,无声地表示抗议。 张述桐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形容她自己: “不过多亏被他看到,在他眼里等于天时地利人和全部聚在一起,所以我又让清逸回去确定,我们走了他也跟着走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动手了。” “然后呢?” 张述桐便说然后的事反倒没什么好说的,最有趣的是他的从头到尾的谋划,这个人比我想象得厉害得多。 “你还记得李艺鹏妈妈吧,就连这件事都是他授意的。” “连这件事都是?”顾秋绵惊讶。 “说授意也不准确,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他还有个同伙的,这件事就是通过那个同伙做到,想要了解你只有从三个地方下手,商场、别墅和学校,别墅那里他混不进去,他自己就在商场,那就只能从学校了。” 顾秋绵真是最好的听众了,无论张述桐说什么,都凝息屏神,信服地点点头。 “那现在我们从头开始推,”张述桐在玻璃上划了一条线,“最开始的时候,是不是有个人把你的积木砸了?是不是因为积木被砸,让李艺鹏暴露了;然后是不是他妈妈就来了;他妈妈说漏嘴了,又导致纵火犯提前动手,看起来是意外层出不穷,但事实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一旦从头开始推就全错了。” 他又把那条玻璃上的线划去: “这件事要倒着来看。”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一件事,如果能想通它一切就豁然开朗——那个人昨晚为什么没来。 “你想,他既然是牵头的那个人,总不能是突然怕了?这不符合他的形象,那就是有急事?也不对,太搞笑了。” 张述桐开了个玩笑,你觉得他喝凉水突然拉肚子有没有可能? 顾秋绵却推他,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快说快说! “我说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来,对其他五个人来说,李艺鹏妈妈的事是变故,唯独对他来讲,是提前布置好的一个……激将法。” 张述桐便又从李艺鹏的事开始往回解释,围巾、城堡、厕所隔板上的名字……顾秋绵越听越惊讶,最终有些后怕地拍拍胸脯,她入戏还挺深。 张述桐就问你有没有看过福尔摩斯? 她说当然看过。 张述桐又说,那你知道不知道“最后一案”?是讲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在一条瀑布边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两人双双坠入河中,同归于尽。 顾秋绵便急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是说没事吗,什么同归于尽? “只是举个例子,我是说我虽然不是福尔摩斯,但这人也不是莫里亚蒂。” 他随口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卖猪肝还是卖鸭肝都不重要,谁管他卖什么肝,他脑子里想的什么我早就猜透了。” “那重要的是什么?”顾秋绵又问,她还挺会抓重点的。 对啊,重要的是什么呢? 这句话只是他随口说的,为了表明凶手不怎么危险,你也别太在意。 要是放在平时,张述桐早就被这个刁钻的问题噎住了。 但他觉得今晚的罗马假日真没白看,作为马仔你可以做不到带大小姐去逛最繁华的商场、吃最好吃的食物、玩最有趣的东西……寒酸也好奢侈也罢,但唯独有一点不能做不到。 那就是一定要让对方露出笑容。 所谓公主,也只是个被哄得晕乎乎的傻女孩。 提问—— 如果你早就预料到一件事件会走向终结,结果又无法改变,你会做什么? 张述桐早就知道今晚的电影无法看到结尾了,谁让顾秋绵在美甲店美美补了一觉,耽误了时间,但又不好直说这事赖你。 所以张述桐现在有答案了。 他便在顾秋绵耳朵边悄声说了几句,还纳闷女孩的耳朵附近怎么有点烫,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听完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好坏啊!” 张述桐对她翻个白眼。觉得这人可真难伺候。 原本他都没想把自己的准备告诉顾秋绵,这样女孩凶手两头骗,最后一刻揭开真相,两个人一起震惊当然是两份震惊。 “但我喜欢。”大小姐窃笑,又亮着眼睛好奇道,“所以接下来你要怎么说?” “这个嘛……” 她是在问自己的台词,张述桐的确有点犯难,众所周知,登场与终结的台词是需要反复斟酌的,就像假面骑士变身那样,男人最重要的当然是帅气,一个人做好事不图名不图利不图色,当然图的是拉风啦。 他钓鱼的时候正好想出一套拉风的台词,虽然现在两份震惊只剩下一份,但张述桐深谙此道,一份也不耽误他耍帅。 于是他正要开口,顾秋绵却抢答道: “听我的,谁让你打赌输了,欠我一个愿望。” 张述桐想说我就没欠过你愿望,再说真要欠了不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大小姐你就这么想应为“篡改”我的出场台词吗? 他说不行,顾秋绵说行。 张述桐觉得她在耍赖,这时顾秋绵却拿出了杀手锏,说你要是不听我就告诉阿姨你在草纸上写我名字的事,反正我现在认识她了……张述桐是真没想到老娘和草稿纸还能在这里埋伏自己一手,他叹了口气: “那你觉得该怎么说?” “我想听幽默点的。”顾秋绵眨眨那双飞扬又漂亮的眸子。 “我这人没幽默细胞的,”他觉得自己还是适合走冷淡风,试图讨价还价,“帅气点的行不行,或者咱们严肃点?” 她却不情愿地说不行不行,就要听好玩的,你耳朵凑过来,我教你怎么说……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电。 (本章完) 第56章 罗马假日(终) 第56章 罗马假日(终) “……从他走进学校开始,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之中了,你看,他是不是走得特别慢,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是慎重再慎重的性格,我给你打个赌,他说不定还蒙着脸。” 少年和少女就这样站在走廊中央的窗户边,夜色仿佛蒙蔽了他们的感官,两人对男人的到来恍若未闻,只是小声交头接耳着,好像是在晚上选了个没人的时间私会,说些甜言蜜语。 “那他怎么还不赶紧过来?”顾秋绵小声问。 “怕我们报警,理想情况,就是我们还在看电影,他突然从教室后门进来,然后下手。只要先随便控制住一个人,接下来就好办了。” “那现在呢?” “现在第一个变数来了,他发现我们不在教室,所以他在犹豫。” “他不会直接转头就跑吧,那不就糟了?” 对这个问题,张述桐只是轻声解答道: “已经上了牌桌的赌徒哪有中途离场的道理。” 时间差不多了。 他刚刚离开教室的时候没有关门,《罗马假日》还在播放着,不知道播到了哪一段,初四一班的教室是紧挨着楼梯口的位置,余光里,教室门前传出的微弱的光线,刚好描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其实对方现在的选择也有两个,要么直接冲上来,要么继续观察,虽然对方选择哪个对张述桐都差不多,但他心想,既然大小姐点名要开心点的版本,就不能吓到她。 于是少年恰好在这一刻转过身,手电的光束照在男人脸上,让男人下意识停住脚步; 少年随之喝问:“谁?” 少女也心有余悸地嘟囔道,“大晚上的谁会来啊,老师吗……” 两人便挨在一起,壮着胆子往楼梯口走了几步,直到—— “他还真蒙着脸啊……”顾秋绵压低声音。 “不是给你说了,他下一步往哪走我都能猜到。” 于是少年少女就愣在原地,连声问了好几遍,可男人也不答话,只是在光线下眯着眼,眉头紧拧。 “他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顾秋绵的声音藏在电影的对白下面。 “怕留下把柄。”张述桐随口道,“而且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他开始迟疑了,因为失去了绝对的把握,哪怕是赌徒,梭哈也是一个过程,赌徒如此,何况亡命之徒。” “那怎么办?” “给他加点筹码好了。” 想来这对少年少女不傻,只是愣了片刻,男生便脱口而出道你就是那个纵火犯?他随即催促少女快点报警。 可少女却急道: “我手机也没电了啊,你忘了我打了一整天的游戏?”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转头就跑。 “你这个理由太烂了。”张述桐小声提醒。 “真没电了。” “汤姆猫还能这么耗电?” “我忘了退游戏,直接锁的屏……” “笨。” “你才笨!”顾秋绵瞪眼,“接下来呢?” “说的越多越错,差不多足够了,维持一个微妙的误会就好。足够他闷头追上来了,你知道钓鱼吧。” 张述桐今天刚钓完,很想分享一下心得: “有时候狡诈的老鱼看见水里的饵反而不会急着去咬,你轻轻抽下杆子,它们才会上钩。” 说话间少年少女已经跑到走廊的最尽头,他们身后也有一个楼梯口,那里通往学校天台,男人看来知道这点,他一步步紧逼,逐渐加快脚步。 “他现在就上钩了?” “嗯,上钩了,而且他对学校的情况也了解得很,他知道天台的门是锁着的,所以想先打破我们的心理防线,一点点把咱们逼到绝路。” “那怎么办?”大小姐心情好,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好像有心让他耍个帅。 “就按我之前说的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张述桐却知道顾秋绵藏着坏心思。 眼睛差不多适应了黑暗,因此他能看出女孩的口型: “你忘了刚刚答应我的了?幽、默、点!”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再咬下去他怀疑会得口腔溃疡,其实按他的性子当然是纯粹的行动派,可谁让他今天要幽默点。 于是他主动提高声音,解释道: “别忘了我有一张底牌。” “什么底牌?”两人同时回头,这句话居然是男人问的。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没有特殊的记忆点,而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已经站住不动了。 张述桐和顾秋绵已经上了楼梯,男人紧跟在楼梯下面。 “当然是天台上的钥匙,你不会以为这里真的锁住了吧?” 张述桐歪了下头,奇怪地问道。 理论上天台的门是锁着的,可初二那年校工粗心,忘了拔钥匙,他当时胆子大,直接拿去配了一把,从此多了一个秘密的小窝。 没想到这个小窝隐藏了这么多年,他就像蝙蝠侠的蝙蝠洞、钢铁侠被炸掉的家,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就是张述桐为什么要把最后的地点选在学校。 说话间他拉着顾秋绵的手就飞速冲上天台,男人反应过来立马就要往上冲,张述桐却趁着这个时间把门反锁,两人后退一步,立即听到对方的身体重重撞在门上的闷响。 “好刺激啊。” 接下来总算安全了,不用刻意压着声音说话,少女舒了一口气,夜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她意犹未尽道: “你说这人会不会很郁闷,明明快要抓住我们了,结果又被一道门隔开了?” 虽然安全了,但晚上的天台夜风很冷,这从来都是个冬凉夏暖的地方 少年便点点头: “咱俩就在这待一会吧,他估计一会就走了。” “要是不走怎么办?” “那就报警等着呗,我不信他敢一直在学校守着。”少年说着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开机键,片刻后才尴尬道,“坏了,我才想起来我手机关机了……那只能熬了。” 原本安全的局势又变得紧张起来,男人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因此非但没有离去,而是更加用力。 那扇门只是一道胶合板做的,平时防备调皮的学生还好,可一个成年男人用全身的力气去撞,根本撑不了多久。 少年少女显然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人沉默了一会,顾秋绵才问: “那他待会把门撞开了呢?” 她像是言出法随似的,呲啦一声,门板顿时裂了一条缝。 张述桐小声说: “按我之前说的,他不会轻易罢休,就是不知道门能撑多长时间……” 他更是乌鸦嘴,话音刚落,门板不堪重负,终于砰地一下被男人撞开。 “你俩还能往哪跑?”男人喘着粗气,终于冷笑着从牙缝里挤道。 天台之上,视线之中,只有少年少女两个人在天台上的身影。 “怎么办怎么办?” 他们一点点后退,顾秋绵直急地对张述桐使眼色。 张述桐知道她为什么焦急—— 于是他见状硬着头皮,面无表情地陪她演到底: “别怕,谁让我还有底牌。” 少女果然捧腹,而少年同时朝旁边大喊: “再不出来就真的出人命了!” 于是在男人呆住的目光里,楼梯间的小房间后面,原本空旷的天台上突然多出来四道人影。 张述桐一口气打出四张牌: 他们是一个成人和三个学生。 正是张述桐的班主任和死党团。 天知道他们在这里埋伏了多久,一个个摩拳擦掌。 比人多他们从来不怕,一瞬间局势反转。 “给我憋坏了述桐,你怎么现在才喊?”这是杜康。 “你俩刚才怎么跟个傻子似的?”这是若萍。 “男人就是要有底牌,帅!”这是清逸,说着还伸出大拇指。 张述桐回以大拇指,对顾秋绵说,听到了吗傻子? “你这人好坏啊……”顾秋绵笑得身子直颤。 张述桐便提醒她,还不到掉以轻心的时候: “你看,这男的和我之前说的是不是又一样了,他现在又开始犹豫了,这时候如果反应快点,劫持一个人质也来得及。” 张述桐指向若萍的位置: “若萍离他最近,如果冲过去,估计能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虽然他动手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为什么?” “毕竟他从头到尾没露脸,为什么不跑,非得拼命干嘛,又不是能劫持你,而且这人的性格就决定了,他喜欢藏在幕后不假,但说好听点叫伺机而动,难听点叫瞻前顾后,我说了,他想了什么我全猜透了,不信你看——” 男人果然下意识摸了下脸上的面巾,警惕地看着周围,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那他跑了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顾秋绵真是个合格的捧哏,她像个小迷妹那样蹦蹦跳跳:“哎呀你快想想办法,还有没有底牌?” 张述桐无奈地叹口气: “你就不能让我最后耍下帅?” “快出牌!” 张述桐真后悔刚刚答应她了。 顾秋绵笑靥如,张述桐翻个白眼,对男人说这位凶手你先留步。 老实说他觉得打牌真的比抓凶手难多了。 可谁让他刚才轻描淡写地说,猪肝鸭肝不重要,凶手犯人不重要,对方聪明不聪明也不重要,反正早就把他的一举一动猜得死死的了,重要的是什么?半部《罗马假日》告诉他,是让公主开心点。 在对方停住的脚步中,他嘟囔道: “不好意思,你说我这底牌怎么就出不完呢……杜康,把他儿子拉上来。” “得嘞!” 少年又从楼梯间后面拉过一道黑影 张述桐很贴心地帮忙打了道光,让父子俩相认。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说跟老师吃饭去了?”男人终于慌了。 “爸,他们早就知道了,全是演给我们看的……” “他们怎么发现你的!”男人不可置信地低吼,随即下意识看向张述桐。 而在这一刻,他等了好久的台词,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张述桐耸耸肩,兴致阑珊道: “要怪就怪奥利奥吧,谁让我和它有缘。” ……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的下午。 “老宋去买水怎么还没回来?”杜康左右摇头。 “你晚上出去吃饭给家里说了吗?” 清逸突然问。 “没事,我爸知道我不回去。” “我得给家里说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手机也没电了。”清逸无辜地晃了晃自己手机,又问,“能不能借你的打个电话?” 但他却没有问杜康,而是问旁边的男生,对方刚从厕所里出来。 “我……你……可以借你朋友的……”男生支支吾吾道,下意识护住手机的位置。 “果然让述桐说对了,真是你啊。”清逸吐出口气,“杜康,上。” …… “我操,我知道你小子平时阴,没想到在这藏着个大的,你他妈胆子真大啊!” 杜康吐了口吐沫,男生被刚刚被他捣了一拳,在地上打滚说不出话。 这时杜康才想起震惊地问死党,到底什么情况? “他就是那个在隔板上写名字,指使李艺鹏动手的人。” 清逸便说着便回了个电话,“喂老师,你们回来吧,人已经抓到了。” “等等,哥们,这又是什么情况?” “别急,我一件件给你说起,先从这个人开始。” 清逸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强调的,李艺鹏妈妈那件事,是提前埋下的定时炸弹,而埋下这颗炸弹的最佳地点,只有学校。 “所以他就递了纸条给李艺鹏,煽动对方动手,这么明白了吧?” 杜康却立刻摇摇头: “不对不对,我怎么记得城堡的事是咱们三个一起抓到的,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也不叫定时炸弹啊,没有咱们这颗炸弹怎么引爆?” 清逸说: “这就是他们父子俩又一个失算的地方了,李艺鹏被述桐揪出来了,但你没发现吗,其实谁揪出来的都无所谓。 “既然这件事是他指使的,某种意义上,只有他提前知道砸城堡的人是谁,就算没有我们,他也会主动揭发的。这人行事风格和他爸一模一样,习惯藏在幕后,烂摊子丢给别人,把自己摘出去。 “所以他不仅要在隔板上写上名字,还为了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主动把这事告诉顾秋绵,你还记得吧,当初述桐去找过他,他的表现很反常。死活也不肯说什么。” “这也是故意的?”杜康傻眼道。 清逸点头: “没错,就是为了坐实暗恋者这个形象,既然暗恋,那就没道理做出报复顾秋绵的事;既然提前提醒,那也没道理会是指使李艺鹏的幕后黑手,但你反过来想,他把自己的嫌疑洗得太干净了,无数个巧合堆积在一起,那就是必然。” 说到这里,清逸低下头: “实际上你根本没有暗恋吧,你全家都这么讨厌顾秋绵,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哪来的喜欢,不管是做同桌,还是嘘寒问暖,或者其他什么,其实都是在‘学校’这个地方了解顾秋绵的手段。” “我说的没错吧。” 清逸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男生,嫌厌地吐出三个字: “周子衡。” …… “所以你和述桐还有老宋早就提前商量好了?就我俩被蒙在鼓里?” 少女膛目结舌。 她刚刚跟着班主任回来,不久前心里还七上八下的,谁知宋南山等离开了那三个男生的视线,就率先停下脚步,这哪里是去买水的样子。 只见男人转过身,弯下腰撑着膝盖,对她苦笑道: “若萍啊,让你担心了,但这件事老师也是无奈……” 她正要问到底什么情况,却见老宋接到一个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立刻沉着脸点点头,大手一挥: “走,回去再说!” 就迈开腿急着往回跑。 然后若萍就见到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三个男生突然倒了一个,明明刚才还一副一起八卦好战友的模样。 老宋直接去找清逸说话了,她只能问杜康,杜康这家伙也有点迷糊,说了半天才解释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只有他们两个被蒙在鼓里。 这时清逸终于有了空: “嗯,老宋是述桐请来的外援,要不怎么突然喊咱们三个,还故意不带述桐他们俩。” “那为什么不给我说?”若萍上去就要拧他。 “别别别,我是怕你俩露馅,说漏嘴了怎么办,再说述桐不是问过你了。是想提前知道答案还是等个惊喜。” “那可真是个惊喜!”若萍气得牙痒痒,“我还差点怀疑老宋有什么情况,怪不得你整个下午都和个傻子一样!” 清逸摊手: “没办法,不是特意想吓唬你,你想啊,在周末这个时间点上,我们要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把周子衡带出来,能名正言顺喊出学生的只有他了,谁让老宋是班主任呢。总不能咱们几个直接去找周子衡吧?” “那之前老宋说什么钓鱼、什么手机没电、什么看电影,都是编的?故意说给周子衡听,让他给他爸报信?” “差不多吧。”清逸点头,“不过看电影不是,是述桐自己提议的,他说待会要把抓凶手的地点放在学校天台上,正好他有那里的钥匙,而且地方宽敞点,万一凶手被逼急眼了,不会出现误伤的可能,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你们也知道述桐的性子,以防万一嘛。” 若萍被说服了,虽然嘴上不怎么情愿: “那现在就算大功告成了?” “基本上是这样,他爸已经上钩了,你看。”清逸晃了晃周子衡的手机,给若萍看父子俩的聊天记录,“虽然不算尘埃落定,但确实离成功只差最后一小步。” “现在总算可以把整个案子说清楚了,不光你们憋得难受,其实我也是。” 清逸兴奋道: “我数数目前为止有多少个事件,喔,居然有五六个,厕所隔间的名字、城堡报复事件、李艺鹏被叫家长、纵火案、再加上今天一整天的行动,保姆、钓鱼、搬课桌……这几个姑且不算,就从前面的讲起吧。 “这其中最关键的地方,也就是李艺鹏妈妈的事我就不重复了,反正它就是连通两端的关键点。 “从这件事往前的,就是儿子在学校里做的准备。 “从这件事往后的,就是父亲在校外的报复行动,你看,是不是一下就清晰了。 “这其中的第一个疑点,就是周子衡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毕竟他一开始就把自己洗得白白的,还‘暗恋’顾秋绵,又做了‘好人’,谁也不会把幕后黑手往他身上怀疑。 “这样你去推断周子衡的动机时,一定会绕不过一个坎,那就是他要在学校里报复顾秋绵,直接去报复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特意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述桐当时就是卡在了这个地方。 “但如果你别把城堡的事当作一个独立的事件看呢?而是和后续所有事联系在一起,你就会发现,他一开始就没对撕条围巾摔个积木这种小打小闹不在意,所作所为,就是为了给他爸创造一个脱身的机会。” “你是说?”若萍听懂了,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没错啊。” 清逸也严肃地点点头: “就像述桐说的那样,所谓凶手,不只一个。而是两人合谋作案,这个案子自始至终,就是一个从校内到校外、精心谋划、最终围绕报复顾家展开的一连串行动。” 说到这里清逸又笑了: “但精心谋划又什么用,还不是被我们给捣破了,尤其是述桐,你们看啊,他是不是很像上天派过来为了阻止他们父子俩的。 “开始周子衡想跟顾秋绵坐同桌,被述桐抢了;后来他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想去主动揭发李艺鹏,被述桐提前揪出来了;再到他爸指使那五个人去烧顾秋绵家的别墅,又被述桐给送进去了。然后就是现在,他本来想给他爸报信,还是被述桐识破了。 “所以说,他这个护使者是不是当得够称职的?” “我反正是真服了。换成我估计连李艺鹏都找不到。”杜康感慨了一句,“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纳闷道: “述桐究竟是怎么怀疑到周子衡身上的?” “这个啊。”清逸神秘地笑笑,“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巧合,我之前说了,述桐可是在奶茶店里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就别卖关子了!”杜康若萍异口同声。 “很简单,就是他买奶茶的时候,正好奥利奥碎没了,老板娘就让她儿子帮忙把东西拿出来,述桐就是那时候想通这一切的,” “他那时候就看见周子衡了?” “准确地说,没有。” “什么意思?” “嗯……”清逸托着下巴想了想,“用他自己的话讲,他觉得自己可能和奥利奥有缘。” “不是,这和奥利奥有什么关系?” …… “这和奥利奥有什么关系?” 天台之上,男人也在错愕地大喊,那个刚刚还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男人,此时已经临近崩溃边缘了。 儿子就在对方手上,而且把自己的事全部供了出去,再拼个鱼死网破没有任何意义,他颓然地靠在楼梯间的墙上,一点点滑倒在地下。 天台的地面当然很冰凉,就如他的一颗心彻底冷了下去。 “其实和奥利奥没关系,”张述桐瞥了对方一眼,对方的反应和自己预料的丝毫不差,“粤利粤也不是不行,我当时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脸,你家店里不是有个杂货间吗,杂货间挂着布帘,他当时递奥利奥的时候只伸出了手,连身子都没有露出来。” “那是为什么……” “但是啊——” 他们班主任曾经说过,如果一句话中间出现了“但是”,就代表前面的话通通可以当作放屁了。 张述桐对这句粗鄙之语一直记得很深,老宋听见他拖了个长腔,也不由笑了。 这大概是独属于师徒两人的默契,就像他从奶茶店回来就把情况给老宋说清,那时候对方还没吃饭,刚从派出所出来,二话没说就急匆匆开车去接杜康,选择信任他的推测。 现在尘埃落定,老宋他们已经提前报了警,张述桐没急着理那个男人; 而是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看眼时间,却发现这个小东西早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今天可真是辛苦它了。 电量还有百分之三十五的时候,他正式向死党们提出了今天的行动; 百分之三十四的时候,杜康已经在骑往顾秋绵家别墅的路上。 百分之三十的时候,他已经赶到了商业街; 滑下百分之三十的时候,他在若萍的协助下定位到了那家奶茶店; 随后剩余多少便没有仔细计算过了。 无非是二十多的时候,清逸告诉自己已经确定凶手; 不到二十的时候,他为了彻底甩开男人去了“基地”钓鱼; 十几个的时候又给老宋打了电话,十个往下则收到了周子衡上钩的消息; 而电量还有百分之三的时候,他带着顾秋绵向最后的地点赶去。 百分之一的时候——大鱼正式上钩。 那个在幕后谋划了一切的男人是个自负的性格,总以为自己没有了手机就仿佛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孤立无援、陷入绝路。 可张述桐没告诉对方的是,如果只是解决你,他根本不需要开机。 于是张述桐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个男生,现在是夜里,当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换座那天,他阴差阳错地坐到了顾秋绵旁边,宋南山按名次排座,学生一个个进入教室; 那时张述桐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一个皮肤有些黑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自己时愣了一下。” 当初的印象实在很浅,以至于第二天见到了又迅速忘了对方的名字。 当然还有一件事,城堡案是原时空里没有发生的、因自己的回溯而产生的变故—— 很多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往往会败给一个小小的破绽,大小姐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时候他终于不用打牌,而是可以揭开最后的谜底: “你想知道我怎么从他递奥利奥的时候猜到这一切的?其实很简单啊。” 在这对父子俩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张述桐淡淡开口: “谁让你儿子长得这么黑呢。” “——我光看手就能认出来。” 共1.4万字,求月票! (本章完) 第57章 “幸会” 第57章 “幸会” 某种意义上,这个周六热闹非凡。 可再热闹的一天也会结束。 时间接近八点,警笛声响彻夜晚的校园。 警察把周家父子带走了,就算今晚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但周父曾在召集同伙时按了手印,岛上没有鉴别指纹的技术,但送去市里一查便知,光是合谋纵火就足够他喝一壶的。 至于他们俩最后的结果,不用张述桐操心,顾老板会帮女儿出一口气。 到了分别的时候。 死党三人的家在小岛北边的居民区,宋南山的宿舍则在附近不远处,顾秋绵家的别墅是南边,张述桐要去东边——那里靠着青蛇山。 总之,六个人各走各的。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插曲。 只听宋南山讲了几句电话,片刻后一辆路虎车也开到学校门口,远光灯的光柱照亮了前方几十米的轮廓,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他们是顾秋绵家的保镖。 他们是从省城连夜赶回来的,是“先遣部队”,保护自家大小姐的安全。 张述桐看了看路虎车,又看了看两个体格雄壮剃着寸头的男人,心想哦,真正的马仔终于来了。 两个保镖下车的时候,顾秋绵正和他小声讲话,但随后一个男人毕恭毕敬地把手机递上来,说小姐,顾总很担心你的安全……顾秋绵就又去给她爸讲电话了。 张述桐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也就代表着,这个充满变数的周六,总算熬过去了。 可顾秋绵却一点都不开心,似乎保镖的到来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张述桐也不明白她别扭个什么劲,顾秋绵只是问: “你跟我家车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张述桐摇头拒绝,他的自行车还停在车棚里呢,从周五放学就没骑走,作战结束的真正标志不是你打倒了多厉害的敌人,而是尘埃落定后把自己的小车开回自家的车库。 周围有很多人围着,反正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可能是没空说吧,大家七嘴八舌地忙着自己的事,该打电话的打电话,该报平安的报平安……大小姐逛了一整天,也该回家了。 顾秋绵从路虎车的车窗里回头看,夜风将她的头发吹散啦,可最冷的时候她却没有带着那条围巾,张述桐朝她挥挥手,算作最后的道别。 校门口只剩下师徒五人。 他们几个嘴巴一点不闲着,杜康问清逸你们给我买的啥礼物,我本来不想问的,但今天好歹做了件大事,能不能提前告知一下? 若萍则问张述桐英雄救美有何感想,话说我刚才看到教室里是不是在放爱情片,你和大小姐腻在一起看电影,我们几个在天台上吹冷风,哇塞哇塞,好幸福啊。 若萍还因为瞒着她的事不爽。 顾秋绵一走,就开始对着自己发难。 张述桐只能受着。被她说几句少不了肉。 最后老宋问你们饿不饿,咱去吃夜宵? 张述桐先表示退出,他现在只想回家躺会,不是多困,但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发呆。 几个死党也不急,让老宋先去做笔录,今天才周六,明天他们还能玩整整一天呢,不差这一小会。 而且几人是真的搬了一下午的桌子,都累坏了。 最后商量了一下,是这样决定的,老宋拉着若萍杜康回家,谁让他们俩的自行车都不在这里,清逸的自行车被张述桐扔在美甲店门口,干脆也跟着上去,明天再来骑。 最终的结果是他一个人回去了。 他打了个哈欠,没急着骑车,而是回到教学楼,刚才警察来的时候几人急着下楼,教室里的投影仪还没关,张述桐觉得他们四个人忙了一天,便说你们先走,这事由自己代劳了。 再回到教室的时候,《罗马假日》正好接近尾声。 就是之前从网上看的剧情梗概——短暂的假日过后,第二天公主回到宫殿,男主人公在台下和一群同行站在一起,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公主。他们两个人装作互不认识,却没想到,这时公主突然要求和记者们握手,大家摸不清公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纷纷照做。 张述桐看懂了公主的用意,她和所有人都握了手,其实是最后想再握一次他的手。 很快两人握手的时刻到了,张述桐已经把鼠标移到视频右上角的红色按钮上,却不自觉停下动作,想看看他们俩要说什么。 然而只有一句话,或者连一句话也算不上,两个字而已,况且这是个英文电影,班主任为了锻炼听力自然不可能找来中译版,所以公主轻轻吐出的话语更简单了,只有一个单词: “幸会。” 张述桐点下鼠标左键。 他把投影仪折起来收好,习惯性看了眼教室的窗户有没有关紧,却在自己的位置上发现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从图书馆的柜子里找出的零食。 塑料袋原样放在那里,明明绕了一点路专程去拿的,说是为了找补回来一点影院的气氛,但实际上谁也没有吃。 张述桐就把它塞回顾秋绵的桌洞,他带上教室的门,下了楼梯,出了大楼,骑上自行车。 家在东边,张述桐却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把车头向南掉转。 那个塑料袋让他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今天的报酬还在超市。 他觉得那就是报酬了,陪大小姐逛了一整天,她又不喜欢欠人人情,那两大购物袋的吃的自然是还人情的方式。 张述桐没觉得这些东西太少,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别的东西去的,不要钱也不要其他的东西,两大袋吃的正正好好,一袋不够自己和死党分,三袋带不回去,他一向是实用主义者。 若萍他们都说错了,自己才不是英雄救美,也不是什么护使者,这只是人生中该做的一件事,没有理由,不图回报。 他们总是奇怪的自己的动机,他也在奇怪他们的揣测,这件事更像人生路上的一颗大一点的石子,从前你绕过它走了,其实绕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一生中还遇不上几块石头; 可他有幸回到了这条路的起点,那颗石子时隔八年依然挡在路上,张述桐知道它会把人绊倒,便费了一点力气,将石子踢到路边。 所谓回溯,就是扫除石子的过程。 他很快骑到“蓓忆商场”,离关门就差几分钟了,有保洁工在拖地,他抱了句歉冲到服务台,从柜台里取走两袋零食。 两个袋子分别挂在两边车把上,重心不变,在这一刻,张述桐才觉得“掌握大小姐的未来女神作战”才算正式告终。 马仔取回了他的报酬,可以告老还乡了。 路灯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光源将柏油路两侧染成黄色,他慢悠悠地骑着车,有些口渴,便想从购物袋里翻瓶水。 可顾秋绵很实在,从不拿饮料凑数,两个购物袋自然也很实在,让人遗憾,他便加快动作,这条夜路很久没走了,却不是值得回忆的地点,再说今晚家里也许不止他自己,还有老妈在……说来自家娘亲,张述桐泛起嘀咕,他手机关机了,也不知道老妈有没有打过电话,回去后少不得一通盘问,话说回来,昨晚夜不归宿的事还没解释。 他头大起来,骑快点骑慢点都不好,希望今晚电视台还在放着柯南,就告诉她自己想看动画片,无论老妈说什么,他都躺在沙发上装没听见。 影子被拖得很长,而在这条无人的小路上,张述桐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张述桐。” 对方淡淡地开口,主动将他叫住。 张述桐捏住刹车,不明白路青怜这么晚了要去哪,她还是穿着那身青袍,不过一头马尾散成了及腰的长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 真是巧遇,两人现在正站在一个路口,如果自己骑得快些,或者她走得慢些,都不会遇到。 张述桐便点点头跟她打了招呼,没好意思说大晚上你跟个女鬼似的。 “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 “散步。” “饭后消食啊?”张述桐好笑道,觉得一遇到这姑娘自己的幽默细胞全回来了。 她淡淡地点点头: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张述桐咬了下嘴……不能再咬了,便无语地看着对方。 想来两人也是有一杯奶茶的交情了,再把人当傻子有点说不过去。 张述桐不是杜康,杜康这时候会跑上去问你干什么去,用不用我陪着,这么晚了不安全吧…… 大晚上碰见一个女孩独自在外按说该嘱咐她小心的,可张述桐觉得相比之下自己才是需要注意安全的那个,他没话可说了,便随口道了句别,蹬车回家。 路青怜却突然问: “你明天下午有空吗,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什么?现在说吧,我也不是很急。”张述桐考虑把购物袋放下来,挂在车把上维持车子的平衡太难。 “但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没空。”她想了想,“如果你有空的话,明天下午可以去庙里做客。” “那我没空。”张述桐直接拒绝了,开什么玩笑,生活都开始走上正轨了,谁再跑去庙里,万一又能“回溯”了怎么办。 路青怜没有再开口了,看来她真的有急事,闻言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穿着长袍,两条修长的腿掩在长袍下,平时看不出来,但走路的时候就能发现,明明步子迈得风轻云淡,却一路走得很快。 张述桐奇怪地看着路青怜往南走,心说这也不是你家的方向。 但这个姑娘就是这样,她不想告诉你的,你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 正巧张述桐也没兴趣问东问西。 他真的有点累了,现在只想回家休息,真有什么话那周一回到学校讲也不迟——张述桐是这么理解的,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就像钓鱼那次,真有要紧的事,就直接跟来了,虽然张述桐最后也没明白那晚她是来干嘛的。 回到家的时候将近九点。 老妈没在家,又是一个人的夜晚。 她在的时候自己头疼,不在了又挺想她,让张述桐想起在别墅里度过的昨晚,能听到煮面时咕咚冒泡的水声,宫殿一样的装修,客厅里的男人在看球赛,对面坐着个女孩看他吃饭……这对他来说就算热闹非凡了,薄雾笼罩的夜色下,雨水在落地的玻璃窗上奔流,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会有别样的温馨感。 可见鬼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和温馨这个词扯上关系了? 张述桐曾经想过,如果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使命,那他的使命就是和那个该死的能力战斗到死、至死方休,不说做好孤老终死的准备,可这么多年他始终是孤身一人。 现在渐渐的不一样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张述桐觉得自己可能还没适应这种转变,之前是没空去想,如今终于能够好好想想了。 他先给手机充了电,跑去换了衣服,等洗漱回来已经开机了,果然有很多消息轰炸,他躺在床上,准备报完平安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将大脑彻底放空一会。 qq上死党们到家的消息,今天大家没有太多闲聊的兴致,他在群里拍了照天板的照片权当回信。 然后就是一堆未接来电,有老妈的,有宋南山的,最后一条居然是顾秋绵的,张述桐原本想先给老宋回的——因为说一句就能挂电话,接着陪老妈聊聊天,但顾秋绵的电话让他一愣,因为他确认了qq上那个像羊又像云朵的头像没有新的消息,如果是小事肯定发qq了,他拨了回去,很快电话接通,里面传来女孩的声音: “你怎么才到家呀?” 听着不像有事,她语调还挺轻快。 张述桐便问你呢,她说她都洗完澡了,现在自己在卧室,张述桐问你家保镖和保姆呢,才知道几人今天都会住在别墅。 他安心下来,又问顾秋绵打电话什么事。她说没什么,就是问你到没到家,张述桐刚想说聊qq不就得了,顾秋绵接着问: “你明天有没有空啊?” 这话好像刚在哪听过。 张述桐便问怎么了,她说当然是去吃饭啊,中午饭,不过你要早点到,算了算了,我去找你好了,你家地址是什么? 怎么又是吃饭…… 张述桐觉得自己不一定能起床,她却仿佛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又说你不会以为是只请你吧,还有你朋友们呢,今晚的事也要谢谢他们。所以你可不许拒绝。 张述桐被她说服了,毕竟清逸他们也忙活了半天,便点点头说行,去哪吃? “我家或者饭店,你挑一个吧。” “你家吧。” 顾秋绵又问有没有想吃的菜,他说都行,但话一出口仿佛能感受到女孩在对面瞪眼了,就报了几个死党们爱吃的菜上去。 商量好以后张述桐准备挂电话,又问时间定在几点,十一点晚不晚?他好给死党们通知一声。 她却说没好气地说什么十一点,六点。 六点去吃谁家的中午饭? 难道是早上六点? 她刚才好像说了要早点到,但六点会不会过于早了……张述桐怀疑大小姐又变傻了。 她却说什么啊,你这人笨笨,我是说晚饭六点。 张述桐又纳闷道你刚刚还说中午饭的,我记性好,用不用给你复述一遍,怎么又变卦了? 可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响,张述桐都开始怀疑手机又没信号了,她才低声嘟囔道: “中午饭只有我们两个,晚上才和你的朋友们一块吃,这都听不明白吗,傻子……” 张述桐自己也不确定了,因为他真没听出来还有这层含义,刚想说什么,顾秋绵又说,“那就定好了,上午十点去码头找我,你可不能迟到啊……”然后立马挂了电话。 张述桐拿着手机,在耳朵旁贴了半天,半天才弄清她的意思。 好像只有了几句话的功夫,大小姐就把自己明天的行程安排好了。 先去码头…… 等等,码头,那不就说明要坐船出岛去市里?市里又有什么,商业广场、高级餐厅、电影院、摩天轮……张述桐立刻清醒了。 他切到qq页面,找到秋雨绵绵,打字道换个地方,去市里我嫌累,改成晚上一块吃好了。 还没把这句话发出去,突然又有电话打进来了。 是老妈的。 她真是神机妙算,连自己回家都能猜到,张述桐正想表达对娘亲的佩服,她却怒道你手机有电了不立马给我回个电话? “刚到家……” 老娘微笑道桐桐啊,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刚才给你打了一个,但显示正在通话我又立马挂了。 张述桐就说自己拿她没撤,便果断认罪,说刚才再给朋友报平安。 然而老妈语不惊人死不休: “给顾秋绵啊?” 张述桐从床上支起身子。 “你不要想借口骗我。”老妈继续说,“你给你那几个朋友报平安可从不打电话,那除了顾秋绵还能有谁?” 张述桐无奈道是她给我打的,我只是担心她出事。 “嗯嗯,我家桐桐真棒,是男子汉!”老妈卖萌。 张述桐放弃治疗了,便给她简单解释了下今晚的事,说你儿子可没在跟女孩约会,而是拯救世界去了。 老妈却不问犯人有多穷凶极恶,而是问他吃没吃饭,好像全世界都不如自家儿子饿肚子来得重要。 他说吃了,老妈又说锅里给你留了点菜,那就明天当早饭吧。 张述桐还不太习惯这样和老妈说话,因为八年后她也不像现在活宝了,为自己担心了好多年,尤其是高中休学那段时间,天天背着自己哭。 张述桐便嘱咐老妈你别太累,老妈又说不用你操心我,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和顾秋绵今天玩得怎么样? 她三句话不离顾秋绵,张述桐便说妈你真的误会了,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明天有没有空?” 张述桐下意识说有安排了。 她老妈不屑地“噫”了一声。 张述桐索性不解释顾大小姐是请一堆人的客了,他这次换了个角度,翻个白眼跟她聊起上午的事,说你当时是不是怕顾秋绵和若萍闹别扭?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个是你朋友,一个是你……呵呵。”老妈只微笑。 可张述桐等的就是这句话,说你没想到吧,其实她俩一点事都没有,顾秋绵还主动道歉了。 之所以举这个例子,张述桐是想告诉她别太自恋,真不是谁都围着你儿子转,把他当个宝似的。 老妈却奇怪地问: “你说顾秋绵主动道歉了?” “嗯,她人还不错。” 和她相处多了,张述桐发现她不是想象中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性子,除了有时候喜欢瞪眼。 “我发现我给你讲这么多是在浪费我宝贵的休息时间。” 老妈嫌弃地丢下这样一句话,又说挂了挂了,老娘要是长皱纹了全怪你,便挂电话了。 被自家娘亲嫌弃还是第一次。 张述桐又给宋南山回了一个,老宋稀里哗啦地吃着泡面,让他也有点饿。 走去厨房,老妈在锅里留了一份炖菜,他吃不了这么多,可剩下了明早再温又成糊糊了,还是吃馒头好了。 桌子上罩着两个馒头,他又咬着馒头跑到沙发上看电视,却发现手边有两个购物袋,张述桐拍了下额头,心想自己真是傻了,有零食不吃跑去啃馒头干嘛。 他又不是在修行磨练自己,有好的自然吃点好的,便翻了半天,什么可比克、虾片、牛肉干、旺旺小小酥,当然怎么少不了各种巧克力与甜品,顾秋绵以己度人。 他干脆全倒出来,留下几种自己想吃的,剩下的带去给若萍他们,然后他在一堆绿绿的包装袋里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这个东西可真格格不入,别的零食们都穿着一身精美的衣服,就它是裹在塑料袋里,当然某种意义上讲它也不算零食,张述桐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居然是一块猪肝。 唯一一块熟食?或者说像样的菜? 他记得当时问顾秋绵你买这么大一块猪肝干什么,她说自己想吃,但这东西要赶紧吃完,而且她家不缺一块猪肝,张述桐犯不着再给她还回去,因为他记忆一向很好,就像她记得顾秋绵主动道了歉一样,他还记得当时女孩的话还有后半句,是过了片刻,才不情愿地说,“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张述桐当时一直没懂她的意思,不会做饭可以出门解决,你买块猪肝能改变什么,可他现在坐在空无一人的家里,不久前有个女人刚问过自己吃没吃饭,虽然零食有一大堆都不是正经的饭,他嘴里叼着一个冷掉的馒头,肚子正好有点饿,突然知道了这块猪肝的作用。 张述桐便拿着猪肝去了厨房,将它切出几片,夹在馒头里,咬了一口。 不清楚顾秋绵是不是这个意思,但在此刻他就是这样理解的,张述桐不自觉地朝南边看了一眼,厨房自然是朝向东南的,所以透过窗户很容易就能看到夜色,夜色也黑乎乎的,像夹在馒头里的猪肝。 等他吃完饭躺倒床上的时候,他删掉聊天框里的字。 随后张述桐关上灯,希望今天也是宁静的一夜。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了。 他今夜睡得不算好,第一次做了一个记不清内容的梦,梦到了自己回到省城,他在夜色下的高架桥上走着,看到了远处的巨大的摩天轮。 摩天轮上面亮着灯,一个个厢体缓缓转动,却始终无法看清它的轮廓。 于是他在午夜梦回的夜里、梦醒时分,猛地睁开了眼。 床板在颤动! 天板在颤动、床头柜在颤动、墙上的开关在颤动、手机在颤动、就连自己的手也在颤动……或者说根本不是它们颤动,而是自己眼中的世界在颤动; 他的思维瞬间清醒,带着浓浓的惊愕,眼前整个世界都化作黑白的底片颤动了一下。 意识迎来空白,仿佛飞出躯壳; 张述桐对这种现象再熟悉不过; 最后一刻,他直起身子,无声地张开嘴,因为—— 回溯。 触发了。 * 时隔八年之久,张述桐再次回到了他长大的小岛上。 ——为了参加初中同学的葬礼。 殡仪馆位于小岛南部,挨着新修的环湖公路。 扶着路边的护栏远眺,晴朗的日子里,湖面上映着澄澈的天空,像颗湛蓝的宝石,风吹过来,云层也跟着荡漾,让人心旷神怡。 今天的湖面却是铁青色。 * 张述桐望着那片铁青色的湖面,久久无言。 写到这里,本书的铺垫于完成了,求月票 (本章完) 求月票!!! 求月票!!! 足足25万字,终于把铺垫剧情写完了,从开书那天起简介里就挂着“时间穿梭”这一个标签,而不是回档流、重生流什么的,到了这一刻可以向各位揭露本书的核心设定。 另外提前解释下,这不是时间线只限制在几天内、这种固定时间的轮回题材,本书的时间线是会不断往前推动的,可以看做一个在“过去”改变“未来”的故事。 青春日常恋爱还是会占大部分,初中时代依然是主要篇幅,这个无须担心。 7号只有一更,休息一下,但也有6700字了。 咱们8号继续开还加更,刚刚数了数,已经还了4更,还剩6更,而且每天的更新虽然章数少,但总字数基本在9000字左右。 所以求月票! (月票真的很重要,大家行行好投一下) (本章完) 第58章 “节哀” 第58章 “节哀” 2020年12月12日。 渡船划破铁青色的湖面。 它的目的地是名为“衍龙岛”的岛屿,中国北方最大的内陆岛,总面积大约在9平方公里……而入岛的途径只有坐船,渡轮甚至没有船舱,只有一块巨大无比的甲板,刷着绿色的漆,漆面已经斑驳了。 发船时序是每隔20分钟一次,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单程则需要二十多分钟,行人的站票三块钱一张……这些信息他可以轻松回忆起来,不仅仅因为是在这座小岛上上了四年学,更是因为前一刻他刚刚在岛上度过了四天时间。 那是2012年的12月8日,星期六,八年前的初中时代。 而此刻…… 自己又回来了。 他现在站在甲板前方的护栏边,脚下的地板因引擎的嗡鸣隐隐振动,冷湿的空气里飘来一些腥味,他无声地张了张嘴,仿佛失掉了全身的力气。 他还记得四天前,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八年零四天前的下午,他回到了初中时代的教室,那一天能看到塑胶操场上盖着的雪、埋头自习的同学、课桌上的习题册、书柜上的积木城堡……它们像一张记忆深处的旧照片,他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随后那张照片逐渐变为彩色,他成为了照片中的一员,所以正常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可能,那是曾经埋藏在心里多年、却始终不敢奢求的念头,在那一刻化为了真实。 真实…… 呵。 今日无风无浪,湖面是几乎凝固的铁青色,唯有渡船缓缓前行划破湖面的时候,两侧的水翻滚在船身两侧,化为一触就破的泡沫。 张述桐沉默地看着那翻涌着消散的泡沫,现在他很想坐下来歇会,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试图找个地方坐一会,只要一会就好。 可渡轮上没有船舱何况座位,时值严冬,这并不是旅游的季节,整条船上就他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他打量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攥紧,又松开。 张述桐没傻到认为那四天的初中时光是一场梦,他能够确定,在上一刻的周六的深夜,回溯的确触发了。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事件解决后再次回到时空的原点。 从前他被这个能力折磨得苦不堪言,可也只是在某个固定的时间段不断轮回; 回溯的触发机制是: 如果身边发生了不好的事,他将回到事件发生前的关键节点。 一般是几分钟、或者几天前。 如果把时间比作收音机的磁带,从来都是由这个能力帮他按下“后退键”,可这一次呢,为什么是“前进键”? 张述桐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的确回来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他已经准备迎接一段崭新的人生的时候回来? 他再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条船上就他一个人,无数个记忆的碎片闪过脑海,清逸、若萍、杜康……他们几个叽叽喳喳地围着自己,大家一起去夜钓、骑着自行车去商业街吃饭、在周末的超市里推着车子乱逛,说说笑笑的画面仿佛近在眼前……不,不是仿佛,的确近在眼前。 他有些木然地倚在护栏边,仰头看着天空。 直到汽笛声响起。 张述桐慢慢走下船。 船到岸了。 岛上仅有一路公交车,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来到站牌前,很快车来了,是辆黄色的电动大巴,写着121路,他上了车,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公交车内暖和了一点,他却推开一点窗户,让窗外的寒风刺在脸上,在车窗上映着那张属于自己的二十四岁的脸,五官的线条更加硬朗了点,相较八年前变化不大。 车窗上的那个人也在冷漠地看着自己,不苟言笑、双眸黯淡。 这才是“张述桐”。 他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只过了四天,他都快忘了自己本该是什么样子。 张述桐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还是一副萧瑟的画面,公交车在新修的环湖公路上行驶着,因此能看到岸边的芦苇丛。 芦苇丛后掩着一个废弃的排水洞,水泥的洞身已经遍布裂纹,张述桐知道,里面放了一个坏掉的保险柜,里面放着鱼竿、头盔和压缩饼干,不久前他刚带着一个女孩骑车来过这里,两人在岸边待了一个下午,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下去看看保险箱还在不在。 然而“基地”只是他的基地,公交车的线路不会在一个排水洞旁设置站点。 最后张述桐叹了口气,把车窗关上。 差不多该接受现实了。 如果“解救”他人的代价是“牺牲”自己,那你该怎么办? 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只是随便举个例子,他是说,如果、如果顾秋绵的人生没有被改变,那自己还会不会从八年前回来? 算了。 再去追溯这些没有意义了。 总比什么都没有解决要好。 他想命运这东西真是公平的可以,你救了一个人,原来报酬不止两袋零食,还附赠了四天的童年体验卡,现在体验卡过期了,而且这东西钱买不到,他总该回到原本的人生轨迹。 人总归是要学着和现实和解,反正这点早已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 但不习惯又能怎样呢,他觉得有时候深思这些问题真是自寻烦恼,干脆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公交车一路起起伏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喇叭里传来端庄的女声播报: “下一站,殡仪馆,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带好随身物品……” 张述桐疲惫地睁眼、起身。 该下车了。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他不用提前做好准备,也没带随身物品,记得从家里出来时走得很急,忘了多添层衣服保暖,当时站在室外冻得够呛,还被杜康说是在耍帅。 张述桐扶着栏杆,公交车的后门打开的那一刻,他迈出一只脚。 接着突然顿住。 等等,为什么是殡仪馆? 或者换个更直白的问题—— 八年后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回到小岛上? …… 张述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说原时空中的他八年都没回过小岛、直到收到路青怜的死讯、为了参加她的葬礼才回来,那今天又是因为什么? 他立即确认了一眼时间,是2020年12月12日,这点不会出错,当初的自己也是这天来的小岛。 “还下不下了?” 这时公交车司机回头对他大喊,张述桐跃下公交车,来不及有更多想法,接着掏出手机,又点开通话记录,去翻找路青怜的那条未接来电。 他记性一向很好,还记得那是12月10晚上11点多发生的事,当时自己把手机开了静音,所以没接到她的电话……可如今呢? 张述桐的通话记录不多,很快就得到了结果,而答案是没有。 没有。 他莫名松了口气,就应该没有才对,说明历史真的被改变了,如果一模一样的未接来电留在手机上,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恐怕回到初中时代的这四天真的是一场幻觉了。 那自己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 他翻到最近的一条通话记录,记得最后一次打电话是在联系工作,对方是个出版社的编辑,他这几年一直在家里做翻译,因为参加葬礼需要耽误几天,才简短交流了几句,如今也是那位编辑没错。 这个发现却没有让他安心,而是细思极恐。 为什么自己还在居家做翻译? 等等等等,他之前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自己回来后下意识认为迎接他的还是那个被回溯困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生,可现在才想到,既然历史都改变了,按说自己的人生也该改变才是。 但好像变化不大? 回溯还在不在? 张述桐曾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再跑到那座山上去,就会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可如今自己又被送回来了,说明能力还在。 但“身边发生不好的事,就会回到事情的关键节点”这个机制又确实没了。 就像顾秋绵积木被摔那次,如果按照以往的经验,那他就会回到李艺鹏动手前,而不是事后跑去破案了。 既然没了,那为什么还居家做翻译、避免和陌生人交流? 他干脆点开外卖软件看记录,一看差点没给张述桐憋死,怎么还是天天点外卖? 头有点大。 如果一个人想要确认自己的过去,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张述桐基本不拍照,也不写日记,他又看通话记录,发现昨晚跟一个陌生的名字打了电话。 “苏云枝。” 这是谁? 好像又有点耳熟,他仔细回想,记忆渐渐和和高中的那个学姐重合了。 但应该早就和对方断了联系才对,可这一次……他确认了电话的时间,就是昨晚,足足聊了十分钟。 他又接着翻,想看看清逸杜康若萍他们,记得原时空里,虽然初中时大家都有联系方式,但后来都换了号码和手机,因此三人的电话全部没有。 而他们三个里面,和若萍的联系是彻底断掉的,但自己还有清逸和杜康的微信,前者交流不多,仅仅是从朋友圈里点个赞,却持续最久; 后者偶尔聊几句,路青怜的死讯就是由他通知的,也是回岛后第一个见到的老同学,热情不减当年。 那这一次呢? 他按拼音首字母搜索,这一次全都在,冯若萍、孟清逸、杜康……甚至搜出了顾秋绵和路青怜的,再去翻每个人的通话记录,却发现只有若萍的还显示,就在几天前。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微信里也没了杜康跟他通知死讯的聊天记录; 现在他在站牌边站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冷得可以,张述桐紧了紧风衣,又注意到一件事,怎么这身衣服还是和原来一样? 张述桐不是爱纠结的人,想了想便率先给若萍回了电话,耐心等待片刻,却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下意识将手插进口袋,却摸到一个硬纸盒,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包香烟……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曾抽过一段时间,后来戒掉了,按说不该随身带着烟盒才对,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判断,嗅了嗅手指,发现如今的自己没戒。 真的有点让人茫然了,之前回到八年前的时候,虽然很多记忆模糊不清,但那不过是重新经历一次过去,有迹可循,可现在他在某种意义上去往了未来,而且未来的样子也改变了,既熟悉又陌生。 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他到底回来干什么的? 同学聚会? 他现在有点后悔下公交车,也许在公交车上围着小岛逛一圈可以得到线索,就算单纯的思考,也比在寒风里站着强。 但岛上的公交班次很少,他不再傻站着等,干脆找个地方躲下风,如果有家便利店就好了,可以买杯热饮,而且他现在有点困,回溯是在周六半夜的睡梦中触发的,没想到精神上的疲惫居然跟着来了,可这片地方一片荒凉,又不是城市,哪有什么便利店? 最近的地方……张述桐想了想,居然是殡仪馆,殡仪馆应该还在,否则不会在车上出现站名,他凭着记忆迈开脚步,手冻得发僵,却忍不住继续翻手机里的记录。 点开qq,这个软件是他在八年前最常用的,可进了大学身边的人都换成了微信,他心里没报多大的期望,事实也果真如此,根本没有和谁的聊天记录,最新消息是“好友生日提醒”、“频道消息”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四个人的小群还是从群聊里找出来的,和从前一样,一片空白。 张述桐在手心里哈了口气,发现了秋雨绵绵,她果然很喜欢羊,这么多年过去了,头像依然是那个像羊又像云朵的图案。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由抬起头,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殡仪馆的轮廓,那条大烟囱却没了——周六上午他和顾秋绵坐着班主任的小车去商场,视线曾跟着烟囱的烟看了很久。 随即让张述桐惊讶的是,他居然看到殡仪馆门前站着一些人。 这种地方平时不可能有人,有的话只能说明有人离世,理论上没什么可关注的,小岛上的人口怎么也有八千多,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不超过十个……但他不由加快脚步,隔着大门能听到里面的哀乐声。 张述桐心里莫名一沉,他推开殡仪馆大门,穿过两侧的圈,几步冲进灵堂,目光瞬间锁定在这场葬礼的主人身上: 那是一张黑白的遗照。 照片里,是一名俊美的女子,她留着长发,女子微蹙眉头,一双眸子却古井无波。 这时有人突然拍了拍张述桐的肩膀,他说: “节哀。” (本章完) 第59章 甩了路青怜?(加更1) 第59章 甩了路青怜?(加更1) 女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还是路青怜。 可怎么还是她? 张述桐愣在原地,这一刻的惊讶让他忘了注意身后的人是谁,从回到2020年起想不通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件了,可最让他想不通的在于—— 为什么路青怜还是会死? 他脑子里迅速回忆起从前的信息,24岁的杜康告诉自己,这么多年路青怜一直待在这个小岛上、守在那座神庙里,她生前的前一晚给自己打了电话,随后遗体被发现在名为“禁区”的水域,调查结果是失足落水…… 可杜康偏偏不信这些,他一口咬定是有人杀了路青怜,原因是八年前的12月10日,顾秋绵的遗体也从禁区被发现。 她们两个死在了同一个地点、同一天,时隔八年。 因此那通电话的内容也被认定是求救讯号。 当时的自己不说不以为意、却也没太过当真,主要是八年的时间实在太久,两人的死亡结果又不尽相同,“凶手”的动机也无法推断……可路青怜怎么还是死了? 张述桐不是说她非得投湖自杀,而是说……如果自己从八年前重活了一遍,不说把事情完美解决,起码也要有必要的提醒才对吧? 就像手机上那条消失的未接来电,如果有才说明有问题,他不可能明知事情会发生,却无动于衷。 但路青怜还是死了。 为什么? 而且她原时空打来电话,说明那时候的她一定有事找自己。 可他翻遍了现在的通话记录,两人应该很久没联系了才对。 张述桐随即又想到,既然葬礼的举办日期还是12月12日,按照小岛上的习俗,岂不是说明,连她的死亡日期都没改变? 他突然生出一些无力感了,只因为这条时间线上本该改变的东西没有改变。 这时候身后的人又叹口气: “走吧,述桐,去外面陪我抽根烟。” 张述桐这才想起来看他,能叫自己述桐的绝对是认识的人,可来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白衬衫黑西装,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 他戴着一副眼镜,要不是下巴有些胡茬没刮干净,挺像个知识分子。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那一米八多的身高,穿了带跟皮鞋几乎比张述桐高一点点,鹰钩鼻、方下巴……等等,张述桐突然看出他是谁了: “宋老师?” 他惊愕道。 这个带着眼镜穿着西装、气质儒雅的男人居然是宋南山?他们那个糙汉子班主任? 宋南山闻言挤出一个微笑: “这么多年没见不至于这么惊讶啊,走吧,咱爷俩出去聊聊。”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有些从前的感觉,张述桐下意识跟上他的脚步,看到他被熨得整齐的西装裤,又想到,在原时空里,老宋应该因顾秋绵的事引咎辞职才对,可如今精神头很好,应该就是这个改变带来的蝴蝶效应了。 他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两人出了殡仪馆,向前走了几步,倚在环湖公路的栏杆上。 老宋递给他一支烟,他点燃抽了一口,没有咳嗽,没有不适,甚至没有精神一振的感觉,可这并不是个好现象,说明自己烟瘾很重。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老宋狠狠把一根烟抽了少半,才说: “青怜的事谁也想不到,你也别太自责。” 张述桐原本想问路青怜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他突然揪出对方话里的语病: 等等,自责? 什么叫自责? 他不是对路青怜的死没有反应,只是此刻错愕压过了沉重,作为知情者,自责这个词自己来用还算合适,可为什么会从宋南山嘴里讲出来? 这让他想起对方见面时的第一句话: 节哀。 什么叫节哀? 原来参加葬礼的时候,这两个字可从没人对自己说过。 倒是路青怜给自己打电话的事被传了出去,不少好事者说是男朋友给她分手,自己成了众人口中人人喊打的“负心汉”。 可现在那通未接来电消失了,这句节哀又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自己想多了,只是宋南山作为班主任习惯性地安慰? “我和她……”话到嘴边,张述桐却不知道怎么问了。 老宋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我先过去帮忙,一会见了其他同学……坐下聊聊,毕竟你跟他们有八年没见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说不开的。 “对了,若萍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马上到,你愿意等就等会吧。” 宋南山挥挥手走了,张述桐掐灭烟,他在想老宋说的“说不开”是指什么。 而且他又捕捉到一个新的信息: ——八年没见。 这么说,自己这八年间还是没回来过一次? 只有去问问若萍了,这是八年间唯一和自己联系没断的一个。 虽然外面很冷,但他现在不太想进去,一旦看见路青怜的遗照心里就有点发堵,就在原地等着。 不久后一辆白色suv驶到殡仪馆旁边,一个容貌清丽的年轻女人从里面下来,她留着短发,原本整齐的刘海成了空气刘海,气质显得干练。 可能是今天场合特殊,女人穿了一身黑色的修身羽绒服,比起从前风风火火的性子,多了几分冷艳的气场,那个那个名叫冯若萍的少女现在也长大了。 尽管如此,看到她仍让人生出些许的安心感,张述桐正要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跟她打招呼,女人看见自己却皱了皱眉头,态度不咸不淡,语气复杂道: “你还真来了。” 张述桐的微笑便僵在了脸上。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他不太懂这幅疏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都做好被她调侃几句的准备了,可对方似乎……不是很愿意看到自己? 只听若萍继续说: “既然来了,那就别在外面愣着了,今天杜康也来了,你俩待会见了面可别……唉。” 她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意多说。 “清逸呢?” “他离得太远,赶不回来。” 张述桐点点头,清逸倒是最稳定的一个,他上次也没回来。 他还想再问几句,若萍却不准备多说,已经挎着包进了殡仪馆,张述桐这才发现两人的称呼也不太对。 自己称呼他们,就像刚才,都是习惯说“清逸”、“若萍”的,按说若萍也习惯喊“述桐”,可这一次却直接换成了“你”。 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前一天不才从天台上下来、一边拿他撒气说你俩看电影让我们吹风,说吧,要怎么补偿,然后商量着要不要去吃夜宵吗,为什么突然变得像是路人了? 是了,对他来说那是前一天的事,可对他们而言,隔了整整八年。 但当初的若萍也不是这样子,她当时甚至有心情开玩笑,拿那段传闻调侃自己,说: “哟,小男朋友,好久不见。” 现在却一言不发了,张述桐看着她抿着嘴唇,脚步很快,一直到灵堂前才停下,然后对着遗照深深鞠了三躬,再支起身子时,眼圈顿时有些红。 张述桐随即恍然,不光是自己和路青怜的关系有变化,他们也不一样了。 因为那晚抓捕盗猎者的事,若萍当初都开始“青怜青怜”地喊,不说一定成为了知心好友,但关系肯定比从前迈了一大步。 这样一来,为路青怜难过,就显得不奇怪了。 于是他也对若萍轻声说: “节哀。” 若萍却沉默了片刻,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这句话谁说都行,就是不应该你说!”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声,男人似乎强压着怒意,张述桐回过头,来人是个留着寸头、长着娃娃脸的青年,不是杜康还能是谁? 张述桐愣了一下才确认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只听杜康又怒道: “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张述桐,我看你一点都没感觉啊?还节哀,你……” 许多目光朝这边看来,若萍插到两人中间,声调也跟着提高了: “行了,现在你们吵什么,一个个这么喜欢逞英雄早干嘛去了?” 她说着说着也有些激动: “现在在青怜的葬礼上开始发脾气了,这种有种出去打一架,别在这里待着碍眼,不够别人看笑话的,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杜康便不出声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扭头走了。 张述桐察觉出气氛不对,不,这不单单是气氛不对,而是两人的关系彻底出了问题,他低声问若萍: “杜康他怎么回事?” 若萍的目光却更加奇怪了,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你确定,你是在问我?” “我就是有点……有点不解。” “张述桐,你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冷血啊。”若萍的话却像一柄尖刀。 “……抱歉。”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这句话令若萍的态度有些软化,她不再看自己,而是垂下视线、默默地盯着路青怜的遗照,半晌才说: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性格,我对你也没什么期待,但你当年……不该那样对青怜的。” 张述桐完全懵了,他什么时候又怎么对待路青怜了? “出来说吧。”若萍丢下一句话。 他脑子更乱了,刚才跟老宋出去了一趟,现在进来不久又折身而返,两人来到公路的护栏边,张述桐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不曾想若萍直接换了一个话题: “你高中的女朋友还在谈吗?” “谁?” “就是那个学姐,难道说还有别人?”若萍冷笑。 张述桐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女朋友,却听若萍自顾自地说道: “你应该没忘吧,高一的时候,上学期,我们去市里找你玩,没告诉你,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正好撞到你和你那个学姐在外面逛街,大家碰在一起,杜康当时就愣住了……” 张述桐闻言也愣住,偏差太大了,他干脆不再被动探听情报,而是直接了当地问,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忘光了,当年到底怎么了? 若萍的眼神果然更加失望了: “你甩了青怜连半年都没有,翻脸不认人就算了,扭头又和别人在一起了,你现在有脸问我怎么了? “哦,当然了,反正你可以说,你们俩从头到尾都没有确认过关系,所以不算甩,但我们、尤其是杜康都当真了啊!” 张述桐只是一点点张开嘴。 等等,什么叫甩了路青怜?! (本章完) 第60章 最糟糕的时间线(加更2) 第60章 最糟糕的时间线(加更2) 若萍却像机关枪似的,这些话她不知憋了多久,越说越愤怒: “整个初四下学期你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吧,你原本口口声声说对路青怜没有兴趣的,但又背着我们和她在一起,你让我们怎么想?杜康当时是不是难过了很久,一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边是暗恋的女生,你又让他怎么想? “但他觉得那件事之后对你打击很大,就全憋心里了,我还记得他那天晚上带了一瓶酒来找我和清逸,明明都快哭出来了,还故意装得特别洒脱,说自愿退出竞争、成全死党,我还教训他你就没有竞争过哪来的退出……所以说当年没人怪你的述桐,但你不应该一等毕业立马就翻脸不认人的。” 若萍似乎完全陷入了回忆,她以寂寞的语气继续道: “她奶奶不让她上高中,我们都在帮忙想办法,去找老师去找学校去找教育局……这件事最该由你来做,但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 “你说这件事不用我们插手,已经想好办法了,我当时还想你肯定和以前一样,虽然喜欢卖关子装神秘,但总能把所有事安排好,但等快开学了我们才知道,其实那就是在撒谎,你把所有人都骗了,等我们反应过来都已经开学了,最好的调解时机也过去了,然后你呢?你又是怎么做的,我们还想说不定你有自己的苦衷,等着你给大家一个解释,之前不是说好一起去镇上上学吗,结果等开学了才发现你一声不吭拍拍屁股跑去市里了。” “好,上学的事我可以不怨你,对路青怜置之不理的事我也可以不怪你!”她越说越激动,涂着美甲的手指着殡仪馆大门:“但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们?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青怜她一辈子、从出生到离世,连这座小岛都没有出过,一辈子都在那座庙里待着!” “然后呢?然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们那时候还是觉得你不是那种人,以为有什么隐情,结果跑去市里发现你和你那个学姐在一起了! “现在你再告诉我,你怎么有脸跟我说节哀的?” 张述桐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只能试图捋清事情的经过: 从初四下学期开始,自己就和路青怜成天黏在一起,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然后等初中毕业,他从前是随父母工作调动去了市里,而不是镇上的高中,然后大家原本约定好了去镇上上学,可自己不但没有遵守约定,还骗了他们所有人; 不仅如此,路青怜的奶奶不让她出岛上高中,原本能从中找到教育组织调解的,可自己又从中作梗,硬生生把这姑娘的前途给摧毁了; 这还不算完,除了翻脸不认人以外,等到了市里,又跑去和自己学姐谈恋爱? 但这完全不对啊,先不说他对路青怜根本不存在喜欢的感情,就拿时间来说,从初四下学期开始,自己回来的时候是12月份,开学是2月份,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和路青怜确定关系了? 自己是想着享受正常的人生不假,但应该不至于这样享受吧,再者说,他为什么又要跑去市里,就为了和学姐谈恋爱? 张述桐是曾喜欢过对方不假,可这么多年过去,那点情愫早就消磨得一干二净了,扪心自问,这实在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可有心辩解,却突然想到刚从手机看到的聊天记录,自己昨晚上刚和名为“苏云枝”的女性聊完天,这到底什么情况? 短短两个月,他就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 最让他不解的还是和路青怜之间的关系,那就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和谁谈恋爱也不会和她谈的,而且自己为什么要害她? 但刚刚杜康差点就要急眼了,若萍也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想来死党们没有骗自己的理由……不过现在真的还能再称为死党吗,张述桐突然有些落寞地想,他本以为重新来过之后,本该对这段关系更加重视的,尤其是从通讯录里翻出他们几个电话的时候,心里有种淡淡的欣喜。 可现在再看,怎么还不如原时空里的关系,那时候大家只是好久没联系,可小时候的玩伴见了面仍感亲近,而现在一个不知所踪、一个快成了仇人、还有一个虽然愿意说几句话,但语气也彻底陌生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张述桐又点燃了一根烟,他似乎明白如今的自己为什么会有烟瘾了。 自己的人生没有改变,还是那个刻意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的人…… 死党们也形同陌路…… 路青怜最后还是离世了…… 可以说一塌糊涂。 这一次的人生甚至不如上一次,他到底改变了什么? “你自己冷静下吧。” 若萍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殡仪馆。 张述桐目送她离去,又在原地站了一会,他看着那片铁青色的湖面,慢慢从栏杆上滑下,蹲下身子。 可随后若萍又从殡仪馆里出来,两人隔得很远,她突然扔来一样东西,张述桐下意识接住,原来是车钥匙。 “拿着去车上待着,在外面不嫌丢人,”她皱着眉头,“还有,别在我车上抽烟。” 张述桐刚要道谢,她却已经进去了。 他便抱着冻得发僵的身体,拉开suv的车门,车内飘着淡淡的香味,张述桐坐在副驾驶上,稍稍往后仰了一点座位。 他盯着车的顶棚,身心俱疲,老实说现在真想直接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可那是逃避,起码要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找到清逸的号码,手指停留在拨号键上,可这时突然有个男人粗暴地挤上车,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宋南山。 他竖着一丝不苟的背头,一开口却漏了馅: “你别说,若萍还挺懂车啊,”老宋四处拍拍摸摸,称赞道,“丰田车确实好,开不坏。” 张述桐没心情去问你那辆福克斯去哪了,他收起手机,老宋问,你们又闹别扭了,多大的人了还闹别扭。 是啊,多大的人了还闹别扭,或者说成年人的世界里就不该存在别扭这个词。 老宋还是絮絮叨叨的,从日本车聊到美国车,从bba聊到三大妈。 张述桐不清楚他要说什么,但这时候有个人在耳边唠叨也不错,干脆闭上嘴,耐心听班主任说话。 “述桐,这么狼狈可不像你啊。” 宋南山突然说。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张述桐一愣,心说老师你这次可看错了,其实我这些年一直没过得多好,真正不狼狈的时候大概只有那四天,倒被你全部记下了。 宋南山却像松了口气,他露出回忆的神色: “我还记得你那天晚上的表现呢,还记得吧,咱俩找面包车那次,也是冬天,好像离现在没多远,下着雨,咱俩都被淋成落汤鸡了,我这边急得脸都发青,结果你那边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我本来不想提的,但在老师心里你已经很厉害了,别老是责怪自己。” 张述桐无声张了张嘴,想对他说句抱歉,自己没有他想的那么厉害,而且好像真的辜负了大家的期待,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成这样。 “你是老师最骄傲的学生。” 班主任又说了一句。 宋南山拍拍他的肩膀,和当年教自己追女孩的时候一个样子,从那身板正的西装内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那原来是一张照片: “这是当年的毕业照,你当初没要,我就给你一直留着,这次正好带来了,想着能不能碰上,拿着吧。” 说完他就下了车,临走前还开了句玩笑: “洗照片的钱帮你交了,不用还。” 接着车门重重地关上,他像个犀利的剑客,看似说了一大堆,但真正想说的只有三句话,就像拔出剑挥舞了无数次,其实让人封喉的只有三剑。 密闭的空间里,张述桐沉默地接过照片。 那是他们的初中毕业照,头顶挂着2012届英才中学毕业生的横幅; 老宋搬了张凳子坐在前排的最中间,他是班主任,大大咧咧地岔开腿。 自己则在第四排右边,死党们都围在旁边,杜康摆了个很夸张的pose,清逸常年瘫着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若萍就在自己和清逸后面,给他俩一人比了个兔耳,正巧被自己发现了,正回头翻了个白眼,这一幕就被照相机抓拍下来。 他又看见路青怜了,站在最后,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但总归是少女模样,或者说好歹是张彩色的照片……这张照片时隔八年被他拿在手上,其实这里面的一张张面孔才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这张照片的表面已经发黏了,老宋骨子里依然是当年那个糙汉子,记忆也黏稠如水,张述桐就仰在副驾驶位上一直盯着它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一点点变黑,他听到车窗外的人声,原来是老宋揽着若萍和杜康的肩膀过来。 他笑着说行了行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守在殡仪馆干嘛,趁天没黑抓紧跑去吃顿饭,从前明明要好得天天黏在一起,快能穿一条裤子了,这么多年不见,有什么看对方不爽的就都说出来,一醉方休嘛。 然后若萍就叹了口气,仿佛变回了当年那个风风火火的小女生、因为受不了他们三个男生成天头疼,她打开车门,杜康这时候还有些不情愿,被若萍瞪了一眼: “你怎么比我还扭捏?” 杜康就臭着脸进了后排,他特意给老宋让了座,从前是班主任开着那辆福克斯小车带着他们四个乱逛,大家闻着烟味挤在一起,现在却反过来了。 可宋南山却说我就不去了,省得有老师在你们放不开,今天晚上别管是哭也好笑也好打也好骂也好,都开心点啊。 三个人最终上了车,若萍也变成一个潇洒的司机了,她开着suv驶入环湖路,窗外的风景迅速后退,她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杜康,打破沉默: “去你那儿?” “我馆子这几天歇业了。”杜康嘟囔道,“老地方吧。” 若萍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大家都知道老地方说的是什么,张述桐和若萍说了一声,降下一点车窗,路的外侧就是湖面,他吹着风,仿佛看到岸边坐着四个正在钓鱼的少年人的背影。 车子驶入城区,小岛上的私家车也多了起来,城区相比八年前要繁华一点了,但只有一点而已,他们三个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看若萍七拐八拐地抄了条近路,有时拿不准就问杜康一嘴,最终车子在商业街入口放慢速度,今天确实没多少人,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 车子能开进去,suv最后在“家南湖鱼馆”门口停下。 张述桐解开安全带,他下了车子,打量着周围的店铺,这条街和以前差不多,多是两层高的门面房,街上的店铺却基本换了个遍。 和班主任一头扎进雨里、寻找面包车的那个夜晚还历历在目,可现在他再也找不到那家卖围巾的衣帽店了。 “知足吧城里人,你还想多上档次?这家湖鱼馆没倒闭就不错了。”若萍看着他迟迟不进去,便刺了一句,带着杜康去里面点菜了。 可听到她的话,张述桐的心脏却猛地抽搐一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回溯后感到的那股若隐若现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为什么这条商业街…… 还在? (本章完) 第61章 “刺青” 第61章 “刺青” 张述桐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为什么这座岛根本没有发展多少? 不光是商业街还在,他一路走过来,岛上的各种格局都没怎么变样吧,没有船舱的渡轮、只有一路的公交车、荒凉的郊外、豆腐块一般的城区……按照顾秋绵父亲当初规划的商业版图,不是要把这里打造成旅游风景区吗? 那购物广场在哪?度假村在哪?五星级旅馆又在哪? 顾建鸿为什么没有继续开发小岛? 张述桐急忙转身,若萍和杜康已经进去了。 他们俩在大堂里点菜,这里和八年前一个样子,都没装修过,白色的墙上被熏了一层浓浓的油烟、木质桌椅已经包浆,桌子上盖着一块布,上面又压了层钢化玻璃,连玻璃上都蒙着擦不去的油渍,老板娘还是那个胖胖的妇人,正笑着和若萍聊天。 她说丫头你可好久没回来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若萍则笑着说阿姨也越来越年轻了,我怎么感觉你比从前还精神,老板娘又说哎呦你嘴巴还是这么甜,阿姨待会给你们加道菜…… 张述桐本想直接过去问商业街的事,可根本插不上嘴,只好站在旁边等一会。 他记得当初在这家店吃饭,四人先占了一张桌子,然后杜康跑去前台上拿了张菜单,然后四个人说好每个人点一道各自爱吃的菜,若萍是拔丝地瓜,杜康是炒虾仁,清逸是汪鱼丝,等轮到自己的时候,他一向对吃随便,说来道酸辣土豆丝算了,却被若萍说小家子气,于是点了一道三人都爱吃的红烧排骨。 可如今也不流行什么aa制了,若萍就抱着双臂站在菜单前,随口说了几道菜,张述桐这才发现她今天穿了双高跟鞋,很有女强人的风范。 杜康凑到她身边出主意,小声说这道不行,听我的,你换一个……却被她瞥了一眼,反问道你请我请?别吵吵,找张桌子自己待着去。 他们俩的关系应该很好,否则说话不会这么随意,张述桐本想趁这个机会跟杜康叙叙旧,谁知杜康看了他一眼,就撇撇嘴朝厕所的方向去了。 张述桐知道若萍那里更没有自己插嘴的空间,他正想先找张桌子坐下,老板娘却也认出他来,笑着说,小伙子,阿姨还记得你呢,这么多年没见你也越来越帅了,还记不记得你之前有一次结账没带够钱,给朋友打电话也没打通,然后有个…… 张述桐当然记得,这老板娘记性真够好,仅有的一次窘迫就被记住了,只差二十块钱真的不至于。 但随后又想,也许不是自己令她印象深刻,而是当初顾秋绵说要请客,那个大小姐从自己身后伸出一只手,明明是顿只有四个菜的便饭,一迭红色钞票却从指间轻飘飘地落下,从容又豪迈,惊呆了旁边的马仔,也惊住了老板娘,自己只是顺带被记住的那个。 张述桐只好点点头跟对方打个招呼。 等他拉开椅子坐下,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中挑了个一模一样的位置——盗猎者事件的第二天,当时来这里吃“庆功宴”,他们也是坐在这里。 当然这种小事只有他记得了,不久后若萍拉开凳子坐到他对面,杜康也从厕所里回来,他们两个坐在一边,张述桐自己坐一边,关系远近,一目了然。 杜康又扭头喊老板娘来提啤酒,喊完才问若萍你今天能喝不?若萍说看不起谁呢,要不换成白的,不喝趴下不许回去? 杜康才缩缩头说还是算了,我喝不过你,这一次他们嘴里的“白的”真的是酒,大家不再是十五六岁笑笑闹闹的少男少女,一个嚷嚷着来点白的,一个像个女侠、拍着桌子说有事我担,然后转头要了四瓶营养快线。 张述桐倒了杯白水默默地喝,他刚刚下意识朝大厅望了一眼,几张方桌整齐地摆在那里,这次它们没有拼在一起。就像这里没有营养快线,也没有那个喝着酸奶的女孩。 他终于等到机会打听情报了,张述桐起身给他们俩倒了杯水,他故作怀念地打量着四周,问这条商业街怎么还在。 外面天已经黑了,白瓷杯里的热水飘出袅袅热气,张述桐透过水蒸气看着他们的表情,只希望接下来的对话能顺利些。 两人却对视一眼,沉默下来,最后还是若萍率先打破沉默,她盯着餐桌上的桌布: “还能为什么,大老板不想投资了呗。” “原因呢?”张述桐追问道。 若萍却不回答了,这时杜康皱着眉头看向他: “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 张述桐自己也不知道。 他想应该是为了参加路青怜的葬礼才来小岛上,可又想不到那个通知他的人是谁,他曾认为是若萍,因为手机上有她的来电,可后来张述桐翻了翻才发现,那通电话是自己跟她打的。 他到底为什么会回来小岛上? 又是谁通知了路青怜的死讯? 这两个问题毫无头绪,而且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很明显坐在对面的两人也不知情。 杜康冷笑一声: “你现在装傻充愣有什么意思……” 但话没说完,他被若萍拍了一下,便住嘴了。 张述桐只好埋头喝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幅人见人嫌的样子,很快菜端上桌子,那是一道炒虾仁,若萍这时开口了,她拿起筷子,胳膊捣了杜康一下: “你最爱的,别愣了。” 杜康却小声念叨道: “给你说了这家店的炒虾仁和以前不能比,退步严重,再说我喜欢吃我不会自己炒吗,浪费这个钱干嘛……” “我愿意不行?”若萍一拍筷子。 “行行行,你愿意你愿意,你是大姐,谁敢不听你的……” 他夹了个虾仁,索然无味地嚼了两下: “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你尝尝。” “真的假的,我看不一模一样吗,有那么玄乎?”若萍不信邪地尝了一口,半晌也叹口气,“就当踩坑了,下次绝对……” 她说到这里又把话吞进肚子,张述桐明白她的意思,哪还有什么下次。 他也夹了一点,却没尝出什么不一样,当然也可能是味蕾比较迟钝,三人默默吃着虾仁,今天店里并不忙,零星的几桌客人,很快第二道菜端了上来,是拔丝地瓜。 若萍尝了一口就没再动筷子。 “我早知道听你的了。”她对杜康说。 “我就说吧,我这些年又不是没来过,什么好吃什么难吃门清。” 啤酒也早就被拿上来,老板娘很贴心地帮忙启开三瓶,只是一直放在桌角边,没人去动。 若萍嫌菜难吃,干脆倒了杯酒,也帮杜康倒上,张述桐见状了给自己倒了一点,他们三个握着酒杯,杯底刚离开桌面一厘米的距离,又不约而同地放下。 今天并不是适合说干杯的场合。 唯有喝闷酒。 同学多年不见,能聊的话题自然不少,很快若萍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她率先和杜康说起清逸,说那个没良心的玩意,一问就是加班,怎么不加死他;杜康失笑说男人就是这样,自然以工作为主……但说到这里他也沉默了,那个张口男人闭口男人的家伙今天缺了席,虽然他对男人的理解相当有偏差,但在场的人提起这两个字,又似乎谁都没他有说服力。 杜康又说清逸现在也不中二啦,人家现在是去写字楼上班的白领,精英理工男,之前有一次他回来看奶奶,我还约他钓鱼来着,他说实在没空,晚上要赶飞机,当天来当天又走了。 他们又聊起班上其他人,当然刻意略过路青怜的名字不提,有的名字张述桐耳熟,有的则不记得,杜康突然说你还记得李艺鹏不,那孙子前阵子刚出来。 若萍问怎么了? 他说谈了个大学生女朋友,结果把人家搞怀孕了,人家父母把他家店砸了,结果他和准岳父岳母打起来了,我知道的时候都愣了……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若萍刚把杯子举到嘴边,闻言笑得杯子都拿不稳了,她嘴唇上的口红被蹭了一道。 杜康又问你这些年怎么样,谈没谈恋爱,到时候把男朋友领回来让大家看看,帮你把把关。 若萍便踢他一脚,说滚蛋,用你把个屁的关。 杜康又笑嘻嘻地问到底有没有,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融洽了,若萍正要笑着骂他,对面却冷不防传来一道声音: “顾秋绵呢?” 张述桐终于问。 从刚才两人聊起班上的同学,他就在注意这个问题,按说记不住名字的人都出现了,没道理会缺少顾秋绵的名字,那位大小姐从不缺少讨论度的,再说她和若萍的矛盾也解开了,不至于闭口不谈才是。 谁知这个问题让两人同时放下酒杯,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敛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若萍沉默了一会。 张述桐便挤出一个微笑,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她来了,她现在怎么样?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犯嘀咕,难不成她俩又闹僵了、成了不能提的禁忌? 不至于吧…… 若萍却一点点皱起眉头: “张述桐,你喝点酒就开始发疯了?” 他下意识看向杜康,杜康也在皱眉,张述桐只好道歉,说我最近碰上一些事,沾上酒就开始忘事,前言不搭后语的你们别在意,我就是好奇她怎么了。 “我现在都有点分不清你是阴阳怪气还是脑子真有问题,”若萍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说怎么了?” “什么?” “我们之前不聊她就是照顾你的情绪,你要是自己都无所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砰地摔下酒杯,“对了,我正好还想问问你,你要是这么在意她怎么这八年也没去她墓前看一次?” 墓前? 八年? “她死了?”他下意识追问,已经顾不得失态了,语无伦次,“我……我现在真记不清了,脑袋很乱,不是故意发疯……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若萍死死盯着他的脸看: “就我们初四那年,你到底怎么了?” 张述桐彻底呆住了。 不只是因为顾秋绵的死。 而是如果顾秋绵死在了初四,那他从毕业照上看到的又是谁? 张述桐急忙从口袋里翻出照片,想说你们看这个戴红围巾的女生不就是顾秋绵,总不能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对不对? 他刚才在车里看毕业照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条红围巾,照片上的女孩下巴缩在围巾里,只露出大半张脸,因为下意识觉得顾秋绵被救下了,没去多看,更多的时间是用来辨别自己的处境上,可如今再次掏出泛黄模糊的老照片,却发现,那个在第三排戴着红色围巾的面孔…… 根本不是顾秋绵! 而是一个彻彻底底陌生的女生! 等等,开什么他妈的玩笑……张述桐的大脑彻底宕机了,或者说一瞬间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各种念头甚至将思维的运转拖慢,难道说这条世界线上的顾秋绵彻底消失了?被其他人取代?他正不寒而栗,可又想到若萍刚才分明提到了顾秋绵的名字,那到底是为什么? 他捏着照片急问道: “她又是谁?” “转学生啊。”若萍的表情变得更加怪异:“你怎么快和那什么失忆差不多了?” “转学生?” “就是顾秋绵去世后不久,转过来的。” 张述桐再次盯向照片,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个问题,拍毕业照的时候是在夏天,可正常人怎么会在夏天围着一条羊毛围巾?他仔细分辨,才认出那根本不是围巾,而是一条纱巾。 “那……那她到底什么时候去世的?” “就是那一天啊,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那一天是哪一天?” “12月9日,周日的凌晨。”这时杜康冷不防地说道,“就是我们抓到周子衡父子的那一天。” 张述桐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杯子,滚烫的热水泼在他胳膊上,肌肉的反应让他手臂哆嗦一下,但随即仿佛失去了痛觉,只是提高声音: “周日凌晨,你确定是周日凌晨?” 他一瞬间生出些许眩晕感,大厅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却在此时晃得人恶心,他再一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是的,是周日凌晨,而不是周一凌晨—— 可这就意味着顾秋绵的死亡日期是发生在12月8日至9日的夜里,正是回溯触发的那一刻,可这完全不应该啊……她不是回家了吗? 家里的两个保镖来接她,她洗完澡在房间里给自己打电话,说约好了周日请他们吃饭,那怎么会在夜里被人杀害? 张述桐突然感到胃部一阵翻涌,他把自己摔回凳子上,发出的声响让周围人侧目。 他从牙缝里狰狞地挤出两个字,因为如果是那样他将无法原谅自己: “保,姆?” 若萍却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谁?” “没人知道。”她沉默了半晌,轻轻地说道。 这四个字抽走了张述桐全部的力气,他摸向自己的口袋,想找到那包烟,然后点燃……可这时手臂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楚提醒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张述桐木然地脱掉风衣,若萍从一旁递来餐巾纸,他知道这时应该道声谢的,可完全说不出话来。 风衣里是件藏青色的毛衣,毛衣下又是保暖秋衣,他卷起毛衣的袖子卷起秋衣的袖子,下意识拿过餐巾纸往手臂上按,动作却突然一顿。 自己的手臂也不是自己的了……不,应该说手臂也和从前不同了,而且大相庭径。 小臂有着更加明显的肌肉线条,而内侧居然纹着一个纹身,张述桐又是一愣,这又是什么时候纹上去的,这条世界线的自己不光过得一塌糊涂,还自甘堕落? 但今天让他错愕的事情太多了,张述桐沉默地看了纹身一眼,他并不想让若萍和杜康注意到它的存在,虽然两人无疑看到了,可还是遮起来为好,他拭去衣服上的水迹,正要把袖子放下来,杜康却突然打开他的手。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手臂上的刺青,复杂地开口了: “原来这么多年你还没放弃找到那个人啊…… “杀害顾秋绵的凶手。” (本章完) 第62章 “排骨” 第62章 “排骨” 张述桐再一次看向手臂上的刺青。 那里纹着着一条蛇、一个小人,还有一个…… 怪模怪样的圆形图案。 他还在顾秋绵的死讯中没缓过神来,分辨许久,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却见杜康已经移开目光,望向若萍: “你还记得吧,这个圆形的图案。” 若萍也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手臂,用指甲轻轻按了按他的皮肤,半晌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真的把它刻下来了。” 张述桐刚想问这个圆形代表着什么,只听若萍又说: “但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一个图案而已,当时没弄懂过了这么多年你就懂了?我记得那时候警察把所有与案子相关的资料都封锁了吧,你找熊警官求了情,好不容易看到一张照片,然后就把这个东西画了下来……我们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是凶手的特征。” “所以这么多年你有更进一步的线索了吗?”若萍说完却一拍额头,“当我没问,差点忘了你现在和精神混乱差不多。” 张述桐想问的话便全部愣在了嘴边,连他们都不知道,当年的自己到底发现了什么? 三个刺青意味着什么?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凶手到底是谁? 突然有一个让他冒出冷汗的发现: 他在周六解决了周子衡父子,便以为那是凶手,可那到底是不是当年杀害顾秋绵的凶手? 等等,好像全错了。 如果说周子衡指使李艺鹏砸城堡,是为了让他妈妈把“报复”的事说漏嘴,从而激起纵火犯们的提前行动、为自己父亲创造脱身的机会…… 那么,在没有发生“积木事件”的原时空里,他父亲是靠什么脱身的? 张述桐很了解那个男人的性格,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会动手,既然如此,他父亲当年到底有没有动手? 不,换个问题,他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真凶”? 原本的时空里,很有可能周父还没有等到动手的机会,顾秋绵便被人杀害了。 全错了! 店内开着空调,可这一刻张述桐却如坠冰窟,因为这也就意味着从一开始他就远离了正确答案,而是在商业街纠纷的矛盾上越走越远。 自始至终!其实他连真凶的痕迹都没发现过! 张述桐突然问: “她的尸体是不是在禁区被发现的?” 若萍点点头,让他又是一愣。 这怎么可能? 在有两个保镖一个保姆的情况下,顾秋绵居然死在了禁区? “那她怎么出去的,保镖和保姆有没有遇害?” “没有。”若萍却再次说出那句话,“当年和这起案子有关的东西全被封锁了。” 他又想起若萍的语气,他们俩对这个刺青此前是不知情的,可拍毕业照是夏天,那时候大家都穿着短袖、露出胳膊,但照片上的自己没有异常,说明刺青是发生在初中毕业之后的事。 到底是什么时间? 他用手按了按刺青的边缘,不痛不痒,也没有红肿,刺青本身已经褪色,似乎这么多年它早已和皮肤融为了一体,说明不是近期才纹的。 张述桐在想那是否可以代表自己改变态度、追查“凶手”的转折点,所以毕业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自己重拾了这个念头? 他这边正一筹莫展,桌子却剧烈晃动一下。 “张述桐,我这才发现你还挺痴情的……”原来是杜康突然站起身,他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他喝了点酒,现在眼睛都有点红了。 张述桐能看到对方眼球中的血丝,杜康同样满是怒意地盯着他的双眼,咬紧牙关: “既然这样,你又去招惹路青怜干嘛?” “我……”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这才意识到,在他们眼里,自己的罪孽不只是欺骗了大家、害了路青怜,还包括在顾秋绵死了两个月后、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去“另寻新欢”了。 杜康接着低吼: “行,你是好人,你他妈一直忘不了顾秋绵,你他妈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凶手,那你告诉我你把路青怜当什么了?排解悲伤的工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啊!” “杜康你先给我坐下!你他妈又发的什么疯?” 若萍也爆粗口了,她站起来一拍桌子: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喝了点酒都开始发神经了是吧,你告诉我你能把他怎么样,他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你现在打他一顿是能给青怜复仇还是什么?” “我就是想揍他,当年干出这堆烂事,现在装什么都不记得就没事了?”杜康这次却没听她的,他恶狠狠道,“再说你就确定他不是装的,他又不是装了这一次了,对吧,永远冷着一张脸,不哭不笑,连点人味都没有,没错,我们都傻,没你聪明,是猜不透你的想法没错,那你到底把我们这群人当什么?” 杜康又回头跟若萍质问道: “你刚才在殡仪馆看到他有一点难过的意思吗?” 若萍闻言也是一愣,张述桐发现她好像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在确认自己的表情。 张述桐不知道她想要从中看到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这张脸或许僵硬很久了,连笑一笑都不习惯……所以就只能是失望了。 若萍的声音里却听不出失望,她只是提高声音,激动道: “是,是没有,我也觉得他是混蛋是王八蛋,你想揍他我不拦着,那你俩别在我眼前发疯行不行,吃完这顿饭就散伙!从此再也别见!” “我就是想要个解释,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杜康也吼。 “青怜都去世了你想要什么交代?”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不是因为我以前喜欢路青怜,是因为他!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一次次试图相信他,一次次失望,但还是忍不住……” “你以为我就不是?”若萍一指自己,“我告诉你,我比你更想!你以为就你一个放不下以前的事,那他三天之前突然打电话说有事想告诉我你知不知道?然后呢?然后你问他他自己还记得吗?” “所以我早就告诉你他是个骗子!” “那你今天不还是来了!” “我早知道就不来了!”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我早知道还不来呢,我图什么?”若萍的眼圈居然红了,“你们谁考虑过我,你们都忘了我还记得啊,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请客,为什么点这四个菜,你最喜欢吃炒虾仁,清逸最喜欢吃鱼丝,他这个人平时什么都随便,那时候就报了一道红烧排骨……” “我怎么不记得的,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这四个菜比以前难吃……” “你先给我闭嘴!” 她说到这里咬紧嘴唇,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 “张述桐,你是全忘干净了,自己说过的话全当狗屁,但我们都还记得啊,毕业典礼的时候不是还约好一起去市里上学,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吗,结果呢,结果一个连回来都没回来,一个喝点酒就要打人,还有一个消失这么多年、现在混的连个人样都没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打啊,打得头破血流我都不管,反正是最后一面了,打完这一架以后谁也别联系!” 说完若萍直接把头埋到桌子上,能听到她小声的压抑不住的呜咽,杜康闻言也沉默了,他坐下身子,点燃一根烟不说话。 这时候老板娘姗姗来迟了,她手里正端着一个瓷盆,瓷盆里是冒着热气。 它本该是最先端上来的,因为这种菜早就被炖好放在大锅里,这时候老板娘才歉意道: “排骨不够了,给你们换成红烧肉了行不行?” 可餐桌上的两男一女都没说话,老板娘的手就愣在那里。 她似乎在想老同学见面怎么还能闹得这么僵,你们几个以前可不是这样,还经常跑来店里聚餐呢……可今天少了一个人也缺了一道菜,张述桐其实根本不喜欢什么排骨,他单纯觉得他们都爱吃才点的,现在却很想尝尝这道时隔八年的排骨是什么味道,到底有没有比以前变得更难吃,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比他更清楚更公正,因为他几天前才吃过。 可红烧排骨没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张述桐看了眼上面的名字,沉默下来。 他点点头跟老板娘说放这吧,又起身去了柜台结账,这时候不用问付款码在哪了,钱也管够,反正这几年挣了多少钱都没的地方。 这次结账很顺利,自然也不用那个大小姐来解他燃眉之急,他快步回到餐桌上,拿起自己的风衣,轻声道: “……抱歉。” 然而两个人都不理他,若萍只是把头埋在臂弯里,杜康也抽着烟不说话,他又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最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店门,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行走在这条尚存的步行街上,将那个电话拨了回去。 联系人的备注是“苏云枝”。 电话通了,不等张述桐开口,对面响起女性温柔的嗓音: “吃饭了吗,述桐?” 张述桐嗯了一句,现在他没有心情再去探寻两人的关系,如果只是情侣间的聊天那就准备敷衍两句挂了电话。 可对方却说,“你让我查的事都查到了,但你说的那张照片,有点难办,还得等一会,不过9点之前能搞定。” 张述桐一愣,只听女人又说: “你当年的那个女同学之所以遇害,应该是有人想阻止她父亲开发小岛,这是我从笔录里看到的,不过这个不能发给你,听我口述好了。” 原来是顾秋绵的事。 可为什么会拜托到这位学姐头上? 他好像突然有一点印象了,学姐的父母在公安系统工作,想到这里张述桐打开朋友圈,发现对方如今的职业是市电视台的记者。 “但你估计要失望了,虽然这件事当年是不允许泄露的,但并不是因为水有多深,应该是考虑到她父亲的能量与引发的影响。其实和你推测的差不多,就是一起谋杀案,唯一的疑点就在于,明明是凌晨,她到底是怎么出去的,也不知道她爸当初为什么非倔着不安监控……” 女人叹了口气: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毕竟隔了八年了,你也该像答应我的那样,不管这件事有什么结果,去换工作了,我现在才发现,我当初问你要大学要考什么专业,你说传媒以后要当记者,我就去那等着你了,结果你又跑去居家做翻译,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算一算,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参加工作一年半,正好我上个月刚调了岗位,能接触到这些信息,连这些你都算到了? “不过你应该不至于这么恐怖吧,那不就说明从我们刚认识开始,这些伏笔就埋好了……” 说着女人开了个玩笑: “我闺蜜前段时间还告诉我小心这个冷血男,我说你当初上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一起去逛街啊,看电影啊,每次看你累得够呛……我现在想起来都想笑。 “不过述桐。”说到这里,她下意识放轻声音,“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怪你,但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现在就在那座岛上?要不别急着走了,明天我去找你……” 张述桐只是说不用,我明天就回市里, “少抽烟。”女人又嘱咐了这样几个字,便主动挂了电话。 张述桐收起手机,他看着还是和从前一样昏暗的路灯,光晕将路面染成黄色,点了根烟。 学姐的样子和记忆里相符,与她相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知性而温柔,从不过多地问你什么。 他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晚上七点出头,这几天他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看手机,而七这个数字又让人熟悉,现在的科技进步很快,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没电没信号的小东西。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回湖鱼馆去了,徒增伤感而已,也许自己不在对他们两个都好。 但他似乎没个去处,晚上的气温更低了,他本就只穿了一件风衣,现在一侧的袖子也湿了,于是他抱起左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的大门,从前大门用力一推就能挤进去,现在还是如此,但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初四一班的教室早就换了八波毕业生,不可能还和从前一个样子。而那个图书馆……他也不知道图书馆会成什么样。 张述桐并不准备进去。 他就顺着学校接着走,忽然发觉自己没什么想看的,那个冷清的小家早就不在了,基地?还是其他什么地方?这些地方太远,岛上没有出租车,不可能靠两条腿走过去。 所以他准备先找家店取暖。 街上的景象和八年前差不多,只有几家超市和饭馆亮着灯,他走着走着,在一家美甲店前停住脚步。 (本章完) 第63章 “冷血”线(加更求月票) 第63章 “冷血”线(加更求月票) 这家美甲馆还在,一个男人走进去当然很怪异,可他知道隐藏的攻略,他付了钱跟店员说我不做美甲,只是想找个沙发椅躺一会。 店员小妹目光怪异地点点头。 当然不是从前那一位,这种店的员工流动性很大,但他其实不关心那些人都去哪了,店员小妹人很不错,现在店里没人,干脆把他领进里侧的隔间里,隔间上的布帘变成了门,张述桐躺在沙发上,没有闭眼,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他点开相册,很快就将这些图片翻遍,这些年他很少拍照,也不会从网上存些图片,大多是工作上的事。 手机现在也换成安卓机了,全面屏,功能很多,现代人的娱乐与吃穿住行都可以在上面满足。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更想念那个屏幕只有3.5英寸的iphone。 他在翻找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留下了什么。 千篇一律的外卖订单、几本电子书、下好的音乐……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张述桐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把任何案件有关的存在抹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试过了手机分身——安卓机上特有的功能,根据不同的指纹打开不同的系统,但遗憾的是,只有一个系统。 但让张述桐没想到的是,居然有隐藏相册,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点进去一看,却有些失望了。 相片只有两张,一张像是在某座庙里拍的,光线很暗,庙里供奉着一条青蛇的雕塑,让他想起了手臂上的纹身,而神像下的神台上,除了几盏烛灯之外,还有摆着好几个小人,它们的面部一致对着手机镜头,一张张脸晦暗不明,略显阴森。 张述桐放大一看,原来是一个个泥土人,这些泥人没有五官,只有一张模糊的脸。 他不清楚这是什么习俗,但知道这是那座名为青蛇庙的寺庙,看来自己已经去过了。 张述桐想了想,又去看另外一张,另一张则是一个女孩的照片,这个发现让他一愣,连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因为那是一个中长发鹅蛋脸的女孩,她带着一顶歪歪扭扭的鸭舌帽,粉色的,上面有个米老鼠图案,画面外还伸出一只手,原来这顶帽子是被那只手扣在她头上的,因此正好捕捉到了她惊愕的表情。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张述桐的心也跟着凌乱了。 为什么这张照片还在? 不是被自己删了吗?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是2012年12月7日,如今则是2020年12月12日,它始终藏在相册里,穿越了八年零三天,在此刻抱着那个女孩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想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但又什么都留下了。 他又想这个时间线上的自己是怎么发觉顾秋绵的死讯的,他一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中午去吃饭,那就一定会早起;他的记性也很不错,记得她说过要早点到,又干脆说去家里接自己。 他想着那时候那个名叫张述桐的少年一直在家等待她的信息,等啊等啊,也许会觉得她又在家里不停试衣服了、或者在衣帽间的镜子前涂着亮晶晶的唇彩……真是个麻烦的女孩子,但这次失约的却成了对方,从此他被改变了一生。 可这个混蛋已经伤害了太多的人啦。 他烟瘾很重,他有着明显的训练痕迹,他甚至失去了最后一点人味,来参加一场无人邀请的葬礼。 张述桐结了账,临出门的时候,店员小妹怯生生地问要不要喝饮料,套餐里附赠的。 这个影子逐渐和那个伸手为自己鼓劲的姑娘重合,张述桐愣了一会,摇摇头道了谢。 抱歉,辜负了你们所有人的期望。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是八点出头,于是快步行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他在湖鱼馆里就差不多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禁区。 两个和原时空一样、死在禁区的少女。 一个没有被改变、仍有着回溯的能力、将自己封闭在家里的人生。 还有一场无人邀请的葬礼。 和路青怜“翻脸不认人”的时间是暑假。 也只能是暑假了。 从前的他在暑假跑去了青蛇庙的祭典,不幸失足落下山,获得了回溯的能力。 张述桐一直认为那座庙是获得能力的关键。 可他还忽略了一个条件——时间。 地点和时间缺一不可。 初中时代的那四天是确定没有这个能力的,而等顾秋绵死后,自己大概去那座庙里试过,无事发生,最后连他自己也放弃了,因此和路青怜结伴,也许是去调查凶手的事。 直到暑假。 他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重新获得了同一个能力。 以及重新来过的可能。 所以在若萍嘴里,就在那个暑假,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终于再次拿到了回溯的能力,然后欺骗了所有人,把路青怜留在了那座岛上。 从这里开始,整整八年时间,他将身边的人作为棋子,这个冷血的混蛋都是为了赌一个可能—— 他还能在2020年12月12日的今夜,重返八年前! 八点出头的时候,张述桐回到了名为“禁区”的水域。 如果说回溯的机制是“如果身边发生了不好的事,就会回到事情发生前的关键节点”,那么,他能够赌的,就是在这里再次被“凶手”杀死。 张述桐已经没有后路可言了。 挽救自己的人生、挽救与死党们的关系、挽救两名死去的少女,唯有如此,才有机会将这条最糟糕的时间线逆转。 这时手机响了,他看着联系人的名字有些出神,最后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一个平静的男声: “你现在应该在岛上吧。” 二十四岁的孟清逸问道。 “我在,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刚下班。”他的声音同样冷淡,“只是你曾经让我在今晚通知你一声,‘九点之前到达禁区’,别忘了。” “我知道,多谢。” 对方随即挂了电话。 张述桐便收起手机,慢慢在岸边蹲下身子,今晚没有月光,打开闪光灯,湖面惨白一片,听不到蛙虫的叫,只能闻到淤泥散发的腥臭。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张述桐就这样蹲在湖边,一直等夜风把身体吹得发僵。 湖边的苇草簌簌作响,他突然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时候一天以来听到的、许许多多的话语在他耳边浮现: “节哀。” “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张述桐,我看你一点都没感觉啊?还节哀,你……” “张述桐,你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冷血啊。” “你甩了青怜连半年都没有,翻脸不认人就算了,扭头又和别人在一起了,你现在有脸问我怎么了?” “你说这件事不用我们插手,已经想好办法了,但等快开学了我们才知道,其实那就是在撒谎,你把所有人都骗了!” “但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们?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青怜她一辈子、从出生到离世,连这座小岛都没有出过,一辈子都在那座庙里待着!” “你要是这么在意她为什么这八年时间都不去她墓前看看?” “现在你再告诉我,你怎么有脸跟我说节哀的?” “述桐,这么狼狈可不像你啊。” “你是老师最骄傲的学生。” “去哪?” “老地方。” “你请客我请客,别吵吵…… “我就说吧,我这些年没少来过,什么好吃什么难吃门清。” “没人知道是谁。” “原来这么多年你还没放弃找到那个人啊,杀害顾秋绵的凶手。” “……是,你聪明,我们傻,但你把我们当什么了?你刚才在殡仪馆看到他有一点难过的意思吗?” “我就是想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你以为我就不想?” “你们谁考虑过我,你们都忘了我还记得啊!” “不是约好了一起去市里上学,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吗?” 抱歉。 “抱歉。” 他又低声重复一遍。 最后回想起来的,反而是那个雨夜,他站在别墅外的走廊上,穿着一身浴袍的老师站在他身边,所讲的那番话: “但是,述桐啊,有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过,叫机关算尽太聪明。 “我不是说你以后肯定吃亏,而是说,不能因为脑子好用,就真的只剩算计了。 “怎么说呢,咱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能活成一台只会计算的机器,如果把那点人情味都算没了……” 如果把那点仅剩的人情味都算没了—— 就会迎来这条最糟糕的时间线。 时间来到8点50分。 他的心脏开始控制不住地跳动。 这时候学姐的微信上终于传来了那张图片,张述桐迅速点开, 那里面是一道模糊的人影,时间格式是: 2012年12月9日。 “这是顾秋绵家附近唯一的监控探头,整整一个晚上拍到的只有这一个人。” 张述桐错愕地收起手机。 因为那个人影—— 居然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 那是…… 风更加大了,身后的杂草开始扰动,张述桐一直在心里默数着时间,他将手指放在手机的快捷键上,随时准备开启手电。 他能听到身后那压抑着的脚步声,这具身体的素质极好,反应也快,在对方接近的那一刹那,他迅速转过身,打开手电—— 张述桐的双眼瞬间睁大。 因为—— 对方的脸上居然蒙着某样东西,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接着某样冰冷的锐器捅进他的喉咙! 手机掉在地上。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屏幕上亮起的时间。 2020年12月12日。 8点59分一闪,跳到9点。 回溯,触发了。 …… 世界化为黑白的底片震颤了一下,等意识回归身体,他下意识捂住喉咙,无声地张开了嘴。 眼前出现的却不是那个初中时代的教室,而是三张少年少女的脸。 这里是一家餐馆。 他们站在压着桌布的餐桌旁,脸上绽放出笑容,四只手聚在一起,异口同声道: “干杯!” (本章完) 第64章 “无面” 第64章 “无面” 回来了! 这是2012年12月6日的周四,昨晚他们和路青怜一起抓到了盗猎者,为了庆祝,中午来到商业街上的“家南湖鱼馆”聚餐。 他们应该刚点好菜,从大厅里,能听到后厨传来的炉灶的呼呼声。 空气里有着散不去的淡淡油烟味。 张述桐睁大眼。 从没有一刻他的心情如此激动过。 失而复得的人才懂得什么是珍贵。 也许现在要找个角落默默坐一会、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也许趁机跟死党们干个杯。以便掩饰自己的异常……但张述桐不能这样做,他的神经放松了少许,又迅速紧绷了起来—— 那个凶手是谁? 他趁着那惊鸿一瞥的记忆还没消散,闭上眼睛,回忆起对方更多的样子。 首先身高比自己矮,而且矮了不止一点,但胖瘦看不出来,因为是冬天,穿的衣服太厚。 接着是凶手的脸,天色太黑,手机的闪光灯也不是特别管用,等他的眼睛一瞬间适应了光亮、又聚焦上去,整个过程无非两三秒,他便被对方杀死了。 最初回过头的那一刹那,他还以为碰见了一个“无面人”,但随即又反应过来,不是没有五官,而是对方的脸被什么蒙着,可张述桐也说不好是什么东西,和预想中的面巾不太一样,比如周子衡父亲那样、尚能露出眉眼; 凶手的整个脸部全被某样东西覆盖,显得“粗糙”,呈暗红色。 张述桐在思考一个合适的形容……大概就是教室里那种窗帘,有的调皮的学生喜欢藏到后面,把窗帘蒙在脸上,只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五官雏形。 接着就是令他最为惊愕的地方了—— 那真的还能称作一个“人”吗? 正常人的身体构成是这样: 头、脖子、肩膀,遵循先宽后窄又宽的结构,可凶手似乎没有脖子,或者说脖子比脑袋还粗一点,张述桐知道一些练武的人契合这点,可以有效保护颈椎,从凶手的身手判断倒也相符。 所以最终的答案是一个身手高超的小个子? 特征是脖子和脑袋差不多粗? 张述桐不知道这些特征是否存在于八年前,但按照迄今为止的线索推断,既然路青怜死后,他又被人所杀,随后回到八年前、顾秋绵遇害的当下,三个人到底是不是因为同一个人而死? 这个问题无法判断,当务之急,还是从“冷血”线上带回来的线索、手臂上的三个刺青。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再犹豫,放下玻璃杯,在死党们困惑的目光下跑到前台,找老板娘撕了一页账单纸,将那三个刺青画在纸上: 蛇、小人、古怪的圆形图案。 他在回溯前已经把这三个图案深深记在脑海里,此时毫不费力就能复刻下来,这时背后有个脑袋伸到他肩膀上: “你一声不吭地画什么呢?”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若萍,短发、戴着一个瓣样式的发箍,额前的刘海修剪的整整齐齐,是个长相清丽却风风火火的少女,他们刚从外面进来不久,少女的脸蛋还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说着就要扒开自己,睁大眼睛往纸上看。 让张述桐想起八年后那个红着眼睛、小声呜咽的气质冷艳的女人了,三个死党里面,只有若萍是女孩子,所以张述桐对她和清逸杜康不太一样,总有种看妹妹的感觉,这时候生出一阵没由来的愧疚。 其实若萍始终都没有放弃自己吧,尽管对那个时间线上的自己嫌厌无比,可无论是接到他的电话就赶来岛上、在殡仪馆前让自己去她车上待着,还是一直记得从前的承诺; 就像杜康说的那样,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应该很复杂,每次失望,但失望过后又侥幸地生出一点希望,最后又是失望。 所以张述桐不想瞒着他们,反而把身体让开,指了指账单纸上的图案: “从哪里见过吗?” “啥意思?” “就是问问,以后见到了给我说一声。” “又故弄玄虚。”若萍翻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是对砸城堡的人有头绪了呢。” 张述桐这才想到,大课间的时候顾秋绵城堡刚被砸,不久前他们在骑车去商业街的路上,还讨论周子衡暗恋她的事。 “所以你突然画它们干嘛?”若萍又问。 “昨晚做了个梦。” 结果若萍闻言噗呲一笑: “我看你这两天快成大仙了,昨天你那张草纸上写着青怜和顾秋绵你们三个的名字,就给杜康说是做梦梦到的,怎么今天又梦了?” 是又做了一场噩梦。 这时候清逸和杜康也走过来,张述桐便回忆道我梦到八年后咱们四个去参加同学聚会,大家好久不见,结果刚见面我就把若萍你惹哭了,杜康要来揍我,幸好我跑得快。 若萍便笑得更开心了,说还用杜康动手,你敢欺负我,我自己就能让你好看。 “那我呢?”清逸一指自己,很奇怪真正的男人为什么没有表示。 “你根本没来啊。” “哇,原来就数清逸这小子最没良心。”杜康夸张道。 清逸摇摇头说怎么可能,给你们插播一条冷知识,梦都是反过来的,我应该是闪亮登场的那个。 真的回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了。 他们就这样为了一个随口编出来的梦境较起来真,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地回到桌子上,没有一个人去关注到他口中的“好久不见”是什么意思,想来觉得四个人不会分开,哪怕以后进入社会也会常聚,这个“好久”,几个星期最多了。 然后他们又问梦里的大家是什么样子,张述桐说杜康接手了家里的饭馆,清逸天天在公司加班,两人闻言都很郁闷,杜康抱着脑袋说什么情况,我一直想去外面闯闯呢,怎么待在岛上;清逸则唉声叹气,在他看来加班很不男人。 就数若萍最满意,谁让就她一个有车呢,张述桐想起她的样子,干脆拍马屁说你是我们几个里面最有出息的,创业开公司,已经是妥妥的女强人了。 这时三人才想起来问述桐你怎么样? 张述桐沉默了片刻,说我参加完聚会就死了,若萍踢他一脚,嫌弃他在庆功宴上说不吉利的话。 张述桐扯开话题,拿着账单纸的内容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半开玩笑地说记好了,要是从哪里看见告诉我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 “等等,第一个我见过啊。”杜康突然说。 “在哪?” “那不就是条蚯蚓吗,咱前几天钓鱼还去挖了。” 张述桐无奈说这是蛇,这是小人,还有一个是……说到这里他也卡住了。 “蚯蚓,小人,乌龟。嗯,这不就说得通了,我看你是钓鱼钓多了。”若萍又笑。 说着四人又举起营养快线干了杯,张述桐听着他们闲聊,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刚才一直在关注凶手的身份,现在他又记起学姐发来的照片。 监控探头的画质很差,而且视角是在斜上方,因此只拍到了那个人的长发。 按说张述桐不会多想,可就在周六的晚上、他回家的路上,正好遇到路青怜出门。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那时候对方说去散步,实际上走得很快; 她是往南走的,那是顾家别墅的方向,假设她真的去了别墅,是干了什么? 而且时间也不对,自己碰上她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步行到别墅的话,一个小时顶天了,可照片的拍摄时间却是周日凌晨,这中间隔了好几个小时,这中间她去了哪? 另外,她还说有话对自己说,喊自己第二天去庙里坐坐,在“冷血”线上,她到底说了什么? 自己初四下学期和路青怜混在一起,是不是和这番话有关? 总而言之,“冷血”线的失败,除了找错了凶手,张述桐觉得也有放低了对路青怜的关注的成分。 之前觉得她是在八年后遇害的,因此没怎么上心,可现在来看,无论是蛇的刺青、手机里庙内的照片、还有最后一刻学姐发来的照片,所有线索都指向路青怜。 如今还谈不上有了头绪,但张述桐为自己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除了关注顾秋绵以外,路青怜也要去调查一下; 然后就是学姐说的,当年的笔录中,杀害顾秋绵的原因是阻止他父亲开发小岛。 从原时空和冷血线的结果看,对方的目的确实达成了。 杀死顾秋绵,等于阻止顾父开发小岛,可为什么不直接对顾父本人下手…… 他正思考着这个问题,却看见杜康突然很不爽地看向他背后。 回头一看,原来有个男生进了湖鱼馆,朝杜康挑了挑眉毛,两人就这么看对眼了。 是他啊。 张述桐还记得,这个低年级男生是自己的“同行”,马仔中的一员,今天为他们前来聚餐的大部队探路,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和杜康杠上了。 这俩人还真是有缘。 等到了结账的时候,张述桐和这个男生碰到了一起,对方像个斗鸡一样,非要在他身上争个胜负,因此印象还算深。 既然这个男生还是来了,就说明—— 下一刻,只听对方掀起帘子,一只小靴子先踏了进来。 靴子的主人是个女孩,她还是戴着那条红色围巾,正擦拭着头发上的水迹,面色有些冷淡,但张述桐这次知道是因为她心情不好,他看到顾秋绵走进来——尽管知道对方肯定活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真奇怪,明明刚才还在殚精竭虑思考着凶手的线索,连死党们讨论什么都没有入耳,现在却突然放松了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拉她过来,然后问清楚她家保姆和保镖的问题。 但张述桐知道,现在和从前不同了,很多事还没发生,他和顾秋绵的关系处于一个比较差的阶段……嗯,就是叛徒,又因为早上和若萍说了几句话,随后就被她无视了。 所以张述桐回过头,为自己倒了杯营养快线,他喝着奶,看一群马仔围着大小姐在大厅里点菜,七嘴八舌,大概是讨论吃什么,张述桐心想这群马仔没几个合格的,什么清蒸鱼红烧鱼都不重要,先把醋里脊点了啊,她就爱吃那个,连吃个盖浇饭都要用醋汁配饭。 好在有人想到了,是个在顾秋绵身边站着的女生,张述桐曾把她叫做小秘书,现在小秘书把一切安排好了,招呼着众人把桌子拼在一起、谁去点菜谁去买饮料、还顺带把那个男生训了一顿,好像说什么“把你那点小心思藏好”云云。 于是对方看自己这桌的目光更不爽了。 张述桐心想自己现在还不是马仔,就算投奔你们大小姐人家还不愿意收我呢,大家又没有利益牵扯,你看我不爽干什么? 当然一个小男生实在不值得上心,他们这桌的菜已经端上来了,是红烧排骨,这次张述桐为他们三人每人夹了两块,说自己其实不喜欢吃红烧排骨,随便点的,如果你们今后谁要请客,不用这么刻意。 若萍闻言怒了,说你不喜欢吃还点什么,张述桐本想说我是觉得你们三个想吃,但他想起老宋的话,人有时候不能想的太多,哪怕善意依然如此。 杜康则说下次去我家吃呗,让我爸给咱们开小灶,不信没有述桐你爱吃的。 张述桐才想到杜康的生日还没过呢。 那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这样好了: 救下顾秋绵。 找出凶手。 然后和死党们开开心心地去过个生日。 这个2012年的冬日注定不会平静,可如果不把这些障碍扫除干净,他也无法迎来新的人生。 面前的排骨冒着热气,这一刻张述桐才觉得一切都真实了起来,只是清逸的关注点很不同: “述桐你今天不太对劲啊。” 他的观察力一向敏锐,压低声音道: “老往顾秋绵那边看什么?” “他俩绝对有事。”杜康凑热闹。 若萍只是翻白眼。 张述桐突然发现还有件头疼的事,若萍和顾秋绵的矛盾还没解开呢。 他说自己就是觉得顾秋绵身上有点眼熟,所以多看几眼。 若萍本来还在冷笑的,直接忍不住捧腹,“你也别找这么差劲的借口啊,再说你俩是同桌,下午回去之后还不是想看几眼就看几眼。” 张述桐却无奈道真的有点眼熟,可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想不起来。 可能是他看顾秋绵看的太多,也可能是他们四个人说悄悄话被大小姐发现了,这时候戴着红围巾的少女回过头,也看了张述桐一眼。 两人对视,随后顾秋绵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就是发梢上的坠子甩得飞快。 “还说没事,你看你俩……哈哈。” 张述桐心想秋雨绵绵就是这样子啦,从前总喜欢瞪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他现在也想不通,那晚在别墅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披萨,水果味的,实在是个很奇怪的问题。 再之后就和从前差不多,他们的菜一道道被端上来,这家店的老板心里有鬼,所以故意把顾秋绵那桌的菜往后拖了一点。 顾秋绵那边把桌子拼在一起,一堆人坐下,大小姐自然坐在桌首,她现在和张述桐处于斜对面的位置,张述桐能看到她摘下围巾,给跟马仔们淡淡地说要喝酸奶。 张述桐的筷子突然掉了。 “他这人绝对没救了……” “喂喂,述桐,不至于看女生看傻了吧。” “男人就是这样……虽然后面的我暂时没想出来,但男人确实是这样。” 死党们都在调侃。 只有张述桐突然升起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 他突然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顾秋绵身上有种眼熟的感觉了。 女孩摘下围巾,脖子处变“细”了不少——从她刚才走进店里,就一直戴着围巾,下巴缩在里面。 张述桐在抓李艺鹏的时候曾把这条围巾塞进过兜里,大概知道它的长度。 所以说,如果有人把一条围巾的一端蒙在脸上,另一端则全部堆在脖子上,会变成什么样子—— (本章完) 第65章 绵绵能量(加更求月票!) 第65章 绵绵能量(加更求月票!) 他突然想到凶手那呈暗红色、粗糙的面孔,难道对方当时就是围着一条围巾? 甚至再进一步,那条围巾是不是就是顾秋绵这条? 自她遇害后,那条围巾这八年间去了哪里? 如果杀害他们两人的确实是同一个人,那么凶手有接触到这条围巾的机会。 但如果只从遮蔽五官的角度考虑,为什么偏偏选择它? 张述桐又想起毕业照上那个转学生,同样戴着一条红色的轻纱,可他当时光顾着思考顾秋绵的死和刺青的事,忽略了这么一个“变数”。 冷血线的时空,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一些。 张述桐依旧不明白,那时候的他为什么要把所有信息抹除干净。 以张述桐对自己的了解,除非是考虑到被杀后无法回溯的可能、担心手机里的信息泄露出去?被凶手发现? 可顾秋绵和路青怜都死了,这又是为了保护谁? 他最终叹了口气。 捡起筷子继续夹菜,死党们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同了,感觉他今天总犯癔症,一个个都问你是不是昨天被盗猎者吓到了,张述桐便点点头,说自己需要喝口营养快线压压惊。 饭还是要吃的,他一边琢磨这些事,一边和死党们闲聊,大家说起城堡被砸的事,张述桐随口说李艺鹏有没有可能,你们看,他是外班的,方便动手,从前还和顾秋绵有仇。 “还真有可能,问题是没监控啊,他不认怎么办?”杜康问。 张述桐说这个简单,我们只要先去商业街上买条围巾,再掉个包守株待兔就行了,又把自己的思路说出来,听得清逸直点头,收获了一波崇拜的目光。 可无论是李艺鹏,还是纵火犯,又或者周家父子,都是随手就能解决的事了,他现在有更好的办法: 比如找李艺鹏说厕所隔板上写名字的人把你供出来了,对方一定吓得当场就认; 又比如找周子衡说李艺鹏把你供出来了,对方肯定也瞠目结舌……是有点坏了,但还挺实用。 当然为了确保能顺利抓到纵火犯,时间上最好把握一下。 说起来,老宋这会儿还在办公室愁得抽闷烟呢。 张述桐现在很想去顾家别墅探探路,他还没认真走过,从别墅到禁区,这一路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是重要的疑点。 他又叹口气,觉得事情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等等,你和顾秋绵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若萍怀疑道,女人的直觉真恐怖。 “一般般吧。”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上心?” “同桌。” 几人却好像早就设好了陷阱,就等他跳进去,若萍说你们看,被我套出话了吧,早就说他和顾秋绵坐同桌不怀好心。 张述桐不想解释了,有点心累,这时候老板娘端上来最后一道菜,他准备吃完赶紧走人,这回也不打算逞强请客了,因为钱没带够,下次一定。 这样想着他加快夹菜的速度,顾秋绵那桌的男生突然站起来: “老板,怎么还不给我们上,都等多久了,他们才几个人啊?” 说着很是挑衅地看了他们桌一眼。 看,熟悉的台词又来了。 好像是那个男生有点暗恋顾秋绵的意思,很想成为大小姐的护使者,觉得自己这桌是顾秋绵的同班同学,需要狠狠撒口气,差不多是这样了。 张述桐淡定地想这批马仔职业素养真够差的,早晚被开除,怪不得顾秋绵周六去商场不愿意带他们。 而接下来…… 他记得是杜康一扔筷子,就要怼回去,然后被若萍压制住了。 “诶不是,我说你小子谁啊,吃个饭把看你能耐的?”杜康立马站起身。 张述桐一愣,等下,他记得清清楚楚,杜康这货是被若萍压制住了才对,现在什么情况? 却见若萍也才反应过来,急忙拉下杜康的衣角就要让他坐下。 张述桐若有所思,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这只“蝴蝶”的影响力。 上一次大家在饭桌上没讨论多重要的事,闲话居多,若萍有空盯着杜康。 但现在他又是画下刺青、又是说起同学聚会,最重要的是把“城堡事件”的前因后果全轻描淡写地讲出来了,若萍全程竖起耳朵在听,一时大意,没拉住杜康。 果然,那男生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 “顾姐班上的是吧,我给你说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怎么着?” “我操,你谁啊?”杜康都惊了,“还一口一个顾姐的,天天跟在顾秋绵身边混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个岁数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杜康话音刚落,顾秋绵那桌的男男女女就哗啦站起来一片。 然后清逸站起来了,若萍也站起来了,张述桐都看愣了。 他平时用“马仔”代称只是为了方便,怎么现在真和团伙火并似的? 只见小秘书也站起来劝,说都坐下都坐下,吃饭呢,她盯着顾秋绵的脸色看,没太制止也没煽动, 反正大家都站起来了,一时间大厅里全是椅子腿磨过地板的响声,只剩两个人没站,一个是张述桐一个是顾秋绵。 张述桐是在想前几天刚当了马仔现在就成了仇家,世事难料让人唏嘘。 顾秋绵则放下酸奶: “坐下。” 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周围的人整齐划一地坐下。 让张述桐很难把她和那个对汤姆猫说话的女孩联系在一起,但大小姐难得走回高冷范也不错。 顾秋绵就冷着脸继续喝酸奶,杯沿与她的眉眼平齐,谁也不看,这时候小秘书知道她的立场了,先从那个男生开始数落。 老板娘本来都急匆匆地跑出来劝架,看到这个场面又愣在当场。 杜康也不爽地坐下,嘟囔着这孙子就是欠教训;若萍便训他,说你跟这帮小孩较什么真,再说他们那边十几个人,真起了冲突不还是咱们吃亏? 清逸很无所谓地说打不起来,没看到述桐在吗。 张述桐觉得自己真打不过十几个人,这个场子怕是难压。 清逸又说,述桐课间的时候不是帮她把积木拾起来了吗,这个人情还是有的。 张述桐自己都差点忘了。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看来两人还是有点“旧日情分”在,而且根据他对顾秋绵的了解,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周六给自己买了两大袋零食就是很好的例子。 接下来可以安心吃饭了,他等到盘子差不多吃干净了,看了眼时间,记得上次就是这个时候,去卫生间听到了老板和老板娘的对话,从而了解到商业街的矛盾。 张述桐在想要不要再去偷听一次,顺便录上音,虽然不录对结果也没有影响,但他现在想有意加快这个进程,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起码发给警察那边,也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况且也不太耗费时间。 想到这里,张述桐便告诉死党们把钱给我吧,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们先出去逛逛等着,一会我来结账—— 这样做还有个好处,等他录下夫妇两人的对话,便可以装作在厕所里“无意”撞破了商业街上的纠纷。 到时候将录音播放给几个死党听,不必另编借口、就能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接下来的行动只有好处。 三人不疑有他,只说找家店进去等着,待会联系; 张述桐拿了钱去了厕所,悄悄打开手机录音机,果然听到老板娘走进厨房开始催促,对话的内容和从前差不多。 但他还记得,没过多久就听到那个男生在喊外面结账,然后老板娘匆匆跑出去。 可这次却没有等到。 怎么回事? 他随即想到,或许是刚才的那场小冲突,导致顾秋绵那桌吃的慢了一些,连结账的时间也延后了。 这些小细节上的变动也太多了。 老板娘两人也不可能一直骂街,毕竟顾秋绵就在外面吃饭,两人又开始聊起生活上的琐事,张述桐听得差不多了,刚要关掉手机,却听到有人拉了下隔间的门,这是一个用压合板围起来的简易厕所,他当然锁着门,但也被这突如其来地动静惊了一下。 他回了一句有人,隔间门又被拉了一下,外面的人也不说话,好像拉一下门是某种暗号,张述桐无奈地想自己这只蝴蝶怎么还能影响别人上厕所,未免太神通广大了。 他继续待着也没事干,就拉开门出去,却又是一愣。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顾秋绵。 女孩捂着小腹,微蹙眉头,咬着嘴唇,脸上有些痛楚闪过,原本是有些虚弱的样子,看见他却又下意识逞强地板起脸,似乎是不想让他看到现在这幅模样。 “呃……” 张述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女孩确实脸皮薄,更别说是这种事,换位思考,连他自己都抹不开面子,可这里的厕所是后来搭建的,他本想指着墙上“只许小便”的牌子做个隐晦的提醒,却看见顾秋绵手里攥着的东西,忽然醒悟过来。 他赶紧出了门腾出空间,看见顾秋绵快步走进去,连关门的力气都不剩多少了。 原来她知道在里面的是自己,但又不好意思明说,就拉一下门板催他出来。 张述桐又记起逛超市那天,她在辣条前面纠结了半天; 自己告诉她想吃就买,顾秋绵却说她这几天不能吃辣。 张述桐当然不至于听不懂女孩生理期的隐晦说法,他只是在想为什么连这件事也提前了,也许不能叫提前,毕竟今天才周四,那天是周六,没差几天,而是说……为什么突然在眼下表现出来? 有的女孩子反应大,有的女孩子反应小,顾秋绵无疑是前者,痛得厉害,唇瓣都咬得发白了,果然无论表面上怎么高冷,实际还是软绵绵的一个人。 张述桐很想说既然知道痛得厉害大冷的天你还猛喝酸奶,但重点不在于酸奶,而是为什么这种事也会产生变化? 他想不通,干脆去了前台结账,结账的时候很巧地碰到了那个男生,正把几张百元钞票拍在柜台上。 他本以为这次钱带够了对方总没有了借口挑事,可这次他身上带的都是零钱,死党们给的也是,这个年纪的学生,像顾秋绵那样随手往外掏整钞的其实很少见。 张述桐往外数钢镚的时候,男生凑过来: “哥们,钱不够啊,差多少我帮你凑?” 张述桐叹口气,感觉这人的存在感真够强的,什么事都开始变了,就他没变,跟个斗鸡似的。 他头也不抬地回一句“够了”,算表明了态度,但可能是因为这次新发生的冲突,男生的话语里的火药味更足了: “我发现刚才就你一个没站起来,是不是怂了?不过你不用怕啊,就是故意吓唬吓唬你们,没准备动手的,这事就当过去了?” 张述桐只是不想多事,但不是说一个公鸡一样的家伙在耳边叽叽喳喳还没有脾气,他第一次冷淡地扫了对方一眼: “闭嘴。” 可话没说完,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冷冰冰的女声响起,两人那句“闭嘴”几乎是异口同声。 张述桐回过头,发现顾秋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那个男生立马一噎,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张述桐看了一眼顾秋绵,发现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无论时空线怎么变动,她好像每次都会赶过来救场。 当然每次救完场就又扭头走了,一甩发梢上的坠子。 男生挤出一个笑脸,还想喊她,但顾秋绵根本不理,她已经回到位置上,朝这边指了指,没心情多说话,当然也可能是没力气,那个小秘书立马跑过来,拉着男生就走了。 “我……” “行了,你以后别来了,秋绵刚刚说的,她现在不想理人,让我转告给你。” “不是,我刚刚……” “别废话了,我是不是给你说了,人家是秋绵的同桌,你最好把你那点小心思藏好,真以为大家看不出来啊。” 男生求助性地朝桌子上的众人看过去,可不久前还和他同仇敌忾的男女们,此时纷纷转变了立场,有人甚至直接开始声讨,说今天本来就冷,秋绵不太舒服,你烦不烦啊,都说了别惹事别惹事,现在卖乖有什么用…… 接下来怎么样张述桐懒得关注了,他单纯觉得顾秋绵的话份量还挺足的,刚才还显得弱不禁风,现在又说一不二、板起脸来气场十足。 话说她这算不算把捡积木的人情还了? 张述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于还人情,他本来想一劳永逸解决的,结果硬生生被顾秋绵打断了。 但人家也是好意。 他接下来还有事,要去天台找个人,便匆匆出了店门,随即打了个喷嚏。 离开开着暖风的饭店,冷空气扑面而来,鼻腔因此发酸,尘粒般的雪从天空中洒下,外面的世界几乎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商业街上的景象更加萧瑟,路过的行人走得很急,张述桐也因此愣在了台阶上、一点点睁大眼。 他突然记起了顾秋绵进店时的一个小动作,是在拭去头发上的水迹; 他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今天为什么不太舒服、生理期会提前; 这都是从前不曾发生过的细节,现在一切都似乎有了答案; 可这依然无法解释—— 为什么…… 这条时间线上的今天会下雪? (本章完) 第66章 “竖瞳” 第66章 “竖瞳” 他下意识走下台阶,愣愣地伸出手,雪粒随风飞舞,就这样轻飘飘洒在手心里,冰凉的触感令他一个激灵。 下雪了…… 可这又是因为什么? 自己这只蝴蝶再怎么扇动翅膀,也不可能改变天气吧? 难道说他不是“回溯”,而是直接跨越到另一条世界线上去了? 平行时空? 张述桐急忙掏出手机,搜索12月6日的天气预报,可当地的预报里根本没提下雪的事,搜索栏下只是这样一句话: “晴,截至北京时间11:00,目前温度为零下2度,预计今日最高气温3摄氏度,多热喝水、添衣保暖,小心感冒哦……” 可这句提示在此刻怎么看怎么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张述桐茫然四顾,眼前的商业街呈现出灰蒙蒙的样子,本就不算干净的街道堆了一层薄薄的雪,肮脏的雪水沿着路牙石一点点淌到道路中央。 周围没有人因此感到异常,行人埋着头疾走行走,他站在原地,一刹那觉得天地都在旋转,雪水流到脚边,如枝干状分叉,将鞋底一点点浸湿。 他就在这场纷扬的飘雪里迈开脚步,步子很快,张述桐的目光锁定在那家奶茶店上,几个死党正在招牌下面躲雪,看见他还挥挥手: “这里这里,忘了问你了,你喝什么味的……” 张述桐迅速平复一下呼吸,若无其事地报出一个口味,若萍问你肚子怎么样,他故意说是着凉了,若萍点点头说今天确实冷……其实张述桐是想知道这场雪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他又跟几人聊了两句,故意抱怨说天气预报真够不靠谱的,明明说今天没雪。 现在的天气预报确实不算准,这话一出,引起了若萍的赞同: “就是,我妈还老钱订短信呢,我都跟她说不准了,咱们放学的时候不还晴着天,才吃了顿饭就下了……” 张述桐心里又是一惊,他知道若萍说得不对,准确地说,雪不是午饭中途才下的,而是指向他从八年后回来的那一刻,大家举手说“干杯”的时候。 他又旁敲侧击问起昨晚的事,令人松口气的是,抓捕盗猎犯的这一晚还是和从前一样。 张述桐总结出自回溯后引发的几个变化: 饭馆里的小摩擦,这个还好,是因为自己。 顾秋绵的生理期,是因为降温着凉。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下雪。 如果是平行时空,那天气预报应该随之改变了,可并没有,说明仍然是“回溯”带来的变数。 这一场诡异的飘雪甚至让人没有任何头绪,他只能默默把它记在心里,脑海中想起另一件事: 为什么这次回溯的时间点是聚餐? 第一次是回到周三,第二次是回到周四,那第三次……他当然不希望有第三次,可按照这个规律,就是回到周五? 但张述桐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他还记得“回溯”的机制: 如果身边发生不好的事,将会回到事发前的关键节点。 重点在于最后几个字—— “关键节点”。 这样的话或许解释得通了,原时空里,因为“围巾事件”,自己和顾秋绵关系降到了冰点,一直到她遇害都没有修复,无论是商业街矛盾还是真凶都无暇关注。 所以他回到周四的下午,那时候正好轮到一月一次的换座,两人阴阳差错地成了同桌,渐渐对她、还有她家情况有了更多了解,而这次“换座”,正是修复关系的关键点。 那这一次呢? 张述桐想难不成和这顿午饭有关,他是不是在湖鱼馆里漏下了什么线索? 也不对。 商业街是可以排除的方向了。 他想起从八年后带回的线索,几条线索皆是指向路青怜,而周四午饭后他恰好在天台上碰到了对方,当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小窝被人占了,有点无语,两人干脆随口聊了几句。 这便是他最后一次和路青怜长一点的交流,直到回溯前的那晚。 如果说之前的判断正确、接下来应该提高对路青怜的关注,难道说这一次的关键节点就是“天台对话”,从前的他忽略了什么东西? 那接下来的方向似乎可以确定了。 接过若萍的奶茶,张述桐又透过窗口深深看了里面的男人一眼,他用手机拍下对方的长相。 接下来本想和死党道别,因为几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杜康准备去租录像带、清逸准备去借书……记的原本是这样,可也被这场雪改变了,没人愿意顶着雪乱逛,几人干脆骑自行车回了学校。 等进了校门,张述桐告了声歉,扔下车子匆匆进了教学楼,他几步爬上楼梯,在走廊的尽头停下脚步。 这边的采光并不好,他抬起头,望向那处被阴影笼罩的入口。 又是天台…… 张述桐几乎下意识回过头,冬日午后的阳光斜着照进走廊,在水磨石地板上投下窗户栅栏的阴影,不过这次是白天,走廊上有几个学生走动,他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才确定那个空旷无人放着老电影的夜晚已经彻底消失了,它随着一个冷血的混蛋埋葬在时光之中。 这一刻他有些许失神,但也只是一刻,张述桐随即迈上台阶,弯腰检查了一下藏好的钥匙,果然不在了。 推开天台的门,这里是距离天空更近的地方,视线之中,尘埃般的雪粒飘舞着落下,水泥地面覆着一层浅白,一名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独自坐在天台边缘,她正微微仰起头,望着眼前的落雪。 几粒洁白落在她绸缎般的青丝上,随后消融。 世界仿佛孤寂下来。 张述桐停下脚步,他想起少女此后也几乎是孤寂地留在这座小岛上,直到结束生命。 但没时间让他回忆这么多了,少女条件反射般转过头,看到是他又收回目光: “你找我?” 路青怜永远是一副淡淡的口吻。 这句简单的疑问却引发了张述桐更多的思考,从前他觉得路青怜还挺自恋,自己上来就是发会儿呆,凭什么断定就是找她,所以摇摇头说没事。 可一模一样的话落在耳朵里,让他斟酌了片刻,为什么路青怜会这样问? 当初自己选择“没事”,如果这次反其道而行之呢? 于是他点点头,说的确有事。 “有事麻烦尽快说。”少女放下筷子。 其实张述桐也没想好怎么说,很多事都是涉及到未来,很难开口,不过他差不多习惯了,直接梦境起手: “我昨晚做了个梦……” “我对你做什么梦不感兴趣,还有别的事吗?”路青怜很不近人情,“没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吃饭。” “……”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老实说他真不想到初四下学期是怎么和她混在一起的,两人比谁的话更少吗? “其实是你找我有事,对吧?”他也懒得装了,“从昨天放学,你说有重要的话跟我说,然后晚上又跟去钓鱼,整个过程都在有意无意地关注我,为什么?” 谁知这姑娘直接开始装天然呆,她不解道: “张述桐同学,你喜欢我?” “没有。” “没有为什么要自作多情?” 张述桐知道,如果接下来回答“没有自作多情”就踩进了她的陷阱,你将会和这只企鹅陷入无穷无尽地拉扯,最后晕乎乎地走了,才发现她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你少装了。”他无奈道,来到天台的边缘,隔了一段距离和路青怜并肩坐下,“天台的钥匙是我配的,昨天也是你先来找我的,我今天来就是想问清这个问题,这样解释够不够?” “张述桐,你比我想得要聪明一点。”果然,她连“同学”的后缀也不加了,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成熟起来。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所以答案是什么?” “无可奉告。”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张述桐突然问,“你找我,和‘同学’这个身份无关,而是和‘庙祝’这个身份有关?” 在他看来,三个刺青,蛇代表青蛇庙,小人代表庙祝,最后那个不规则的古怪圆形则没搞明白。 起码前两个图案连起来的意思是——去调查青蛇庙里的那名少女。 他觉得这个问题已经足够犀利了,寻常人一定会哑口无言,却见路青怜淡淡点了点头: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颇有种傻子自己送上门的意味。 张述桐忍着不咬软肉,他皱起眉头: “我不明白你在瞒什么?” “无可奉告。” “刚才被我猜中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张述桐无声叹口气。 看来还是问法不对。 他看了眼少女手里的铝饭盒,记得两人上次就“水煮蛋”聊了好一会,还挺合拍。 本以为从前光聊日常中的琐事,才导致错过重要线索,所以这次他直奔主题,却屡屡碰壁。 毕竟周六晚上碰到她,她可是亲口说“有事找你”的,怎么那时候不见她无可奉告。 所以是关系不到位? 他准备跟路青怜聊聊家常,便耐下性子问你在吃什么? “吃饭。” “你说话还挺噎人。” “应该说是你的问题太傻。”路青怜淡定地夹了一团米饭,“还是说你没见过米饭?” “我是说你吃的挺差。” “还好。” “我车箱里有打包的菜,你吃不吃?” “不用。” “那喝奶茶?”张述桐干脆给她递过去,“赔礼。” “赔礼?”她皱了下眉头。 “打扰你吃饭了。”其实是把你留岛上。 路青怜却不碰奶茶,奶茶孤零零地立在他们中间。 张述桐又问以后还要去钓鱼吗,若萍挺舍不得你的。 路青怜只是摇摇头。 “那今晚放学要不一起去吃饭,和他们几个?” “谢谢,但我还有别的事。” 哪怕是没话找话,张述桐也找不出别的话了。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姑娘,怎么问她什么都是拒绝。 好像很难找到一个让她感兴趣的东西。 张述桐无话可说了,他真不懂怎么和女孩聊天。 路青怜这时却问: “你在调查什么?” 张述桐一愣。 “昨天晚上,你听到警官巡逻的时候,反应过于激烈了,当然也包括那两个盗猎犯。” 路青怜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眸子里写满漠然: “张述桐,你从刚才就一直扯东扯西,那不如先来回答我的问题—— “你在调查什么?” “呃……” 他突然觉得面前的少女变得熟悉起来了。 不,甚至说少女都不准确,虽然容貌和年龄皆是如此,可张述桐又一次产生了浓浓的即视感: 那个八年后被封在黑白相框中的俊美女子重现在他的面前,她的眸子古井无波,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却莫名让张述桐想起了蛇这种生物,它在捕食前一动不动,但并不意味着迟钝,而是始终隐藏着自身,等身为猎物的你露出破绽,然后一击毙命。 路青怜确实很像蛇,“他们”都是冷血动物。 张述桐知道,昨晚他刚回来,那时并没有把凶杀案想得太复杂,一直提防着凶手,以为是警察,又以为是盗猎犯,所以严阵以待。 从没有人想过、或者看出过这个问题,说不惊讶是假的,但张述桐随即想,如果这时候把事情的原委告诉路青怜会怎样? 这是不是正好接上了之前的问题,他正好缺少一件让路青怜感兴趣的事? 也许冷血线上的两人就是靠着这点达成了共识,而且路青怜很能打,说不定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未来的走向好像就要在这一刻做出决断。 这时候突然有一粒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让张述桐用力眨了眨眼,他再看向路青怜的双眸,在光线下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等等,眼睛。 那个圆形,会不会是指眼睛? 那是个不规则的圆形,与其说圆,不如说椭圆,否则若萍也不会开玩笑说是乌龟壳,这一刻张述桐才发现,它好像真的很像一只眼睛。 圆形内部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如果说它是眼睛,那就是一双什么都没有的眼睛。 蛇、小人、空无一物的眸子。 这三个图案连在一起,到底是想说明什么? 张述桐将要说的话吞到肚子里,最后只是对路青怜开了个玩笑: “抱歉,我也无可奉告。” 他站起身子,准备回去了,又对路青怜说: “把奶茶喝了吧。” 说完张述桐回过身,他敛去笑意,掏出手机,一边找到老妈的电话——她在岛上做地质勘探工作;一边带上天台的门,他对接下来的调查有了新的眉目。 门板合拢,它隔开了外面的风雪,也隔开了一个谈吐不符合年龄的少女。 楼梯间里重现变得昏暗,张述桐走下楼梯,隔着门板,却有道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像是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不想出意外的话,最好不要再来探究我的事。” (本章完) 第67章 伤感(加更求月票!) 第67章 伤感(加更求月票!) 张述桐站在原地,听了片刻,继续朝楼下走去。 青色、小人、眼睛,刚才他突然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走廊上学生不多,很多人都在教室里午休,他放轻脚步,一手将手机放在耳侧。 老妈虽然天天加班,但这个时间在午休,应该能打通,然而—— “你呼叫的用户正忙……” 能按常理揣测的话就不是自家老娘了。 他干脆发了短信,等她回复。 按学姐说的,凶手的目的是阻止顾父开发小岛,但这个用词其实很模糊,顾老板想盖的大楼多了去了,谁知道是什么意思,保持小岛原本的生态?还是阻止某一样建筑? 要知道,拆迁商业街也算开发。 这个范围太大,好在他有个搞地质勘探的老妈,又正好在对方手下工作,具体是开发哪几个地点,一问便知。 必须开始提前做准备了。 然后张述桐去了办公室,老宋坐在那里,沉着脸不说话,偶尔站起来走几步,撸着袖子叉起腰,还在思考那张a4纸上的“去死”是谁留下的。 张述桐心想恩师你这样是找不出凶手的,不如抓紧去吃饭,话说回来,老宋是不是回溯后唯一的“受害者”,明明在八年后升了职,混成了精英人士,文质彬彬的帅大叔模样,现在又被打回原型,成了这个糙汉子。 他跑到老宋抽屉里拿了根棒棒,动脑子的时候是需要补充分的,老宋见状只是挥挥手,意思是吃了赶紧走,别在眼前碍事,耽误我推理出凶手。 张述桐叹口气,心说这可是你给我机会装一波的,便淡淡开口: “老师,我知道是谁了。” 宋南山果然噌地一下站起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忙问是谁? 说着还警惕地打量下四周,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悄声说这样保险点。 张述桐只说自己的推断,明天大课间说不定有机会——却绝口不提李艺鹏,他有意将请家长的时间卡在周五中午,这样能确保纵火犯在晚上动手,一网打尽。 周子衡那边就没这么复杂了,把他父亲的嫌疑交给警察,一方面先控制住对方,另一方面将那张按着“手印”的纸送去市里检查,过两天就有结果,不必像从前那样故意钓鱼、带着顾秋绵在外乱逛一天。 所以张述桐来这里才不是为了装一波,而是有更重要的目的——他分析说砸城堡很有可能是对顾家商场不满的隐喻,提到了商业街矛盾,又把湖鱼馆老板的对话放给老宋听,为的只是一件事——引起对方的注意。 “那该怎么办?”宋南山下意识问。 “给顾秋绵她爸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顺便多派点人。”这才是张述桐的真正目的。 从前保镖赶来的时候是周六晚上,至于顾父,则要周一了,张述桐准备将这个时间提前,就算到时候真凶有没有落网,他不信一屋子人守着顾秋绵她还能遇害。 老宋点点头去安排了,然而顾父的电话和老妈一样打不通。 “估计在飞机上,他是一早送完秋绵就出岛的。”宋南山分析道。 “那尽快吧。”张述桐点点头,嘱咐老宋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趁对方还一脸惊讶、似乎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快,便打个哈欠闪人了。 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好困,周六夜里睡到一半就回溯了,又在八年后来回跑了半天,然后回来,直到现在,精神上的疲倦是无法消除的,否则他从前不会濒临崩溃。 张述桐准备趁这个时间睡一会,他回到座位上,发现多了一个人。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他的同桌正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大衣垫在身子下面,一只手撑着腮帮,另一手划着手机。 看他过来,女孩暼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也不说话。 张述桐拉开椅子坐下,其实有几句话想跟她问,可正好碰上她身体不舒服,没心情跟人说话,而且说什么呢? 张述桐不去触这个霉头,只是看顾秋绵一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收起来了,正微微歪着脑袋,两只手迭放在脸蛋下面,一侧的脸挤得扁扁的,浓密的睫毛时不时眨一下,像是发呆。 他觉得应该不用自己唠叨一句多喝热水——哪怕张述桐也明白,这样说准挨女孩子的白眼。 身旁的窗帘被拉起来,看不到外面的雪景。 暖气片升腾出阵阵热意,教室里关着灯,光线昏暗,氛围安静。多半人都在午休,困意是会传染的,张述桐也趴下,耳边是浅浅的呼吸声,掩过了窗外的风雪,他闭上眼睛,神经一点点放松,有种忽如其来的安心感。 从前他不喜欢在教室里午睡,感觉胸闷,但现在没得挑; 就像从前他会觉得睡在顾秋绵旁边不习惯一样,这叫大小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但他现在没力气说这些玩笑话了,只想静静趴一会。 一缕缕若隐若现香气钻进鼻腔,他嗅了嗅,觉得快要锻炼出一项本领,闻到这股香味就知道是谁在身边。 张述桐不懂香水,也不清楚顾秋绵身上的味道是不是香水味,也就分不出什么檀木香、柑橘香、香……他这个人对气味很迟钝,可闻多了总会记在脑子里。 他闭上眼安静地趴着,听到身边一阵窸窣的响动,张述桐扭脸一看,发现顾秋绵也闭上了眼,她把那件羊毛大衣披在身上,只露出一张小脸,张述桐从前见过她恬静的睡颜,在美甲店里,下意识做个对比,如今的顾秋绵微蹙着眉头,看来肚子痛得厉害。 有的女孩好像就是需要被好好保护的。 张述桐没由来生出这种想法,这话很像老宋说的,但对方没说如果有些事只有一个人记得该怎么办,他没时间多愁善感,而是强迫自己尽快睡过去,然后能够打起精神进行下一步,便闭上眼。 时光缓缓流逝,钟表指针的跳动都被放得清晰。 直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顾秋绵才惺忪地睁开眼。 几缕发丝黏在她唇边,女孩有低血,每次睡醒总会发一会呆,她习惯性地打个哈欠,慢慢从课桌上起身,可小腹处传来的痉挛令她痛哼一声,又捂着肚子难受地一点点趴下去了。 也许是着了凉,她今天真的很不舒服,就连午休也是如此。 好像做了一场很伤感的梦,是在夜晚的教室,教室里关着灯,投影仪的屏幕上放着一部黑白的老电影,结局有些伤感,为什么会在无人的教室里看电影?身边好像还坐着一个人,不知道是谁……她努力扭头去看,也不清楚最后有没有看到,因为醒来后只记得这些了。 只是下意识往身旁的位置看去,那里却空空如也。 只是一场梦罢了。 (本章完) 第68章 最头疼的时间线 第68章 最头疼的时间线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 雪还在下。 张述桐接了杯水,回到座位上。 说来让人伤心,临近毕业了,他们班连台饮水机都没混上,还要跑去走廊里的热水间排队。 小地方就是这样子,要不是顾秋绵父亲捐了座塑胶操场,冬天打球都不好找地方。 他看了眼侧前方,路青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可能在天台上坐了整整一中午。 现在张述桐对她的态度有些复杂,从前、也就是接到她死讯的时候,觉得是个很高冷的背景板,钓鱼时发现有点天然呆,吃奥利奥的时候却像名少女,他把这一幅幅画面拼凑,认为这就是真正的路青怜了,可八年后的线索又让这些印象通通推翻,老实说,张述桐觉得她现在有点危险。 他有点受八年后经历的影响,先天蒙上了一层滤镜,但这并不好。 若萍说,他翻脸不认人,把路青怜甩了; 自己也认为,就算不是情侣,他的确使了些手段,把对方留在岛上。 加害者和受害者,关系一目了然。 但张述桐在思考,这里面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比如路青怜本人的想法。 真的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有一点很奇怪,若萍他们根本没提过路青怜的反应。 原时空里,自己和杜康在殡仪馆外聊过几句,对方曾说,路青怜最近忙着修缮庙里的雕塑,有时候下山去学校里陪孩子。 直到离世前一天给自己打电话。 那时候她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冷血线里,因为自己“背叛”她了,那通电话才消失了? 还有天台上的那句: “如果不想出现意外,最好不要再来探究我的事。” 这句话是隐晦的提醒,也可以当作逐客令,他不至于因此放弃,但在老妈那边回电话之前,暂时不准备再找她搭话。 张述桐可以再一次证明,自己这个位置,风水真的很不好。 但课还要继续上。 外面下着雪,他只有一辆自行车,很难跑出去调查。 好像最近一直在蹭别人车子,老宋的、清逸的、若萍的,张述桐本以为自己这种人学车没用,现在却认识到了交通工具的重要性——反正岛上没人查无证驾驶,就拿老宋的福克斯练练手怎么样? 他一闲着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要找些事做,张述桐拿出月考的试卷,他只看每种题型的最后几道,记忆是有些模糊了,跟上初四的进度需要费一些时间,这让他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大家约好了一起去上高中,可万一他们三个都考上了,就剩自己落榜怎么办? 好吧,这是开玩笑,不一定恢复从前的名次,但初中这些知识对他只是小儿科,当然,还是需要认真听讲的。 现在是课间,冬日的午后是懒洋洋的气氛,空气有些浑浊了,按照班里的规定,午睡过后,靠窗的同学要开窗通风,秋雨绵绵自然不会动的,她现在正眯着眼发呆,据张述桐这几天的观察,她一般能呆到第一节课打铃。 况且她今天不能吹冷风,那窗户没开就没开吧,两人附近的空气不算浑浊,他渐渐习惯了那抹香气。 两人一个看试卷,一个发呆,他早在高中时代就练出了一套一心二用的办法,拯救世界的同时不耽误学习。 张述桐看着自己从前的作答,对着题干分析一遍,随手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思考,一边看顾秋绵一眼。 她从暖气片上拿过热好的牛奶,还挺聪明。 这道题想通了,继续下一道,张述桐又看了顾秋绵一眼。 嗯,这道也通了,下一道。 再看一眼。 然而这次被发现了。 “你老看我干嘛?”她冷着脸说。 张述桐欲言又止。 他想说其实我没在看你,而是看你搭在椅子上的那条围巾。 刚才琢磨数学题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可以把围巾借过来、绑在脸上试试,再找个光线暗的地方拍张照,对比下凶手的样子。 这样的话,就能证明自己没猜错,凶手确实绑着围巾。 张述桐便指了指围巾: “我在看它。” “无聊。” 她扭过脸。 张述桐不好意思说想拿你围巾做实验,他是很乐意,问题是顾秋绵不愿意。 “你还记不记得,你围巾从前被踩过一脚?”张述桐又问。 就是这件事让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大概是一节体育课回来,顾秋绵发现自己心爱的围巾被人踩了,周子衡说是他看的,然后顾秋绵很失望很愤怒地过来兴师问罪,他当初有些理亏,因为好像真的用鞋尖碰到过一下,所以被问得哑口无言。 然后顾秋绵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质问不断,他那时吃软不吃硬,听的烦了,便尽数怼了回去,这一怼就把她惹哭了,红着眼圈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最后还放话威胁说,“我跟我爸说去了……” 当然,她最后也没告诉她爸。 但此事过后,就从“叛徒”变为了漠视的关系,也不瞪眼了,彻底当看不见他。当然张述桐那时自己也憋着口气,不理更好,直到她的生命结束。 所以张述桐就想这个误会还是早点解开为好。 果然,顾秋绵闻言脸色更冷了: “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谁?” “我觉得,”他顿了顿,“很有可能是你前同桌,你当心点。” “好……”秋雨绵绵下意识相信地点点头,睁眼,惊讶。 她正咬着吸管,这时吸管里的牛奶都停滞了一瞬,然后倒退,吸管恢复了透明状。 但似乎又觉得就这么信了很没面子,之前岂不是白被惹哭了,又瞪起眼没话找话: “他还说是你呢。” 张述桐没听懂她的意思,也就是说不信? 哦,确实是有点可疑。 要知道,周子衡当初也是这样告密的,现在打小报告的人成了自己,从顾秋绵的角度看,和两个人互相污蔑对方差不多,所以张述桐本想奇怪地问一句:你信他还是信我? 但随后反应过来,这条时间线自己确实没什么可信度,于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改口道: “只是提醒,你随意。” 总之,只要别再怀疑我对那条围巾心怀不轨了。 张述桐又想,上一次和顾秋绵说的话也不少了,可两个人之间,似乎从未对“围巾事件”讨论过。 他是因为事情太多,早忘了澄清下自己的嫌疑。 可顾秋绵就很奇怪了,她也没说当初信没信自己的解释,到底是一直把自己当嫌疑犯看,还是别的什么? “所以呢?”顾秋绵又盯着前方问,谁也不看。 什么所以? 张述桐想了想,感觉她需要一点证据,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相信自己,可惜他现在拿不出: “没证据,你当点心。” “知……”她不知道想说什么,但突然一皱眉头,又咬着嘴唇趴下去。 张述桐便自觉闭嘴了。 这件事就没头没尾地过去,张述桐还是有点无语的,第一次想澄清下从前的误会,结果人家根本不信,既然如此,他也不多事了,反正对之后的行动没有影响。 上课铃打响了,数学老师过来讲题,试卷上的题他差不多明白了,但还到不了能上去讲的程度,幸好他一直不爱说话,老师没点他名。 张述桐漫不经心地听着课,在看窗外的雪。 顾秋绵被生理期折磨得够呛,那双平时漂亮又飞扬的眸子也没了神采,况且她今天心情本就不好,张述桐记得,正是今天,放学后两人在包子铺相遇,她小口咬开面皮,脸色很冷。 张述桐当时还不明白她的心情是好是坏。 如果不错为什么要冷着脸? 如果不好为什么有心情下馆子吃小吃? 然后女孩说了一句让他难忘的话: “因为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其实她心情就是很差,但这个有些软绵绵的女孩其实一直有着很坚强的一面,之所以表现的满不在乎,而不是做出别的反应,只是因为那样就会被“报复者们”得逞。 当然了,再坚强的女孩子还是抵不过生理上的病痛。 她今天还是被打倒了。 那时候张述桐还能帮她一下、揪出砸积木的凶手,可这件事怎么帮? 而且他现在也有心事,看着窗外的飘雪,张述桐眉头一点点皱起。 雪越下越大了。 红色的塑胶操场再次被洁白覆盖,张述桐的头也跟着疼了起来,只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从前所有的计划都要被打破。 当时之所以能找出李艺鹏,多亏了第二天大家出去做操。 可看这样子,明天的大课间绝对是在室内活动。 如果说李艺鹏还好处理; 那纵火犯呢? 那五个人是在一场雨夜动的手,雨水掩盖了他们的痕迹,几人开着面包车来去无踪,可看着这场雪的阵势、如果一直下到傍晚,则会出现两个可能: 第一,照常行动,但泼汽油的不一定凑效,可能会换别的方法。 第二,明晚的雪还没化,车轮太容易留下痕迹,他们继续潜伏起来。 张述桐并不头疼周家父子的事,因为抓住纵火犯,周子衡的父亲就一定会落网, 好好回想下那晚的经历,他把老宋和顾秋绵分隔开,把少女留在别墅,提前报了警,又去商业街找那辆面包车。 但现在他都不确定那辆面包车会不会来,又该采取何种措施? 他知道商业街上的凶手是谁,本以为这次回溯会轻松不少,按图索骥就能把他们抓出来,可这一场雪,完全打乱了张述桐的规划。 这就带来了第二个问题: 还有必要去卡“城堡事件”爆发的时间吗? 理论上可以赌一赌,但他明明有一天的时间做准备,难道要什么都不做,去赌“天气”和“人心”? 这两样几乎是最变化莫测的事物了。 这也不符合张述桐的行事风格。 他随即做出判断: 如果反过来思考,直接找出李艺鹏,再通过他找出周子衡,能不能顺着这条线挖出他的父亲? 他父亲先被抓到,其实那五个纵火犯也跑不了,这个先后顺序差不了多少的。 现在是下午第一节课,在学校的时间就要过去,他再三推敲,最终决定放弃“李艺鹏妈妈”这个导火索,而是直接把目标放在周家父子上。 但这同样需要一些操作,而且不是独自能完成的。 必须先诈出李艺鹏,接着让这件事引起宋南山、甚至校领导的重视,从校内过度到校外,最终的目的是警察,双重施压之下,才有直接调查周子衡父亲的可能。 张述桐不是爱犹豫的人,尤其是是他从窗外收回目光的时候,又注意到顾秋绵苍白的脸色。 这件事必须要快速处理,他才有充足的精力去调查真凶上。 因此,等到下课铃声打响,张述桐直接出了教室。 这次他没有喊上几个死党,而是直奔李艺鹏的教室,对方在初四三班,张述桐随口找了个学生把他喊出来。 李艺鹏还挺摸不着头脑的: “咋了?” 两人从前是一个班的,不算完全的陌生人,张述桐只是皱了下眉头,告诉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走。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似乎也挺有压迫感,对方不是很情愿,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两人穿过学生出没的走廊。 张述桐本想领着他直接去办公室,但他出教室时确认过了,办公室里不止一个老师,张述桐接下来使的办法有些心黑,还是人少为妙。 他领着李艺鹏朝天台走去,当然不至于直接上天台,否则光是爬上去,一节课间就过去一半。 他们在天台的楼梯间里停住脚步,这里很安静,虽然旁边是热水间,但隔得不近。 张述桐对李艺鹏这个人很了解,有小聪明,但遇到大事就慌了神,所以并不需要严阵以待,几句话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就能展开下一步行动。 “砸城堡积木的人是你吧?” 于是他回过头,淡淡地问。 “……什么意思,什么城堡积木?”果然,对方愣了半晌才迅速摇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我再重复一遍,一个乐高积木拼起来的城堡。” 李艺鹏故意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行了行了,什么积木不积木的,你这人有病啊,神神叨叨的,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就这个啊……” “你确定你听不懂?别人听不懂很正常,”张述桐突然笑了,“可用不用我提醒一下,你原来就是一班的。” 李艺鹏本来都要迈开腿了,脚下突然一愣。 第一层心理防线已经攻破了。 “嗨,你说顾秋绵的那个玩具啊,”男生强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但你说它被砸了?什么时候的事?” “行了,抓紧认吧,节约时间。”张述桐不耐烦道,“我还别的话要跟你说。” “你凭什么冤枉人?”这小子彻底慌了,“有本事拿证据出来啊,是拍到我了还是怎么样,没有监控你说个屁!” “厕所隔板上的名字。”张述桐突然说。 对方又是一愣。 “那张纸条就是我递给你的,整个报复行动是我策划的,你说我知不知道砸城堡的人是谁?”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了。 果然李艺鹏松了口气,语气也不着急了,手也不抖了,不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那也是和遇到知音一般,就要亲热地勾肩搭背,张述桐甩开他的手,咬了下嘴里的软肉,但为了套出接下来的话,这个“共犯”必须当一段时间。 “你……” 他正要开口,等李艺鹏彻底招了,接下来就可以翻脸不认人,但这不是为了吓唬对方,而是以“减罪”的名义,配合自己做个局,去揪出周子衡。 然而这时外面却传来水杯落地的巨响,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显得尤为刺耳,两人同时闭嘴。 张述桐探头一看,却也愣了,因为一个女孩正愣愣地盯着他看,她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也许是正好来接热水的。 她今天生理期,本就不舒服,心情也糟糕,正是脆弱的时间段。 因此顾秋绵此时正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眼圈已经红了。 (本章完) 第69章 桐桐与绵绵的二三事(二) 第69章 桐桐与绵绵的二三事(二)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一瞬间张述桐头皮发麻。 再看顾秋绵,女孩已经一言不发地快步走远了。 没有想象之中的激动,或者说质问,只剩一个保温杯留在地上。 张述桐叹了口气,把头收回来。 “被人听见了?”李艺鹏警惕道,他还没分清状况,说着就想往外看。 “没事。”张述桐拦住他,又简短交代了几句,“……剩下的大课间再说,我来找你,先走了。” “哦哦……” 说完他不再关注对方的反应,转身出了楼梯间,走了几步,张述桐弯下捡起地上的杯子。 一个精美的红色小保温杯,如今金属的杯底被磕了一个小坑。 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述桐再次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救人没救成先把自己搭进去……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知道要赶紧澄清这个误会,否则顶着“凶手”的名头抓凶手吗?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虽然顾秋绵信不信他的话又是另一回事。 当然,就算她不信自己的一面之辞,张述桐还有别的办法,手机里李艺鹏的录音、老宋的信用背书、湖鱼馆老板的谈话……数个证据拼在一起,起码在澄清自己的嫌疑上,他能拿出很多一锤定音的逻辑链。 张述桐擅长这种用逻辑解决的事,一边朝教室走着,一边把顾秋绵的几种反应推演出来。 不信、半信半疑、解除误会。 大体分为这三种,前者几乎不会出现,中间这个态度也还好,只要不影响今后的行动就够了。 然后是顾秋绵的去向。 教室,让人有点头疼,上课铃马上要打响了,意味着他可能要传小纸条解决。 办公室,最理想的地点,有老宋在旁边作证,几句话的功夫就可以解释清楚。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从前他没对顾秋绵讲过这些针对她的布置,大都是尘埃落定后,再简单解释几句。 积木事件的时候,是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但等到纵火案,老宋在车里跟他说起女孩家中的情况,两人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重合,之所以隐瞒,主要是不想再让她为此担忧; 但对张述桐而言,主要原因还是她知不知情影响都很小,那不如选择闭嘴,大家都能开心一点。 现在却是行不通了。 张述桐突然有点想念从前的顾秋绵,那时候拉着她在外面逛了一天,现在想想,其实也挺可疑的,但自己不说她也从来不问。 想来不会为这种愚蠢的误会而耗费精力。 但依旧是那句话,现在行不通了。 这条时间线上的很多事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本以为回溯后会轻松一些,迎接他的反而是加倍的头疼。 但一直延续“自己居然是报复顾秋绵的幕后黑手”;和主动告诉她一些真相,相比之下,张述桐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他一直选择效率最高的办法。 思考的功夫已经走到一班,张述桐朝教室后门看了一眼,座位上没人。 又去了办公室门口,然而还是没人。 那她到底去哪了? 张述桐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有了答案—— 图书馆。 可想到这里他看向窗外,外面雪纷飞,真的假的,她就这样顶着雪出去了,可她今天不是不能着凉吗? 但随后张述桐不再怀疑、而是确信,因为他真的从操场上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连围巾也忘了戴。 “怎么回事?”清逸这时候突然从背后冒头。 “帮我请个假,这节课有事。” “你又把顾秋绵惹了?” 张述桐也没空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纯属意外。” 只是丢下一句话,他快步下了楼梯。 一步两步五步六步……等到了教学楼大厅、尚未出门,周围的温度骤降。 他下意识紧了紧外套,刚一出去,一阵寒风就突然封住他的五官。 张述桐擦去额角的雪,加快脚步。 天气真的冷,连呼吸都要放轻,否则有种缺氧的窒息感,冷到他要把手抄进兜里,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那只红色保温杯,张述桐有些无奈,早知道把它丢给清逸的,现在想抄个兜都做不到,因为杯子塞不进去。 然而等发现时为时已晚。 就像早知道顾秋绵会听到,他一定会把李艺鹏领上天台,但谁能料到她正好过来接水,他明白后悔是最没用的事,可等到一头钻进漫天的风雪里,心中依然生出些许烦躁。 张述桐跑起来,他腿长,很快跟上前方一连串脚印,那串脚印一直延伸到图书馆门口,他便跟着脚印进了门,也顾不得擦去头发上的雪,他下意识喘着气,白气从口中呼出,随后消散。 这座图书馆不愧是大小姐家捐的,尽管面积不大,但这里每个书柜都是深棕色的实木打造、每张桌子都摆着一盆精心照料的盆栽,绿萝茂盛的枝叶蔓延,仿佛在这片寒冷的风雪中蔓延出一个小小的春天。 室内没有开灯,虽然一年四季没多少人来,虽然现在连个值班的老师都见不到,可图书馆依然24小时供应着暖风。 暖风不是自暖气片上升腾,而是空调,一台老式的大匹数柜机嗡嗡地发出噪音,它制造的暖风一直吹到张述桐的睫毛,上面残留的雪水更加冰凉了,让他用力眨了眨眼。 顾秋绵就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 她将头埋在臂弯中,默默背对着自己。 张述桐拉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说我有话要说。 说着他已经把手机掏出来,解开锁屏,正待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却发现顾秋绵头也不抬。 这就是他平时抓凶手的流程了,懒得废话,直接丢出证据,一个不够再来一个,到对方束手就擒为止; 可这招对顾秋绵不起作用,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秋绵不是凶手,现实也不是电视机里的柯南。 这让他停下手指,张述桐看到顾秋绵头发上的雪水,她也不知道擦,豆粒大的水珠沿着发梢,一点点汇聚在桌子上。 他暗骂自己一句太心急了,应该先说声道歉才对,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的过错两人才没在教室里上课、大冷的天横穿被积雪覆盖的校园,他真的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可事实上,这确实是他促成的。 “抱歉。”于是张述桐试探了一句。 但顾秋绵还是不抬头。 张述桐便哑口无言了,归根结底他猜不透这个女孩的心思,平时她开心的时候还好,无非瞪眼,可如今这样埋着头一言不发,张述桐就无从下手了。 他这才想起手里还拿着那个保温杯,便把杯子推到顾秋绵脸前,说我看刚刚了一眼,底下磕了一个小坑,要不我再给你买一个? 但这句话显然没用,想来顾秋绵家不差这一个杯子,张述桐又从兜里拿出一包卫生纸,受自家老妈的影响,他不算有洁癖,但一直有随身带包纸巾的习惯。 张述桐又问你要不要先擦擦头发?顾秋绵还是不理他,他干脆把纸推到她手边,随她自己便了。 张述桐能做的努力只有这些。随后他开始说正事,也不管顾秋绵听没听,反正总要讲的。 他便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害你的心思,其实事情的经过是这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心里也叹口气,感觉在说一个荒谬的冷笑话。 张述桐从商业街说起,说到她家商场,又放了录音,最后引到李艺鹏身上,说我猜出是他砸的,但一时间没证据,正要套他的话,结果被你听到了…… 好吧。 说着说着,他也意识到这里面确实差一个环节,一个无法解释的环节—— 自己是怎么把厕所隔板上的名字和城堡积木联系在一起的。 虽然可以说是猜的,毕竟今天只发生了这两件事,任谁都会联想。 但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那张纸条是我递给你的,整个报复也是我策划的……” 这就很奇怪了,除非亲历者,否则编也编不出来纸条这种东西。 让顾秋绵完全相信是不可能了,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半信半疑。 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耐心等待着顾秋绵的反应,好在这一大堆话没有白说,顾秋绵终于露出那双眸子。 张述桐本以为她是有话想说的,便等她提问,可她并不说话,只是拿着那双眸子盯着自己,从前他对顾秋绵的印象就是有双漂亮而飞扬的眸子,可现在飞扬已经没有了,就连漂亮也不剩多少,因为这双眼睛现在红红的,甚至有了卧蚕。 两双眼睛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空调的热风吹在他们脸上,那台老式柜机居然还有扫风功能。 余光里,张述桐注意到那阵风一会儿吹到自己脸上,一会儿吹起顾秋绵的发梢,又一会把桌子中间的绿萝枝叶吹得晃动。 世界静默不语。 他忍不住打破沉默,问你是不是哪里没听懂?那我再讲一遍好了;或者哪个环节有疑问,我尽量解答。还是信不过我的话……可以去找班主任,很多地方他能作证。 可顾秋绵不说自己听没听懂,她沉默了一会,只是一直盯着他的双眼,仿佛所有答案都藏在他眼里: “你没骗我?” 她终于开口了,张述桐下意识点点头,随后觉得是不是白解释了,这已经不是听没听懂的问题,否则不会问出这样奇怪的话。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她带着些鼻音说。 张述桐只好看向那双漂亮而飞扬的眸子,重复了一遍。 这是什么小孩子的游戏吗,不应该是讲证据、凭逻辑,什么时候成了看眼睛? 顾秋绵又不说话了,张述桐眨了眨眼,觉得她还不如大发一通脾气,生气也比现在这样轻松,就比如李艺鹏那次,不过是对她讲了个荤段子,她就冷着脸出了教室,直接去找了宋南山,然后下一节课对方就被领走了; 可到了自己这里,她却在下着雪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图书馆,然后一直红着眼睛盯着自己。 “那我信你。”她又冷冰冰地说。 张述桐也愣了,不对吧,怎么会这么简单? 不应该是你挑漏洞我补漏洞,过程很烧脑,咱们俩在空调房里费上一大堆唾沫,等到口干舌燥,精疲力尽,然后握握手冰释前嫌吗? 而且“冰释前嫌”还是最乐观的结果,其实他原本觉得“半信半疑”就不错了。 可顾秋绵偏偏就信了。 “你就这么信了?”他不敢置信地问。 “不然呢。”顾秋绵有力气翻个白眼了。 张述桐突然觉得一些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又听顾秋绵小声说: “刚才也是我激动了,什么都没问清楚就冤枉你……” 张述桐便摇摇头说没事,怪我,不怪你。 她确实是个感性的女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无论对其他人是冷着脸也好漫不经心也罢,好像对上自己的时候总是如此。 张述桐想起当初的围巾事件,她也很激动,但后来又没事了。 他总算松了口气,拿张纸擦了擦头发,又说接下来你放心好了,看我把人全部揪出来,却没料想顾秋绵一抽鼻子,眼睛又有些晶莹。 张述桐不知道她为什么又要哭,他束手无策地坐在对面,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我肚子好痛……”顾秋绵又趴回桌子上,浓密的睫毛沮丧地重迭在一起。 这一刻张述桐再迟钝也知道该做什么,他庆幸自己把那个保温杯拿来了,也庆幸图书馆有台饮水机。 片刻后,一片袅袅的白气中,两人又对坐着不说话了。 顾秋绵在垂下眸子小口喝水,张述桐就看着她,其实挺想说你下次别这么情绪化了,就算真是我干的,那告老师收拾我不行吗,非要委屈自己干嘛。 他总归有些歉意,于是问她要不等事情解决,这个周末我请你吃饭? “吃什么?” “嗯……中餐还是西餐,你喜欢哪个?” “你随便吧,反正我喜欢吃的你又请不起。”她嘟囔道。 张述桐无奈地想,好像确实如此。 他觉得一顿饭的200块钱就算大餐了,就这还要动用过年攒的零钱,张述桐便想顾秋绵喜欢吃什么,当然,是醋里脊盖浇饭之外的东西。 很遗憾,他就记得一个披萨了。 张述桐正要询问,顾秋绵却扭过脸去,“算了,还是我请你吧,你帮我找到是谁干的,我请你吃饭,正好……” 张述桐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正好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那接下来需要你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 张述桐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本来没想这样做的,可有了这场变故,如果顾秋绵能参与进来,事情反倒轻松不少。 而她听了一会,终于破涕为笑: “你这人好坏啊。” 张述桐觉得他们两个确实有一起干坏事的潜质。 接下来就该回班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意味着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 绿萝的枝叶不再晃动了,他们关了空调出了门。 走出满是暖气的屋子,漫天的风雪遮蔽了视线,回去的路上,张述桐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她,顾秋绵不要,让他穿好;他说你还是披着吧,省得待会儿疼的更厉害了。 雪轻飘飘落在肩膀上。 洁白的校园里留下两串脚印。 这条时间线上,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误会,他们两个就这样突然熟悉起来了。 (本章完) 第70章 张述桐的落网 第70章 张述桐的落网 一直到下午第二节课的大课间,张述桐还是没有回到教室。 上午的积木事件还没完,老宋在办公室里又展开大筛查。 因此,走廊里吵闹一片,只有初四一班的全体学生在上自习,由班长看着。 但这个戴眼镜的女生实在缺乏威信,能盯着学生、不让他们往外跑已经尽力了,至于有人交头接耳? 随他们去吧,管不住的。 于是班里最嚣张的一个小团体已经公然换了座位。 杜康笑嘻嘻地朝一个男生打了招呼,以一盒学生奶为交换,来到了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 他的身后便是清逸,对方坐在倒数第二排,用清逸的话讲,此处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早早挤在清逸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若萍。 三人准备召开一次紧急会议。 “述桐什么情况,怎么就把顾秋绵惹了?” “很不幸,”作为唯一的知情者,清逸示意大家节哀,沉痛道,“述桐还是暴露了。” “暴露?” “就是他指使李艺鹏砸了积木。”清逸小声道。 “什么?”杜康和若萍大惊失色。 “杜康,你小点声,不然我要记名了……”这时班长的微弱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她只敢捏软柿子。 “饶命饶命。”杜康转身拱拱手,也没心情贫嘴,立刻追问道,“你说清楚点,和述桐怎么扯上关系了?” “开玩笑的。”清逸认真观察了他俩一会,觉得实在好玩,才慢悠悠揭晓答案,然后潇洒地一偏脑袋,避开了若萍的魔爪,“别激动嘛,哎……” 结果只躲过了魔爪,没躲过魔脚,他的鞋子被少女狠狠踩了一下。 “快点说,别卖关子。”若萍瞪眼。 孟清逸便把手机递给她,自己去擦运动鞋了,那可是白色的,被踩一脚很心疼,和发型一样被视为男人珍视的事物。 片刻后。 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传了一遍,紧急会议便变成了八卦会。 “我就说他们俩有事吧,年度十佳好同桌,这就配合上了。”杜康一挑眉毛。 “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前段时间不还互相不搭理吗?”若萍惊了。 杜康便拍拍若萍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没办法啦,你家述桐翅膀硬了,管不了的,劝你放手。 “滚蛋,说谁老呢,”若萍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问清逸,“所以他俩现在在办公室干嘛?” “述桐说,‘还是钓鱼’。” “什么叫‘还是’?” “可能是咱们昨晚刚钓完鱼吧。”清逸也有些疑惑。 说话的功夫,教室里一个个学生出去又回来,老宋点名是按座次点的,很快轮到杜康了,他们三人商量一下,本想作为亲友团一起去慰问,反正班主任那里有这个面子。 清逸却制止道: “述桐专门嘱咐了,让咱们仨一个一个去。” “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若萍对这种卖关子的行为很头疼,挥挥手说那杜康你快去探路,杜康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说得令,等我好消息。 说完扭头就跑。 不一会,杜康就叹着气回来了。 “完了,这下全完了。”刚一进班他就开始嚷嚷,“述桐真落网了……” “怎么回事,你快点说,看到什么了?”若萍急问。 “我一进去,就看见他对着柜子站着,老宋和顾秋绵坐在旁边,脸色一个比一个冷,我还听他们说要喊他妈妈过来…… “哦,还说要调班,咱们以后是见不到他了……” “杜康冯若萍,你们两个小声点。”班长又弱弱提醒道。 杜康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只是唉声叹气地回到位置上。 很快又轮到了若萍。 若萍也是没一会就回来了,她没叹气,而是生气: “我看述桐就是被冤枉的,顾秋绵这不是血口喷人吗,就因为她家有钱啊,还有老宋也是,凭什么顾秋绵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还说是别人呢!” 她越说越气,就要去讲台上为张述桐主持公道,杜康过去拉她,小声说姑奶奶你可别闹了…… “我碍着你了?”若萍猛地一回头。 “你吓到她了……”杜康弱弱地指了下班长,班长已经自觉地收拾好课本,准备给冯女侠挪位置。 清逸也跑过来劝,两个男生好言好语劝了半天,终于把闷闷不乐的少女从讲台上拉下来。 班里的人原本一头雾水,但经过他们三个这么一闹,总算恍然大悟—— 原来是上午大课间的城堡事件疑似是张述桐做的。 怪不得他和顾秋绵从上节课就没回来。 这时候有去过办公室的人小声说: “估计确定了,老班是想问问有没有目击证人。” 这话一出,如一颗大石头扔进池塘、水四溅,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有疑惑的; 有惊讶的; 也有急着打听、看热闹的。 更有聪明的学生已经反应了过来: “我就说张述桐怎么突然跑去和顾秋绵做同桌,我还以为他俩和好了呢,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围巾的事,顾秋绵非冤枉人,这下好了,人家真干了。” “真是张述桐,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啊……” “我也觉得张述桐是被冤枉的……” “就算真是,那也不全怪他,谁让顾秋绵上次先冤枉好人的,换我我也想出口气。” 一般这样打抱不平的都是女生。 就连班长也不出言制止了,只是象征性地拿黑板擦拍拍讲台,随后竖起耳朵听。 也有男生想发表下意见,然而被若萍一眼瞪了回去。 教室里的声势开始一边倒。 一直到一个男生匆匆跑回来,拍拍同桌的肩膀,那是一个皮肤有些黑的男生: “你去了少说话,老宋快爆炸了……” 周子衡点点头,起身出了教室。 终于轮到他了。 然而此刻他心里只有纳闷: 怎么成张述桐了? 如果真是他干的; 那李艺鹏去哪了? 我又去哪了? 大概是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他听人说顾秋绵去接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突然红着眼跑了出去,然后张述桐也紧追出去,大家还微微议论了一下,可对方怎么突然就成嫌疑人了? 但无论是张述桐还是顾秋绵,他心里只有厌恶,因此疑惑过后,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顾秋绵早上不是不听他的“提醒”吗,现在沉不住气开始乱咬人了? 还有那个叫张述桐的男生也是,你上午不是想当护使者揪着我问东问西吗,这不报应马上就到,先想想怎么撇清自己的嫌疑吧。 想到这里,他将步伐放慢了些。 他一直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知道待会儿绝不能把幸灾乐祸摆在脸上,作为唯一知道内情的人,他当然知道真正的来龙去脉。 如果说现在的心情怎样,那大概是看着一群人被耍得团团转,只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布置。 他坐在高处低头看,心里只有冷笑。 周子衡走进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差点笑出来,果然和杜康说的一样,名叫张述桐的男生正站在柜子前面壁思过,而另一边,办公桌旁,班主任正板着脸,顾秋绵坐在他旁边,让周子衡遗憾的是,少女只是冷着脸,并没有哭。 办公室里乌云笼罩。 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可尽管如此,顾秋绵的确是他见过最漂亮最耀眼的女孩子,哪怕对方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也让他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多看,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卑让他磨了磨牙。 尽管自己才是那个藏身幕后的报复者,按说是仇人才对,可有时候他又希望,对方能多关注自己一眼。 顾秋绵却从未对自己投来目光。 他莫名觉得有些愤怒,其实他对顾秋绵的情绪很复杂,不像父亲那样对他们家那样恨之入骨,最开始父亲让他这样做的时候他是犹豫的,去烧别人家的房子,真的不会出人命吗,可父亲却说天气预报里那天下着雨,只是一个深刻的教训,不会出大事。 教训。 这个念头随着两人成了同桌逐渐生长,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顾秋绵在班上没有朋友,经常一个人,等成了同桌自己可以趁虚而入,好友、或者更深入的关系也不是没有可能,等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可以不用按照父亲说的做,而是由自己来说服她,再由她说服她的父亲,这样的结果不好吗? 然而事实就是,名叫顾秋绵的少女从没认真看过他一眼,哪怕是堆着笑容过去嘘寒问暖,也只是被敷衍地点点头,有时候不耐烦了干脆不说话,就是现在这幅冷着脸的表情……他原本没想给对方一个教训的,直到浓浓的自卑与自相惭愧将他包裹。 如果她就这样对所有人还好,可作为同桌,周子衡能注意到对方偏偏对那个名叫张述桐的男生态度不一般,所以一个月前,他已经对今天的事做了一次预演: 一个绝佳的机会、一条弄脏的围巾、一次恶毒的污蔑,果然,成功让两人反目。 既然如此自己就还有机会,直到昨天他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又和好了! 就在昨天! 成了同桌! 那本该是自己的位置。 少女像一朵高不可攀的山峰上娇嫩的朵,他摘不到,那把瓣碾成泥、去摧毁一样美好的东西同样令人愉悦。 这种念头光是想想就会激动到双手发颤。 所以周子衡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了,他已经做过努力了。 他开始也想用一种温和的方式。 去调和双方家里的矛盾。 但没有作用。 可这能怪他吗? 是你的错。 是你们家的错。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他看了顾秋绵最后一眼。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本章完) 第71章 混蛋是谁?(加更) 第71章 混蛋是谁?(加更) 他平复心情,心里只剩一点淡淡的惋惜。 可惜今天大课间对方是戴着围巾下楼的,李艺鹏只能对积木下手,如果是那条围巾被扯坏了……他在心里笑笑,那才是真正的有意思,想必女孩的反应会有所不同,只是事事不可能完美,还是差了一点。 周子衡贴心地带上办公室的门。 “怎么了老师?”他用恰到好处的老实孩子的语气问。 “子衡啊。”班主任刚才好像在走神,朝他招招手,“你别紧张,老师有点事问你。” 宋南山沉着脸: “你们在班里应该都知道了,那我就长话短说,上午砸积木的事,现在秋绵怀疑是张述桐动的手,你当时有没有看到?” “没有。” 周子衡疑惑地摇摇头,其实心里快要笑岔气,他看向张述桐,很想看看对方现在是何种表情,还有没有上午质问自己的时候的淡定,然而对方一直对着书柜,这个念头也就作罢。 “我当时在和同学聊天,进了教室才看到……” “这样啊。”宋南山闻言有些失望,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疲惫地挥挥手,“那行,你回去吧。” 可周子衡知道自己不能走。 虽然他真的很想看两人是怎么爆发出更大的矛盾的,像上次那样,最好能惊动领导和家长,彻底反目……可扫兴的是,为了父亲的计划,自己反倒要帮两人澄清这个“误会”,否则李艺鹏的妈妈该怎么发挥应有的作用? 又是差了一步。 这让他不爽地攥了下拳头,颇有些憋屈,自己帮他们俩和好,这算什么? 但他知道要忍耐,为了大局服务,也为了不久后的“深刻教训”,于是周子衡深吸口气,故作恍然道: “不对吧老师,是不是搞错了,我记得张述桐课间去升旗台上演讲了啊,怎么能是他干的?” “你倒是反应快,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宋南山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觉得不像,但你看秋绵那边……算了。” 说着班主任喊了一句,“秋绵,你自己说吧。” 少女冷着脸开口了,声音中的寒意足以冻死人: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班。” “你看。”宋南山一摊手,“确实可能是第一个,那天我没带队伍,他们几个讲完话就跑了。” “那怎么会怀疑到张述桐身上去的?”周子衡不由质疑,这在他看来有些反常了。 “这个吧,他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被听到了,”宋南山似乎不想多提,只能头疼地暗示,“就第一节课课间、接水,班里应该传开了吧。” 原来这才是导火索。 一切都能对上了。 周子衡恍然大悟。 怪不得突然怀疑到张述桐身上。 他心里冷笑,脸上却无辜道: “其实我觉得张述桐同学不像这种人……” “所以你觉得是谁?”宋南山焦急地握住他的肩膀。 “我不知道。” 周子衡摇头,耐着性子把嫌疑往他希望的方向引。 其实这和他的计划有些出入,他本来准备明天去告发李艺鹏的,可今天下了场突如其来的雪,趁着路面的积雪没有太多,正好将计就计: “但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往班外查查,毕竟他们更有机会动手,比如说有人曾经和顾秋绵同学有过矛盾?” “还真是!”宋南山一拍大腿,“你快点帮老师分析分析,我问了这么多人了还是没头绪!” 周子衡知道,张述桐是班主任最喜欢的学生,要说撇清对方的嫌疑,恐怕除了张述桐自己以外,最迫切地就是班主任了,他利用这个心理,继续分析道: “老师你还记不记得李艺鹏,我只是随口一说啊,他曾经就是咱们班的,有没有可能是他?” “有道理!”宋南山重重地一点头,可随后一咂嘴,“但问题就来了子衡,张述桐他……” “他怎么了?” “他自己已经承认了。” “什么?”周子衡一愣,终于无法维持镇定,“不可能!” “你说什么?” “我是说……他,他不可能直接承认吧?” 宋南山解释道: “我开始也没想到,就说要给顾秋绵爸爸打电话,他自己就慌了,说是因为上次围巾的事心里一直记恨着秋绵,这件事你应该记得吧?” 周子衡当然记得,下意识点点头,因为这件事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只见宋南山一拍桌子,动静大得整个办公室都颤抖一下,他脸色沉得像是滴水: “就是因为这点小事,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能干出威胁同学去死的事,老师不瞒你们,我从前确实对他抱有不一样的期望,但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 “混蛋。” 他话没说完,却突然被顾秋绵冷冰冰打断道。 宋南山一愣,缓和一下语气: “秋绵你放心,这件事老师一定给你个交代。” “我要他停课。” “这个……”宋南山叹了口气,“这不是刚才给他妈打电话没打通吗,我现在再打。” 说着按下通话键,朝周子衡摆手示意道: “你先回去吧,给班上的同学说,都好好自习,不用再来了……” 可周子衡怎么能这样就走? 他完全愣住了,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偏离了自己的规划,开什么玩笑,要是现在就把所谓的悬案破了,那李艺鹏妈妈还来不来,他父亲的计划又该怎么办? 冷静冷静…… 他继承了父亲的性格,谋而后动,尽管知道张述桐身上有猫腻,尽管知道李艺鹏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但这时候绝对不能再去提及“城堡事件”的真凶,否则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 他大脑飞快运转,脚下的动作已经做出配合,走出几步,又突然回过身: “老师,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厕所上隔板的名字,我早上还跟顾秋绵提醒过……” “你说这个啊,我知道,”宋南山果然停下打电话的手,“子衡你继续。” 周子衡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初藏了一手,他是不能提城堡的事,但还有别的线索可以利用,然后祸水东引: “我突然知道是谁干的了,就是晨读的时候,我今天到的早,厕所里就我和李艺鹏两个……” 说到这里,他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因为接下来的细节说得越多越错,可这时候他看了眼窗外的飘雪,知道不能再等了,如果不在今天引爆李艺鹏妈妈这个炸弹,等到明天路面结冰、无法行动,那父亲的布置就彻底没了意义,于是他一咬牙: “就是他干的,我看到他从卫生间出来,兜里有根很短的棍子,我当时还没想到是什么,应该就是记号笔……” 他越说越冷静,分析道: “原本我还没怀疑他的,但今天出了张述桐这件事,老师你想,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要报复顾秋绵同学,那个名字就代表着某种记号。” 他说着露出有些委屈的语气: “我知道你们可能都没当回事,早上我明明去提醒了,可顾秋绵同学也不听我说,但就算这样我还是要说,为了她的安全,哪怕嫌疑再小,也应该喊李艺鹏过来确认一遍……” 他知道李艺鹏的心理素质怎么样,只要能成功引起班主任的怀疑,将对方叫到办公室,自己再在旁边煽风点火几句,计划照样可以执行; 说到这里他望向顾秋绵,希望对方可以有点表示,自己真的从早上就开始提醒她了啊,虽然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并且能看到她惊慌却还要朝自己感激道谢的样子; 可早上没有预料到的是,少女从那时候就嫌他烦。 此时更甚,哪怕看着自己点点头也好,这样班主任的重视程度就可以提高,然而让他恼怒的是顾秋绵根本没有动作,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憋着火,继续维持着暗恋者的人设: “所以我建议现在就叫来李艺鹏,到底什么情况当面对质,哪怕最后我冤枉他了,为了顾秋绵同学……” “子衡,你真是好孩子啊。”宋南山欣慰地打断道,“但你也知道,他现在不是咱们班的,不能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直接去别的班上揪人,所以……你确定你看到就是李艺鹏写的名字?” “确定!” “我知道了。”宋南山突然站起身。 原本的欣慰不见,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压抑着的怒意: “那你先听听这个吧。” 说着班主任掏出一个手机,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台iphone,宋南山点开播放键: “刚录的。” 一切都让周子衡措手不及,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扬声器里,就这样飘出一道有些耳熟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真的不光我一个啊……我当时肚子疼去了厕所,没有别人,结果突然有张纸条从下面递过来,问我想不想报复顾秋绵……他说他家也是商业街上的,那张纸条我还留着呢,不信可以去对字迹……” 接下来的话已经不用听了。 因为周子衡已经听不清里面说了什么,他耳边嗡嗡作响,像有一只苍蝇乱飞,可这明明是冬天; 室内开着暖气,他的心却如坠冰窟。 原来是套话! 原来他们一直在套自己的话! 根本没有什么误会,李艺鹏早就被抓住了,可为什么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明明每个步骤都只是差一步的,可为什么突然就彻底偏离了?! 他的动作已经僵硬了,木木地转过脸去,看向那个一直对着柜子面壁思过的背影,对方这时也转过身,原来他根本没在罚站,而是一直含着一根棒棒。 他在吃! 对方就那样把藏在腮帮里的棒棒取下来,淡淡的表情不变,像指挥家挥舞指挥棒那样在手里一转,果正好对准自己: “你爸的计划我们都知道了,商业街,脱身,剩下的跟警察交代吧。” “你……” 这一串的话让他几乎有种眩晕感,要栽倒在地上。 可对方说完根本不看自己,似乎自己根本无足轻重,远远没有他接下来的疑问重要。张述桐看向那个一直冷着脸的少女,纳闷道: “你刚才是不是擅自加词了,谁是混蛋?” 而就在周子衡的视线中,那个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女孩突然展颜一笑,像是寒冰终于融化,随后不甘示弱地朝少年瞪起眼: “还能是谁?” (本章完) 【月票悬赏】与最近的说明 【月票悬赏】与最近的说明 加更已经还完了,运营官老师建议我再开个悬赏,还是和上次一样,200月票一更,持续一天,从现在到17号凌晨结算,希望大家多多投喂; 另外就是和各位书友们道个歉,67章的反馈已经收到了,也被编辑老大教训过了; 其实我当初不是刻意断的,预想中是要写木头哄女孩的情节,但对大家的心理预期欠缺把控,反倒被以为要搞狗血误会。 总之抱歉,今后不会再出现这种蛋疼的断章,而是以大家的阅读体验为重。 拜谢! 感谢墨雨清辞、4399电竞糕手的盟主打赏!(按时间顺序) 突然来了两位盟主老板,受宠若惊,这也是写作生涯中第一次被打赏盟主,于我来言,是各位对本书的认可与喜爱的象征,倍感荣幸。 至于盟主加更正在商讨,请容我思考一下给出方案! 再次拜谢! (本章完) 第72章 路青怜是名拉风的女子 第72章 路青怜是名拉风的女子 总不能是我。 张述桐在心里默念。 多数情况下,他不跟顾秋绵一般见识,于是就不开口了。 俗话说人逢喜事爽,顾秋绵现在就很……反正精神头是比之前好了些。 张述桐把棒棒含在嘴里,觉得这次拉上老宋,拉上顾秋绵,拉上三个死党,一场戏总算没白演。 事实证明他高估了周子衡的心理素质,但凡事还是稳妥点为好。 剩下的事就不是张述桐能参与的了—— 老宋二话不说给警察打了电话,而非校领导。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这时候校领导的立场恰恰与他们相反,张述桐一方希望把事情闹大,校领导却希望大事化小、把影响压在校内。 等对方一来,这事究竟要往什么方向走就难说了,而老宋身为这个团体中的一员,当然要“守规矩”才对。 但老宋要是守规矩就不是宋南山了。 他果然选择报警,但张述桐不想让老宋难做,他还想看到老宋升职呢,万一被穿小鞋了怎么办,便把自己的手机递上去,拨了熊警官的电话,这样就算校领导事后问责,也可以说学生不懂事。 老宋原本沉着脸的,被张述桐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动得不轻,但男人之间表达感动无需言巧语,拍拍肩膀足够。 张述桐便趁机问有机会能不能拿您的爱车练练手,我想学车,宋南山噎了一下,说你小子不看看现在什么场合。 好吧,还是正事要紧。 电话很快接通,老宋自报身份,张口就拿顾老板的名义施压,说两人已经通过电话,我这里有个学生,他家里疑似参与了对顾家的报复,证据确凿,还有录音…… 警察那边也算爽快,不久后宋南山挂了电话,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又拉着周子衡去跟年级主任汇报了。 顾秋绵这次也跟着,某种意义上,在校领导面前,她说的话比宋南山有份量。 张述桐才松了口气,找个地方坐下。 周子衡的冷静也只是相比于同龄人,估计等他上了警车,什么话都会乖乖吐出来。 接下来无非是等。 张述桐决定跟亲友团汇报一声,他一边想事情一边进了教室,闹腾腾的班里瞬间安静下来,他动作一顿,才意识到今非昔比。 自己现在可是“大恶人”。 无数只眼睛盯着他、都屏住呼吸,他含着棒棒,淡淡说已经解决了,别盯着我看,看课本。 真有不少人下意识低下头去,班长朝他投来感激的眼神,张述桐觉得很莫名其妙。 离大课间结束还差一会,其实没有继续自习的必要,老宋本该过来解除戒严的,可他忘了。 张述桐也不是多事的人,只是回到位置上。 四人的小会再次召开,参会地点变成了他周围。 张述桐向里挪了挪,坐在顾秋绵位置上,把自己的板凳留给杜康,清逸坐后面,若萍则打个商量,去了前面。 他觉得有必要给三个死党多透露点情报,不然每次做点什么都要解释,先上车后补票,什么时候是个头? 张述桐侧过身子,背靠暖气,好好体验了下大小姐的宝座,然后左右开弓——谁让三个人分别位于三个方位,他把整个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杜康佩服道: “我说呢,怎么顾秋绵突然就去图书馆了,原来这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算无遗策啊!” “只有这个不是。”张述桐汗颜。 “那你怎么怀疑到周子衡身上的?”若萍又问。 “嗯,谁让他长的黑呢。”张述桐自己都没忍住笑,“他给李艺鹏递纸条的时候,被人家看到手了,我问特征呢?李艺鹏只记得那只手很黑,你们说巧不巧?” ——当然是他编的,但这个借口莫名的合理,若萍听了笑得弯下腰。 清逸还陷在难言的震撼中,谁让就他一个愿意动脑子。 一般这种揭晓谜底的场合,杜康和若萍都习惯了把张述桐当成外置大脑,所以无论推理的过程难与易、可靠还是玄乎,在他们看来大差不差,反正在旁边当好气氛组就对了。 只有清逸清楚这里面的难点,用他的话说,就是积木事件上午才发生,结果述桐你下午就把人找出来了,还有意外收获,太厉害了。 死党们从不吝啬马屁,一片赞叹声中,张述桐脸上有些挂不住,正要谦虚几句,突然有道声音插进来: “好厉害。” 四人下意识闭上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在用眼神示意不是我说的,可在场的只有他们四个,难不成发生了灵异事件? 气氛正焦灼时,若萍身旁的少女缓缓转过身,神情自若。 原来那句话就是她说的。 可张述桐没听出路青怜算不算夸奖,用超前点的形容就是“棒读”,嘴上说你好厉害,实则语气没变,表情也没变。 “不好意思啊青怜,打扰到你学习了……”若萍连忙小声道歉,还以为是他们几个得意忘形,吵到对方了。 路青怜只是摇摇头,说不算打扰,其实她也挺感兴趣。 但她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加入让周围冷场了。 反倒用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似乎在疑惑你们几个怎么突然不吱声了? 这时候杜康急中生智,问少女用不用我再给你讲一遍? 路青怜想了想,她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 “商业街上的人要对顾秋绵同学不利?” “我们只是怀疑……” “这些全是张述桐同学发现的?”路青怜收回第一根。 “额,对,述桐是不是蛮厉害的……” “最后一个问题,”路青怜眸子一瞥,“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和好的。” 别说是杜康,就连张述桐也愣了。 心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中午的时候谁表现出一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 说两句话就当谜语人? 如果是张述桐肯定要用一句“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噎回去,但杜康那边已经老老实实作答: “谁知道啊,吃了一顿饭回来就成这样了,我们也纳闷……” “我知道了。”路青怜轻轻点了点下巴,礼貌地道了谢,又变成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气的仙子,仿佛刚才八卦的不是她本人。 她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主动搭话,以及她到底想打听什么。 只有路青怜转身的那一刹那,张述桐注意到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如果说是笑容未免太浅,可张述桐从前见过她这幅表情,他皱下眉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话一出,又引起三个死党的诧异,只因为张述桐方才的语气已经有些严肃了,他平时虽然话少,却口吻随意、很少这样对人说话。 “没什么,”路青怜淡淡道,“你还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 三人又是一头雾水。 张述桐也摸不着头脑,当时在天台上,路青怜奇怪他昨晚的反应,问自己在调查什么,他故意没说。 他随即想到,难道路青怜是想打听这个,所以从杜康嘴里套了几句话?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路青怜,此时能得出什么有用信息: 一般人不会把盗猎犯和商业街和顾秋绵的死联系在一起。 那估计在对方眼里,自己只是个“护使者”的形象了,所以出言调侃了一句。 这时若萍悄悄做了个口型,说你和路青怜什么情况? 张述桐摇头,谁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件事感兴趣。 虽然被套出了几句话,但无伤大雅,只是杜康的嘴巴是真够松的,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张述桐便没好气地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 杜康还愣愣地问像啥啊? “翘嘴。” “啊,我咋了?”杜康懵了。 “男人之间的秘密是不可以和其他人分享的。”清逸帮腔。 “完全赞同。”张述桐拆了学生奶和他虚空干杯。 “滚滚滚,我不是女的?”若萍知道他俩中二病又犯了,狂翻白眼。 “那死党之间的秘密不可以和其他人分享?”张述桐改口。 “呵,你最好是,”若萍却冷笑,“你最好什么事都别跟顾秋绵分享,你自己说的,用不用我给你录下来,记住啊。” 张述桐便无言以对了。 他好像还真分享了,什么基地啊,禁区啊,城堡啊,那天骑车的时候全说漏嘴了,还带顾秋绵去他们秘密基地逛了一圈,确实没资格说杜康。 以后一定对秋雨绵绵严防死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张述桐拉着他们三个出去,小声跟杜康说你以后注意点,我不是管你和路青怜怎么样,而是顾秋绵家里的事影响太大,最好就咱们几个知道。 杜康点点头恍然,说还是述桐你想得周到,以后保证管住嘴。 张述桐放心了。 又问清逸你觉得刚才路青怜是不是有点反常? 清逸沉思: “是有点。” 张述桐洗耳恭听,却见清逸也伸出三根手指: “你注意到她刚才的动作了吗?” 张述桐当然看到了,路青怜一共问了三个问题,三个问题代表三根手指,每问出一个就收回去一根: “然后呢?” “你没发现还挺拉风的?”清逸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遍。 张述桐有点无语。 心想你下句话最好不要说路青怜是名拉风的女子。 “开玩笑开玩笑,”清逸才笑道,“你没发现你也有这个习惯。” “有吗?” “有啊,昨天放学杜康跑来问你,为什么换座,你也是这样竖起三根手指,编了三个借口的。” 张述桐纳闷道: “你是说她在学我?” “那倒没有,我是说她的顺序很不同啊,你看,”清逸伸出手,“咱们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不是用大拇指压住小拇指,露出其他三根,然后从无名指开始往里收?” “差不多吧……” “那你有没有注意路青怜刚才的动作,她是从食指开始往里收,最后只剩一根无名指在外面,我反正做不来,你呢?” 张述桐也试了试,手指都要抽筋了,确实是个高难度的动作: “你说的反常就是指这个?” “没错。” “这能说明什么?” “更拉风了。” “……” 张述桐咬了下软肉。 他们正要往厕所里走,老宋却风风火火地从教导处回来了,说述桐待会跟我出去一趟,我先回班安排一下。 张述桐知道,身为班主任,老宋自然要跟着去派出所一趟,自己当然也要去,是张述桐主动要求的——不亲眼看到周子衡父亲落网,他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这件事也跟死党们聊了,等老宋在班里布置好,三人也都闹着要去,言语间有些兴奋,当成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事实也的确如此,别人都在上课,自己却跟着班主任出去乱逛,学生时代就是这样子了,哪怕是去扫雪,只要出了教学楼,就一定比闷在班里强。 但老宋死活不带他们,说我这是去干正事,你们仨捣什么乱,拉着张述桐就往外跑。 在小伙伴们失望的眼神中,张述桐挥挥手和他们道别,跑到一半才想起问顾秋绵去哪了,她不跟着吗? “秋绵身体不舒服,就在教导处待会儿,我放学还要来接她回家,嘶……”老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你到时候要不跟我一起去?” 又来了。 多么熟悉的邀请。 上次就是因为这句话,他稀里糊涂被老宋拉上车,三个人挤在那辆福克斯小车里,在顾秋绵家的别墅里过了一夜,发生了很多事,张述桐有点怀念那碗鸭汤面,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爸的电话打通没有?” “还没,估计是长途飞机吧。”老宋还是那个老宋,很贼地一挑眉毛,“怎么,去人家家里还怕人家老爸回来啊?” 张述桐不跟他瞎扯,只是说别松懈,我怀疑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他又突然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周六那天还没有新的进展,老师你能不能拉我和顾秋绵出岛玩玩?”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在下楼梯,老宋突然停下脚步,张述桐撞到他背上。 宋南山大惊失色,眼神跟看外星人似的: “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了?” (本章完) 第73章 四年前的大雪(加更求月票!) 第73章 四年前的大雪(加更求月票!) 外星张述桐撇撇嘴,说我答应了顾秋绵请她吃饭。 老宋再次诧异。 其实只有张述桐自己知道,这是多做一手准备,虽然不一定用上,但如果那时“真凶”仍未浮出水面,那出岛躲上一劫似乎是稳妥的办法。 老宋点点头说行,我这里没问题,关键是人家秋绵那里愿不愿意…… 说话间两人冲出教学楼,这场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抱着膀子跑到停车场—— 其实就是一块光秃秃的水泥地,英才中学连个公车都没有,要不是老宋车太小,估计平时少不了被征用。 老宋拧开后备箱,丢给张述桐一块毛巾,让他去擦后视镜,自己则拿出一个拖把开始扫前挡玻璃,师徒俩动作很快,张述桐边哈着白气边问,“其他老师呢?” “就教导主任过去,他有车,刚才先领着周子衡出去了,”老宋咂咂舌头,“你也知道,警车开到校园里,影响确实不好,不过不用担心,秋绵那边态度很坚决,一定要个解释,校长也说不出来什么。” “这样就行。”张述桐松口气,这也算蝴蝶效应,上次他没跟顾秋绵说,顾秋绵吧……好像真没怎么过问,估计不想坏心情,就交给其他人处理了。 但这次两人在图书馆商量好了,除了她自己加的那句台词,别的都很顺利。 “你不知道,秋绵冷起脸来还是挺吓人的,就那种真正有钱人家的感觉,你能懂吧,都不用她主动开口,主任还要赔着笑脸问她这样行不行那样行不行……”老宋说着直咧嘴,“你小子以后可当心点,今天下午那种事少干,否则真出了问题我也保不住你,懂?” 张述桐却说不懂。 他想了想顾秋绵吓人的一面—— 然而难以想象,也可能是张述桐胆子大,他就无法把“吓人”这个词和对方联系在一起。 “行了,上车。” 老宋往后备箱里一扔拖把,张述桐再次坐上那辆福克斯小车,这次座椅干燥,只是空调不太顶用,他们在原地暖了好一会儿车,车厢里还是没热起来。 “还是日系的空调管用,早知道买思域了,”老宋缩着脖子嘟囔。 男人不光是感情领域专家,还是汽车领域专家。 “我说述桐啊,”宋南山看了眼发动机水温表,挂档走人,“我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想学车什么意思,没开玩笑?” 张述桐点点头。 老宋便欣慰道,也对,作为一个男人,也该到对汽车产生兴趣的年纪了,且听为师慢慢道来…… 张述桐便无奈地听他科普各种汽车知识,其实他对车不感冒,只是需要个靠谱的载具,总不能一直骑自行车在大冷的天乱逛。 小车顺利驶出校门,今天街上人少,老宋手脚并用,一边换挡一边告诉他操作原理和注意事项,张述桐听得认真起来,他脑子好用,听了一遍就记了大概,老宋却说听懂和会开是两回事,有空你自己上来试试就知道了。 张述桐看着窗外的雪景,便问明天是不是又要下楼扫雪了,宋南山说看雪停没停吧,天气预报不靠谱,谁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呢?”这始终是张述桐最不解的问题,他看着雪,喃喃自语道。 张述桐不指望老宋能解答,只是随口聊聊天。 “天有不测风云。”宋南山淡然一笑,脸上写满男人的从容。 他心想您能不能说句吉利话,我就怕有不测风云。 不过这个问题确实没头没脑,张述桐干脆闭嘴吹空调。 老宋却接着说: “这才到哪,你忘了四年前,也差不多这个时候,那次下得更大,整片玄冥湖有的地方都结冰了,连船都开不出去,当时还上全国新闻了……” 张述桐想了想,说我怎么不记得? 两人一对答案,才发现下那场雪的时候张述桐还没转学。 “哦,忘了你和秋绵是下学期来的,”老宋回忆道,“那时候正好是我来这里第一年,第一个冬天,我当初还想这里是什么鬼地方,鸟不拉屎,除了雪还是雪,晚上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吃方便面,妈的可把老子后悔死了,必须抓紧走人才行,然后领导那边说学校缺老师,小宋你再熬段时间,我想也是,带的第一个班就是咱们班,总不能教到一半就跑吧,那就熬呗,结果没想到一待就待到现在,小宋都快熬成老宋了……” 说着宋南山降下窗户,望着飘雪下意识掏出支烟点上,感慨道: “第四个冬天了啊。” 他伸出手去,随意接了点窗外的雪沫,看看手心,最终却把目光停留在中控台的那个妙蛙种子上。 张述桐知道男人是在缅怀什么,但这次和从前不同,老宋没怎么聊姑娘,也就不再提起那段往事。 张述桐不知道该不该问……或许让这件事埋藏在对方心里才是最好的。 他又想起八年后见到的那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当时他们之间的交流太短,张述桐忘了问他那辆福克斯去哪了、中控台上的妙蛙种子还在不在,以及男人有没有结婚。 最好是结婚了吧,说不定孩子都快有八岁了,否则他不可能把自己收拾得这么精神。 张述桐很识趣地送上一句歌词,“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呦,你小子还知道这歌?”老宋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不过我的青春是过半了,你们才刚刚开始,一转眼你们这群小屁孩也长大了,你还记不记你当初多高?” 宋南山说到这里用手比量了一下: “一米七撑死,也就和若萍现在差不多。能看着你们长大,怎么说呢,有时候就觉得留在这里四年挺值的。” 张述桐听出他的画外音,问老师难道你带完我们这届就准备跳槽? “未来的事谁说的准,”这一回老宋终于没再飙车,而是集中精力谨慎驾驶,他盯着前方,“老师是个闲不住的人,其实这几年窝得挺憋屈的,如果说有什么梦想,大概是出去走走?” “那你可真能憋得。”张述桐好笑道,“怪不得平时每个周末都开车乱逛。” “闲不住嘛,你说咱们岛上也没什么逛的地方,哦,除了山上有座庙吧,就是青怜家那座,勉强算个景点,我倒是去烧过几次香,还碰上青怜了,但你知道吧,就很怪,你想想,你是个老师、你去庙里上香、结果庙祝是自己学生、还穿着身长袍,哦,你烧香总得交点香火钱吧,收钱的还是她,真的很怪啊……” 老宋吐槽欲大作。 张述桐心说这还不算怪,幸亏科技不发达,等过个几年,她要是随手拿出来二维码让你扫才是真的怪。 老宋又无聊地敲着方向盘: “剩下还有什么去处?秋绵家的商场?我偶尔逛逛,还真挺不错的,最近发现超市里有个卖熟食的窗口,味道很好,我有时候买点回去当下酒菜,改天带你尝尝……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她爸还真给我塞过好几张购物卡。” “喔,贿赂。”张述桐又想待会你就能见到那位卖熟食的了。 “是是是。”老宋也不在意,“但你说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平常回家过年的时候买点礼品就差不多了,一个单身汉能有什么开销?我倒是能抱台彩电回去,问题是抱回去干嘛,当摆设吗。” 看来老宋也有寂寞的一面。 张述桐听了还挺有共鸣,觉得和自己当年的处境类似,他当年也是挣了钱没地方,小开支不需要,大开支又不够,就一直攒着,结果现在全白攒了。 张述桐便开玩笑问那当时来这里干嘛,不是找罪受? “其实我也没准备来这里教书,当初是想来散散心的,”宋南山随口说,“当年、就是四年前出了点事,我窝在市里难受,正好我前女友是本地的,结果我愣是一次也没来过,加上周围又没好玩的地方,心想不如跑来看看风景,都说看到湖啊山啊能让人心情开阔点……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张述桐闻言却是一愣。 他从这番话里得出两条新信息。 当然第一条不能算多新,他早就猜到了,老宋口中的“出了点事”大概就是前女友的车祸,估计男人不想触景生情,干脆换了座城市。 第二条就让人有些诧异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宋南山的女友也是小岛上的人。 所以,就是去了已故的恋人家乡工作? 可这又是为什么? 他本以为老宋离开市里是怕睹物思人,但这不是越来越近了? 或者说,是他女朋友去世后只剩家里的老人在,老宋跑来赡养对方的父母? 那为什么又有离职的想法? 张述桐其实不太想让他回想起这些伤心往事,但还是下意识问道: “那老师的女朋友呢?” “她啊,我俩之间出了些意外,就分了。”男人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你也别操心老师的事了,不如自己……” 他本想说不如自己多开点窍的,可随即面色变得古怪,这小子今天好像突然开窍了,不用自己再去教了? 于是师徒两人同时叹了口气,淡淡的忧伤闪过心头。 宋南山叹气是因为无处传授自己的经验,因此很遗憾; 张述桐则是觉得时机还是不够,既然老宋摆明了不想谈女友的事,那他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为此专门套话更没必要,冷血线的教训还记在心里。 他便懒懒地说以后老师你孤独了就来找我们呗,反正我爸妈也不常在家,若萍他们也想找个人蹭饭。 老宋便笑骂着说蹭饭才想起我是吧,你们这周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去,干脆喊上秋绵青怜一起。 说到这里老宋来了精神: “要不放了寒假我带你们几个出去玩玩,不跑远?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新修了条高速,从咱们这里跑到隔壁省,不到三个小时,那边发展挺不错的,有水族馆啊游乐园啊,都是你们感兴趣的东西,怎么样,想不想去?” 张述桐倒是对水族馆很感兴趣,喜欢钓鱼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水族馆,他说当然想,掰着手指算了算,现在是十二月上旬,不久后的节日有圣诞节、元旦、寒假,然后就是春节了。 没有谁比张述桐更迫切地希望这个周末过去。 他下意识畅想起未来的生活,从主驾驶一侧吹来的风并不觉得冷,反倒让人神清气爽,却也把人拉回现实之中,随后张述桐甩甩头,觉得老宋带歪话题的能力实在一流。 派出所离学校不远,马上就要到了,用老宋的话说就是发动机还没暖热,他们在路旁停好车,冒着雪进了大厅。 小地方有些不合程序却有效的手段,周子衡父亲匆匆赶来,学校联系对方时只是说和儿子和其他学生闹了矛盾,估计周父还在想什么矛盾能闹到警察局,结果什么都没说就被带走了,父子俩分开问,很快尘埃落定。 而纵火的计划也被对方交代出来,包括那张按手印的纸。 实际上就算没那张纸,作为幕后主使的周父也知道参与者是谁,加上现在供出共犯能减罪,男人自然很积极。 不知道多少有贼心没贼胆的也被他供了出来,想来对小岛上的警察们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夜。 商业街的纠纷终于落下帷幕。 比张述桐想象中还要顺利。 除了老宋见到周子衡父亲的时候一愣,很神奇的是老宋不认识对方,本想打个招呼说老哥你怎么来了,碰上什么事了? 然后就呆呆地看到对方被拉走了。 老宋的猪肝吃不成了很伤心,张述桐和他坐在大厅的连椅上等结果,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认识周子衡他爸,怎么当的班主任? 老宋则无奈道都是他妈来开家长会啊,再说这又不是市里,父母来接孩子还能碰次面,你们都是骑车就走,我又不是本地的,熟人没几个,谁知道那就是他爸…… 结果老宋话音刚落,真是说熟人熟人就到,一个中年警察来到他们面前: “宋老师,好久不见。” 宋南山站起来和对方握手,寒暄片刻: “……当初的事真是麻烦您了。” “哪里,客气了。” 两人说着就推开玻璃大门去外面抽烟,张述桐本就闲得无聊,再加上好奇心被刚才的对话勾了起来,老宋能和警察扯上什么联系? 车被偷过? 于是他悄悄走到门后,藏好半边身子,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像个侦探了,隔着厚厚的夹胶玻璃,呼啸的寒风中夹杂着两人断续的对话。 老宋为警察点燃烟,雪落在黑色的警帽上,只见对方压了压帽檐,眯起眼: “……四年前你来参加她葬礼的时候,我就说过……” (本章完) 第74章 青蛇庙 第74章 青蛇庙 “四年前你来参加她葬礼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件事不要看得太重,总要放手的……” 葬礼? 老实说,张述桐都快对这个词过敏了。 他飞速将之前的信息整合在一起,已知: 老宋的前女友出车祸去世了; 对方是小岛上的人; 老宋在四年前来到岛上; 是个冬天。 那警察嘴里的葬礼,应该就是他前女友的。 越小的地方越看重这些习俗,他女友的遗体被送回岛上,在此举行葬礼。 所以老宋来岛上的契机不是他说的“找个地方散心”。 葬礼、冬天…… 那老宋刚才说的“麻烦您了”什么意思? 他找警察有什么事? 难道和车祸有关? 但车祸不是市里出的吗? 张述桐的额头下意识磕到玻璃门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顾不得多想,他继续偷听两人谈话,让人失望的是,四年前的往事如蜻蜓点水般带过。 “你最近怎么样?”中年警察又问。 “就那样吧,教教书,平时在岛上瞎逛,挺自在的。” “还是别在小地方待着。” “害,过习惯安生的日子啦。” “刚刚那个是你学生,有点眼熟?”警察习惯性回头往大厅里看,张述桐也往旁边一躲。 余光里,老宋苦笑: “哦,昨晚他应该来过,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这事确实不必再听,他之前的确怀疑过老宋、怀疑那场车祸和顾家有关,可清逸后来专门去查了,当年那个酒驾的司机已经判了刑,肇事者另有其人,和顾秋绵遇害扯不上关系。 张述桐回到连椅上,看了眼手机,将近下午四点,大概是第三节课中途,他又点开短信,老妈那边还是没回话。 张述桐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是不是可以趁现在去翻翻卷宗? 但柯南是骗人的,他压根没找到档案室在哪。 就算找到了,张述桐还不想在派出所度过这个周末。 室内的暖风吹的人懈怠,他认真考虑了下老宋的建议,确实需要去顾秋绵家的别墅一趟,从那里到禁区,需要多长时间、有几条路、怎么走……先坐车看看。 今天是周四。 张述桐发现自己的日程够满的,最好今晚就能发现什么,然后周五一天用来做准备,周六晚上收网,大概就是这样了。 再看门外,老宋和警察已经踩灭烟头,拍去肩膀上的雪水,正推开大门往里走。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警察拍拍张述桐的肩膀:“小伙子干得不错。” 对方开了句玩笑,想来还有事忙,正要匆匆离去,张述桐却拉住对方,说叔叔能不能留你个电话? 中年警察有些奇怪,却还是报了号码。 除去“熊警官”之外,他便把“王警官”存在通讯录里,跟集邮似的,准备有空了找对方问问老宋的事。 张述桐想,如果现实中有声望值的这个东西,那自己快把警局的声望刷满了。 老宋挨着张述桐坐下,也跟着笑道: “怎么,以后想当警察啊?” 张述桐摇头,他其实是个挺懒的人。 “你这昨晚刚立了功,锦旗还没送到,今天又立了一个,我刚刚问了,虽然没奖金,但学校和派出所这边可以让你挑个小礼物,想好要啥了吗?” 张述桐正在思考,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周子衡的妈妈不久后赶来了,见了宋南山就哭,老宋见状也很头大,说安慰吧,也没啥可安慰的,但板着脸也没意义,这时候还是教导主任解了围,让师徒俩先回学校,这里由他处理。 临出门的时候,对方又嘱咐老宋: “回去多关注顾秋绵同学的状态,这个重担交给你了宋老师……” 老宋连声答应,言语之间,恨不得直接飞回学校,等两人出了派出所、往一旁走远了些,才伸了个懒腰: “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啊……走,买瓶水去。” 他又恢复了絮絮叨叨的性子: “我中午都没吃饭,带你逛逛?反正咱俩回去都第四节课了,早点晚点无所谓。” 警察局坐落在城区,位于一个十字路口中央,对面正好有家小卖铺,张述桐记得杜康家的饭馆就在附近。 张述桐无所谓,老宋却叹了口气,说我差点忘了秋绵还等着呢,算了算了。 他们去小卖铺买了两瓶红牛,老宋还额外要了四根烤肠,放在机器里不停滚动的那种,分给张述桐一根,他两三口就解决一个,等走到车前手里多了两根竹签。 福克斯小车再次发动。 老宋回去的时候心情明显不同了,就要打开收音机听歌,张述桐没给他机会,直言道老师跟你打听几个问题。 “咋了,说。” “你对路青怜了解多少?” 老宋又是大惊失色,连烤肠也不吃了,说那张草稿纸上果然没写错,为师原本以为你光喜欢顾秋绵,原来还惦记着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万万要不得! 张述桐翻翻白眼,说首先,我不喜欢顾秋绵,其次,我也不喜欢路青怜,最后,草稿纸真的是个意外。说到这里他才发现伸出了三根手指,又想起清逸说的,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有这个小动作。 张述桐便把手收回去,换了个问法: “我发现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平时她和她奶奶就靠香火钱?” 老宋却说你别转移话题。 张述桐无奈了,对着福克斯发誓,他要是骗人就让车子原地熄火。 老宋说去去去,你小子拿我爱车发什么誓,但又打量了几眼张述桐的表情,发现不似作伪,才正经道: “应该吧,可能平时还有政府的一点补助,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对她家里的庙有点好奇。” “也还好吧,就是座本地的小庙,一个院子,铺着石板路,走进去一个主殿,旁边两个偏殿,在我眼里这些庙都是一个样,红色的墙青色的瓦……然后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流苏树,还有个架子,能挂许愿牌,我当初还许过愿呢。” 张述桐说不是问您哪里好玩,我的意思是,既然叫青蛇庙,那个青蛇呢? “就一条很大的青蛇呗,我也不信教,没什么避讳,既然去了就拜一拜,心诚则灵吧。” 张述桐又问: “那这座青蛇庙怎么来的,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庙?” 他刚才用百度搜了下,搜到的是个传说,就是路青怜当初钓鱼时讲的: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姑娘……不对,是有条青蛇,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此处还不是小岛,而是一个巨大的坑,然后青蛇神盘踞在此处,祂的身子形成了小岛。 张述桐甚至怀疑路青怜就是从百度百科上背的。 他把这段话讲给老宋,老宋也乐了: “听听就得了,说的难听点,都是些迷信的东西,我听说南方沿海那边更多,一个村子都能搞出一座庙来。” “我记得两三年前,你们上初二的时候吧,正好赶上国家有个政策,大概是把那些住在山里的山民搬迁到城里,虽然她家的情况还不太一样,但真想的话还是符合条件的,政府的人去问过,当时喊上我一起去做调解,但她奶奶不愿意。而且这事挺复杂的,她家那座庙吧,其实算个小景点,不少人专程过来玩,最近这几年不是流行一句话吗,叫打造文化符号共建旅游城市,估计那座青蛇庙也算‘符号’,很多事迭到一起,也就不了了之了。” 说着老宋就有些发愁: “我担心的倒是别的,青怜一直待在庙里也不是个事啊,虽然我当老师的应该尊重人家信仰,但以后也得上高中上大学找工作,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个……都当个庙祝对不对? 张述桐心道你放心,这次没了我阻拦,她上高中问题不大。 张述桐又问还有没有其他事,您再给我讲讲? “其他的,我觉得我还不如你们学生之间了解的多呢,每天都走路来上学算不算?我以前问她用不用老师给你买个自行车,也不贵,她说不用,哦,还有就是庙旁边有块菜地,还养了几只鸡,青怜给我提过一兜鸡蛋……” 这些全是家长里短的琐事。 张述桐不想听这个,他其实是问老宋,路青怜有什么反常的点。 听了一大堆,可以说处处是反常,可这是相对普通学生来说的。 他现在才发现,从前对路青怜了解真够少的,明明当了三年多同学,结果一问三不知。 张述桐回忆一下,突然想起来,从前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好摆在座位上,不久后家长找到各自的位置,学生们就挤在教室后面,嘻嘻哈哈地交头接耳……每到这时热闹得跟下饺子似的,老宋一瞪眼,就有调皮学生的家长自觉回过头,去寻找自家儿子闺女的身影。 路青怜的座位上总是空着的。 所以每次念成绩单的时候都很尴尬。 路青怜一直是第一名,那边老宋表扬的话说出口,讲台下的家长互相望望,却无人认领,等念到第二,排在这里的通常是张述桐,自家娘亲才笑眯眯地站起来,心安理得的迎接周围的掌声。 反正在学生时代,成绩单上的排名便是莫大的荣誉了,多少家长心中的梦想,为此恨铁不成钢地对自家崽子说“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什么样”,可他们班的第一缺席了三年多,一直到初中快要毕业,还没人见过年级第一的家长是什么样子。 后来家长们也习惯了,自动把这个名次略过,就当初四一班的成绩表从第二开始。 但张述桐想不到那时路青怜去哪了,跟着他们站在教室最后面吗?还是独自去了天台?或者已经回到山上? 于是他问: “她父母呢?” 老宋挠了挠头: “这个啊,好像很早以前就去外地了,我没细问过,你知道吧,有的事你问不问结果都一样,那不如不开口。” 好像确实是这样。 反正她的父母在葬礼上没露过面。 张述桐偏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街景,路上是寂寥的样子,这片小小的土地从来都是如此,他只不过上了四年学就走了,如果再在这里待上八年呢? 或者说整整一辈子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连岛都没出过呢? 无论是哪个时间线,路青怜一直留在这座岛上。 这八年对他来说是一眨眼的事,但放在他人身上,是沉甸甸的时光。 这时老宋却说: “其实你俩还挺像的。” 张述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还好吧,我可能不爱说话,但整体来讲很正常的。 “你小子骂谁呢,说青怜不是正常人?”宋南山笑骂,“我觉得你把人家姑娘想得太复杂了,不止是你,其他学生也是,她家里是特殊点,但也是和你们一样大的孩子不是?” 张述桐说她可比一般孩子早熟多了。 “你不也挺早熟的,谁家正常小孩跟着老师去派出所?” 张述桐耸耸肩。 “你想想啊,为什么青怜她一直年级第一?” “聪明呗。” “错,说明人家热爱学习。” 这句话莫名有点幽默。 老宋却正经道: “我不是开玩笑,虽然现在不流行这套了,但你想想,对你们来说上学是负担,是坐牢,巴不得天天放假,但青怜那边不一样的,你说她每天早上五六点就要起来,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光赶路都要一个小时,总不能是为了锻炼,所以我说,现在家庭条件都好了,你们看不上、觉得很寻常的东西,但对有的人来说是努力争取来的机会。” 张述桐被说服了,想了想还真是,别管少女在学校外扮演着何种身份,起码在“学生”这个角色上,一直恪尽职守。 老宋又语重心长道: “她其实和你差不多,不是没有所求,无欲无求的还能叫正常人?只是特别迟钝,有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发现而已。” 张述桐纳闷地问有吗?他哪里迟钝了,想要什么早就很清楚,无非是一个正常的人生,老宋却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就这样,两人去派出所逛了一圈,又很快回到学校,所以张述桐才不清楚若萍他们有什么好激动的,非要闹着一起去,真以为是件好差事。 张述桐嫌弃地看着老宋用沾着油的手推开车门——他刚解决完最后一根烤肠,两人本要去教导处一趟,这时张述桐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老妈的,她终于下班了。 老妈不是墨迹的性子,让他放了学直接回个电话,嫌打字太麻烦。 张述桐便跟老宋说不用管我,他走到教学楼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回了电话。 此时正是第四节课,大厅空旷,能听到教室里传来的讲课声,但因为马上放学,课堂上的氛围浮躁了不少。 “喂喂,儿子!” 这时话筒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老妈的声音超级大,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活力满满。 张述桐吓了一跳,怕打扰到别人上课,又挪步到楼梯间。 “现在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吧?”老妈疑惑道,“你在哪?” 他又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老妈听得直乐,说我倒要看看谁家姑娘让我儿子这么上心。 张述桐心说其实你已经见过啦,你还想要人家手机号码呢。 他不再废话,进入正题,问除了商业街外,还有没有值得怀疑的对象。 “我说为什么突然问我要开发图呢,原来是因为这个,但你是不是担心过度了,太黏人的男生可不讨女孩子喜欢哦?” 好在老妈只是嘴上调侃,她打了个哈欠: “那行,就当找点事做吧,不过类似商业街的地方,我印象里还真没有……要不我待会把规划图发你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张述桐应了一声,正要挂电话,老妈又问你晚上怎么吃? 他待会还要去顾秋绵家一趟,准备在校外草草解决,但今天下雪,没有小摊,自然吃不上那个古怪的包子,好在盖浇饭馆还开着门。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疑惑声: “咦,下雪了?” 张述桐说您也是心大,雪都下了一个下午了。 “我一直在忙嘛,”老妈突然有点担心,“那我这就去接你,你先别走。” 张述桐则说不用,他们班主任会捎他回家。 至于回哪个家,张述桐没说。 老妈又说家里的第三个柜子里有你的羽绒服,别忘了翻出来,算了算了,我今晚回家吧,明天送你…… 这种事永远是聊不完的,张述桐看了眼时间,跟老妈说快放学了,先挂了,他扶着楼梯朝班里走去,没必要回班,他只是对着走廊的窗户望了一眼,发现校门口开始聚集起家长。 不少人在电动推拉门旁站着,似乎一听到下课铃,就会立即冲进教学楼把孩子接走。 放学、融化的雪水、一群闹腾的学生和他们的父母…… 似乎可以想到接下来该有多吵了。 张述桐干脆去办公室坐着,找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些水,他刚抿了一小口,顾老板的规划图纸很快发过来了。 老妈真够给力的。 可张述桐将文件下载、光是看了眼屏幕,太阳穴就开始发涨。 这种东西哪怕放在电脑上看都需要放大,别说手机的小屏上了,办公室里有电脑,他想要不要借用一下,但图纸这东西最好还是别往外漏,其实老妈发给他已经有点不合规矩了。 他便皱着眉头眯着眼,将手机移到脸前,感觉自己提前步入老年。 把图纸放到最大,张述桐一点点挪动,先确认东西南北,然后把手机转了个圈,从商业街找起。 虽然小岛不大,可如今浓缩到手机屏幕上,光是定位到商业街就费了张述桐不少功夫。 下课铃似乎响了,但他没有关注,一边等着老宋回来,一边研究图纸。 商业街商业街…… 这东西太难找了。 他换了个思路,先找那座商场,又沿着商场划动屏幕,这才看到一条符合条件的街道。 找到了。 这里今后的规划也是商业街,和扩建后的商场打通,形成一个商业广场。 张述桐接着往一旁找。 耳旁吵吵闹闹,有人进进出出,估计死党们想不到自己在这坐着,其实他们已经发来了qq,但张述桐没空回复,还在研究图纸,一旦退出他就要从头找。 记得当初听说的商业设施,有度假村、电影院、酒店…… 他看了一遍,通通在郊外。 直到发现一个塔一样的标志。 旅游景点吗? 张述桐不记得从前有说过建这种东西。 顾父曾说要把岛上打造成5a级景区,张述桐一直以为对方是想靠自然风光,结果是人造的? 但没看出这里是什么。 好像是东边,东边就是山了。 他想了好一会,盯着屏幕,研究这里是位于山的哪个方位,正准备截屏下来,心想直接问问老妈好了。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这里是青蛇庙。” (本章完) 第75章 是敌是友(加更求月票!) 第75章 是敌是友(加更求月票!)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正垂下眸子,站在张述桐身后。 张述桐莫名有点渗得慌。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述桐直接熄灭屏幕,向一旁偏过身子,下意识拉开距离。 如果不事先说明这是张开发规划图,他想分清是什么都要上一点时间。 何况他不至于被人在身后站了半天一点感觉都没有,说明路青怜只是扫了一眼,就连她家庙的位置都看出来了? 这也太反常了。 “我看过这张图。”不等他说话,路青怜便直接道。仿佛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什么意思?” “顾秋绵的父亲想把庙拆了,开发成景区,他们的人来找我奶奶谈过,奶奶没有同意。” “那你家……” 张述桐有点摸不准她的意图。 “我也不同意。”少女说淡淡道,“对了,你还在调查吗,谁和顾秋绵家有仇。”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你在怀疑我?”她又问,语气不变,却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怎么可能。” “嗯,最好不要。” 说完这句话路青怜便失去了交流的兴趣。 她把书包放在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一件迭得整整齐齐的长袍,随后穿在身上,张述桐知道这不是特立独行,而是怕冷,用来当保暖的外套。 接着路青怜甩了下马尾,来到办公室的柜子前,从角落里找出一把伞,那伞不知道是买什么送的,红白色的伞面折在一起,依稀能看出印着某种啤酒的广告,估计是老师们的公共用伞。 “宋老师在哪,我想借把伞用。”少女这时才问。 “他有点事。” “那等他回来帮我说一声,谢谢。” 说完路青怜就走了。 张述桐坐在椅子上,一直到她的身影从办公室门口消失,她的脚步的确很轻,很快就被来往的学生掩盖。 张述桐端起水杯,却没有喝,半晌又放下。 果然。 和青蛇庙有关。 当初在天台上,之所以没继续和路青怜交流,就是摸不准对方的立场。 他又想起手臂上的刺青了。 蛇、小人、眼睛。 蛇是青蛇庙,小人是庙祝…… 无疑让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猜测。 他皱着眉头想那三个刺青。 等下,这三个图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来着? 张述桐记起湖鱼馆内杜康的话,当时他只顾着问两人那个圆形代表什么,对方却说: “……我记得那时候警察把所有案子相关的东西都封锁了吧,你找熊警官求了情,好不容易拿到张照片,然后就把这个东西画了下来,我们问你什么意思,你只说这是凶手的线索……” 张述桐这才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圆形”是凶手的线索,不代表三个图案都是。 这三个图案肯定有着某种关联,因此他总觉得是一同被发现的。 现在却想,其实不一定。 自己找到这个圆形的时候就在顾秋绵遇害没多久,但当时若萍和杜康没对蛇和小人有所反应,说明自己只告诉了他们圆形,或者说,是自己只发现了圆形。 三个图案并非在同一个时间被发现的。 蛇和小人,是后者。 张述桐抬起自己的胳膊,是左臂,他闭上眼睛,幻视那三个刺青的位置。 从左到右依次是: 青蛇、小人、眼睛。 人阅读的顺序也是从左往右。 所以他潜意识去理解这个三个图案的顺序也是如此。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青蛇和小人几乎条件反射般让人能联想到什么,圆形却毫无头绪。 但张述桐突然想,如果圆形是第一个发现的,那按照这个顺序,是不是代表着最后才是青蛇? 眼睛、小人、青蛇。 但所谓的先后顺序,真的对追凶有帮助吗?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边,推开一点缝隙,寒风涌在脸上,他身上同样升起一阵寒意。 操场上家长一窝蜂似的挤进来,或举着雨伞或披着雨衣,另一边也有学生飞速跑出去,一时间人影交错,不久前还一尘不染的白雪瞬间化为了灰黑色,像一条破旧坑洼的被。 在这条破被上,张述桐甚至看到了若萍,她爸爸来了,不愧是宝贝闺女,先是帮少女拎起书包、又撑起伞,另一只手急忙拍去她头发上的雪沫。 张述桐这才想起回死党们的消息,原来若萍问要不要跟她家车一起走,最新一条消息来自三分钟前,说我爸给我打电话了,我先下去,等你一会,快点回信。 而杜康和清逸约好一起回去,三个死党家里都有车,但杜康的父母这会儿走不开,清逸也是爸爸来接的,印象里那是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 他找了找,从教学楼下面看到两人的身影,男孩子不怎么讲究,一般不需要家长跑来楼前,两人只是把书包顶在头上,卯足了劲往外冲。 他快速回了消息,告诉几人今天有了安排,明天再见。 人群如潮水,厚厚的积雪眨眼间被他们冲刷得什么也不剩,就是在这样汹涌的画面中,张述桐发现了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举着一把红白色的伞,伞面皱皱巴巴,印着某支啤酒的广告,伞下则掩着一个穿着青袍的少女。 漫天的风雪里,路青怜涌入了人潮。 周围的喧嚣和她无关,她的脚步不急,却走得很快。 张述桐盯着伞面上的广告看了一会,一直到红伞又从人潮中离去,它出了校门,在拐角消失不见,那是回山上的方向。 他收回目光,看到升旗台上的国旗忘了收,它耷拉着身子贴在旗杆上,估计明天就要成冰。 张述桐合上窗户。 接下来无非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今晚找出什么线索,顾秋绵在周日凌晨究竟遭遇了什么,再结合身边的力量将凶手绳之以法。 中策是躲,去哪躲无所谓,但出岛最稳妥。 下策是守株待兔,喊上老宋喊上警察喊上顾秋绵家的保镖,周六不离别墅半步,但之所以是下策,就是兴师动众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述桐回教室收拾好书包,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老宋,他想起那把伞,便跟老宋说了一声。 宋南山一拍脑门,却说坏了: “我忘了让青怜等等,这么大的雪我该送她回去的……她什么时候走的?” 张述桐想了想: “早走了。” (本章完) 第76章 再访别墅 第76章 再访别墅 “早走了,追不上。” 张述桐故意撒了个谎。 其实路青怜才拐出校门没多久。 感觉上,他不觉得少女是“敌人”。 但事实上,无论是刺青、学姐发来的照片、还是小岛的开发计划,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是张述桐不想问,而是问了她也不说,如果交换情报,那又回到起初的问题,到底是交换情报还是暴露自己? 关注,但保持距离。 是张述桐如今对路青怜的态度。 “早走了?唉,这事怪我,忘了让青怜等等,”老宋叹了口气,颇有些自责,“她家连个电话都没有,都没法问问到没到家……你怎么走,我捎着你?” 张述桐点点头,说我不急,先去顾秋绵家。 宋南山也有东西要收拾,张述桐跟他去了办公室,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哦,忘了说了,秋绵她爸回电话了,我把今天的事和他说了一下,他说这就往回赶,然后我把电话给秋绵,父女俩就聊起来了,我心想我在旁边站着也没事干,就先下来了。” 顾父的行动比原来提前了一天。 算是个好消息。 最近的消息总是喜忧参半,张述桐松懈少许,背好书包,看老宋从抽屉里摸出把伞: “只有一把?” “只有一把。” 两人互相打量一眼: “你打?” “你打。” “还是待会给秋绵打吧。”老宋把伞放在他手里。 让张述桐想起父子骑驴的故事。 ——不好意思,他随后意识到这个比喻很糟,真没有说顾秋绵是驴的意思。 教学楼是大写的l形,长边是教室;短边是办公室、教导处、厕所等等。 师徒俩回到教室,今天老宋没留人值日,让学生们快点走。 但不留人值日不代表不值日,宋南山招呼他搭把手,两人擦了黑板,又换了垃圾袋。 当班主任也不容易,遇上这种天气,老宋必须等到最后一个。 很快班里的学生在他的催促下离去,宋南山帮顾秋绵收拾好书包,提在肩膀上,纳闷道: “怎么这么沉?” 张述桐说她包里有零食,再说她每天上放学不用背书包,天天坐车,轻点沉点无所谓了。 话说回来,还不如不帮她收拾,人家估计没想写作业。 很快顾秋绵回来了。 她今天总算不像从前的周四那样,冷着脸去校门口买包子。 少女心情不错,把手机还给老宋,说麻烦老师了——她今天要坐宋南山的小车回家。 但到了张述桐这里,两人就成了纯粹的眼神交流。 她看张述桐。 张述桐眨眼。 顾秋绵瞪眼。 张述桐不懂。 等等,好像懂了。 可能是之前在自己面前哭鼻子了,现在回过神来,觉得丢脸。 此刻走廊里已经没有人在,整层楼空荡荡的,再回头一看,天色暗了下来,唯有隔着玻璃听到咆哮的寒风。 头顶的led灯管平时是刺眼的白光,此时也显得微弱。 三人关了灯,如果从外面看,四层的楼体之上、无数个小方块里,最后一处光源熄灭。 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回荡。 张述桐还是第一次主动跟人回家。 出教学楼的时候,他把伞递给顾秋绵,然后顶着书包,本想学着老宋那样冲出去,结果刚迈了一步,身后就有人喊。 “等等,”顾大小姐终于开口了,她撑开伞,没好气地说,“你这人傻不傻呀。” 她不情愿地晃晃手里的伞,往外倾斜了一下,说你快过来。 张述桐说不用。 他嫌顾秋绵走得太慢,还不如直接跑过去。 顾秋绵便瞪眼道: “我今天肚子疼。” “所以?” 这和你肚子疼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肚子疼才让你打伞,张述桐心说。 “所以你不许气我!” 张述桐慢慢退回去。 女孩子是麻烦的生物。 生理期的女孩子是比麻烦更麻烦的生物。 他们两人并肩出了大楼,顾秋绵又不满地说哎呀你这人好高,我胳膊都举酸了。 张述桐无奈,心想长得高也能怪我? 少女的身高也就一米六五的样子,还是她穿着小靴子的情况下,那时候她在家里穿着拖鞋,才到张述桐的锁骨。 张述桐从前没注意过她的身高,总觉得顾秋绵应该有一米七,谁让秋雨绵绵是个腰细腿长的姑娘,比例好,看着显高。 可如今她站在自己肩膀一侧,才发现她真没有多高,尤其现在两人被伞遮住,显得整个人更娇小了。 他越走越别扭,干脆把伞拿回来,给顾秋绵打着,老实说这是件苦差事,他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偏偏要照顾顾秋绵的速度,一步一步往前走,还不如直接跑过去。 好在顾秋绵没意见了,他看了少女一眼,她的脸缩在那条红色围巾里,盯着脚尖也不说话,一步一个脚印。 灰黑色的天空下,纷扬的飘雪模糊了视线,张述桐注意到她的皮肤嫩得可以,刚才在教学楼里还好好的,现在脸颊被寒风一吹,雪白的肌肤上升起一片红晕。 老宋已经在车里等着。 小车在原地打火,引擎微微震动,尾气将车后的雪熏黑,车头的蜡烛灯则是照出一片昏黄的光圈。 细细的雪在光柱中飘舞着。 两人走到后座,张述桐为她打着伞,看大小姐拉开车门、钻进车厢,接着把身子挪到另一侧,不说话也不看人。 张述桐坐到她旁边,一边抖着伞面上的雪水,一边想自己怎么又成马仔了。 这是个恶习,似乎沾了就改不掉。 老宋这才乐呵呵地回过头,说我看你俩不如走着回家吧,我也省事。 顾秋绵不理他。 张述桐却有个新的发现: 他突然发现自己和老宋确实是父子骑驴里那对傻爷俩——没有说顾秋绵是驴的意思——而是说,明明老宋可以打着伞去开车,再把车倒回教学楼门口等他们,这样谁也不用淋雪。 等等,不会又是想当月老吧? 他提出这个问题,老宋却郁闷地一拍脑门: “你说得对啊,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 小车缓缓驶出学校。 再次回到这辆小车上,身边再次坐着那个女孩,心境却是不同的。 如今没私奔和如烟可听,外面天冷,女生在的时候老宋一向表现得很绅士,他不抽烟,只轻松地哼着歌。 心情一变,他们的对话也变了。 老宋先说: “先送秋绵再送述桐,有没有意见,没意见咱就走了?” 张述桐当然没意见。 顾秋绵却问: “老师你想吃什么?” “秋绵要请客啊,不过今天太冷,等周末吧。” “什么啊,”她翻白眼,“是去我家吃,我给阿姨说,让她多加两个菜。” “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难道让你们送完我再冒着雪去吃饭?”顾秋绵皱鼻子。 “那老师就叨扰了。”老宋还挺乐意,推脱一下就答应下来,“我吃啥都行,光喝面条都能吃饱,别让你家阿姨麻烦了。” “你呢?”顾秋绵又问。 “我也随意,喝面条就行。”张述桐想老宋没吃午饭、就拿了几根烤肠垫肚子,他去哪吃都行,但总要考虑下别人的感受。 “你们怎么都随便,除了面条有没有别的?” “鸭汤面?” “你想得美,哪来的鸭子。” 还真是,今天是周四,周五那天才炖鸭子。 张述桐为喝不到鸭汤面而遗憾, 老宋又问现在有几道菜了? “四道。” 老宋也被震住了,“我觉得咱四个人吃四个菜够了?” “算了,我给吴姨说,让她看着做吧。”顾秋绵放弃了。 今天下雪,老宋车开得很慢,张述桐趴在窗户上,生怕再看到一辆面包车。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老宋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说起来,老师带你们周六出去玩怎么样?” 张述桐看到他在后视镜里疯狂对自己使眼色。 他说没问题。 两人又看顾秋绵,女孩却慢吞吞地问: “去哪?” “哪都行,电影院游乐场,或者你们点个地方,我当司机?” “游乐场不好玩。” “有碰碰车和摩天轮的!” “一圈十分钟的摩天轮好意思叫摩天轮?”张述桐好笑地插嘴。 “不是述桐……”老宋感觉被背刺了,惊讶道,“你还研究过这个?” 张述桐当然没研究过这个,他只是想起顾秋绵当时说过类似的话,就拿出来用了。 本以为秋雨绵绵会很认同这个观点,张述桐就说老师你不信问她,谁知顾秋绵当没听见。 老宋却来劲了: “老实交代,你小子从前和哪个女生坐过?” “没坐过啊。” “那你怎么知道一圈多长时间?” “听人说的。”张述桐以后不学人说话了。 “没劲。”老宋撇嘴,又说游乐园不行咱去看电影。 这时候秋雨绵绵才说话,她拿一指禅戳戳手机,半天才说电影没好看的。 “那还去不去?” 顾秋绵陷入沉思,好像在认真考虑,等小车都跑出几百米了,她才矜持地点点头: “好。” 张述桐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喊不出来呢。 还好,市里对顾秋绵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张述桐也放松下来,人一闲着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气味。 这次顾秋绵坐得更近,她身上的香味更浓郁了,和车里的烟味混合到一起,熏得张述桐有点晕。 他降下一点窗户,又想起顾秋绵不能着凉,便升上去,叹了口气。 更麻烦的还在后面: “我的保温杯摔坏了。” 顾秋绵突然发难。 生理期的女孩子心情犹如今天的天气,阴晴不定。 “呃,多少钱?”张述桐问。 “不是钱的问题。”她板着脸说。 张述桐只好道歉。 “不行,”顾秋绵一扭头,“那是限量版的,买不着了,而且我就喜欢那个款式。” “那怎么办?” “你赔我个差不多的。” 张述桐说好,什么牌子的,我搜搜? “忘了。”顾秋绵抱着双臂,面若寒霜。 张述桐无言以对了。 那到底该怎么赔? 好半天她才说,算了,我拍个杯子的照片发你吧,你自己搜……对了,我是不是没你qq?那你qq号是什么啊? 她说话总喜欢带语气词,有时很骄横,有时软绵绵的。 张述桐这才想起好友列表里还没有那个羊和云朵一样的头像,亏他还喊了“秋雨绵绵”这个外号半天。 两人加了好友,他突然想起该要个电话号码,以后方便联系,于是“新桃旧符”就这样和“秋雨绵绵”顺利建交。 张述桐等了半天: “图片呢?” “没拍,”顾秋绵却噗嗤一下笑了,“傻子,明天再拍。” 张述桐觉得她很幼稚,原来说了半天杯子的事是为了要qq号。 这种事直说不就行了。 一路上就在这种轻松欢快的氛围中度过,很快就要驶上那条通往别墅的山路,直到小车突然一震,像压到了什么东西,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老宋下意识踩住刹车,车尾在雪地上一甩,就要失控,他骂了一句,赶紧握紧方向盘救车,小车好险不险地在路边停下。 张述桐跟着下了车,两个男人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个不小的坑,如今被雪盖住了,没看到,车轮陷进去才猛地颠了一下。 “吓我一跳,”宋南山后怕地说,“都快到了,差点出事……” 张述桐则蹲下看了看,确认这个坑不是人挖的陷阱、而是年久失修出现的坑。 他左右环顾,附近是块荒地,依稀记得这里的路确实不好,他坐车来这里也有三次,当时只顾着和老宋说话,没看路况,体感上倒是很颠。 “走了述桐,愣着干嘛?” 老宋已经朝他招手,张述桐快步回到车上。 接下来的路宋南山开得更谨慎了,差不多七八分钟的路,用时足足翻了一倍。 灯火辉煌的别墅被铁质栅栏围住,像座深山里的宫殿,等车开到大门旁,天差不多黑了。 老宋停好车,顾秋绵打了个电话,保姆吴姨拿着几把伞出来。 张述桐举着伞停在大门旁,那是个电动大门,还装有摄像头,至于高度……他比了一下,两米多高,上面缠着一圈铁丝网,估计是带电的,想要翻进去挺难。 顾秋绵便催他还不快点进去,张述桐随口说你们先去,我在院子里走走。 顾秋绵不乐意了,说你这个人好讨厌,非要下着雪的时候乱逛,这样说着,却是没好气地说,跟我来吧,我带你逛一圈。 两人便撑着伞来到后院,后院是那片人造草坪,他打开手机闪光灯,在飘雪中去了后院的栅栏。 张述桐认真看了几眼,发现整整一圈都是如此。 顾秋绵忍不住问你怎么光研究栅栏? 张述桐没法回答,心说我还想研究下你家屋门。 他看了几遍,起码确定了别墅的“安防系统”没有漏洞,又蹲下身子,栅栏旁的那几盆也完好无损,这时候顾秋绵等不及了,在原地跺着脚,说你快点啊,我好冷…… 张述桐其实不用她陪着,但也怕她冻着,便点点头准备回去。 他刚站起身,朝前面走了一步,这时候却突然响起一声犬吠,把张述桐吓了一跳,手都一抖,只见一条黑色的大狗窜出来,腰身后弓,呈攻击状,顾秋绵已经挡在他面前,对狗说你出来干嘛,快回去快回去! 又转头安慰道: “你别怕,它栓着绳子的,我忘了跟你说了……” 张述桐舒了口气,肌肉逐渐放松。 他其实挺怕狗的,小时候被咬过,说是童年阴影也不为过。 如今又被大小姐救了一次,虽然这条狗就是她家的,但她还挺善解人意不是吗。 那杜宾犬倒也听话,没再低吼,而是在两人面前不断地转圈。 它看到陌生人很警惕。 然而这个陌生人就站在主人身边,主人还挡着自己,一时间它也分不清状况。 杜宾犬便歪头看着张述桐 张述桐也歪着头看着它。 心想这次倒把你救下来了。 算是个小小的意外之喜吧。 随后两人回了别墅,别墅确实够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屋门口能容纳两个人并肩。 一开屋门,暖意与光亮铺面。 一关屋门,那片冰冷的雪夜仿佛消失不见。 好像一回到温暖明媚的地方,就成了她的主场,只听顾秋绵踢掉小靴子,高喊道: “吴姨,我们回来了——” (本章完) 第77章 顾秋绵的秘密 第77章 顾秋绵的秘密 眼睛很快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中央空调拂过的风挠得人脸颊痒痒的。 本着不给人添麻烦的原则,张述桐先弯下身子,拍去裤脚上的雪沫,然而他做不了主,到了大小姐的主场,一切自然要听她的安排。 “你先把书包放下,不嫌沉啊……”她提着小靴子,不忘吩咐道。 张述桐依言放下书包。 “脱掉外套,省得感冒。” 大小姐摘下围巾,接着发出命令。 他无奈地照做,心想你管得真宽。 “挂这里。”顾秋绵满意地点点下巴,一指橱柜上的钩子。 张述桐颇有些手忙脚乱之感,但来到别人家做客,还是客随主便。 “然后是换鞋,我找找……”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连裤袜,脱了靴子,足底只踩了一层薄薄的织物,正踮起脚尖寻找拖鞋。 顾秋绵嘟囔道: “哎呀你快帮我拿一下,我够不到,在橱子的第……” 她话音未落,张述桐已经抬手越过她的头顶,从第二层拿出一双拖鞋,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他知道客用拖鞋放在这里。 顾秋绵一呆: “我刚才说完了吗?” “我比你高,能看见。”张述桐逗她。 保姆阿姨就这样笑眯眯地看着门口的两人。 “这是吴阿姨。” 顾秋绵又为他介绍。 张述桐问了好,女人说不用客气,你们俩冻坏了吧,快来吃饭。 大小姐又指挥道: “你别忘了洗手……” 张述桐不用她提醒,轻车熟路地朝着洗手间走去,他拧开黄铜的水龙头,温度适中的热水即刻赶到,漫过皮肤,令人舒坦地叹了口气。 哗啦的水流声中,镜子里秋雨绵绵的表情和见了鬼一样。 “我跟你说过洗手间在哪吗?”她睁圆眼,“你怎么这么熟练?” “蒙的。” 张述桐心里直笑。 他心说我还蒙到你有件酒红色的睡衣,说出来不得把你吓死,但张述桐不是变态,这话只是想想。 两人擦干手朝餐厅走去。 碗筷已经摆好了。 一盏明晃晃的水晶吊灯下,摆着一张气派的方形餐桌,粗扫一眼,大理石材质的桌面亮得晃眼,足足容纳八个人之多。 桌首的位置没人,老宋和保姆坐在一边,张述桐和顾秋绵坐在一边。 晚饭很丰盛: 奶白的鲫鱼汤、莲藕排骨、青椒酿肉、水晶丸子,份量不多,但全是肉菜。 秋雨绵绵果然是肉食动物。 剩下两道菜是后加的: 番茄炒蛋和葱爆豆腐。 张述桐泛起嘀咕: 怎么她家随便一顿晚饭,都比自己下馆子吃得还好? 可即便如此,保姆吴姨一边为众人盛汤,又一边对老宋歉意道: “有点简陋了,您多包涵。” 老宋赶紧抢过汤勺,说这比我一周的伙食都好,饭店里的菜都没这些讲究,给您添麻烦才对。 张述桐知道这是必要的礼貌,跟在恩师后面道谢,顺手接过汤勺。 “也得谢谢秋绵,说起来我俩也是沾秋绵的光了。”老宋情商是极高的。 “跟你沾光了。”张述桐情商也是高的,帮顾大小姐盛了碗汤。 顾秋绵哼了一声,勉强满意。 一番客套后众人拿起筷子,张述桐夹了块水晶丸子,表面是糯米,内里是混合了马蹄的肉馅,他只从手机上刷到过,现实中没吃过。 指望自家娘亲会做这种费功夫的菜是不可能的,她老人家只会炖菜,张述桐最怕吃她炒的菜,要么糊锅、要么出水。 他又夹了一段青椒酿肉,咸中微甜的酱汁裹在上面,酱香浓郁、青椒爽口、肉馅软糯。 两筷子之后,他就不再惦记那碗鸭汤面了。 有时候你惦记某个东西,只是因为没吃过更好的。 唯一犯难的是他和顾秋绵有点“打架”。 张述桐这才发现她是个左撇子,而少女又坐在自己右侧,大小姐家的筷子是陶瓷的,看着挺贵,又重又长,两人的筷子头已经碰了两次。 张述桐往边上挪挪凳子,她还不乐意,瞪自己一眼。 张述桐接着努力驾驭这双陶瓷筷子,有时候判断一个人有钱没钱,反而不看车子衣服包包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更微小的生活细节。 就拿餐具来说,他家的条件也不错了,但餐具从来不按“套”论,向来摸过来就用,用什么也随意,有时候是碟子,有时候是碗,有时候是盘子。 反观这顿晚饭,每个人面前放着汤碗和盘子,还有一个用来吐骨头的小碟。 这些东西和盛菜的器皿是一整套,有着青色的釉面和淡淡的纹,就连筷子和勺子也相得益彰。 而类似的餐具,那天张述桐洗碗时发现,还有好几套。 还有头顶那盏吊灯,原本张述桐觉得它有点刺眼,但谁能想到那个复古工艺品一般的东西居然可调明暗,还有个配套的小遥控器。 此刻灯光温润,餐具的釉面在它的照耀下泛着剔透的光泽。精美,却不会喧宾夺主、抢去食物本身的色泽。 张述桐一边吃米饭一边心想,秋雨绵绵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大家隔得很远、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顿饭吃的很快。 虽然保姆的手艺很好,但他的这个人的物欲不高,再好吃的东西也是浅尝则止,因此吃了六七分饱,就放下筷子。 老宋则是想吃也吃不下,他嘀咕着说早知道不吃那三根烤肠垫肚子了。 而顾秋绵今天饭量不算大,光在旁边小口喝汤。 保姆去厨房刷碗了,三人就移步客厅。 顾秋绵问他们喝茶还是咖啡,老宋摆摆手: “你早点休息,老师就不打扰了。再说还要送述桐回家呢,对吧述桐?”说着他一转头,“不是,人呢?” 却发现爱徒已经没影了。 张述桐在研究别墅的门。 正门装了密码锁,能刷卡能指纹,张述桐觉得从正面攻破可能性不大。 还有一个侧门——别墅的阳台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后院的方向。 而落地窗边上开了一扇小门,推拉的。 外面是条走廊,他从前在那里跟清逸通过电话,张述桐拧开门上的锁,弯腰看了看锁芯。 如果锁住的话,无法从室外打开。 但要说多牢固,肯定不能和防盗门比。 难道是那晚忘锁门了? 落地窗下铺着一层实木地台,他甩了拖鞋,在上面踩过,几乎没有声音。 “你小子干嘛呢?” 这时传来一道无语的声音。 回头一看,老宋和顾秋绵正迷惑地看着他。 张述桐说想到处参观一下。第一次来,好奇。 “嘿,我说你还走不走了?”老宋直呲牙。 “不急,您先坐会儿,喝口水。” 张述桐随口回了一句,又跑去电梯边。 “秋绵你看,这小子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老宋翘起二郎腿,乐了。 顾秋绵当没听见,没好气地问到底喝什么,我去倒? “啥也不喝,你别管我了,抓紧带他参观吧,早去早回。” 顾秋绵闻言叹口气,说他好麻烦啊。 这样说着,却是几步走到电梯前,女孩背着双手,眨了眨眼: “你这人又在捣什么蛋?” “能上去看看吗?” 顾秋绵点点头,按下开门键。 两人进了电梯,张述桐注意的却是电梯运转时的动静,不愧是别墅专用的高档型号,几乎没有声音,只有电梯门开合时才会响一下。 他们到了二楼,踏入那条铺着深色地毯的狭长走廊,顾秋绵说这一层共有三个房间,一个是她的卧室,一个是琴房,还有间客房。 “你爸爸呢?” “他在三层。” 好吧,张述桐是弄不清有钱人家的癖好,一家人居然不住在一层。 据说一些昂贵的羊毛地毯有吸音的功能,就算没有,这一层也专门做了隔音,两人穿过静悄悄的走廊,连脚步声也被尽数吸收。 张述桐走在前面,他故作漫无目的地乱逛,其实是朝着顾秋绵的房间那一侧走。 结果走了没两步就被顾秋绵喊住。 “怎么了?” “那边是我的房间,不许去!”她嗔道。 “之前停车的时候,我从大门看到一个窗户,是不是你房间里的?” 张述桐想了想,又说: “我今天在派出所的时候,听警察说,周子衡的爸爸原本是想喊人来你家搞破坏的,我就在好奇,他们要从哪边动手才不会被发现。” “那好吧。”顾秋绵犹豫片刻,才慢吞吞地说,“但你只许从门口看。” 张述桐自然答应,然后侧过身子让顾秋绵走在前面,她到了门口,又提醒道: “不许进去啊。” 我闲着没事进你屋干嘛…… 张述桐无奈地想。 随后顾秋绵推开门,打开灯。 灯光亮起,放眼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又是一面落地窗,原来是带露台的阳台,露台上覆了一层雪。 张述桐记得那晚顾秋绵曾从二层探出脑袋跟自己说话。原来就是从露台上。 而落地窗后摆着一张书桌,桌面整洁,放着文具和资料,还有一些女孩子的摆件。 他对顾秋绵的私人物品不感兴趣,正要问露台有没有锁,却听到她“呀”地一声,张述桐又吓了一跳,还以为有突发状况,没来得及反应,顾秋绵却手忙脚乱地把他推开,冲进屋内,砰地把门带上。 什么情况? 低血又犯了? 张述桐彻底懵了。 (本章完) 第78章 “美救英雄”(加更求月票!) 第78章 “美救英雄”(加更求月票!) 张述桐是真懵了。 自己像是什么恶人吗? 这种情况,一般是从女孩子的房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也知道,有的女生外表光鲜亮丽,实际私人空间很乱,化妆品、内衣物甚至外卖袋通通乱扔一气。 但顾大小姐的房间整洁得很,绝不属于此类,张述桐甚至看了眼身后,难道说秋雨绵绵能看到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他敲了敲门,问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只有某些东西歪倒在桌面上的闷响,很快门又打开,才看到顾秋绵瞪起眼: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大小姐兴师问罪。 “窗户、露台、桌子。” “就这些?” “你希望我看到什么?” 顾秋绵又剜了他一眼: “不安好心!” 张述桐真心冤枉,他下意识朝桌面上看去,想知道她到底藏起来了什么,然而他刚才也没注意看,想了想,好像是少了一个……相框? 哦,一个很“神秘”的相框。 张述桐不关心了。 他说起正事,问她房间的露台有没有锁,顾秋绵却鼓起腮帮,说你怎么不问我藏了什么? “什么?” “不告诉你!”她哼了一声。 看吧,不问她还不乐意,问了她又不说。 她耍了下小脾气,才回答刚才的问题: “当然要锁啊,这几天风很大,不锁会吹得乱响。” “那你平时睡觉锁门吗?” “不锁,这层就我一个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述桐只想确认下真凶的行动轨迹。 刚才顾秋绵突然关上门,却没有插锁,说明平时没这个习惯。 他走了一路,从后院的侧门到电梯,又从电梯到顾秋绵的卧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周日凌晨侧门没有上锁,还真能潜入她家别墅。 换位思考,将自己假想成凶手,他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行动线路: 半夜三更,一个人从后院进入别墅,整个房子没有光亮,保镖和保姆都在房间睡觉,也许脱了鞋、轻轻走到电梯口都没人发现。然后自己要了电梯,上到二层,去劫持正在熟睡的顾秋绵…… 大概就是这样了。 现在有两个问题: 为什么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禁区? 还有,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入栅栏内部的? 这两个问题都令他匪夷所思。 尤其是后者,栅栏本身有两米多高,还围了整整一圈的电网,就算凶手神通广大,用梯子翻上去的,可又该怎么把顾秋绵送出来? 总不能是顾秋绵自己跑出来的。谁大半夜出门乱逛? 而且这种事连调查都没法调查,他不可能在周四问顾秋绵,周日的你为什么要跑出去。 或许搞清楚这两个问题,整个案子都迎刃而解。 他下意识皱紧眉头,这里没有其他东西可调查了,接下来还想去禁区一趟。 总不能一直待下去,他又不准备在这里过夜,他正准备跟顾秋绵说一声,女孩却切了一声转头就走,原来他刚才思考的时候,把大小姐晾了半天,所以有点生闷气。 两人下了电梯,老宋正懒洋洋地陷在沙发上看电视: “完事了?” 张述桐点点头,对方伸了个懒腰,举起手中的马克杯: “等我喝完,人家都给泡上了。” 说着又看向顾秋绵: “对了秋绵,我明早六点四十左右来行不行,你是想在家吃饭还是出去吃?” 他们说话的功夫,张述桐走到玄关,披上外套,换了鞋拿了伞,趁这点时间又跑出去看了一眼。 一出门他就缩了缩肩膀,抬头望去,天彻底黑了,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从身后涌出的灯光照亮了纷纷扬扬的雪。 漆黑的夜色蒙住了一切。 这时候会让人感觉格外的迷茫与渺小。 这种天出来真是找罪受,可以的话他也想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没办法,还能怎么办呢。 别墅建在荒郊野岭,栅栏外便是野地,清晨都有一层薄雾笼罩,何况晚上。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张述桐对这幅画面并不陌生,他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又来到正门旁。 张述桐撑着伞站在原地,这场本不该发生的大雪实在罕见,现在还没有变小的意思,他看着雪从眼前飘落,突发奇想,记得在国内东北部,气候最恶劣的地方,有时雪下大了会把房屋淹没。 如果把地点放在这栋别墅,真的有一场这么大的雪,两米的栅栏被盖得只剩一点,或许可以轻松地跨过去。 但这怎么可能。 那天夜里又没有下雪。 张述桐哈了口气,搓了搓发僵的手,从学校过来时还没觉得多冷,可刚才在室内待了一会,习惯了暖风,再一出来,仿佛整个人都变脆弱了。 他又在大门旁研究了一会,有个电子眼,但这东西不是监控,没有记录作用,只能实时查看门口的来人。 张述桐本来没准备回去,结果别墅的门吱呀一响,他回过头,顾秋绵正站在门口。 “你不冷啊?”张述桐问。 “当然冷。”果然,一到了寒冷地带,顾大小姐仿佛被压制了一样,话也少了,语气也不怎么活泼,“这么冷你乱跑什么?” “随便看看呗。” “那就不能在客厅里待会儿……”她嘟囔道。 女孩站在门槛上,没穿外套也没换鞋,她所在之处,仿佛是一道明与暗的分界线。 风雪擦着她的脸灌进屋内,让她的发丝飞扬起来。 “你先进去吧。”张述桐说,“我马上也该走了。” 她却不听自己说话,而是从橱柜里找出大衣,又弯着腰提上靴子。 张述桐无奈道: “这么冷还出来干嘛?” “送送你。”她别扭地小声道。就像靴底踩过雪面发出的声音一样。 “说了不用送……”张述桐知道不能在外面待着了,大门这边研究得差不多,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站着没意义,他边说边转过身,向屋里走,准备进去待会,等下和老宋一块出来。 他下意识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却突然被绊了一下,雪面本就松软,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张述桐反应很快,一只手迅速撑住地面,堪堪稳住身子,没有彻底摔倒。 但这一撑更糟,好像把手给扭了,顾秋绵本来停下脚步了,又跑出来,张述桐摆摆手示意没事: “就是被绊了一下,地上有东西。” 说着他自己也犯嘀咕,走着走着能摔一跤也是怪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从前“桐桐”都干不出这种丢人的事。 “那你的手怎么样?” “也没事。”张述桐在她脸前晃晃手腕,其实是有点疼的,但用清逸的话讲,这时候男人可不能倒吸凉气,最好连表情也不要变。 这话一出,顾秋绵才瞪起眼,絮叨个没完: “你小心点,就说你这个人傻,走路都能摔倒,你要是听我的待在屋里别出来怎么会摔倒……” 张述桐说你才傻,连靴子没穿好就往外跑。 顾秋绵就冷下脸,拿没穿好的靴子轻轻踢他一脚,撑起掉在一旁的伞: “什么东西啊?” “树枝吧?”张述桐也纳闷地看去,他向身后一摸,长条状的东西,冻得手疼,正准备随手把这东西扔了,可屋门里涌出的光线让两人看到它的真正模样,顾秋绵惊呼一声,张述桐也突然一松手——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树枝。 而是一条冻僵的蛇。 蛇? 他愣了一下,几乎条件反射般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顾秋绵却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用手指划了下脸颊: “你胆子好小,又怕狗又怕蛇,再说它又不会动,羞羞脸。” 这实在不像一个连蚯蚓都害怕的女孩说出来的话。 而且刚才是谁先尖叫一声的? “你不怕?” 张述桐边站起来边问。 “嗯,其实以前也怕的,”顾秋绵不太好意思地承认,“但这东西附近好多,我家有点偏嘛,最开始的时候不光有蛇,还有别的动物,后来我爸爸找人问了驱蛇的办法,才好一点。” 她又笑道: “不然你以为养狗干什么,跟你说,那条杜宾可是会捕蛇的。” 张述桐又捡起蛇看了看,他不会分辨蛇的品种,有毒还是没毒,顾秋绵却不愿意了,推着他就要往里走,还说快把蛇扔了,我不怕是因为它不会动,你要把它弄醒了那你就惨了,赔我两个杯子…… 张述桐回到屋内,老宋正好披上外套: “你俩又在外面叽叽咕咕什么呢?” “有笨蛋摔了一下。”大小姐敛去笑意,换了副嫌弃的语气,似乎在说这么笨以后出门别说是我马仔。 老宋一看就知道没事,也调侃起来: “秋绵,我跟你说啊,这小子心眼多着呢,说不定是故意摔倒让你跑过去关心他。” “谁关心他了……”顾秋绵立马撅嘴。 怎么他说什么你都信,张述桐心道。 张述桐觉得有必要跟恩师打一计预防针: “老师,待会能不能先不送我回去?” “干嘛,你还想住人家这儿啊?”老宋满口跑火车。 他摇摇头,说想去个地方,咱们绕点路。 “哪里?” “禁……”张述桐说顺嘴了,想了想,才翻译成一个老宋能听懂的地方。 “跟你小子没少受罪,我说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原来在这埋伏为师呢。”老宋叹气,“行,也不算太远,那就去一趟吧。” 接着张述桐又看顾秋绵,邀请道: “一起去?” (本章完) 第79章 一团大小姐 第79章 一团大小姐 可疑张述桐对顾秋绵发出了“邀请”! 秋雨绵绵同意了! 总之,她点了下头就答应下来,又哒哒哒地跑去楼上换衣服了。 还好她说只是换件很厚的外套,不是像上次那样,试来试去要等个半天。 张述桐挺喜欢顾秋绵这点,该爽快的时候还蛮爽快的。 “你这这这……”老宋再次震惊。 张述桐跟恩师道歉,他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大冷的天还得麻烦老师再跑一趟。 “这个倒还好,反正在车里,我这个点回去也睡不着……”老宋嘟囔道,“我是说你这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又带秋绵出去干嘛?” “有正事。”张述桐解释。 “那肯定是有正事。”老宋被气乐了,“大晚上带着女孩子出去还能是不重要的事,诶,我突然发现了,你要是会开车今晚是不是就没我的事了?” 张述桐点点头。 确实啊。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拉着老宋当司机,怪过意不去的。 “好好好,合着还嫌弃我在旁边当电灯泡是吧……” 张述桐忙说老师你误会了,刚才我们在院子里碰见一条蛇。 “然后呢?” “然后……她被吓了一跳,说晚上害怕,一个人睡不着觉,那我想咱们三个不如出去逛逛,人多点嘛。” 抱歉了秋雨绵绵,帮忙背个黑锅吧。 张述桐再次道歉。 大小姐有时候帮马仔背个黑锅也合情合理。 “哟,你还蛮贴心的。”老宋信了,摩挲着下巴,“秋绵这个姑娘确实是那种……嗯,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个流行词,你们小孩应该听说过,叫什么来着?” “傲娇?” “对,就是傲娇,我就说她刚才怎么表现得很嫌弃你,原来是不好意思,其实是觉得在你面前丢脸了对不对?” 张述桐忙说太对了。 “这就对了,所以啊述桐,你平时多让着她点,有时候小姑娘就是这样,喜欢耍点小脾气。”老宋终于抓住机会,开始向爱徒传授泡妞经验。 张述桐心说我还没让着她,但面上表示受教。 老宋又爽朗道: “那行,既然这样老师就拉你们兜兜风,嗯,雪夜兜风,还挺浪漫的。” 有的男人身上似乎有一种独有的浪漫细胞,专门在困境中发挥用处,张述桐也不好说这是坏事好事,反正老宋是这样,清逸也是如此。 他只觉得冷。 但禁区是有必要去一趟的,拉上顾秋绵也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那只冻僵的蛇给张述桐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蛇是冷血动物吧,这是他都知道的小知识,他也知道蛇有冬眠的习惯,按说这种天在地表上是见不到蛇的,再加上青蛇庙和刺青这些与之相关的符号,让人不提起戒心才怪。 而且,他刚才又想,人很难翻进别墅的栅栏,但不代表动物不可以。 虽然一时间很难找到什么关联性。 他又过去把侧门锁好,顺便找到那条蛇棍拍了张照,回屋的时候,顾秋绵也跑下来了,她穿了件很厚的白色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下巴也遮住了。 羽绒服一看就是高级货,鹅绒填充得很是蓬松,现在她不再是一个大小姐了,而是一团大小姐。 尽管如此,少女下身仍是一条能勾勒出腿部纤细线条的牛仔裤,张述桐问她,既然怕冷为什么不换厚裤,女孩朝他翻个白眼,说你懂什么,那样好丑。 美比冷重要,这是个臭美的姑娘。 老宋便乐呵呵地说你看,又来了又来了,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张述桐知道他想说大小姐傲娇,为了谎言不被拆穿,便硬着头皮点点头,顾秋绵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 随后三人上到小车,保姆打着伞出来相送,嘱咐顾秋绵别玩得太晚,倒让老宋有些不好意思,大晚上的拉着学生出门乱逛确实不像话: “您放心,就带他俩兜兜风,咱们随时电话联系……” 顾秋绵也使出了大撒娇术,吴姨只好苦笑着说你可别冻感冒了,说着想起了什么,要回屋里给她倒杯热水,又问你的保温杯呢? 张述桐心说要糟。 谁知顾秋绵轻描淡写地略过: “我今天忘在学校了,哎呀吴姨,真不用担心我,你快点回去嘛,别冻着了……” 他们升上窗户,漆黑的天幕下,月色依稀可见,小车的引擎打破了这片寂静的雪夜,缓缓驶上道路,在路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 老宋调着收音机,不忘回头调侃一句: “秋绵啊,现在还害不害怕了?” 顾秋绵放下呵气的手,纳闷道: “什么害怕?” “我懂我懂。”老宋又对张述桐挑挑眉毛,“你看为师是不是料事如神?” 张述桐压力山大,心想您可别再料了,被顾秋绵戳破他还不得赔两个……不,整整三个保温杯。 张述桐这次坐在了副驾驶,本以为要在前面指路的,谁知老宋对这边的路挺熟,他奇怪地问对方,宋南山随口道: “我经常开车乱逛,你们不是不知道。” “那……为什么会去那片荒地逛?”禁区已经被张述桐替换为“那片荒地”。 “你这话说的,咱岛上的荒地还少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除了东边是山,其他地方出了城区不都算郊外。” “就这一条路?” 老宋想了想: “你要说能过车的,那应该只有这一条,还记得咱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环山路吧,有个路口,往西边一拐上段小路,再沿着大路走就到了。” 别墅在南边,而“禁区”在西边。 这时候八年后的环湖公路还没修建,许多地方都是未做硬化的土路。 张述桐闻言若有所思,又转头问顾秋绵: “你以前走过这条路?或者去过我说的那个地方?” 女孩摇摇头,又说从刚才开始你们就神神秘秘的,到底在说什么啊? 老宋嘿嘿一笑,张述桐却无法笑出来。 这场悬案的过程无非两个可能: 凶手将顾秋绵带到禁区。 顾秋绵自己去禁区。 前者需要载具,而且不能是自行车摩托车这种,他又想,既然是汽车,就算这段路没有监控,总要留下车轮的痕迹。 从前的周五下了场雨,顾秋绵遇害的时间则是周日凌晨,一天多点的时间,郊外很多地方路面尚未干透,加上小岛本就气候潮湿,应该会留下车轮的印记。 如果是后者,张述桐先忽略掉她半夜跑出来的动机,可她根本不知道“禁区”在哪,何谈跑过去? 天晴的时候,这段路开车都要二十分钟,何况步行。 小车又开了一会,很快到了老宋说的路口,不久前他们在这里压了一个坑。 这次老宋开得更小心了点,所幸一路无事,开着开着,他突然把车往路边一停,熄了火: “你来试试,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学车吗?” 张述桐有些诧异。 老宋已经打开车门: “别愣着了,我知道你早就手痒了,刚才一直盯着我怎么换挡,正好今天晚上没事,这又是条小路,下着雪也开不快,我正好教教你怎么起步。” “你要学车啊?”顾秋绵好奇地问。 张述桐点点头,顺便安慰道你别紧张,我不开快。 省得大小姐闹着从车上下来。 他和老宋换了座,深呼吸一下,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倒不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而是没想到老宋这么痛快。 “先调座位,还有后视镜,你长得高,离头顶三拳左右吧……”不愧是老师,宋南山无缝切换到驾校教练模式。 接下来的教学也很专业: “安全带。 “然后想想我下午教你的,点火,接着踩离合,挂一档松手刹,别学我二档起步啊,不然以后考证准挨骂……” 说着宋南山泛起嘀咕: “我上来就让你做这些好像有点难,你要不先熟悉熟悉档位吧,别挂错挡。” 张述桐依言照做,感觉自己差不多记住了。 “你确定记住了?” “确定。”张述桐随口回道,他目视前方,手中的动作尚有些生疏,但不会手忙脚乱,张述桐拧动钥匙,老宋还在一旁不放心地叨叨: “别眼高手低啊,你坐着当然都记住了,车一动起来准抓瞎,第一次摸手动挡能不憋死就算好的,不信待会你看……不是,你还真一次就成功了?” 与此同时张述桐手脚并用,刹车和离合互相配合,波箱流畅挂入一档,引擎声低沉,他摘掉手刹,车身立马有了反应,老宋一脸惊讶: “不错啊,我以为你松离合的时候会熄火呢……” 这时候小车处于怠速状态,张述桐轻点油门,仿佛能感到某个引擎与车轮结合的临界点,小车往前一窜,很快在他的控制下平复,他继续给油,顺利挂入二档。 “可以,继续!”老宋眼里放光。 张述桐却没精力在意他说什么,现在他全部精力都放在驾驭身下这台小小的机器上—— 方向盘仿佛是手臂的延展,油门则与鞋底紧密结合在一起,他挂上三档,但雪天没必要开的太快,又补脚刹车减速,老宋果然是懂车的男人,这辆小福克斯虽然没有多么牛逼哄哄的大排量引擎,在自己的控制下却出乎意料地灵活。 其实他记性一向很好,从下午的时候,各种步骤就在脑海里演练了许多次,此时连档位也不用看,在踩下踏板的同时瞬间换挡,毫无顿挫。 张述桐不是好高鹭远的人,能顺利开动汽车他就很满意了,今天只准备在低档位熟悉一下,这时老宋突然爆了句粗口: “你小子刚才换挡是不是给油了?” 张述桐一愣,点点头: “不应该吗?” 他刚才突然想起清逸曾给自己聊过的技巧,叫什么降档补油,好像是为了拉高发动机转速,方便超车……总之张述桐当时没太关注原理,小路上也无车可超,但不妨碍他先练练。 很遗憾的是,车子突然一窜,似乎不太成功。 “我靠,牛的!”老宋一拍大腿,“车都不会开高端技巧先练上了,你小子车神转世啊?” “很难吗?” 这时候秋雨绵绵插嘴。 张述桐也下意识转头。 “别看我看路!” 老宋心脏快蹦出来了。 他又扭头看路,老宋才傻眼道: “……你说难吧,其实它不是多难,多练练就会,问题是他才第一次摸车啊……你小子真是第一次开?” 张述桐嗯了一声,当然是第一次,他方向盘都不敢离手的,比起老宋的潇洒还差得远。 他缓缓减速,不再玩什么高端技巧了,省得恩师的心脏不够用,老宋见状松了口气,降下一点窗户,点上支烟。 烟气飘散,老宋仿佛回过神了,还要拍拍张述桐的肩膀夸他开得不错,张述桐赶紧制止,老宋又盯了一会,才放心和顾秋绵聊天。 自然也是汽车相关的知识,什么手动挡的技巧,什么老司机必须要知道的十个注意事项,还有哪台车挂档手感好,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又谈论到张述桐,说这小子生来就是开车的,这天赋绝了…… 张述桐听得随意、开得认真,渐渐熟悉之后,总算敢放松一下肌肉了,老实说左脚有点抽筋,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发觉脸颊有点痒。 甚至不用扭头,只是用余光一瞥,就看到那是顾秋绵的头发。 整个后排全是她的天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身子,双手扶着座椅,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好奇,一边听老宋说话,一边盯着前路看。 张述桐也跟着她的目光望去,并没有新的发现,无非是一辆小小的车子在辽阔的野地上行驶着: 大灯照出道路的轮廓、雪在夜幕中飞舞、雨刷器有一下没一下刮着,吱扭作响。天气当然冷,但车内还好,车顶的灯发出微弱的光晕,空调出风口乎乎地送出暖风,几缕发丝从她额边垂下、因此调皮得乱晃。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不听话得乱跑、爬到你的脸上和鼻腔里。 张述桐很想说你能不能坐好,拜托有点大小姐风范,谁家大小姐是这么坐车的?可现在他的精力全放在车子上,无暇开口,只好不适应地扭了扭脸,总算把它们甩远了点。 三人的小车里,班主任夸下海口: “我跟你说啊秋绵,我开了这么多年的车,第一次见刚摸车就敢换挡补油的,关键是还成功了…… “也就是现在考驾证的程序固定死了,要放我那个年代,这小子三天保准拿证,你信不信,碰上这种学生那些教练直接偷懒了,让他当代理教练…… “行了,前面窄了,换我来开,述桐你减下速,这次别再补油了啊,就老老实实挂档。” 看到张述桐点点头、手伸到档把上,男人又放心地转过头: “我本来以为他今天能学会起步就不错,没想到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居然……” 车子突然一顿,居然直接熄火了。 准确地说,是因为操作不当,换挡时没有踩好离合,被憋死了。 是学车菜鸟们最常犯的错误之一。 “什么情况,车坏了?”老宋先是一愣,“没坏啊,不是,你小子刚才不还开得好好的?” 他脸上很挂不住。心想为师刚吹完你就来这个。 “呃……”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循着刚才的感觉操作的,自认为手下很稳,可挂档的时候脸边又是一痒,连带着脚下也没控制好力度,车就在道路中间憋死了。 “我本来以为他今天能学会起步就不错,结果……”顾秋绵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前仰后合地跌回座椅上,“惊喜……哈哈……” 张述桐尴尬地重新点火,手都放到档把上了,又想起老宋说接下来换人开,动作因此一顿。 正要拉开车门,这时身后突然一亮,他转过头,原来是顾秋绵双手举着手机拍照,正对着自己的脸。 咔嚓一声,他就被定格在取景框中,表情想来很糗。 张述桐愣了。 但最让人愣住的是,顾秋绵居然也愣了。 “它怎么亮了?” 她是个电子白痴,说着还奇怪地翻过手机,看了下摄像头。 “删了。” 张述桐深呼口气,伸手就要去抢,顾秋绵被发现了也不装了,哼了一声说谁拍你了,我拍前面的风景好不好…… 张述桐压根不信,谁让这事他曾经也做过,谁知顾大小姐以攻为守,冷不防地说: “车神转世。” 张述桐脸一热。 “天赋绝了。” 老宋也咳嗽一下。 “生来就是开车的!” 师徒俩同时开门下车,秋雨绵绵获得本场胜利。 他们从车头前檫肩而过的时候,老宋还拍了下张述桐的肩膀: “傲娇、傲娇,你让让她……” …… 车内乱作一团,张述桐在副驾驶上无话可说,他开了点窗户,让冷风吹在脸上。 人生第一次学车,以一个十分丢脸的结果收场了。 开得好的时候她不拍,熄火了她想起掏手机了。 张述桐看了眼后视镜,顾秋绵正蜷在座位上,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可看她还不能被她发现,一旦发现就会不甘示弱地看过来,然后就是: “你生来就是开车的,我帮你留念一下怎么啦?”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绷不住笑意了。 总之,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让张述桐怀疑,她是不是想拉自己去她家当司机。 离换车已经过去十多分钟,可能是三人刚才吵闹了一阵、如今被暖风吹得有些倦怠; 也可能是周围的环境逐渐阴森,月亮不见了,除了车灯,任何一点光源都看不到,气氛随之凝固。 张述桐收回目光,车看向前方的道路,路面越来越窄,开始变成他熟悉的样子。 窗外只剩下轮胎经过雪面的沙沙声。 那片曾在其中被杀死过两次、仿佛冥冥之中的水域—— “禁区”快要到了。 (本章完) 第80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更求月票 第80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更求月票!) 离禁区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张述桐让老宋把车停下。 “你说的地方就前面?”老宋纳闷地降下玻璃,“咱大半夜的,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嘛,都快能拍鬼片了。” 顾大小姐也有点失望: “这是哪里啊?” 张述桐心说抱歉,我也想死在一个风景好的地方。 可偏偏是禁区。 “这有啥好看的?”老宋探出脑袋,“你们几个钓鱼也不在这里吧?” 张述桐想了想,觉得这时候还是清逸那套管用: 他说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啦,大冷的天你突然从被窝里爬起来,缩着膀子打着手电,很想去某个地方,可能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可能是一座大桥下的桥洞,甚至是寂静公园里一张破旧的连椅,老实说够折腾够遭罪的,但没有理由,就是想去,只要在那里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张述桐原本是扯淡的,但说着说着,觉得未免不能代表此时的心境,扪心自问,他托老宋把自己拉来,其实只想探探路,按说探完路就该回去的,禁区他从前来过好几次,什么都没发现,其实没多少探索的价值。但既然来了,不过去看看,总觉得心神不安。 这番鬼扯意外地得到了宋南山的信服,他点点头,说你想去就去呗,我俩在车上等你。 张述桐本来连“下车方便一下”的借口都编好了,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顾秋绵本来也想下去看看的,老宋却拦她一下,说每个男生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如果说人话,就是这个年龄的男生都会偶尔发个小神经,老师我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随他去吧。 或许在两人眼里,自己确实是在突发神经。 张述桐告了句歉,拿好伞和手机下了车。 鞋子刚接触地面,他发现脚感不太对,这里居然没多少积雪,也是奇怪了。 又用手指往下插了插,泥土有些湿润,张述桐想起上次来禁区也是这样,那天明明刚下过雪,他本指望通过脚印来判断凶手的踪迹,雪却差不多化光了。 这片地的地理位置很特殊? 张述桐是真不懂这个,心想回去问问老妈,她是专家。 现在不是研究地理的时候,他把拉链拉好,安全起见,没有打伞,而是把雨伞塞进了脖子和后领之间。 虽然他是八年后被杀的,但连着被捅了两次,不可能没点心理阴影。 回头望了一眼,车内亮着微弱的光芒,从后窗里正好能看到顾秋绵,正好顾秋绵也看过来,两人视线交错,她一皱鼻子,却直接轻启嘴唇,对着窗户哈了口气。 淡淡的雾层把她的脸蒙住了,好像专门不想让人看到。张述桐心想她也许又要糟蹋玻璃,再看老宋,男人正靠在车外抽烟,抬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张述桐回过头,紧了紧外套,迎着雪独自朝禁区走去。 可以的话,希望是最后一次来这里。 他打开闪光灯,先是朝四周照了一圈,没有人影,只有几乎凝固的夜色,雪在其中浮动,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画幕中的小人。 留意脚下,雪上并没有脚印,说放松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多么紧张,其实也不至于。 今天是周四,上条时间线的周四他也来过禁区,一直待到晚上八点,然后去商业街买了那条掉包的围巾,区别只有今天多了一场雪。 张述桐看了眼时间,八点半左右,这时候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就像自己说的,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期待发生点什么还是无事发生,后者当然最好,可反过来想,如果禁区也找不到线索,他就彻底没有头绪了。 商业街的纠纷,被解决了。 顾秋绵家的别墅,调查过了。 栅栏、侧门、电梯、房间,通通去了。 从别墅通往禁区的路,也开车走过一遍了。 几种可能性都被堵死,几个最容易出变故的地方,反倒什么纰漏都没有。 不是她自己跑过去的,也不是凶手翻进来的,那到底还有什么可能? 从常理推断……可如果仅仅从常理判断,张述桐想破脑袋也找不出答案。 冷空气使人头脑一振,他头疼地用手机边框敲了敲额头。 悬案,悬案……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进度整整八年都没有推动过吧。 被警方封锁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顾父不想泄漏出去? 还是另有隐情? 他不清楚2012年的刑侦学发展到什么地步,但指纹dna检验这些东西总该有,就算岛上没有,市里也该有。 他放慢脚步,期待自己灵光乍现。 实际上却只是被落在鼻梁上的雪冻了个激灵。 离湖边越来越近,但从这里望去看不到岸边的景象,被茂盛的芦苇丛挡着,快和他差不多高。 他扒开挡在面前的芦苇,周围寂静,只有身体划过芦苇窸窣的声响。 这次很难从地面上找到什么东西,芦苇根茎交错,里面藏满了雪。 这一幕反倒令张述桐想起别的问题,那个杀死自己的凶手到底是从哪边靠近的? 为什么两次都是对方来到自己身边才察觉? 手机的闪光灯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够用,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他有心向前照去,可光线尽数被芦苇丛遮挡,只在身前散发出一丁点光晕。 黑暗在蚕食着手中仅存的一丁点光线。 走着走着张述桐差点被拌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从前在这里绑过鱼线。 他往下照去,鱼线也几乎被雪盖住了,他记不清具体的位置,因为当时埋了好几根,只有一个模糊的方位,便把脚抬高了一些。 无穷无尽的芦苇向身前挤压,让人心情跟着烦躁,他速度被迫放慢,等终于拨开最后一簇芦苇,颇有些拨云见日之感。 总算可以看到岸边的景象。 可是……为什么…… 张述桐移动手机,无声地张开嘴。 ……会有人。 岸边有一个人。 岸边蹲着一个人。 那个人从刚才开始就蹲在岸边! 一直蹲在岸边! 对他的到来恍若未闻! 一瞬间寒意遍布全身,张述桐打个激灵,甚至不知道是该转身就跑还是原地不动,是该发出声音还是死死闭嘴; 只因那和他想象中凶手的形象完全不一样!那个人披着一头长发,居然是个女人,长发女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蹲在地上…… 张述桐错愕无比,大脑的思考都停止了一瞬,因为对方已经转头朝他投去视线,手电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半边脸尽数被长发遮住,惨白无比—— 路!青!怜! 是路青怜! 可她为什么会在禁区?张述桐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路青怜已经迅速起身,不等张述桐开口,她以飞快的速度窜入一旁的芦苇丛,芦苇的顶部轻轻摇晃,伴随着积雪被踩踏的声响,随后彻底归于平静。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等张述桐再度迈出脚步、想要去追,名叫路青怜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老宋他们还在上面! 他愣了一下,来不及思考更多,迅速折身往回跑,张述桐一头扎进芦苇丛中,这时候他甚至顾不得鱼线、也顾不得拔开芦苇,全凭蛮力往外闯,视线一片漆黑,他几步一个脚印地冲到路上,远远看到了那辆福克斯小车,立即挥了挥手。 可挡风玻璃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福克斯的车灯根本没有亮,无论是大灯还是车内的照明灯,张述桐心里咯噔一下,大吼出声: “喂!” 他一个箭步冲向小车,就要去拉车门,可人还没跑到,滴滴两声喇叭先迎了上来。 “咋了咋了?”老宋心有余悸地推开车门,“我说述桐,你这大半夜的突然吼一嗓子,你想把我俩吓死啊……” “你们……没事?” “我俩在车里吹着空调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有没有事?” “那刚才有没有看见别人?”张述桐只急着问。 “什么别人,刚才不就你自己下去了,别吓老师啊?” 张述桐愣愣地回过身,天幕之上,雪依旧缓缓飘落,夜色宁静,仿佛刚才在岸边看到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张述桐吐出一口浊气,“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怎么不开灯?” “谁知道你要待多久,老师这车的电瓶不太行,开一会就没电了,这不刚才秋绵还问我,她爸的车为什么就不怕,那奥迪肯定不怕啊……你还好吧?” 宋南山这次注意张述桐头发已经湿透了,不由担心道: “这来的路上还好好的,突然咋了这是?” 他从车里手忙脚乱地找出一条抹布,也顾不得脏不脏了,“先擦擦,有什么事上车再说,不然待会准感冒……” 张述桐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车上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福克斯的大灯已经重新亮起,空调风量调到了最大,正对着他的脸吹。 老宋和顾秋绵都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张述桐只说刚才在下面看见了一个影子,被吓了一跳,赶紧跑上来,结果又看到车灯没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还以为你犯癔症了。”老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是我说啊述桐,虽然你平时揪个坏蛋速度挺快,但你这胆子真该练练,我就在这里能出什么事,老师怎么说也是一米八多的块头,快点把外套脱了……” 说着他启动汽车,调转车头,踏上回程的路。 此时张述桐没心情开口,和胆量大小无关,他只是觉得诡异,或者说细思极恐,路青怜为什么会来禁区?从前的周四她在哪里?和下雪有没有关系? 还有,她蹲在湖边干什么? 张述桐这才想起该去水边一探究竟,刚才只顾着往回跑。 可他看了眼宋南山,知道这时候不好再开口,只好暗叹口气,一摸裤子,突然说我手机刚刚窜出来了,要回去找。 老宋又无奈地挂上倒挡,这次说什么也不敢让他独自下去,张述桐没有反对,他又看了眼周围,两人一前一后钻进芦苇丛,张述桐假装找手机,实则去了水边。 他快速扫了几眼,这片水域的能见度很低,这时候老宋给他振了铃,他又装作从水边拾起手机,往湖面上一照。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一路紧锁眉头。 再次回到车内,额角的水珠落在脸上,张述桐浑然不觉,路青怜对这件事的参与程度比自己想得还要深,可她为什么要去禁区……禁区有什么? 又想起杜康曾说过的话,在殡仪馆门外,根据官方的调查结果,路青怜正是死于失足落水。 可他刚才看过了,水里什么都没有,那片水域从来如此,湖面平静,没有涟漪,在夜色下显得水质都粘稠。甚至连条鱼也找不到。 还有,放学后她没有回家吗?是又从山上下来了?还是一直在外面? 张述桐只知道今晚注定没有结果,先不说老宋已经被他折腾得够呛,就算想找路青怜,他也不清楚对方的行踪,哪怕她已经回了山上,就凭现在的大雪,山路封死,他也上不去。 只能等明天了。 路青怜…… 庙祝…… 青蛇庙…… 难道说最后的线索指向一处—— 就是那座神秘的小庙? 小车晃晃悠悠开着,老宋还问他要不要练车,但张述桐哪有这个心情。 大家乘兴而去,回来的路上却没有几句话。 一直等驶入别墅前的小路,他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雪还在下,福克斯在别墅门前停稳,转头望去,窗户里依然亮着灯光,显得温暖。 “那就按之前商量好的,明早我来拉你。”宋南山也打了个哈欠,“那就明天见吧,秋绵,今晚好好睡,别害怕……”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老师,你还是先关心下他吧,又被吓了一跳。”顾秋绵撇撇嘴,又问张述桐要不要进屋拿毛巾擦下头发。 他正要摇头,还没说话,小车却是突然往一侧栽去。 三人皆是一惊,刚才的遭遇让他神经紧绷,张述桐立即推开车门,老宋也皱着眉头紧随其后,两人绕到右侧,对方盯着车底看了一会,突然挠了挠脑袋: “坏了,车胎爆了。” “车胎怎么会爆?”张述桐问。 “你还记不记得送秋绵回来的路上过了个坑,颠了一下,我估计那时候就开始漏气了。” 老宋用脚踢了下右后的轮胎,仔细看了看: “咱们当时也忘了检查,急着进屋吃饭,刚才又开车逛了一圈,哦,你还练了会儿车,本来下雪天开得就慢,路感和平时不一样,我也没注意,这一路应该一直在慢慢漏气,然后突然到了一个临界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懂吧,它就爆了。” “好补吗?” “不行啊。”老宋直起腰,吐了口气,“这都爆了,不好补的,再说咱也没工具,不知道说倒霉还是走运,起码没把咱三个扔半路上,这么晚了,位置又偏,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歹撑回来了。” “唉,也是巧了,所以让我判断啊……” 说到这里,老宋突然不好意思地一笑,看向一同走下车的顾秋绵: “那啥秋绵,我估计明早也不用来接你了……” (本章完) 第81章 不解风情 第81章 不解风情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这句话应该是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的。 之所以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是因为,张述桐终于分清了顾秋绵家的洗发水和护发素。 他已经冲完了澡。 老实说这很奇怪,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洗次澡。但上次下雨今天下雪,总能碰上不好的天气。 人对某样事物的认知是由一个个片面的印象组成的,如果多年以后、问起张述桐这座别墅对他意味着什么,大概是好吃的饭和热水澡。 时间九点出头,他现在坐在沙发上,穿着熨烫整齐的睡衣,是专程为客人准备的衣服,有股淡淡的消毒液味。 前方是电视机,里面终于不是球赛了,而是深夜档的电影,英文,没有字幕,老宋看得津津有味。 身后是落地窗外飘下来的雪。雪这种东西不像雨,它下起来无声无息,你回过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堆满了庭院。 而他正襟危坐,只因正在和老妈通电话。 她今天难得回了家。 “宋老师的车坏了,今天要在同学家住……” “嗯,不是清逸他们,其他同学……” “还好,有换洗衣服,不会感冒……” 老妈的确是开明的老妈,她没问追问同学是谁,也不像一般家长那样,嚷嚷着住别人家怎么行、我去接你,更没说你把电话给老师、我要确认一下。 最多调侃一句是不是女同学,可张述桐最怕她问这个。 所幸蒙混过关。 其实也不算“蒙混”,娘亲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就猜到同学是顾秋绵,当然她说的不是名字,而是: “就是你今天下午不放心的那个女生嘛,不会就是顾老板的闺女?” 张述桐很好奇她怎么猜到的,她只说是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和男人的浪漫一样,是个大多时候都在扯谎、并且灵活多变,但关键时刻总让你哑口无言的东西。 她又问了几句,张述桐如实作答,奇怪于她怎么不刨根问底,老娘却笑眯眯地说,出门在外当然是儿子的面子最大,我把你管的这么严,你在女同学面前会抬不起头的。 “还是说希望我八卦几句?” 张述桐当然不希望,于是母子俩的通话到此结束。 他如今不敢再玩手机了,这个小东西很容易就会没电,要好好照料。 老宋很悠哉地看着电视,对男人而言,别墅的印象估计是彩电很大。 张述桐却没这个心情,他靠在沙发上,下意识用手搓着湿润的发梢,在想禁区和路青怜。 保姆已经回房了。 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小,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 顾秋绵在二楼洗澡。 她房间里有独立的浴室。 “还没缓过神啊?”老宋随口道,“乖徒儿,学学为师,你看我都不在乎,明天都请好假了。” 没错,刚才老宋跟教导主任通了电话,解释了今晚的情况。 别墅外虽然有个车库,里面放着工具,但谁让车胎爆了,没法补,只能明天找人上山送来新的轮胎。 所以严格意义上讲,他们今天不仅要借宿,就连明早准时到校都无法保证。 小岛上连加油站都没有,所谓汽修店只有一家,更谈不上专业,能送来轮胎就谢天谢地了。 老宋刚刚打了电话,约好了七点多钟过来换胎。 张述桐注意到,身为班主任的他居然还挺兴奋,似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摸鱼。 “多久没熬夜了,”别墅里唯一的坏处是不能抽烟,老宋憋得够呛,“上一次还是我上大学的时候,你知道吧,几个人一块开趴体,啤酒摆一桌,哦,啤酒还不行,我们都是喝白的,不醉不休,结果当了老师这些东西全部说拜拜啦。” “那老师平时在家呢?” “看看球,写教案,斗地主,对了,你会打牌不,要不我教你俩,咱三个斗地主?” 还是算了,地主正在楼上洗澡。 张述桐心道。 他今天没心情打牌,其实想回房独自待会,但顾秋绵还没下来,他上去就有点……张述桐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觉得不太好,准备等她洗完澡再说。 老宋还挺遗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张述桐抽空跟清逸发了条信息,拜托他查查青蛇庙的传说,他依稀记得,几人曾在群里探讨过“庙祝的职业”,那时张述桐没当回事,现在却想弄清这个问题。 互联网上的信息有限,而清逸的父亲有很多藏书,说不定有地方志的记载。 张述桐又把手机熄屏,呆着脸看起电视,其实上面演了什么他压根没注意,直到一股沐浴露的清香和一阵湿润的水汽飘至身边。 张述桐转过头,穿着酒红色睡袍的女孩正站身后,睡袍是天鹅绒的,也露出她天鹅般修长的颈子,正用双手在脸边扇着风,脸蛋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整个人快要熟透了。 据说女孩子的泡澡水超级烫。 白富美在当下还是个新鲜词,形容她正合适,如果说哪里不贴切,只怪程度不够,应该是超白、超富、超美。 大小姐上来就要求换个电影,老宋在看呼啸山庄,她说周围本来就够渗人了,老师你能不能换个喜剧片,我要看周星驰。 “大话西游?” “整蛊专家。”顾秋绵一抬下巴。 张述桐不知道他俩为什么兴致勃勃,上次借宿还不是这样,大家该早早回房才对。 随后又想,上次是抓到了纵火犯,但今天无事发生、不过是出去兜了次风,心有余悸的只有自己。 他便站起身,道了句晚安,准备上楼。 顾秋绵却不乐意了,说你这人好没意思啊,怎么这么早就睡觉? 张述桐没法解释,术业有专攻,马仔也有不同,他不负责陪玩,只负责救命。 这时老宋也劝,看喜剧片人多才有意思,你走了,我和秋绵还在这儿看啥,有时候要学会凑个热闹。 张述桐又坐下,不是被这番话说服了,而是一来清逸没回电话,二来他想起上次老宋跟自己说的话,要有点人情味云云,其实张述桐不太懂人味是什么,想来凑热闹也算。 他们想看,自己就在旁边当个气氛组好了。 老宋拿起遥控器,趁着片头播放的功夫,顾秋绵又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远了,去冰箱里拿了酸奶,问两人要不要喝。 这是在干嘛?真的要开电影趴体吗? 老宋举起杯子说这有咖啡,不用管他。 张述桐则看了一眼,只是提醒这东西凉,她又撅着嘴、却弯着眼睛放回去了,转头找出常温的果汁,哼哼着问这个总行了吧? 张述桐真无所谓喝什么,便点点头说随……不,可以。 然后顾秋绵关了客厅的灯,她一手拿着两个杯子,一手捏着果汁纸盒的耳朵,看起来还挺忙,又一路小跑回沙发边,睡袍的带子在她纤细的腰肢旁飘舞。 客厅沙发的布局和他们教学楼一样,呈“l”形,短边单独成组,被老宋占了; 张述桐一直坐在长边,这时顾秋绵也来到这条沙发上,张述桐看她一眼,她却只盯着电视、神情期待又专注,然后踢掉拖鞋,向一侧蜷起双腿,将自己陷在沙发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换上这身睡袍便显得妩媚起来,雪白的肌肤惊心动魄,顾秋绵撑着腮帮,靠在沙发的一侧,能看到她脚趾上涂着的红宝石般的美甲,电视机前浮光掠影,客厅幽暗,一粒粒宝石熠熠生光。 电影开场,是刘德华和周星驰主演的,女主则是关之琳和邱淑贞,妥妥的明星阵容,这电影张述桐看过,还算有趣,但架不住顾大小姐笑点极低。 张述桐很不习惯和笑点低的人一起看电影。 这让他想起平时和三个死党去电影院,若萍往往和杜康一组,这两人都是笑点低的一类,不光喜欢开怀大笑,还总是窃窃私语讨论剧情,很是合拍; 张述桐则和清逸坐在一起,无论喜剧悲剧恐怖片甚至是烂片,整场电影下来,两人淡定地捧着爆米,谁表情先变一下就算谁输,显然是十分有素质的好观众。 他耐着性子继续看,电影也不能说不好玩,但最多活动下脸部的肌肉、真没到开怀大笑的地步,顾秋绵却笑得枝乱颤。 高档沙发果然很柔软,她弯着眼笑的时候,连带着沙发的表面都像水波一样起伏,张述桐有点无奈,往旁边挪了挪,心道你能不能不要乱蹬脚。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原来是清逸回信息了。 他将视线移到屏幕上,开了静音打字聊天,清逸还真找到一点资料,有关青蛇庙的传说,张述桐瞬间来了兴趣,让对方详细说说。 沙发的起伏却跟着停下了,张述桐下意识扭脸,顾秋绵正朝他皱眉头。 你不是在看电影吗? 这时清逸直接要来电话,他晃晃手机,轻轻站起身。 没事的时候可以捧个场,但正事来了就怨不得自己了。 张述桐不打扰他们看电影,直接上了电梯,按下接听键。 跟清逸说话要简单很多。 “述桐,你那边有点吵啊。” “等下,马上就好。” 这时电梯门合拢。 张述桐表示可以安心交流。 清逸问: “突然想起来查这个干什么?” 他言简意骇: “我今晚在禁区碰到路青怜了。” “什么情况,你跑去禁区干嘛,而且今晚一直在下雪吧?” 张述桐简短解释几句,说出自己的疑虑。 “嗯,所以你主要想搞清她在水边干什么?” “差不多吧,”张述桐上了二层,“但当时没发现有别的东西,我就在想,这种行为没法用常理解释,是不是可以往神神鬼鬼的方向靠,比如祭祀?” “那你得先找到祭品才行。”清逸开了句玩笑,“而且这个你也知道啊,就是每年夏天的祭典,没发现还有别的习俗,尤其你说的,和水相关的那种。” “那你觉得,她大晚上跑过去干什么?” “谁知道,你不如让杜康猜猜,他擅长这个。”清逸干脆道,“还是说我查到的东西吧,关于庙的两个传说,一个是说青蛇修炼成人,有了子嗣,它的后代就是庙祝,代代相传到了今天,你觉得可信度如何?” “哦,白蛇传。”张述桐不由笑道。 “那也该是青蛇传才对。”清逸也笑,“然后还有件事很有意思,你知道咱们岛上很多人去庙里烧香,求啥的都有,什么富贵平安,多子多福、无灾无病,高考中考……但都是这些年跟着网络才流行起来的,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所谓的青蛇庙只管一件事,你猜猜是什么?” “什么?” “长生。”清逸吐出两个字,“这就关乎到另一个传说了,是说那条供奉的青蛇一直没死,蛇嘛,就一直蜕皮蜕皮再蜕皮,寿命无限长,越长越大,直到现在还活着。” “那里面真有蛇?”张述桐想起那条蛇棍。 “当然是假的,我又不是没去过,一个很大的木雕而已,但其实这事也挺有说法的,五行相克的说法你听过吧?” 张述桐嗯了一声。 “那你猜为什么是木雕,而不是其他材质的,算了,我直接公布答案,你想,那座庙是不是在山上,山是不是可以看作‘土’,木克土,只有木雕才能镇住这座山,或者说它下面的整座小岛。” 张述桐想了想: “但还是和湖边没有关系。” “是啊。”仿佛能看到清逸在耸肩,“而且照你的说法,你扒开芦苇丛的时候,动静不小,应该早就被注意到了,结果她那时候没跑,一直在湖边蹲着,看到你却突然跑了,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这点。” 张述桐也觉得这点最渗人。 路青怜很神秘,这点他早有预料,但每次见到她时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像今晚这样突然跑了,还是第一次。 “那你有没有好思路?我脑子暂时僵住了。”张述桐头疼道。 “明天试探一下?” “她都跑了,反正很可疑,债多不压身了,肯定不会如实告知吧。” “那就强行逼问?” “……打不过。” “啊,确实。” 两人沉默了一会,张述桐又说: “我觉得总要弄清她在做什么,她现在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要不直接绕开她?”清逸提议,“打不过还躲不过嘛,她奶奶不是在庙里,要不直接去问她奶奶?” 好像也算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希望是个和蔼点的老人家。 张述桐便点点头,准备明天去庙里一趟。 还有个问题尚未解决,他又把顾家别墅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你觉得如果有人想害顾秋绵,该怎么进来?” 清逸就这点最好,如果换做旁人,这时候的关注点一定是,你怎么这么了解顾秋绵家的情况,或者你为什么关注顾秋绵? 但清逸只是随着他的思路陷入沉思,半晌才说: “你确定她家的保姆和保镖都排除了?” “嗯,这点确定。” 张述桐想起八年后的情报,这是一桩悬案,如果真是这些人干的,别说“确定”了,哪怕是有一丁点“嫌疑”,以顾父的能量,绝对不会让这些人有好下场。” “那你再跟我描述一下她家的门?” “不管栅栏门还是正门,都是电子的,能刷脸或者指纹,我研究过,翻进去很难。” 清逸说: “怎么说呢,扯句无关的,我倒是想起电影里那种高科技犯罪,把人的指纹或者脸复制下来,然后骗过系统,呵,不过也只是电影而已,没有参考价值的。” 张述桐对此表示赞同。 稀奇古怪的思路多了去了,他还说凶手会缩骨术呢,这样去猜没有意义。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 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张述桐耳朵一动,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先挂了,这边不太方便,一会给你回过去。” 张述桐低声说道。 “嗯,拜拜。” 他收起手机,准备等顾秋绵回了屋再说,谁知脚步越来越近,直到敲门声响起。 张述桐愣了一下,打开房门。 门外自然站着那个穿着酒红色睡袍的妩媚女孩,她正抿着红润的嘴唇,怒气冲冲。 可她跑来自己房间干嘛? 中途离席,过来算账吗? (本章完) 第82章 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上) 第82章 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上) “什么事?” 张述桐问顾秋绵,能隐隐暼到她精致的锁骨。 难道是担心自己偷偷跑去她房间? 说起房间,他又想自己是不是太自来熟了,这间客房还没安排给自己,他就自觉跑了上来。 走廊静谧,房门半掩着,投去视线,深色的地毯与印的墙纸交相辉映,此处古典气息浓厚,让她像一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公主。 现在高贵的公主站在卧室门口,对逃跑的骑士发出责问: “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干嘛?” “跟朋友聊天,不想打扰你们。”骑士也有正当的借口。 “有这么重要?”公主恨铁不成钢。 “挺重要的。” “那你聊完了没有?” 什么才叫“完”呢? 张述桐想了想: “你先下去吧,我待会直接睡了。” 顾秋绵却不由分说地将房门完全推开: “谁让你住这里了,你今晚住楼下。” “宋老师呢?”张述桐记得一层只有两间客房,其中一间还是保姆房。 “他住三楼。” 你们家怎么全是客房? 他还是低估了顾大小姐的手段,在她的地盘想要收拾自己很容易。 只好换了种说法: “我今天有点累,抱歉。” 然后顾秋绵就不说话了,肉眼可见地冷下脸: “那你自己待着吧!” 她带上房门,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头发还没干,猛地一甩头的时候,仿佛有淡淡的水雾溅到自己脸上,张述桐擦下鼻子,看她快步进了电梯,一声不吭地下楼。 走廊里重新变得安静,毛毡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房门大开着,门框里只能看到昂贵的墙纸,却像一副油画没了主人公,只剩下背景。 那无论多繁复的纹都失去了意义。 张述桐合上房门,仰躺到床上,拨通清逸的电话。 “刚才怎么了?” “顾秋绵来了。”张述桐懒懒地伸展四肢,浑身上下像散架似的。 “喔,我刚才忘了问,你怎么住顾秋绵家了?” 他简单交代几句,清逸便诧异道: “那你还跟我聊天?” “不然呢?” “当然是跟她下去看电影啊,窗外下着雪哦,电视机的光照亮你们的脸,会很浪漫的。” “她在看周星驰。”张述桐提醒道。 “哦,那还是算了。” 等等等等。 张述桐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的浪漫宝典里什么时候多了女人? 不应该说男人的浪漫是雪中漫步之类的话吗? 他叹了口气: “是不是显得我很奇怪。” “何止是奇怪。” “顾秋绵刚才好像生气了。” “不生气才怪吧。” “但我没这个心情啊,”张述桐现在一动不想动,要不是有几个问题没弄清,他都想倒头就睡,“我知道有点坏气氛,大家都兴高采烈的,你自己臭着脸,很像那种不合群的小屁孩,但……算了,还是说正事吧。” 他又问: “你刚才说建议我做什么?” “我建议你们先把钥匙收好,她家应该有备用钥匙?然后交代顾秋绵这段时间晚上不要出门,不是还有狗吗,等她爸回来,差不多就没问题了。” “也许吧。”张述桐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想的太简单了,因为他上次也是这样想的,偏偏顾秋绵还是遇害了。 “你好像压力有点大了,”清逸奇怪道,“我是当脑力游戏来玩的,但述桐你怎么给人一种,这件事一定会发生的感觉?” “我这个人心思深沉。”张述桐随口开句玩笑,“其实是担心路青怜会对她不利。就和商业街上的纠纷差不多,她家的庙不也要被拆吗,虽然这次没有利益纠纷,但可能会有比利益更麻烦的东西。” “那还是下去看电影吧,放松一下,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把所有事压在自己肩膀上,反倒是自负的表现。” 张述桐想了想,没觉得自己自负,其实只是习惯了。 他也不太想聊这个了。 但他对电影兴趣不大,就跟清逸聊起别的,聊着聊着把若萍和杜康拉进来,杜康没回,估计有事,若萍倒是兴冲冲地进来了。 “我刚刚看电视,咱们这的雪都上市里的新闻了,明天去堆雪人吧?” “不要。”清逸率先否定,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下雪,你也说想堆个雪人,喊我们仨去搭把手,结果呢? 张述桐也想起来了,结果是他们三个负责“搭”雪人,她负责“把手”揣兜里、在旁边拍照,确实是搭把手。 “这次有经验了……”若萍强笑着掩饰。 “丰富的拍照经验吗?” “清逸你要死啊!” 张述桐不说话了,笑着听他们两个互怼,觉得很有助眠作用,他干脆开了扬声器,把手机扔在枕头旁,盯着天板发呆。 “我倒是想滑雪,后山有个不算陡的坡,述桐说老宋车胎爆了,咱们要不把轮胎要过来,下面钉块木板,做个雪橇?” “行啊行啊,正好周五放了学做,周六去,我想想,不是说周六要去买生日礼物吗,那就上午买完东西下午去?” 他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订好行程,正想插句嘴,这时候敲门声又响了。 枕旁的聊天声把电梯门打开的声音盖过去,因此他反应慢了一拍。 张述桐看了眼手机,才过了六七分钟吧,难道顾秋绵不死心,还想拉自己下去看电影? 他随后有点头疼了,别墅的隔音再好,从门外站着也能听到房间里的声音,他前脚刚说完有点累,后脚又跟死党闲聊,落在顾秋绵耳朵里,和满口谎话差不多了。 就像你约一个人出门吃晚饭,对方说他发烧了,不想去,结果晚上你在一家餐厅里正好碰到他、和其他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果然,敲门声停下了,来人仿佛听到了门内兴高采烈的讨论声。 张述桐退出通话,从床上坐起来,硬着头皮打开房门,顾秋绵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段时间自己没白当马仔,她到底是真生气还是装生气能分出来。 比如回家的路上,说让他赔个保温杯,面若寒霜,那是装的。 现在却是真的。 (本章完) 第83章 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下) 第83章 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下) 她真正生气的时候,不会瞪眼也不会大发雷霆,而是漠然。 张述桐先道了句歉,这事说不好谁对谁错,但管它呢,说对不起总不会错。 也不能说顾秋绵无理取闹,无论有没有心情,就该跟她下去看电影的,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于是他主动出了门,就要跟顾秋绵下楼,谁知少女脚下不动,将他堵在门内,冷淡道: “我不喊你看电影,电视已经关了,灯也关了,宋老师去睡觉了,既然你没空下楼,那我主动来找你行了吗。” 张述桐一愣,电视都关了,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怪不得才过了几分钟她就回来,原来不是电影看到一半又上来找自己,而是用这点时间安排好楼下的事。 张述桐只能再度开口,说坏了你的心情很抱歉。 “我来找你这个人算总账的。”她皱着眉头说完,又补充道,“和电影没关系。” 走廊再度安静下来,张述桐也搞不清她什么意思。 老话说得好,顾秋绵始终是个让他琢磨不透的女孩,他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自以为做了这么多天的马仔,搞懂了大小姐在想什么,其实还是没搞懂。 “你先让我进去。”她话尾的语气词也不加了,好在还有心情瞪下眼。 张述桐就让开身子,看着女孩走进自己房间,但这样说有歧义,应该是大小姐降临了她的领地,这里就不是张述桐的房间。 客房里的摆设比酒店还齐全,有一套桌椅,和一组小沙发,张述桐坐在床边,看到她端坐在沙发上,将发丝捋在耳后。 张述桐本来都做好被她骂一顿的准备了,虽然他想象不出顾秋绵是怎么骂人的,等等,好像还真骂过,而且骂的就是自己。 当初的围巾事件,她说: “恶心!”、“我最讨厌做了不敢认的人!”、“好,既然你不认,你爸妈不是在我爸手下做事吗,我跟我爸说去了!” 诸如此类。 这么想想,张述桐还真好久没被她骂过了,起码隔了八年之久。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谁知顾秋绵第一句话是这样。 “没有。”其实你还真挺好骗的。 “那你就看着我的眼睛。” 怎么又是看眼睛…… 张述桐就歪头看着她,觉得再看一百次也是如此,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很浓密行了吧……他试图让气氛轻松点,顾秋绵却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呃……” “刚才看电影的时候你突然跑上来,神神秘秘地打着电话,今晚也是,非要去那片野地逛,回来的路上心神不宁,头发都湿透了也没感觉,”顾秋绵也在盯着他的眼睛看,让张述桐下意识移开目光,女孩却不依不饶,“宋老师在车上一直问我害不害怕,就是和这件事有关,对不对?” “这个……” 这个你真的误会了。 张述桐颇有点哭笑不得,老宋之所以问你害不害怕,其实是我撒了个谎,说你被那条蛇吓到啦,睡不着觉。 但现在气氛很严肃,不能开玩笑,哪怕是马仔也不行。 顾秋绵板着脸: “是关于我的,而且一定很严重对不对,你这个人从晚上就不对劲,总是研究我家的门,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到底想瞒到我什么时候?” 她这时候不瞪眼也不耍小脾气,只是认真地让自己看着她的眼睛。 张述桐却无法开口。 “我现在在生你的气!”大小姐又强调。 张述桐又又又道了歉,说我不该大晚上发神经的,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谁知这话一出,顾秋绵的语气更冰冷了: “谁跟你说和电影有关系了,我本来不想揭穿你的,你既然不承认那我就直说了,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有人想报复我,然后一直在调查?” 她语出惊人,根本不给张述桐反应的时间: “我猜得对不对?” 他只好点点头。 但同时更懵了。 既然能猜到是保护你,那你还生气干嘛? 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他刚刚看了周星驰的电影,所以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好吧,换位思考,如果有人因为这种无厘头的理由跑来自己家乱逛,管这管那的,张述桐也不高兴。 他干脆闭嘴听令。 顾秋绵终于瞪起眼: “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觉得我很好骗,我告诉你,你这个人就是个傻子!笨蛋!木头!” 这就有点让人伤心了,怎么做好事还要被骂。 女孩的睫毛都在轻颤: “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为什么什么都想一个人扛!你这个傻子不累吗!连看场电影放松的时间都没有了,在你眼里难道我就这么不堪,只能让你下着雪乱跑,淋得全身都湿透了来保护我!” 她的好看的眉毛终于皱在一起: “所以我现在很生气,被你气得肚子疼!” 张述桐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自己也没她说得这么惨,何况道歉的话已经说过了三次,都说事不过三,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必要。 顾秋绵就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睡袍下胸脯起伏。 张述桐必须承认,他就是被老宋的话害惨了,男人唠叨了这么多,张述桐就记得一句她傻、还记得很清楚,但这句话根本不对,完完全全地错了。她是大小姐但不是傻白甜,不是只会皱皱鼻子瞪瞪眼睛的小姑娘,也不是在拍照时忘关闪光灯的电子白痴,更不只有在图书馆里红着眼圈的一面,她明明聪明又骄傲。 “那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穿着酒红色的天鹅绒睡袍,有着乌黑的秀发和白皙的皮肤,像个漂亮又高贵的公主,高高在上,然后发出毋容置疑的命令: “告诉我,我要知道!” 张述桐不再坚持了,他叹了口气,临时编出一个借口,既然是现编的当然很扯淡,但有总比没有强。 他就硬着头皮说其实自己做了个梦,梦到一天晚上下着雨,你家的狗被毒死了,还有好几个人开着一辆面包车停在你家门口,不知道要做什么……说着说着张述桐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觉得脸有些发烫,这么假的东西谁能信?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不信梦这种东西了。 顾秋绵却从沙发上起身,坐到他身边。 她双手扶着床边,轻声问: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张述桐心想早知道冒着雪也该回家,“……是很扯,但没有骗你的意思。” “我信。”她却摇摇头,“因为我也做了个梦……就是今天晚上去的那个地方,我好像梦到过……我真的去过那里。” 张述桐又是一愣。 为什么顾秋绵会梦到禁区? 他自己说梦是用来掩饰回溯的,那她又是因为什么? 张述桐忙问她还有没有什么细节,顾秋绵却说记不清了,只记得很冷。 他有些遗憾。 禁区难道是什么特殊的地方,会出现在顾秋绵的梦里? 还是说她的梦甚至能跨越时空,梦到当初遇害时的画面? 还是说只是个乌龙,小岛上野地多了,没准是她那天去玩的时候产生了即视感。 一连串问题涌来,张述桐下意识去辨别它们的可能,他坐在床上,双手紧扣,抵住下巴,看着地板出神。 顾秋绵却在这时凑过脑袋,香气更近了一些: “所以你还在担心有别人,比如那辆面包车?” 张述桐便点点头,她不久前还冷冰冰的脸却突然一板: “就说你是个傻子吧,梦都能当真,就为了一个梦到处乱跑,傻子!” 张述桐心道她真够难伺候的,瞒着她是傻子,不瞒着她还是个傻子,那自己什么时候能当回聪明人? 但此刻张述桐没心思接这种话,既然告诉顾秋绵自己在调查什么,就要借着这个机会引起她的重视,于是他转头盯着女孩,郑重道: “虽然是梦,但你别不当回事,这几天都听我的。” 顾秋绵却不吱声了,一直盯着自己的胸膛看,然后耳尖一点点变红,只能听到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张述桐也低下头,她比自己快矮一个头,发现她的视线正好对准自己的锁骨,两人的距离是有点近了,虽然学校里当同桌时和现在差不多,但那时候穿着校服而不是睡衣,他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便往后挪了一点: “懂?” “懂什么,不懂!” 顾秋绵又瞪起眼: “笨蛋!木头!” 说完她就飞快地跑了,差点连拖鞋也没穿好,高贵的公主成了落难的公主,被杀得丢盔卸甲,房门重重摔上,外面慢半拍似地飘来她的声音: “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了!”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抓了抓有些乱的头发,松了口气。 终于过了这关。 张述桐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漆黑,雪还在下,刚才那个冷淡的女孩在他眼里如飘舞的雪融化了,他心想秋雨绵绵还是好骗的。 心情突然轻松了一些,他站起身; 关灯、上床、睡觉。 …… 雪当然还在下。 漆黑夜幕下,小小的院墙上只亮着一盏灯笼。 万籁俱寂,吱呀的声响中,少女推开院门,用雨伞挑过灯笼,将其熄灭。 名为青蛇庙的小庙外,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不见。 黑暗笼罩一切,它广阔而神秘,更显出少女单薄的身影。 少女行走在漫天风雪中,衣袂因此飘动,连青丝也随之飞舞,黏在她的脸上。 很快她的头发与肩膀上落上了雪,她只是看了眼天空,皱起眉头,回到庙中。 庙内光线昏暗,几个烛台燃烧着,寺门大敞,风雪倒灌,因她的到来摇摇欲坠。 烛光照亮了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一滴滴水珠裹着尘埃浸湿了青石的地面,她随手放下伞,合上庙门,再度迈开脚步。 视线前的神台上燃着三根长香,淡淡的白气在空气中飘逸。 她走到古老的神像前,用指甲一点点抠去蛇眼上的蜡封,投去视线。 “果然……” 路青怜喃喃自语,她那微弱而淡然的声音很快隐于烟尘之中: “第二次了。” 这片夜色亘古不变。 (本章完) 第84章 大雪 第84章 大雪 闹钟准时响起。 他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 室内昏暗,睁开眼,张述桐盯着天板看了一会。 一夜无梦。 他居然开始适应这张床了。 别墅里装有新风系统,尽管如此,积淀一晚的空气还是有些许沉闷,他半眯着眼看向窗户,窗帘真够厚的,把光线遮得严严实实。 可以的话,真想睡个回笼觉。 但事实就是不可以,如果说居家生活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早起,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学生,待会还要跑到教室晨读。 张述桐赤着脚下了床,脚掌下是地毯软绵绵的触感,“刷”地一下拉开窗帘,自天空中降下的曦光让人眼球酸涩。 晨间旷阔的雪景铺在眼前,皑皑白雪掩盖了万物,静谧无声,张述桐下意识垂下眼,过了一会才继续往外看。 感觉好近…… 他脑袋有些乱地想着。 准确地说,是感觉自己站的位置变低了一些,离地面好近。 客房位于二楼,他以为是满目的白色让人失去了对距离的判断,但张述桐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不是错觉,而是积雪太高了。 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场雪到底下了多久? 他推开窗户,寒意窜进睡衣的领口,张述桐打个哆嗦,探出头往外看。 他在寻找一个标志物,最终锁定在别墅的栅栏上。 约有四分之一的高度被积雪淹没了。 “真的假的……” 张述桐喃喃道。 今天是2012年12月7日。 这个周五彻底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开了灯,迅速把自己收拾好,时间来到六点四十,老宋说了不必起的太早,他昨晚就把闹钟往后调了一点。 走廊里点了某种熏香,张述桐看向顾秋绵的卧室,房门紧闭,估计还没有起床。 等等,是没有起床吧? 清晨的大雪让他不再笃定。 张述桐古怪地想,有没有可能像周日凌晨一样,又被人劫走了? 上条时间线上,保镖和保姆会不会一直以为大小姐在房间里睡觉,结果等到中午还没醒,一上楼才发现人不见了? 于是张述桐停下向电梯走的脚步,来到顾秋绵门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 张述桐在心里默数,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一道黏黏的声音: “嗯……嗯?谁啊……” 声音的主人含含糊糊,显然没睡醒。 张述桐知道她低血,便不再打扰了。 人还在屋里就好。 他下了一楼,客厅里没人,老宋没在保姆也没在。 难道是自己起得太早? 张述桐本想在沙发上独自待会,可他抽抽鼻子,闻到了油脂的香气。 走去餐桌旁一看,摆了几个煎蛋。 那人去哪了? 张述桐来回逛了逛,这就是屋子大的坏处了,谁知道人在哪个房间藏着,他从茶几上看到了老宋的车钥匙,他走到阳台,才从院子里发现两道身影。 两人在铲雪。 没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了,不去帮忙会过意不去。 俗话说化雪比下雪更冷,身上的外套有些薄了,他做好了挨冻的准备,刚一出门,却没料想脚下一陷,原来是雪堆得太厚。走不快,只能以一个招摇的姿势前进。 老宋闻声转过头,率先挥挥手: “述桐啊,你先别出来了,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他这样说着,语气却不见严肃。 所以张述桐也没当真,而是一边从雪中拔出鞋子,一边答道: “那就坏的吧……” “雪太大了,今天我起来的时候差点连侧门都没打开,狗都快被堵在窝里了。” “好消息呢?” “回去换个靴子,咱们出来劳动一下。”老宋一笑。 保姆忙说不用,老宋摆摆手: “他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再说还得麻烦你准备早饭,我俩在外面就行。” 又扭头道: “述桐,你让阿姨回去帮你找件衣服,咱俩把雪铲了,否则到晚上就全冻住了。” 张述桐没有意见。 和谁是客人谁是主人无关,单纯是保姆年纪不小了。 他便停下脚步,又听两人互相推脱几句,保姆最终没拗过,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好意思地说: “谢谢你啊孩子,大清早的还得麻烦你和老师……” 不用谢阿姨,这是马仔应该做的。 张述桐好笑地心想。 姓吴的阿姨没着急给他找装备,而是先倒杯温水让他喝了,张述桐觉得挺亲切。 一层有个杂货间,里面放着各种清扫工具,保姆从中找了手套和雨靴,又给他拿了一件羽绒服。 羽绒服是黑色的,短款,他感慨不愧是有钱人家,不光有备用的拖鞋和睡衣,居然还有客用的外套。 但他穿好才发现,羽绒服过于短了,甚至露出小半截腰,还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这是顾秋绵的?” 张述桐一愣。 “是绵绵的,这些是她不穿的,我都给她收着。”保姆歉意道,“是不是有点小,我专门找的最肥的一件,要不还是阿姨出去吧。” 好吧,果然没有所谓的“客用”羽绒服。 他随即想到,平时这里只住着一位男性,想来顾老板不缺衣服,但对方不点头,保姆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拿一件顾秋绵淘汰掉的给自己。 张述桐摇摇头说不用,能保暖就行,他不至于这么矫情,嫌弃谁的旧衣服,只是羽绒服上的气味若隐若现,就好像顾秋绵一直在身边打转,这很奇怪。 师徒俩在门外碰头,老宋给他安排了任务,说是扫雪,其实只需把两个门外的区域开辟出来,再铲出一条通道,至于其他地方,只能怪院子太大,没那个功夫。 他继续干活,扫着扫着两人到了前院,老宋突然说: “述桐,这就是你昨天说的蛇?” 只见男人手上举了一根棍状物。 张述桐看过去,点了点头。 “是有点吓人。”老宋嘀咕道,“我刚才铲着铲着发现下面有点硬,捡起来一看还以为是树枝呢。你说拿这玩意喂狗狗吃吗?” 还是别吧。 张述桐劝住他,这次狗没被毒死,别被您给喂死了。 “那算了。”老宋用力往外一扔,将蛇棍扔出栅栏外,“还是扔远点吧,来帮我搭把手,把栅栏门底下的雪扫了,干完就收工。” 大门是向内开的,如果不把淹没的部分清理出来,连门也推不开,很快他们在门前刨出一个坑,坑边堆满了雪。 两人收起铲子,擦了把汗,回去的路上,老宋提议要不要堆个雪人,童心未泯。 “什么童心未泯,你小子不开窍啊,”老宋叹气,“又不是给我堆的,当然是给人家姑娘堆的,为师当初追女生的时候就干过,我给你说啊,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了,你想想,你要是那个女生,下了一夜的雪,早晨起来跑到窗户边一看,下面居然多了个雪人,是不是感动得要死?我敢保证,绝对会不顾一切地跑下来。” 张述桐转头看看,这附近是荒野,没觉得哪里感动,诡异得要死还差不多。 不过他明白老宋的意思了。 这里是前院,抬头一看,正好能看到顾秋绵卧室的窗户,想来她睡醒往下看,也能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此时窗帘紧闭。 张述桐若有所思。 “心动不如行动。”老宋鼓励道。 “没,我在想别的事。”张述桐敷衍了一句,率先往屋里走去。 他刚才又排除了一个猜想。 昨晚去顾秋绵屋里看过,就是想确认她能不能看到大门外发生了什么。 答案是可以。 然后就是顾秋绵主动跑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张述桐不久前还在想,不一定是她跑到禁区,凶手要做的很简单,既然翻不进来,只需要让她跑出栅栏的保护就可以了。 就比如老宋说的雪人吧,如果用手电在栅栏外晃一晃,引起她的注意,等她来到窗边再干些什么,当然不可能真的堆个雪人,而是让她看到别的什么东西,引诱她主动跑出门,然后劫持,好像也是一种办法。 但现在这种猜想被排除了,因为她睡觉拉窗帘。 张述桐叹口气,抱着不解回了客厅,保姆已经沏好了热茶,厨房里飘来热油滋滋作响的声音。 他倒了杯水,本想坐下喘口气,又注意到还穿着那件羽绒服,要赶紧脱掉才行,省得待会被笑话。 张述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七点出头,手机的电量还有百分之三十多,他问保姆要了充电器,本来没抱多大期望,居然真的有。 虽然他和顾秋绵都用苹果,但iphone4和5的充电接口不一样,他昨天便忘了问,谁知顾大小姐是忠实的苹果用户,每出新款就换,攒下不少充电器。 充上电终于安心了一些,也是碰巧,他刚搓了搓发僵的脸,在沙发上坐下,电梯门就打开了。 顾秋绵打扮精致得走出来,她衣服从来不重样,今天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雪白的下巴缩在衣领里,显得很高冷。 张述桐主动问好,被她瞥了一眼,没搭话。 “不想理你。” 虽然没说,但她眸子里写满了这种意思。 这是低血还是生理期? 张述桐已经分不清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所谓的“雪人”,但也不对,因为按照时间判断,她根本没拉开窗帘,所以老宋还是不靠谱,什么雪人什么感动的要命,人家就没准备往外看。 她来到沙发上坐下,端起水杯,张述桐本想说那是我的,但她拿起来抿了一口,眯了眯眼,似乎觉得水温刚刚好,很满意。 那肯定刚刚好。我早就倒上了。 直到老宋也回来,对着两人说: “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张述桐手中动作一顿,差点怀疑自己回溯了。 “坏的。”张述桐的习惯是这样。 “好的。”顾大小姐却是这样说。 他们俩对视一眼,张述桐表示随便。 “那我就先宣布好消息了。” 老宋清了清嗓子: “刚刚接到通知,雪太大,今天学校停课了。” “那坏消息呢?”张述桐紧接着问。 (本章完) 第85章 高冷美人(加更求月票!) 第85章 高冷美人(加更求月票!) “坏消息啊,就是秋绵爸爸也打来电话了,他本来订了直接飞来市里的票,但航空公司说什么附近有寒流,航班全取消了,本来今天晚上就能到了,这样一来估计要晚点。 “这场雪比咱们想得还要大,尤其是城区里,说是车子都不好骑了,咱岛上车少,这种天骑自行车上学太难为人,怕出事,而且今天周五,相当于提前放天假……你小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好消息呢?”张述桐又问。 “我不是说了,就是不用上课啊,”老宋奇道,“这还不够好?”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停课了。 顾父也没法提前回来。 张述桐只有一种事情越来越脱离掌控的感觉。 “秋绵觉得呢?”老宋干脆不理他。 “我无所谓。”顾秋绵放下杯子,她今天走的高冷美人范。 “心情不好啊?不过你别担心,你爸爸刚才说了,飞机不行就坐高铁,总能回来,他怕吵到你睡觉,就没跟你联系……” “不是因为这个。”顾秋绵冷着脸看向某人,“是他早上骚扰我。” “真的假的,述桐?”老宋诧异。 张述桐也诧异: “我就过去敲了下门,没干别的。” “那等我过去开了门你是不是又跑了?” 这个张述桐真不知道。 他敲完门就下来了。 把人吵醒挺不好意思,张述桐跟她道声歉,顾秋绵撇开脸。 “行了,先吃饭吧,”老宋一看他俩没事,便不再问了,“刚才我给汽修店打了个电话,他没接,等换了轮胎再说怎么安排。” 张述桐点点头,思考这两件事产生的影响。 顾父那里……老实说,属于后手,不能来很可惜,但真来了,不一定就是好事。 人家是当爸爸的,肯定有自己的安排,比如他非要顾秋绵留家里度过周末,那怎么办? 所以张述桐潜意识里没把对方当成救命稻草,无非是少了种选择。 而停课,反倒多了一天的时间自由行动。 两者的影响都还可控。 他脑袋里已经做好规划: 等会儿先回家一趟,穿戴整齐、装备齐全,然后上山。 上山的路修了石阶,就算雪很大,慢一点走,还是白天,照样可以上去。 今天的目标是青蛇庙。 老宋又催着他们快去洗手,张述桐起身,顺便拔下手机看了一眼。 死党们应该也接到了停课的通知,群里面果然很热闹,消息刷到了99+,他们几个都是闲不住的性子,颇有种“喜大普奔”之感。 “我刚才都走到半路了,我妈才给我说今天不上课。”若萍怨念很大,顺便艾特一下自己,“你昨天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乐不思蜀。”清逸当谜语人。 “那今天咱们干嘛?”若萍又问。 “滑雪吧,昨晚不是说好了吗?” 可若萍又改了主意,说要不出岛玩吧,她刚刚看天气预报了,只有岛上下雪了,市里反倒没事,那不如出去玩。 “我不行啊,跑不开,待会才有空,我爸妈一看有雪就赶快去进货了,我在看店。”杜康发了张照片,是他家饭店门口,他堆了个小雪人,咧着嘴和雪人合了张影。 张述桐也想拍张照,但发现怎么拍都不合适,干脆潜水。 他一边盯着手机一边侧过身子,示意顾秋绵先洗。 别墅的洗手池很大,两人能并着肩洗,张述桐收起手机,看向镜子里少女的脸,发现她似乎描了眉毛,随口道: “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 张述桐想出一个合适的比喻—— 绵绵秋雨突然就成了冻雨。 “早上不该吵你睡觉的,起床气?” “你还好意思说。”顾秋绵皱眉,“你又在跟谁聊天?” “死党啊。”张述桐给她看眼qq,“他们喊我出去玩。” 这时候屏幕上方有个消息弹窗,发信人是个很女生的头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原来是若萍发来了语音。 张述桐点开语音: “述桐我知道你早就起床了,看见快点回我,倒数三分钟。” 若萍笑眯眯的声音传来。 但张述桐知道,这是危险的前兆。 不过这条信息来得还挺及时,他便拿回手机回了消息,又说: “你看,没骗你。” 顾秋绵昨晚说别瞒着她,虽说没一口答应,但张述桐还是主动提了一嘴: “我上午要回家一趟,然后去山上。” 然而顾秋绵又变回了高冷美人,她挤出一点洗手液涂在手上,分不清泡沫和她的肌肤哪个更细腻,洗完就走了。 张述桐回头看了一眼,不明白她大早上什么情况,突然就变冷了。 坐到餐桌上,又是一顿好吃的早饭。 今早的座次也有不同,顾秋绵和保姆阿姨坐一起,张述桐和老宋坐一起。 四人中央放了一个水晶盘子,装着鲜切的水果,有五六种,让人很有胃口。 在小岛上,冬天的水果可不多见,张述桐插向最后一个圣女果,于此同时,顾秋绵也出手了。 他见状收回叉子,不跟她抢,谁知她也收手了,圣女果就空落落地摆在那里,最后被老宋吃了。 难得安静的早饭。 然后顾秋绵就去沙发上坐着玩手机了。 张述桐最后一个吃完的,帮忙收拾碗筷,这时保姆说: “你有没有发现绵绵今天话有点少?” 张述桐点点头,难道保姆也担心自己惹了她,这是在暗示自己? 可他回想一下,好像没干这种事吧,昨晚的误会也说开了。 “她不是心情不好,”女人轻笑,“她总这样,就是那种很感性的小姑娘,她昨天在学校是不是干什么丢脸的事了,等睡一晚上冷静了,觉得那样太丢人,第二天就故意绷着脸。” 张述桐好像懂了。 过了一会碰到老宋在阳台外抽烟,男人说: “你有没有发现秋绵很冷淡,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张述桐洗耳恭听。 “说明昨天给你小子好脸色看多了,拉你看电影也不看,那人家今天肯定要换个态度。所以你不如想想待会怎么安排。” 这点倒是有预料。 走回客厅,顾秋绵正翘着腿看电视,这次她坐到了单独成组的沙发上,似乎有意避开别人。 张述桐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她说看电影。 张述桐又说你别冷着脸,昨晚不是说开了吗? 她又说你朋友找你玩,那你就去玩,不用问我。 “说了不是玩……” “哦,那就是又有‘正事’?” 她专门咬了一下后两个字。 “我去爬山,你跟着去?” “不去。”她干脆道。 所以老宋和保姆谁说的对? 不过张述桐这次是真没准备带她,上次去商场是因为怀疑保姆,不放心她一人在家; 但这次自己要去庙里,可以的话,最好让老宋拉着她逛逛。 这时候老宋又从外面回来,男人挂了一个电话,叹了口气: “行了,又有新的坏消息了。” “怎么了?”两人同时转头。 “轮胎送不过来了,刚才那人打电话给我,他现在就在那条环山路前面,大雪彻底把路封死了,上不来。” “封死,有多严重?”张述桐抓住关键点。 “也不能说封,就是一般车的离地间隙不高,但那段路上雪太厚,车开上去直接托底了。”老宋也很头疼。 看来重点不在轮胎,就算他们把胎背上来也没办法,而是车开不下去。 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被困? 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张述桐简单算了下距离,步行的话,走完那段盘山路,差不多要半个小时。 这时候顾秋绵勾了下唇角,像是讥讽,但表情不变。 倒也没错,两人刚说完一个去爬山一个看电影,然后张述桐惨遭打脸,似乎大自然都在证明,顾大小姐的决定是对的。 “你还去爬山?”顾秋绵果然冷着脸问了,白皙的脸、红艳的唇、黑色的毛衣,在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当然要爬。” “难道从这里走着去山上,这么冷,你傻……”她说到这里止住,语气一凛,“那你随意吧。” 张述桐也有些头疼,他拨通老妈的电话,准备求援。 他家有车,是suv,张述桐肯定不能让老妈上来接自己,而是准备自个走下去,让她在路口等着。 幸运的是老妈没去上班。 他跟母后请了安,对方只回了三个字: “桐桐,奏。” 张述桐连忙捂住话筒,将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懒洋洋的: “那你就安心在人家那里待着不好吗,乱跑什么,打扰我睡美容觉。”娘亲嫌他不省心,开始抱怨,却能听到她起身的声音,“那你一个人从路上下来,确定没问题?” “不会,我看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张述桐故意缩短了时间。 “那条路suv应该能开上去?”老妈却没接茬,想了想又说,没想到吧,她昨天就很有先见之明地装了防滑链。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语气轻描淡写。 张述桐佩服无比,没想到她也有底牌,母子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妈则得意地接受自家儿子吹捧。 她是理科生,学理科穿白大褂的女人很酷,那会装防滑链的女人更是酷毙了,相比之下,张述桐是文科,有点没面子。 但犯不着让她冒险,张述桐只说到时候根据情况联系。 “行,那就等着吧。”女人打了个哈欠。 张述桐说您千万别化妆,最好快点来。 老妈说我本来准备去上班的,结果单位今天休息,连衣服都没换又躺下了。 “我下楼了。”她鞋根踩在楼梯的声音很清脆,下楼的功夫母子俩说了会儿话,娘亲一出门又开始抱怨,说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冷,老娘宝贵的假期就这么没了,对了,车上还全是雪,我还得扫雪,想想就麻烦…… 张述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女人和少女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一样,老妈和顾秋绵差不多,有的时候需要哄一下,不过前者是孝顺,后者是……后者是什么他也说不好,他跟老妈聊起来,张述桐知道她爱听什么,老妈却笑笑说你少来这套,你妈早就过了这个年纪了。 其实语气还是很开心的。 张述桐就耐心听着她扫雪,父母虽然平时很少回家,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自己需要帮助,他们永远会伸出援手,他见鬼地从扫雪声中找到了些许安心感。 但就是很靠谱很让人安心的老妈突然惊呼一声,吓得容失色,张述桐跟着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女人缓了一会,才心有余悸道: “我刚才在咱家车玻璃上看到一根树枝,本来想扔了的,但拿起来才发现……” 她松了口气,又有心情卖关子了: “儿砸你猜是什么,猜对了妈妈给你带过去?” 张述桐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张了张嘴,话涌到嘴边。 难道又是…… “算了,告诉你了,居然是一条冻僵的蛇,吓死我了……” (本章完) 第86章 “人质” 第86章 “人质” “蛇?” 果然是蛇。 张述桐心脏猛地一跳。 “你那边怎么样?”他急问道。 “别慌啦,这种蛇我平时没少见,岛上挺多的,别忘了你妈是干嘛的,”老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口吻,“青黑色,身上带点纹,我想想,我之前去参加过一个生态讲座,听人讲过,好像是游蛇科的一种,在岛上有个亚种,叫什么来着……鲢蛇?” 这个描述和自己昨晚见到的基本一致。 “链蛇?” 张述桐说着打开浏览器,搜了搜,很常见的蛇类,虽然他暂时没找到别墅外发现的那条,但好歹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了。 “没毒?” “没毒……吧?”老妈也不确定,“不是说游蛇科大部分都没毒吗,有的话毒性也很小,不会对人体有害,桐桐你生物怎么学的?” 张述桐只是提醒她小心,老妈说要开车了,他才皱着眉头挂了电话。 不知不觉走到了侧门,透过落地窗往外看,阿姨正在后院喂狗,张述桐不知道这条轻易被毒死的狗可不可靠,但希望能派上些用场。 他便出了门,提醒对方可以把狗拴在栅栏的大门旁,这样有什么事还可以叫两声。 阿姨却连忙站起身,摆摆手让他不要靠近,张述桐停住脚步,女人才解释说这条狗凶得很,只认顾总和绵绵,最开始的时候我喂它都要站远点。 果然大狗不再吃饭,而是伏低身子,一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盯着他,喉咙里挤出低吼。 “这是条老狗了。”保姆摸了摸杜宾的脑袋,大狗才享受似的眯起眼,卸去警惕,“绵绵很小的时候它就在,所以顾总把它带过来不指望它干多少活,就是有些念旧。” 好吧,让这么一条忠诚的老狗在雪地里站岗,确实有点残忍了。 张述桐不再说什么,他进了客厅,才发现顾秋绵已经不在,电视机却还亮着,对着空无一人的沙发播放。 再向电梯看去,电梯的显示屏上的数字是“2”,他心想自己又捅了篓子,但这次不像从前那样、游刃有余,破了案子的同时还能照顾大小姐的心情。 这时电视里传来很欢快的笑声,俊男靓女聚在一起,他才注意到里面放的还是整蛊专家,昨天没能看完,于是今天从头播起。 但再播一次也注定没有观众。 张述桐只是叹了口气,几步蹬上鞋,思考着蛇的含义。 又是蛇。 这也是“时间线”上的变动? 还是说它们一直都在,只不过当初没发现,恰巧在这场大雪中暴露了? 张述桐知道,他家附近是没有蛇的,而现在发现蛇的地点有两处,自己家和顾秋绵家,这场贯穿八年的杀人案中,两人都处于漩涡的中心,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巧合了。为了确认这点他甚至给死党们挨个发了消息,问他们最近有没有见过蛇。 答案是没有。 三人讨论起来,杜康居然还想让他拍张蛇棍的照片欣赏一下。 但他现在哪有这个时间。 刚刚的发现无疑坚定了他上山的念头。 不能再等了,要半个小时才能走下山路,他便匆匆抱起外套,找到老宋。 “你这就要走?我跟你下去?”大人的担忧果然是一致的。 “我自己去,老师最好留下来。”他解释道,“现在路被封死了,只留下她们两个,万一有突发情况,很难及时赶回来。” “行吧,”老宋有点犹豫,“那这样,你每隔十分钟……不,五分钟给我发条qq,直到上车。” 张述桐点点头说好,他托老宋跟顾秋绵也说一声,就要跑出门,男人却喊住他: “述桐啊,别忘了穿上这个,别管美丑了,御寒要紧。”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宋正从沙发提起那件黑色羽绒服,可衣服分明被自己收进了衣柜,他是怎么翻出来的? 老宋非要看自己穿上才罢休。 所谓师长,就是你沮丧的时候唠唠叨叨,郁闷的时候没个正形,发神经的时候也随叫随到。 张述桐就胡乱穿上那件有些短的外套,跟男人挥了挥手,推开正门。 但他最近总在经历一场场道别,出门的时候不算顺利,正好在门口遇到喂狗回来的保姆,阿姨很惊讶,问他怎么突然要走,是不是哪里不习惯?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下意识回过头,老宋也回屋了,电视吵吵闹闹,客厅空旷无人,茶几上放着沏好的茶水,不久前还是热的,现在人走茶凉。 这是个寂静却悠闲的早上,室内有暖气,因此不需要穿得太厚,一件秋衣足够,最适合的活动是懒懒地陷在沙发里,捧着茶杯小憩,看报纸看电影都会很幸福。 这种天小孩不用上学大人不用上班,一切社会活动几乎停摆,没人愿意出去乱跑,再苦命的上班族也不会,就连杜宾犬都要趴在自己的小窝里吃饭。 张述桐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他又转过脸,有些语塞,想了想只好说您不要自责,其实哪里都很习惯,饭很好吃,阿姨也很热情,床很舒服,别墅很大…… 只是这种生活不适合我而已。 他又跟阿姨道了别,阿姨帮他打开大门,说有空再来玩,张述桐点点头,却希望不会再回到这里。 室外当然很冷,他不由紧了紧那身羽绒服,但羽绒服是女士的薄款,用处不大,他脚下是运动鞋,刚走几步就觉得袜子湿了,冰凉的雪水开始向内渗透,但他特意没换雨靴,靴子虽然防水,但大了一号,会拖慢在雪地里行进的速度。 他心想等下就能回家换衣服,就先凑合一会儿。 他这个人早就习惯凑合了。 吃的凑合穿的凑合过的也凑合,因此张述桐扎好裤腿,又在原地用力跺了跺脚,据说这样能促进血液循环,从不知道哪里的公众号上看的,但公众号可信它就不会待在公众号上了。 跑起来就会好一点,他接着加快脚步,告诉老妈自己出发了,雪地上很快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张述桐只顾着前进不会回头看,所以也不会注意二楼的窗帘有没有拉开。 他很快走出别墅门前的小路,茫茫的白雪让人失去对距离的判断,一切生灵在天地中都显得渺小,他终于走到那条环山路上,扶着山石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他抬头一看,山体也覆盖一层白色,如果大喊一声,不知道会不会引发雪崩。 还是小心点为好。 张述桐还记得路面大概的信息,选的是最安全的路线,其实人走在上面除了冷也没别的,不像汽车,一个不小心就会失控冲出路外。 他注意着时间,五分钟过去,便拿出手机给老宋发了qq。 这段路格外漫长,周围静悄悄的,白雪是最好的隔音材质,他还记得昨晚的坑,掉下去会很麻烦,专门绕远了一点。 很快第二个五分钟到了。 他还是高估了这双运动鞋,足部的肌肉开始痉挛,张述桐知道手冷是什么感觉,只会让人想把它尽快藏起来,藏在衣兜里也好凑近嘴边呵气也罢,总有一个暖和的去处,可脚呢?无处可藏。 让他想起在烧热的铁板上蹦跳的小人,但这时候不能停,越停越冷。 然而他走着走着又踩到某种坚硬的东西。 张述桐心里咯噔一下,蹲下身挖出来看,又是一条冻僵的蛇,它身子拱起,模样滑稽,似乎前一刻还维持着前进的姿态。 这次是白天,他得以看清了点,这条蛇正睁着眼,红色的竖瞳失去光泽,张述桐心里有些发瘆,他茫然地抬起头,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色。 这场大雪到底埋住了多少条蛇? 现在他正位于一条无人的环山路,左侧是高大的山体,右侧是陡峭的悬崖,道路寂静无声; 可如果积雪融化,会不会就露出道路上蛇密密麻麻的身影? 它们正成群结队地爬往别墅的方向? 张述桐不寒而栗。 这时手机传来震动,原来是老宋打来电话,张述桐才注意到第三个五分钟已经过去了。 “你那边什么情况?”老宋急着问。 “没事……”张述桐低声回了一句,继续迈开脚步,“我刚才又看到一条冻僵的蛇。” “这鬼东西这么多?” “嗯,有点邪门,你们多注意,关好门窗。” 张述桐挂了电话。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那条狗是怎么死的,和蛇有没有关系?毒蛇?可周五的傍晚,他分明从栅栏外发现了火腿肠碎,张述桐不会记错,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尽管如此,还是下意识地想找人确认。 但没有人能和他对证。 老宋“见过”,却不再“记得”了。 第四个五分钟的时候张述桐停住脚步。他小心走到道路边缘,估算了一下距离,从这里往上看,已经看不到别墅的轮廓了,大概还剩三分之一的路程,和他预计得差不多。 双脚已经渐渐失去知觉了。 不过是二十分钟的路程,放在平时热身都算不上,这次却走得艰难无比,是了,雪中漫步其实一点也不浪漫,他身体内从别墅带出的热意已经消耗殆尽,但张述桐知道这只是开始、离起跑线还没多远。 ——待会他还要上山一趟,到时路更难走,变数也更多,他只后悔没戴一架墨镜,前进时必须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路,可盯得久了,双眼失去焦点,视野里白的一片,让人头晕目眩。 他就在原地歇了片刻,小口喘着气,从qq上汇报了一声后,张述桐踏上最后一段路。 他脑子一向好用,学车时很快,就连走路也能慢慢摸索出经验,不知道为什么,后半程的雪薄了一点,原本预估十分钟的路程,只过了六分多钟,他就远远看到了环山路的入口。 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候本该让人轻松少许,可张述桐再次愣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升起。 一串脚印…… 当然不是自己的…… 而是在这片光洁无暇的雪地上,视野的前方,居然有一串脚印。 脚印! 大脑里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他左右环顾,可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张述桐不是错愕于在这片地方发现人的踪迹,而是在于…… 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来这里干什么? 谁会在下着大雪的时候来到环山路旁,然后往上走,而路的尽头恰好是一座别墅? 他顾不得喘气了,又急忙跑到脚印边,蹲下身子。 脚印并不清晰,被踩得凌乱,他顺着脚印的一路调查过去,起始点就在入口处,而终点……他再三确认,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是眼睛疲劳产生的错觉: 因为脚印居然在道路的边缘直接消失了! 难道说是到了这里又折返回去? 也只能是这样。 无论怎样,前半程的路上他没有发现脚印,说明对方起码没有上去,这是无数个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可为什么又回去了? 提前踩点吗? 张述桐蹲在脚印旁紧锁眉头。 他闭上眼模拟了一下路线: 一个人踏进了环山路的入口,在雪中走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脚步密集,说明速度不慢,然后对方在道路边缘看了看,最后选择放弃…… 等等,不会是…… 张述桐突然灵光一现,又拨通了老宋的电话。 “怎么样,上车了?” “还没。”张述桐快速道,“只是确认一件别的事,早上汽修店的人来送轮胎的时候,是不是下车走了一段?” “我没问这个,怎么了?” “我刚刚在入口发现了一串脚印,准备往山上走。” 老宋似乎意识到其中的猫腻: “那行,你等等,我问问他。” 张述桐挂了电话,又研究起这一串足迹。 他伸出鞋子往上比了比,发现脚印要比自己的小一点,他忘了初中的时候自己穿多少码的鞋子,大概是39到40? 这时候电话回过来,老宋说: “问了,他确实沿着雪往上走了几步,要不怎么确认车子没法上去的,你也别瞎想,我们这边没事……” “那就好。” 张述桐总算舒了口气。 手机又是一响,是老妈发来消息,说她路上耽误了一会,马上就到。 他回了一个“好”字。 张述桐刚才还在纳闷,自己都从山上跑下来了,就算下雪开车慢,也不至于还没到。 快来了就好。 他又回到山路上,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 本想靠着石壁歇会,又想起这件外套不是自己的,不能随便糟蹋。万一蹭到某块凸起的石壁、被划破了会有点麻烦,索性继续站着。 等车的功夫,他没挂电话,而是问老宋你们那边怎么样? “你这一走感觉冷清了不少,”宋南山嘀咕道,“我就坐客厅看电视呗,也没人跟我抢遥控器,别说还挺自在,保姆上去收拾你房间了,秋绵好像在她房间待着……哦,我刚刚给她打电话说了一声,告诉她你先走了,她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你小子怎么自己不去说?” 其实张述桐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他抬头看看天空,今天没有云彩,天光惨淡: “道别的话还是留给下一次吧。” 这句突然想到的台词很是潇洒,他准备有空和清逸分享一下。 老宋笑骂: “你这时候耍什么帅,不对,你这就不叫耍帅……” 耍不耍帅并不重要,他确实想把道别的话留到下一次。 等到了下一次,最好又留给下下次……直到事情解决。 这时远处响起一声喇叭,张述桐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rav4缓缓停在路边。 老妈终于来了。 老宋也从电话那头听见了鸣笛声,总算松了口气: “用我跟你妈妈说两句不?” “别吧。” “那行,为师继续看电视了,有事联系。” 两人挂了电话,张述桐还没往车上跑,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女人先从车上下来了。 娘亲果然很英明,知道雪天开车要带着太阳镜,而自己快跑下来、等到眼球酸胀才发现。 张述桐见到她还挺开心的,上次聊了没多久自己就回溯了,但无论回溯几次,女人对他的意义总是独一无二,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消磨,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结果他很开心,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老妈却不开心: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跑下来了?” 女人挑起墨镜,眼睛一瞪。 “我这不是……想锻炼一下。” 老妈懒得废话: “快点上车,你看你裤子全湿了,先跟我回家换衣服,否则哪里都不许去,还有你穿的谁的羽绒服,顾秋绵的?嗯,丑萌丑萌的……” 她一连串话轰炸过来,张述桐举手投降。 他乖乖走下山路,再潇洒的男人也没法在自家老妈面前耍帅。 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够狼狈的:羽绒服小了一号、裤子鞋子都湿了、浑身上下沾满了雪,可以去出演逃出疯人院了……没有说别墅是疯人院的意思。 不过,总算从那里离开了。 计划顺利推进,代价就是现在冻得够呛,不用老妈提醒他也会赶紧上车,张述桐钻进车内,迎面的暖风让他舒坦地叹口气。 重获新生的感觉真好。 厚重的车门将寒风隔绝开,车内安静,老妈也出奇地安静,张述桐本以为她会追问那件羽绒服的来历,就算不笑话几句,也要拍张照留作把柄。 可老妈仿佛不感兴趣,只催着他赶紧把外套脱了。 她不关心正好。 张述桐又松了口气,这时老妈突然说: “你往后看看,认不认识?” 说着女人戴上太阳镜,挂档掉头。 “什么?” 他正研究拉链,这件羽绒服的拉链也很小,好像不小心卡住了,半天都没拉开,张述桐闻言抬起眼,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暖风呼呼地吹着,车内有着淡淡的香水味,车辆掉头时轮胎发出吱扭的响声,车内的后视镜上挂着一个吊坠,有着红色的流苏。 此时流苏迎风飘舞。 空气却近乎凝固。 他就在这片温暖而狭小的空间里,突然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寒意。 张述桐愣愣地盯着后视镜,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镜片中是一双淡漠的眸子。 名叫路青怜的少女端坐在驾驶座正后方。 可她为什么…… 会在这辆车上? 他随即想到那些冻僵的蛇,它们在别墅的院子中被发现、在环山路上被发现、在车的前挡玻璃上被发现,最后…… 最后他张了张嘴,捏着拉链的手指因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你……” 张述桐迅速转过身,睁大眼睛,少女也微微扭动脖颈,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移向自己,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能看到,对方那张始终没有多少感情波动的脸上; 正露出一个淡淡的、玩味的笑。 (本章完) 第87章 如芒刺背(加更求月票!) 第87章 如芒刺背(加更求月票!) 再看过去,那抹笑意已经转瞬即逝。 路青怜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早上好,张述桐同学。” 仿佛只是一次晨间的偶遇。 可张述桐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坐在身后的并不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女,张述桐见过她一脚踢飞盗猎犯的样子,知道这具身体里蕴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他甚至忘了系安全带,仪表盘的警告声滴滴地响着,张述桐恍若未闻,他只是下意识暗咬牙关,以十二分的警惕望向驾驶座后方的人影。 别看对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可就像一条正在捕猎的蛇,它们潜伏在猎物身后、平时身体柔软,此时却如满弦的弓箭、蓄势待发,这时车子颠了一下,张述桐又看到路青怜伸出手、似有意似无意、轻轻扶在主驾驶的头枕上,他瞳孔一缩,只因那个位置只要再稍稍伸下胳膊,就能碰到司机的脖子…… 她到底来干什么的? 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家的车? 如果突然发难,又该如何制止对方? 此刻张述桐有太多疑惑,尤其是回想起昨晚在禁区的惊鸿一瞥,蹲在岸边的长发女人、飞速消失在芦苇丛的身影、惨白的脸与凝固的水面……他随即衡量起一个方案,如果现在就叫老妈停车,然后自己拉着她快点跑,能否来得及? 但也不行…… 路青怜的手一直在头枕上放着,张述桐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做出反应,无论多么迅速,她下一刻就会对老妈不利,绝对比两人还快。 所以该怎么办? 先藏好自己的怀疑,避免和她起冲突? 路青怜不止一次警告过自己,不要去探究她的事,只要不跨越那条红线,是否就代表安然无恙? 可如果是这样,她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 下马威? 无论如何,只有将她与老妈分开再说了。 焦躁与不安从心间涌起,随后又被他以自制力按捺下去。 种种对策飞速掠过脑海,直到他的后脑勺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人家跟你问好呢,你呆什么?” 张述桐回过神来,看向老妈,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和语气: “她怎么……为什么会在车上?” “我早上去了学校,发现教室里没人。” 后方又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什么意思?” 张述桐又猛地扭头,看向路青怜。 老妈却接过话: “你们不是停课了吗,老师一早发短信通知的,但小路那里没电话,到了学校才知道停课的事。” “所以?” 老妈满不在乎道: “后面的事并不难猜啊,咱家来这里正好经过你们学校,我当时从校门口看到小路,她还穿着庙祝的衣服,觉得有点眼熟,就停下车问了问,结果还真是你同学,我看雪这么大,她就一个人站在那里,冻得脸都白了,就把她捎上了。” 老妈的语气很活宝: “要不怎么说路上耽误了一会,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桐……述桐你这是什么反应?” 她说着还有心情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张述桐确认了一眼,老妈应该不是被威胁了,她说的都是真话: “你怎么会认识她?” 他诧异道。 “咱们班的家长有谁不认识小路的,每次开家长会老师第一个表扬的就是她,你妈虽然只见过照片,但一眼就能认出来。” 老妈很得意地显摆。 好像认出他同学是多么厉害的一件事。 是了,张述桐知道她特喜欢从大街上捞漂亮姑娘,自己小时候如此,现在也是,尤其是他的同学们,上次和顾秋绵去商场就险些被她“得手”,而这次,自家老妈居然把目标对准了路青怜? 想到这里张述桐面色不由古怪起来,很想对娘亲说,您知不知道自己捞了一个多危险的人物回来?就像是从一片小鱼塘甩出鱼竿,其实咬钩的是条食人鲨,这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年纪第一的好学生、乖乖女,而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谜团,至今也分不清是敌是友并且早熟得不像话的女人。 可目前来看确实是自己想多了,他本以为冻僵的蛇类似于给对方通风报信的存在,虽然不清楚原理,但不是没有可能循着蛇找到自家车子、再一路跟来,可现在来看,似乎真的是场巧遇。 尽管如此,张述桐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路青怜扶着头枕的手始终没松开,他呼出一口浊气,系上安全带,揉了揉发僵的脸: “所以你要去哪,回山上?” 张述桐又盯着后视镜问。 “你不是准备回家换身衣服。”路青怜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淡地说。 但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述桐皱了下眉头,只是推辞道: “我待会还约了朋友玩,不耽误你的时间,可以找个近的地方把你放下。” 结果话一出口,又被老妈弹了一下: “哪有把人家放半路的?我一会送你回去。” “麻烦阿姨了。”路青怜则礼貌地回道。 老妈笑眯眯地说不麻烦。 她倒是人缘很好,可压力全部来到张述桐身上。 老妈唯恐天下不乱: “对了,我才知道你们周三刚换了座,小路就坐在你前面,你怎么把人家名字写纸上了?” 张述桐惊愕地转过头,怎么她连这事也知道了? 路青怜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 “阿姨问了我一些你在学校的事,有趣点的,我暂时只想到这个。” “男子汉要敢作敢当。”娘亲握起拳头为他打气,实则快笑翻了,“多亏了小路,我还真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 等等等等,什么时候成“小路”了? 张述桐才发现这个称呼完全不对。 老妈的社交能力张述桐一直没能遗传到,完全无法理解两人在车上待了一会怎么就混熟了,路青怜不应该说“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才对吗? 可这种气氛真的很奇怪,车子晃晃悠悠行驶在雪面上,侧过脸去,能看到雪沫沿着轮毂飞溅,女人笑得枝招展,后座的少女面色平静,而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沉默,真有几分其乐融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规划了一场冬日的旅行。 可张述桐没有因此掉以轻心,真的把学校门口的“巧遇”当成一次偶然事件。 路青怜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就算是老妈好心、主动拉她上车,但在什么“原因”都没有的情况下,她绝不会答应。 路青怜并不是爱凑热闹、或者说会轻易接受他人援助的人。 可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昨晚在禁区的偶遇? 还是和顾秋绵有关? 还有上车时她露出的那个玩味的笑。 最让张述桐感觉糟糕的就是那个笑容。 有一种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出她掌控的无力感。 他想了想,找到宋南山的qq,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路青怜今天有可能去学校吗,我碰到她了,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处理?” “有啊。”老宋秒回,“坏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她家没电话,是不是跑到了学校才知道今天停课?” “差不多。” 张述桐回了一句,熄灭手机。 又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路青怜,他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但被发现后对方并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淡然地注视着,他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让人心底升起寒意。 “你找我有事?”张述桐试探道。 “小心。”路青怜却淡淡地说。 小心什么? 他刚生出这种念头,身体突然向前栽去。 汽车急刹,老妈同时呀了一声,张述桐双手撑在仪表台上,胸口被狠狠勒了一下,定睛一看,才发现前面有辆自行车突然摔倒了。 老妈本来跟在它后面慢悠悠地开,反应及时,离了很长一段距离就稳稳刹住,结果算是有惊无险,却让张述桐心里跟着一惊。 路青怜话音刚落、自行车摔倒、然后汽车急刹,这三件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一切巧得天衣无缝、顺其自然,就好像那句“小心”就是在提醒自己坐稳一样。 可张述桐知道不是,他刚才的注意力虽然放在路青怜身上,但余光也在看着前方的道路,他能确定,在对方说“小心”的时候,那辆自行车还正常地骑在路上。 那句小心到底是不是指自行车,还是其他的提醒? 新的问题油然而生,这时老妈说摔倒的是个认识的人,要下去看看,车门闭合,小小的空间内只剩两人。 “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张述桐等女人走远才问。 “今天路上的雪很厚。”路青怜却突然说起一个无关的话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皱了皱眉。 “张述桐同学,你今天有从雪里碰到过冻僵的蛇吗?” “你……” 果然! 她果然知道蛇的事,张述桐正准备直接挑明,路青怜却不给他插话的空隙,紧接着补充道: “但冻僵的蛇不代表会死,等升温后就会恢复活力,我的意思是——” 她又露出玩味的笑,浅得难以察觉: “你要小心,别被咬到。” 张述桐闻言迅速拉开车门,然而巧合的是,老妈这时也回来了,顺便解释道: “是我一个朋友,她穿得厚,人没事,但不过去问下,显得不太好……” 张述桐心中又是一沉。 时机又是把握得刚刚好。 他完全陷入了对方的节奏中。 刚才老妈下了车,其实是一个脱离险境的好机会,可之所以没立即下车,就是那句“小心”引起了更多的猜测,他想借机试探出对方立场; 然而这句话的含义和他理解得恰好相反,非但不是提醒,甚至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威胁,于是他闻言就要下车,狼狈点也好,准备先带老妈离开再说,可路青怜仿佛算准了聊天的节奏,又是等她话音一落,老妈正好拉开车门: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那条蛇。”路青怜意有所指。 “哦,那条冻僵的蛇啊,可惜我当时扔了,”老妈好奇地望向自己,“是不是该给你朋友们带过去,清逸和杜康可能会感兴趣?” 张述桐又是一愣: “这个你也跟她说了?” “闲聊嘛,小路说她今天下山的时候也碰到一条,我和她说不用怕,那种蛇没毒。” ……她真的会害怕蛇吗? 换句话说,她真的会在山里遇到冻僵的蛇,并当作一件趣闻来分享吗? 作为青蛇庙的庙祝。 张述桐唯有沉默。 车子发动,很快驶入城区,路面平坦了一些,路青怜终于把手移开了,就放在膝盖上,侧过脸看着窗外不说话。 张述桐却如芒刺背。 她并不准备解释自己的来意。 越来越多的问题萦绕在心头,比如蛇、比如禁区、比如她的目的,可每每想要开口,张述桐都又强行把话咽回去。 对方选择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他现在连最简单的提问都在犹豫。 一路无话,特指路青怜。只有老妈偶尔问他几句,张述桐只是心不在焉地作答,他抽空给老妈发了短信,让她多加提防、别这么没心没肺,可老妈在开车,压根不看手机,张述桐只好耐着性子等,等到了家就可以创造一个独处的机会。 他的手指无意识敲打着车门的扶手,等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又发信息给班主任,让对方去检查下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蛇。 做完这一切张述桐把手机关了静音,他又看了后视镜一眼,尽管知道对方很难从中窥见屏幕上的内容,但张述桐总有种淡淡的不适。 他随即又想,站在路青怜的角度,迄今为止,获得的情报有哪些。 自己去了别墅。 班主任也在别墅。 环山路几乎被封死了。 顾父出岛了,还没有赶回来。 对了,还有昨天在教室聊的商业街纠纷,那几个人被他送进去。 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由老妈透露,这些应该是对方已知的情报。 她能靠这些情报做什么,自己又能反过来利用它们做什么? 他想着这个问题,不再言语,直到车子在宿舍楼下停好。 而这些话只能回到家说。 理由正好是上楼换衣服。 他便问老妈自己那件厚大衣放哪了,实际张述桐根本没有厚大衣,祈祷平时总能猜透自己心思的老妈能快点反应过来。 可这时沉默许久的路青怜突然问: “可以上楼喝杯热水吗?” 她表情淡淡。 (本章完) 第87章 如芒刺背(加更求月票!) 第87章 如芒刺背(加更求月票!) 再看过去,那抹笑意已经转瞬即逝。 路青怜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早上好,张述桐同学。” 仿佛只是一次晨间的偶遇。 可张述桐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坐在身后的并不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女,张述桐见过她一脚踢飞盗猎犯的样子,知道这具身体里蕴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他甚至忘了系安全带,仪表盘的警告声滴滴地响着,张述桐恍若未闻,他只是下意识暗咬牙关,以十二分的警惕望向驾驶座后方的人影。 别看对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可就像一条正在捕猎的蛇,它们潜伏在猎物身后、平时身体柔软,此时却如满弦的弓箭、蓄势待发,这时车子颠了一下,张述桐又看到路青怜伸出手、似有意似无意、轻轻扶在主驾驶的头枕上,他瞳孔一缩,只因那个位置只要再稍稍伸下胳膊,就能碰到司机的脖子…… 她到底来干什么的? 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家的车? 如果突然发难,又该如何制止对方? 此刻张述桐有太多疑惑,尤其是回想起昨晚在禁区的惊鸿一瞥,蹲在岸边的长发女人、飞速消失在芦苇丛的身影、惨白的脸与凝固的水面……他随即衡量起一个方案,如果现在就叫老妈停车,然后自己拉着她快点跑,能否来得及? 但也不行…… 路青怜的手一直在头枕上放着,张述桐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做出反应,无论多么迅速,她下一刻就会对老妈不利,绝对比两人还快。 所以该怎么办? 先藏好自己的怀疑,避免和她起冲突? 路青怜不止一次警告过自己,不要去探究她的事,只要不跨越那条红线,是否就代表安然无恙? 可如果是这样,她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 下马威? 无论如何,只有将她与老妈分开再说了。 焦躁与不安从心间涌起,随后又被他以自制力按捺下去。 种种对策飞速掠过脑海,直到他的后脑勺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人家跟你问好呢,你呆什么?” 张述桐回过神来,看向老妈,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和语气: “她怎么……为什么会在车上?” “我早上去了学校,发现教室里没人。” 后方又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什么意思?” 张述桐又猛地扭头,看向路青怜。 老妈却接过话: “你们不是停课了吗,老师一早发短信通知的,但小路那里没电话,到了学校才知道停课的事。” “所以?” 老妈满不在乎道: “后面的事并不难猜啊,咱家来这里正好经过你们学校,我当时从校门口看到小路,她还穿着庙祝的衣服,觉得有点眼熟,就停下车问了问,结果还真是你同学,我看雪这么大,她就一个人站在那里,冻得脸都白了,就把她捎上了。” 老妈的语气很活宝: “要不怎么说路上耽误了一会,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桐……述桐你这是什么反应?” 她说着还有心情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张述桐确认了一眼,老妈应该不是被威胁了,她说的都是真话: “你怎么会认识她?” 他诧异道。 “咱们班的家长有谁不认识小路的,每次开家长会老师第一个表扬的就是她,你妈虽然只见过照片,但一眼就能认出来。” 老妈很得意地显摆。 好像认出他同学是多么厉害的一件事。 是了,张述桐知道她特喜欢从大街上捞漂亮姑娘,自己小时候如此,现在也是,尤其是他的同学们,上次和顾秋绵去商场就险些被她“得手”,而这次,自家老妈居然把目标对准了路青怜? 想到这里张述桐面色不由古怪起来,很想对娘亲说,您知不知道自己捞了一个多危险的人物回来?就像是从一片小鱼塘甩出鱼竿,其实咬钩的是条食人鲨,这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年纪第一的好学生、乖乖女,而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谜团,至今也分不清是敌是友并且早熟得不像话的女人。 可目前来看确实是自己想多了,他本以为冻僵的蛇类似于给对方通风报信的存在,虽然不清楚原理,但不是没有可能循着蛇找到自家车子、再一路跟来,可现在来看,似乎真的是场巧遇。 尽管如此,张述桐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路青怜扶着头枕的手始终没松开,他呼出一口浊气,系上安全带,揉了揉发僵的脸: “所以你要去哪,回山上?” 张述桐又盯着后视镜问。 “你不是准备回家换身衣服。”路青怜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淡地说。 但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述桐皱了下眉头,只是推辞道: “我待会还约了朋友玩,不耽误你的时间,可以找个近的地方把你放下。” 结果话一出口,又被老妈弹了一下: “哪有把人家放半路的?我一会送你回去。” “麻烦阿姨了。”路青怜则礼貌地回道。 老妈笑眯眯地说不麻烦。 她倒是人缘很好,可压力全部来到张述桐身上。 老妈唯恐天下不乱: “对了,我才知道你们周三刚换了座,小路就坐在你前面,你怎么把人家名字写纸上了?” 张述桐惊愕地转过头,怎么她连这事也知道了? 路青怜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 “阿姨问了我一些你在学校的事,有趣点的,我暂时只想到这个。” “男子汉要敢作敢当。”娘亲握起拳头为他打气,实则快笑翻了,“多亏了小路,我还真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 等等等等,什么时候成“小路”了? 张述桐才发现这个称呼完全不对。 老妈的社交能力张述桐一直没能遗传到,完全无法理解两人在车上待了一会怎么就混熟了,路青怜不应该说“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才对吗? 可这种气氛真的很奇怪,车子晃晃悠悠行驶在雪面上,侧过脸去,能看到雪沫沿着轮毂飞溅,女人笑得枝招展,后座的少女面色平静,而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沉默,真有几分其乐融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规划了一场冬日的旅行。 可张述桐没有因此掉以轻心,真的把学校门口的“巧遇”当成一次偶然事件。 路青怜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就算是老妈好心、主动拉她上车,但在什么“原因”都没有的情况下,她绝不会答应。 路青怜并不是爱凑热闹、或者说会轻易接受他人援助的人。 可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昨晚在禁区的偶遇? 还是和顾秋绵有关? 还有上车时她露出的那个玩味的笑。 最让张述桐感觉糟糕的就是那个笑容。 有一种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出她掌控的无力感。 他想了想,找到宋南山的qq,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路青怜今天有可能去学校吗,我碰到她了,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处理?” “有啊。”老宋秒回,“坏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她家没电话,是不是跑到了学校才知道今天停课?” “差不多。” 张述桐回了一句,熄灭手机。 又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路青怜,他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但被发现后对方并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淡然地注视着,他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让人心底升起寒意。 “你找我有事?”张述桐试探道。 “小心。”路青怜却淡淡地说。 小心什么? 他刚生出这种念头,身体突然向前栽去。 汽车急刹,老妈同时呀了一声,张述桐双手撑在仪表台上,胸口被狠狠勒了一下,定睛一看,才发现前面有辆自行车突然摔倒了。 老妈本来跟在它后面慢悠悠地开,反应及时,离了很长一段距离就稳稳刹住,结果算是有惊无险,却让张述桐心里跟着一惊。 路青怜话音刚落、自行车摔倒、然后汽车急刹,这三件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一切巧得天衣无缝、顺其自然,就好像那句“小心”就是在提醒自己坐稳一样。 可张述桐知道不是,他刚才的注意力虽然放在路青怜身上,但余光也在看着前方的道路,他能确定,在对方说“小心”的时候,那辆自行车还正常地骑在路上。 那句小心到底是不是指自行车,还是其他的提醒? 新的问题油然而生,这时老妈说摔倒的是个认识的人,要下去看看,车门闭合,小小的空间内只剩两人。 “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张述桐等女人走远才问。 “今天路上的雪很厚。”路青怜却突然说起一个无关的话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皱了皱眉。 “张述桐同学,你今天有从雪里碰到过冻僵的蛇吗?” “你……” 果然! 她果然知道蛇的事,张述桐正准备直接挑明,路青怜却不给他插话的空隙,紧接着补充道: “但冻僵的蛇不代表会死,等升温后就会恢复活力,我的意思是——” 她又露出玩味的笑,浅得难以察觉: “你要小心,别被咬到。” 张述桐闻言迅速拉开车门,然而巧合的是,老妈这时也回来了,顺便解释道: “是我一个朋友,她穿得厚,人没事,但不过去问下,显得不太好……” 张述桐心中又是一沉。 时机又是把握得刚刚好。 他完全陷入了对方的节奏中。 刚才老妈下了车,其实是一个脱离险境的好机会,可之所以没立即下车,就是那句“小心”引起了更多的猜测,他想借机试探出对方立场; 然而这句话的含义和他理解得恰好相反,非但不是提醒,甚至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威胁,于是他闻言就要下车,狼狈点也好,准备先带老妈离开再说,可路青怜仿佛算准了聊天的节奏,又是等她话音一落,老妈正好拉开车门: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那条蛇。”路青怜意有所指。 “哦,那条冻僵的蛇啊,可惜我当时扔了,”老妈好奇地望向自己,“是不是该给你朋友们带过去,清逸和杜康可能会感兴趣?” 张述桐又是一愣: “这个你也跟她说了?” “闲聊嘛,小路说她今天下山的时候也碰到一条,我和她说不用怕,那种蛇没毒。” ……她真的会害怕蛇吗? 换句话说,她真的会在山里遇到冻僵的蛇,并当作一件趣闻来分享吗? 作为青蛇庙的庙祝。 张述桐唯有沉默。 车子发动,很快驶入城区,路面平坦了一些,路青怜终于把手移开了,就放在膝盖上,侧过脸看着窗外不说话。 张述桐却如芒刺背。 她并不准备解释自己的来意。 越来越多的问题萦绕在心头,比如蛇、比如禁区、比如她的目的,可每每想要开口,张述桐都又强行把话咽回去。 对方选择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他现在连最简单的提问都在犹豫。 一路无话,特指路青怜。只有老妈偶尔问他几句,张述桐只是心不在焉地作答,他抽空给老妈发了短信,让她多加提防、别这么没心没肺,可老妈在开车,压根不看手机,张述桐只好耐着性子等,等到了家就可以创造一个独处的机会。 他的手指无意识敲打着车门的扶手,等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又发信息给班主任,让对方去检查下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蛇。 做完这一切张述桐把手机关了静音,他又看了后视镜一眼,尽管知道对方很难从中窥见屏幕上的内容,但张述桐总有种淡淡的不适。 他随即又想,站在路青怜的角度,迄今为止,获得的情报有哪些。 自己去了别墅。 班主任也在别墅。 环山路几乎被封死了。 顾父出岛了,还没有赶回来。 对了,还有昨天在教室聊的商业街纠纷,那几个人被他送进去。 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由老妈透露,这些应该是对方已知的情报。 她能靠这些情报做什么,自己又能反过来利用它们做什么? 他想着这个问题,不再言语,直到车子在宿舍楼下停好。 而这些话只能回到家说。 理由正好是上楼换衣服。 他便问老妈自己那件厚大衣放哪了,实际张述桐根本没有厚大衣,祈祷平时总能猜透自己心思的老妈能快点反应过来。 可这时沉默许久的路青怜突然问: “可以上楼喝杯热水吗?” 她表情淡淡。 (本章完) 第88章 捕“蛇”(上) 第88章 捕“蛇”(上) 几分钟后。 宿舍楼内,电子壶发出尖锐的哨响。 这是间三十平米的客厅,一个小彩电,一张布艺沙发,一台掉了漆的茶几,便是全部的摆设了。 电视墙上挂着全家福,照片微微褪色。 宿舍楼是砖混结构,布局和寻常的小区楼房不太一样。 此时还不流行第几代住宅的说法,客厅是长方形,沙发靠在长方形的长边,墙的上半截是一扇窗户,阳光照下,细碎的光线铺在沙发与地板上,能看到些许微尘在空气中浮动,不大的家,但给人温馨感。 今天家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张述桐提起水壶,给路青怜倒了杯热水。 “谢谢。”少女双手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身姿端正。 她的眼睛在光照下呈现出淡漠的琥珀色。 那身青色的长袍被她脱下迭在手边,露出里面的毛衣,白色,有些旧了,但在她身上并不显得邋遢,又或者说,是她的气质太过独特,不会因一件衣服添彩或失色。 “听阿姨说,你待会要去山上。”路青怜垂下眸子,朝热水轻轻吹了口气,“欢迎。” 他没有接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而是回卧室换了衣服。 将门掩上,老妈正在厨房切着水果,她一直是活泼又爱热闹的性子,能听到她心情不错地哼着歌,苹果咔嚓咔嚓成了小块。 他一直都说老妈是活得很精致的女人,不光要把苹果削皮切块,估计待会还要泡下盐水,张述桐此刻的心情就如那枚盐水中的苹果。 几分钟前,在楼下,他问老妈自己的厚大衣在哪,希望对上暗号。 老妈却随口道: “你那件大衣我前几天不放在柜子里了吗,放学的时候,我还给你打电话说了……” 现在他来到衣柜边,打开一看,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正静静挂着,它有着长毛绒的内胆,保温效果绝佳,可这东西在他的词典里就不能叫“厚大衣”,顶多叫厚外套。 张述桐从前不关注衣服的种类,t恤和短袖未必能分得清,此刻却有些后悔。 早知道还不如说他大姑来了——当然没有大姑。 他又找出一条围巾,手指抚过围巾的表面,不知道该不该戴上,心里犹豫,于是嘴里叹了口气。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甚至不知道待会该不该上山。 最初的疑神疑鬼过后,他差不多对眼下的境遇做出了进一步的判断: 路青怜未必真会做出什么“举措”,因为她的到来就是“举措”的一种,通过这种方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让人进退两难。 上山的计划被打乱了。 原本主动权在他这里,庙在明处他在暗处,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随机应变。 但现在情况反转,他不像是去“调查”,而是去“做客”。 做客。 张述桐自己都觉得这个形容可笑。 “欢迎。” 可路青怜就是这么说的。 她仿佛无声地给了自己两个选择。但只是“仿佛”,实际上张述桐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不送她回山上,张述桐丝毫不怀疑她能在这里待一整天。 ——要么去庙里,但主动权一定在她手上。 ——要么大家都别去了,既然停课,那不如就享受一下难得的假期,此事以后再议。 但张述桐没有时间可浪费,今天是周五,离周日的凌晨只在眨眼间。 他觉得路青怜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话很少,但一举一动间都在施加着某种无形的压力,直到它们越积越多,排山倒海般来到你面前。 同龄人里几乎没有让他感觉到这种压力的女生,但对方是个例外。 这时手机响了,是若萍发来的消息,一张自拍的合影: 他们三人居然真的去了山上,张述桐扫过照片,应该离山路不远。 但不是滑雪,画面里有一个小小的雪人,还有一个很深的坑,足以容纳一个小孩,张述桐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少年人从不缺娱乐的手段,冰天雪地里,大自然便是最好的素材。 他们在跳雪坑,选一处积雪厚的地方,挖好一个坑,退后两步,用力一跳,如果成功跳过去就接着后退,越来越远——直到有人栽进去。 若萍和清逸的外套上沾满雪,看来最后的获胜者是杜康,他们又在催自己快点来。 张述桐的手指停留在键盘上,半晌后回了消息。 张述桐不是爱犹豫的人。 无论是否匆忙,缺乏考虑,但他现在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 路青怜是漩涡的中心。 你可以离她远些,但这意味着永远无法靠近真相。 可若是直面她,结果仍不会好,转瞬间你就会被浪潮卷走,剩下的身不由己。 张述桐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陷阱,他只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做事最忌瞻前顾后,像路青怜这种人,要么当敌人要么当路人,犹豫不决是不会有结果的。 记得昨晚从禁区看到的那道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身影,以诡异的姿势蹲在岸边,没人能在那种情况下不神经紧绷,他随后和清逸是这样商量的: 既然打不过路青怜,又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话,那不如绕过她暗中调查。 但现在张述桐改变了主意。 必须要把事情拉回自己的节奏中。 他换好外套,从衣架上抽出围巾,出了卧室的门。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正坐在客厅里,老妈招呼他来吃苹果。 张述桐却摇摇头,说他待会还要去山上,最好现在就走。 老妈颇有些不情愿,嫌他太能折腾。 “我也要回去,奶奶会等着急的。”路青怜也说。 老妈惊讶: “你们两个怎么像早就约好了作伴一样?” “差不多。” 他们俩同时淡淡地说道,其实是不愿意过多解释,但实际上在开口之前,谁也没想到会说出同样的话。 “真默契,你们两个在学校里一定很合得来。”老妈双眼发亮。 这次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因为张述桐想说“没有”,他不确定路青怜的回答是不是这样,如果差不多,那无疑又是一个反例。谁知这次对方没有回话。 除了问清楚一些事以外,他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牵扯,但老妈面前不好开口,只能待会再说。 他便又催了催,被老妈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指了指茶几上那一整盘苹果,让他吃完再说。 张述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切这么多,随手捏了一块丢在嘴里,牙龈都有些酸了。 老妈又异想天开: “我给你们找个袋子装上吧,一会玩的时候吃。” 不容两人拒绝,她又风风火火跑去厨房了,语气好像要带两个孩子去野炊。 如果是野炊就好了。 张述桐看了路青怜一眼,她正放下果叉示意道: “谢谢款待,很好吃。” 尽管两人真正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张述桐能看得出来,这是她的伪装,未必是刻意,但绝不是她真正的面目。 就像她不说正事的时候,对自己的称呼往往是“张述桐同学”。 可一旦卸去伪装,就是“张述桐”。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她现在的表情像一个吃到美味甜品的小女生,意犹未尽,虽然在小岛上、在2012年的如今,冬天的水果还没有多么泛滥,可那只是一个苹果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反倒让人轻松,一个孤言寡欲的女孩子,张述桐不介意请她吃一个月的苹果,可她不是,便只剩沉默。 这时老妈在厨房喊他,张述桐过去,女人关上厨房的门: “你们还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们装点?” 张述桐只能强调,他不是去野炊。 “那中午怎么吃饭?” “再说吧。”他心不在焉地答道,能安全回来就不错,先不要考虑吃饭的事了。 “你和小路平时关系怎么样?” 换做旁人说这种话张述桐早当听不见了,但这是老妈,他必须耐着性子解释一句普通同学而已。 “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你挺怕她的,” 老妈咯咯笑道: “我听说现在有的小男生,为了追女孩子什么事都听人家的,别人一瞪眼就吓得不敢吱声,桐桐你背地里不会也这样吧?” 老妈的话实在没营养,他本想出去的,想了想又停下: “妈,你碰到路青怜的时候,她一直站在校门口?” “是啊。” 那就更不是巧合了。 如果发现学校停课,她会直接回山上的。 出了学校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山上,一条去往市区,如果她直接回山上,老妈不会碰到她。 张述桐出了厨房,再看路青怜,她已经起身穿好了那身青袍。 张述桐注意到她的头发没有扎成高马尾,他甚至有种猜测,头发的样式决定了她当前的立场。学生还是庙祝。 他们三人在楼上待了不到十分钟又上了车,张述桐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望了路青怜一眼,车子开动,她又在扭着头看窗外的景色。萧瑟的风光映在她的眼中,好像每一幕都是新鲜的画面。 路青怜对他要去山上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连常人的好奇心也失去了。 因为正常人总该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去,或者你过去干什么,可她像早有预料似的。 没人主动说,也没人主动回答,这种气氛很诡异,除了老妈被蒙在鼓里,剩下的两个人各怀鬼胎,偏偏表现出的氛围就像家长拉着孩子去哪里玩,把他们送往某个地点。 张述桐做好了去往那里的准备。 这次出门他穿得严严实实,脚下是一双登山靴,上身是牛仔外套和黑色围巾,衣兜里还装着手套,这些年攒下的装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拿出手机,给清逸发了条短信: “路青怜现在就在我旁边。” “?” “先不要告诉他们俩,尤其是杜康。” “你真的要来?” 他回了一个“嗯”,又打字道: “但不要见面。” “有把握?” “不一定到那个份上。” “你小心点。” 张述桐熄灭手机。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一旦做好了某种决定,疑虑反而从心中飞走了。 于是他也撑着脸看窗外的景色,不清楚这幅景色对路青怜意味着什么。 青蛇。 子嗣。 长生。 庙祝。 禁区。 照片。 刺青。 老妈又在说让他多带同学来家里玩,好像是每个当妈的都会说的话。 又说待会送完他们要去商场做美甲,张述桐这才想起,上一次从商场里见到老妈,她是不是去做美甲了? 好像她老人家每一次出场,总能碰到一个姑娘,事情也总会走向转折点,张述桐耐心听她说话、语气轻松,恐怕老妈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以为把孩子送走了,总算能享受下来之不易的假期。 张述桐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宁静。因为等车开到目的地,将会是另一幅场面了。 趁他现在还能听老妈愉悦的聊天,那就应该认真听下去。 随后一路无话。 一栋栋建筑在车窗里飞速消退,楼房与行道树与无人的街道,这些东西渐渐远去,只剩下皑皑的白雪。 他家就在东边,因此离山很近,只过了十分钟的功夫,便能从前方看到巍峨的山体。 张述桐熟悉这里,他曾送路青怜回过家。 这次老妈把他们放在山脚下。 入口处的积雪尚未消融,山路蜿蜒,每过几步便能看枯萎的树,有几处黑色的山岩裸露外,黑白鲜明,冷光刺眼。 他对着车窗挥手道别,老妈说玩得开心,他也笑笑,说当然开心,你做美容的时候也开心点,中午保证不给你打电话、吵你睡觉。 “那阿姨先走了,你们当心点。”老妈又朝路青怜挥手。 路青怜也奉上一声道别。 两人就站在无人的雪地中,默默地看向前方,目送汽车缓缓驶去。 山脚下的风很大,他们站在一起,一个穿的像是来户外登山,另一个则像去庙里举办一场祭典,因此格格不入,甚至有几分滑稽。 但张述桐知道,等下了车子这一切都不同了,不是郊游不是野炊,身边站着的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无论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可能是他杞人忧天,也可能危险重重,都无路可退。 “你到底想做什么?”半晌后,张述桐换了副语气。 “张述桐同学,少问这么模糊的问题。”路青怜垂下眸子,原来她在系紧青袍的衣带,“不如告诉我,你都想知道什么。” “你刚刚在我家说,‘要赶快回去,否则奶奶会等着急’对吧。但你奶奶怎么知道今天停课,或者说她知道你会白天回来?” “你说这个,她不知道。”路青怜淡淡道,张述桐扭过头,看到寒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只是临时想的一个搪塞用的借口,是有些漏洞,你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 “它只是一个好用的借口,用习惯了会忽略合理性,你可以换成任何一个人,不要太在意我说的每一句话,有时候是认真的,有时候是随口。” “那现在这句呢?” “应该算随口的。”她抬起眸子。张述桐再次看到了那双没有感情波动的双眼。 他因此皱起眉头: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 路青怜却漫不经心地与他对视: “你是不是现在很不耐烦,心情也焦躁,觉得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不说真话,任何事都用一个借口带过,不清不楚。我大概能理解。” 紧接着,张述桐看到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只有一个微妙的弧度: “但张述桐,你有没有发现,这方面其实你我差不多。 “你自己也是满口谎言。 “你又骗了多少人?” (本章完) 第89章 捕“蛇”(中) 第89章 捕“蛇”(中) 张述桐噎了一下。 “你又骗了多少人?”她玩味地问,“比如你和你妈妈是怎么说的,来山上玩?去玩什么?” 她又说: “你是不是还好奇我为什么不问你的目的,那现在我问了——你要干什么?会如实回答吗?” “不过也不用急着回答,走吧。”她收起玩味的笑,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淡淡,“如果想要坦诚就拿出相应的态度,既然你一直想去那个地方,就等到了再说好了。” “那样最好。”张述桐并不惊讶于她的直接。 路青怜又以不容置疑地语气说: “我从前警告过你,有些事不要好奇,但你还是来了。我讨厌废话,不会说‘再给你一次犹豫的机会’,所以现在不是决定,而是必须,由不得你,能明白吗?” 说完她率先迈出脚步,却不是往入口的方向,而是朝另一侧走去,张述桐顺着她的脚步看去,发现视线的尽头有一家小卖铺。 “不用跟着,在原地等我,一些私事。”她随口道。 张述桐便停下脚步,看到穿着青袍的少女进了小卖铺,很快又出来。却看不出她手里多了什么,因为长袍内侧缝了一个衣兜,她就把东西藏了进去。 这种小卖铺不会卖太多物品,无非是烟、饮料、零食,口香和槟榔,张述桐又想起她曾经提到过,从这家小卖铺买过两次零食,一次是盗版的饼干,一次是裹着塑料纸的早餐肠,还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张述桐当时信了。 现在却有更多的疑虑。 如果那番话是真的,她今天恰好又去了第三次。 如果那番话是假的,她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连闲聊都在撒谎,或者说都是精心的伪装? 他跟着少女的脚步迈入入口。 时隔八年,这是张述桐第一次踏入这座山,他知道现在的位置太低,就算有异常也不会体现,可尽管如此,还是下意识观察着四周,甚至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你走得太慢了。”路青怜又淡淡道,“周围都是很无聊的东西,没什么好警惕的。” “是你走的太快。”事实的确如此,她脚上好像是双手工缝纳的布鞋,却比自己的登山靴还要快,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在上面走,熟能生巧,说是如履平地也不为过。 “我觉得没必要太急,反正我已经来了,可以闲聊几句,”张述桐看了眼时间。从换衣服到现在,才过了二十分钟,他需要拖久一点,“我为之前的态度道歉。” 向前看去,路青怜没摇头也没有点头: “你想聊什么?” “那些冻僵的蛇?” “这个无可奉告,我是庙祝,有一些事不能告诉外人。” 其实这句话相当于变相地承认了。 张述桐思考着其他问题,少女却说: “换我问了,你为什么会在那栋别墅?” “我昨晚住到这里。”张述桐没准备透露老宋的存在。 “你和顾秋绵同学的关系,突然变得很不错。” “我和你的关系也突然变得很不错。”张述桐随口说。 随后他有些烦躁,因为他发现路青怜说得很对,从前一直觉得她满口谜语,什么事都藏的云里雾里,开口便是“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但自己不也是如此吗,无非编了一个更具体的谎言,真的没好到哪里去。 老实说张述桐也很厌恶这点,谎言多了只能用无数个谎言去圆,但他也没别的办法,最大限度就是告诉别人自己做了一个梦。 所以他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谁知路青怜闻言竟停下脚步: “是吗,不错到什么程度?”她意味深长道。 张述桐又被噎了一下,“这是第二个问题。” “那你问好了。” 张述桐还没想好问什么。 因为他刚刚从路青怜的话中找出一个漏洞。 她“不应该”知道那里是顾秋绵家的别墅。 按常理判断,路青怜甚至没道理会知道那里有栋建筑,更别说是谁家的。 因为从环山路的入口根本看不到别墅的轮廓,平时她和顾秋绵没有交际,不会知道她家在哪,自家老妈也不可能说“我现在带着你去另一个女生家里接我儿子”这种话。 他又想起学姐发来的那张照片,如果说之前只是半路拍下的,尚不能确认她真的去过那里,现在则几乎可以确定了。 甚至于,她曾经都可能去过。 “你练过武术?” “武术?” “就是踢飞盗猎犯那次。” “只是力气大一些。” “一般的成年男性应该打不过你。” “你问这个的意思是,想试一试?” “当然不想。” 张述桐又想,既然如此,谁又能在八年后杀了她? 原时空线,杜康可一口咬定路青怜是遇害了。 对了,她也是死在禁区。 又走了几步,张述桐便喊她停下等等。 “我想歇会。”他故意大口喘着气。 路青怜只是皱下眉头,停住脚步。 “你吃没吃早饭?”张述桐又问。 “你废话有点多了。” “我只是觉得你要起得很早,尤其是下雪天。” “习惯了。” “奶奶做好的饭?” “还记不记得我刚才的问题,”路青怜突然说。 张述桐还真记得,“你和我的关系不错到什么程度?” “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还没不错到这种地步,所以不要打听我的私事。”她冷冷道。 “那可以聊些正事?” “看情况。” “顾秋绵的父亲为什么要拆青蛇庙?”张述桐之前没有问,是担心她突然翻脸,但现在周围就剩他们两个了,自己和人质差不多,翻不翻都无所谓了。 “你可以去问她本人。” “她的答案不重要,你的态度很重要。” “我不知道。”路青怜干脆道,“如果有答案,那全部在谜面上。” “开发建设?” “旅游景区。” “那你们的态度是?” “我应该说过,不同意。” “如果他用些手段呢,你应该知道商业街的事。” 张述桐继续试探。 路青怜却不接招: “那你不如告诉我,你想听什么答案?” 张述桐不说话了。 “对了,”他拿出手机,“我从前搜了几个青蛇庙的传说,到底哪个是真的,能不能给我讲讲?” “换我问了。”路青怜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为什么对你同桌的事这么上心?” “我暗恋她。”张述桐面不改色。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那你现在得到多少线索?” “商业街,除此之外没了。” “真的没了?”路青怜平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确认什么。 张述桐与她对视,点了点头。 “你最好没在撒谎。”说完她再次迈开脚步。 张述桐看路青怜轻车熟路地走着,上山本就比下山容易,他跟在少女后面,反倒比之前从环山路上下来还轻松,无非是用鞋子对准那一个个脚印,雪已经被踩实了,也不必担心踩空。 他看了看四周的风景,确实如路青怜说的那样,没什么好看的。地面上除了雪还是雪,偶尔看到裸露在外的树枝,同样被覆盖了一层白雪。 荒无人烟。 大概是眼下对这座山最好的形容。 他们终于走到山路的一半,张述桐看了眼手机,这次没喊她停步,担心做得太明显。 路青怜却主动停下,她伸出手指,指向隐在山脉中的白色院墙: “快到了,你最好不要再停下。” 看来那里就是青蛇庙了。 “你之前说的警告是什么意思,这个可以透露?”张述桐问,“如果我去了那里会发生什么?” “视情况而定。”路青怜瞥了他一眼。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高亢刺耳的尖叫,张述桐瞬间转过头,却发现是一侧山林里走来一只狐狸,那只狐狸一只耳朵只剩一半,此时正警惕地夹紧尾巴,朝他发出低吠。 好像自己是这片山地中的入侵者。 这让张述桐想起那只杜宾犬,他好像不太讨这些动物们喜欢,总会被当作“敌人”对待,他下意识退后一步,当然不至于害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按说狐狸这种生物是害怕人的,谁知他往后一退,狐狸竟跟着往前一步,然后在他身前几米开外的范围来回踱步,他低头看了看雪面,找了根树枝捡起来,正准备对狐狸扔过去把它赶跑。 “别动。” 路青怜皱了下眉头,挡在他身前。 好像那只狐狸大有来头,以防自己出现什么意外,连忙上前保护他,但事实上,她正扭过脸,“别动”是对自己说的,而不是对狐狸说的。 “退后一点,把树枝放下。” 原来她是在保护狐狸。 张述桐扔掉树枝,干脆往下走去,再转过身的时候,正看到那只狐狸撒欢地跑过来,到了少女脚前,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长袍。 “宠物?”张述桐问。 “不是。”少女也弯下腰摸了摸狐狸的脑袋,表情终于生动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不得不说,老宋说自己人味淡,其实路青怜也好不到哪去,唯有此时才更贴近一名十六岁的少女的表现。 “它的耳朵怎么了?”张述桐问,“我看刚结了痂,被谁咬掉了,山上还有更凶猛的野兽?” “原本有五只的。”路青怜只是低声说,“还记得那两个盗猎者吗?” 原来是这样。 张述桐恍然。他记得对方不光猎了那种鸟,还打了其他动物,其中就包括狐狸。 “所以放下树枝是因为这个?”他又问,“被那把气枪留下的阴影?” 路青怜轻轻点下头,好像有某种黯淡色彩从她眼里一闪而过。 他不由有点同情路青怜了,本来就没什么人味,在狐狸面前才好一点,谁知养的狐狸也死了。 但同情这种情绪不该用在她身上,所以只是转瞬即逝,张述桐今天可不是来看狐狸的。 从上山开始,他一直用自己的办法排除对方的嫌疑。 事实上他从来就没认定路青怜是杀害顾秋绵的凶手,但肯定脱不开关系,张述桐只是一直不清楚她所扮演的角色。 因为就算不是她动的手,也不排除间接参与的可能。 就像李艺鹏砸了顾秋绵的积木,直接凶手是他没错,但周子衡就清白了吗? 第二个警惕则是,他觉得顾秋绵的死因太蹊跷了。 找不出漏洞的安防系统、凶手那完全无法确定的行踪、冥冥之中有着某种定数的死亡地点……疑点无数。 还有这条时间线上突如其来的大雪,和那些被冻僵的蛇,昨晚看到的人影,这些东西重迭在一起,都给了他很不好的预感。 似乎顾秋绵的死已经脱离了“现实”层面的因素,而是有其他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作祟。 甚至无从推断,无怪他精神紧张了。 而整座岛上最能和神秘沾边的东西,张述桐唯一想到的就是青蛇庙,或者说青蛇庙中当庙祝的少女。 更别说手臂上的刺青指向的线索。 虽然他现在还是无法确定第三个圆形代表着什么,但起码前两个都指向了一件事。 所以他提前拜托清逸他们挖了一个很深的坑,在那个做游戏的的雪坑基础上,提前布置了一个陷阱。 这是不久前在家里做出的决定。 如果说从前他对路青怜的态度是保持距离,那么现在就是直面漩涡。 ——把对方拖入自己的节奏中。 做事切忌首鼠两端,要么敌人要么路人,而不是一直疑神疑鬼、畏手畏脚。 事实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忽略路青怜的存在、将其当作路人,就只能是敌人了。 只有如此,他才能掌握一点主导权。 尽管“蛇”这种生物是危险的捕食者、它们隐忍而狡猾,会出其不意地对准猎物的要害发动攻击,但人这种动物有着四肢、在历史的演变中慢慢学会直立行走,又可以掌握各种工具,未尝没有捕“蛇”的可能。 这一次上山,张述桐就是为了捉到这条“蛇”。 路青怜逗狐狸的功夫,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个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大坑已经挖好,只要掉下去几乎不可能凭着自己的努力爬出来。 周围做了掩盖,还铺着一层厚厚的雪,上面用树枝做了一个标记,如果不是提前通过气,任谁也看不出来是一个陷阱。 清逸将陷阱的具体位置发给他,带着杜康和若萍先行撤退了,又在周围留了一些工具,有绳子有铲子。 哪怕是张述桐,看到这里也眼皮跳了跳,觉得对方太夸张。 “有点夸张了。” “其实我也觉得很过分,但既然挖了,要是挖得不够深,她挣脱出来怎么办,不是白挖了。” “也对。” 他当时在家里的想法很简单,他没太多时间去对一个危险人物来回试探,如果路青怜还是什么都不说,那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强行撬开她的嘴。 毕竟她再能打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回溯的能力已经“消失”了,这个消失指的是,张述桐不敢确定,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那它还能不能发挥作用,到底是回溯到死前的关键节点,还是真的就死了? 这种事没法实验,他也不敢赌。 他甚至不敢赌如果顾秋绵这次再度遇害,自己是不是又能回到八年后,然后再一次收集情报重做准备。 万一不能呢? 如果说规律,可这个能力最大的规律就是没有规律。 从前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只是“身边发生了不好的事,就能回到事情发生前的关键节点”,但事实就是,这个用了八年总结出来的规律就这么被推翻了。 那就只好狠下心了。 想到这里,张述桐又看了路青怜一眼。 少女似乎一无所知。 (本章完) 第90章 捕“蛇”(下) 第90章 捕“蛇”(下) 这个决定也许是有些草率,显得不经思考,但有的时候,事发突然,就是不会给你深思熟虑的机会。 等路青怜踏进陷阱,陷入雪坑无法挣脱,张述桐不信那时候还什么都问不出来。 当然,也只是问清楚一些情报,没有伤害她的打算。 至于路青怜真是无辜的该怎么办,这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不是说为了逃避责任,到时候赔钱也好被她踹一脚也罢,都是到时候的事了,但不能因为这点顾虑就什么都不做、孤身一人来到山上,一旦真有预想外的情况发生,和束手就擒无异。 不过张述桐也没心狠到必须要引着她踩坑的地步,只是后手,可以的话,他其实也不希望派上用场。 这让张述桐想起冷血线上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路青怜打好关系的,反正现在的他想不出来,既然如此,唯有想些别的手段。 想到这里,张述桐暗叹口气。 自己骨子里确实是个冷血的人。 那时候的他应该和路青怜有些交情,比现在深得多,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对方留在岛上。 会犹豫吗? 会后悔吗? 会同情吗? 一切不得而知了。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要重蹈覆辙了。 但出乎张述桐意料的是,从车上下来以后,路青怜的态度比想象中更加直接,不再什么事都隐瞒起来,虽然还是没得出太多关键的信息,两人起码能顺利对话了。 就像路青怜刚才说的: “如果想要坦诚,就拿出对应的态度来。” 这句话确实让他深深反省了一下。 所以现在陷阱挖好了,他的想法却也产生了一些改变。 也许不用把事情做得太绝。 那样就算得到了情报、排除了嫌疑,也等同于失去了一个潜在的合作者。 张述桐没有被迫害妄想症。 如果路青怜还保持最开始在车上那种姿态,动不动冷笑一下,说一些让人心里不安的话,那他不介意把她冷笑的地点放在坑里。 但现在…… 张述桐不是爱犹豫的人,但必须承认,他现在又开始犹豫了。 很难说是因为什么,因为路青怜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还是潜意识里放下了警惕?又或者看到现在她抚摸着狐狸的画面、觉得她骨子里其实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你很喜欢小动物?”他不由问。 “还好。”路青怜淡淡道,“这里也看不到多少动物。” “就好像是你把它从小养大的。”张述桐看到狐狸干脆露出了肚皮,真不敢相信这是一只野生的狐狸能做出的事。 张述桐正要走近看看,路青怜却再次说道: “别动。” “呃,我不吓唬它。” 真是的,搞得好像自己是什么危险分子。 “你不要看它现在是这幅样子,其实很凶。” 类似的话好像在哪听过…… “它怎么不凶你?” “我是庙祝。” 又来了。 张述桐有些无语。 本以为她的态度会好转些,怎么又是这种模棱两可、说了相当于没说的话。 “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不是胡说。”她只是看着狐狸,平静地解释道,“我对动物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你如果问为什么,那我只能说,可能因为我是庙祝。因为我奶奶也是如此。” 张述桐耸耸肩。姑且当她说的是真话。 “蛇也是?” “蛇也是。”路青怜又补充道,“是我食言了,你可以去旁边歇会儿,我等下再走。”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用一根手指戳了戳狐狸的鼻吻。 可刚才是谁还用严肃的口吻,说,“快到了,你最好不要再停下”的? 这种出尔反尔的态度实在不像个危险人物,倒像个看到萌宠走不动道的小姑娘。 张述桐懒得吐槽她,倒不如说他现在没有多少吐槽的心思,只是下意识思考起路青怜每一句话中的含义。 刚才的言论,只能解释为,也许她也不确定能不能在这里遇上这只狐狸。 那她之前上山的心情是怎样? 能让一个几乎没有感情波动的少女露出淡淡的笑意。 怀揣着某种期待吗? 期待这个词应该用在盼望某些很好的事物上,比如小孩过生日会期待生日礼物,男生换座时会期待和喜欢的女孩坐在一起,张述桐不明白看见一只野生狐狸有什么好期待的,这只狐狸远远没有在网上看到的可爱,尤其是冬天,它看起来营养不良,皮毛没多少油水,还断了一只耳朵。 说可爱都是很给面子的说法,但放在路青怜身上,见到它便是期待了。 张述桐无话可说。 他便找了个相对干净点的石阶,用手套拍去上面的雪,坐在上面托着下巴,看着漂亮的少女和不太漂亮的狐狸间的互动。 名叫路青怜的少女蹲在雪中,在冬日的山路上,她脚下的覆雪像是凝实的云朵,散落的青袍像是绽开的青莲,狐狸是暗红色,像团火焰,这幅画面简单而纯粹。 如果所有事真的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也希望度过一个如此简单的学生生活,陪着死党们跑来山上打个雪仗,当地的传说里会有在山上随机出没的神秘少女和狐狸,如果碰到了,就好像你去一片山坡上玩耍,从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找出一根代表着幸运的四叶草,会很心满意足,想来当晚的睡眠都是香甜的。 可事实很遗憾,它永远不可能如此纯粹。 张述桐随后甩甩头。 他又想起了昨天在禁区看到的一幕。 既然对方立即跑了,那就代表她在干的事情绝对不能被自己发现,他一直没有问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两人互相充满怀疑,有一点误会就会产生更严重的猜疑,而且它们几乎不受控制,甚至取决于某个语气或表情的不定。 因此他想再等等。 也许这个结果将决定今天的走向。 现在自己的警惕卸去了一些,路青怜的态度也开始软化。 于张述桐而言,这个机会也许到了。 他就这样看着正在抚摸狐狸的少女,原本已经直起的身子,又不可置信地、缓缓地坐下。 因为准确地说,不是机会到了。 而是有一个更令人措手不及的事,飞速发生在眼前。 让张述桐的心跳都慢了一拍。 …… 那只狐狸失去了一只耳朵,伤口处接了痂,还能看到干涸的血迹。 但也正常,仔细算算,其实离它受伤还没过去多久,今天是周五,抓捕盗猎者是周三,很有可能就是当天发生的事。 所以狐狸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不要指望野生的狐狸有多聪明,它只会用脑袋亲昵地蹭着路青怜的袖口,可能是结痂的伤口有些痒,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那处伤口很快又裂开了,淡淡的血渍沾在路青怜的青袍上,很是显眼。 于是少女就轻轻推了它的脑袋一下。 那狐狸还不罢休,又不依不饶地蹭上来。 张述桐第一次见到她脸上流露无可奈何的表情,少女便卷起一只袖子,将长袍和毛衣尽数卷上去,这样就不必担心弄脏衣服。 她露出的小臂真像一件艺术品,每一根线条都流畅而柔和,每一寸肌肤都是无暇的瓷白色。 张述桐出神地望着那只手臂,第一次明白了骨肉匀称这个成语的含义。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这件精美的艺术品上。 有一处刺眼、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它被一块胎记玷污了。 张述桐在路青怜的手臂上看到了一枚硬币大小、赤红色的印记。 也许是胎记。 椭圆形。 椭圆形的、胎记。 其实它是什么印记不重要。 重要的是。 它代表了一个椭圆形。 一个、始终让他没有头绪。 猜来猜去。 并且为之刻在手臂上的—— 椭圆形。 青蛇。 小人。 圆形…… 青蛇、 庙祝。 胎记…… 青蛇、庙祝、胎记。 ——路青怜。 路青怜用那条裸露的手臂逗弄着狐狸,她动作灵活,总能把那只小东西逗得上上下下,却始终碰不到她。少女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那是不同于从前或玩味或微妙的温和笑意,尽管很浅。 而她的另一只手伸到怀里、青袍内侧的衣兜中,摸出某个物品。 张述桐就坐在下方的石阶上,离她们不远,因此很容易就能看清楚那是什么。 是一根红色的、棍状的物品。 他知道,是不久前买的。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来自山脚下的小卖铺。 火腿肠。 火腿肠…… 被轻易毒死的狗。 警惕。 凶得很。 亲和力。 别墅。 照片。 砸盆和毒狗的人究竟是不是一个? 制造动静和消灭动静是矛盾的。 有人想要阻止开发小岛。 禁区里突然出现的披头散发的人影。 她蹲在岸边。 突然消失。 从前的推断。 也许全错了。 张述桐只是无言地站起身。 …… 那只狐狸吃过火腿肠便跑远了,穿着青袍的少女站在原地,目送它欢快地远去。 于是等她放下衣袖,戴着围巾的少年走到她身边,问: “那个红色的是胎记?” “嗯,很丑。” “还好。”张述桐只是吐出几个字,“该走了。” 这一次他主动走到少女前方,在前面带路。 他在慢慢朝右前方走。 张述桐知道右前方的一处小树林,从左往右数的第三棵树的旁边有什么。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他突然说,“为什么你昨天在天台上对我还是爱答不理的态度,今天却像换了一个人。” “听到你和几个朋友在聊商业街上的事,正好我也有点感兴趣。” 果然。 错了。 也许全错了。 他被若萍和杜康的信息误导了。 也许冷血线上的自己和路青怜从来就不是什么并肩作战的关系。 也从未发生过什么“背叛”、“翻脸不认人”的事情。 毕业季是夏天。 夏天是穿短袖的季节。 会露出手臂。 为什么要留下这三个刺青? 圆形是凶手的特征。 那其他两个呢? 青蛇和小人。 不觉得太过浅显吗。 能让人一眼就明白的信息为什么刻在手臂上。 既然如此,如果青蛇真的是指青蛇,小人真的是指庙祝,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是重复了? 三枚刺青到底是分别指向三件事? 还是说从头到尾说的只有一个人? 八年间自己真的没有发现过杀害顾秋绵的凶手? 还是说早就知道了是谁? 那个人其实一直就在他身边。 张述桐闭上眼睛,他现在放慢脚步了,不必担心脚下。 开始回想起最后得到的信息。 三个刺青。 一张照片,来自手机相册,是神庙内部。 一张照片,是学姐发过来的,监控中路青怜的照片。 “你平时的生活……很累吗?”张述桐睁开眼,又问。 他现在不太想谈什么凶杀案的事了。 “习惯了。” “那就是有点累?” “还好。” “每次都考年级第一不容易吧。” “也还好。” “宋老师说你还挺喜欢上学的。” “很有趣。” “我可不可以把你的警告,理解成一种保护?” “可以。”路青怜又说,“我说过,最好不要怀疑我。” “抱歉。”张述桐叹了口气。 他看到第三棵树了。 “最后一个问题,很多事是身不由己吗?” “我是庙祝。”她又这样说道。 张述桐沉默一会,笑了笑: “我妈说我们还挺默契的,你别看她总是蹦蹦跳跳,对谁都很热情,她其实还没对人这样说过。” 说着他转过身,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那里面装着用盐水泡过的苹果。 老妈总把很多事想得周到,因此那袋苹果现在还没有氧化,果肉新鲜如初: “还要吃点吗,我看你挺喜欢?” 路青怜却皱起眉头: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拖延时间?” 果然老妈的话总是正确的,他们两个人是有点默契在。路青怜每次都能猜到他的用意。 因此张述桐没有否认,否认没有意义。 他只是点点头。 然后; 转身就跑—— “你……” 视野中的最后一瞥,是路青怜微微皱眉、抬腿。 他知道路青怜有多快,昨晚在禁区消失时的速度就可见一般,如果被捉到就会彻底丧失主动权,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因此他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登山靴在此刻发挥了作用,雪飞溅,橡胶的鞋底抓地力无比强悍,每个钉子都牢牢地固定在雪面上,他甚至提前摘了围巾,就怕它成了拖后腿的东西; 相比之下,路青怜的反应本就慢了一拍,她还穿了一双布鞋,不论再快,总脱离不了客观条件上的束缚,那身青袍跑起来简直带风,也不算方便,可尽管如此,张述桐听着耳后越来越近的风声,心里一沉。 两人的距离正在拉近。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他已经朝前方跑出十几步,直到大步跨越了某处地点,张述桐停步、转身。 余光里是一团被掩盖地天衣无缝的积雪。 雪面上有两根交叉的树枝。 他干脆只盯着那两跟树枝,摒住呼吸,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快。 张述桐在心里默数。 一。 路青怜又迈出一步,长袍的衣摆在她身后飞舞。 她有一双修长的腿,平时被长袍遮掩,实际跑得很快。 二。 那道穿着青袍的人影几乎转瞬间又近了一些。 张述桐还是低估了路青怜,她根本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力气大这么简单,那副身体的素质已经完全超越了同龄的女生。 然而,无论怎样,她离那个交叉的树枝都在咫尺之间。 三。 他现在唯一在意的是对方会不会有模有样地学他跨越一步,为了这点,他甚至早早停下,这样路青怜在触碰到自己的瞬间就会下意识收住脚步。 胜算? 说不准。 概率? 只能猜。 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想要捕捉一条比人还要凶猛还要冷静的猛兽,就必须靠赌。 哪怕是以自己为赌注—— 一步之遥。 (本章完) 第91章 捕“蛇”(终) 第91章 捕“蛇”(终) 一步之遥。 最后一秒。 四。 扑通一声。 伴随着视野里喷涌出一团雪雾,那道飞速靠近的人影也瞬间消失不见。 张述桐听到雪坑里传来少女的闷哼,她的声音清冽、不带多少感情,此时却带着几分痛楚。 张述桐没有贸然接近,反而后退了几步,等到雪雾散去,他的视线死死盯住雪坑上方,清逸他们挖得真够深的,完全不留余地,此刻居然连路青怜的头顶都看不见,这种雪坑要么不会掉进去,可一旦掉进去,四周都是松散的雪,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 可这只是理论。 张述桐又在心里默数几秒,一直到雪坑里没了声响,他才警惕地接近。 向下望去,正好看到路青怜抬起那张漂亮的脸,那双桃一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或者说任何情绪都将至了冰点,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 刚才那个清冷的少女此时头发和脸上全沾满了雪,她的长发黏在脸上,如仙子坠凡、狼狈不堪。 “抱歉。”张述桐蹲下身子,叹了口气,“也许你是有苦衷,但无论如何,都不该对顾秋绵动手的。” 路青怜闻言又皱了下眉头。 紧接着,她开口了。 那个八年后被封印在黑白相册中的女子仿佛重现在眼前: “张述桐。你。不错。” 路青怜一字一句地说,她表情不变,张述桐却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何必呢,”他移开目光,不愿意与她对视,“我也不想这样。” 其实以往面对凶手的时候,无论李艺鹏还是周子衡还是他父亲,或者商业街的纵火犯,他都懒得和对方废话。 他一向是个直接的人,做事只求效率,因此很容易忽略他人的感受,这种性格究竟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其实已经无从追溯了,但正是这样的他,此刻却想对路青怜多说几句。 带着一种惋惜的情绪。 因为自己回溯的契机便是参加她的葬礼。 也因为就连回到八年前,十六岁的自己的第一句话也是同路青怜说的。 “反正你现在还没动手,我也不可能真的把你怎么样,”张述桐不自觉啰嗦了些,“到底有什么隐情、动机,参与者还有谁,不如你现在都和我说出来,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照样能上你的学,我也不会威胁你。” “威胁?”他看到路青怜又冷冷地说,“现在不是威胁?” “没办法。” “你是怎么猜到的?”路青怜只是问。 怎么猜到的呢? 不管是毒狗还是刺青,都已经是上个时间线的事了。 其实是有点悲哀的,连这样的话都要说谎。 “先回答我的问题。”所以张述桐不想解释。没有回应她的问题。揭晓谜底,明明这是他从前认为最高光的时候。 很难说心中有什么喜悦,他只想深深呼口气,吐出淡淡的疲惫。 而路青怜也不理会他的话,她难受地眨了眨眼,似乎想扫去睫毛上的雪,口中快速分析道: “你从看到我上车开始,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靠你的几个朋友?” “也没有这么早,换衣服的时候吧。”张述桐沉默了一会,“你太不好控制了,没办法。” “还有什么准备?” “没了。”他摊开手,“如你所见,只是一个仓促的准备,我甚至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都有谁知情?” “你放心,对你的怀疑,我还没对任何人讲过,只是找清逸说了下异常的地方,当然,我们俩也没分析出什么。”张述桐伸出三根手指,“除了你手指很灵活。” “你知道,”他继续道,“你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但无论怎么问你也不说,我能想出的只有这个办法。” “你也一样。”少女的表情没有松动,吐出的话如一柄柄利刃。 “我们,还是不太一样。”张述桐被她那冰冷的视线看得受不了,“起码我没有主动害人的心思。” “那这是什么?” 张述桐又是一阵沉默,说实话他已经有点累了。 冰天雪里拷问别人不是一件好差事。 “还是说正事吧,我问你答。”张述桐说,“青蛇庙,或者说青蛇意味着什么,我目前知道的几个版本,有说青蛇代表着长生、到今天还没有死,有说你们庙祝就是青蛇的子嗣,我不清楚你这么能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当然这些版本都不一样对,真相到底是什么?” 路青怜却闭口不言。 张述桐等了一会,又问: “你为什么要害顾秋绵,还要把她带去禁……就是西边那块靠湖的荒地,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是你回答我。还有,仅仅是因为她家要拆你们的庙?有没有别的原因? “对了,还有一个,那些冻僵的蛇到底和你们有什么联系,传递信息?有没有毒?我从前不太信这些东西,但好像真有一些超自然的存在,当然,也许能用科学解释,有人能训狗,那驯蛇也未必不可能,只是手段一直很隐秘。” 张述桐一气说了一大堆话,可路青怜愣是一个字不说,他现在有点头疼了,本以为对方会束手就擒的,谁知道宁死不屈,而且这种情况是疑罪从有,连报警都没办法。 路青怜就一直盯着他,给人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当然也不一定真是这个意思,有可能是他的心思有些乱,它们飞舞在耳边眼前,不断作祟。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吃点苹果?” 张述桐也不敢把手伸得太近,万一被她抓到了怎么办。 谁知路青怜终于开口了: “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暂时没了。”张述桐松了口气,她要是再不说,自己就得去找清逸留下的绳子和铲子了,这样最好,“你先挑一个回答吧。” “真的没了吗?” “没了……” 他话没说完,突然一愣。 虽然张述桐和她的交流不多,可奇怪的是总能猜出对方的意思,就比如此刻,那个奇怪的强调让他感到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不是被困的人该有的反应…… 脑海中刚升起这个念头; 随即他便从路青怜的唇角看到那一抹熟悉的玩味的笑。 张述桐的汗毛瞬间炸起。 糟糕! 这是一条蛇! 隐忍、狡猾。 他险些忘了自己是在捕蛇! 那种眼神根本不是什么遭到背叛,而是不断寻找着他的要害! 一击毙命! 他的眼睛尚且还无法判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潜意识已经替他做出反应,几乎是来自肌肉的条件反射,张述桐立刻站起身子、向后退去—— 可为时已晚! 陷在雪坑中的少女突然爆起! 怎么可能…… 一片扬起的雪雾中,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原来路青怜根本没有掉进去! 她刚才在脚下松动的同时就已经做出反应! 一腿前蹬,一腿后弯,以超乎想象的柔韧度将自己卡在雪坑中,她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等到了此刻! 一旦发力,随时都能脱困,而现在,便是这条蛇发出毙命一击的时刻! 此时他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耳边是锐利的风声,一条快出残影的腿正在飞速靠近,他以最快的反应架住双臂,尽管如此,仍是感觉到胸前有一股巨力传来,接着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后退,脚下踉跄,几乎离地,直接摔倒在雪地中。 雪飞溅,头晕目眩,张述桐隐约听到女子清冽的嗓音。 “你,很不错。”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胸口火辣辣的疼,视线之中,是青色长袍的衣摆,那上面沾满雪沫,再抬头往上看,路青怜居高临下地投下视线。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很轻,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张述桐。”她面无表情道,“你比我想得还要有种一些,我本来以为你会一直畏手畏脚,但你居然提前挖好了一个坑,还成功地让我掉进去了。” 张述桐张了张嘴,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深呼吸几下,止住胸口的翻涌,他大口喘着气,剧烈地咳嗽着,眼前是惨淡的天光,看不到云朵,就像他根本看不到机会在哪,但这时候能做的只有闭紧嘴巴,恢复体力。等待下一个时机,如果…… 它真的还存在。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路青怜淡漠道,“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想出意外的话就不要来探究我的事,为什么非要自作聪明?” “算了。”她垂下眸子,“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现在的下场,我相信你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最好不要求饶,那样会很无趣。” 张述桐只是努力平复着呼吸,他现在以一个狼狈极了的姿势仰躺在雪地上,连他自己都无法判断出自己的姿势,他只知道几次想坐起来都没有成功。 与此同时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路青怜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既然她根本就没有被困住,为什么非要在那个坑里待了这么久,就为了套取情报? 可她把自己踢倒后照样可以…… 机会。 他还在寻找机会。 到底在哪? 果然,路青怜又平静地开口了: “你很聪明,但还是想得太少,准确地说,是想象力太匮乏了。” “什么……意思……”张述桐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意思是,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面对什么。 “你问我青蛇意味着什么,是传说还是事实,是长生还是后代,你的那些问题我可以一个个回答你,接下来听好了。” 她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寒芒,散发着凛冽的杀意: “其实你们快要接近正确答案了,但如果我告诉你,那些传说全错,同时也全对呢?” 什么叫全对也全错…… 一个冰冷的猜测突然涌上张述桐的心间,让他遍体生寒,张述桐从没有一刻这么震惊过,因为这个猜测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甚至是常理…… “没错——” 路青怜伸出三根手指,她像那天在学校那样,她每说一个字,便以一个常人不可能完成的动作收回一根手指,声音平淡、咬字清晰、振聋发聩: “蛇,就,是,我。” “……” “但这个猜测反倒被你们自己抛开了,我记得从前有人问过我。”她若有所思道,“为什么这么表现得成熟,不太像十六岁的同龄人,那一起告诉你好了,反正死人会保守秘密,如果我说……” 她玩味地笑道: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我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十六岁,而是要将这个数字翻上十倍,是一百六十岁呢?” 张述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胸口火辣,同时冰凉,如梦似幻,此刻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一百六十岁…… 蛇的化身…… 在此刻,这个神秘的少女终于卸掉了她的伪装…… 原来她根本不是人类! 他的大脑根本难以消化这条信息,路青怜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 “对了,还有顾秋绵,你以为把她保护得很好?你以为待在别墅里就等于安全?你以为……” 她顿了一下,又冷冷地说: “那些冻僵的蛇只有两条?它们真的无法行动?还记得我在车上告诉你的吗?” 张述桐瞬间回想起那番话。 与此同时,面前的少女也一字一句道: “冻僵的蛇不代表会死,等升温后就会恢复活力,而现在……” 她抬头看了眼惨淡的天光,似乎早有预料,轻声道: “已经是上午了。” 上午…… 张述桐又想起自己在山路上看到的蛇,大雪下潜藏着它们被冻僵的密密麻麻的身影,而现在…… “你现在就可以打一个电话。” 张述桐急忙掏出手机,拨通老宋的电话,他很想沉住气等待,然而无论等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的永远是一阵忙音 他又拨通顾秋绵的,依然如此。 他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猜测。 那些蛇…… 恐怕已经尽数进入了别墅。 三人被数不清的蛇群包围,恐怕已经无暇顾及自身。 不,这其实不算最坏的结果,因为他还在赌一个可能,自己是否能再次回到八年后,记得凌晨那次回溯就是如此,张述桐咬紧牙关,所以接下来能做的只有拖,只有拖下去所有人才会有一线生机,然而很快就连这个猜测也被无情地打破,随着面前那个女子缓缓开口: “其实你说的那些传说中,有一点说错了。 “长生的秘密不是蜕皮,而是吃人。 “吞噬活人。” 她伸出那只带有胎记的艺术品般的手臂,蹲下身子,轻轻将手蒙在了张述桐的眼上,女子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司空见惯,也像是安慰: “闭上眼吧,看在那杯热水的份上,不会痛的。” 不会痛的……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无垠的雪原之上,耳边寂静,能听到的唯有心跳剧烈的声响。 等张述桐再度睁开眼,面前的女子已经站起身子,静静地立在他的身边。 他下意识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变化,然而什么变化也没有,只有胸口的疼痛提醒他还在活着。 他抬起手,看着手掌上的纹路,它们从未如此清晰,张述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吞噬……我已经死了?还是说是幻觉? 他扭过脸,看着身前的女子说不出话来,然而这时路青怜突然微微地勾起唇角: “张述桐同学,原来你也会有其他表情,挺有趣的。” “……什么意思?”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却慢了半拍,只是愣愣地问。 “意思就是,”路青怜的笑意转瞬即逝,语气也跟着平静,“这些全部都是假的。” “……假的?” “嗯,我随口编的,根据你刚才说的那几个故事,这个应该有提醒过你,”她面无表情道,“有些话是认真的,有些话是随口的,不要细究我说的每一句话。” 她从青袍里找出一根头绳,淡然地绑好头发: “你的想象力比我想象中还要丰富,还是说你们这些男生都这么幼稚,蛇?长生?蜕皮?还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以后有人来庙里我可以讲。” “你……” 张述桐正要说什么,却发现手里一松,原来是路青怜拿过了那袋苹果,她若无其事地拆开袋子,捏起一块果肉,放在小巧的嘴唇中,慢慢地咀嚼着,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是不是提醒过好几次,不要怀疑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凶手,但这种一言不发就给人挖坑的低劣行为让我很困扰,想来好好解释你也不会信,所以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请见谅。” “……那顾秋绵呢?” “她?我不清楚,现在应该待在家里。对了,那些蛇也是骗你的,实际上不超过十条,而且基本没救了。”路青怜又淡淡地说,“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打不通电话?” 张述桐下意识点点头。 “因为这里没有信号。” “……”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那个吃苹果的少女,再次确认: “全都是谎话?” “是。” “你不是什么蛇?” “当然。” “一百六十岁?” “只有十六岁,和你一样的年纪。” “那你的手指?” “专门锻炼过。” “那你为什么今天在我家车上。” “我确实有事找你,实际上不碰到你妈妈我也会去你家,没想到这么巧。” “那你还把手放在她的头枕上……” “因为那里是郊外,车里有些颠,我需要找样东西扶住。” “为什么不拉车顶的把手?” “把手,车把吗?”少女歪了歪头,一侧的腮帮因果肉鼓起,不解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只坐过宋老师的车,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好吧,她连自行车都没有,可能确实不知道什么是车顶的把手。 这不像撒谎。 “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些细节?” 他没好意思说,我是担心你拧断老妈的脖子。 张述桐心里五味杂陈。 他泄气地躺在地上,后脑勺又是一疼,耳边只剩少女清脆而又韵律的咀嚼声。 张述桐喘着粗气: “既然都是假的,那这一脚可真够狠的。” “你突然把我骗进那个坑里面,我的脚崴了,估计很难走路,一报还一报,这很正常。”路青怜又恢复了淡淡的口吻,“而且我刻意收了力,你应该知道那个盗猎犯是什么下场,否则你不会还有意识说话。” 他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少女确实轻轻踮起一只脚,从头发到衣服全是雪,只论狼狈的程度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对不起。”张述桐深感愧疚。 “我已经出气了,还好。”她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 “不是,其实在你突然转身就跑之前,我是准备认真找你谈谈。” “那为什么之前在车上不说?” “你确定想让你妈妈知道这些事?” 路青怜无所谓道: “如果你没问题,我不介意。还有,我之前说过,想要坦诚就拿出相应的态度,我昨天在天台上就问过你,你当时却隐瞒了。 “你倒不如那时候就把所有怀疑说出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张述桐有些脸热,因为那张照片,还有那三个刺青,他此前对路青怜的态度一直都是怀疑。 可站在对方的角度,自己的怀疑基本都是没由来的,像个疯子,毫无根据。 张述桐甚至觉得她已经算脾气好的了。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茫然: 既然路青怜不是凶手。 那那些刺青又是什么意思? 自己全猜错了? 两人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深深的误会,可张述桐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好了,现在换我问了。” 路青怜又捏起一块苹果,她吃得还挺快,眯了眯那双桃般的眼眸: “我一直在奇怪一件事,你昨天的态度还好,如果我对你的理解没错,那为什么今天看到我会突然是一副害怕的样子,甚至有些应激?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这也是我要问的……” 他总算感觉气喘匀了,在雪地上翻了个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 “你昨晚为什么要去西边那块荒地,还蹲在岸边,见了我又突然跑了?” 谁知这话一出,咀嚼声突然停住。 视线之中,他看到名叫路青怜的少女深深地皱起眉头,那双眸子看向自己的眼睛,专注异常: “张述桐,接下来的话是认真的,现在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 “我昨晚从没有去过那里。” (本章完) 第92章 野外大战 第92章 野外大战 “我昨晚从没去过那里。” 张述桐悚然而惊。 但他今天已经震惊太多次了,只是下意识问: “这句话……也是假的?” “真的。” “你是说有两个你?” “你看到的人,不应该是我。” “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路青怜的眉头仍然皱着。 “姐妹?”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路青怜又问。 “没有,而且她也穿了件青袍,”张述桐回忆起更多细节,“你们庙里的?” 但他随即想到庙里只有少女和奶奶。 “他不是庙里的人,你还记得12月5日,这个星期三的事吗,那天晚上我跟你们去钓鱼,中途离开了一会?”她语速很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你一直在问我去干什么,现在可以告诉你——” “就是为了找到他。” “你也见过你自己?”张述桐脑子彻底乱了。 “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什么意思,那你怎么会去找他?” “换个说法好了,张述桐。”她叹了口气,“你对我的问题暂时可以分为四种情况,一种是我知道的,一种是我不知道的,还有一种是我知道但不能告诉你的,最后一种,是你不知道为好的。” “那这个呢?” “为什么找他,是第三种,至于他是谁,是第二种。” 张述桐实在有太多问题要问,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问为好,他从地上抓了把雪,胡乱地抹在脸上,果然冻得一个哆嗦,等头脑冷静下来,先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和顾秋绵家的事没有牵扯?” “没有。” “真话?” “多疑不是好事,如果你还在怀疑我的话,可以仔细回想一下,我不愿意告诉你的事从来都是另一种说法。”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没错。其实很好分辨,而不是像你那样会编出各种谎言,不是吗。”她淡淡说,“我大概能理解你脑子很乱,既然这样不如先听我说,刚才你为什么会怀疑到我身上,你好像,很笃定顾秋绵会死。” 当然是…… 张述桐欲言又止。 刺青、照片。 还有顾秋绵那离奇的死因。 但现在这些线索通通反转过来,他甚至在想,难道说线索没错,错的是他找错了“人”?冷血上杀害顾秋绵的凶手真的是路青怜,只不过不是眼前的这个路青怜? 可又该如何确定眼前的这个路青怜是谁? 难道还要去分辨真假路青怜吗? 张述桐只感觉头皮发麻。 冷静冷静。 首先,既然这个路青怜记得周三抓捕盗猎犯的事,说明自己回溯以后遇见的路青怜,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那曾经在学生时代的那个路青怜呢? 只有先确认了这件事才有交流的条件: “手套?” 张述桐又问。 路青怜果然能迅速理解他的意思: “我借过,因为我的手被冻出了口子,你借我去扫雪。还有什么想要确认的?” “应该……没了。” 主要张述桐也记不清学生时代的细节。 “那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路青怜又说,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淡漠,很有压迫感,“注意,我要听真话。” “大概是做了个梦吧。” “你的梦倒是很逼真。”这样说着,路青怜的语气却冷了下去。 张述桐知道这种借口很扯,但他仍不清楚青蛇庙到底代表了什么,他总结出一个规律,只要有关庙的事,路青怜口风很严。 何况对方现在能平静下来交流,是建立在认为他是一个普通人的基础上; 如果直接告诉她,我能回溯、这能力还是从你们庙里得到的,对方什么态度还不得而知。 多疑是坏事,但张述桐也没准备一上来就把底裤扒光。 就只好留给梦了。 他是在初四暑假的祭典上获得的能力。 那么,就算路青怜不信“梦”这个借口,现在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自己能回溯。 “真的是梦。”他控制住自己的细微的表情活动,郑重地看向对方。 “嗯,是梦。”少女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所以呢?” “梦里顾秋绵死了,就在那块荒地。” “死因?” “不知道。”他把顾家别墅的信息描述了一遍,“狗、栅栏,还有保镖和保姆,但她还是死在那片荒地,我至今想不明白。” “所以你怀疑我杀了她?” “毕竟你很特殊。”张述桐又说,“但我现在怀疑,凶手不是你,而是我昨晚看到的那个人影。” 他现在很能形容自己的心情,终于对凶手的线索有了更进一步的进展,答案似乎近在眼前,一方面自然令人振奋,可另一方面,连路青怜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那到底是什么? 张述桐后背发凉。 “既然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还要去找他?”张述桐耐心道。 “庙祝的职责。” “说清楚点。” “你觉得这座庙管辖的范围有多大?” “整座山?” “整个岛。所以岛上出现一些情况的时候,我会知道。” “靠那些蛇?” “如果你知道的太多的话,恐怕今天很难回去了。” 又是变相地承认。 张述桐发现她说的话有时候需要仔细想想。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你们庙祝眼里,西边的那片荒地,出了一些情况?” “可以。” “什么情况?”张述桐没抱多少希望地问。 “奶奶告诉我的。”谁知路青怜这次很干脆。 “那就直接去问她?” “我不建议。” “什么叫不建议?” “不去见她是为了保护你,仅此而已。” “等等。”张述桐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今天出来找我,你奶奶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还要带我去庙里?” “就像你挖了一个陷阱一样。我也有其他准备。” 他突然想起对方在山脚下说的话: “……所以不会再给你犹豫一次的机会,所以现在不是让你做出决定,而是必须,由不得你……” “什么准备?”张述桐又问。 “让你说真话的准备。” 什么意思? 张述桐又是一愣。 难道对方也挖了一个坑? 或者说等自己去了庙里就把他囚禁起来? 严刑拷打? 还是下什么迷药? 却听路青怜淡淡道: “我说了,多疑是坏事,我比你想象中还要了解你,让你说真话不需要什么手段,还有,我没有害谁的心思,如果有,你们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境地。” 如果不是她的语气毫无起伏,这话听起来竟有种微微的暧昧。 “对了,尽量不要出现在我奶奶面前,我也不确定能瞒多久。”路青怜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瞒什么?” “我和你之间的事。”这样说着,路青怜的唇角却微微勾起来。 张述桐知道,这句话不能当真。又是她随口说的。 他主动为这场快节奏的对话按下暂停键,信息太多,需要消化一下。 首先。青蛇庙果然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庙。 除了回溯以外,还藏着更多秘密。 其次,少女也不是普通的少女。 再次,少女的奶奶,恐怕不是他想象中普通的老人。 张述桐有些庆幸,幸亏没和清逸商量的那样,直接绕开路青怜去庙里。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最后,凶手终于浮出水面,虽然比想象中更为棘手,但他好像找到了冷血线里和路青怜并肩作战的契机—— “来合作吧。”张述桐主动伸出手,认真道,“我要抓住那个凶手,你身为庙祝也要找到那个人影,起码在这方面上,你我处于同一阵线。” “好。”这么说着,路青怜的目光却停留在他的手上,身体一动不动,“我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口头的约定就好,见谅。” 张述桐无所谓地收回手: “还有什么情报可以交换,对方的下落?” “这几天我也在找。其他的,应该没了。” “那些蛇能不能派上用场?” “你怎么还在提蛇?”路青怜皱眉。 张述桐知道自己有点作死了。 “反正你自己也说漏嘴了,我会帮你保密,可以讲点别的?” “不行。”她拒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些冻僵的蛇在我意料之外。” “你是说,因为这场大雪?”张述桐这才想到自己把这场雪给漏了,明明它才是此前最出乎意料的事,“和神庙有关?” “无关。” “确定?” “确定。” 看来她也不清楚这场大雪的来历,如果对方想骗自己,她完全没必要这么说。 张述桐又回想了一遍对话的内容,确认该问的问题都问过了,剩下的要么是她不知道,要么是事关青蛇庙,她不准备说。 但张述桐现在也没空去探究那座庙里还藏着什么,就像刚才说的,顾秋绵的死迫在眉睫,当务之急是达成合作,一同找出凶手。 他用力攥了下拳头,尽管今天的遭遇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但细数下来,全是正面的收获。 除了被踹了一脚。 但这件事……张述桐又看了一眼她轻轻踮起的脚,一报还一报,其实很正常。 于是张述桐又问: “那我要下山去做些安排了,你呢,回庙里?以后怎么联系?” 他本想说时刻保持联系的,又想起路青怜连个手机都没有,没法随时发消息,总不能每次找她都要爬一次山。 “不,”路青怜摇头,“我也下山,时间很紧,不要觉得那个东西有多好找,我也劝你放弃跟他正面冲突的想法,有没有想过,既然他能进入别墅,那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手段。” “就比如那些蛇一样?” 路青怜不说话了,但眼神很危险。 张述桐道了句歉,他也不想提那些蛇,但能想到的例子,或者常理之外的手段,只有它们比较合适。 “你奶奶那边呢,需不需要说一声?” “她不知道今天停课,所以我白天都可以待在外面。” “你似乎和她的关系一般?”张述桐从这句话里解读出不同的含义。 “张述桐同学,”路青怜却漠然道,“我已经提醒你第三遍了,不希望还有下一次,你和我的关系,还没有不错到打听我私事的程度。” 张述桐果断闭嘴。 …… 然而,几分钟之前还说“我的关系没和你不错到这个地步”的女子,此时却趴在他背上。 张述桐背着路青怜,小心翼翼地走下山路。 她的脚崴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最多能在平地上慢慢活动,然而这周围是冰雪覆盖的山石,哪有平整的路让她走。 至于在原地歇一会也不可能,很难找到坐下的地方,就算找到,周围太冷,一旦停止活动体温就会迅速流失,也因此让他确认了一件事,路青怜应该真的是人。 眼看她的皮肤被冻得越来越白——一般人挨了冻皮肤只会发红,可路青怜恰恰相反,她的皮肤如瓷器般透出无暇的冷光,血色越来越少,张述桐便提出把她背下山去。 现在这个瓷器般的女子就在他背上,当然没有旖旎的念头,他现在累得够呛,每次幅度大一点的呼吸就会牵动胸口的伤口,而且等肾上腺素消退,他才发现不光胸口,两条胳膊也在疼。 “你的手往下一点。”背后传来冰冷的警告声,“不要碰我的大腿。” “不好意思。”他用力把少女往上掂了掂,勾到对方的腿弯处,“第一次背女生,没经验。” “我也是第一次被男性背。”路青怜当然不会勾住他的脖子,而是用双手轻轻扶着他的肩膀,“所以你最好小心点,张述桐。” 两人都觉得这个话题还是不谈为好。 刚才已经给老妈打了电话,张述桐有些脸热,因为说好了不打扰娘亲睡美容觉。 但老妈接到电话还是往这边赶来了,至于接下来去哪里,老实说张述桐还没想好,但总要走到山下再说。 “你现在还剩多少实力?”张述桐问。 “解决你没问题。” “我是说假如那个凶手很能打,有把握解决?” “不确定。” 脖子后传来痒痒的触感,他知道是路青怜在摇头,发丝也跟着晃动。 按说会让人心猿意马,张述桐心里却只有后悔。 好像……自己就这么的……把来之不易的武力值给削弱了。 “抱歉。” “你是该道歉。”尽管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应该是没有表情。 “但你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很难不会让人瞎想。” 他只好解释: “就比如什么,蛇会在升温后会恢复行动,你要小心,别被咬到……” “那是为了警告你,不要对那些蛇产生不该有的好奇。你又联想到什么?” 张述桐沉默片刻,又问: “那种很玩味的冷笑呢?其实也挺吓人的。” “你看到那只鸟了吗?”谁知路青怜突然问,“站在第二个树上面。” 结果张述桐刚转过头,那只鸟就扑腾着飞走了。 “惊弓之鸟?” “差不多,还记不记得初一生物课本上的实验?”她不愧是年级第一,随手就是例子,“探究光对鼠妇生活的影响。” “什么意思?” “我当时第一次听到‘鼠妇’这种名字,觉得观察它们还算有趣,应该也笑了一下,所以你知道我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什么?” “幸好鼠妇不会挖坑。” “你说那不是冷笑,而是观察某种生物的笑?”张述桐听懂了,这女人在拐着弯骂人。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路青怜又淡淡地说,“一方面是你疑心太重,另一方面,你身上确实有一些能让我提起兴趣、值得研究的东西,不过不要误会,我说的兴趣恐怕和你理解中的差异很大。” 张述桐想不到是什么,怎么听上去像小白鼠一样,只好暂时这样理解了。 “我小时候在庙里养过一只猫,你对我的反应,和那只猫见到蛇差不多。”路青怜又补刀。 “好了,打住。”他脸色一黑,“那你怎么又改变想法了,不应该是带我去庙里吗?”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你在坑边太得意忘形了,透露出很多情报,对我来说足够了,反而不需要跟你说太多东西。” “能不能停下歇会?” “你又在拖延时间?”她似乎在皱眉。 “不是,你比我想象中沉……” “张述桐,我还没把你挖坑埋我的事给你朋友们说过,你确定想让他们知道,为什么挖这么深一个坑?” 张述桐想起了若萍和杜康的反应,再次闭嘴。 好麻烦的女人。 很快走到山下,张述桐终于能解脱了,他进了小卖铺找张椅子,把路青怜放下来。 小卖铺的大姨看两人的眼神很奇怪。 张述桐买了两瓶水,递给路青怜一瓶。 “谢谢。”路青怜很有礼貌地接过去。 他又出去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老妈问两人玩的怎么样? 张述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估计等她来到就会傻眼了: 两个孩子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的时候一个崴了脚,一个被踹了一脚? 你们到底在山上干了什么? 想象着这些问题,张述桐头疼得可以,幸好路青怜不是会主动告状的女生。 很快自己家那辆黑色suv来了,他喊了路青怜一句,两人上了车,因为路青怜刻意放慢了速度,所以老妈没看出她脚上有伤。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少女手中空了的塑料袋: “你俩还真把苹果吃了啊,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老妈又笑眯眯看向他: “哎呀呀,谁上午的时候在那嘴硬,说不是野炊,不用打扰我睡觉的?” 张述桐闻言抽了抽眼角。 那确实。 何止野炊,而是野……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从后视镜看了路青怜一眼,少女面色平静。 仿佛这场雪地里的试探、追逐、埋伏、反埋伏,满目的白色,飞扬的雪……种种都是幻觉。 但胸口的痛感又告诉他一切还没过去多久。 所以何止野炊,而是在野外展开了一场大战。 张述桐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 嗯,就是这样。 (本章完) 第93章 感情迟钝 第93章 感情迟钝 “接下来去哪?” 老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先去那里?”张述桐没急着回话,而是朝身后问。 “先去那里。”路青怜点点下巴。 两人口中的“那里”是指禁区,按照下山时商量好的,他们准备再去禁区调查一次,虽然自己看不出什么,但路青怜说不定能发现异常。 “你们俩的关系好像又变好了。”老妈奇怪地歪了歪头。 哪有。 张述桐心说。 被踹一脚的关系吗? 正好她脚也崴了。 张述桐愿意称之为一脚的交情。 他不理老妈的调侃,而是详细描述了一下禁区的位置。 “去那干嘛?” “……玩。” “你还真把你妈当司机了。那小路呢?” “是我想去那里看看,麻烦您了。” 身后响起路青怜淡淡的声音。 张述桐看她一眼,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是那种玩味的笑容,当然,据她自己说,是感兴趣的笑,他知道对方什么意思,是在嘲讽自己又撒了一个谎。 当然,她也替自己掩饰这个谎言就是了。 老妈叹气。 张述桐也在心里叹气。 他敢保证,要是现在车上只有自己,娘亲早不耐烦地把他扔路边了。 车子开到禁区,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老宋是问用不用我跟着下去,老妈却说你们自己下去,别喊我,说完放倒座椅,将空调调大,慢悠悠地躺了下去。 “别待太久。” “好……” 张述桐推开车门,先下意识朝周围打量几眼,附近没有一点人烟,似乎还能看到昨晚留下的车轮印记。 淡淡的雾气笼罩着这片水域,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天空高远,四下辽阔,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 这次他的速度慢了些,因为路青怜脚上有伤。 张述桐主动走到前面,一边扒开芦苇丛,一边提醒对方说你小心脚下,有鱼线。 “为什么会有鱼线?” “呃……估计哪个钓鱼的傻子绑的。” 张述桐敷衍了一句,朝岸边一指: “当时就是在那里,蹲在湖边,她那个姿势怎么说呢,好像两只手也撑着地面,你看没看过功夫?” 他本想用里面的蛤蟆功举个例子,但路青怜只是摇摇头: “我大概能理解,继续。” “然后等我的手电筒打在她脸上,她正好转过头,对了,她当时的头发是披散开的,和你现在不一样。” 现在少女正束着高马尾。 “等看到你接近才跑的?” “是。” “可我们一路走过来的动静很大。”路青怜皱眉。 “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当时我以为是你,觉得你认出我了,在做什么见不得人,或者说一定不能被我发现的事,才突然跑了……” “多快?” “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你应该庆幸她跑了,以这种速度判断,”路青怜想了想,“如果她对你下手,你逃不掉的。” “也是。”这么说张述桐也有点心有余悸,“能不能看出什么东西?” “看不出。”路青怜思考道,“但我暂时想出两个可能。” “第一,她明明听到声音、却等到看清你的脸才躲开,这很反常。你的推断是她一定有不能被‘你’发现的理由,但这个前提,是她从前认识‘你’。” “她认识我?”张述桐皱眉,“以防万一我再确认一遍,从初一开始,我一直认识的都是眼前的‘路青怜’,没错吧?” “没错。” “那第二个可能呢?” “很简单,她听力有问题,但对光源有反应。”路青怜的思路很清晰,“你是坐车过来的,我刚才注意了一下你家车子的声音,引擎的声音很大,她却没有发现,但当时你打了手电,她立刻回过头。” “这么说的话,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张述桐喃喃道,他看了路青怜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你确定那个人真不是你?” “我说过了,我昨晚从没来过这里。”路青怜平静道,“如果你还在怀疑,那合作可以到此终止。” “我是说,会不会你自己也不记得,比如梦游什么的?” “不会,我昨晚一直很清醒。” 看来真的不是同一个,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他随即想到,上次的周六,自己回家的路上,曾碰到过路青怜,两人说过几句话,那个路青怜应该是真的,当时对方朝南边去了,就是别墅的方向。 这么说来,她还是去了别墅一趟。 张述桐又想起之前的对话。 那些冻僵的蛇是“传递消息”的手段。 也就是说,周六晚上,她也许通过蛇发现了别墅的异常,于是赶过去。 但最后还是没能阻止顾秋绵被害? 可这次下了大雪,连那些蛇都没有用了。 两人又在岸边转了转,想找到对方脚印,可她是直接往芦苇丛跑的,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回去吧。”张述桐头疼道,“这样的话再待着也没有意义了。” “嗯,接下来去哪?” “要不去别墅看一眼?” “那好。” 张述桐又走在前面,他发现路青怜的脚确实挺严重的,要时不时扶一下两侧的芦苇,像是在拄拐杖: “你脚怎么样了?” “还好。” 张述桐不太明白这个还好是什么意思。 换位思考下,如果是自己说还好,那就是挺疼的,如果真的“还好”,那自己会说没事。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话说你穿这些冷不冷?” 张述桐发现她刚刚恢复血色的脸蛋又变白了。 从前张述桐认为她不怕冷,现在发现,她好像只是单纯的抗冻,或者说心思迟钝? 似乎是那种一旦认真起来就会忽略自身感受的类型。 “有一点,但我能忍。” “我还以为你不冷呢。” “你为什么总在说一些没用的话。”路青怜叹了口气。 张述桐无言以对。 回到车上,老妈在对着化妆镜涂口红: “接下来又去哪啊两位小朋友?” 张述桐对此见怪不怪了,他老妈也是爱臭美的性格,只是问道: “今天公交车还运行吗?”张述桐问。 “有吧。” “那把我们放在公交站牌好了。” 岛上只有一路公交车,能通到别墅附近——虽然到不了那条环山路,可今天车本来就上不去,远一点近一点就无所谓了。 “知道心疼一下你老妈了?”她好像突然还挺开心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此也没问他们要去干嘛,而是说了声好,发动汽车。 有外人在的时候,老妈从不问他为什么去干一件事,给自己留足了面子。 但张述桐又想起路青怜的脚还有伤,让她就这么一路不停地过去显得很没人味,虽然问她能不能撑住,她大概率还是会回一句“还好”。 于是张述桐又改口道: “算了,还是先回家吧。” 他看了路青怜一眼,发现对方没有表示,只是偏着脸看窗外。 “你怎么又变卦了,赶紧说去哪,我赶时间。” “回家。” “真不用再送你们去哪?” “不用。” “那打个赌好不好,今天你再给我打电话就怎么样?”老妈俏皮道。女人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眯起眼的时候,眼尾微微上翘,这时候准没好事。 “不好。”张述桐不接招。 “对了,你那几个朋友呢,不是说去山上找他们玩?” “他们啊,坐家里的车先回去了。” 张述桐半真半假地答道。 和死党一起玩是假的。 但他们今天确实是一起坐车过来的,张述桐没仔细问,应该是若萍的爸爸来送。 “那男子汉一言为定啊,别给我打电话,我等下真出岛了?” “出岛干什么?”张述桐一愣,心想上条时间线老妈明明还在岛上。 “当然是找你爸去,烛光晚餐,他说订好餐厅了。”他父母感情很好,老妈很坦然地承认,“你们走了没多久他就给我打电话,说看到岛上下了雪,既然是周五,要不要拉着你去市里玩,我说你和别的同学有约了,那我俩就共度二人世界喽。” “呃……” 张述桐还在消化这条信息。 怪不得在涂口红。 怪不得笑眯眯的。 原来老爸和老妈要去约会。 还没准备带自己。 他父母虽然平时都很忙,但工作性质还是不太一样,老妈是在岛上,老爸有时往外跑,参加几个讲座会议什么的,所以哪怕今天下雪不用上班,只有老妈一人回来。 依稀记得这几天父亲都在市里。 “羡慕。”张述桐确实羡慕。 父母可以说是他心中的模范情侣了,他们大学的时候就认识,老妈年轻的时候是个人来疯的性子,像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女,追求者无数,偏偏一颗芳心在老爸身上系得死死的。 他老爸也确实宠他老妈,这么多年过去,女人还像年轻时一样没心没肺,连皱纹都没长多少。 这不烛光晚餐都来了。 张述桐想到待会自己还要到处跑,晚饭怎么吃还没着落,而两人将在某家餐厅的包厢里共进晚餐,心情有点复杂了。 但没办法,当年桐桐就是在他俩时不时秀恩爱的环境中长大的,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他们两人调回了市里工作,好不容易有一段清闲的时间,没急着继续投身工作,就开着车全国各地玩了一阵。 那时候张述桐正好刚得到回溯的能力,当独行侠当了个爽。 受他们俩的影响,他对另一半的眼光比较高,等到高中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学姐,偏偏有缘无分,一直单身好多年。 张述桐想起了往事,不由惆怅起来。 老妈看他好半天不说话,就捏捏他的脸,“寂寞了,要不你也去?” 张述桐不情愿地甩开她的手,“不用,我待会还有事。” “我就说吧。”老妈又笑,“你和小路好好玩。” 汽车很快回到宿舍楼下。 两人下了车。 张述桐和老妈道别。 这一路路青怜基本没有说话,除了老妈问她的时候偶尔点点头,有时又摇摇头,话少又礼貌,没有家长不喜欢这种女孩子。 但张述桐知道她是装的,就比如很多时候像个天然呆,连自己也险些被骗过去,实则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恐怖女人。 “我应该说过了,我们时间很紧,你这种擅自改变计划的做法让人很头疼,”果然,车一开走,路青怜立马不装了,她皱了下眉头,“你最好能对为什么来你家有个合理的解释。而不是什么无聊的原因。” “哪有这么多计划,就是带你找个地方歇会儿,我现在才想起来,你那双鞋根本走不了那段环山路,起码要换双鞋。”张述桐无奈,“你还说我多疑,我看你也差不多。” “就是因为这个?” “就是因为这个。”他又指了指楼梯:“用不用背你?” 路青怜却沉默了,她只是摇摇头,扶着扶手慢慢上了楼梯。 “谢谢。” 过了一会,路青怜才轻轻说。 (本章完) 第94章 线索是脚,路青怜的 第94章 线索是脚,路青怜的 这女人的优点是很有礼貌。 “没事,”张述桐跟在她身后,随口道,“反过来想,你是因为那个坑才受的伤,应该的。” 两人进了屋子,他烧了壶水,让路青怜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则去了电视柜前拉开抽屉。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有。 他蹲下身,很快翻找出某样东西,往后一抛: “接着。” 张述桐扭过头,看到路青怜下意识用双手接住那个小瓶子,补充道: “红油,知道怎么抹吧,就是敷在脚上,活血化瘀的。” 路青怜点点头。 张述桐也回到沙发上,想着不久前这里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场面,如今那个少女却负了伤,正微微弯下腰、脱掉了鞋袜。 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话说红油能治踢伤吗? 张述桐暗自琢磨。待会要不要往胸口上涂点。 然后他就发现路青怜拧开瓶盖,倒了一点油就要往脚上抹,连忙制止: “等下。” “怎么了?”她歪了歪头。 什么怎么了。 张述桐心想。 “哪有直接抹的,起码拿热水泡下脚,不然你以为我烧水干什么?” 你在山上那副很成熟很恐怖的样子去哪了,能不能让人少操点心。 他站起身,用手试了下水壶表面的温度,刚刚好,只是有些烫手。 张述桐不是多仔细的人,懒得烧开后再一点点兑凉水,只是从卫生间端出一个洗脚盆,将水倒进去,端在路青怜身前。 “凑合下吧。” 路青怜又道了声谢。 “我还以为你身手这么厉害,没少抹过这种东西。”他打开手机刷着信息。 “很少用。” “那你泡没泡过药浴,武侠小说里面那种?”张述桐不确定她看没看过那种书。 “没有那种东西。”路青怜的语气有点无奈。 张述桐发现她现在的状态还算享受,正微微眯起那双桃眼。 好像吃到好吃的东西——她自以为的——比如奥利奥,还有酸苹果的时候,便会露出这种表情。 “我现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张述桐说,“我从前觉得顾秋绵遇害是被人报复,有人想阻止他父亲开发小岛,否则怎么专挑她下手,但现在看,好像没有这么简单,就假定那个和你一样的人是凶手好了,还有没有其他原因,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说,偏向于更神神鬼鬼方面的?” “据我所知,没有。” “你知道多少?” “比你想象中多一点。” “你还是不说话泡脚的样子比较可爱。” “你最好不要这么轻浮。”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他不是油嘴滑舌的人,但对方确实挺正经的,有些话确实需要斟酌一下再说……等等,真的正经吗? “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说过好几次,什么我是不是喜欢你,你那不叫轻浮?” “有毛巾吗?” 路青怜却问。 “我给你拿纸巾吧。” 张述桐扳回一局,心情舒畅。 回到正题,既然路青怜排除了一个可能,这个问题只好留给他自己了。 从结果来看——小岛的开发的确停止了。 从八年后的信息来看——警方的笔录里也提到有人想阻止开发小岛。 可路青怜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这就让人头疼了,还藏着其他东西吗? 这时候手机响了,张述桐回过神,原来是清逸打来电话: “怎么样了,她掉没掉进去?” “说来话长。” “述桐,你不会是被她逮住打了一顿吧?”清逸奇怪道。 “呃……你们现在在哪?” “也说来话长啊,我们又玩了一会,刚从山上下来,他们两个在等车,若萍爸爸马上就到。”清逸解释道,“至于我这边……喔,这么贵,怎么冰露也要两块,我在小卖铺买水……现在出来了,刚才问了那个黑心大妈一句,她说有两个学生刚从山上下来没多久,我就打电话问问你那边怎么样。” “还好,误会解开……”张述桐看了路青怜一眼,发现对方也在面无表情地看自己,“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少女移开目光,继续眯起眼泡脚,像只慵懒的猫。 “你可真是……”清逸没忍住笑了,“我第一次发现你也有怕的女生。” 你被踹一脚你也怕。 张述桐心里吐槽。 “总之她现在算我们这边的。” “那中午一起吃饭,庆祝一下?” “估计没空。” “那我们三个去吃了。” “好,有事联系。” 张述桐挂了电话。 “原来你没瞒着他们。”路青怜这才说。 “只有清逸啊,若萍那边太麻烦,你知道,她现在都把你当闺蜜了,知道我挖坑能反过来埋了我,至于杜康,嗯,他的情况也……” 张述桐也不好解释,点到为止好了。 “哦,那个喜欢我的孩子啊。”路青怜想了想。 张述桐眼皮一跳: “什么叫孩子?” 你以前好歹还装一装,叫“杜康同学”的。 “我感觉很幼稚的都会叫孩子。” “你真的十六岁?” “当然。” “那您可真够成熟的。” “是你太幼稚。” 张述桐心里为杜康默哀了一句,看着路青怜擦脚,又说: “其实你可以再泡会儿,时间没这么赶。” “你还是不明白这件事对我的紧迫性。” “怎么说?” “对你而言是阻止你同桌的死亡,想要达成这个结果还有其他解法。” 路青怜垂下眸子,她还挺节约,没有一次性拿好几张纸胡乱地擦,而是每次只用一张,直到湿的不成样子了,才重新抽一张: “但对我而言,假设你梦里的内容是真的,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找到对方,就意味着这座岛上会一直存在另一个我,我对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不感兴趣,甚至有些恶心,这样说能明白吗?”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也对。”张述桐想了想,确实如此,他又叹口气,“但我不是不急,只是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咱们连去哪里找她都不知道,如果还是没有进展,我这边的想法,就是带顾秋绵出岛躲一阵。” “如果是那样,我会在别墅附近等。” “到时候再说吧。” “嗯。” 张述桐又看她擦上了红油,有些刺鼻的药水味在空气中弥漫,她脚踝处果然肿起来一点,因为皮肤白,所以红肿的地方也很显眼。 这次路青怜学聪明了,先仔细看了瓶子后面的说明书,然后有模有样地轻轻按摩着肿起来的地方,逆时针三圈顺时针三圈,一丝不苟。很快脚掌上泛起浅浅的油光。 直到: “麻烦不要一直盯着我的脚看。”她扭过脸,蹙着眉头,眼神微冷。 “哦,抱歉……” 张述桐转过头,刚才他在发呆,对方不说还真没注意。 “我给你找一双我以前的鞋,你穿多大的?” “我去年量过,应该是二十三厘米。” 这回答让张述桐有点懵,心想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计量单位,不都是多少码吗,随后又想,估计她也没正经买过几双鞋,小岛上现在还有一些手工做鞋的地方,可能是去订做的。当然不是什么情怀,单纯是便宜。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么厚的雪她居然穿了一双布鞋出门,他自己是一双登山靴,防水面料,蹦蹦跳跳的没什么事,恐怕路青怜的鞋子早湿透了,从下山到去禁区再到回家,她应该忍了一路。 “你又联想到什么了。”谁知路青怜淡淡道,“我的运动鞋昨晚湿了,所以今天换了一双,仅此而已。” 张述桐没接话,只是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她的尺码大概是36。 那张述桐差不多有数了,找双初一的鞋就可以,他的旧鞋老妈一直留着,虽然张述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但她总觉得扔了浪费,就一直放在鞋盒里堆在阳台上,如今总算派上用场。 他也拿公式换算了下自己的,40码,大概是25厘米。 25厘米。 等下。 张述桐突然停住起身的动作,想到了什么。 他出神地盯着路青怜的脚,对方今年十六岁,十六岁的少女,脚比自己小,大约只短了两厘米。 “张述桐,你真是……”路青怜对他无可救药地叹口气,干脆用脚尖勾过旁边的水盆,将脚藏在后面。 “等等,我好像知道该去哪找她了!” 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张述桐快速找到老宋的电话拨通。 与此同时,浮现在脑海中的,是今天在环山路的入口看到的脚印。 那时他对鞋子的尺码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那道脚印是比自己的小些,但他本以为38、39就差不多了,人的脚长和身高挂钩,他在同龄人中本就算高的,而他们这一代人又普遍高点,现在是2012年,很多三四十岁的那辈人都比自己要矮。 可直到刚刚要去找鞋,他才意识到,原来脚长短了两厘米居然能差出整整四个尺码! 那个脚印差不多是多大? 估计也就35、36差不多了。 所以当时看到的脚印真的是汽修店老板的吗? 这个发现让张述桐站起身子,路青怜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只见她快速穿好湿掉的鞋袜,红油还没有渗透进肌肤,袜子也跟着染成红色,她却毫不在意地站起身,一副随时准备行动的姿态: “怎么了?” “我今天看到一串脚印,就在你们接我的那个入口……”没等张述桐解释完,电话接通,他干脆开了免提。 “喂喂,述桐啊,你那边怎么样?” 张述桐忙问老宋以前认不认识那个修车店老板,对方的身高又是多少? “比我矮一点点吧,一米七八那附近?” 张述桐心里一沉: “那老师你穿多大的鞋?” “43?” 既然这样,岂不是说明对方鞋号至少也要在40码开外。 所以那个脚印根本不是修车店老板的,自始至终都是另一个人…… 还有人也在今天去过别墅附近! 她现在又在哪? 张述桐不寒而栗,他又迅速把前因后果告诉老宋,对方也是一愣: “是吗,我上午还去院子里抽了两根烟呢,没发现有人啊,照你这么说还是个女人?” 接着是一阵从沙发上起身的声音: “那你们等下,我现在就去外面看看……” “最好不要。”路青怜突然出声,语气郑重。 “呃……青怜?”老宋又是一愣,“不是,我没听错吧,怎么刚才好像听见青怜的声音了,你小子到底在哪呢,你俩在一起?” “说来话长,待会再解释。”张述桐只是说,他飞快地换上鞋,“您和顾秋绵暂时不要出别墅,我们现在就往那边赶,记住,别出去找,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关键时刻他不会藏着掖着,万一弄出点误会老宋不信邪就麻烦了。 “等等等等,什么凶手不凶手的,什么叫你俩这就往这赶,你给我整懵了?” “反正对方很危险。”张述桐只是强调,“见面再聊,我现在和路青怜在去别墅的路上。” “问题是就算真很危险你俩也不安全啊?” 张述桐干脆把手机往路青怜那边一递,少女也随即开口: “有我在他不会出事。” “啥意思……” “意思是……” 张述桐已经没空听两人解释了,他立刻去阳台找了旧鞋,又随手摸了一双未拆封的袜子,等再回到客厅,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解释完了?” “嗯。” “那先换鞋,别逞强。” 张述桐皱了下眉头,在脑海中计算时间,从这里赶到公交车站,再到环山路,中间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还要考虑到路青怜走得慢和等公交车两个因素,时间只会拉得更长。 他原本没想到会这么紧凑,只觉得去别墅一趟,晚一点早一点无所谓,可现在不确定禁区的人影在哪,如果只是早上去那逛了一圈还好,可如果对方又回去了…… 张述桐有些起鸡皮疙瘩。 大雪改变了很多事,甚至可能改变对方的动手时间。 他能做的只有嘱咐老宋轻易不要开门,然后尽快赶过去。 可问题就出在这个“尽快”上。 张述桐翻开通讯录。 这会儿老妈估计已经上船了。 他想了想,只能请别的外援。 于是张述桐直接拨通若萍的电话。 “你又咋了?” “帮个忙。”张述桐推开防盗门,“要麻烦你爸来接我一下。” (本章完) 第95章 摊牌 第95章 摊牌 嗯嗯,我知道,我和路青怜在一块,车上再解释,帮我谢谢叔叔……” 张述桐挂了电话,冲出房门。 几句话的功夫路青怜也穿戴整齐,她紧随其后,两人都是长腿,走得很快,此刻接近午时,尚听不到炒菜的油烟声,安静的楼梯间被两道脚步声打破。 楼梯不宽不窄,能同时容纳两人,张述桐特意将扶手的一侧让给路青怜,自己则一步跨出三级台阶,转瞬间就下了一层。 “哎,小张啊,今天不上课,又出去钓鱼啊?” 他刚冲至拐角,却没想到碰上一位提着菜篮的阿姨,依稀记得对方住在三层,和父母算半个同事,张述桐早就忘了对方姓甚名谁,刚要简短打个招呼,余光里却看到飞扬的青丝。 张述桐下意识转头,原来路青怜也一个箭步冲至他肩侧,少女扶着楼梯,将身子倚在上面借力,然后脚尖一蹬—— 张述桐一愣,阿姨也一愣: “这姑娘是……” 她话没说完,穿着青袍的少女却几乎沿着扶手直接滑下楼梯。 时间仿佛凝固。 她长发飘舞,眸子古井无波。 那阿姨和她对上眼神,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等回过神来,路青怜已经一言不发地与其擦肩而过,少女单脚着地,身姿平稳、动作干练、气质潇洒。 张述桐只好跟阿姨告了声歉,也飞快下了楼梯。 路青怜似乎有专门等他的意思,一出楼梯间,寒风涌至,满目的白雪中,两人几乎同时迈开脚步。 “你刚刚差点把人家菜篮子吓掉……” “去哪?”少女只是暼他一眼,青袍在身后呼呼作响。 “小区门口往左一边的电线杆,他们顺路,正好到了。” “好。” “你脚没事了?” “能撑。” 望着路青怜越走越快的脚步,张述桐只好叫住她,说不差这一分钟,对方却皱皱眉头,似乎嫌他墨迹。 张述桐本以为自己就属于一旦有正事就什么都顾不上的类型,没想到还能遇上一个比自己更夸张的。 很快出了小区,一辆suv已经停在电线杆旁。 副驾驶的车窗打开,若萍睁圆眼: “青怜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喂喂,咱俩才是死党,不应该是“述桐你怎么跟她在一起”吗? 路青怜和若萍的关系还好,她打了招呼,这时候反倒不急了,明明刚才还走在张述桐前面,现在却侧开身子,示意自己先上车。 “你待会……” 他说了一半又把话噎回肚子里,后悔没提前和路青怜串通几句,否则很难解释对方为什么从自己家里出来。 但这时候说这些已经迟了,张述桐拉开车门,便看到清逸和杜康的脸。 “巧遇哦,述桐。”清逸也是个蔫坏的小子。 杜康则是嘿嘿傻笑,张述桐心想你可别笑了,本来就长了张娃娃脸,越笑越像个孩子,希望渺茫。 多说无益,他挤进车厢,路青怜也跟着进来,砰地一下车门关上,张述桐先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男人身姿雄伟,肩膀很宽,哪怕穿着毛衣也能看出臂膀上明显的肌肉,明明开着一辆很大的suv,却像窝在小盒子里面,缩着肩膀。 都说虎父无犬女,能生出若萍这等女侠的男人自然不会简单。 张述桐记得对方是省队退役的运动员,练体操的,前两年来他们学校当体育老师,如今调到了镇上,本想让若萍跟着转过去,可少女死活不同意,舍不得他们三个,只好作罢。 男人五官端正,想必年轻时也算清秀,就是嘴巴有点大,这点被若萍遗传了。 这年头的体育老师要能镇住场子,因此男人看上去很严肃,不苟言笑,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 张述桐也不生分,忙向对方问好、道谢,他们四个死党和彼此的父母都混熟了。 男人也咧嘴一笑: “小张啊,我说刚才怎么没见你,原来是和女……” 他话没说完,便被若萍拿胳膊轻轻捣了一下。 张述桐知道她是怕杜康会错意,男人闭上嘴,只是在后视镜里奇怪地看了自己一眼,又扭头看看闺女,笑呵呵道: “那你们几个聊,叔叔不乱说话了。” 等等,他不会以为若萍吃醋了吧? 张述桐略感头疼。 “老实交代,你今天干嘛去了?” 冯女侠转过头。 “对啊述桐,你还让我们三个挖坑,神秘兮兮的,清逸说你准备抓野猪,真的假的,抓到了吗?” 野猪…… 早些年间山上确实有野猪。 张述桐偷偷看了“野猪”一眼。 路青怜没说话,她看着窗外,仿佛一切和她无关。 “没……我不小心从坑边踩空了,差点掉进去,”说着他卷起袖子,胳膊上有些淤青,“你们看。” “野猪撞的?”清逸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了是我自己摔的。”张述桐瞪他一眼,示意别乱说话。 “真的,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若萍狐疑。 张述桐硬着头皮说: “我衣服都湿了,就回家换衣服呗,打电话让我妈来接的我。” “那青怜怎么和你在一起。” “山脚下正好碰见的。”张述桐急中生智,“在那家小卖铺,我去买水,她在买火腿肠,她要喂狐狸,狐狸你们记不记得,就上次碰到盗猎犯那次……” 张述桐越说越通畅,准备好好介绍一下少女与狐狸的关系,谁知: “他在撒谎。” 身侧冷不防地响起一道声音,路青怜平静地开口了。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车厢内瞬间安静。 几双眼睛集中到青袍少女身上。 “呃……”张述桐一愣,不明白她这时候出来捣什么乱。 “他在骗你们,不要信。”路青怜淡淡地重复道。 “好啊,我就说怎么越听越不对劲,我就觉得你在撒谎,让我们挖坑,挖完坑又让我们赶紧走,还有还有,你既然回家换衣服,那刚刚清逸跟你打电话为什么要说没空,现在突然又有空了?” 若萍质问: “青怜你来说,我不信他。” 路青怜却没第一时间开口,而是转头看了张述桐一眼,张述桐又从对方唇边看到那淡淡的、玩味的笑。 “张述桐同学,我能说真话吗?” 只有张述桐知道这句话潜藏的意思,但落在其他人耳中,她就像被自己胁迫了一般,言语间满是弱势。 “他还威胁你?”若萍惊讶,张述桐罪加一等。 “路同学你就放心说吧,有我们看着这小子绝对不敢做什么。”杜康也帮腔。 “可以吗?”少女歪了歪头看向他。 张述桐再也不信一脚的交情了。 他认命地叹口气,干脆闭目养神,心想说就说吧,有些事早晚要让死党们知道。 而且一旦说出去,自己在她那里的把柄就没了。 张述桐放弃治疗,几人见状不再理他,全都盯着路青怜,期望从她口中得出什么惊天秘闻,下一秒少女轻启红唇: “真相是,张述桐同学掉进那个坑里了。” “呃……什么意思?” “他被困在那个坑里了,一个人无法上来,是我路过把他救上来。所以邀请我去他家喝了杯热水。” 路青怜无视众人失望的目光,淡淡道: “但他以为这件事很丢脸,不好意思跟你们说,撒了一个谎。” “就这些?”杜康懵了,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你说呢,张述桐同学?”路青怜又意味深长地问。 张述桐同学赶紧点头。 “等等,那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挖坑啊?”若萍仍在怀疑。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路青怜说。 “好了萍萍,你别老拧着身子,不安全。”驾驶座上的男人适时提醒道。 若萍也问不出什么,不甘心地转过身去。 这场盘问总算告一段落,众人都对最后的“真相”很失望,又各忙各地去了,若萍带着耳机听歌,剩下四人挤在后排,座次从左右到分别是杜康、清逸、张述桐和路青怜。 清逸和杜康在讨论这周的《知音漫客》,但杜康这小子有些心不在焉,估计在后悔自己怎么坐了最左边。 张述桐看他们一眼,又看向路青怜,没好气地比了个口型: “你又搞什么?” “警告。”路青怜也比口型。 “我又怎么了?” “不要随意暴露他人的私事。” “私事?” 张述桐纳闷。 自己也没说她脚崴了。 “狐狸。”谁知她冷冷道,“我不在意你又骗了谁,但你不应该拿我的事当借口。” 似乎担心说得太快自己看不明白,半晌后,她才补充道: “第三次提醒,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有不错到这个地步。” 张述桐张了张嘴: “呃……下次注意。” 路青怜随意点点头,又扭过脸去,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 她总是身姿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一名循规蹈矩的旅人,沿路皆是过客。 张述桐打量了她几眼,收回目光。 好吧,原来喜欢狐狸也是不能碰的话题。 人生总是吃一堑长一智。 继腰、肢体接触、脚之后,又多了一样禁忌。 离环山路还远,他坐在suv的后排,有时候走到难走的路上,少不得身体要左摇右晃。 他闭上眼睛歇了会,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死党们了。 就算坑和路青怜的事能找出借口; 接下来去别墅,他和路青怜下车,又会引起更多的怀疑。 只要撒一个谎,后续就会有无数个谎言等着自己。 这样的循环无穷无尽,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张述桐因此感到疲惫。 如果自己还是当年那个独行侠可以把所有事憋在心里,可随着真相一点点揭露,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力所不逮。 人力有时穷,城堡案时他可以谁也不告诉,纵火案时他可以事后再揭秘,周家父子可以先卖个关子……但现在不同了。 既然真凶已经浮出水面; 所以,也该到了跟众人摊牌的时候了。 他在手机的备忘录上先敲下需要解释的内容,却发现路青怜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屏幕看。 “你准备告诉他们了?”她淡淡地问。 (本章完) 第96章 雪地迷踪(加更1) 第96章 雪地迷踪(加更1) 张述桐点点头,示意她小声点。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告诉几人。 就比如禁区里的人影,那个假路青怜,张述桐不敢确定,死党们会不会遇到她。 如果遇到,遭遇危险的概率又有多大? 就算先不把这个匪夷所思的发现讲出口,至少也要让他们意识到,顾秋绵周围还潜藏着一个凶手;而在这座小岛上,也有一个无比诡异的存在。 他干脆从手机上打了字,直接递给路青怜看: “不过那个人的存在要不要讲,需要征求你的同意。” 路青怜果断摇头。 她没手机,无法加好友私聊,张述桐本想把手机给她打字的,却想到曾见识过秋雨绵绵的一指禅,那就已经看得很心急了,路青怜估计更慢。 “算了。”他又在手机上打道,“我打字,你点头或摇头吧。” 路青怜点点头。 “我觉得再瞒下去就露馅了。” 这次路青怜没有反应,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张述桐好像从她眼中读出四个字: “别说废话。” 好吧。 他又打道: “我不是让他们参与进来,只是提个醒。” 点头。 “凶手的事可以告诉?” 点头。 “但禁区的事不行?” 路青怜头疼地叹了口气,她压低声音: “张述桐同学,如果打字是为了更便捷的交流,你最好用一点我能看懂的词汇。” “抱歉,抱歉。”张述桐也小声说。 差点忘了她不知道“禁区”了。 不过这回之后就懂了。 “这个不行。”路青怜嘴唇微动。 “不想让人发现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点头。 “那我心里有数了。” 随后张述桐点开四人的小群: “有件事一直瞒着大家,很抱歉。” 顺便艾特了一下全体成员。 若萍正听着歌,这时立马冒泡: “就四个人你艾特什么全体成员?” “……” 张述桐只是觉得这样很有仪式感。 “早就发现你不对了,快说,再瞒下去直接把你踢了。”少女是群主,有这个权力,“还有,我怎么觉得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只是不告诉我而已。” “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杜康弱弱发言。 “没有啊,我只是帮述桐一个忙而已,男人的……”清逸试图甩锅,被禁言了。 如果不是张述桐此时还有“价值”,估计也会被禁言。 “凶手。” 他想了想,只是打出这两个字。 抬起头,几人的视线都离开手机屏幕,惊愕地看向自己。 张述桐继续打字: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不是开玩笑,周子衡家里的报复远远不算什么,这件事背后还藏着一个真正的凶手。 “而我今天做的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凶手,也包括那个坑。” “坑?!”若萍直接喊出声了。 “哪有坑?”冯父一踩刹车。 “没坑……哦不,没事,爸你好好开车。”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急忙打字:“所以你受伤其实是因为和那个凶手交手了?” 呃,其实那倒没有。 或者某种意义上,还真叫她说对了。 张述桐继续说: “没有交手,我本来想靠这个埋伏对方,但最后失败了,甚至没有从山上发现真凶的痕迹。”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和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关呗。”清逸被憋得不轻,直接出言解释。 张述桐便把脚印的事说了一遍: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今早去过那条环山路,所以才拜托叔叔拉我去那里。” “那咱们就再去确认一遍?” 张述桐一顿,他们好像已经默认,会参与进接下来的行动中了。 他其实不想把三人卷进来,最好是停留在知情、并警醒的程度。但一些事就像泼出去的水,就算不让他们参与,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选择背地里调查呢?手指停在屏幕上的功夫,他转过头,发现路青怜也在看聊天的内容。 毕竟就她一个没有手机。 她这次没有笑,但张述桐能看出来,她的眼神像是在观察某种有趣的东西上演,似乎对自己的犹豫早有预料,因此隔岸观火。 ——不要以为不撒谎是件多轻松的事,既然选择说真话,就要学会承担相应的风险。 这个道理张述桐早就明白,不等他回答,若萍的问题接踵而至: “那这件事怎么会和青怜扯上关系?” 张述桐下意识看少女一眼,心想这下你总不能坐在岸上,但依她的性格,多半会无视这个问题,又要教给自己头疼。 谁知路青怜突然开口了: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因为那个人就是我先发现的。” 她平静道: “我也在找他。” “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们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不知道。” “那怎么……” “他破坏了庙里的一些东西,”她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我和张述桐同学商量以后,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不光和顾秋绵家有……”若萍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老爸,改口道,“也和庙里的事有关?” “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对了,”说着说着,路青怜竟抢过了对话的主导权,她以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口吻吩咐,“如果你们待会想跟着,那就一切听我指挥,不要乱跑。” “一言为定!”三个死党自然很痛快地答应。 说完他们又紧紧地闭上嘴巴,开始在群里讨论。 只剩张述桐愣了一下: “你……” “你顾忌的东西太多了。” “谢了……” 张述桐没想到她会主动出来替自己承担了一部分压力。 “嗯。” 路青怜不置可否。 本来让张述桐很头疼的一件事,居然最后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几人就这样愉悦地约定好,只剩冯父一头雾水: “你们几个又琢磨啥呢?” “保密。对了爸,一会你在车上等我们就行。” 刚才张述桐在群里提过,路青怜希望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又看向窗外,车子快要开到顾家别墅了,张述桐探出身子指了几处容易拐错的路口,再看几个死党,兴奋的样子像是去经历一场大冒险。 好吧,他们四个人挤在一辆小车上,确实是去探险的路上,只是结果不得而知。 很快到了环山路入口,车子驶过,还能看到老妈早上留下的轮胎印。 这个发现又让几人神经一紧。 “坏了,好像不止一个人,他们居然还有车。” 杜康趴在玻璃上紧张道。 张述桐只好说别自己吓唬自己,这是老宋的轮胎爆了,喊人来送轮胎。 “老宋怎么也在?” “顾秋绵爸爸出差了,他不放心就来了,我和他商量过。” “你还挺上心的。”若萍习惯性地刺一句,又收获一波冯父奇怪的眼神。 “我说他都快到人家家门口了,能不上心吗。”杜康跟着乐了。 话说回来,最开始张述桐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说要去顾秋绵家附近,本担心她会不同意,但若萍大事上一向拎的清,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二话不说就带着她爸赶来了。 七嘴八舌中车子停稳,张述桐又跟男人道了谢,紧跟在路青怜屁股后面下了车。 “你说的脚印在哪?” “就在上面,走几步就是。” 他们走在最前面,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接着变走为跑。 身后若萍还在喊你俩慢点,我戴双手套……但两人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路青怜走得比自己还快,张述桐发现根本不用他指路,因为视线中的脚印只有两串,一串是自己下山时留下的,一串是今早发现的。 “你看,到前面就消失了……” 张述桐边走边说。 环山路的一侧是悬崖,脚印正是消失在这里。 “估计是先来踩点的?”张述桐又分析道,“发现雪太大又原路返回了。” 他有些失望地环顾四周,没有其他发现,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 早上他从环山路下来,应该是最接近真凶的时机,那时候路青怜也在车上,可他的注意力也因此放在了对方身上。 现在再去看,“案发现场”已经被老妈和汽修店老板的车轮印破坏掉了,看不出对方去了哪里。 “等下。”路青怜却皱起眉头。 “怎么?” “你留下的这串脚印不对,她在沿着你的脚印往上走。” 张述桐立马转头,却见话音刚落,路青怜已经飞速迈开脚步。 “跟上。” 她丢下两个字就往上跑。 张述桐心里也是猛地一跳,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凑近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脚印上还印着一个更小的脚印。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咋了咋了,有啥新的发现?”这时候死党们也走过来。 张述桐却来不及解释更多,说话的同时身体已经做出反应: “有人。” 这时路青怜的身影已经到了几米开外,张述桐面色凝重地丢下一句话,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冲刺。 剧烈摆动下视野是摇晃的白色,他现在换了鞋,只需要沿着自己从前的脚印跑、那里的雪已经被踩实,本以为会快上许多,却发现与路青怜的距离越拉越远。 此时她的脚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只有青袍的衣摆和高马尾在身后舞动。 “怎么样?” 张述桐不由喊道。 “还在往前。” (本章完) 第97章 马仔的卑微请求(加更2) 第97章 马仔的卑微请求(加更2) “还在往前。” 少女脚下不停。 张述桐又回头对几人喊了句注意脚下,继续狂奔,风刮在脸上,时间流逝,视线中的画面一成不变;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一米两米三米四米……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喘息,路青怜的身影却越来越远,直到在一个拐弯处彻底消失不见。 他终于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心知再怎么追也追不上了,两人的体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真不是他多虚弱,而是对方的身体素质实在可怕得可以,他停歇片刻,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暗骂自己一句。 该死。 张述桐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既然那道脚印往上走了,他早该先给老宋打电话说一声才是。 张述桐急忙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另一头很快接通: “喂喂,听到了吧,怎么样述桐,你们到了?” “你们怎么样,我是说,能从外面看到人影吗?”张述桐忙问。 “我看看……好像,没有吧?” “脚印往上了。” “往上了,真的朝这里来了?” “嗯。”他重重点头,“路青怜已经先过去了,我也在往那边赶……” “哦哦,好,那你们也小心……”老宋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述桐不等他说完便挂了电话,这时候胸口又有些疼了,他咳嗽几下,死党们也赶到身边: “我靠……到底什么情况……你俩跑得真够快的……”杜康最先赶到,气都没喘匀。 “人已经上去了。” “走了多远?”清逸接过话。 “还不确定。” “我说,他不会已经进屋了吧?” “这个不会。”张述桐郑重道,“我觉得你们三个可以回头了。” “这怎么行,路青怜不是自己上去了?” 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见到两个路青怜才这样说。 他一边走一边说: “接下来不让你们上去就是她的意思,你们知道她很能打,但如果连她都觉得无法控制的事态,人越多只会拖后腿,所以我建议你们三个先……” 话没说完,杜康却突然一指: “你看,她这不回来了,应该没事。” 张述桐跟着转头,只见无人的转角处,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是路青怜。 张述桐本想快步跑过去问情况怎样,可他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下,面色一凝。 视线里的那道人影披散着长发。 …… “怎么样了青怜?” 只远远看到了一道人影,若萍便率先关切地喊。 张述桐却慢慢拦在她面前,一步步往后退。 “你们先等下,这个好像不是……” “是我。”从远处踏雪走来的女子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淡淡地对了句暗号,“红油。” “那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张述桐一颗心只放到一半。 “发绳被一根树枝挂掉了。” “人没找到?” “上面的雪开始化了。” “怎么会……” 说着张述桐下意识回过头。 他望向来时的路,已经走过的的那一段,山石是向外侧凸起的,再加上他下山时怕出意外,一直扶着石壁走,脚印被山石的阴影遮住; 可再往上石壁就变成内凹的,阳光直射在脚印上、雪水融化、痕迹已经模糊不清,任谁也看不出来有几个人踩在上面。 “你有没有给宋老师打电话?”路青怜主动问。 “打了,没看到人。” 她闻言走到悬崖边,用脚轻轻点点雪面,皱下眉头: “为什么你的脚印会突然拐到这里?” 张述桐记得怎么回事,那时候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大概还剩三分之一的路程,便主动到道路边缘回头看,这里正好看不到别墅的轮廓。 他快速解释,路青怜表示知道了。 “这样有三种可能。”她想了想,“和早上一样,从这里原路返回。或者继续往上走。当然,也可能直接从悬崖边消失。” “再怎么说……从悬崖边消失也有点夸张吧。”杜康不由插嘴,颇有些心惊地往下看了看,“好高啊。” 路青怜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问: “别墅后面是什么?” “一片荒地,然后就是峭壁,死路。” 准确地说,别墅建在半山腰的一个宽阔的平台上。 路青怜又问: “那片荒地能不能藏人?” “不好说。”张述桐回忆道,“宋老师没出屋子,应该会有视线的死角,而脚印是化雪后消失的,说明她来这里的时间比较早。” 他随即又想,假定对方上了环山路,也许就在那片荒地潜伏起来? 如果是这样,他们几人现在上去,正好能把对方堵死在里面。 但还是不能带几个死党,否则到时候很难收场。想到这里他用眼神朝路青怜暗示,感觉她的话有时比自己管用。 路青怜却说: “无所谓了。” “你不是担心被看到那个……” “因为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靠近一点,不要被他们听到。”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哦……” 他走近一点,接着路青怜踮起脚尖,附在他的耳边。 她嘴唇中呵出的热气轻轻拂在耳垂上。 但话语的内容却让张述桐如遭雷击。 路青怜只是平静道: “这个脚印和我的鞋不一样。” …… 不一样…… 张述桐一愣: “怎么会?” “你看这里,”路青怜蹲下身子,“我也是跟到一半才发现,这里有一个明显很深的鞋跟的印记,应该是女士低跟鞋留下的,如果你说那个‘化身’和我一模一样,连衣服都是一个款式,可我没有这种鞋子,甚至这个脚印也要比我脚的大一些。” 说完她站起身,漠然道: “张述桐,虽然我说过多疑是件坏事,但我现在开始怀疑你那些话的可信度了。 “两种可能。” 她干练地一甩长发: “既然你能不动声色地把我引到挖好的陷阱,那我不排除你从那时候开始,就编出了一个‘另一个我’的谎言,你的所有反应无论是惊讶错愕还是不敢置信全部是演出来的,虽然我之前真的信了。 “第二个可能,就是你的推断全错,我要找的人和你认定的凶手不是同一个。 “但无论哪种可能,我现在都要重新考虑一下是否还有合作的必要。” “我……” 张述桐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脑子现在很乱,比地上那串凌乱的脚印还乱。 到底什么情况? 突然多出来的鞋印? 而且不是昨晚看到的人影? 可还能是谁? 他只能说: “我只能保证,从你掉进陷阱之后,没有骗过你。” “是吗?”路青怜只是面无表情地反问。 “算了。”半晌她垂下眸子,“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既然来了,还是先走上去再说。” 说着她却停住脚步: “但你心里最好有数,我不追究是因为现在互相猜疑很蠢,我只是讨厌愚蠢的做法,而不是完全相信你。 “所以,既然鞋印不是一个,他们几个跟不跟过来无所谓了,走吧。” …… 一路无话。 张述桐紧锁眉头,期间又跟老宋打了几个电话确认。 他在别墅的各个窗户向外远眺,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影。 张述桐知道,从厨房往外看,越过后院,应该能看到那片荒地。 荒地里长有野草,却不算高,不说一览无余,起码不会错漏一个活生生的人。 也许“那个人”真的原路返回了。 可不管对方在哪,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雪地里会出现第二道脚印? 还有就是,这件事已经让他和路青怜产生了信任危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这个说法本就不可思议,对方当时选择相信了自己,现在却提出了质疑。 但张述桐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难道禁区的人影和杀害顾秋绵的凶手不是同一个? 怀揣着这个问题,一行人终于走到别墅,远远能看到那辆福克斯小车。 接下来由路青怜领头,他们先围着别墅转了一圈,又去荒地展开了地毯式搜查,可别说人影了,连个多余的脚印也找不到。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似乎再一次陷入死路。 几个死党还在讨论对方的行踪。 “那就是凶手半路又回去了?”杜康纳闷。 “那问题来了,如果说他早上那次是来踩点的,那为什么要连着来踩两次点?”清逸提出疑惑。 “因为这次有述桐的脚印做掩护?有没有可能,这次他没有半路回去,而是沿着脚印重走了一遍,来到大门前才发现进不去,所以无奈之下又回去了?”若萍也在分析。 “可述桐跟老宋打过好几次电话吧,都没有在这附近发现人影。”清逸又说,“刚才下车的时候我没注意,要不再回去找找,或者让你爸帮忙看一眼?” “他走了。”若萍有点不好意思,“不是说最好别让更多的人知道吗,我心想咱们来回一趟怎么也要一个小时,万一再有点别的情况,我爸等久了肯定不放心、要上来找我,我就跟他说要来同学家做客,让他先回家歇着,待会再来接咱们。” “也对。”清逸点点头,“那述桐觉得呢,那个凶手到底去哪了?” “我现在完全没思路……” 张述桐吐出口浊气,现在面临的问题不光是对方的去向,相比这个,他觉得更严重的,其实是又一次丢失了凶手的“身份”。 微微的焦躁涌现,可他们都快把这附近翻了个底朝天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中,距离下车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再看看几人,虽然新鲜劲还没过去,却都冻得够呛。 张述桐只知道继续待在外面不是办法。 这可能就是群体行动的坏处。 如果只有他自己,估计会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地点——虽然这个地点还没有头绪; 但这么多人在一起,他就要照顾好众人的感受,尤其是站在死党们的角度,他们大冷的天跑来这里,虽然是兴趣使然,但怎么说也是帮忙的。 接下来的事自己不主动说,他们很难开口。 张述桐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干嘛?”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浪子回头金不换,折腾了一上午,张述桐还是回到了这座别墅,于是马仔向大小姐卑微地请求道: “嗯,我能不能带我几个朋友,去你家吃顿饭,面条就行……” (本章完) 七月悬赏与月票番外 七月悬赏与月票番外 大家好,这里是雪梨。 首先,拜托大家先按捺一下要投月票的手。 因为现在有一张接近1.2万字的【月票番外】,因起点机制问题,必须要在章节详情页投票才能解锁。 所以大家一定不要投错了。 我也是刚刚码完字才刷到评论,有很多朋友都操作失误了,本来这次精心准备的番外是希望大家看得开心,没想到闹出这种乌龙,十分抱歉。 …… 另外就是本月的悬赏,上月共欠12更,最后只还了10更,还差两更,叹气。 这个月共更新23万字,这还没有算上番外,仔细算算,接近日更8000的水平,真的已经被榨干了。 唉,反正欠的2更会在这个月继续还。 但刚上架还是要冲月票排名,因此这个月再开一次悬赏。 然后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不敢低估大家的实力,经运营官老师建议,这次悬赏为期六天,关键词如下: 【每满500月票加一更】 【每章保底3000字】 【7月7日凌晨结算】 当然肯定又要书友要骂,我都给你投完了你才说,什么傻*,莫急莫急,因为每月月初月票数量都会清零,所以咱们是从零票开始计算,也就是说,我这个悬赏刚开,就已经欠下两更了。 最后再次为没能看上月票番外的朋友道歉,第一次来起点写书,本来以为在章末做个提醒就足够了,还是低估了大家对本书的喜爱,早知道该开个单章的。 最后提前祝各位在新的一月心情愉快、事事如意。 雪梨炖茶敬上。 (本章完) 第98章 顾秋绵找错了对手 第98章 顾秋绵找错了对手 张述桐知道带着这么一大堆人来拜访不太妥当。 所幸大小姐很给面子,虽然语气不是多友好: “你不是去爬山了吗?”她冷声问。 “现在回来了。” “哦,没在山上吃?” “山上没吃的,我就回来了……” 接下来她很头疼很嫌弃地说: “你好麻烦啊……你现在在哪?” “我们就在你家楼下,站了好一会了。” 张述桐看了一眼二楼,按说她应该能看到自己才对。 “我在地下。” 怪不得。 能听到电话那头一些细碎的背景音。 很快这些背景音消失了,顾秋绵的嗓音不冷不热: “你带人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那你等等……我这就上去。” 能听到拖鞋啪叽啪叽的响声,又突然停住: “我让吴姨……不行,她正做饭呢,我给你说密码吧,你们先进来,挂了。” 顾秋绵报了一串数字,张述桐走到栅栏门前,这扇不知道研究过多少次,他输了密码,铁门应声而开。 然而顾秋绵这边搞定了,死党内部却出了分歧。 唯一的否决票是若萍投的。 “咱们还进去?”少女不太愿意。虽然她给爸爸说是来做客的。 “进去待会呗,不然还得走下去,而且老宋也在,又没外人。”杜康很自来熟。 “谁跟你没外人。”若萍瞪他,“光述桐进去就行吧,人家又没主动邀请咱们,回去算了。” 张述桐知道她和顾秋绵还有点小矛盾没解开,这次他多长了个心眼,便劝了几句,说咱们几个是来干正事的,没必要弱了气势,又不是主动低头和她示好,对不对? 少女才勉强同意了。 杜康和清逸很无所谓,他俩对大小姐家的别墅闻名已久,与其说做客,不如说抱着参观的心态。 路青怜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一向是透明人,说什么她听什么,除非碰到正事。 张述桐就领着四人浩浩荡荡进了别墅。 老宋开的门。 师生几人面对面看了一会,最后是若萍先叹了口气: “咱们到底是上学还是停学啊,全遇上了,这和平时有一点区别吗?” 老宋的表情也很尴尬,在其他学生家里遇上别的学生,还一来就是一窝,关键是他在这栋别墅又做不了主,没法张罗什么,只好说: “都进来都进来,刚才不是还说在那条路上吗,你们要早说已经到了,我就出去接你们了。” “没啊,我们去后面那片荒地找人了,没想起来给老师打电话。” 保姆也闻讯赶来。 “这是秋绵家的阿姨,你们喊吴阿姨。”老宋介绍道。 几人问了好,大人小孩之间寒暄几句,保姆去给几人倒水了。 老宋也终于有空把张述桐拉到一边。 “你小子搞什么啊?”男人压低声音,“电话里不还跟我说多危险多危险的,怎么把他们全拉上来了?” “说来话长。”张述桐也头大,“我觉得我现在像导游,人多力量大,就把他们全拉来了呗,我是坐若萍家的车来的。” “那你们找到了?” “没。”张述桐叹口气,“应该是回去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她是谁。” “你要知道才有鬼了。” 老宋也跟着叹口气: “述桐啊,你数数你最近干了多少事,从昨天,周子衡、警察局,再到晚上,让我开车拉着你乱逛,又到今早,非要跑下山,没过一会又回来了,还有青怜又是怎么回事,她在电话里也没跟我说清……老师倒不是数落你,就是觉得跟做梦似的,一觉醒来世界都变样了,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张述桐又把车上的话原封不动地跟老宋说了一遍。 “这么大的事你们没跟秋绵说?” “我正准备给她说,她人呢?” “你早上走的时候她不是去楼上了吗,可能补了会觉,过了一会又跟我说,去下面看电影了。 “对了,你不是说她一个人在楼上待着不安全,我也告诉她了,但她去地下我心想总安全了吧,那什么凶手就算能爬墙还能挖洞不成,再加上你说快要赶过来了,我就没喊她,这不,就刚刚、给你们开门之前,她又去二楼了,我想喊她来着,你们就敲门了……” 说到这里老宋一拍脑门: “哦,我脑子也是乱了,你给她打过电话了是吧,我说你们怎么进来的,那我估计她是觉得这么多人要换件衣服、再收拾收拾。 “那你抽空把这件事给她说了,我先带他们几个坐下……” 说完老宋又回头招呼几人坐在沙发上,拿出在学校里的样子、有模有样地主持秩序,挨个问他们冷不冷、上午都干什么去了…… 三个死党一进门就有些拘谨,大概是觉得别墅很气派,和张述桐当初的反应差不多,但看到顾秋绵不在,老宋也有意识地引导话题,又放松下来。 保姆又来问他们想吃什么: “秋绵刚打了电话,她现在有点走不开,马上就下来,你们先坐着等等,想看电视就看电视,随便逛逛也行,千万别客气,有什么忌口也跟我说。” “您看着做吧,又要麻烦您了,真不用弄太多菜……”这次老宋直接帮他们回答了。 总算把几人安顿好。 别墅的沙发真够大的,坐了他们六个也不显得拥挤。 “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失踪的?”路青怜也在打量别墅。 “嗯。”张述桐点点头。 两人现在正坐在沙发的角落,趁老宋问话的功夫,窃窃私语。 “那道铁门除了密码还能用什么打开?”路青怜又问。 “人脸和指纹吧。”张述桐跟她解释了几句工作原理,她闻言点点头,闭口不言了。 张述桐就捧着热水享受了一会难得的安宁时光。 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知情了。 他也能轻松一些,不用像个神经病动不动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他又给顾秋绵打了个电话: “我们现在在客厅。” “我听到了。” “我上去找你?”张述桐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和她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不要。”她随即拒绝,“你找我干嘛。” “有点事想跟你说。” “那就待会。” “为什么?” “现在人太多,这么多人你别上来找我,和你很熟吗。” 张述桐今天已经被两位女性说过类似的话了。 “而且我在忙,现在没空听你说话。” 张述桐猜她要么在试衣服,要么在涂唇彩。 这样说着,顾秋绵却没挂电话: “你们想吃什么去跟吴姨说。” “阿姨刚刚来问了,真的随便。” “我还没问你突然带人来干什么,你们怎么不去外面吃?” “正好到饭点了。” “切。” “对了,有件事拜托你。”张述桐看了若萍一眼,就数她最不自在,便离开沙发,找了处安静的地方。 “什么?” “你知道我有个朋友,冯若萍……” 话没说完,就被顾秋绵打断了: “哦,怎么了。” “她……”张述桐斟酌了一下,如果主动提起那件陈年旧事,说什么你们俩别闹矛盾了,显得情商太低,而且很自以为是。 他又想,如果说“若萍是为了昨天晚上我给你说的那件事来的,来帮忙”,虽然是实话,但好像他在拿大义压人,有点欺负顾秋绵了。 也显得不好。 其实只要不处理凶杀案,身边没什么要紧的事的时候,他还是挺有人味的。 他索性简略道: “她也来做客了,还有清逸杜康和路青怜,你可能能猜到,但我觉得还是要给你说一声。” 张述桐觉得这番话总没有出错。 顾秋绵是主人,他报告一声是应该的。 “哦。” “什么叫‘哦’?” “你不就是担心我甩脸色?” “没有,我是说……” “你说什么?”高冷美人模式的秋雨绵绵登场。 张述桐对着话筒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觉得待会顾秋绵下来见了若萍、两人又像以前一样闹僵了怎么办? 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当做没看见,会显得自己很窝囊。 所以他才主动提一嘴。 而且这种话只能自己说,不然谁说合适?其他几个死党还是老宋? 明明刚才在别墅外就是这样给若萍做工作的,还蛮顺利,怎么到了顾秋绵这边就行不通了? “我是说……” 张述桐斟酌再斟酌: “我这不是担心惹你生气。”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秋雨绵绵没好气地说道: “谁生气,我在你眼里心眼就这么小?” “没有,只是担心,你这几天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哼。”她鼻音很轻,“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那你等等吧,我快下来了。”她挂了电话。 张述桐不知道她生没生气,反正他自己是松了口气。 这次总算没说错话。 张述桐知道自己要保持中立,不能站在若萍的立场上,去主动要求顾秋绵做什么。 他继续喝水,在沙发上坐着等顾秋绵,谁知若萍突然站起来: “你们仨过来一下。” “咋了若萍?”老宋先问。 “没事老师,你和青怜继续聊天就行,我找他们有点事。” 三人站起来,来到落地窗前。 “你们三个就光知道傻坐着聊天啊?” “不然呢?”杜康懵了。 “你想看电视?”清逸也懵了。 张述桐心道不好,总不能顾秋绵那里没事了,若萍又出了岔子,觉得对方半天没下来,是轻视几人的表现,所以实在忍不了了准备回家? 谁知若萍说: “真当自己是客人啊,咱四个什么都不干,看人家阿姨一个人在那忙活?你不想想人家要炒几个菜?” 三个男生差不多明白她意思了,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虽然我家开饭馆的,问题是我手艺不行啊,述桐你会?” “我只会煮鸡蛋,清逸你会?” “我会煮鸡蛋的时候加包泡面。” “谁让你们掌勺了?”若萍差点无语了,“我是说过去帮忙,做饭不行洗菜总会吧,别告诉我你们仨在家这种活都没干过?” “哦哦,也对。”三人发现是不太妥当。 就乖乖跟在若萍后面去了厨房。 “她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杜康小声叨叨。 “其实不单纯是热心。”张述桐回过味来了,“应该是觉得在顾秋绵家吃饭就已经不太自在了,要是光坐在沙发等着,以后有点抬不起头?” “赞同。”清逸分析道,“其实是若萍她自尊心比较强嘛,不愿意咱们几个被说成吃白食的。虽然大概率就她一个这么想。” 但若萍作为死党中唯一的女生,而且她本身也是想帮忙,还是需要维护一下她的自尊心的,三个男生商量好一起干点活,可到了厨房,才发现这里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 阿姨很感动,但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几个插手,说她是保姆,这本来就是她的工作。 可今天吃饭的人太多,保姆也实在有点忙不过来了,推托了好一会,只好点点头答应。 但实际上分给他们的工作也只有一丁点。 ——将几样蔬菜择出来,顺带把几个蒜头剥皮。 几人分工,他们都是动手能力强的,这点活实在不在话下。 杜康和清逸洗菜,张述桐和若萍剥蒜。 很快顺利收工,若萍舒爽地叹了口气。 看来她总算过了自己心里那关。 张述桐见状笑了笑,觉得她挺可爱。 但随后若萍把手放在鼻子下面,皱了皱眉头: “就是有点难闻,我前两天不该剪指甲的。” “好说。” 这个张述桐能搞定。 别墅已经来了三次,他轻车熟路地带着若萍去了洗手间,拧开那个黄铜水龙头,侧开身子,告诉她哪边是热水哪边是凉水,以及那个瓶子是洗手液,堪称事无巨细。 洗手池够宽,能同时容纳两个人,他们俩就并肩站在玻璃前,若萍一边仔细搓着手,一边有心情问: “哟,你好像还挺熟的,来几次了?” “她家卫生间这么大,我进门就看到了。”张述桐不想撒谎,但可以转移话题。 “呵呵。”若萍也没说信与不信。 “对了,顾秋绵那边我给她说了。” “说什么?” “我说咱们几个过来了,专门给她提了一嘴你也来了。”张述桐也慢慢洗着手,和若萍说话的时候放松许多。 “然后呢,她没生气?”若萍斜着眼问。 “她说她没这么小心眼。” “滚滚滚,你这是点我呢,说我小心眼喽?”少女笑骂。 “哪有,就是觉得这次是个合适的机会,反正你俩本来也没多大仇,就别……” “胳膊肘这就开始往外拐了?” 张述桐觉得这话怪怪的。 自己是什么要嫁人的大姑娘吗? 他干脆当没听到。为了堵住她的嘴,张述桐主动去找毛巾,他还记得客用的毛巾是哪条,帮她取下来。 但若萍暂时没洗完,他就举着毛巾在旁边等。 张述桐想了想: “你是不是吃醋了?” “去你的,谁喜欢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清逸刚才洗菜的时候跟我说,你可能觉得我最近和顾秋绵走得太近,有点……吃味?” “就他聪明。”若萍瞪眼,“我回去就拧他耳朵。” 张述桐就解释说: “你别怪他,他不说我真没想到,毕竟就你一个女生,有点忽略你的感受,我现在想不到太好的例子,就比方说,如果我跟哪个男生突然走得很近,成了铁哥们,他俩也不愉快,对吧。” “行行行,我知道了。”若萍叹了口气,她甩甩手,“你现在也是个大忙人,一天到晚忙着拯救世界,小女子安敢让您操心,对吧,你也别头疼了,我又不是不懂。” 张述桐笑了笑,把毛巾递过去。 若萍白他一眼,“算你有点良心。” 张述桐也松口气,觉得自己朝着人味跨越了一大步。 总算把两个人的小矛盾……可能没有化解,但至少好转了一点。 “你放心,我也不是很会安慰人的性格,总之就是……咱们四个肯定最好。能明白吧?” “真的?”若萍嘟囔道,“你说的啊。” “嗯。” 张述桐接过毛巾,把它搭回架子上,又从镜子里看了看若萍的脸,有点红,他想笑,差点被踩了一脚。 有的人脸色微红。 有的人松了口气。 也有的人从正好打扮完下来。 洗手间与电梯门是侧对着。 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 有人—— (本章完) 第99章 “青梅不敌天降” 第99章 “青梅不敌天降” “真的?” “当然是真的。”张述桐笑道,把毛巾搭在一边的架子上。 他好像看到顾秋绵出来了。 不确定对方看没看到自己。 但想起上次在商场相遇,她和若萍的视线相对,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磁场在运转。这次却没有这种感觉。 就是突然打了个寒颤。 张述桐一向很信自己的直觉,但这次直觉似乎出了问题。 在暖气洋溢的屋子里怎么会冷。 他才想起自己连外套都忘了脱了。 昨天晚上,进了门以后,还是顾秋绵第一时间让自己换鞋、脱外套、放下书包。 由此可见,他其实是个不太仔细的人。 别墅是地暖,大理石地板是淡雅的灰色,像是从自然界里精挑细琢的矿石,哪怕今天这么多人到访,依然显得一尘不染。每块岩板的面积都大得惊人,几乎快赶寻常人家的四块大,显得大气又敞亮。 头顶的水晶吊灯为室内降下宫殿般璀璨的光芒,外面冰天雪地,室内鸟语香——这是指代,其实客厅里洋溢的是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而等到说话声突然停止,他就知道,是顾秋绵走到客厅了。 果然,一出卫生间,张述桐就看见顾秋绵坐在沙发上。 沙发有一个单独成组的座位,那里谁也没去坐,似乎是专门为她留的,张述桐走得近些,发现顾秋绵今天打扮得像个公主,明明早上出去还是那身很显白的黑色毛衣,中午却换成了一件素白的法式小衫。 衬衣的领子印着精美的蕾丝边,袖口上有一枚镶着水晶的纽扣,让她整个人都被裹在一种古典浪漫的气氛中。少女的胸脯如饱满的果实,是含蓄的青春气息,而衬衣下摆被束在那件青色的麂面长裙里,沿着优美的身体曲线收窄,更衬出她腰肢细得惊人。 她今天将那头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像一个苞,用银质的发卡夹起。 张述桐的想法是很漂亮。 当然,这次人家没问。 她的手交迭在小腹上,如觐见群臣般轻轻点点下巴,接受众人的问好。 “秋绵下来了。”老宋先说。 “顾同学……”一阵尬笑,“那啥,中午好。”是杜康。 “哈喽。”清逸很淡定。 “打扰了。”路青怜同样。 顾秋绵一一朝他们问好,气质端庄又优雅,若萍就跟在自己身后,看来她们俩还是不太对付,这时能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就是极限,顾秋绵也回以一个浅笑。 张述桐很喜欢这种大家聚在一起的场合,他也点点头跟大小姐……应该是公主打招呼。 然后被无视了。 等等。 为什么就自己被无视了? 张述桐以为是周围太吵,她没听见,又重新打了一次,这次少女的笑容直接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瞥了自己一眼,又转头和老宋说话。 张述桐眨了眨眼。 暂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他本以为需要自己互相介绍一下,但顾秋绵已经主动与他们聊起来。 这种被冷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再看沙发,那里已经满员了。 它毕竟只是一条沙发,不是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可以把客厅里的八个人全装进去。 倒是顾秋绵自己身处的那个沙发还有空位,虽然是单独的一组,但沙发宽敞,她占得地方又小,还空出三分之一的位置,想来挤一挤就能坐进去。 张述桐肯定不能去挤,他来回看看想去搬张椅子,这时候老宋主动站起来: “行,那你们几个聊吧,平时在学校里没机会,就借着今天交个朋友,好好相处,我去外面抽根烟。”说着男人就站起身,“述桐也是,别站着了,今天就你跑得最多,过来坐。” 张述桐很感谢老宋给自己让个座位,他正要坐过去,“等一下。” 却听顾秋绵淡淡地出言制止: “谁让你坐了。” 周围的说话声也安静了一瞬。几个死党都下意识闭嘴,不明白两个人发生了什么。 张述桐动作一顿,发现问题想的比自己严重,不仅是被无视了,连座位都没有。 这就有点让人无奈了。 既然如此,他准备去餐厅里一个人待会,却听顾秋绵又说: “你外套上有雪,脱了再坐,别把沙发弄湿了。” 张述桐低头一看,那件牛仔外套上还真沾着一些雪块。 好吧。 原来不是嫌弃自己,是怕把她家沙发弄脏。 张述桐倒不用她提醒外套该放哪,跑去玄关的衣柜把衣服挂好,心里嘀咕着怎么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又回到沙发上。 这时候他们又有说有笑的聊起来。 顾秋绵应该遗传了父亲的天赋,谈吐自如,丝毫不怯场,老实说,有时候和她相处多了,经常会忘了这是位货真价实的大小姐,手下马仔无数,而不是那个时不时瞪起眼睛的女孩。 张述桐这次坐在清逸旁边,原本他挨着路青怜坐的,但那个位置已经被若萍占了,现在几人的位置如下: 顾秋绵。 张述桐、清逸、杜康、若萍、路青怜。 张述桐的左前方就是顾大小姐,挨得不远不近,尽管如此,她聊天时会有意绕过自己。 偶尔视线不经意地停留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又淡淡地移开眸子,说起下一个话题。 张述桐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到她了。 “山上的雪有这么厚吗?”只听顾秋绵问,她带着浅浅的好奇,“能挖一个这么深的坑?” “可以啊。”杜康回道,他对谁都是这样,是个自来熟,这种场合数他话最多,少年比了个夸张的姿势:“别说坑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从网上看过那种国外的雪窟,时间够的话我们造个屋子都行。” “听上去很厉害。”顾秋绵浅浅捧了一句,“我还没去过山上。” “那顾同学下次和我们一起去呗,都是朋友了。” 顾秋绵没接话,张述桐不由插嘴: “有点夸张了,哪有这么深的地方。” “怎么没有,你忘了四年前……哦,述桐你当时还没转过来呢,是不知道,清逸记不记得?” 他们四个是初中到了一个班上才成死党的,虽然三人小时候都在岛上长大,但据他们自己说,其实从前只是认识,没这么铁。 “我知道啊,老师说有个人去山上玩迷路了,差点回不来,不就是你。”清逸也想起往事。 “呃,没迷路,我不是自己摸着黑去庙里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记得这件事都被老师写在寒假手册上了,说千万不要一个人上山,省得出危险,”若萍无情揭穿,随后又好奇道,“欸对了,我当时忘了问你,你既然去了庙里,当时见没见到青怜?” “见倒是见了……” 杜康闻言居然罕见地有些害羞。 “就是那时候哦,”这时清逸小声凑到他耳边,“一见钟情了。” “是吗,我第一次听说。”张述桐感兴趣道。 “据他自己说,是迷路了,急得快哭了,然后沿着灯光一直往上走,就去到庙口了,然后碰到当时的路青怜在院子里扫雪,还管了他一顿饭。”清逸慢悠悠道,“大概就是那种很经典的片段吧,闯入某个‘禁地’,偶遇神秘少女,还是班上的同学,你知道杜康很喜欢看少年热血漫。” “真的假的,青怜,我还没听他跟我说过。”若萍惊讶。 “好像是有。”路青怜回忆片刻。 “什么叫好像?” “我遇见过的迷路的人不少。” “然后呢?” “然后我爸就找到山上来了呗。”杜康郁闷,听他的意思似乎还挺想住上一夜。 他说完才意识到有点冷落顾秋绵,本来是对方先提起的话题,忙打岔道,“嗨,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你们别老在别人面前揭我短吗,正好今天人都到齐了,照我说咱们明天去山上滑雪吧,走的时候带着老宋那个旧轮胎。” “我都行啊。”清逸说,“但明天还有事呢。” “咋了?” “我把那个轮胎改装下送你当礼物行不行?”清逸突发奇想。 “呃,还是算了。” “我看行。”若萍笑道,“见者有份,算咱仨一起送的,正好省事了。” “别啊。”杜康哀嚎。 若萍又说: “其实我今天也玩腻了,全是雪,要不明天还是去市里吧,述桐呢?” “我随意,听你安排,前提是有空。” 这种事从来轮不到张述桐做主,他就像平时随口回了一句,然而自己的直觉好像又出问题了。 他转过头,这次的冷意来自顾秋绵的方向。 张述桐明白了,是他们四个人聊得太久,把她给冷落了。 从顾秋绵的角度来看,其实她才像外人。 自己和死党们的关系不用多说。 路青怜虽然没表现得和他们多亲近,但若萍一口一个青怜喊着,想来关系不差。 在场的人里面,其实她真正有点交情的只有自己。 但两人不说话,就显得融入不进去。 问题是,是她无视自己。 张述桐主动问: “下午你怎么安排?” “待会吃完饭,你们要不要去楼下看电影?”顾秋绵却几乎同时问了一句。 好吧,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大小姐怎么会被冷落。 “还有楼下,还能看电影?”杜康吃惊。 “家庭影院嘛?可不可以放碟子。”清逸也感兴趣。 “嗯。”顾秋绵点点下巴,“你们想看什么?” “我都行啊,听顾同学安排呗……” 张述桐本想问路青怜下午还有没有要去的地方,但他俩隔得太远,就先听顾秋绵安排好了。 顾大小姐又一次把话题拉了回来,她喜欢电影,所以无论是杜康喜欢的外国动作大片,还是清逸喜欢的推理片,都能聊上几句。 她要么不开口,但一旦说话,总能成为话题的中心。 聊着聊着,顾秋绵主动站起来为他们几人倒水,她今天打扮得像位公主,却不是那种故意端着的女孩,虽然张述桐从没见过她替自己那群马仔倒过水,但话说回来,死党们也不是马仔。 她微微弯下上半身,修长雪白的颈子上垂下一个挂坠,张述桐看了半天,认出那是枚四叶草,有一些模糊的往事在心里浮现,已经记不清了,心里只剩下淡淡的感慨。 他甩甩头,觉得自己低估了顾秋绵,这不是个脆弱的女孩子,如果没有这场凶杀案她可以过得很好,初中毕业应该就会离开小岛,若干年后说不定接手家里的生意,那时候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了。 她应该很少做这种事,动作有些生疏,但姿势是很标准的。 几个死党忙说谢谢,把杯子放在茶几上,顾秋绵也没刻意避开若萍,不过张述桐觉得她会避开自己。 但实际上,这种情况没有发生。 因为茶几上少了一个杯子。 张述桐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的杯子被他洗菜的时候拿去餐厅了。 这下不用纠结自己能不能蹭上一杯水的问题了。 顾秋绵的杯子还没用过,她刚下来没多久,她轻轻把自己的杯子往桌角推了推,然后倒满,又不咸不淡地坐回去,接着和死党们聊天。 张述桐看她捏了捏手指,不知道什么意思。 很快保姆喊他们吃饭。 几人接下来就像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排队去卫生间洗手,这次不用张述桐提醒,因为顾秋绵刚刚已经把房间的布局介绍过了。 张述桐跟在最后,他拧开水龙头,因为刚洗过随便冲一遍就好,挤泡沫的时候镜子里多了一个穿着法式衬衫的女孩。 顾秋绵站在张述桐身旁。 她也不说话,洗手的时候就专心洗手。 张述桐看她解开袖口上的水晶纽扣,又仔细地将袖子卷上去,露出纤细的手腕,是件漂亮又麻烦的衣服,但她也是个爱美的女孩,这点张述桐习以为常。 随后他注意到顾秋绵的手指有个小小的水泡。 “你刚才被烫到了?” 好像是这样,她不常做这种事,倒水的时候直接摸了茶壶的盖,而不是上面的提手,被烫了一下,她皮肤很嫩,这是张述桐早就知道的事,但没想到直接多了一个水泡。 “嗯。”她低着头说。 “要用冷水冲。” 他拿起架子上的毛巾,边擦手边提醒道。 (本章完) 第100章 鱼的记忆(加更求月票!) 第100章 鱼的记忆(加更求月票!) 张述桐知道的土办法是抹牙膏。 但这种办法就属于,是不是真的有用很难说,自己用一下得了,实在不好意思当着顾秋绵的面开口。 人家家里肯定有医药箱。 他把这句话咽回肚子,告诉她可以……话说这种水泡到底该怎么办。 直接用针挑破吗,还是贴创可贴? 他看到顾秋绵拧开了冷水,冲了下手指,然后放在唇边吹着气。 她也不知道甩甩手,水滴就沿着她的手指滑落,很快袖口都被微微浸湿了。 张述桐把毛巾递过去,她才擦下手,谢谢也不说一句。 “你还记得毛巾在哪?”她反问一句。 “我记性好嘛。” “哦,”她冷淡道,“那你记性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是鱼,只有七秒。” 好像这句话就不该说,说了她更生气了。 张述鱼只好把毛巾放回架子上,去了餐桌。 几米长的餐桌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八个人围得满满当当,保姆阿姨看人太多,本来不想上桌的,但被他们几个一致反对,劝了下来。 顾秋绵坐在主座。 这次张述桐坐在路青怜旁边。 他小声问: “我吃完饭准备待一会,你有没有其他安排?” 路青怜正小口咀嚼着一根青菜,习惯性地眯了下眼。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才皱眉说: “暂时没有,但你怎么还没有告诉她脚印的事。” “我没找到和她说话的机会。” “其他线索呢?” “没了。” “你觉得她还会来?” “有可能,算上早上是第二次了,我不确定有没有第三次。” “那就再等一会。”路青怜又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刚才说的电影院是在地下?” 张述桐想说那不是电影院,不过他也懒得纠正她的用词,谁知道路青怜脑补成什么了。 “对,地下一层。” “我会在楼上等你们。”她想了想,“这样有人来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我也在楼上吧。” “不必了。”她轻轻摇头,“恕我直言,刚才那段路证明了,就算真发现什么你也追不上,况且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有点没面子,但张述桐知道她是主动做保镖,“那麻烦了。” “我吃了这顿饭就承了一个人情,理所应当。”她随口道,“而且你没必要觉得欠我什么,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自己,只是我们的目标恰好重合。但这个前提建立在,你真的看到了那个人影。” 张述桐点点头,本以为对话到此结束,谁知路青怜又问: “这个是什么?” 她夹了一片杏鲍菇放在碟子里。 语气波澜不惊,但就是在问一个很没常识的问题。 有点好玩。 “杏鲍菇,一种菌类。” 他觉得这东西还挺常见,但随后又想,也许岛上不出产的食材,她可能一样都没有见过。 “你吃过火锅吗?”张述桐忍不住问。 “不要当我傻。”路青怜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这样说着,张述桐发现接下来她夹杏鲍菇的次数明显频繁了一些。 倒不如说她每样菜都尝了一遍,但不贪嘴,浅尝辄止,最后还是就着一份炒青菜默默吃米饭。 “不合口味?” “尝一尝就好。” 感觉像是清教徒。 不知道和所谓“庙祝”有没有关系。 张述桐觉得她分明挺爱吃的,吃每道菜的时候都有一种新奇感,毕竟盐水苹果都能吃的津津有味,但她就是在刻意约束自己。 张述桐也不好说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行事准则。 而且他也不是这里的主人,招呼她多吃点很奇怪。 一顿饭很快结束。 几人帮帮忙收拾了碗筷,一时间整个餐厅乱哄哄的,按照刚才的安排,他们几人下去看电影。 张述桐其实想在上面待着,但他想起昨晚看电影的事,如果还是不合群,估计顾秋绵意见会很大,还是下去算了。 他们坐电梯下了负一,一路上杜康和清逸应接不暇,尤其是杜康,连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小了一点。 顾秋绵又问几人看什么,大家都在推辞,半天没个结果,最后张述桐提议: “要不看周星驰吧,热闹,我推荐整蛊专家。”他知道顾秋绵想看这个。 但顾大小姐偏偏选了个大话西游。 楼下的影音厅已经来过一次,这次张述桐仔细观察了一下,其实说是小型的电影院也不过分,墙壁上装有专门的吸音材料,荧幕旁是两个很大的音箱,头顶装着能烘托气氛的彩色射灯,是唱歌时用的。 荧幕对面摆了一张长长的沙发,顾秋绵坐在最左侧,没人主动坐她旁边,这个人选只有张述桐,他就挨着女孩坐下,另一边是清逸,电影开场,灯光熄灭。 一片黑暗中,张述桐又嗅到熟悉的香气。 之所以只是气味,是因为沙发很长,坐在一起也绝不至于肢体接触。 “你今天怎么了?”张述桐压低声音。 但没有回应,他怀疑是电影声太大,自己说了什么顾秋绵没有听清,就往她那边挪了一点。 张述桐又问了一遍,她这次听清了。 “什么怎么了?”顾秋绵看着荧幕。 “你电话里不是还好好的?” “谁跟你好?” “好好的”是一个口语化的表述,它是指,你在电话里的态度比较正常。 但现在不正常。 而不是说,你在电话里跟我好,现在没跟我好。 张述桐觉得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我现在有两个账没跟你算。” 张述桐洗耳恭听。 “第一,你昨晚怎么答应我的?” “不再瞒着你了,有关你人身安全的事。” “那你怎么做的?” “一个人跑山上去了。” “你以为我后来没发现,光宋老师就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让我在楼上注意安全。”她估计憋得不轻,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话。 张述桐想说那时候他还拿不准路青怜的态度,所以没敢带上你去青蛇庙。 “那第二个呢?” “第一个还不够?” “够够够,”他叹口气,“我不好。” “我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 有吗? 张述桐一愣。 “当时在山上吧,可能没信号?” 她切了一声,恢复高冷的样子。 “那第二个账是什么?” 第一个张述桐大概有数,但他真没想明白第二个是什么。 “不想告诉你,你打扰我看电影了。” 张述桐又一愣。 “嘘。”她把手放在嘴唇上,做出不再理人的态度。 张述桐无话可说了。 看电影。 大话西游,应该说最耳熟能详的片子之一,印象最深的台词是: “戴上这个金箍戴上之后,你就再也不是个凡人,人世间的情欲不能再染半点,如果动心,这个金箍就会在你头上越收越紧、苦不堪言。” 张述桐高中休学的时候看过,还挺有感触的,事到如今,已经不好意思说自己当年有多感同身受、眼眶一热了,往事如烟,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有的电影你记忆犹深,不能说它不好,但看过一遍绝对不想看第二遍,因为有些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会被勾起。 他就出神地注视着荧幕,很多已经乱了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想不起它们是什么时候的事,但的的确确发生过。 张述桐垂下眼睛,他关于高中到大学的记忆其实是不完整的,不是说缺少了哪一块,而是支离破碎,没错,就是碎片,这些碎片游荡在记忆海洋中,永远飘浮在那里,乍一看一个不少,但永远难把它拼成完整的形状。 他记性一直很好,但唯有这段时间的事,只是记得发生过什么,却想不起在某年某月某日。 可以的话他觉得还是该看点喜剧片,大话西游算不算喜剧?不知道,反正前半截挺乐呵的。 张述桐宁愿再看一回罗马假日。 他现在有点心事在,想发会呆,但有人不太想让他发呆,顾秋绵这次往他身边靠了靠: “你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说你两句就不开心,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顾秋绵嘟起嘴。 “没有不开心啊。”他哭笑不得道。 “真的?” “真的。” “那你靠近点,我有话说。”她拍拍身边的位置。 张述桐就凑过脑袋。 “叛,徒。” 耳边传来一阵湿润的热意。 是她说话时轻轻吹出的气。 可张述桐不明白怎么又背叛她了。 上次和若萍巧克力的事? “你说的第二个账到底是什么?” “说完了。” “就这个?”张述桐不由转头,正对上黑暗中她闪闪发亮的眸子。 “这个还不够?”那双眸子瞪着他,又越向他身后,顾秋绵又板起脸,“别挨我这么近,好热,让你朋友看见还以为我和你关系有多好。” 张述桐便回到清逸身边。 “回来了?”清逸也盯着屏幕。 “啊,回来了。”张述桐无奈道。 “怎么样?” “不知道。” “正常,女生的心思都很难猜嘛。” “我也觉得。” “所以我就不猜。还是和男生玩比较自在。” 张述桐赞同,他小时候也基本不和女生玩,当然那时候也没交过几个朋友,到了初中才认识四个死党,这么些年最要好的女性朋友就只有若萍一个。 电影看到一半,他悄悄打了个哈欠,本想取出手机问老宋上面有没有异常,话说回来,路青怜连个手机都没有,真够不方便的,其实张述桐更想直接问她。 虽然他也知道,如果对方不主动让宋南山和自己联系,就代表无事发生,但还是想确认一句。 他把手机屏幕的亮度划到最暗,刚点开聊天框打字,这时却突然传来砰地一阵闷响,张述桐动作一顿,立马拉住顾秋绵的胳膊。 “你哪也别去。” 他动作有点大,差点把女孩拉进怀里,不等顾秋绵说话,张述桐又低下头,迅速拨通老宋的电话。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众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不会是……” 他们愣神的功夫张述桐已经打开灯,冷静道: “你们在下面等会,我先上去。” 和清逸对视一眼,对方点点头,可这次不等他进电梯,电话就已经接通。 “没事没事,”老宋的声音也像吓了一跳,“就是照片掉下来了。” “什么照片这么大动静?”张述桐下意识问。 “好像是全家福吧,突然就掉下来了……” (本章完) 第101章 “全家福” 第101章 “全家福” 只有全家福? 张述桐本想这样确认一遍。 可话到嘴边,他扫了一眼死党,把这句话吞回肚子。 既然是全家福,那就是顾秋绵一家的合照。 他随即想到顾秋绵的母亲离世了,但这个消息死党们并不知道,贸然让他们上去并看到也许不太好。 因为顾秋绵从没有把这个消息给谁说的打算。 转念间他已经走到电梯里,朝几人挥挥手,示意没有大事: “摔了样东西,我先上去看看,没事再通知你们。” 顾秋绵却不合群地往前走,张述桐本想说“昨晚我答应你不再瞒着你,但你也答应我要听我的,要说话算数……” 但这话太肉麻了,明明是正常的安排,搞得像是什么情话一样,于是张述桐控制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大概是冷漠了一点,制止道: “你跟他们在一起,别乱跑。” 说着他按了去往一楼的按钮。 他不再看顾秋绵,随后电梯门缓缓合拢,他松开捂着话筒的手,又听老宋说: “很大的全家福,实木相框的,原本钉在墙上,突然就掉了……” “客厅里有挂全家福?”他不禁回忆道,“我怎么没注意过。” 张述桐现在还不清楚顾老板长什么样子。 “不是客厅,书房里,你没发现二层不是有三间客房嘛,但一楼只有两间,其实原本也是三间的,但其中一间被用来当书房了。” “书房靠哪边的墙?”张述桐条件反射般问。 “你们俩还真是……”老宋失笑。 “什么?” “刚才青怜也是这样问的,她听到动静就往门外跑了,说要出去看看,这不我正准备去找她,你电话又打过来了,先上来再说吧。” 他隐约听见老宋的声音,挂了电话。 “这里,述桐。”电梯门刚一打开,张述桐便看到对方在一间房间前朝自己挥手。 “怎么不进去?” “门被锁了,保姆去找钥匙了。” “等等,”张述桐不由问:“既然门被锁了,那怎么知道是照片的?” “哦,保姆说那个全家福太重了,以前也突然掉下来过,好像就上周吧,秋绵爸爸走之前,还请人加固过墙体,结果今天又掉了。至于钥匙,应该是他办公的地方,平时都锁着,外人进不去。” 张述桐点点头,“我也出去看看。” 他和路青怜担心的事差不多,如果只是不牢固的掉落还好,就怕是从墙体外动了什么手脚,他几步冲到门口,抓起外套蹬上靴子,出了别墅。 张述桐绕了别墅半圈,满目洁白中,他找到那个穿着青袍的身影。 路青怜静静立在雪地中,她垂下眸子,正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用指甲抠着外墙,墙皮也像雪一样剥落。 “怎么样?”张述桐来回望了望,越过栅栏,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既没看到人影,也没看到多余的脚印。 “没看到有人。”路青怜皱眉道,“是什么东西掉了?” “全家福的照片,说是在墙上没挂牢。”说着张述桐也伸手按了按墙体,果然呈有些潮湿的粉末状,他也皱起眉头,“潮气这么重?” “你想说什么?”路青怜问。 “没什么,你看下面就是湖,空气潮湿点也正常,墙体应该是被侵蚀了,我只是觉得,这种别墅的外墙质量不应该这么差。”张述桐不懂土木,但顾秋绵老爸肯定懂,他本人就是搞地产开发的,“按说会做一些防潮措施吧?” 他不确定道。 如果是那种很重很大的相框,估计会用好几枚钉子镶在墙上,再把相框挂上去,张述桐估计就是哪颗钉子脱落了,才会突然掉下来。 “这方面我不懂。”路青怜倒是回答地很果断,“但按照你的说法,可能是自然掉落。这面墙正好是迎风面。” 张述桐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是也算半个湖景房,书房和卫生间在同一边,他之前洗澡的时候还从窗子里望过,能看到下方的湖面。 话说回来,上条时间线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现在是周五的下午,可他上次来别墅是周五的晚上,那时候谁能想起问全家福的事; 何况这一次下了大雪,热胀冷缩?导致新加固的墙体又出问题了? 张述桐也说不好是不是温度骤降的缘故。 他又和路青怜绕了别墅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受潮的墙体也只有那迎风的一面。 “看这里。”路青怜突然蹲下身子。 张述桐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正门的墙体下方,发现了里面嵌着一个黑色的小碑,写着“石敢当”三个字,这是本省的传统民俗之一,载体多为泰山原石,在房子动工之初,就将刻着这三个字的石块砌在墙体上,似乎叫什么“镇宅补角”,来源于古人的灵石崇拜。 但重点不在这个,重点在于,他看到石碑下还刻着一串数字—— 2004。 倒是给了张述桐一个提醒。 这是间宫殿一般奢华的别墅,又因为顾秋绵是初一下学期转来岛上的,大小姐自然是拎包入住,他潜意识认为这是栋比较新的房子。 但从这块小碑、以及受潮的墙面来看,其实已经存在不少时间了。 是了,张述桐恍然地点点头,别墅自然不可能一朝一夕建好的,应该早在顾秋绵转学之前就开始动工,他虽然没买过别墅,但也知道这种房子装修起来有多麻烦,时间几乎是普通平层的好几倍,有时两三年都不一定折腾完。 这样想想,其实这栋别墅已经存在很久了。 现在是2012年。 又是一个八年。 也怪不得墙体会老化,房子上了年纪也需要保养。 他把这个发现讲给路青怜,对方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中途倒是碰上了那只杜宾犬。 张述桐站在远处,指着狗对她说: “你要不要靠近点试试,看它有没有反应。” 路青怜露出看白痴的表情: “它的反应应该没你大。” 张述桐其实想试试她自称的对动物的亲和力是不是真的。 不过不用试了,因为接下来路青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那只狗警惕地支起耳朵,还是老样子。 张述桐快步跟上: “你的亲和力好像没有用?” “张述桐同学,”路青怜头疼道,“你以为我说的亲和力是什么,直接在动物面前消失?第一次碰见的动物,它们该有的反应不会少,只是会小一点。” 趁那只狗还没开始叫,张述桐拉着她回了别墅。 进门一看,保姆正在开门。 吱呀一声,入目是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家具都是红木的,桌椅、书柜、一台电脑,就连地板也是实木地板,一些带着潮湿的霉味涌现。 张述桐移动目光,一个几乎有客厅里彩电这么大的相框趴在地上。 电视的尺寸差不多有八九十寸,而这个相框又是实木的,也难怪墙体禁受不住。 他又看向那面光秃秃的墙,贴了壁布,挂着相框的位置明显有些泛白,其他地方是黄色,估计顾老板没少抽烟。 壁布已经没那么贴合了,有些地方被膨胀的墙体顶了起来,长着淡淡的霉斑,看来之前的推测没有错,就是建筑老化、墙体太潮。 他和老宋还有保姆站在门口,路青怜已经回到沙发上,似乎只要不是“正事”,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兴趣淡淡。 “再把它挂上去?”老宋撸起袖子。 “不麻烦您了,先靠在墙上吧,等顾总回来再说,我待会给绵绵说一声。” “也对。”那相框太沉,老宋又招呼自己搭把手,把它抬起来,这时保姆却歉意地劝阻道: “还是我自己来吧,顾总叮嘱过,最好不要进他的书房。” 这是委婉的说法了。 直白点说,就是很忌讳外人进去。 师徒俩便点点头,在门口看着保姆把相框扶起。 “又有什么发现?”老宋悄声问。 “就是墙体潮了。”说话的功夫,张述桐看到那张全家福的内容。 不过没有完全看清,因为吴姨的身子遮住了一半。 景好像是某间礼堂,一片肃穆洁净的氛围中,他只看到位于画面右侧的女人。 女人很美,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双臂上也戴着白色缎面的套袖,脑后披着轻纱。 也许是结婚纪念日留下的? 张述桐看了看,发现女人的眼睛和顾秋绵很像。 不过女人是瓜子脸,少女是鹅蛋脸。 顾母留着一头长发,很淡的阳光照进彩色的玻璃窗,粉尘飘荡,合影中女人泛着温婉的笑意,她沐浴在光与尘之中,仿佛一个照面就能让人心生亲近。 他又看到照片下的一行数字,原来这张全家福是2006年夏天拍下的。 张述桐做了一个简单的计算,那时候他上小学四年级,也就是说,顾秋绵的母亲是在这之后去世的。 张述桐突然生出些淡淡的惋惜。 老宋看了半晌,也拍拍他的肩膀: “好了,让人家阿姨处理吧。” “嗯。” 他回到沙发上,正要跟死党们发短信,路青怜却淡淡提醒道: “今天晚上怎么安排,最好早做决定,让她继续住在这?” 张述桐当然不想再让顾秋绵住在这里。 不是谁陪着她的问题,而是这间别墅根本不能待了。 他想了想,这时手机响了,是顾秋绵打来电话。 估计她在下面等了好一会,实在等不及了。 果然,电话接通,立马传来她有些焦急的声音: “你那边怎么样?” (本章完) 第102章 乌鸦喝水(上) 第102章 乌鸦喝水(上)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地下一层。 电影画面静止在荧幕上。 很难听清上面发生了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 “述桐怎么还不回电话,难道他说的那个人又来了?”若萍小声问清逸。 “应该不至于。”清逸想了想,“我刚才离他近,稍微听到了一点电话的内容,老宋那边好像说什么相框掉了。” “客厅里有这么大的相框?”若萍下意识问。 “其他房间呗。” “那他为什么不让咱们上去?” “有点精神紧张?” “我也觉得他最近一惊一乍的。” “没办法,很多事我们都是听述桐说的,没亲身经历过,体会不了他的心情。” 两人窃窃私语。 “要不先跟她说一声?”若萍偷偷指了指顾秋绵,“我看她也挺着急,应该担心出什么事。” “你说呗。”清逸斜了她一眼,“扭捏啥,正好破冰了。” “行,说就说。”若萍咬了咬牙,一副决然的样子,开口时却有些迟疑,“那个,顾秋绵同学……” 顾秋绵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若萍会主动找她搭话,迅速转过头。 “你别太担心,”若萍不自在地别过脸,指了指清逸,“我也是听他说的,应该是一个相框掉了,没其他事情。” “……谢谢。”顾秋绵也迟疑地回了一句,她先是放下心来,解释道,“那应该没什么事了,你们也别太担心,是我家书房那个全……” 可说到这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咬了下嘴唇。 于是在若萍的视线中,名叫顾秋绵的少女得知这个消息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担心起来。 不,这样说也不准确,她刚才是在担心,而现在则成了微微的紧张。 只见顾秋绵下意识迈开脚步,长裙的裙摆都有些凌乱,她的手指分明按到了电梯的按钮,可又低下头去,在那里呆呆地站了一会,片刻后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这是个漂亮又贵气的女孩,她今天穿了一件精致的法式小衫,把自己打扮得像位公主,可公主也会突然慌了神,她依然咬着唇瓣,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六神无主。 那双毛茸茸的拖鞋不安地扭动着。青色的长裙也被她捏得起了皱褶,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朵。 若萍注意到少女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那总是飞扬的神彩正被一种纠结取代。 “这又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不还说不用担心吗,快分析下?”若萍彻底看不懂了,她小声问清逸。 “那副照片对她很重要?”清逸刚说出口,随即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不对,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应该立马冲上去才对,怎么又坐下了,好像给人一种……木已成舟、为时已晚的感觉?你是女生,你应该比较了解?” “我也不知道。”若萍摇摇头,“非要说的话,我感觉像是在逃避某种事实,但同时又抱有期待的感觉?” “怎么被你说的像是每次月考出分一样?” “什么破比喻。”若萍没好气地说,“人家是大小姐,你什么时候见过她纠结过分,我估计中考也不一定纠结,估计是比这重要的多得多的东西。” “那是什么?”清逸罕见地愣了,“什么事能这么突然,还和照片有关?” “嘘,别说了,”若萍扯了扯他的衣服,“听着好了……” 接着,顾秋绵深呼吸两下,她想了又想,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 在两人困惑又好奇的目光中,电话很快接通。 “你那边怎么样?” 尽管已经确定发生了什么,顾秋绵还是下意识地、担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也许是为接下来的真正想说的话做铺垫。 因为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语速比平时快很多,完全慌了。 …… 张述桐接通电话。 “你那边怎么样?” 女孩的声音很焦急。 张述桐心想是刚才自己有点紧张,把她吓到了,连忙说没事没事,只是照片掉了而已。 “书房里的那个全家福?”顾秋绵紧跟着确认道。 “嗯,别担心,没摔坏,先扶起来靠在墙上了。”既然是关乎母亲的物品,张述桐觉得应该和她说清楚。 顾秋绵却没有回话。 张述桐甚至能听到她微微急促的鼻息。 他只好继续解释: “我刚才出去看了,就是墙体老化了,没有别的,宋老师本来想挂上去的,但吴阿姨说等你爸爸回来再处理,就听她的了……” 张述桐想起了那条她很宝贵的围巾,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虽然照片的意义和遗物还是不太一样,但对顾秋绵来说,想来同等重要。 他便再次强调道: “你放心好了,没摔坏,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摔不坏的……” 这次回答他的只有寥寥数语。 语气与她的声音一样模糊,悄然而复杂。 过了片刻,顾秋绵又低声解释道: “就是一张相布,而且它掉下来好几次了,连玻璃都没装……” “哦……那好。” 两人似乎陷入了没话找话的境地。 张述桐想了想,本想问还看不看电影,以及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可在他开口之前、长久的沉默之中,顾秋绵突然问: “你……都看到了?” 张述桐下意识嗯了一声。 可随后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明白了顾秋绵在犹豫什么。 该死……他用关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暗骂自己一句,这条时间线上死党不知道她母亲离世的消息没错,可自己也不应该知道,那还是上次老宋在车上对他说的。 原来是担心自己发现这个。 就该当没看见的,他无心过问别人的家事,也许接下来顾秋绵会等自己问: “为什么没听你提过你的妈妈,她去哪了,怎么不在家,工作很忙,还是说也在出差……”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由回头看了书房一眼,那里房门紧闭,但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披白纱的美丽女人,但张述桐知道,她既没有出差也没有忙工作,只是永远离开了人世而已,死亡。一个轻飘飘又沉重的词汇,有的东西无可挽回,这注定是个让人沉默的话题。 电话那头传来更长的沉默。 “所以呢?”半天顾秋绵才说。 什么所以? 是等我主动问什么吗? 这样想着,这句话果然来了。 “你就不想问我什么吗?” “没。”张述桐不想挑起她心里悲伤的往事,就转移话题道,“说了没别的事情,是我神经紧张,刚才吓到你了,你们继续看电影,我待会就下去……” 张述桐甚至难得贴心地问: “要不要喝果汁,或者吃点东西?”他记得昨天顾秋绵是从哪找出果汁的,“你想吃什么,我一块拿下去……” 他心想这次应该算过关了,虽然刚吃过饭,但以张述桐对她为数不多的了解来看,就像上次看电影那晚,她吃了盖浇饭又去图书馆里拿出一大包零食一样,这样飞扬的女孩子应该是个肉食动物,有一个胃是专门用来装零食的。 可话没说完,就被顾秋绵打断: “不用了。” 张述桐听不出她这句话里蕴含着怎样的情绪,像是一朵被霜打了的儿。 张述桐下意识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确覆着一层皑皑的白雪,可室内分明很温暖,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那我下去找你们?” “你别下来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她捂着话筒在问什么事情,接着顾秋绵的声音传来,她飞快地说: “你朋友们也都被吓到了,说没心情看电影,而且时间不早了……” 好像这时候不说点什么就会有别的话脱口而出。 “那好。” 张述桐回道。 也对,在清逸他们眼里,自己刚才这么紧张,估计以为是发现了新的线索,虽说最后虚惊一场,但这个小插曲让大家都没有了继续看电影的兴致。 既然如此,那就等大家上来商量下今晚怎么办好了,他正想说点什么,可电话已经挂断了。 …… “你们还要看电影吗?” 顾秋绵平静地问道。 但就在前一刻,她的表情还不是这样,如果没看错的话,她刚才还用力眨了眨眼。 “……我们还是回去好了,刚才吓了一跳,今天已经够添麻烦了。” 杜康赶紧客气道。 顾秋绵闻言转过头,又捂着话筒,快速说了一遍。 杜康不知道为什么她跟述桐打个电话也要神秘兮兮的,反正他看不懂,也就不想了。 话说回来,述桐好像还没把脚印的事告诉她吧。 那个“凶手”也没找到。 那到底还等不等了? 他也拿不准主意,准备先问问两个死党,刚转过头,却见清逸和若萍在咬耳朵。 “不是,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神秘?” “嘘。”若萍摆摆手,意思是你听着就行,别说话。又小声跟清逸说,“现在看出来什么了吗?” “没。” “算了,不琢磨了。” 八卦是女生的天性,但在不是多重要的人那里,来的快去的也快。 如果对方真是因为什么事搞得很紧张很担忧,那出于人道主义应该关心一样,可她又确认了一眼,发现顾秋绵也不像伤心难过的样子,明明刚才还一副纠结的神态,此刻却小声讲着电话,一脸平静,就不再关注了。 “先上去吧,述桐肯定还等着咱们呢。” 若萍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招呼两人整理下沙发、还有手机别落在下面……她总有着操不完的心。 另一边顾秋绵也关上灯和投影仪,不久前还吵吵闹闹的影音厅重归黑暗,直到三人走进了电梯里,才发现顾秋绵还站在外面。 (本章完) 第103章 乌鸦喝水(下) 第103章 乌鸦喝水(下) “你们先上去好了,”她拿起手机,若无其事道,“我才想起来还有个电话要打,跟我爸爸说一声外墙的事。” 几人毕竟不熟,三人只是点点头,按下了电梯。 随着电梯门合拢,厢体内映出的最后一丝光线也看不见。 少女就在这片昏暗的空间里回到沙发上,她踢掉了脚上的拖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出神地望着空白的荧幕。 他真的忘了。 从前她一直在心中替顾秋绵也替张述桐辩解,那只是因为过去了好多年,两人早就变了样子,小时候的事情谁能记得清呢? 所以对方忘了自己可以接受。 对方又交了几个更要好的朋友她也可以接受。 她想之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告诉他真相,不是因为耐得住性子,也不是因为想给谁一个惊喜,而是害怕失望吧。 害怕听到一个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现在那个答案就突然来到了自己面前,让人措手不及,它就那样为一段久远的回忆轻飘飘地画上了句号,可心里却空落落地像少了一块。 她知道自己有点矫情了,也知道遗忘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真的很正常啊,任谁都有一些小小的记忆碎片停留在脑海的一角,这些东西可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被串联起来,你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感觉鼻子一酸。 这就是名叫顾秋绵的少女对遗忘的理解了。 她就是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恍然大悟的时刻,哪怕这个时刻她等了将近四年都没有等到,可当一张小时候的照片摆在那里、随后几句轻飘飘的对话落在耳朵里的时候,她才明白,其实只有自己的对遗忘的理解是这样,也许对有的人而言,那些记忆碎片并非被埋藏在记忆深处,而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 原来真的会忘了的啊,很多重要的事情…… 她皱了皱鼻子,觉得鼻子很不争气地酸楚了一下,可越是去控制越是不受控制,她就不想管它了,只是咬着嘴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荧幕,十几分钟前她还得意地凑到对方耳边说了一句叛徒,期待他能想起什么; 此刻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天真好幼稚啊,现在她把胸前的四叶草挂坠摘下来,也取下脑后的发卡,乌黑的秀发悄然滑落,因为这些都没有用了。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是记性多好的人,也不是多么聪明,可依然记得那个照片上的小女孩就是挽着这样的头发,可又能怎么样呢?怨气冲冲地说你怎么全都忘了,把那些点点滴滴讲给他听?可讲出来的点点滴滴就不能叫做回忆了,她暂时想不出那叫什么,顾秋绵只是慢慢把脑袋埋在双膝间,那个公主一样骄傲的女孩也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间由水泥与钢铁浇灌而成的堡垒,四处密不透风,待在这里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其实她平时最喜欢待着的地方不是自己的房间,不是钢琴房,也不是院子里哪个风景很好的角落,而是这间地下的建筑。 她习惯了蜷在这条沙发上,随着心情挑一部喜欢的电影,尽管看过无数次,可荧幕上的光影照在脸上,里面的人物有说有笑,就不会感觉孤独。 她还是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比喻,只是想到一个寓言童话,讲一只乌鸦喝水的故事,一只很聪明的乌鸦捡到了一个装有水的瓶子,可里面的水太少,根本喝不到,乌鸦就飞来飞去捡来了很多石子,将它们一个个投入瓶子里面。 水慢慢地涨上来,这只很聪明的乌鸦就成功喝到水啦,她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很小很小,是在学校里,老师让他们每人写一句话的感悟,班上的小朋友都说这只乌鸦有多聪明多么灵活,懂得随机应变、不屈不挠。 可唯独到她的时候,她写如果换做自己就会重新找一个瓶子,为什么非要盯着那只装不满水的瓶子呢,连她都知道水并没有真正变多,而是被一颗颗石子填满。 别人都在关注辛苦得来的水多么甘甜,她却在想那只乌鸦飞来飞去的过程中早已精疲力尽了,喝了之后和没喝之前没有区别。 所以被石子填满的瓶子的水并不能解渴。老师说秋绵你有点太倔了,可她就皱着眉头不高兴地说,我才不要当乌鸦,其实潜台词是有时候宁愿笨一点也不想妥协。 但果然还是聪明一点比较好,那样就不会失望了,尤其当你捡到一个空空如也的瓶子的时候。虽然里面早已堆满了被自己放进去的石子。 …… 挂了电话,张述桐先看了眼时间,接近三点,的确有点晚了。 再留一会,估计保姆就要准备晚饭了。 他思考起路青怜的提醒,有些头疼。 他不太放心顾秋绵在别墅过夜。 可接下来去哪里好呢? 出岛? 还是在岛上先找家小宾馆凑合一夜? 话说顾秋绵老爸也快回来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另生事端。 万一被对方当成小孩子过家家就麻烦了。 说什么“胡闹,我自己的家怎么还不让我闺女回去了”这类话,张述桐不想因为这种事起冲突。 这种大老板可不会事事听自己安排。 他跑去沙发上倒了杯水,都喝到嘴里了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杯子,而是顾秋绵的,不过她之前也没用过,没什么可避嫌的。 这时候手机上也来了消息,群聊中,死党们问自己要不要继续等。 张述桐也不确定。 凶手会不会再来一次? 从理性角度出发,如果对方再上来一次,肯定会发现环山路上多了一堆脚印,换位思考一下,很多人在别墅等着自己,现在又是白天,知难而返是大概率的事。 所以,今天很难再有更多收获。 而且对方的身份也是个问题,到底是不是禁区里看到的人影? 如果是,为什么鞋子不一样? 无数个问题汇聚在心头,这时候电梯也缓缓开门,几人来到楼上。 张述桐却没有看到顾秋绵。 “她人呢?” “说想在下面坐会儿,一个人。”若萍先开口了,她奇怪地打量道,“你又怎么人家了?” “没有吧?”张述桐也奇怪回道。 “那咱们是走还是接着等,现在饭也吃了电影也看了……” “我先问问,稍等。”他又拨通顾秋绵的电话。 另一边很快接通: “有什么事你在电话里说吧,先别下来。”顾秋绵低声道。 张述桐猜大概是她母亲的事,也不废话,就把脚印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嗯。”她沉默了一会,又说,“我会锁好门窗的,有阿姨陪着我,爸爸明天也快回来了。” 张述桐想听的却不是这个回答,“我是说,你最好考虑一下,要不要这两天换个地方住。” “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梦,你家其实不安全。”张述桐只好硬着头皮说。 “那你说的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张述桐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法解释。 他又说,“那要不要先出岛玩几天,去市里?” “可我现在不太想去。”女孩用心不在焉的口吻说着。 好吧,本以为这招是杀手锏,谁知道根本不灵,还记得老宋曾说你邀请一下人家就会答应,果然不能当真。 张述桐知道她现在有心事,恐怕做什么都提不起心情,又说: “现在才三点,最晚一班船要到六点,你可以先想想。” 顾秋绵却像没听见一样: “其实我从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张述桐一愣。 心想你马上就要遇害了我能不上心吗? 可他不能说“你不听我的就会死”,像个神经病一样。 张述桐怀疑把这些事告诉她其实是个错误的决定,有口难辩,还不如上次那样,就说喊她出去玩玩呢,没心没肺也挺好。 张述桐又想到,如果说真有什么契机,那应该是在校门口的包子铺,女孩明明心情很不好,却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然后倔强地对他说,因为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张述桐从前就是一个被生活压垮的人,他听了有些共鸣,从那时起决定帮她一把,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犹豫了一下,刚要把这句话讲出口,却想到这也是已经消失的事了。 好吧,就连那个口味奇奇怪怪的包子也跟着消失了,他明明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咬了一口,却等于白吃了。 张述桐现在有点郁闷了,原来自己在这条线上连个帮她的理由都没发生过。 他又想下意识编个借口,顾秋绵却开口了。 “好了,”她小声说,只能听得出声音很软,但这种软不是撒娇时的软,而是没什么精神,情绪也淡淡的,“等我上来再说吧。” 不久后电梯门打开。 再见到顾秋绵的时候,她已经把那个脑后的发卡取了下来,恢复了中长发,不再像精心打扮后的公主模样,而是个漂亮又高贵的女孩。 顾秋绵坐在沙发上,小口喝着水。 张述桐本想说那个杯子自己用过,可她都已经喝了,还是闭嘴为好。 “心情好点了?”他问。 她才重新抬起头,轻轻笑了笑: “你这人真是的,谁说我心情坏了……” “那就好。” 张述桐也不知道她在下面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此刻她心情不好也不差,他只知道有一些东西似乎悄然间发生了改变、和从前不一样了。 (本章完) 第104章 牧羊犬(上)(感谢hebby的盟主) 第104章 牧羊犬(上)(感谢hebby的盟主) 张述桐觉得顾秋绵好像变了,但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他说你考虑考虑,她就点点头;他问你好像有心事,她就摇摇头,轻轻笑一笑。 这会儿她倒更像个大小姐了,当然不是傲娇那一类,而是很端庄的大小姐。 但他一直都不懂顾秋绵的心思,有点奇怪,却不懂为什么奇怪。 两人坐在沙发上,张述桐看她小口喝着水,他们刚才下去忘了带零食带饮料,想来她口渴得很,一上来就找水喝。 张述桐还知道她的手指被烫到了,这次不用提醒,他主动起身把杯子的水蓄满,顾秋绵就对他说一声谢谢,张述桐下意识点点头,随即又想,好像她也客气了不少,从前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听顾秋绵说过谢谢。 午后的客厅静谧,那台将近九十寸的彩电没有开,漆黑的屏幕上能反射出两人的身影,没人往他们身边凑,老宋他们去餐桌坐着了,好像专门给两人创造一个出谈话的空间。 可张述桐想说的话也说完了,他已经讲了脚印的事,也提出了建议,可顾秋绵说她没心情,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张述桐才发现从前两人的对话一直是由顾秋绵挑起的,如果她不主动说点什么,那就会演变成眼下的境地,相顾无言。 但也不对,相顾无言是指彼此对视着不说话,实则顾秋绵垂下了眸子,就剩他一人在沙发上发呆。 可不发呆还能做什么呢,最晚的渡船是六点,现在是三点,张述桐还知道沿着环山路下去走一段小路,就会遇上公交站牌,最晚的公交车则是在五点半,也就是说,如果乘上最后一班公交车,正好能赶上最后一次渡船。 他还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用来等,等顾秋绵给他一个答复。 接下来没必要让死党们耗着了,张述桐就起身去了餐桌,告诉他们可以先回去,若萍点点头给老爸打了电话,对方说十几分钟就能到,现在下去刚刚好。 张述桐将他们送到栅栏的大门,十几分钟间这间吵吵闹闹的别墅又安静下来了,现在他知道了这里的密码,不用再麻烦顾秋绵,张述桐又送了几步,白雪上的脚印凌乱。 “回去吧,别送了。”若萍朝他张张手,“你也别总是疑神疑鬼的,我们倒无所谓,但人家顾秋绵明显被你吓到了。” 张述桐就在原地停住,其实是有点担心他们在返程的路上有意外,虽然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现在他好像理解自己早上出来时,老宋是种什么心情了。 张述桐效仿恩师的办法,约好了每隔五分钟在qq上联系,目送三人的背影走远,有说有笑地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是清逸发来的消息: “好像有点不顺利啊。” 若萍和杜康一直是乐天派,他们俩说回去就真的回去了,但清逸还有顾虑。 是啊,确实不顺利,张述桐见状想到。 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本以为找到脚印就是重大突破,可脚印与脚印又不相同,到这里便全乱套了。让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顾秋绵那里不太顺利……他本想这样讲的,敲了几个字又删去重发: “她在下面怎么了?” “不知道,我们上来的时候,说是要给她爸回个电话。”清逸又说,“今天你准备住在这里守着?” “没这个想法。”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这肯定不够,路青怜晚上还要回山,张述桐还是倾向于躲,而不是守株待兔。 “如果她最后还是不肯走呢?” 张述桐手指顿了一下。 从前他觉得这个可能不大,出岛是最后的退路,也是最轻松的,是说什么办法都没有了、那就干脆带上她逃跑好了,但现在顾秋绵好像不太愿意,这条轻松的退路反而成了死路,难道要绑走她吗? 清逸说: “怎么说呢,其实还可以理解吧,我倒觉得,她愿意相信你的话就很让人惊讶了,如果换做我,估计半信半疑,但话说回来,就算相信,也不可能事事都按你说的做,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到这清逸出了个点子: “如果到时候她还不肯走,我是说,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要不要绑了她? “不至于吧。”张述桐眼皮一跳,自己只是想想,死党已经准备付诸于行动了。 “你最近总喜欢一些铤而走险的手段嘛,比如挖坑。” “别再提那个坑了……” 张述桐又想,就是因为那个坑,他才需要控制一下脑子里偶尔冒出来的神经质的想法。 “反正我先在这等等看吧,就算不同意出岛,也许可以说服保姆,让她们俩先找家小宾馆住。” “那好,前面的路不太好走,待会再联系。” 张述桐熄灭了手机。 他站在空荡荡的别墅外,叹了口气,习惯性思考一下最坏的可能,如果顾秋绵就是不肯走、非要待在别墅该怎么办,总不能真像清逸说的把她绑了。 张述桐突然古怪地想,他现在好像真有这个能力,他知道别墅的密码,可以等到今夜偷偷摸进来,像那个凶手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走,当然他还缺少一辆载具。 但果然还是算了,以张述桐对她的了解,只要多劝她几句就行,顾秋绵还是很好哄很好骗的,用不着绑人。 他转身回了别墅,正要找顾秋绵再说几句,却发现对方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取而代之的人影是老宋: “述桐啊,好消息。”老宋久违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张述桐心想最好别又是停课这种“好消息”,男人紧接着说: “刚才秋绵爸爸打电话了,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张述桐一愣。 “是啊,本来是给秋绵打的,但秋绵的手机好像忘在地下了,没打通又给我打,这不秋绵找个房间去接电话了。” 宋南山伸了个懒腰: “你小子愣什么,别告诉我你还真想带着人家姑娘去外面住宾馆,你俩可是未成年啊,为师再装瞎也不能当看不到,现在你总能放心点了吧,别再把担子压在自己身上,说好听点叫队友来了,说难听点那可是人家老爸,不比咱们上心。” “不是说飞机晚了?”张述桐下意识问。 “晚了是晚了,但顾老板担心闺女,直接找了家私人飞机飞回来的,连着赶了一天的路,现在刚进市里,往港口上赶呢。”私下里老宋也不端着,乐呵道,“这不刚刚给秋绵打电话就是问她想要点什么,或者有什么想吃的,给她捎回来。你也别觉得他这几天不在家就是不疼秋绵,虽然是大老板,但谁心里还没有一块柔软的地方。” “哦对了对了,”老宋又说,“我忘了给你说,之前不是周子衡的事他才往回赶吗,所以这次回来没少带保镖,足足有四个,我把脚印的事说给他听,秋绵爸爸一听就脸就沉了,说要先打个电话,直接给市领导打去了,领导也很重视啊,好不容易才拉来个大老板招商引资,怎么能连人家女儿的人身安全也保障不了,直接从市里调了两个警察过来,这阵容够不够豪华?” 张述桐还没完全消化这条“好消息”,老宋又摆摆手,抢先道: “我懂我懂,你不是还担心那个人夜里过来吗,这个我也跟秋绵爸爸说了,所以这次是全方位无死角的行动,不光要24小时在别墅里守着,还要去外面巡逻,不就是一串脚印,妈的搞得神神鬼鬼的,让咱们担心受怕好半天,但现在专业人士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办。” 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老宋总算松口气,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所以啊述桐,老师就是想告诉你,不用这么神经紧张了,看你忙活了一天怕跑前跑后的老师也心疼,现在咱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用那些网游里的词怎么说,哦,更粗壮的大腿来了,咱爷俩终于能歇会。 “虽然在别墅里看看电视也不错,一天三顿饭丰盛的不得了,客厅宽敞沙发又软,老师也跟着沾了一天的光,但毕竟是别人家嘛,哪有一直待着的道理。” 老宋欲言又止: “如果还不明白,老师就说的再直接一点,没有说教的意思,但你难不成还想劝着秋绵出岛?还是说你想直接去劝她爸爸?可是啊述桐,人家是身家过亿的大老板,能带这么多人回来已经足够重视了,总不可能放着自己家的房子不住,带着闺女逃难一样的往外跑。别说这种大老板了,一般人也不会愿意的,而且据我所知秋绵妈……忘了你还不知道。” 老宋弯下腰,压低声音说: “你刚才也看到那张全家福了对吧,是不是很奇怪一直没人提到秋绵妈妈?老师知道你是有数的孩子,告诉你你别乱传,秋绵妈妈很早就离世了,墓就在岛上,她爸爸每次出差回来都要去墓前看看,这样说能懂?” 老宋点到为止。 张述桐点点头。 他现在确实听懂了。 顾秋绵的父亲终于赶回来了,本来张述桐做好了对方缺席的打算,但人家这次真的回来了,还带了很多保镖和警察,就连自己最担心情况也不会发生——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一天24小时、七个成年男性日夜不离地待在这栋宫殿般的建筑内,贴身保护、巡逻,怎么想都要比自己靠谱。 确实如老宋所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可张述桐有点茫然,情况好像突然间反转了,很儿戏,像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前一刻还在头疼顾秋绵不同意出岛怎么办、接下来要去哪调查线索、要怎么在周六凌晨躲过凶手……但现在它们通通不存在了。 就像老宋说的,这是她自己家,得到的保护比自己跟在身边强一万倍,为什么要出岛? 他扭头四顾,客厅空荡荡的,还是那个静谧闲适的午后,茶几上放着几个没来得及收的杯子,现在人走茶凉。 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从前的焦虑啊担心啊在这一刻灰飞烟灭,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了。 (本章完) 第106章 牧羊犬(下)(共一万字) 第106章 牧羊犬(下)(共一万字) 张述桐和宋南山下了车,老宋去找领头的警察说几句话,张述桐则看着那四个保镖从车上拿出一件件专业的工具。 什么防暴盾什么头戴探灯什么战术背心,顾老板真是财大气粗,也不知道这么短时间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装备的。 张述桐就看着四个保镖开始围着别墅展开地毯式搜查,他们领着丰厚的薪水,并且有命在身、保卫的是自家大小姐的安全,恨不得每一簇野草都要扒开看看。 顾秋绵手下的那堆马仔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们其中一个。 张述桐本想说你们别看了,该看的我早就看完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但人家是专业人士,自己插不上嘴。 没人来管他一个小孩子,他就在院子里四处乱转,有时候扭头望望,希望发现更多的线索,但其实很难。也许老宋说的对,自己是该离开一下,再待下去会走火入魔的。 他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了后院的狗窝,那只杜宾趴在里面打盹,张述桐小时候是有点怕狗的,长大了不至于害怕,但下意识想避开,可这只狗却恰到好处地睁开了眼,一人一狗对视,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狗却不再叫唤了。 可能是自己已经见了它三次,被当成了熟人? 张述桐觉得自己跟这个大家伙有点缘分,甚至想自豪地跟它说一句,知不知道,不是我你个蠢狗就被毒死了,但也只是想想,杜宾犬看了他一眼就接着趴在窝里打盹,它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圆,喉咙发出乎乎的惬意的响声。 张述桐才意识到这是只过上退休生活的老狗了。 它很早就被顾父养在身边,已经没了看家护院的能力,但因为顾老板这人念旧,把它带来了小岛的别墅。 老宋有关牧羊犬的比喻还是有一处不太恰当,它其实不是被那些高科技设备给淘汰,而是被一只只训练有素血统名贵的猎犬淘汰了。 张述桐甚至在这只杜宾身上无法生出同病相邻之感,因为人家退休后好歹有份编制,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可那只牧羊犬什么都没有,那就是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狗,血统驳杂,说难听点就是一条野狗,明明自己都很狼狈,却吵着要保护绵羊,但现在更精锐的大部队来了,它也该告老还乡了。 当然这事怨不得绵羊,人家不过是一只很聪明很理智的羊而已。从前她也很相信这只牧羊犬啊,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就不一样了。 张述桐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不习惯野狗这种比喻,实在太难听了,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说成马仔告老还乡。 老宋那边交接完工作,他们也该走了,张述桐就跟这只杜宾挥挥手告别,杜宾耷拉着眼皮看他一眼,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同行,于是挪了挪爪子示意他再接再厉。 张述桐见状笑笑,站起身子。 他回到别墅,三人一起跟顾秋绵和保姆阿姨告了别。 张述桐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把那件羽绒服带过来,但只能改天了。 保姆出来开了门,张述桐本以为她也能人脸识别的,却没想到也是密码,张述桐随口问了一句,保姆说录人脸的只有绵绵家里人,看来顾老板猜忌心很重。 老宋的车还是没法开走,但这次有保镖把他们送回家,张述桐坐在后座,看了一眼二楼某间房间的窗户,那里窗帘大敞。 随后就看不到什么了,车子缓缓开动。 老宋本来说好请客的,现在才发现自己没有车子,行动不便,等吃完饭公交车已经下班了,总不能在雪地里步行回家。 张述桐看出了他的窘迫,便抢先说自己也想早点回家歇会。 “那好吧……那就明天请你们几个,明天我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车弄下来。” 张述桐点点头,让司机把他们放在公交站牌上,他还有话要跟路青怜说。 他们家都在东边,顺路。 两人目送路虎车远去,张述桐本以为路青怜会嘲讽自己一下的,她是个有点腹黑的女人,谁让自己真的有些糗,前不久还说是合作关系,结果自己先被踹了。 这就好比你拉了个合作者去接甲方的单子,同伴一直任劳任怨,结果你被接替了,对方的努力全部白费。 但路青怜什么也没有说,好一会她才开口,声音清冽: “好像和你计划的不太一样。” “是有点……还有,麻烦你带着伤跑一天了。” 张述桐歉意道,其实他还好,没有老宋说的失落。 这毕竟不是接单子赚钱,只要能保证顾秋绵的人身安全,这件事谁来做都无所谓,倒是路青怜,先被自己坑进了陷阱,又因为禁区的人影忙活半天,结果事实证明那是两个人,什么收获也没有。 “没什么可道歉的,不是你的责任,总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你这是在安慰我?”张述桐奇怪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她淡淡道。 “倒没必要安慰,”张述桐自言自语道,“其实是好消息,四个保镖两个警察,还有武器,二十四小时轮替,对了,顺便问一句,你能打过他们?” “打不过。”路青怜摇摇头。 “既然这样的话,如果那个凶手他们都解决不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但带她出岛很麻烦啊,就算顾秋绵同意了,事到如今她爸也不会同意的。” 张述桐头疼道。 说话间公交车来了。 他想摸硬币,却发现今天换了身外套,根本没钱,最后还是路青怜从青袍的内兜里拿出两枚硬币,请自己坐了车。 这种天气没人出门,车上只有他们两个。 两人找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张述桐本来都挨着路青怜坐下了,又想起对方说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他本想站起来去后面,少女却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张述桐同学,我还不至于矫情到这种程度,再说今天你还挨得少吗?” 好吧。 他们今天吃饭也挨在一块,坐车也挨在一块,下山还是挨在一块。 张述桐就在她身边不再动弹。 公交车的塑料座椅当然硬的可以,路青怜又问: “所以你准备放弃了?” “当然没有。”张述桐盯着窗外,“都坚持到今天了,肯定不可能直接回家睡觉,说放弃就放弃吧,怎么也得盯到星期一,再说我还答应你要找到禁区那道人影呢。你帮了我这么多,总不能说顾秋绵那边安全了,合作就终止了。” “你比我想的要信守承诺一些。” “我在你眼里有这么不堪吗?” “你怎么总是在说一些没用的话。” 张述桐哦了一声: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现在才四点。”路青怜看了看公交车上方的时钟,“我可以晚一些回山上,你呢?” “先想办法搞一辆车吧,现在行动太不方便了,这样我周六晚上开去别墅看看,明天想调查什么也好拉你。” “汽车?” “不至于,摩托车。”张述桐给他看了眼手机,“我妈不是出岛找我爸去了吗,当时我爸也骑着摩托车来了,他俩在岛上的港口汇合,又开车上船了。摩托车就留在港口上。而且我妈刚刚发消息说今晚不回来了,我准备把那辆摩托车骑回来。” 路青怜点点下巴,不置可否。 “这样的话我待会就要下车了。可以明天约一个时间,我去山脚下接你。” 最终定好的时间是上午八点。 顾家别墅在南边,青蛇山在东边,而港口位于小岛的北部。 这是岛上仅有的一班公交车,不怎么方便,但也是实实在在的绕岛开上一圈。 呈顺时针方向。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也就是说,他们要先经过小岛西部,再到北部,这时张述桐下车,最后到东部,路青怜到站。 她好像很少坐公交车,多是步行,连一些站点都分不清,张述桐便简单给她讲了一遍车子经过哪里、要在哪里下车,路青怜认真听着,表示记下了。 随后两人就不说话了。 今天的遭遇确实令人疲惫,全靠胸中憋着一口气撑着,现在这股气散去了,就想仰着脸发呆。 路青怜就在仰着小脸看公交车的提手,一双淡淡的眸子随着提手的晃动而晃动。 张述桐则看着窗外,可以的话他想开点窗户吹下风,说不定能精神一振,可惜他坐在外侧。 直到: “麻烦不要挨得这么近。”路青怜收回视线,皱眉道。 张述桐也收回视线,发现是挨得有点近。 “哦……抱歉,不过你不是说不介意吗。”现在车正经过小岛西部,快要到禁区了。他刚才一直盯着窗外看,没有注意,便随口问。 “不是不介意,只是看在你白忙活一天很可怜的份上忍耐一下。” 果然,这女人是知道怎么嘲讽自己的。 路青怜说着往里挪了挪,面无表情道: “但不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还是说你在顾秋绵同学那里吃了瘪,准备把目标换成我?” 张述桐是真说不过她。 他自觉往外让了让。 公交车继续行驶。 名叫路青怜的少女却再次皱起眉头。 因为刚刚还在说抱歉的人屡教不改,这次几乎靠在了她身上。 她正要开口提醒; 对方却突然一拍窗户: “你看,那个是不是她?” 路青怜迅速扭头,公交车很高,所以从座位上可以直接越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芦苇,看到岸边的景象。 接着两人面色同时一凝。 ——名叫禁区的水域里正站着一道人影。 张述桐迅速站起身,按下后门上的紧急按钮。 “麻烦停车!” 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 师傅闻言一惊,一个急刹,巨大的车体在雪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车辙,堪堪停止前进,身体与视线随之倾倒,张述桐紧抓栏杆,看着气压车门“嗤”的一声打开一道缝隙; 车子尚未停稳,不等他跃下公交; 身侧先闪过一个人影,路青怜已经冲出车门—— (本章完) 第107章 声声慢(上) 第107章 声声慢(上) 耳后传来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张述桐扭头飞快一瞥,还能望到岸边那个长发女人的身影。 他随即跃下公交,可车门与禁区不在同一侧,现在他的视野丢失,意味着要绕过整整半辆车才能重新看到禁区里的情况。 路青怜比自己更快,只见少女脚尖一蹬,如身姿轻盈的雨燕,几乎是飞出了车厢,只是落地时她微微失去平衡、身体向那只受伤的脚方向倒去。 那是旧伤复发了,可张述桐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得这么急—— 如果之前的推断没错; 如果那个人影真的听不到声音; 这就是一个求之不得的能制服对方的机会。 可两人都不敢赌,公交车急刹已经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他们只能飞速接近。 下一刻路青怜已经直起身子,再度迈开脚步迅速向车尾跑去。 张述桐紧随其后,等他跑出车门路青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而等他跑到车尾的拐角,路青怜已经到达了前方的芦苇丛; ——芦苇丛。 该死! 张述桐暗骂一句,刚才他们在公交车上视野够高,可以轻松跨越芦苇,但现在站在地面上,视线再次被芦苇丛遮挡。 接下来的必须争分夺秒,他两只手臂护在身体前方,同样一头栽进芦苇丛,路青怜的脚步开始不受控制地变慢,不出几步张述桐便来到她肩侧,余光注意到她脚下又是一个趔趄,张述桐正要冲在前面开路,可少女却已经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冷冷道: “危险,你别过去。” 张述桐看到她眉头微皱,她平时声音清冽,此时这短短几个字却带有不容置疑的意味,张述桐脚下一顿,接着路青怜解开长袍,向后一甩: “接着——” 她再次前冲,身影瞬间被芦苇吞没,脚下窸窸窣窣,可很快窸窸声消失,转变为脚步踏进淤泥里沉闷得发黏的声响,路青怜已经冲出芦苇丛了,可那声响又倏然一止; 张述桐几乎能够想象到少女开始蓄力、抬腿,踢向岸边的人影—— 果然,下一刻肉体碰撞发出的闷响。 路青怜和人影已经交手了! 他这时反而冷静下来,自己贸然冲上去帮不上忙,如果是路青怜能解决的对手不需要自己过去,如果是解决不了的,那上去也是拖后腿,被挟持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述桐飞速环顾四周,下意识想寻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可周围什么也没有,数不尽的芦苇向他挤压而来,他又想到下方的草茎上还绑着鱼线,可这时候鱼线也派不上用场,他见识过那道人影的速度有多快—— 芦苇密不透风,那看不到的尽头又传来数道响声; 又是闷响、又是脚步、还有衣摆因此摆动的风声; 短短一瞬间两人已经交手数次! 张述桐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迅速折身向回跑去—— 上一次彻底跟丢就是因为对方冲进了芦苇丛,所以这一次张述桐回到路上,双眼紧紧盯着芦苇的动向,今日无风,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也能捕捉到。 随后他看到一簇芦苇开始动了: “北边!” 张述桐高喊,与此同时他的脚步开始迈动,随着他话音落下,北侧的芦苇丛产生了更为剧烈的晃动,是路青怜紧随其后。 这是一场追逐战,张述桐看到芦苇摇晃的位置有了变化: “向东!” 他又迅速提醒一句,下方的人影也紧跟着变换了方位。 此时残阳如血,芦苇的绒穗因此被染成橘色,两人在其中飞速穿梭,上一簇绒穗尚未静止,下一簇便开始晃动,它们扩大、蔓延,如一条橘红色的巨蟒摆动躯干。 张述桐循着那条巨蟒的头部跑动。 呼吸开始变乱,还要时刻注意着脚下开始结冰的路面,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看出那个人影没有在原地绕圈的想法,而是不顾一切地逃离路青怜的追逐; 张述桐闷头跟着跑,感觉喉咙里有些铁锈味,他知道这是肺部毛细血管破裂的征兆,转瞬间他们又跑出十几米的距离,芦苇丛变浅,他渐渐能看到两人的头顶,可不等张述桐心中一喜,视线之中,后方的人影停滞一瞬,仿佛踩空了什么,接着向后栽去—— 路青怜那边有情况! 张述桐赶紧跑下去,胡乱地扒开芦苇丛,看到少女半跪在泥地中,剧烈地喘息着,她瓷器般无暇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再转过头,他们一直在追逐的人影已经跑得没影了。 “你怎么样?” 张述桐来到她身前,大口喘着气。 路青怜却没有接话,似乎光是呼吸就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张述桐才注意到她胸前正印着一块泥泞,有脚印大小,张述桐心里一沉,路青怜却抢在他说话前摇了摇头。 半晌后少女终于从窒息的状态中脱离,她闭上眼,让声音尽可能的平静: “你不应该来找我。” “可我自己也追不上她。” 张述桐叹口气,看了眼重新静止的芦苇: “你胸口怎么了?” “被踢了一下。” 张述桐等她平复呼吸,又问: “有什么发现?” “女人。” “谁?” “我没有看的太清,不认识……但应该是我要找的人。”路青怜紧锁眉头,“只差一点。” “怎么回事?” “地上有块石头,正好是那只受伤的脚踩到,我没站稳,被她抓住机会……”她说着有些懊恼,突然咳嗽了几下,闭上眼又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又恢复冷静,“你呢,有什么发现?” “没有,你说她跑着跑着突然停住,然后出脚?” 路青怜点点头。 可张述桐实在想不出那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人类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踢”这个动作。 这个动作根本不用试,想想就知道了,飞快的跑动中突然止步、能保持住平衡都很难,更别说转瞬间发起攻击,况且正中要害。 “你也打不过她?” “起码受伤的情况下不行。”路青怜又补充道,“至于那一脚,是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做到。” “可她为什么选择跑呢,而不是继续攻击你?” “因为你。”路青怜想了想,“只是猜测,她不清楚我们还有什么后手,又或者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 “还看清什么了?” “没有,但我基本能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先起来再说吧。” 张述桐伸出手,路青怜却没有握住,而是攥着身旁的芦苇站起身子,看着都觉得疼,她只是轻轻叹道: “结果还是追丢了。” “别太自责,再找机会。”张述桐安慰她。 “你最好思考一下我脚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可她刚面无表情地说完,眉头又是微蹙一下。 “别逞强了。” 张述桐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两人慢慢走回路面上。 路青怜披上青袍,找了块石头坐下,她的长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伤,尽管如此还是坐的端正。 张述桐又返回去扯下几根芦苇,让她拿上面的绒穗擦擦衣服,又问: “最开始在岸边的时候,她就发现你了?” “没有。没有听力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然后呢?” “然后我收了些力气,踢到她背上。” “被避开了?” “踢中了。” “但感觉很奇怪,像一块……”她似乎在思考一个合适的比喻,“还记得中午那道菜吗?” “杏鲍菇?” “嗯。”少女轻轻点头,“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所以我踢中了她,自己反倒失去了平衡,又交手了几次,但因为脚上的伤很难找到发力点,一直处于下风。”说到这里,路青怜暼他一眼,“如果你再碰上她,最好不要产生和她对抗的念头。” “很强?” “一个照面就能分出胜负。” “别墅里那些保镖呢?” “没伤且双方空手的情况下我可以解决两三个,她只强不弱。” “可这就说明,这次顾秋绵身边有这么多人,她其实硬拼不过?” “差不多。” “那她有没有什么特异能力,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吧,就是那种……比如说缩骨术挤进栅栏、飞天遁地、或者异能?”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说话。她只是身手比一般人强,但总体没超出这个范畴。”路青怜无奈地抬起眼帘,“你的脑子里除了长生、蛇妖、超人,还有其他东西吗?” 张述桐摊开手。 很意外她居然还知道超人。 可能是老宋从前给他们放过外国大片。 “但终归不是我那天看到的人影啊。”张述桐又泄气道。 “你可能没有撒谎,但我现在怀疑你看错了,你只是看到了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误认成了我。” “这么一说我当时好像没太看清她的脸,夜里太黑了,她半边脸又被头发遮住了……但她当时真的穿着青袍。” “故弄玄虚?模仿,或者伪装?”路青怜又皱起眉头,“但这样来看,至少你同桌的人身安全可以保证。” 张述桐点点头,又朝北边看了一眼。 那道人影最终往那里去了。 而别墅在南边。 他又看向路青怜: “你的脸怎么样?” 有细小的血珠从伤口上渗出来,她脚下是雪,皮肤无暇的像冰,所以很是刺眼。 “还好,被芦苇的叶子划伤的。”她轻轻拭去脸上的血迹。 张述桐本想问会不会留疤,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少女很在意这个,但路青怜不怎么在乎,或者说她也没办法,她又去不了美容院,也没有祛疤的护肤品,只能等着它自己长好,然后听天由命。 路青怜歇了一会,张述桐问用不用背,她摇摇头,走得很慢,否则就要一瘸一拐的了。 张述桐也放慢一点脚步等她。 两人走到最近的公交站牌,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五点,所幸乘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前前后后加起来了四块。 车上,张述桐又问: “要不要跟我去骑车,请你吃晚饭?” “不了,我还要回山上做饭,奶奶在等我。” 张述桐有点愣了: “做饭?” “嗯。” 张述桐上下打量她一眼: 脸上带伤。 脚还崴了。 胸口被踢了一脚,严重程度未知。 然后要回山上做饭。 你才是超人吧…… 她现在仰着脸,又在盯着公交车的提手看,似乎在看一样很新奇的东西。 张述桐有些同情了,路青怜却收回视线,声音毫无起伏: “不要把你的同情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我自己没觉得有什么,所以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不论是可怜还是奇怪,都会让我很困扰。” 好吧。 张述桐不说话了。 想来她也习惯了。 最后两人在港口前分手。 公交车上还是只有他们两个,等他下了车,只剩路青怜一人,她坐在窗边,不远处就是旷阔的湖面,湖面上缓缓行驶着返程的渡轮,几柱黑烟升上天空。想来是大雪天行动不便,今天出岛的人可真不少,渡口熙熙攘攘,汽笛声有些吵了,路青怜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于是公交车载着少女驶向远方。 夕阳落下,天色已经昏暗,张述桐想她脚不好,上山也会很慢,等走到山上估计天都要黑,但那条路她每天都要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该说是她不觉得孤独还是习惯孤独了? 张述桐暂时没有心情研究这个问题。 他按照短信的内容找到自家的摩托车,摩托车的手盒是坏的,轻轻一掰就开,老爸把钥匙藏到了里面。 这是辆跨骑车,排量是350cc,老爸年轻时也是个有点拉风的男人,拉风的男人怎么能没有一辆摩托车? 他从前骑过几次,学会了换挡,现在则生疏了,原地打着火后练习了片刻,骑车远离了港口。 纷扰的人声渐渐在耳朵后面消失。人们该回家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就算现在睡觉太早,也能看会儿电视; 不回家的人则和老爸老妈差不多,选择去市里住一晚,晚上可以去公园和电影院逛逛,那都是消磨时间的好去处,热闹又好玩。 一天就要接近结束,却不是他的尾声。 张述桐扭动油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本章完) 第108章 声声慢(中)(加更求月票!) 第108章 声声慢(中)(加更求月票!) 可惜老爸没给他留一个头盔。 张述桐现在正行驶在积雪的小路上,车头灯照出前方几米的轮廓,四下寂静,唯有摩托车的引擎轰鸣,他看了眼油表,还剩一半的油量。 小岛上没有加油站,这点油要省着点用。 他不骑快,这种环境也无法骑快,但寒风依然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划得人生疼。 这大概就是拉风的定义吧。 摩托车当然很帅,通体黑色,远远看上去像一头肌肉狰狞的斗牛,老爸加装了护杠和射灯,甚至在车轮的挡泥板上安了一个座位——带老妈用的。 他想到现在两人估计在哪家餐厅里吃着烛光晚宴,而自己正骑着车在寒风里乱跑,原本有点拉风的心情便荡然无存,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和心爱的女孩在一张双人桌上吃饭比较拉风,虽然老妈早就不是小女孩了,可他们还是很恩爱嘛。 ——餐酒在高脚杯里荡漾,空气漂浮着一首温暖的曲子,你持起刀叉帮她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盯着牛排看,而是隔着烛光望着她的双眼,因为最大的胜利不是把盘子里这块半生不熟的肉块切割开,而是佳人因为你的话粲然一笑。 张述桐从前无缘这样的人生,再来一次还是无缘,他觉得有的时候自己就像块木头,种种浪漫是细微的电流,可再怎么让人酥麻都与他绝缘了。 他现在正赶往别墅的方向。 白天就已经很冷了,到了晚上更冷,好在张述桐最近没少与它作战,这点寒意早已能忍。他突然想起路青怜口中的“习惯”是什么意思了,不是没有感觉,而是没有办法。 张述桐还没傻到一个人去追查凶手,路青怜都打不过对方,去了也是白白送菜,张述桐只是想起学姐曾经发给自己的照片,顾老板家没安监控,所以那是附近唯一的监控探头拍到的唯一一张照片。 他还不清楚那个监控在哪。 张述桐没准备再去别墅了,顾秋绵身边有保镖有保姆还有爱她的大老板老爹,说不定这会正在那张长长的餐桌上吃着家宴,他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只能站在窗户外……不,现在他连栅栏都不好再进去了,说不定会被当成可疑人士逮住,只能远远地隔着栅栏看。 从前他和死党们也曾路过那栋别墅,足足四层的宫殿般的建筑里灯火辉煌,被他们称之为“城堡”的存在。 张述桐没有进入城堡的心思,他只是想找到那个监控探头。 虽然他不清楚当时拍到的长发女子是真路青怜还是假路青怜,更不清楚路青怜为什么要经过那里,但调查清楚地点,也许可以收获更多的线索。他不想错漏任何一个线索。 虽然只是小打小闹,最后很有可能是白费功夫。 但他现在也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工作了,张述桐是个偶尔会犯轴的人,顾秋绵终于安全了,按说他这条牧羊犬也该解放,可以回家看会儿柯南上床睡觉,今天跑了这么久,保证睡得香甜;如果心眼坏一点,那就乘上最后一班渡轮去往市里,想必老爸老妈不会介意多个电灯泡。 可他一直都和这种很美好的生活无缘。 只停留于想象,尽管让人向往,但他做出行动时总会神差鬼使地选择另一种。 就比如今早吃完早饭可以留在别墅度过一个安宁的早晨,他还是选择了上山,这样想想,倒真不如在客厅里看一天的电视,反正最后的结果没差,还不用连累路青怜伤到了脚。 话说回来,他从回溯以后,尽管嘴上总是说要迎接一个新的人生、享受学生时代的生活什么的,但也只是停留于嘴上,其实一直都在为抓住真凶努力,好像还真没干过别的。 唯一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有两次,一次是回溯当天跑去和死党钓鱼,结果遇上了盗猎犯;第二次是抓住周子衡父亲骑车回家,刚睡着没多久,结果凌晨时回溯又触发了。 两次都是脑子里的弦刚松了一下,又迅速紧绷回去。 是有点疲于奔命。 所以让他现在就放手,他自己也不是多情愿,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某一块东西。 张述桐也说不上来这个“某一块”是什么,他一直是个不会清晰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也许真的有点无所适从吧,你为之努力很久的东西突然消失,会让人迷失方向。 好在他现在还能找到方向。 从港口到别墅相当于从最北边跑到最南边,这次他绕了条近路,从城区里穿过,而不是绕岛半圈,老爸既没留头盔也没留手套,这一路他的手和脸快要冻僵了,等终于进入城区,他路过学校门口,远远就闻到盖浇饭馆飘出的香气。 让人有点感动。 这么冷的天,学生都放假了,既然人家老板还没打烊,自己就更不应该闲着,他张开鼻翼嗅着油烟的气味,想起自己还需要找个地方解决晚饭。 张述桐在吃上很随便,他骑车到了饭馆门口,拔出钥匙撑好车子,掀开塑料的门帘,张口就是要一份青椒肉丝盖浇饭。 虽然他对吃不讲究,却不代表没有喜欢吃的东西,他找张桌子坐下搓着手,感觉手指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却发现老板半天没有回应。 张述桐只好站起身跑去后厨里喊,原来老板正在炒菜,可看看周围没有一个客人,说不定是在给自己准备晚饭。 “一份青椒肉丝。” 张述桐提高声音,顶着油烟机的呼呼声喊道。 “没了!”老板比他嗓门更大。 “什么?” “我说食材都没了!” 张述桐一愣,心想什么都没有还开啥店,就是为了给自己炒道菜飘出点香味把我引进来吗? 他点点头转身就走,但老板说话也是个大喘气的,又大吼道: “醋里脊的吃不吃?” “不是说没食材了?” “里脊是昨天炸好的!”老板又吼,“你要吃我给你回锅裹点醋汁就能出锅,就是不太焦了,你看行不!” 果然还是不行吧。 隔夜的炸物,何止不太焦,应该是一点都不焦。 而且张述桐真的很烦半口的东西,虽然他知道有人独爱这种口味,虽然他真的是个对吃不讲究的人,但他今晚真的不想再凑合了,又不是待会还要忙着去救人,为什么非要吃个不喜欢的东西。 他便挥挥手出了餐厅,还没暖和过来的身子又是一冷,摩托车不准备挪位置了,他只是把手插在口袋里,在附近溜达,看能不能找家口味相符的餐馆。 但连个暖手的机会都没给他,手机响了,他叹了口气,按下接通键。 是若萍打来的。 “你还在别墅?” “早就回来了。” “哟,把顾秋绵自己留在那里你放心啊?”少女打趣。 “忘了给你们说了,她爸回来了,带了一大堆人,我就回来……” 可他话还没说完,又听到清逸凑过来的声音: “男人嘛,就是要拼上性命去守护自己珍视的事物!所以你也别难为述桐啦……” 张述桐一惊,心想大哥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而且这句话和我有一点关系吗?我早就回来了啊,正在外面压马路呢,你这话对顾老板讲还差不多,人家才是冒险坐了飞机回来陪自己女儿的。 事实证明清逸就是没听清,被若萍揪着耳朵抓狂道: “讨论正事呢,你个中二病凑啥热闹,而且你到底哪本书里看到的这种幼稚到极点的话? “我自己想的啊,”清逸才摸不着头脑地说,“述桐不是还在别墅陪顾秋绵吗?” “早就回来了,人家老爹来啦……” 张述桐又仔细听了几句,原来他们三个晚上在一起吃饭。 现在菜刚上桌,问自己要不要过来。虽然不抱多大期望,估计以为他还在别墅里蹭饭。 “那你就是白忙活了呗。”吵闹声消失,清逸被赶走了,只剩若萍一人小声说话。 张述桐听出她有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意思: “也不算白找吧,起码发现了那串脚印,给她老爸提了个醒,这次总不会掉以轻心了。” “那你来不来吃饭?” “还是……算了。” 张述桐下意识看了眼周围。 他已经走了整整一条街了,今天似乎很不顺利,周围没一家饭店开门,这意味着他可能要回去吃那道该死的醋里脊。 “晚上还有点事呢。”张述桐又说,“你们先吃吧。” 他现在打电话的那只手有些冷了,便把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来,将手机做了个交换。 “你还不放弃,又是因为顾秋绵的事?”若萍惊讶。 张述桐点点头。 点完头才意识到这是在打电话,对方根本看不到。 便说: “是有点吧,但这次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真是不重要的事,就是找找附近的摄像头……” “真想绑架?”清逸又凑过来了,“用不用帮忙?” “当然不是。”张述桐失笑,事到如今还非要让人家离开别墅干嘛。 “那就是心情不好想散心咯?”若萍又问。 “没,我忙完这点就准备回家睡觉。”张述桐打了个哈欠,“好困。” “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通话结束,他现在要回去找盖浇饭馆了。 路上静悄悄的,路灯让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张述桐无聊地踢开一块石子,虽说没什么大事,他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太久。 又回到那家餐馆,油烟机的声响已经停止了,张述桐又硬着头皮掀开门帘,早知道刚才离开的时候就不该这么潇洒,现在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 他跟老板说麻烦要一份醋里脊,老板正坐在大厅的桌子上,面前摆着一个手机,猛猛地用快餐杯扒饭,闻言挥挥筷子: “没了。” “没了?”张述桐无辜地眨眨眼。 “我晚上就蒸了这么点米饭,”老板比他更无辜,亮了亮快餐杯,“你刚才说不吃,我就全盛里面了。” 张述桐有点无语,他有段时间没做那个小动作了,就是咬下嘴里的软肉,最后还是控制住,决定放过自己的腮帮一次,已经吃不上肉了,再咬腮帮岂不是更惨。 “以后再来啊帅哥。”老板一边刷剧还一边有心情喊。 可张述桐怎么听怎么像“衰哥”,他郁闷地骑上摩托,有的事情就是这样,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用文雅的话说,就是一些东西你从前不珍惜,以为触手可得,结果错过了才惆怅起来。 他拧开钥匙打火,准备忙完回家啃馒头,骑上车子七拐八拐进入一条小巷,突然在里面发现一道黑影,吓了张述桐一跳。 准确地说不只是一道黑影,而是一道人影加一个……小推车的影子? 一个推着餐车的胖胖的女人也愣住,在煞白的车灯照射下遮住脸: “小伙子,麻烦能不能把灯关了?” 张述桐关上车灯,却认出她就是那个在校门口卖包子的女人,这真的让人有点惊讶了,他问阿姨,这种天你怎么跑出来摆摊了,哪有人在,我想找个地方吃饭都没找到。 大姨闻言眼睛一亮: “没吃饭?正好,我这里还有一笼包子,在蒸笼里放着呢,还热乎呢,小伙子你要不全带走得了。” 张述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看到女人利索地打包。 这东西其实真不好吃,猪肥肉、鸭蛋黄,又甜又咸,相当奇怪的组合,可以上他的此生必不吃榜单,此刻却是补充热量的好东西。 而且他正好要解决晚饭,张述桐觉得自己和这个包子有点缘分,每次回溯都要吃上一次。 大姨又说要不你别打包了,这种天再热的东西风一吹都变凉了,就在这吃吧,反正我也不急着收摊。 张述桐下了摩托,对方递给他一个包子,他小口吹着气,没有立即咬下去。 “其实下午还是有人的。”大姨这才回答起刚才的问题,“虽然没几个,就卖出去五笼,这不还剩一笼,我本来准备明天当早饭的。” “不在家歇一天吗?” “嗨,歇什么,我对象和孩子平时都不在岛上,我一个人窝在家里干啥,就当出来透透气呗,而且这人啊,也是活该,一旦忙习惯,就真的成习惯了,歇一天反而不自在,好像缺了点什么。” 张述桐想了想,深以为然。 他最近也快习惯了。 这个习惯也许不只是找出凶手,可不等他细想,包子已经不烫嘴了,他小心咬开外皮,又尝到那味道矛盾的内馅,难免皱了皱眉头。 很快吞下一个,又接过一个新的,依然烫手,包子被塑料袋套着,他想起从哪看到过一个窍门,好像是提着塑料袋两侧的耳朵,把包子挤在嘴边,张述桐无师自通,这次果然不再烫手,他有空看了看夜色,却突然发现身边没有那个和她一起吃包子的女孩了。 张述桐最后只吃了三个包子,又把剩下三个打包带走,准备当明天的早饭。 大姨心满意足,估计觉得没白陪这小伙子浪费唾沫,慢悠悠地推着小车回家,张述桐也骑上摩托,很快出了城区。 又骑了将近二十分钟,这条近路先是到了禁区,他从那里开始找起,还能看到下午打斗时留下的痕迹,凶手的身份依然不明,也许到了明晚就能揭晓答案。 月色惨淡,白得渗人,芦苇丛轻轻摇晃。 他又跑到岸边,果不其然,那道人影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张述桐这才来得及想,假的路青怜来过这,猜测中的凶手也来过这,可这里到底有什么? 有什么呢? 其实只有几近凝固的水面。 他本来想蹲下身子看看的,可从前这样被杀了两次,有点后遗症,便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三个包子补充得热量快要耗尽了,他也没想到今晚会这么冷,果然坐车里开空调和自己骑车不能一概而论,身体又要冻僵了,他暗骂自己一句图什么,真是魔怔,和死党们去聚餐不好吗,回家看电视不好吗,看柯南的时候生出灵感都比在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概率大,可还是骑上车子,沿着小路寻找摄像头。 最后居然一直跑到了环山路附近。 那个摄像头居然离这里不远。 他松了口气,四处望望,在脑海中深深记下这处地点。 时间已接近七点,总算把最后的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回家睡觉。 可他脑子好像又轴了一下,就好像一句从小听到大的俗语,“来都来了”,既然都到了环山路附近,那往前骑几分钟就到了入口,既然到了入口,那再骑一会就到了别墅门口。 张述桐最后拧动车把,轰轰地朝环山路开去。 只是路上的积雪还是很厚,汽车能爬不代表摩托车能爬,张述桐叹了口气,从车子上下来,心想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他往手里呵了口气,哆哆嗦嗦地往山路上走,据说人在很冷的时候鼻涕会下意识淌出来,他擦擦鼻子,发现真有点湿。 张述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上山路,夜晚的路更不好走,他还远远地看到一束手电,想来是巡逻的保镖,被当成可疑分子就不好了。 所以这次他没打手电,沿着自己下午的脚印,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终于走到一半的位置,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这里能远远看到别墅里亮着的灯火。 张述桐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拨通顾秋绵的电话,他耐心地等待铃声响起,接着消失。 不是接通,而是挂断。 不久后qq上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没事,不太方便。” 张述桐看了一眼屏幕,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转身踏上返程的路。 其实看到手电的时候他就该走的。 他突然呼出口气,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下。 默默骑车回家的路上,张述桐想老宋的比喻,虽然粗俗,但也许是对的,他可能真是一条野狗,甩着舌头在大冷的天狂奔,虽然“吐舌头”只是比喻,不至于真的这么狼狈,但这么晚还不回家的人的确很野。 张述桐又想起来从前看到的一句话,好像是哪个动漫里的?反正已经忘记了,大意是野狗不需要墓碑,它们狂奔至腐烂。 这句话也挺中二的。 其实你不可能一直跑下去。 …… “绵绵,该走了。”男人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轻声道,“下次再来看妈妈吧。” 顾秋绵没有说话,在两个保镖的护送下,她跟父亲离开了墓园。 有人替她拉开车门,一只手虚护在她的头部,少女上了那辆奥迪车的后排,后排开着座椅加热,一瞬间就驱逐走人身上的寒意。 她这时才掏出手机,去看那条未接来电的主人是谁,虽然早有猜测,可看到那个名字时还是怔了一下。 她咬了下嘴唇,没有拨回去,最后只是在qq上发出一条消息。 奥迪车在积雪的道路上平稳行驶着。 车厢里响起男人的温和的嗓音: “爸爸专门从市里带来的私厨,这几天的食材也一块买来了,现在咱们回家,正好吃饭,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就让老吴先给他们做了,等下就咱们三个吃。” 顾秋绵轻轻点点头。 “别墅那边也没意外,你说你不想看你朋友这么累、一直提心吊胆,跟我说一定要多带几个保镖回来,这样她就能解放了,爸爸可是一点没有犹豫,我带了四个保镖你还不同意,非要闹着再加点人,说还要重视,现在连警察都弄来了,这回该放心了?” 说着男人宽慰地一笑,他擦了擦自己的眼镜,又看向窗外的飞速后退的夜色,却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皱起眉头。 男人的手指轻轻敲击在中央扶手上,淡淡道: “不过,我觉得不至于这么严重,有群人欠收拾了,让他们长点记性就好……” 说着男人叫了司机的名字,正要吩咐下去,却看到女儿出神地看着手机,最后还是压了下手,示意待会再说。 这不是那辆寒酸的福克斯小车,车厢里永远有散不去的烟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檀木香氛,这里温暖舒适又安全,厚重的车身驶过雪面,静得没有声音,一切在无声与冰冷中飞逝。 空调的暖风让人有些困意了,直到手机的振动打破了这片宁静。 顾秋绵看到爸爸拿起手机,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又松开,最后若无其事地挂掉电话。 “怎么了?”她好像听到是别墅那里有什么情况。 “别担心,是我让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汇报一声。” 男人又补充道: “只是下面巡逻的人看见一辆路过的摩托车。” (本章完) 第109章 声声慢(下) 第109章 声声慢(下) 晚饭之后。 别墅二层的卧室里,顾秋绵静静翻着一本书看。 桌面整洁,她左手边摆着一个相框,如今这个相框被她轻轻扣在桌子上。 房间的色调多是暗红色,手工编织的地毯、天鹅绒的窗帘,就连床上如童话故事里一般的帷幕也是暗红色,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雍容而华贵。 说是卧室,其实这里的摆设五脏俱全,有衣帽间、梳妆台、露台、浴缸和独卫,甚至有一台迷你的冷暖箱,里面常年放着巧克力和酸奶。 她刚泡了很长时间的澡,发丝间水汽弥漫。 女孩有时端起旁边的杯子润润嘴唇,手里的书翻得很慢,却不是看得多仔细,经常翻开新的一页又倒回去重看。 直到有人轻轻敲响房门。 顾秋绵放下书,知道是吴姨来了,只有她敲门的声音才会是这样。 她轻轻应了一声,却想起房门锁着,便赤着脚穿过卧室,打开房门。 “今天怎么锁门了?”门外站着一个面容慈祥的女人。 “不小心锁上了。”顾秋绵随口说。 吴姨却轻笑道: “那我猜猜,是不是你那个同学告诉你要小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要锁上门,你听他的才把门锁上?” 顾秋绵不说话了,又几步回到书桌旁,撑着脸望着窗帘发呆。 女人就轻轻坐在床边,像是一位母亲注视着女儿。 “顾总让我上来看看你,觉得你今天心情不好,”吴姨笑了笑,又自顾自地说,“我以为你下午会跟着他走呢,还头疼顾总那边要怎么解释。结果你们倒好,赌气了?” “不是。”她眨着浓密的睫毛,平静道,“赌气才会出去,留在家里当然是因为家里更安全。” “真的?” “真的,这么冷的天谁要在外面乱跑,他又不说真话,我问过好几次,总会没耐心的。” “就算没耐心,那也不应该突然疏远啊。” “不是我疏远他。” “是他疏远你?”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顾秋绵又不说话了。 “好好好,不聊这个。”女人温声劝道,“明天早上要吃什么?” “就和以前一样好了。” “那就是一个煎蛋,一块培根,再调一份苦菊?” “不想吃苦菊。” “不吃蔬菜可不行。”吴姨又笑,“会长胖的。” “不胖。”顾秋绵嘟囔道。 “喝牛奶吗,我去热一杯。” 顾秋绵摇摇头。 女人又换了一个话题: “顾总还说,这两天你就先安心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了,不管是市里还是岛上,都等他把一切处理好再说。如果一个人闷得无聊呢,就喊你那些低年级的小朋友来家里做客,让司机去接他们。” “我知道了。”顾秋绵心不在焉地说,“明天再和他们联系吧,看心情。” “现在都十点了,还不睡啊?” “想看一会书,睡不着。”这样说着,顾秋绵却捂着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你这几天不能熬夜。”女人又嘱咐道。 顾秋绵点点头,最后还是把手里的书合上,缓缓在床上躺好。 几乎是一沾枕头,她就开始眯起眼了。 “傻丫头,”吴姨抚摸着她光洁的额头,为女孩拉上被子,“你怎么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啊。” “哪有心事。” “头发还没吹干呢,明天起来会头痛的。而且你这几天不能泡澡,是不是说过好多次了,每次肚子痛了又要后悔。”女人帮她把头发盘好,“你和你那个小朋友怎么了?” “没怎么。”顾秋绵甩甩头发,“我又没和他闹别扭。” “他当时不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岛玩,你本来想去吧,怎么又不去了?” “他一直跑前跑后的,总有操不完的心,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女人弹了弹她的鼻子: “你这丫头,那之前为什么和他玩得这么疯,大晚上还要跑出去?而且你刚才没说真话,其实不是没耐心吧,你明明嘱咐顾总带了很多人回来,让他能松口气,回家好好休息。” “嗯,以前其实是我不好,太心安理得了。” “心安理得?” “嗯。” “怎么会呢?”女人不解道。 顾秋绵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 “好了吴姨,我没事,你也快去睡吧。” “那我给楼下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夜里动静小点。” 说完女人起身,她知道女孩睡觉的时候不习惯彻底黑暗的房间,因此将床头灯的亮度调到最低,灯罩漾出淡淡的光晕,如一只萤火虫漂浮在空气中。 顾秋绵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到什么,却抓了个空。 夜色安静,天鹅绒的窗帘紧紧拉在一起,顾秋绵将手机放在枕头下面,终于合上眼睛。 只希望今晚能做一个好梦。 …… 2012年12月8日,周六。 看到日历的时候,张述桐才意识到这一天实实在在地降临了。 周五已经过去。 时间是七点整,他还是习惯性地早起,第一件事是拿出手机看了眼聊天记录。 现在他和顾秋绵的联系只存在于这块小小的屏幕上,而不是打电话。 从昨晚被挂掉电话开始,一般是他问一句你怎么样,对方抽空回一句没事;又有时是对方主动说一句没事,你不要再担心,他则回一句注意安全。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自从加上她好友之后,来往的消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张述桐知道她醒得比自己晚,便又发了一句“起床后回下消息”,接着起床洗漱,却没想到前脚刚下了床,手机便有了新的提示。 打开一看,是顾秋绵发来的,只有两个字: “没事。” 不明白她今天为什么起得这么早。 理论上讲,她那边只要出事,自己很有可能会回到八年后,但理论只是理论,还是问一句比较放心。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曦光照在楼下的雪地上,刺得人眼球发酸。 又是一个安静的早晨。 张述桐穿过空旷的客厅,含着牙刷去厨房里烧水,然后煮鸡蛋,又把三个包子送进微波炉,营养均衡。 这是周六的早晨,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换了一件厚厚的带兜帽的衣服,简单收拾一下,下楼骑车,开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 张述桐又回沙发上把那件黑色羽绒服装好,也许今天可以抽空送过去,也许没空,反正带上再说,做完这一切他下了楼梯,脚下一晃,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张述桐皱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好像真有点烫。 果然还是感冒了。 最好别是发烧。 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又无奈地上楼,从家里翻出感冒药,人的惰性是会和自己作对的,他现在其实很想睡个回笼觉,但今天是周六,无论做什么都要打起精神。 折腾了好半天,才成功骑上车子,钥匙拧动,引擎轰鸣,晨间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地落下,他和路青怜约好的见面时间是八点。 对方连手机都没有,想放个鸽子通知一声都没有办法。 而现在已经是七点半。 摩托车长长拖出一道印记,他呼吸着晨间的空气,眩晕感终于减轻了一些,他在路上思考,自己这一次做到了什么,又疏漏了什么。 商业街的事解决了。 为此提前联系了顾父,让对方赶回来,这是最大的改变,也是他得以松一口气的原因。 睡了一觉后,张述桐发现自己确实担心过度了。 其实到了这里顾秋绵的事已经算解决了——不是他心大,而是说整整八个成年男人都束手无策的东西,那自己过去也没办法。 况且昨天的交手已经判断出对方的实力,能打,但只限于人类范围的能打,没有什么缩骨术或者飞天的能力,现在别墅被围得水泄不通,亲爸还是蛮靠谱的,知道主动带这么多人回来。 现在的疑点反倒成了那个假路青怜,等弄清楚这件事差不多就结束了,说不定连八年后路青怜的死也能一起解决。 张述桐骑车来到山脚下。 (本章完) 第110章 伤残二人组(上) 第110章 伤残二人组(上) 2012年12月8日,周六。 七点五十分。 距离“凌晨”还有十多个小时。 张述桐停好车,先钻进那家小卖部买了瓶水,蹭下空调取暖。 虽然靠在摩托车上等少女下山也挺帅的,但现在还是小命要紧。 可能是感冒的缘故,他今天提不起多少兴致,希腊神话中有个典故,叫“达摩克利斯之剑”,别名“悬顶之剑”、意为“时刻存在的危险”,他现在就是这把剑下跑来跑去的小人,虽然已经躲开了剑落下的范围,但总想跑得再远一点。 他没想到这家店开门这么早,这种地方估计是早年间的违建,前面是店,后面是房子,起床便是开张。 张述桐走进小卖铺,一进门便看到柜台上的泡泡罐,脚下是有着裂纹的水泥地面,头顶是白炽灯,货架上落着灰,到处充斥着陈旧的气息。 他搞错了一件事,这里的冰露都要卖两块,老板娘又怎么舍得在大清早开空调?所以买瓶水就拥有了“暂住权”,对方也不赶他。 张述桐又买了一条手帕纸,用来擦鼻涕,看了会手机头更加晕了,便开始研究方便面的包装袋,有时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他扭头望望门外,没看到路青怜的身影。 又到了八点十分,他等得昏昏欲睡,还是没看到。 没起床? 还是说有什么意外? 他裹紧衣服出了小卖部,往山路上走,心想路青怜居然也会失约,结果刚说了几句坏话就碰到了对方。 少女从山路上缓缓走下,她今天穿了一件很厚的军大衣,老实说款式有些土,但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何况大衣有毛茸茸的领子,能把俏脸埋在里面,她是个实用主义者。 “抱歉,是我迟到了。”路青怜见面便说,声音里透着浅浅的疲惫。 “没事,只要不是以小时论我都能接受,”张述桐转身下山,随口问,“你不会是在半路上碰见那只狐狸了吧,然后逗了一会?” “没有,脚上的伤比我想象中严重,走得比平时慢了一些。” “呃,抱歉……” 张述桐回头一看,才发现她落后了自己好几步。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路青怜宛如在陈述一个事实,平静道,“已经过去一天的事再纠缠不放没有意义,我只是提前把自己的情况讲清楚,如果会对后续的安排造成影响,也好提前做出调整。” “明白,是说今天不能像昨天那样到处乱跑了?” “可以活动,但太剧烈的动作我做不到。” “早知道把那瓶红油给你装上了。”张述桐叹气,“我今天也感冒了,你怎么样?” “还好。” 张述桐想问问她脸上那道口子好没好,似乎结了痂,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线,正要凑近看看,路青怜却面无表情地遮住脸: “第五次提醒……” “是是,和你没好到那种程度对吧。” “你最好记得。” “用不用扶?” 她点点下巴,轻轻道了声谢,看来是真的行动不便。 张述桐就把胳膊伸过去,路青怜一只手搭在他的上臂,两人慢慢走下山路。 “路青怜同学,你还是说谢谢的时候比较可爱。” “张述桐同学,你今天废话很多,因为感冒,还是失恋?” 张述桐噎了一下: “对了,我昨晚又去了禁区一趟。” “你太冲动了。”路青怜皱眉。 “也不算以身犯险,我骑着摩托车嘛,基本没下车,就算被发现了她也追不上。” “结果呢,什么都没有发现?” “嗯,基本是在做无用功。”张述桐吸了吸鼻子,“话说庙里有没有治感冒的偏方,庙祝应该都有点治病救人的本事吧?” “没有那种东西。”路青怜微微头疼道。 伤残两人组下了山路,他让路青怜在入口处稍等片刻,自己先把车开回来,这样可以少走两步。 不久后摩托车带着一阵嗡鸣骑到路青怜面前,张述桐拍拍后座,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我忘了给你带头盔了,今天风大。” “有预料。”少女果断地把军大衣的领子外翻,几乎围住整张脸。 张述桐又告诉她摩托车的脚踏藏在哪、还有上车时握住哪里方便用力,感觉自己不知不觉啰嗦起来,路青怜只是点点头,接着翻身上车,动作利落。 张述桐没由来地觉得她骑摩托车会很潇洒。 但现在是自己带着她。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坐在后面的女性是路青怜,当然张述桐没有别的心思,他今天心情一般,说不上着急也说不上不急,只是去了一个地方接了一个人,要和对方共乘一段路。 摩托车在广袤的雪地里悠哉地行驶着,有点抖动,他换挡的动作也有点生疏,好在能驾驭得了。 有时候从轮子上卷起的雪沫会溅在脸上,从后视镜里能看到路青怜被风吹起的长发。 没有人在这个时间跑到山脚下乱逛,周围空旷,一片银色的雪原、一辆拉风的摩托、两个暂时达成合作的的人,前路未知,大家各怀目的,所以不怎么浪漫,但时间仿佛慢下来。 庙祝少女只是脚受伤了,但身手还在,这样说是因为她只是扶住摩托车的护杠,身体也能坐得很稳。 两人中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如果不是看到她飘起的头发,很难发现后面还有一个人。 “先去禁区?” “好。” 五个字便敲定了待会的行程,沉默了一会,张述桐又盯着路面问, “对了,你居然还有别的衣服,我以为你只有那一身长袍。” “你一年四季不换其他衣服?” 路青怜敷衍道,她原本扎着马尾,但上车之后又把头发散开了,可能这样有点保暖作用?张述桐也说不准。 “其实我从前还以为,那身长袍是工作服,比如说行使庙祝的职责的时候,一定要穿着那身青袍。” “没错。”她想了想,简短道。 “那你今天?” “你的判断是建立在对路青怜的认识上。”路青怜淡淡说。 “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另一个人呢。” 张述桐一愣,捏住刹车,他回过头正待说话,却看见路青怜用手撑起他的后背坐好,轻轻叹了口气: “假的。” “你是假的?” “刚才的话是假的,你为什么会相信?不过我承认,我不该吓唬你。” 张述桐知道这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刚才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两人来了一次胸贴背的亲密接触,属于吓唬人把她自己坑了。 “下意识的反应,”张述桐无奈道,“今天状态差,脑子有点僵住了。” “抱歉,但你的那个问题未免太……什么叫工作服,你到底在想什么?”路青怜一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还有,你最好不要趁机做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做的事。” “你居然还知道这个?”张述桐惊讶了,“还有人带过你?” “没有,你果然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路青怜回忆道,“但我从前听别的人聊天时说过。有人会故意捏刹车,一种很幼稚的行为。” 张述桐肯定没有那么幼稚,他开始聊正事: “现在有两个推断吧,首先,她去禁区一定是有目的的,其次,我还是认为我没看错,她和我那天看到的人,应该不是同一个。” “但现在所有线索已经断了。” “所以今天的安排你要有心理准备,可能一天下来都是白跑。” 路青怜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张述桐也知道今天的行动很有可能是无用功,但他现在必须找个目标支撑住自己,否则今早就该赖床养病了。 ——只要能撑过今晚就好,撑过今晚,抓住凶手,终于就可以解放了,也许事实不会这么顺利,但他有时会用这样不知所谓的理由安慰自己。 他专心骑车,期间拐去了基地一趟,拿了摩托车头盔和折迭凳,丢给路青怜一个,才想起这一次还没搜刮过那个保险箱,里面藏着一块压缩饼干。 张述桐难得反思了一下,也许上次不该带顾秋绵吃压缩饼干的。 但说这些已经晚了,他又带着路青怜骑往禁区。 无用功的定义就是这样了——禁区里没有人,可他们又没有新的发现,便坐在凳子上等,反正路青怜也有伤,权当休息。 毕竟今天的重点是放在“晚上”。 他们两个人在湖岸边坐下,张述桐托着下巴看着水面,人一旦静下来就想说几句闲话: “这几天多谢你了,帮了我这么多。” “我说过,不必道谢,这是在帮我自己。” “但事实上就是帮了我很多忙,否则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个人,而且少了你,我就要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了。” 张述桐从前也在禁区坐过,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知道滋味不怎么好受: “就算没有收获,其实聊聊天也不错,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有些事我没法和朋友们说,没法和老师说,也没法和父母说,就算顾秋绵本人也不能说,时间长了……可能会有点憋得难受,有个人能听我倾诉下真的很感谢。” “这个说法我不否认。” “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起码能聊几句……” “抱歉,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男生。”路青怜打断道。 “谁跟你表白了,”张述桐无语了,“而且我也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生。” 她困惑道: “不是吗,一般在学校里有男生跟我这样说话,都是表白的预兆。” 张述桐沉默。却看到路青怜似笑非笑。 “你刚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她干脆地承认了。 “为什么?” “你有点吵了。” “喝不喝水,车箱里有?” 路青怜摇摇头。 他们两个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寒风吹过时会同时闭嘴。有时候张述桐会拿起手机和顾秋绵聊一句,但无非是重复一遍过往的确认。 “怎么样?” “一切安全。” 张述桐熄灭手机,喃喃道: “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就算结束了?” 他也说不好是自言自语,还是真的在询问什么。 “看你的目的了。”路青怜随口说,“如果是保护你的同桌,那她的人身安全已经有了保障,如果是找出真相,就还没有。所以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没有结束。” “真相啊……”张述桐叹了口气,“前者还好说,可后者真的没有头绪了,从那天看到你从坑里出来我就在想,既然你说那个人的身手和你差不多,有没有可能直接跳过去?” “我不知道。”路青怜提供优质解答,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直接跳过去可能很小,但就像爬树一样,是可以的。” “就是电影里演得那样对吧,脚蹬在上面,噌噌几下就上去了……”张述桐沉默了一会,“我现在可能快要放弃真相这个东西了,实在没那个精力。” 他又说: “当然,不是说彻底放弃,而是暂时搁置一下,起码今天到明天的这个晚上,仅有的目标是阻止顾秋绵的死,至于那天看到的人是谁,我目前的想法是这样,能顺带找到最好,但如果找不到,过几天等雪化了,你的那些蛇就能正常活动,这样总比我们漫无目的地找人强。” 路青怜罕见地没有警告他不要再提蛇: “所以你已经有目标了,不是吗。为什么还来问我。” “因为真正做出决定的时候很艰难,虽然你觉得现在的选择没问题,也真的尽力了,但你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到底能不能负起这个责任……” “为什么你要来负这个责任?”路青怜反问。 “我还没说完,从前我是这样想的,但现在发现自己错了,其实我一个朋友之前就提醒过,什么事一个人承担其实是自负的表现,当时我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人家也是好意,就没好意思说。 “但现在才发现他果然说对了,类似于‘这件事只有我能做的’的想法,确实很自负,现在不就证明了,她爸爸回来了,我认为的难题人家挥挥手就能解决,而且更出色。 “我这样说不是自怨自艾、像个怨妇一样,觉得之前的努力白费了,去埋怨谁,只是觉得,以前确实错了,没有什么非我不可的事,反倒把自己的压力搞得特别大。” 他说了好长好长一段话,呼出一口气,才发现有点丢人,其实张述桐一般不把这种心事说出口的,看了路青怜一眼,她好像在认真地听,半晌说: “张述桐,你今天有点脆弱了。” (本章完) 第111章 伤残二人组(下) 第111章 伤残二人组(下) “也不是脆弱吧,只是有点累了。” “我能理解。” 你理解什么了? 张述桐奇怪地看她一眼,正想发问,路青怜却说: “不如换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做的那个梦,最晚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张述桐没想到她前一秒还疑似在安慰自己,后一秒居然问出这么犀利的问题: “你还真信了?” “我既然相信你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那为什么不信你做了一个预知未来的梦?” “就到周六凌晨。” “这样吗……”路青怜看着湖面,“所以你那天才会上天台找我?” “差不多吧。” “我知道了。”她微微点头,“还有一个问题,你做过几次这样的梦?” “什么意思?” “不要装傻,12月5日,星期三,你在草纸上写了我的名字,其他人会轻信你随便编出来的借口,但骗不了我。” 路青怜瞥了他一眼: “你那天也做梦了?” 张述桐有点流冷汗了。他都快把这事忘了。对方真够敏锐的。 张述桐想了想,没嘴硬: “是做了个梦。” “内容呢?” “梦到长大后的自己了吧。” “那时候你的同桌在哪?”她很快捕捉到了关键。 张述桐沉默了一会: “也遇害了。” “第二次了。”路青怜像是在确认什么,“最后一个问题,你都在什么情况下做梦?” “还能是什么时候,睡觉的时候。”张述桐心里一跳。 但她没有深究,只是轻轻道,“那你睡眠质量不怎么好。” “……还行。” 路青怜转而说道: “你问我为什么会帮你,因为你失败了,就意味着我也会失败。给你举一个例子好了,你喜欢钓鱼?” 张述桐点头。 “有一个人来水边钓鱼,一条很大的鱼就要上钩了,如果它在钓上来的前一刻脱钩,会让人很懊恼。” 张述桐忍不住吐槽,你钓鱼还是跟我学的,能不能别说得自己像个钓鱼宗师一样: “差不多明白了,担心那条鱼彻底消失了,对吧。”鱼是指禁区里的人影。 “不对。” “那是什么意思?” “是我很有可能不会知道那只鱼的存在了。如果再来一次,那个人会不会来岸边钓鱼?人知道,鱼知道,但我不知道。” 张述桐没听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换一个简单的说法,我对你还是有一点观察的兴趣的。” “你之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吧,昨天下山的时候,为什么?”张述桐后知后觉地问。 仔细想想和路青怜没多少交集,但她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有些特殊,起码不像对其他人那样,动不动就是“那个孩子”。 “你想知道?” “是有些好奇。” “帮我拿一瓶水,谢谢。”她礼貌地说。 张述桐又走到摩托车上,递了瓶水给她。 本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回答,谁知: “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呢。”她拧开瓶盖,小巧的嘴唇半印在瓶口,唇角勾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其他’是指什么,同龄人?” “其他所有人。” “呃……”张述桐不解道,“首先声明一下,我这人不算自恋,但你这话听起来好怪?” “随便你怎么理解了。”路青怜漫不经心道。 “随便你说不说了。”张述桐耸耸肩,怀疑她就是想骗自己跑腿。 其实和她聊天还挺有趣的,反正两人说的都是半真半假的话,没多少心理负担,而且她给人的感觉大多数时候不像这个年龄的女生,成熟冷静。 “要不要再去钓鱼,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张述桐学会了自己给自己画大饼,美好生活就在眼前,“不光是我,若萍和杜康也想再喊你去。” “不了,”谁知路青怜冷淡拒绝,“替我谢谢他们。” “你有点绝情啊。” “你是不是在想,等解决完这件事就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张述桐下意识点点头。 “于你而言回归正常生活是去钓鱼,”她顿了顿,平静道,“但对我来说正好相反,如果不是要找到那个人,我不会在山下待这么长时间。” 张述桐好像明白了。 如果换做平时,那她的身份应该在学生和庙祝间切换,像现在这样穿着大衣坐在水边陪自己聊天,反而是个例外。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其实你也可以尝试改变一下。”张述桐建议。 “张述桐同学,对你有一点观察兴趣,并不包括陪聊。” “反正都聊了这么久了。” “那你还得寸进尺?”她轻轻笑了笑。 “你居然也会这样笑啊。” 然而再看过去,路青怜已经恢复了淡淡的样子: “你的感冒已经严重到出现幻觉了。” 又看了眼时间,两人居然不知不觉坐到了十一点,四周静悄悄的,融化的雪和摇晃的芦苇,一片寂寥的景色。 仍然没有发现。 路青怜似乎言出法随,他被寒风吹得头有些晕,感冒药是一天两次,按说他晚上再吃一回就足够,但药好像不起作用,整个人除了晕就是困。 应该说起作用了,但他不能睡。 张述桐觉得继续硬撑不是办法,起码要保持一个不错的状态留到晚上,话说12年的医院挂号用不用身份证,应该不用……他有点模糊地想。 去那里开点药好了。 “还要不要等?”他询问路青怜的意见。 “如果你能撑得住的话。”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两人又骑上摩托车,开往医院。 小岛很适合慢节奏生活,街上的人依然很少。 刚才他又给顾秋绵发了消息,对方说在吃饭,让自己不要担心。 张述桐照例回了一句“你多注意,尤其是让保镖守好两个屋门”,觉得自己有点啰嗦,算了,哪怕被讨厌了也就今天一回。 医院在城区,到达的时候刚好是11点20分。 他小时候身体好,很少来这里,只记得是个三层高的建筑,一楼是门诊,二楼是住院部,三层是各个科室,作为医院规模很小,作为诊所又大得太多,平时坐诊的医生约莫十几个,别指望能治大病,但这是岛上,也就习惯了。 一进门首先闻到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墙壁的下半刷着绿漆,上半的白墙已经成了淡黄色,贴着红色的十字,张述桐带着路青怜在窗口排队。 “平时来过吗?” “基本没有。” “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是小毛病,没有必要,吃些药就过去了。” 常识对路青怜来说是件时灵时不灵的东西,张述桐也习惯教她了,就告诉她要在哪里挂号,什么病挂什么科室,然后去哪里看,如果有病历本下次记得带上。 “不要当我傻。”她听着听着有点无奈,“我是跟你来看病。” “那你猜我为什么挂两个号。”张述桐对窗口的护士说了一句,又回过头说,“一个呼吸内科一个外科。” “你难道真的烧出幻觉了?”路青怜运用刚才学到的知识,分析了一下。 “明明是帮你看下脚……” 路青怜似乎没想到,少见地怔了一下: “没有必要。” “别客气,不对,是别逞强。”张述桐懒得跟她解释,“你看我现在都不逞强了,有病就治,而且你的事我也有责任。” “你最好不要说的这么有歧义。” “那就是你的脚我也有责任?” “你故意的?”路青怜面无表情。 “不用谢。” “……谢谢你了。”过了好一会她才轻声说。 “我说过,不必道谢,这是在帮我自己。”张述桐学着她的样子,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觉得是今天唯一还算有趣的事。 结果被她用危险的眼神看了一眼: “不要学我说话。” 本来就是帮他自己,她的脚好了就能抓住凶手,很简单的逻辑。 但她的眼神是有点和善,张述桐不再废话,两人先去了呼吸内科的科室,这姑娘没什么常识,本来该在门外等着的,结果直接跟了进来,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面色淡定,实则跟家属似的,张述桐没力气纠正她,先跟大夫交代了病因,又夹上体温表,病恹恹地等。 “有鼻涕?”大夫是个中年大叔。 “有点。” “痰呢?” “没有,但有点咳嗽。” “上衣掀起来。”大叔拿起听诊器。 张述桐照做,没什么可避嫌的——虽然路青怜就在旁边——因为还有一层秋衣。 “没事,就是着凉了,有一点点炎症,不是流感。”大叔听了片刻,但以防万一还是按了按他的胸口,“疼的话……” 结果大夫话没说完,张述桐就嘶了一声。 “很疼?”大叔的表情严肃起来,顺便把口罩拉上。 “呃,没事,被踢的……” “你们这些小孩啊,看你长得这么白净,还以为是个好学生。”大叔摇摇头,“下雪天打什么架,万一摔到等着去隔壁吧,外科,我跟你说,别不当回事,上个星期你们学校刚有两个学生被送过来……” 大叔习惯性地絮叨起来,张述桐却心说: 一,我就是好学生,这不是互殴,而是单方面地殴打,但殴打他的人还在旁边坐着,不好说出口。 二,您真是神了,待会我们还真要去外科。 心情一般的时候他擅长给自己讲点笑话,自娱自乐,效果还真不错。 不过体温表拿出来的时候张述桐也笑不出来了,无他,没想到会烧到三十八度多。 “你这烧得有点高了,先给你开个吊瓶,一会去外面缴费,然后去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把单子给护士。” 大叔看他是学生,多交代了几句。 张述桐头疼道: “要打多久?” “差不多三个小时的量,先来个三天吧。” “能不能换成退烧针,我待会还有事?” “你这温度恐怕压不下来。”大叔扶了扶眼镜,“而且退烧针伤身体啊,我知道你们这些小朋友嫌点滴太慢,一个个都没耐心等,但……” 恰恰相反,他其实是想挂个吊瓶睡一觉的,但真没那个时间。 于是张述桐叹了口气: “麻烦您了。” “行吧,你父母也不在这,我也劝不住,”大叔也好说话,嘟囔着开了单子,“你打完针回去再观察一下,今天就躺床上呆着,不行再说。” 张述桐连忙道了谢,喊上路青怜出了诊室。 待会打针要脱裤子,他准备嘱咐路青怜一句你千万别再跟进去了,谁知少女出了门便道了声歉。 张述桐知道她大概是指自己胸口的伤,但昨天的事确实没有揪着不放的意义。 “你可以教我怎么骑车,你在这里打针。”路青怜难得提醒了一句。 “算了,能忍。” 两人去了隔壁的外科,外科医生就是位阿姨,路青怜脱了鞋袜,露出那只扭伤的脚。 张述桐就坐在她旁边,也当了一次家属,顺便看了看,发现比自己想得还要严重,光洁的脚踝处高高肿起。 张述桐看得都有些幻痛,要知道昨天在家里还没这么厉害。说实话,他要是知道路青怜的脚这么严重,今早绝对不会去接对方,而是让她在山上养伤,自己去当独行侠了。 大夫的吃惊程度和他不相上下。 “你这不是今天崴的吧,怎么这么狠?” 如果说刚才的大叔是虚惊一场,这个阿姨就是真的严肃了。 “昨天扭到了。”路青怜淡淡地答道。 “一直在家静养?” “有活动过。” “你这孩子不疼吗?”大夫更为诧异,“你这种伤按说早就疼得不能动了。” 张述桐只会比大夫还要诧异,因为他知道路青怜说的“活动过”可不只是走走这么简单,相反一直在跑,甚至还和别人交过一次手,今天又自己从山上走下来……张述桐数不清她带着伤走了多少路,但她居然一直没说。 “当然疼。” “疼你怎么……” “有事情,所以必须忍。”她平静道。 但大夫按到她伤患处仍会皱起眉头。张述桐注意到她脚趾都因此微微蜷起来,看来是真的疼,只是在忍,而不是对痛觉迟钝。 他顿时有些内疚。 “早该来看的,怎么拖到现在。”也许路青怜的年龄和她女儿差不多大,阿姨不自觉就带上了长辈对小辈说话的口吻,“你幸亏只是肌肉拉伤,要是伤到骨头就坏了。” “昨天已经处理过了。”可路青怜对谁都是这样,像室外随处可见的雪里的坚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怎么处理的?” “泡了脚,抹了红油。” “什么,泡脚?”谁知大夫闻言声音提高了一些,眉头皱成一团,“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么严重了,扭伤之后的四十八小时内明明就该用冰袋冷敷,谁给你说用热水泡脚的?” 大夫明显有些生气,两人皆是一愣。 随即,少女幽幽地把目光移向一旁的少年。 (本章完) 第112章 给自己的交代 第112章 给自己的交代 大夫的目光也跟着锁定在张述桐身上。 “你男朋友?” 她起身,她叉腰,她质问,白大褂的衣角扬起,比老宋更有威严。 路青怜看起来是绝对的乖乖女类型、家长们最喜欢的女孩子,瓜子脸桃眼,因伤口扯动轻轻皱眉的时候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一看就话少又乖巧,那么这么乖巧的女孩子为什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这个锅只能让她那个轻浮又不靠谱的“男朋友”来背。 但只有这个需要澄清一下: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张述桐直接站起身,路青怜则坐在板凳上,声音淡淡。 “那是谁?”阿姨瞪眼。 “……是我。”张述桐心虚地接过锅。 “你不是说不是你?”阿姨也愣了。 “我是说我不是她男朋友……” 张述桐心说阿姨你什么眼神,我俩就这么像男女朋友吗,为什么不是姐弟兄妹之类的? 从原时空的葬礼上就被一群大姨大妈们误传成“小男朋友”; 上条时间线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负心汉; 现在又成什么了,把良家姑娘带坏的不良少年? 哦,门外还真停着一辆摩托车。 张述桐自己都觉得解释不清了,阿姨却不再计较,没好气地坐回凳子上。 她毕竟是医生,不是老师也不是家长,刚刚多问一嘴只是看在两人都是学生的份上,两个不懂事的年轻男女,永远不要低估他们能惹出什么乱子,尤其是她的女儿也在岛上上初中,触景生情,有点心疼这个姑娘。 阿姨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笔头在病历纸上飞舞,对张述桐没什么好脸色: “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今天就别再乱跑了,好好回家养病,尤其是你——” 张述桐不明白为什么要强调自己。 “她一个小姑娘不懂事你怎么不懂事,家里人知不知道,还是说偷偷瞒着家长出来的?赶紧把人家送回去,听到没有?” 阿姨到底脑补了什么,张述桐已经不想去猜了,这次确实是自己的错,所以路青怜还没说话,他便点点头,迅速认错: “您教训的是,我不好,所以该怎么治疗,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 几分钟后,医院走廊里。 “张述桐同学,我一直以为你很有常识,是我错了。” 路青怜在背后轻轻叹着气。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也只有这一句。 可她什么都不说却让人有点内疚。 拐杖在绿绿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幸好今天钱带够了,张述桐又跟她买了一根拐杖,路青怜没说什么,反倒又认真对自己说了声谢谢,搞得像是受了恩惠、自己对她很好一样。 不过也可能真的是这样吧,她平时生病了连医院都不常来的,一般忍忍就好了。 现在路青怜的脚已经上完了药,被绷带包起来,张述桐要去二楼打针,便嘱咐路青怜坐在走廊的连椅上,不要走动。 “待会去哪?”路青怜居然一本正经地问。 “还是别动了,休息一会,晚上才重要。”她居然还想硬撑,张述桐心情有点复杂了,“听医嘱的,待会再说。” 路青怜点点头表示了解。 张述桐快步上了楼梯,隆冬时节正是流感高发期,一路上与很多人擦肩而过,饭菜的味道、人的体味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熏得人更头晕了,他在拐角处停下,叹了口气,心想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早知道路青怜的脚伤成这样他就该去打吊瓶的,但现在钱交上了药开好了,只能说哪有这么多早知道。 他来到病房前,人影纷错,一张张沙发几乎被坐满,挂着药瓶的杆子像一根根迷你的电线杆,他拿了药去里面排队,这时候手机一响,张述桐心里跟着一跳,还好是条欠费短信。 他这才想起2012年的流量又贵又少,自己一天到晚开着数据,居然就把那点话费用完了。 然后就是交话费,现在还没有移动营业厅的软件,好像要从短信上回复,他一边思考一边听前面的护士喊: “该你了,快过来!” 张述桐就研究着短信进了病房的配药室,室内有张小床,他趴在上边褪去衣物,能听到护士掰开安瓿瓶的脆响,碘酒涂在皮肤上凉飕飕的,护士是个年轻的小护士,但经验老道,二话没说,针头噗地一下没入肌肤,这时候手机叮地一声,话费也到账了。 “你还挺忙的,约女同学出去玩啊?”小护士踩开垃圾桶,调笑道,“不过先别急着走,留下来观察半个小时再说,” 欠费与到账只隔了几分钟,应该不至于这么巧、会有消息和电话漏掉,张述桐先是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事,才慢半拍地点点头。 寒风中让人精神紧绷,暖气房则让人懈怠下来,可这一松懈反而坏了事,他扶着扶手慢慢下了楼,一时间天旋地转,觉得现在看谁都在视线中乱飘。 午饭时间到了,医院里没有食堂,张述桐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该解决肚子问题,便来到路青怜身边问她想吃点什么,自己去买,路青怜却看了他一眼: “别逞强。” 张述桐明白她意思了,便点点头说那我先睡会儿,十二点喊我,如果有电话和信息就把我喊醒,话音未落,就立即合上眼睛。 整个人像飘在云端,但身上不觉得冷,张述桐知道这是好现象,说明体温不会继续上升。 他是个有点认床的人,周围脚步嘈杂,光线隔着眼皮一晃一晃的,意识却一点点飘散。 这一觉睡得很香。 直到路青怜把他喊醒,张述桐发了会愣,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 “宋老师。”路青怜简短道,“现在是11点58分。” 老宋啊……老宋就不急了。 他眨了眨惺忪的眼睛,感觉自己睡了有三四个小时这么久,实则不到半个小时。 张述桐接通电话。 “喂喂,述桐啊,还没起床?” “刚起。”又摸摸额头,冰凉滑腻一片,烧已经退了。 “我就说你早该好好睡一觉了,声音都听着精神了不少。” 有吗? 他闻言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还真满血复活了,张述桐自己都有些惊讶,以至于站起来走了几步。 身体也不沉了,脑袋也不晕了,虽然还是有些淡淡的疲惫,但比打针前好的太多。 退烧针真的有用。 张述桐又问老宋有什么事,对方嚷嚷道: “你现在在家?我这就去接你,饭店都订好了……” 等等,什么饭店? 张述桐回忆一下,想起昨天分开时老宋说了请客吃饭,他几乎把“改天我请客”这种话当成客套话了,没想到班主任是认真的。 “就在秋绵家的商场里,一个大包间,你们五个随便点,”男人笑呵呵地说,“这事还多亏了秋绵爸爸,我去开车的时候本想着去商业街上就够了,结果人家愣是给我一张储值卡,我说这怎么行,不能收,他说是请你们几个小朋友的,昨天为了秋绵跑来跑去,要不是他现在脱不开身,都想亲自请客……” 张述桐脑子有点乱,怎么感觉一觉起来世界都变样了,甚至有种跳了条时间线的错觉。 他忙追问了几句,这才搞清楚情况。 原来老宋也回家睡了个懒觉,临到中午,出了太阳,环山路上的雪化了不少,顾家的保镖去员工宿舍拉了他,带着车胎去了别墅,然后老宋就把爱车开回来了。 顾老板本想留他吃饭,但老宋说还要请几个学生吃饭,昨天答应好的,才有了现在这通电话。 怪不得刚才他说开车来接自己。 张述桐刚才只注意到饭店,忽略了他车怎么来的。 随即他又想到对方说“你们五个随便点”,难道…… 张述桐心里一动: “顾秋绵也来了?” “很遗憾,没来。”仿佛能看到男人耸耸肩的模样,“我说你小子啊,人家以前喊你的时候你各种不乐意,现在人家不主动了,你倒好,正好反过来了。” “我听你说有五个人。”张述桐讪讪道。 “我说五个是你们四个加上青怜,”老宋无语了,“人家青怜也跟你跑了一整天,这就忘了?” 张述桐没忘了路青怜,只是因为他今天都和对方在一起,就下意识没把她考虑进去。 “所以到底在不在家给个准话,我接完你还要去山上找青怜呢。”老宋又催。 张述桐却犹豫起来。 虽然去哪吃饭都是吃,虽然他现在的状态不错、去聚顿餐问题不大,但他总觉得属于自己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所以刚才医生说打吊瓶他都下意识拒绝了。他上午也跟路青怜说了自己的打算,可就是有种不务正业的负罪感。 “对了,你不用担心。”老宋又说,“我去的时候见秋绵了,人家好好的,正要喊几个朋……几个低年级的学妹来家里玩,她毕竟跟若萍他们还不太熟嘛,昨天才一起吃过饭,总要缓一缓,所以你别胡思乱想,等明天,周日,老师问她出不出来……” 张述桐大概猜到顾秋绵在干什么,就和以前一样,大小姐喊她几个马仔来家里聚会,在楼下的影音厅唱k,说不定司机还要去市里的必胜客买几份披萨,她虽然没打算出岛,其实在家的生活和出去没差。 老宋也是个细心的人,特意解释说人家也有自己的圈子,不出来跟你们几个死党吃饭很正常,而且可以明天再约。 这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是顾秋绵发来的消息。 这次她主动发了一张照片,画面很暗,上方闪着五彩斑斓的灯,但张述桐能辨认背景是影音厅,他看到了一条沙发,自己刚在那里陪她看过电影。 画面里没看到顾秋绵本人,却看到三个小女生,其中一个张述桐有点眼熟,留着短发,拿着话筒在荧幕前蹦蹦跳跳,好像是顾秋绵身边那个小秘书,拍照的时候她正对着镜头调皮地比“耶”。 茶几中央点着一支蜡烛,外面围了几个水晶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烛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正经的ktv也不过如此了,这座地下的建筑不复昨日的冰冷,一天不见就改头换面,只看照片就能感觉到其中的纷纷扬扬热热闹闹,她们几个人中午就开始唱歌,想来一直玩到天黑才会散场。 “去不去?”老宋在抽烟,嗓音和风声混在一起。 “好。”张述桐还是答应了。 …… “但你怎么没跟我说你和青怜在一起呢?” 中午12点半,张述桐在商场外陪老宋抽烟。 他没让老师来接,询问了一下路青怜的意见后,对方表示有拐杖,去哪都是休息。而且她在医院也不适应,张述桐就把路青怜拉来了。 她脚上的伤瞒不过去,但老宋问起来时,路青怜只说是昨天不小心扭到的。 现在几个死党还没有来,她就去了福克斯内部等着。 只剩两人在外面聊天。 老宋的目光已经可以用佩服来形容了: “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孤单寂寞冷,没想到早就有约。” “是去医院。”张述桐强调,“而且昨天就约好了。” “她脚怎么样?” “没伤到骨头,但需要静养。” 老宋顿了顿,叹了口气: “合着我昨天的话白说了啊。” 看来刚才的玩笑话只是开场白,他难得严肃道: “不是让你别再纠结那什么凶手了吗,这就不是你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事,怎么就不听呢,又一早拉着青怜去当侦探了?” 张述桐正要说话,男人却一摆手: “不用狡辩,我还不了解你,真话假话掺在一起,就算说真话也是有选择性地说,最后落到耳朵里的和事实根本不搭边。” 好吧。真叫班主任说中了。 张述桐只好说: “不过有一点您别担心,她的脚真是昨天扭的,不是今天意外受的伤。” 男人点点头,却不打算再陪他嬉皮笑脸,又皱下眉头: “下午呢?” “吃完饭回去歇会,晚上再说。” “怎么还有晚上?”老宋心累了。 张述桐也心累: “就今天这一晚了。” “唉,不是老师说你,你真指望能找到什么东西,比那些保镖警察还厉害?” “没指望。” “那折腾什么?” “给自己一个交代?” 老宋没说信与不信,只是感慨道,“我都替你觉得累,我猜猜,你来的路上是不是想着怎么跟我解释?” 这个张述桐还真没想,可能是发烧的缘故,没提前准备说辞,见招拆招就好。 当然,现在开始头疼了。 老宋又自言自语道: “等过了我这一关呢,是不是还琢磨着怎么跟几个朋友解释,他们如果劝你,你肯定不听,如果想跟你一起去,你又不会同意,要是说个谎呢,我觉得你现在都开始厌恶说谎了,我说的对不对?” 张述桐无奈地点点头。 “所以为师再帮你最后一次吧。”他说,“我要说下午我开车拉你们行动,你们俩这么神秘,肯定不愿意,那就帮忙擦下屁股吧,一会别提摩托车的事了,容易露馅的地方就往我身上推,就说……我想想,就说我拉你们吃饭,结果青怜下山的时候脚崴了,咱们又去了趟医院。” 张述桐沉默了一会,老宋拍拍他的肩膀,“别这么感动,为人师长应该做的。” 他道了句谢: “但我本以为您会刨根问底的。” 老宋云淡风轻道: “这个啊,谁都有点不想说的东西,你要是想说早说了,不说现在问也没用。 “你刚才说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虽然我暂时没明白你年纪轻轻有什么好交代的,可能是我跟你说的太多,从哪个方面影响到你了,这样很不好,但述桐你知不知道,有时候给自己交代才是最难的?” 男人的肩膀突然塌了一下,他把烟头踩灭: “你还记不记得昨天跟你提的,老师曾经有个女朋友?” (本章完) 第113章 急转直下(上) 第113章 急转直下(上) “秋绵,你唱哪首,我帮你点?” 名叫徐芷若的少女转过头。 如果张述桐在这里,会认出她就是经常跟在顾秋绵旁边的短发女生,被他戏称为“小秘书”。 影音厅里灯光闪烁,剩下两个女生拍着巴掌助威,徐芷若有些得意,拿着话筒的手摆出一个pose,好死不死音响里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她赶紧摆正话筒,吐了吐舌头。 “你们唱吧。”徐芷若随手将话筒递给一个女生,转身来到沙发上,那里坐着一个中长发鹅蛋脸的女孩,女孩今天穿了一身格子毛衣,红黑色,走得明媚可人的风格,可她的心情却不是这么明媚,相反表情很少,只有换歌的时候才会象征性拍拍手,绝对的大小姐风范。 “怎么啦怎么啦,心情不好?”徐芷若凑到顾秋绵身前,撒娇似地甩了甩她的胳膊。 新歌已经点好了,是首摇滚乐,铿锵有力的鼓点声仿佛要将两人的声音吞没。 “心情不好怎么会喊你们来。”顾秋绵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胳膊,轻轻在对方额头上一推,“你就少操心吧,别管我,先管好自己。” 其实她们私下里是关系极好的闺蜜,在外面表现出的像是上下级一样的关系,大多数时候是给外人看的,当然有时候碰上顾秋绵心情真的很差,徐芷若也愿意多迁就她,就当个跑前跑后察言观色的小秘书好了,张述桐如果在这又会大跌眼镜,可谁让女生的关系就是这么复杂多变呢。 “又有谁惹我们家秋绵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告诉伯伯去。”她活像个小狗腿。 “没谁,你少问几句就好。”顾秋绵没好气地说。 “那怎么行,说好了你以后当老板我给你当秘书的,要多多关照才对。”她玩笑道,“而且你一直在看手机欸,是不是跟哪个男生聊天,谁啊谁啊,把我们秋绵qq要到手了? “同学。”顾秋绵眼睛都不抬一下,“你好八卦啊,是聊别的事,正事,你看见楼上那些保镖了吗,这几天家里有点事情。” 徐芷若本来不信,可顾秋绵直接把手机给她看,完全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少女快速看了几条聊天记录,大失所望。 别说什么暧昧的话了,连一些闲篇都没有聊过,她不信邪地把聊天记录翻到最顶部,都是些干巴巴的话。 一个叫“新桃旧符”的id问: “怎么样?” 另一个叫“秋雨绵绵”的id回: “不要担心。” 或者是后者主动说,我这边没事;前者就说,注意安全。 这是个多木头的木头啊,徐芷若心想,喂喂大哥,有你这样跟女孩说话的吗? 她说没事你就当真的没事了? 如果她真的没事,就不会只回一句“没事”了。 她端起茶几上的果茶喝了一口,茶几是名贵的红木,品质顶级,可徐芷若觉得没有这位兄台顶级。 “咱们学校的男生?”徐芷若又问。 “嗯。” “几年级的?” “同学。” “从前没听说过你有认识的男生啊。”徐芷若喃喃道,“一想到我被瞒了四年心都要碎了。” “心碎去吧。”顾秋绵翻个白眼,“你今年才初三,我从小学就开始瞒你啊?” “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又笑嘻嘻地问。 “周三。” “哪个周三?” “当然是这个周三。”顾秋绵随口说。 徐芷若掰掰手指,惊讶道,“才四天?” 她现在觉得是自己低估那位兄台了,如果认识四年还这样聊天无疑是块木头。 可仅仅认识四天,已经开始句句不离“你的安全”这种沉重的话题了,喂大侠,你到底是从哪个地方跑出来的? “我突然想到了,不会就是你那个同桌吧,我还跟他说过话,我也是听人说啊,好像周四那天积木的事就是他帮的忙?” 顾秋绵又嗯了一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要当心!” “我当心什么?”顾秋绵奇怪道。 “虽然我承认是帅哥,但才认识了四天,总之不要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危言耸听有没有可能?博取关注有没有可能?欲擒故纵有没有可能?不过啊,我那天晨读见他就觉得你俩不对劲了。” “谁不对劲了?” “怎么说呢,有种……认识了很久的样子?你好像认识了他很久,他也好像认识了你很久,反正不提前跟我说的话,绝对想不到你们才认识了四天。” 顾秋绵没接话,而是问: “别光说我了,你那边呢,那个喜欢你的男生,有没有答应?” “隔壁班那个啊,好烦好烦。”徐芷若把自己摔在沙发里,“我都跟他说没感觉了,那人非要缠着我,托我同桌给我送贺卡,帮忙买早饭……哎呦我说了无数次不要了,他还是缠着不放,到时候借大姐头两个小弟给我用好不好,靠我一个是镇不住场子了。” “什么大姐头,好难听。” “那就大小姐?” “也不许叫。” “反正我最怕这种死缠烂打的人。”徐芷若示威性地露出虎牙,“就像你那个同桌,一直问你有没有事,你都说了没有,他听不出来吗,还要问,好烦。” “可你上个星期还跟我说有点感动了。”顾秋绵问。她是指那个暗恋对方的男生。 “是有点感动啊,毕竟他很贴心吗,了解我喜欢吃什么看什么书听谁的歌,虽然了解的不见得多深,但起码愿意做做表面功夫,课间的时候还会出去买奶茶啊,我从前觉得这种事有点搞笑,谁缺那一杯奶茶,但真发生到你身上,别人再一起哄,还挺让人感动的。” “所以呢?”顾秋绵静静等待转折。 “所以还是别头脑一热就答应为好,然后我发现我对他其实没有感觉,就赶快拒绝掉了。你觉得呢?” 徐芷若又说: “所以秋绵你可要想清楚,他死缠烂打,你就严防死守,千万别冲动。” 顾秋绵眨了眨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他没有死缠烂打,是担心我,别冤枉人家。” “那你不该开心点,帅气的追求者欸?” 顾秋绵却摇摇头,没有说话。 “唉,那要不要拍张照,我刚发现一个美图软件,挺好用的,可以拍大头贴,不过只有苹果的软件商店里才有,手机再借我用下,”她也知道对方不太懂这些东西,就自己折腾起来,凑到顾秋绵身边,“看镜头,笑一笑……” 快门按下,画面定格。 “秋绵你今天走得高冷风啊,”徐芷若低着头点来点去,“我给你加一个可爱点的滤镜好不好?” 顾秋绵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少女很快捣鼓好了,点开相册,“你看这个怎么样?” 顾秋绵点点头。 “那这个呢?” 她一张张划过去,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照片,在她手上却呈现出好几种风格,明媚可人的,动漫风格的,蓝调带着淡淡的忧伤的……直到有一个少年的脸措不及防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 徐芷若一愣,认出这就是顾秋绵的同桌,背景好像是辆小车里,车外是片雪夜。 她知道自己又错了,两人的关系比自己想的深得多,或者说复杂得多,才不是什么你追我我追你的关系,这分明已经在一辆车上私奔了好吧! “哇塞,私奔啊,他居然还敢开车带你偷偷出去玩……” 顾秋绵看到这张照片也愣了一下,她知道是那晚学车时拍的,沉默片刻,少女伸出手指点了点屏幕: “你没看到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 徐芷若仔细辨认,依稀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可这样她就彻底搞不懂了: “那这是去干嘛,这样看怪吓人的。” 透过前风挡,可以看到蜡烛一样的大灯将路面染成暖黄色,夜色漆黑,四下飘雪,闪光灯适时亮起,将车厢照得煞白一片,少年转身的动作定格在画面中,对方的表情惊讶又无奈,显然是手机的主人偷偷拍的。 “副驾驶是我班主任,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几天有点事情,那天晚上开车去的。” 徐芷若心说秋绵你骗鬼嘞,什么正事要让一个未成年学生开车,真要有事也应该是老师开吧;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正事,你拍照干嘛,他看你干嘛?当时你一定笑得很开心吧,才不是现在这幅表情。 可顾秋绵不愿意多说,她问了好几句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她说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喝水,润了润嘴唇,听不出什么心情。 徐芷若知道终于触及了问题的关键,她一拍大腿: “我知道了,你是在犹豫!” “犹豫?”顾秋绵端着杯子的手一顿。 “你其实根本不想在这里跟我们唱歌对不对,你的心在别的地方,但你又不敢去,你退缩了!” “谁……” 顾秋绵正要辩解,这时候一首歌已经唱完了,剩下两个女生说笑着到沙发上,气喘吁吁: “芷若你在和秋绵说什么呢,光剩我们俩唱了,啊,好累……” 徐芷若心说我在开解咱们的绵绵大小姐啊,问了半天终于触及到关键部分了,两个小妮子别打扰我灌鸡汤。 可顾秋绵已经站起身子,她放下手里空了的水晶杯: “我也点一首吧。” 她拿起话筒,在点歌台前弯下腰。 “秋绵怎么回事,她今天老是在沙发上看手机……” “好了好了,听她唱歌吧,秋绵比咱们唱的好多了。” 她们安静下来,随时准备鼓掌助威,可等前奏响起,才发现不是她平时偏爱的风格,荧幕前的女孩轻轻哼着调子。 她今天发梢上也坠着一枚银色的吊坠,但她唱的是首安静的歌,所以不会随她的动作摇晃。 …… “还记得老师跟你说过,之前有个女朋友吧。” 老宋抽烟抽多了,声音也有些哑: “我当年跟她分手之后啊,觉得对不起她,心里难受,消沉了一段时间,经常开着车在岛上乱跑,当时周围的人也不理解,我爸我妈,小老头小老太太了,不放心我,每个星期都要坐船来看我一趟,他们也不分周末,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来,开始的时候不认路,也不想提前告诉我,就悄悄过来,有一次我上着课呢,扭头一看,看到他们在操场上,手里提着一篮鸡蛋和杀好的鸡……那时候我刚转来教书,学生的家长还认不全呢,我自己的家长倒先来了。 “然后等我回了宿舍,他们一进门就开始劝,南山啊,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得走出来,不光他们劝,我原来单位的老校长也跟我打电话,还有从前的同事和学生,一个个都让我坚强点,有什么困难就跟他们说,怎么就非要搞得跟自我流放似的。 “我就挨个跟他们解释呗,那时候差不多二十三四岁,很别扭的年龄,说是大人吧,确实是大人了,可自我感觉和刚出大学的小屁孩没什么区别,但你必须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所以不能因为心里难过就不接电话,但理由怎么说呢,女朋友分手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述桐知道这里应该是“去世”而不是“分手”。 “现在想想,很多人关心我,但没几个人理解,包括我爸妈也是这样,所以老师大概懂你的感受,你也别觉得自己这样就很折腾了,我告诉你,这才哪到哪,我当初比你折腾多了。” 老宋哂笑道: “我记得那天练车的时候吧,问我怎么会对这附近的路这么熟,其实就是跑得多了,岛上每一个角落我都去过,你说咱岛上才多大点地方,但我跑得最多的一年开了两万公里,什么概念,围着岛跑一圈才不到20公里,还有很多地方是车开不过去的,你可以简单算个数,数数我平均一天跑多少圈,给你看样东西——” 老宋说着带他走到车前,打开副驾驶的手套箱,里面掉出来满满一箱子卡片,可谓轰轰烈烈,张述桐捡起来一看,居然是加油送的优惠卡。每张只减三元。 可岛上压根没有加油站,每次都要去市里,天知道他加了多少次。 老宋看着空荡荡的手套箱也有些寂寞,又把卡片一张张塞回去,最后啪地一声合上: “就是些闲话,非要我再说些什么,那就再多嘴一句好了,老师在岛上这四年算明白一个道理,所谓人生,其实就是一个给自己交代的过程,如果你自己对那个交代不满意,那谁来劝你都没用。” 张述桐默默点点头,觉得这话没错。 他也在问如今自己还在坚持什么,顾秋绵不死就好,按说可以松口气了,可很多记忆的碎片不会轻易放过他,有从前学生时代听闻顾秋绵死讯的遗憾、还有八年后在那家美甲店里看到隐藏相册的惊愕。 有一件事在你心里装了很多年,不会刻意地记起,可一旦出现在你的脑海,你总会绞尽脑汁地思考对与错、更好的办法……千方百计、无济于事,其实你想要的不是对错也不是结果,而是对无法挽回的事物本身感到惋惜。 可宋南山就是什么都无法挽回的人。 有些事并不像对方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前几天他隔着警察局的门听到过,男人之所以来小岛上教书,就是因为他的女友是本地人,葬礼在小岛上举办,女人永远留在了这里,男人也因此留在了岛上,自己一直想要摆脱的能力,可能就是老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张述桐手里还有张加油卡没放回去,他递给老宋,对方却表示无所谓: “这鬼东西一次就优惠三块钱,每次加油还只能用一张,加完再送三张,怎么用都用不完的。” “那为什么还留着呢?” 张述桐觉得自己的问题真是有病,可这时候就是想问。 “四年啊,述桐。”男人轻轻说,“四年时间你总要留下点什么,你们是老师从初一带起来的,某种意义上是证明是痕迹,可你们也快要毕业啦,再过半年就要走了,到时候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其实只有它们了。” 张述桐似懂非懂,莫名有点惆怅,可老宋突然笑笑: “那是文青的说法,你咋还当真了,其实老师就是懒得收拾,每次加完油顺手往里面一扔呗。” 说着还压低声音: “其实不止是加油卡,有的时候还能从车窗户里捡到那种广告,你懂吧,我也顺手扔里面了,亏了没被你俩看到,否则老师清白不保,先提前给你说声,别误会,为师可是守身如玉,你小子要是敢讲出去就别想和秋绵做同桌了,下个星期就把你俩调开。” 张述桐那点悲伤的心情荡然无存了。 老宋嘿嘿笑着喊他和路青怜下车,说三人先去楼上等着,还是里面暖和点。 路过摩托车的时候,男人还有心情拍了拍车把:“哟,还是本田的,我从前也有辆,结果卖了,你爸的?” 张述桐点点头,他从车箱里拿出从医院买的口罩,结果刚带上,就被老宋顺手拍了下来: “我碰到喜欢的车就习惯拍个照,挺帅。” (本章完) 第114章 急转直下(下)(加更求月票!) 第114章 急转直下(下)(加更求月票!) “对了述桐,你知不知道秋绵还以为你安心回家歇着去了,还嘱咐我带你散散心,你这如果让她知道,肯定又要担心……” 老宋收起手机,悄悄凑到他耳边。 张述桐沉默片刻,“这样最好,别告诉她了。” 没有必要,他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人家已经有保镖围在身边了,处境安全,还要暗示她自己在外面乱跑、寻找所谓的凶手,是故意卖惨还是自我感动? 而且就算她知道了,无非在家里打个电话过来,或者在qq上问几句。 老宋摇摇头不再说话,一行人去了商场二楼,绿绿的横幅飘荡,有些新开业的门面,此行的目的地是家川菜连锁店,老宋说要去厕所,张述桐就和路青怜在门口逛逛。 “第一次来?” “第一次。” 现在他们站在川菜店对面的家电卖场,彼时的商场还没有明确的区域划分,像一楼是时装区、二楼是美食区,而是乱哄哄地挤在一起。 你前脚买从火锅店里走出来,说不定隔壁就是内衣店。 张述桐和路青怜在卖场外蹭电视看。 电视上放着本地的频道,午间新闻,在报道这几天的大雪,然后顺带介绍一下雪天安全小常识,比如及时清扫路面棚屋上的积雪,比如走路时最好要慢点,又比如这几天不要骑车,也许会在几天后的语文作业里出现。 张述桐扫一眼就不再关注,实在没什么营养,路青怜却抬起脸看得很认真,像只猫看着橱窗里的小鱼干。 算了,这姑娘看什么都很新奇。 画面一转,有新的素材出现,大概是拍了岛上某处山,山上覆盖积雪,然后主持人一转轻松的口吻,提醒大家注意雪崩。 雪崩,有点遥远的词汇。 但张述桐知道不是没可能发生,主持人又说,学生们这个周末切记不要一个人跑到山上玩,就算去了,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因为雪崩通常不会发生在刚下完雪的时候; 而是几天后气温升高、积雪表面融化,雪水就会慢慢渗透,让原本结实的雪松散起来。 这时候又插播了一条数据: “据专家统计,90%的雪崩都由受害者或者他们的队友造成,这种雪崩被称为‘人为休闲雪崩’。 “冬季运动爱好者发出的声音会在不经意间成为导火索,有的时候甚至只需要一个喷嚏,声源的振动传递到了雪层内部,促使摇摇欲坠的积雪垮塌。 “因此,户外运动时务必保持安静,尤其是雪崩发生时,当事人的惊叫很有可能触发二次雪崩。 “而人被雪堆掩埋后,如果半个小时不能获救,生还希望将会很渺茫……” “这个时间不靠谱,别信。”张述桐随口说,“其实一般人的最佳救援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半个小时只有身体素质极好的成年男性才有可能坚持下来。” 路青怜点点下巴,随即疑惑道:“获救后需要用热水泡脚吗?” 张述桐闭嘴。 “你想看就看吧。”他无奈道,“谁让你天天在山上。” 画面又是一转,是另一处山景,镜头推近,张述桐却看着有点眼熟: “你看山下那条路,像不像去别墅的那条环山路?” “好像是。”路青怜也皱起眉头。 “那你说那些个脚印会不会是……” “记者留下的?”少女淡淡补完后半句话。 要是这样可真闹了个大乌龙。 张述桐又仔细打量片刻,才说: “应该不是,你看没看到那里有棵树,我记得我在那里歇过脚,还望了望山上的积雪,担心会不会雪崩来着,当时是没有树的,而且山路上没有脚印,估计是从前的素材凑数。” 路青怜闻言回忆道:“我也没看到有一棵树。” 这时听到老宋在叫他们,张述桐转过身,路青怜却还在看电视。 “下面将示范人工呼吸的标准动作……” 他喊了一声,少女又看了几眼才转过头,拄着拐杖进了饭店。 …… 不久后三个死党也来了。 看见两人先到没多奇怪,除了对路青怜脚上的伤关心了几句。 点完菜后,一行人被服务员请进包厢,老宋是领头的,腰板挺得笔直,对方张口闭口宋先生,配合他手里那张金色的超级贵宾卡,真像个成功人士。 但一关门就露馅了。 男人一边脱外套一边苦笑: “你们几个记住啊,虽然我是说了要请客,但这个人情得算在人家秋绵头上,我开始以为存个五百就顶天了,没想到存了足足五千。” “多少?” 几个小伙伴惊呼。 “五千,而且是因为这张卡最高就能充五千,”老宋有点苦恼,“不是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早知道这么多我就不收了。其实我当时也没准备收,是秋绵说让我带你们几个好好玩玩,就当压压惊,别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我觉得也不是我一个人,一顿饭估计就没了,才拿着的,可这五千怎么……你们几个买衣服不?” “不要。”几人同时摇头。 “吃完这顿饭卡就留在你们那里,怎么分配你们看着办,老师避下嫌……” “我们要这么多也没用啊,”杜康下意识说,“能不能还回去?” “要不这样吧,”老宋爽快道,“就当没这张卡了,这顿还是我请,等明天见到秋绵,我就说卡忘带了,这样她估计心里过意不去,还要请你们一顿,一来一去你们能吃两顿饭,至于这张卡呢,述桐你找个机会还给她吧。” 众人一致同意,这张卡就稀里糊涂地到了他手上,张述桐打量了一眼,居然还是金属的,份量够足。 很快菜一道道端上来,足足有八道,老宋其实是有点肉疼的,但这时候怎么也不能在学生面前怯场,主动端起可乐招呼大家干杯。 “述桐你怎么坐得这么远?”若萍奇怪道。 “感冒了。”张述桐拉下口罩,“怕传染你们。” “你昨天在外面跑到几点?” “忘了。”张述桐如实回答。 他虚空跟大家干了一杯,大口喝着可乐。 张述桐说自己得的是超强流感,沾到一点吐沫星子就坏事,不怕死的尽管来。 果然被嫌弃了。 若萍还很“贴心”地给他找了副公筷。 时间已经一点多了。 他本来话就少,今天更少,听着其他人在饭桌上吵吵嚷嚷的,坐在远处默默吃饭,大家知道他病了,善解人意,也不招呼他聊天或干杯。 张述桐偶尔会看下手机,他现在念头通达起来,要感谢老宋。 记得当初解决完周子衡父子,回家的路上,他还自大地想,所谓回溯,不过是踢开人生路上一颗颗绊脚的石子,现在想想,无非是有些东西想给自己一个交代,还能奔跑,那就继续跑下去,如果真的尽力了,就可以歇会。 有个不怕死的凑到他身边,是清逸: “有没有新发现?” “发现什么?”张述桐挪了挪椅子,夹起一个宫保鸡丁,“哦,发现了,这玩意居然是甜的。” “你下午准备去哪里?” “再骑车去逛逛。” 清逸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瞒着我们的。” “那样太没意思了,现在谁来问我我就说。不问的话当然乐得清静。” “需要我们做什么?” “没什么吧,我就是到处逛逛,逛到精疲力尽了,就该回去了。”张述桐想了想。 “为了找到那个脚印?” “不是,其实是另一个人,我现在知道潜意识里在担心什么了,”张述桐叹口气,“如果只是环山路那串脚印没什么可怕的,但你还记不记得我从禁区里看到的人影?” “哦,不是说路青怜吗?” “不是她。”张述桐只能这样回答,“但我也不知道是谁。她和脚印是两个人,对了,昨天回去的时候,碰到真的凶手了,路青怜和她交了一次手。” 张述桐简单描述了一遍,“以她表现出的身手来看没什么可担心的,自投罗网的话,就算我打不过,一堆保镖总能打得过,更别说我晚上也准备带路青怜去一趟。” “真正让人放心不下的还是禁区的人影?” 张述桐点点头,“能找到就找到,找不到就等雪化了慢慢找,总要把她找出来。”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现在情况也说不上多危险,你其实是想过自己心里那关?” “对。” “所以现在不是想瞒着谁,而是真的不需要帮忙?” “嗯。” “别把自己搞得太狼狈了。” “男人嘛,总要狼狈一些。”张述桐难得开了句玩笑,“其实就是强迫症啦。” “这叫保护自己珍视的事物嘛。”清逸甩下一句中二台词,摆摆手,“那有事就再联系喽。” 同一件事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是不一样的,老宋眼中是强迫症,清逸眼中是中二病,当然,他自己不会这么觉得。 吃过饭后,张述桐又和路青怜商量好一件事。 让她跟若萍回家休息一会,为晚上做准备。 她现在的情况不可能回山上,去自己家里则不方便联系。 若萍自然答应,敲定以后,张述桐抓起衣服,和几人道别。 …… “了多少啊老师?”若萍好奇道。 她看到老宋出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别问了,不贵。”男人闭上双眼,呼气又吸气,没好意思说这顿饭宰了他七分之一的工资,足足六百。 “要不我们几个凑一下吧。”若萍看出老师语气不太对,有点不好意思了。 “都说了我请,哪能后悔。”宋南山叹口气,“这几年没什么太大的开支,就慢慢小气了,其实老师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月光族,钱大手大脚的。” “不会是给女朋友买礼物吧?” “你还真说中了。”老宋一乐,“你是女孩子,应该知道女生销的地方巨多,省着有省着的活法,但要不想凑合,那消费瞬间上一个档次,我给你说啊,光是买水果……” 若萍堵上耳朵: “停停,不想听您秀恩爱。” “有感而发、有感而发。”宋南山尴尬道,和学生说这些确实不太合适。 “那我待会送你们回去,述桐那里你们就先别管了,这小子最近有点倔。嗯,怎么说呢,你们作为朋友,就多包容一下。” “没问题~”若萍拖着长腔,“唉,我现在都懒得问了,这几天随他去吧,就配合他发神经呗。” “嗯,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宋南山欣慰地笑笑。 “最好是,我还怕他嫌我们烦呢。”若萍翻个白眼,招呼剩下两个男生快走。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饭店对面的家电馆去了,正在蹭电视看,电视上放着铠甲勇士。 两个男生手里比划,嘴上大喊台词: “喂清逸,我再也不想看到人们的眼泪!我想看到大家的笑容!” “碰巧我也是啊杜康,所以,请看好了我的变身!” 结果身没变完,就被若萍无语地拉了回来。 “多大了还看铠甲勇士?你们幼不幼稚……” 这话一出,却迎来了两个男生出离地愤怒: “首先,这是假面骑士,其次,老子,登场!” 若萍顿时沉默。 “你是不是知道自己错了?” “我不认识你俩……”她叹口气,“行了,青怜脚不好,还在楼下等着呢,咱们也快点。” “也对。”杜康瞬间叛变骑士阵营,“还不走清逸,我早就说空我没什么好看的。” “你……”清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三人叽叽喳喳朝着宋南山的方向走去,男人正在电梯口等他们。 “我管不了他们了,老师你来管吧。”若萍边走边扶额。 男人本靠着扶手,笑着看着他们几个打闹,招招手就要走上电梯,突然间笑容一凝: “先等下若萍……” “怎么了?” “你们先玩着……或者你能不能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们,老师现在突然有点急事……马上就,”男人肉眼可见地语无伦次,“不,可能一时半会都回不来了,总之必须得走了……” “咋了老师,出啥事了?”杜康连忙跑着跟上来问。 可宋南山没有回应,而是踉踉跄跄地飞奔下电梯,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才想到要跟上去,可他们的班主任已经跑到商场一楼,身影消失在人海中。 “老师到底怎么了?”若萍呆呆地说。 “等会打个电话问一下吧。”清逸回头看看,“他刚才是在看哪边?” “好像是一层?”若萍指了指,三人同时望去,那里人潮汹涌。 “我先给我爸打个电话好了,几人很快下了一层,若萍心累地叹口气,拨通电话,同时朝着路青怜挥挥手,“这里这里,计划有变,坐我家车回去吧……” …… 张述桐骑车到了派出所。 他现在又想起一个问题,既然时隔八年有三个人死在禁区,那此前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案子,又或者说,从前有没有人从禁区目击到可疑的踪影。 原时空,殡仪馆前,杜康曾说过一句话,案发几天前,曾有渔民看到禁区有人出没。 张述从前认为是盗猎犯,为此设了陷阱,最后排除了禁区,但现在来看,一切线索还要回到最初。 他现在有两个警官的电话,一个是熊警官,因为钓鱼结识的;另一个是王警官,老宋和对方有旧。 然而两个警官都不在,说是因为顾家的事去了市里做报告,只剩一个连线的警员。电话也没打通,占线,估计在开会。 张述桐问警员能不能让他看下卷宗,对方面露难色: “卷宗这个肯定不符合程序,但同学你说的那两种情况,我倒可以告诉你,这些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真要说那片荒地死过人,就是那个传说,一条载着大学生的渔船翻了。但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我当时还没你大,而且是真是假现在也没个说法。” 张述桐叹口气,朝对方道了谢。 现在是下午三点。 如果把周六的凌晨定为零点,那现在距案发还有9个小时。 习惯性地看了眼手机,若萍说他们已经到家了,还说老宋突然有急事,不知道为什么就匆匆离开了,她打了个电话,一直没打通,她准备等下再问问。 张述桐回一句知道了。 他戴好头盔和手套,跨上车子,开始迎着寒风环岛骑行。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为了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为此一直在狂奔的路上,摩托车的排气管滚烫,刚刚上车时不小心碰了一下,隔着手套都是都有点疼。 他沿着公交车的线路,转了一圈又一圈。 老宋是不是也曾走过这样的路呢? 张述桐有时会想。 白雪、芦苇、石头、冰层、泥土…… 满目萧瑟。 冬天从来不是一个和善的季节,它只是把肃杀掩盖在了洁白之下。 张述桐不知道骑了多久,中午的状态好像只是回光返照,他现在头又开始晕了,他知道不能再硬撑,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四点多。 一下午时间就这么过去。 张述桐又骑车回到医院,独自挂了号,还是呼吸外科,值班的还是那个大叔,对方明显一愣: “又是你啊?” “好像又开始烧了……”张述桐说,“能不能再来一针?” “你这孩子当退烧针是吃饭呢,中午打完下午还来。”大夫头疼道,“我看你干脆去打个吊瓶吧,就在那里歇会,你这样子要是晚上还不能退烧,估计就严重了。” 张述桐想了想,没有异议。 他开了药去病房打针,依然是那个小护士,“你怎么又来了?” “忙呗。”他这人一直很有幽默细胞。 张述桐伸出手,对方扎好压脉带,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打量一扇排骨: “你这是在外面待了多长时间,这么凉?” “一下午。” “别再乱跑了啊。” “跑不了了。”张述桐扬扬手,弱弱地答道。 他又问护士要了一个充电器,这次怎么也不敢放肆了,要乖乖把电量充满。 张述桐闭目养神,偶尔会睁开眼看看吊瓶,担心自己睡着。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晚上人更加多了、病房被挤满,咳嗽声吐痰声,各种怪味飘散在空气里,还有小孩的哭声,吵得人太阳穴发胀。 医院绝对不是个好地方,但他居然从这里见鬼地感受到一丝温暖。 张述桐看到一个小胖子手上找不到血管,护士提议扎脚,但小胖子死活不愿意,手脚并用,拼命把两只脚往身下藏,和打坐的罗汉似的,他妈妈就在旁边干着急,哭声不止,护士不休,张述桐见状笑笑,忘了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这幅样子、见针就哭,但所谓大人,其实就是有一天你不太舒服,自觉地去医院打针了。 这是间和他家客厅差不多大的小病房,几十平米,有沙发也有床铺,沙发净是窟窿,里面填充的海绵已经不剩多少,屁股坐在上面能感觉到金属的骨架,不知道是谁这么坏,好好打针就完了,非要抠沙发干嘛……但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也揪出一小撮海绵,顿觉尴尬。 快到饭点,各种粘液的怪味外还有饭菜的香气,张述桐有点反胃,干脆出去走走,他自己摘了吊瓶举着,来到走廊,这里摩肩接踵,他想了个歪招,把吊瓶挂在窗户的把手上,双手终于解放。 现在医院管得不严,一个男人站在他身边,不停地抽着烟,窗外的寒风一阵阵涌来,把烟气推向四方。张述桐知道旁边是急诊室,这又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冬天是肃杀的季节,而医院就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身后是匆匆而过的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背后吵闹,你望着窗外的雪,那里是唯一安宁的地方。 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去,却突然被碰了一下。 “让让!”原来是一群护士正跑过走廊,领头的是个男护士,他声音焦急,没怎么注意周围,张述桐险些被他撞倒,一时间手上的针头都有些回血。 定睛一看,护士们围着一张病床,果然是抢救,他赶紧往旁边让路,知道这时候就别再纠结碰没碰到,帮不上忙起码不要添乱。 他甚至在想,这就是小医院的坏处,不像大医院那样区域分明——打针就只是打针,别说急诊了,就连小孩都在单独的少儿科。 但在小岛上,你可以见到各种病人,有流鼻涕的、有高烧不退的、有急需抢救的、也有濒临死亡的。 张述桐有些感慨,他甩甩头,与病床擦肩而过。 一个男人躺在病床上,对方头上缠着绷带,绷带上渗着血,他双眼紧闭,面如白纸。 “砰——” 手里的吊瓶摔在地上,药液洒了一地,玻璃在水磨石地板上飞溅,这里本就是混乱的中心,此刻乱上加乱。 张述桐如遭雷击,他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来。 只因他认识那个男人。 男人叫宋南山。 (本章完) 第115章 勇气(上) 第115章 勇气(上) “……” 开什么玩笑? 老宋为什么会在这里? 玻璃的碎片四溅,突如其来的脆响让他成为人群的焦点,无数道目光看来,时间仿佛凝固,把所有人包裹在黏稠的气氛中,张述桐能感觉到眼角的肌肉在一点点拉伸,直到他奋力从这片凝固中挣脱。 “他怎么了?”张述桐急声问,“出了什么事,他是我班主任,英才中学的老师……” 可那个为首的男护士明显没空理他,反倒被摔碎的吊瓶吓了一跳: “头摔破了,失血过多,你当心点,走廊里这么多人,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对方话音未落,病床的滑轮便继续滚动,如急促的鼓点打在心脏上,护士们穿过拥挤的走廊,只能听到几句飞速的对话: “我刚到,小李小胡你们跟车去的,什么情况?” “失血性休克,生命体征不稳,呼吸微弱,心率105,目前失去意识……” “头部创伤,没有耳鼻外耳道流血,胸腹部有挫伤,现在初步怀疑是脾破裂,内出血就麻烦了……” “出血情况倒不算严重,只是他失血时间太长,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二级危重,赶快……” 危重…… 然而急诊室的大门已经砰地一声合上。 张述桐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路跟到门口。 这一切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巨大的眩晕感涌上大脑,他很想冲过去问个明白,二级危重到底什么意思,男人是不是生命濒危,他又经历了什么……可现在冰冷的金属门板将一切隔绝开,张述桐就在门前站着,直到那个小护士应声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她来到张述桐身边,注意到他手上的针管,血液已经倒流,蔓延出一条浅浅的红线。 “你先赶快把针拔了!”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张述桐的手,冷静地拔下针头: “自己按着,别愣了。” 张述桐下意识按住伤口。 小护士还想说点什么,可病房里已经有人喊了,“护士,换药——” “听到了!来了来了!”她也高声回了一句,转身跑回病房,“你赶紧回去吧,外面有人打扫,等我忙完再给你重新打,别傻站着了……” 大家都忙得团团转。 张述桐却望着急诊室的大门没有动弹。 门头处的绿灯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方才的吵闹却如一枚投入浪潮中的石子,连水也不见了。 这里是医院,生老病死时刻上演,不怪旁人冷漠,人群只是侧目了一瞬,便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买饭的买饭,上厕所的上厕所,抽烟的抽烟,而他焦急地在门外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中午才吃过饭吗? 若萍说老宋突然有急事,没法送他们回家; 说明他当时肯定是开车去的…… 所以是车祸? 可如果是交通事故,那个护士为什么说人被发现的时候早已昏迷了? 班主任到底开车去了哪里? 张述桐吸气呼气,知情者都在急诊室里面,连一个能询问的人都找不到。 他第一次发现他能做的只有等,焦躁如无数条触手爬上心脏,拽得人喘不上气,他本就头晕,这下直接疼了起来,张述桐将自己摔在急诊室对面的椅子上,下意识搜索起“脾破裂”的症状是什么。 这里网络一般,浏览器上方的数据条迟迟走不到尽头,终于屏幕刷新,一串数据涌入眼帘: “……真性破裂会导致患者腹腔出血,死亡率可达90%,及时治疗总体治愈率约50%……” 张述桐暗骂一句,把手机熄灭。 都说上网看病绝症起步,这句话一点不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早知道就不该搜的,可他抓了抓头发,那串冰冷的数据却仿佛脑海里的烙印。 太突然了 突然得没有一丁点征兆。 怎么人就要死了? 顾秋绵的事还没告一段落,他还在医院里输液,就等今晚一切水落石出,然后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可现在他的老师突然进了医院,离他一门之隔,生死不明。 而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在门外等。 无力感袭来,直到面前的金属门打开,张述桐猛地抬起头。 “那个学生,对,就是你!” 原来是刚才那个为首的男护士,对方几步走过来: “你老师叫什么?” “宋南山。”张述桐赶紧站起来,“东南西北的南,高山的山。” 对方正拿着一部手机,他认出是老宋的。 “他家属呢,父母配偶,随便谁都行,你知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联系?” “没有。” “是不知道还是没有?” “就是没有。”张述桐突然有些语塞,“他父母在外地,赶不回来,配偶……我老师是单身。” 至于老宋的同事和朋友……他试图回忆,却只有空白。 张述桐一愣,这才发现他对这个男人不算真的了解,对方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为人仗义、不拘小节,这样的人按说朋友不会少,可自己从未见到男人有多合群过,就连喝酒也是买了啤酒回宿舍喝,平时围在他身边转悠的,只有他们几个小孩子而已。 “一个都没有?”男护士再次确认。 “没有。”张述桐又追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刚才听你们说内脏出血,那……” “现在不单单是这个问题。” 对方焦急地打断他的话: “是你老师失血严重,急需输血,但他的血型还没化验出来,我们根本没法手术,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止血措施和药物维持。” 明明是冬天,张述桐却看到对方擦了下额角的汗水,男护士又快速说: “不光你急,我们都急,现在所有人就在等化验结果了,马上就能出来,但咱们是小医院,血库里根本没配这么多血型,他要是那几种常见的还好,最难的一关就算挺过去了,立马就可以安排手术,可要是……” 可要是特殊血型的,就彻彻底底麻烦了。 张述桐默默补完这句话,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而这股不详并没有在心里萦绕多久,就化作刀光斩下—— 因为急诊室的灯已经熄灭了。 大门打开,那些护士医生又急匆匆推着床走出来,床头挂着大大小小的仪器。 “出来了,o型,”一个上了岁数的大夫吩咐道,“小胡现在就去给市里的医院打电话,问他们谁那里还有血袋,然后告诉救护车准备动身,一点时间都不能再耽误了! “你们几个,现在就把患者抬到车上,期间一定时刻注意心率,随时准备注射,现在是五点,还能赶上船……小李!” 男人又喊。 “来了!”男护士随即应道。 “小李!刚才让你联系的病人家属怎么样了,人在哪,直接通知他们去渡口吧,别来医院了,抓紧时间!” 小李却是犹豫道: “病人家属还没联系上,他手机有密码,我刚才问了患者的学生了,说他父母都在外地,单身,也没朋友什么的……” “是老师?那就快点跟他们学校的领导联系,我不管是谁,随便来一个人,一会去市里的救护车上一定要有人!” “学校的联系电话打不通,今天是周六……” “当初是谁打的120,他人呢?” “没跟来……” “我是不是强调过,第一报案人一定要带上!” “可那人……” 两人都急躁起来。 “我去吧。”张述桐撑着身子站起来,他强忍着眩晕,“别再拖了,我能跟着去,现在就上救护车。” “你……”大夫看他是一个孩子,下意识就想否决。 “我父母都在市里,可以联系他们来帮忙照顾。”张述桐看着对方的眼睛,同时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那行吧。”医生一咬牙,“拖不得了,那小李你就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现在就上车,快,病人的心率又开始下降了……” 李护士赶紧跑到病床前开路,“让让!” 而张述桐则跟在病床的末尾,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老宋的脸,张述桐打量一眼,男人皱着眉头,半边脸都包裹在绷带里,情况不容乐观,也许根本撑不到医院,对方就会在半路失去呼吸,他没有再看,而是飞快地在心里做了一个计算。 现在是五点。 假设路上需要十分钟赶到港口,坐船到市里单程是二十分钟,这样就到了五点半,今天是周六,市里的交通拥堵,假设再二十分钟到医院,就到了五点四十。 而最晚的一趟船是晚上六点,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能在六点之前赶到港口,今晚就会被留在市里。 数学告诉他不要去,但内心告诉他必须去。 抉择中已经跑到楼下,张述桐帮着护士抬起担架,小心翼翼地把老宋送到车上,他转身就跑。 “你不是跟着去吗?” 小李大吼。 “我骑车!” 张述桐也大吼,他飞速跨上摩托车,点火、启动,他知道如果坐救护车去一定赶不回来,只有骑着摩托车才可以和时间赛一次跑。 张述桐拧动油门,一路飞驰,他比救护车要快得多,只用了七分钟就赶到港口,现在正是高峰期,一艘渡轮停靠在岸边,工作人员正缓缓收起栈桥,汽笛响起,引擎轰动,眼看着船马上就要开走,张述桐猛地加速,车尾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赶紧制止道: “等等!有急救病人,救护车还有三分钟就来了,我是在前面开路的!” 他选择跟来果然没错。 没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工作人员不疑有他,张述桐骑车上船,船上差不多挤满,他又和工作人员请求着众人避开一个空白区域,为救护车空出位置。 等做完这一切,已经能隐隐听到警笛声,他松了口气,等救护车稳稳停在甲板上,立即跑到后门: “怎么样了?” “还好,刚才打了一针生理盐水。”小李又说,“市里的医院回信了,第一人民医院,你知道在哪吧?” 张述桐点点头,趁这点时间跟老妈打了电话,她和老爸本在一家餐厅吃饭,接到短信扔下筷子就开车赶来了。 “那我们就在医院等着你和老师?”老妈正色道。 “嗯,五点半就能到。” “那好,我在急诊科正好有个同学,我打电话问问,一会回你……” 老妈在关键时刻永远相信自己。 张述桐挂了电话,没打算在船上吹湖风,而是走到救护车里坐下。 现在他才有空问小李,老宋究竟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西边的郊区,我们去的时候车都冲下路面了,气囊全爆,你老师当时已经昏迷了。” “撞到了什么?”张述桐一愣。 “一棵树,疲劳驾驶或者车子打滑了吧,”小李嘀咕道,“这种事故一下雪就有,谁也不好说啊,那地方又没监控,再给你举个例子吧,之前有个病人,开车为了躲一个从路边窜出来的小孩,把车子打死、人昏迷过去了,结果那个小孩一看自己惹了事,一声不吭就跑了,还是路人发现的,你说这种情况找谁说去?” “现场还有没有其他痕迹,我老师应该不会疲劳驾驶,也不至于把车子开失控。”张述桐知道宋南山的车技。 “这可说不好,最容易出事的就是老司机了,再说我们又不是警察,也不是保险公司的,只顾着先把人从车里救出来,没工夫勘察现场,不过我倒是拍照了,你看看吧。” 张述桐接过手机,放大图片,那辆福克斯的前半个车头已经从中间凹陷进去了,驾驶座的玻璃碎了一个洞,老宋也是命大,如果位置再偏一些,恐怕来医院抢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按照规定,救护车只会拍下事故现场图,因此图片里只有小车,不会有更多线索,张述桐看了又看,把手机还回去。 他下午一直在围着小岛转圈,如果老宋是在西郊出的车祸,没道理看不到对方的车,可他确实没看见,起码证明了车祸是在他回来的途中发生的。 “那个叫救护车的人呢,为什么没跟来?” (本章完) 第116章 勇气(下)(加更求月票) 第116章 勇气(下)(加更求月票) “一个阿姨。”小李回忆道,“人家说还要去看侄子,家里有事,等救护车来到就走了。” “可一般人怎么会去郊区?”张述桐下意识质疑道。 “你这学生,一般人还不会骑着摩托上船呢,”小李失笑,“她为什么会在那就不归我管了,我只负责把人安全送到医院。” 这时候电话响了,张述桐本以为是老妈打回来的,却是杜康,他接了电话,对方着急道: “述桐,老宋好像出车祸了,我现在正往医院赶,你在不在附近?” “等等,你怎么知道的?”张述桐惊讶。 “我姑妈下午来岛上看我,她是坐公交车进的岛,她这人晕车,中途有点恶心就下来走了几步,结果正好看到了个车祸,还帮忙叫了救护车。 “刚才我姑妈给我爸聊起来,说是个男的,撞得挺惨,车头都快没了,然后你也知道,中午吃完饭老宋不是出去了吗,一直没接电话,我就多了个心眼,问了一嘴是什么车,她说是个红色的小车,我这一琢磨,那不就是老宋啊!” 原来是杜康的姑妈阴差阳错救了老宋一命。 张述桐跟他解释清原委,包括自己在医院打吊瓶,怎么碰到老宋,又怎么跟着救护车上了船。 “那行,你在市里等着我吧,我这就去。” “你们也来?” “没啊,我没和若萍清逸在一起,下午她爸送了我们就各回各家了,我是觉得若萍和路同学在一起,这个点出来肯定赶不上回岛的船了,再说她知道了又要掉眼泪,你不是说老宋没事,那干脆等稳定下来再告诉她吧。 “至于清逸那边,”杜康顿了顿,认真道,“述桐,虽然我一直没搞明白你在忙什么,但肯定是大事,我不如你和清逸反应快,这阵子一直没帮上什么忙,我就想还是让清逸留下吧,他鬼点子多,万一有情况能帮上你,我呢,就去市里陪老宋好了,有什么情况就和你们联系,帮不上哥们的忙好歹不能拖后腿是不是?” 张述桐下意识想说你还想帮多少忙,明明帮自己揪出了李艺鹏,骑车去了别墅试探保姆,最后在天台上一起抓住周父。 但他随后想到,这都是已经消失的事了。 如今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没怎么帮上自己。 “你已经帮很多忙了。”张述桐沉默片刻,“别多想。” 杜康嘿嘿一笑: “那你看好老宋吧,我等下一趟船,是去人民医院对吧,先挂了……” 张述桐收起手机,看向床头的仪器,显示屏上跳着绿绿的线条,他不懂这些电波背后具体的含义,却知道它们跳跃着折腾总比变成一条直线强。 张述桐又看向病床上的男人,有意对他说几句话,却发现说什么对方也听不到了。 张述桐很想嘲笑他一句,你这个多年的老司机怎么能把车开到树上,我一个刚学车的都不至于犯这种错。 可那个中午还在说“这才哪到哪,我比你小子能折腾多了”的男人,此刻已经闭上双眼了。 你怎么就躺在这里了呢? 张述桐还是无法接受。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老宋会这样。 对方可以一直单身,日子过得潦草,但就像湖岸的芦苇茂盛。 可以在八年后梳着油头带着金丝眼镜,活像个精英人士。 也可以一直开着那辆福克斯小车乱逛,车的中控台上有一只只属于他的妙蛙种子。 张述桐仍不明白这些年他在折腾什么,老宋理解自己,可自己却从未理解过老宋。 直到他彻底折腾不动了。 张述桐又想起他那个牧羊犬与羊的比喻,当初觉得把自己比作牧羊犬是说自己是狗、骂的够隐晦,但男人自己何尝不是呢,他的父母在异乡,恋人已经离世,一个人在小岛上教书,没有朋友,社交很少,最大的消费是请自己几个死党吃饭,最大的娱乐是窝在宿舍里看球,最熟悉的东西是小车里的离合与档把。 其实这个男人才像条真正的丧家之犬吧。 张述桐不明白他在苦苦寻觅什么,到底为什么选择了这种自我放逐的人生,可从前有些话你没有说也没有问,想开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护士小李突然跳起来,张述桐心里跟着一跳,只见对方指着显示屏: “坏了,心率怎么又下来了!”他看眼外面的湖面,脸色难看道,“最少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到医院,还没考虑路上堵车,今天可是周六,市里没下雪,人民医院在市中心……”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全看他的求生意志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述桐默默地点点头。 等渡船终于靠岸,他早已骑上摩托车,张述桐已经八年没有来过市里了,尽管记得很多标志性建筑,却不敢说轻车熟路。 他捏住刹车,另一只手故意拧动油门,引擎轰鸣,周围人纷纷侧目,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没人敢拦一个这个年纪骑着摩托车的小伙子,何况他连头盔也没带,脸色冰冷得吓人。 几乎是栈桥放下的那一刻,他手指一松,摩托车如箭矢一般射出,张述桐驾驶着摩托驶出一条直线。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职责,那就是在前面开路,他与救护车很快驶到市区,果然有些堵。 天色已经黑了,高楼大厦构成的钢铁森林里,车影如流、灯火如织,大大小小的光晕交错在眼前、斑斓朦胧的一片,救护车的紧急鸣笛也很难开辟出一条道路,他对这个局面早有预料,骑车穿过车辆的缝隙,挨个去到车窗前和驾驶员招手。 他手臂摆动,嘴里高喊,有人注意到后方的救护车便让开位置、有人降下车窗大骂他赶着投胎:“催个屁催,没看到前面有车,死不死关我屁事!” 还有人根本连窗户也没降,甚至连头也没扭。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为救护车开辟出一条道路。 他不知道是能争取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张述桐能为自己的老师做的只有这些了。 等终于赶到医院他的脸已经失去知觉,张述桐撑好车子,转身跑到救护车前面,好在岛上的医院跟这里提前联系好了,几名医护人员早已站在门口等候。 小李招呼众人抬起担架,张述桐跟在他们身边,一路跑进医院的门诊楼,他望着人来人往的大厅,一时间有些茫然,这里比岛上的医院大了无数倍,光线明亮,宽敞得像栋商区里的写字楼,张述桐已经太久没来了,而电梯已经满员,他又匆匆去寻找楼梯,一步三个台阶,气喘吁吁地爬到三楼。 其实小李告诉他不用这么急,只要老宋安全抵达医院,起码能先保住半条命,至于剩下那半条当然听天由命,可张述桐一定要看着他进了手术室才能安心,手术室的金属门再次合拢,上面的绿灯变为红灯,接下来是市医院的医生与护士们的战场,小李反倒清闲了,招呼他去服务台要杯热水喝、坐下喘口气。 “才五点四十,还多亏了你骑车,不然六点够呛能到,你老师后半程的状态很差,真要拖到那时候真就不好说了。” 小李总算松了口气: “我先去给主任打个电话汇报一声,对了,我记得你当时在走廊上打针是吧,发烧还是感冒?先坐下歇会,你老师那边急也没用……” 张述桐却没有接话,他将手机放回兜里。 “我得走了,这是我爸妈的电话,”他报了串数字,“待会他们来了麻烦您交接一下。” “等等,你这就走,起码见你爸妈一面吧?” “不然赶不上船了。”张述桐用力拍了拍脸,“最后一趟船是六点。” “你爸妈既然都在市里,不愁没地方住吧,”小李诧异道,“就在附近的酒店待一晚也行,再说估计都不用等到夜里,两个小时他就该出来了,你不是很担心你老师的安全吗?” “我必须回去。”张述桐已经迈开脚步,“今天的事多谢您了——” “这不是谢不谢我的问题,你脸都白了,就这样骑车回去,你这学生逞啥英雄啊?” 耳边的追问已经变得遥远了,张述桐没功夫等电梯,他又跑到楼梯口,最后看了手术室一眼。 这不是逞英雄。 而是在你还有能力握住什么的时候,最好不要放手。 否则会后悔的。 这是男人曾说给自己的话。 张述桐收回目光,匆匆跑下楼梯,戴好头盔与手套,再次拧动油门,拐出医院园区时正好看到一辆黑色suv,他认出这是自己家的车,但没有闲暇跟爸妈招手,他们估计猜不到自己已经走了,他与汽车擦肩而过,重新投身于市区的车流中。 不过是十几分钟的时间,此处又堵了一个档次,他现在身体又开始发冷了,从中午开始他连眼睛都没有闭过,张述桐咬紧牙关,尽量把身子趴低点,似乎这样做身体承受的冷风就可以减少一点。 前方是一个隧道,车辆排起长龙,他刚才开路的时候甚至有意记了下周围的路,一点点记忆在脑海中复苏,张述桐想起有哪些地方是车过不去而摩托车可以过的。 他油门不松,驾驭着身下的车子穿过一道道缝隙,他计算着时间,离发船还剩九分钟。 车速早已快过了限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其实脑子已经有点麻木了,但内心的声音告诉要一刻不停地奔跑下去,果然是条野狗…… 张述桐拐进一处公园,车轮抬起、跃上台阶,连他都为自己的技术不可思议。 还剩八分钟。 接着是一处步行街,年轻时尚的男男女女漫步在街头,被摩托车的咆哮惊扰,张述桐穿至长街的一半,前面居然堵着一辆垃圾清理车。 他一锤大腿,果然选择抄近路就会有抄近路的麻烦。 这辆车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收垃圾,还是收一整条街的垃圾,每走几步就要停下,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杜康问他老宋怎么样了,他回了一句语音,又耐心等了半分钟,毅然调转车头。 还剩六分钟。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要争夺。 他脑海里已经重新好一条路线,他骑车出了步行街,又拐入一条窄路,哪怕张述桐不是相信命运的人,此刻也希望自己的运气不要这么臭,小路黑暗,他默默飞驰在上面,好在这里没有坑也没有意外发生,视野的前方逐渐出现路灯的光亮,他不再刻意压着速度,将油门拧到最大,车尾猛地一甩,拐入一条柏油公路—— 这也是通往码头的最后一条路。 路面终于变得宽阔,行道树与路灯交错,它们飞速后退,转速表已濒临红线,等港口终于出现在眼前,他突然愣了一下,因为汽笛声已经在耳旁响起。 张述桐被迫捏下刹车,险些摔倒。 现在是五点五十五分,他已经给自己预留了五分钟,却还是来晚了。 他算错了一件事,或者说高估了工作人员的敬业程度,今天天冷,他们稍微偷了下懒,比发船表的时间早开动了一会,这样就能早点下班。 渡轮宽阔的船体已经缓缓离开岸边。 现在他离岸边大概还有十米,而渡轮的栈桥已经收起,刚离开有半米远。 他知道这个数字会不断放大,变为一米、两米、三米……直到再也追不上。 他没有说话,默默踩下离合,接着再度把油门加满,轮胎挠地、冒出白烟。 已经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喂,那个骑摩托的,你想干什么——” 他注视前方,心里祈祷老爸挑车的眼光最好准一点,这是用来带老妈兜风的车,两人恩爱又浪漫,从前肯定没少拉着她做各种拉风又高难度的动作。 所以,肯定能行对吧? 甲板距离岸边的距离已经拉开一米。 而甲板与地面的高度有些落差。 地面高,甲板低。 满打满算,张述桐摸到这辆摩托才是第二天,哪怕算上以前总次数也不超过一个巴掌,他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弹射起步,在油门拧满的同时将离合器松至最佳结合点,这样车子就能释放出极限的速度。 可他从前根本没试过这个动作,对所谓的最佳结合点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 两天前他在一个雪夜学会了开车,有人告诉自己天赋绝顶,生来就是开车的。 这句话他当时笑笑就当过去,摩托车和汽车的操作也当然不同,可如果没有那次成功,他未必敢试一试。 对面渡轮上的乘客也注意到自己的举动,人们拿出手机,下意识让开一条道路,无数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也有岸上的工作人员开始朝自己这边跑来,就要把他拦住。 各种各样的人涌入视线,吵闹的声音又被隔绝在头盔之外。 张述桐隔着护目镜,将身子压到最低,引擎嘶吼、已是强弩之末;尘土飞扬、轮胎烧焦的气息涌入鼻腔,接着他倏然松开离合,凭感觉找到那个最佳的结合点,下一刻摩托车起步,快得拖出残影,它驶离路面,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 地面、湖面、短暂的失重之后,他已经骑车栽进渡轮。 轮胎落地,减震器压缩至极点,随后猛地回弹,车子一直冲到一半才停下,轮胎在甲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边歪去,堪堪用手和膝盖撑住。 周围的人群惊慌地散开,余光里能看到工作人员跑来质问,怒气冲冲。 现在是五点五十六分。 总算赶上了最后一趟渡船…… 可张述桐心里没有如释重负的欣喜,只剩一阵浓浓的疲惫。 (本章完) 第117章 自欺欺人 第117章 自欺欺人 12月8日。 周六晚七点。 徐芷若大汗淋漓地坐回沙发上,热得像小狗一样吐出舌头。 唱歌也是个体力活啊,从下午一点来到这栋别墅,再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六个小时了,她们一刻也没有闲下来过。 唱歌的时候要蹦蹦跳跳,所以不可能一直唱歌,别说她们一群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了,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支撑不住这么高强度的运动。 于是唱了几支歌后,大家又在下面找电影看,投影仪打开,系统里还留着放到一半的大话西游。 顾秋绵将大话西游关上,问她们想看什么。 徐芷若只是有点奇怪她怎么会想起来看这部片子,自家闺蜜可不是文艺少女,不会一个人在沙发上抱着纸巾盒,哭得梨带雨,无论再经典的苦情戏,看过一遍后都不屑看第二遍。 只能归咎于她这几天心情不好,人嘛,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看些伤感的东西。 她们看完电影又跑去二楼的钢琴房,顾秋绵端庄地坐在钢琴前,几个小姐妹排排坐在后面,看着她从致爱丽丝弹到小星星,旋律时欢快时悠扬,其实她还弹了不少,但自己只能听懂这两首,再往后的,就是什么令人头晕眼的f大调d大调,听都没听过。 听不懂没事,优秀的听众懂得拼命鼓掌就好,掌声中能看到她那天鹅般修长雪白的脖颈,大小姐纤细的手指滑过琴键,散发出耀眼而骄傲的气场。 钢琴房里除了钢琴,还摆着很多积木模型,顾秋绵的爱好之一就是拼积木——当初在学校被砸碎的那个,就是她无数藏品中的一员,快有洗手盆那么大的欧式城堡,很夸张吧,但和满屋的积木相比,只是洒洒水而已。 她们又开始拼积木了。 四名季少女也不嫌脏,更不嫌失态,就像小女孩一样坐在地上,四人拼了一条好长好长的火车轨道,等大功告成,将装有电池的火车头放在上面,她们甚至趴着身子,专心致志地看着火车起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等火车头绕了好几个圈圈回到出发点,同时欢呼击掌,纷纷拿出手机拍照,纪念战果。 这时秋绵又提议,不如大家接着下去唱歌吧,她刚才没唱过瘾。 徐芷若闻言直哼哼,心想那是,刚才让你唱你不唱、在沙发上盯着手机不放。 大家又回到楼下,这次顾秋绵找出一个银质的发卡,她利索地挽起头发,扎了个小公主一样华贵的发型,不过没有哪个公主会卷起小衫的袖子,对着点歌台跃跃欲试。 谁知她先唱了首烟易冷,嗓音重新变得忧郁寂寞,徐芷若心道糟糕,难道自己的鸡汤保质期这么短、还撑不过一个晚上? 她正准备搜肠刮肚再找几句,随着顾秋绵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大小姐却呼出口气。 “都跟你说了我没事。”顾秋绵瞪起那双漂亮的眸子,“你是不是刚才在心里说我坏话了?” 徐芷若也松了口气,调笑着说那可不敢,果然,仿佛是为了印证顾秋绵的话一样,自己这边话音刚落,荧幕上又切了一首新歌,这次光听节奏就知道激烈得可以,她用鞋跟打着节拍,随后火力全开。 一曲终了,顾秋绵挽好的头发调皮地溜下一缕发梢,粘在她红润的嘴唇边,她胸脯起伏着去了茶几上喝水,徐芷若接棒,点歌时又问: “我给你点首简单爱,平时去ktv你最喜欢唱那个。” “不要。”她故意皱皱鼻子,“今天不想唱情情爱爱的歌,而且我家只有伍佰那个版本,他爱得太粗旷,一点都不简单。” 喝完水顾秋绵重新上场,她歌唱得最好,什么类型都能驾驭住,气氛总算活跃起来,她们从周杰伦唱到王力宏,从王心凌唱到张国荣,最后还是回归伍佰了。 大家都精疲力尽,只是兴奋劲还没过去,谁都不太想走,但天色已晚,总该散场了。 所以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今晚咱们就以伍佰的《世界第一等》收尾好了。 提议全票通过,大家纷纷说好啊好啊,前奏结束,女孩们便故意扯着嗓子、搞怪地模仿着闽南语的腔调,四人声嘶力竭,清脆的歌喉彻底走样,没唱几句就笑成一团,音响嗡嗡作响,她们一连串瘫软在沙发上。 群魔乱舞。 最后顾秋绵的嗓音都笑哑了,她穿好拖鞋,送三个闺蜜上楼。 司机已经在别墅外等着了。 “真不留下吃饭了?”顾秋绵问。 “不了吧,不是说晚上还有些事情,我们不留了,再说还有明天呢。” “那好。” 其实刚才唱歌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本以为顾秋绵要全神贯注的唱歌,谁知她趁喝水的功夫又拿起手机回消息。当时徐芷若正在前面点歌,见状吓了一跳,心想这位木头兄台到底有什么魔力,怎么又把自家大小姐的魂给勾跑了? 她就赶紧喊:“秋绵秋绵,该你了——” 顾秋绵忙不迭地接过话筒,手机都忘在沙发的夹缝里。 徐芷若内心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看,这时顾秋绵又出现在她面前,没好气地说,想看就看吧,说完继续唱歌去了。 她这才放心地看起聊天记录。 果然还是那位兄台。 不过这次两人的对话又变了一个样。 时间大概在六点半左右,秋绵主动问了一句: “吃饭了吗?” 对方很快回了,说吃过了,并附上一张饭店的门头照。 顾秋绵又说: “吃得好早。” “中午没吃几口,又饿了。” “宋老师中午不是带你们去吃大餐了吗?” “就是光顾着玩才没吃几口,多亏了你的卡。” “我才要说谢谢,昨天多亏了你们。” “晚上多注意。” “嗯,好好休息。” 对话到此结束。 比起之前的一问一答式的对话,又多了几句吃没吃的内容。 她现在看明白了,原来是秋绵不想让对方担心,眼看那个男生没事、还玩得很好,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但似乎也不像正常的聊天,两人都有些心事没放下。 她觉得秋绵刚才在下面玩得很疯,但不是真的无忧无虑,而是要把什么心事全部发泄出去。 果然她的心还是不在这里。 徐芷若便眨了眨眼: “虽然美女你歌唱得很好,但退缩和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顾秋绵没说话,只是翻翻白眼。 “别以为玩到精疲力尽喉咙哑了就能忘掉烦心事,你就是退缩了,其实你今天是想出去……” “没有,你这人好烦啊。” “我还没说是什么,你怎么就否认了,被激将法激到了吧,你现在就是自欺欺人,自己骗自己……” 吵吵闹闹间来到一楼,四人来到门口换好鞋子,一开进户门,门外的寒风涌起,徐芷若一缩脖子。 好冷。 她今天很臭美地穿了一件服,下午来的时候还好,可晚上又降温了,再加上刚刚唱歌唱得满头是汗,现在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冷。 所以她问: “秋绵你那件不穿的羽绒服呢,黑色的那款,借我穿穿,明天还你。” “昨天我借给别人了,我再给你找一件。” “借给谁了?” 顾秋绵又没有说话,而是踮起脚拉开衣柜。 徐芷若望着她的背影,能看得出秋绵在退缩在犹豫,可她想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和那个男生有关? 到底是什么事? …… 吴姨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 里面传来男人的富有磁性的嗓音。 “顾总,饭做好了。” 男人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这个做房地产起家的大老板,其实并不是外人想象中的暴发户、土老板,恰恰相反,这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四十多岁的年纪依然保养得很好,外表俊朗,皮肤白皙,女孩那洁白的肤色就是遗传自父亲。 但千万别因为外貌就小觑对方,男人正漫不经心地对着电话吩咐道: “随你们用什么手段,那个学生送去少管所好了,至于他家里人,我以后不想在岛上再看到…… “我知道可以当谈判的筹码,最难缠的几家搞定了,接下来谈拆迁容易很多,但我不想坏我女儿心情,道歉?没必要,苍蝇罢了,喻局长,现在是冬天,冬天就不该有苍蝇的……嗯,明白就好。” “你们先吃……”他挂了电话,随口几句话就把几家人的命运敲定,又在手机上编起一条短信,却突然叹了口气,“算了,绵绵待会又该埋怨我了,一起去。” 他从老板椅上起身,习惯性地收拾好桌面。 吴姨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她知道男人自己的东西从不喜欢别人插手。 顾建鸿随口问: “绵绵那几个小朋友走了?” 他在书房里能听到客厅的动静,自然不可能亲自去送几人。 “走了。”吴姨将一条热毛巾递过去。 男人擦了擦手: “玩得怎么样,比昨天开心点?” “挺好的。” “她也是个傻丫头,”男人这才笑笑,那种上位者的气场褪去,看上去像坐办公室的白领,像金融领域的精英,甚至像个作家,但绝对没人会把他和大老板联想在一起,他和保姆聊起家常,“怎么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已经很理智了。”吴姨也笑眯眯道,“我本来还担心她会直接跟朋友出去的,但她最后还是没有感情用事,知道留在家里最安全,肯定还是信任您嘛,不然怎么会主动给您打电话。” “你觉得她当时会出去?” “有可能吧。” 说话间两人走到餐桌前,保姆为男人拉开凳子,而顾秋绵早已落座。 “哟,我看出来了,确实是开心了,小馋猫。”顾父对保姆笑道。 “谁让吴姨做的饭好吃。”顾秋绵抬下眼睛。 “你这次可是兴师动众,你那几个朋友是为了你好,但有些小题大做了……先别急着皱眉头,爸爸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今晚我留两个人巡逻,剩下的人都回别墅,让老吴在客厅给他们打个地铺,不过夜里可能会有些吵。” 男人用温和的语气说: “你呢再憋两天,等事情处理完了,去市里玩也好,想请几天假也好,都可以,不过今晚哪里也别去了,就待在房间里,早点睡,相信爸爸,行不行?” 顾秋绵闻言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今晚天气还好,出了月亮。 一轮孤月悬在漆黑天幕上。 她轻轻点点下巴。 …… 张述桐强忍着眩晕感,缓缓坐下。 被人围住的感觉很不好,不过他也没力气去应付四面八方的目光,工作人员过来骂了他几句,他也不理会,对方看到他油盐不进又走了。 在船上他和父母交代好老宋的事,直到六点二十分,渡轮靠岸。 原来二十分钟可以过得这么短。 只是一个恍惚的功夫,他就从市里回到了小岛上。 但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回家吗? 最后他还是去了医院。 当然在到达医院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先吃点东西。 不饿,但他感觉自己就是一辆车,需要将燃料加进身体里维持运转。 然而他闻到油烟味就想吐,最后从医院门口找到一个卖馒头的,强忍着恶心,一点点把馒头撕开,填进嘴里,又闭紧嘴巴站了好一会,止住胃部的翻涌。 现在他又回到医院二楼的病房,周围吵闹,居然还有个空出的沙发,张述桐赶紧过去占了座,心想自己还是蛮幸运的。 刚才已经跟小护士打过招呼,对方看到自己只是叹了一口气,估计很是无奈,谁让这是他第三次来医院了。 肾上腺素退去,他的病情好像又加重了一点,给自己一个交代是最难的,他当初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有所感悟。 脑子乱糟糟的,没空像个哲学家一样想七想八,他只知道起码在今晚,从现在到凌晨,他不想再去寻找那个“假路青怜”。 他好像也快要折腾不动了。 折腾不动的不光是自己,还有那台摩托车。 车子在他接手的时候就还剩四分之一的油,这两天他骑车去了很多地方,油表快要见底。小岛上没有加油站,而他唯一一次出岛又没有时间加油,他估算了一下剩余的里程,也许从这里到别墅,再跑回来,就该寿终正寝。 他决定把仅剩的机会用在凌晨。 (本章完) 第118章 哥们不用谢 第118章 哥们不用谢 凌晨啊。 张述桐望着病房的天板想。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上次就是这个时间,他骑着车回到家,没过一会顾秋绵打来电话,约自己周日去吃饭。 那时候他累得可以,随便吃点东西就睡了。 然后等到了她的死讯。 张述桐一直对周日凌晨这个节点怀着莫名的心悸。 算一算时间,距离凌晨还有四个多小时。 他有四个小时的时间用来休息,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戏剧,从前能怀着一身轻松安然入眠,现在昏昏欲睡却不敢合眼,他担心这中间有什么意外发生,而自己正好错过。 老宋那边是这样,顾秋绵那边也是这样。 现在老师在手术室里没有出来,不知道有没有脱离危险,应该是脱离了,半条命已经保住,剩下半条张述桐相信他能挺过去。 能做的也只有相信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这时小护士终于端着药盘走过来: “伸手。” 哦,还能伸手。 张述桐老实伸手。 “这只手的血管肿了,换一个。” 他看着针头没入自己的皮肤,又听护士说: “这次可别再乱跑了,乖乖打完。” 张述桐点点头,目送对方走远。 他看着药水从小葫芦里一点点滴下,身体还在发冷,张述桐很有先见之明的把羽绒服带了上来——从别墅里带出来的那件——今早被他装在车上。 他说抽空把这件羽绒服还给顾秋绵,却一直没能抽出时间,现在他把它盖在身上,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张述桐不是对气味敏感的人,却也渐渐熟悉了这股气味,香气一缕缕爬入鼻腔,仿佛它的主人就在身边。 其实并没有。 他只是在医院打着吊瓶,病房比家里热闹,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打个喷嚏。 张述桐要感谢老宋,昨天离开别墅的时候本想直接走的,是老师帮自己翻出来,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翻出来的就是了。 时间好快又好慢,他好像上一刻还身处那栋别墅,安宁的晨间,积雪是大地的被子,客厅宽敞又温暖。 又是一个喷嚏。 抱歉抱歉。 张述桐心里对顾秋绵说,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但我实在很冷,只好拿它应下急。 估计对方都不知道这件羽绒服被他穿了出来,因为自己出门的时候她已经上了楼。 他现在也看出来了,其实顾秋绵不太想让自己担心她,既然如此,那就只报好消息,不过真的有好消息吗? 张述桐发着呆想到。 好像也没有。 事到如今他也懒得纠结做这些有没有意义了,诚然别墅那里有人守着、诚然做人不能太自负、诚然顾秋绵的人身安全不需要自己操心,但内心的那个声音又在告诉自己,要坚持要坚持,努力跑下去。 当然会坚持,但他不是真的牧羊犬,能精力旺盛地跑个一整天。 真的有点累了。 张述桐眼皮开始打架,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顾秋绵那天就变了副态度,对方也是好心吧,不想看他到处乱跑,但实际上,无论她怎么样,只要周日的凌晨没有过去,他还是照做不误。 真是个犟种。 张述桐默默地拉了拉羽绒服,可真够短的,如果盖住脖子就盖不住腰,如果盖住腰就只到锁骨,凶手是谁他也没脑子想了,他只知道今晚能抓住对方,如果挡不住……说实话,如果这么多人还是挡不住,那张述桐也不知道怎么办。 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争吵: 一个说,确实没办法了,不怪你,你想带她离开的,劝了好多次,是她不走; 另一个说,人家在别墅本就比跟着你更安全,多理智多冷静的决策,谁像你傻逼哄哄的在外乱跑,而且那本来就是个大小姐啊,之前的表现才是反常,真以为离了你世界就不能运转了? 顾秋绵其实是个聪明的女孩。 这次两个声音没有再吵,而是一致认同。 张述桐从前居然觉得她傻。 其实傻的是自己。 或者用老宋的话说,傻姑娘总有一天也会变得精明的,而且这种转变无声无息,总能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他感受着冰冷的药液一点点流入血管,半条手臂都有些发麻,意识在下坠,不知不觉间就要睡过去,他赶紧摇摇头。 周围还是很吵,这个时间正值医院的晚高峰,张述桐真的没法再用平常心看待小孩的哭声了。 他想说小朋友别哭了好不好,只是打一次针而已,今后的人生还长着呢,不是我说教,但我从前也怕打针,觉得最恐怖的事莫过于被老妈骗去医院,然后趴在病床上屁股一凉……但后来才发现,比这苦涩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是了,他又想起过往被困在回溯中的人生,何以相似,或者说一模一样,每次都疲于奔命,每次都狼狈不堪,他一次又一次地认为可以挣脱这个该死的东西,实际上一直和它战斗着。 这时候身旁有个大哥的手机响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手机铃声特别大,本就很乱的病房乱上加乱。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张述桐觉得耳熟,下一刻反应过来这是私奔,上一次听它在周五,放学路上,已经隔了很久。 这也太不应景了,哪有在病房放私奔的。 张述桐迷迷糊糊地想,就像当初一辆福克斯上也放着这种音乐,男人慢悠悠地开着车,少女在副驾驶红了耳朵,那天下着雨,市区里笼罩着淡淡的雾,自己侧着身子蜷缩在后座…… 但现在福克斯报废了,男人进了手术室抢救,他只能从歌声和羽绒服的气味中拾起一枚枚过往的碎片,之所以是碎片,是因为握住它的时候刺得你满手是血。 真的很不应景啊。 张述桐沉默地想,从前他以为最轻松的事是拉着顾秋绵出岛,是退路是后手,如今正好反过来。 他最后还是决定闭上眼歇一会,真的只有一会,可下一刻,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了。 杜康的电话。 张述桐精神一振,他回来时和对方约好了,等老宋出了手术室就和自己联系。 心脏不争气地跳动起来,张述桐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怎么样?” “没事,大夫说手术成功,脱离危险了。” 听到这句话,他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张述桐抬起脸打量下四周,一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用力握了握拳头,但此处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他便夹着手机摘了吊瓶,一步步踱到走廊。 “放心好了,有我看着没事,这边有情况随时跟你联系。”杜康小声道,“我现在在病房里,阿姨好像托了个关系,安排了一个四人间,够安静的,有独立卫生间,墙上居然还挂着电视。” “你晚上怎么睡?”张述桐后知后觉地问,“我让我爸帮你订家酒店?” “嗨,不用,我今天闲了一天了,能熬得住,对了,给你聊件好笑的事,我当时在手术室外面等,阿姨看了我背影就喊儿子,还以为你来了,想来个拥抱,结果认错人了,还挺尴尬的。” 是老妈能干出的事,张述桐努力笑笑: “他们人呢?” “阿姨想拉我出去吃饭,我说不用这么麻烦,去餐厅吃了点,她就开车去买生活用品了,叔叔好像在办住院手续,现在就我在病房待着。” “老宋什么时候醒?” “估计要到半夜。”杜康又说,“你就别熬了,听你有点鼻音,那边这么吵,不会又回医院打针去了吧?” “有点感冒。”张述桐补充道,“别给我妈说,省得她叨唠。” “你这弄得我有点负罪感,算了算了,那你打完针快点回家吧,”杜康又强调道,“这里我看着,没问题,老宋如果醒了我就给你发qq?” “嗯,谢了。” “这叫什么话,他也是我老师,述桐你这就太见外了。” 杜康调侃了一句,随后挂掉电话。 这是间四人的高级病房,每个病床间都有一道帘子,拉上后就成了一处小小的私人空间,而他正坐在靠近窗户的那一侧,不愧是市医院,经费很足,窗台上还摆着绿萝,杜康就无聊地用手指绕着叶片玩。 他能听出死党在强撑着,但自己也没嘴上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杜康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有点尴尬。 论出力,好像没出多少力,帮忙的都是述桐的父母,自己留在这反倒要让他们多操一份心; 论感情,还不如让述桐在这里守着,他们一家三口正好团聚。 少年抓了抓脑袋,微微后悔,早知道当初不该头脑一热就跑过来的。 算了,来都来了,他一向是个心大的人,反正也回不去,就努力找到几个能派上用场的机会吧。 然后这个机会真的来了。 杜康看到男人的眼皮突然动了动。 等等,不会是…… “老师你醒了?”杜康激动道。 这话落在对方耳朵里却像慢了一拍,杜康甚至不确定老宋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过了好几秒之后,男人虚弱地睁开眼,眼神从涣散中脱离,他艰难地转动头部,无声地张了张嘴,却连发出声音都难以做到。 宋南山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眼中的惊讶证明他此刻还算清醒。 杜康急忙道: “老师,是我,杜康,你怎么样,咱们现在在市里的医院,您这回可把我们吓坏了,是我姑妈碰到你出车祸了,然后述桐他……” 可话没说完,男人像是从中捕捉到了某个关键词,那双刚清醒的双眼随即变得黯淡,如同死灰。 宋南山说出了转醒后的第一句话,嗓音沙哑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是我错了……” 什么错了? 难道是觉得自己出了车祸给大家添了麻烦,醒来先道个歉? 您还怪礼貌嘞。 他又看到老宋朝自己抬了抬手,忙回答道: “没事没事,没人怪你,是要喝水,还是哪里不舒服,用不用我去喊护士?” “手机。”宋南山却嚅嗫道。 “手机,哦,在这呢。”杜康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是一个姓李的护士交给他的,“是给谁通个电话报信吗?老师你父母,还是校长?对了,密码是啥?” “1212,”宋南山只是一字一顿,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杜康不放,“你把我……相册里第一张图发给秋绵,再告诉述桐,去…… “什么?”可男人实在太虚弱了,杜康下意识将耳朵贴近,对方的眼皮摇摇欲坠,最后还是再度合上、又昏迷过去,杜康一愣,转身就向外跑,“护士,我老师又昏过去了——” 几分钟后。 “这就醒了,一般麻药的效果要好几个小时,他怎么就醒了?” 护士也很惊讶。 “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杜康问。 “好事,当然是好事,”护士啧啧称奇,“就是这种情况不太常见,按说他要睡到后半夜才会醒,这么早就恢复意识,只能说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求生意志强肯定是好事啊,对了,你老师交代过什么吗?” “说了,让我拿手机给……” 护士便点点头打断: “那你赶快给他家属联系吧,我先走了,有什么情况再去护士台叫我。” “哦哦,好……”杜康目送对方小跑出了病房。 他心想护士姐姐你这次可猜错了,我老师才不是要跟家属联系。 不久前他抽空解开手机、点开相册,第一张照片是辆摩托车,准确地说是述桐站在摩托车旁的照片,话说老宋从醒来以后就挺奇怪的。 把这张图片发给顾秋绵同学也很奇怪,拍得也不算多帅啊,戴着口罩,看上去满是疲惫。 老宋那像是立遗嘱的态度更是怪上加怪。 想到这里,杜康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对方呼吸平稳。 喂喂,老师,这叫什么要紧的事,您老人家都成这样了还不忘当月老呢,亏人家护士还说你求生欲望特别强,我本来也挺感动的,觉得你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但你这…… 杜康哭笑不得。 但他这人有个优点,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那就照做呗,于是他找到顾秋绵的qq,点击那张图片,点击发送键。 同时还附加了一句话: “那啥,述桐这两天一直在外面跑,还发烧了……” 不用谢,哥们。 …… 月光倾泄。 顾秋绵静静伫立在落地窗前。 院子里一片吵闹。 保镖们正在这附近展开最后的搜查。 其实早已搜不出什么,片刻以后,就像不久前约定好的那样,这场大张旗鼓的搜寻,终将落下帷幕。 两位警察已经回了派出所,剩下的人今晚要住在客厅。 吴姨正抱着一床被褥走过来,顾秋绵看到了想要过去搭把手,女人却溺爱地笑笑: “哪用你干这种活,而且马上就忙完了。” “是我让爸爸拉回来这么多人嘛。” “又没谁怪你,说不定顾总正暗自开心呢,”女人偶尔也会说些不符年纪的话,逗逗女孩,“觉得宝贝闺女终于想起他这个爸爸了。” “我不想起他想谁。”顾秋绵哼道。 吴姨看到她的样子也就放心了,总算不像昨晚那样: “还不上楼休息啊,一会就开始吵了,你不是不喜欢人太多吗?” 顾秋绵闻言又向落地窗外看了一眼: “我就是想多待会。” “还不放心?” “总会有一点吧,谁让他说的这么吓人。” “哦,我知道了,还是因为你那个同学的话,他虽然是为了你好,但你要是成了一块心病了反倒糟糕了,既然不放心,那就打个电话问问他,说不定他这会儿又把自己的判断推翻了呢。” 顾秋绵却摇摇头: “我打了电话他又该神经紧张了。” “怎么了?” “你也见过他了,那天在家里什么样子。” “哦。”女人笑起来,“我有印象,和个小大人一样,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一脸严肃,叫什么,侦探?先不说那个小侦探,不过绵绵确实和昨天不一样了,昨晚你还故意不提他呢,真当我没看出来啊。” “哎呀吴姨。”顾秋绵皱下鼻子。 “好好,不说了,”女人笑道,“所以现在不再犹豫了?” “哪有什么犹不犹豫的。”说起这个顾秋绵倒冷静起来,“您听芷若瞎说,说得我魂都丢了似的,她太夸张了。” “还是要听爸爸的话,这两天先待在家里,钢琴积木唱歌电影……这么多玩的,总比在外面乱跑强,今天嗓子都唱哑了吧。” “当然了,我又不会任性。” “那我先去忙了,别站太久。” 顾秋绵点点头,在落地窗前站着。 已经是晚上九点三十分。 距离张述桐强调过许多次的凌晨,只剩两个半小时了。 她不知道两个半小时后会迎来什么。 可能变故骤生; 也可能一夜无事发生。 顾秋绵只是记起那晚提到的梦。 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一片陌生的水域。 她尽力回想,却记不清过程,总像蒙着一层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那其实是一场噩梦。 她本该待在家里,却不知道为何去了那片水域。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方为什么总是认为别墅里很危险? 回想起这一天的种种事,见到了一些人说过了一些话。 宋老师说会带他们几个好好玩。 爸爸说要自己放心。 吴姨说劝她别把事情憋在心里。 芷若说不要冲动不要头脑一热。 再看向窗外,动静渐渐小了,只有杜宾犬时不时叫一声,她听到后轻轻笑了笑,这两天家里来的全是“陌生人”,可把它急坏了。 这件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她现在有点困了,小小伸了个懒腰,今天唱歌时出了些汗,准备待会泡一个澡,然后睡觉。 这样挺好的,大家都很开心,她又看了院落最后一眼,月色孤寂,覆着白雪的旷野上,也许会发生很多事。 顾秋绵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电影没有仔细选过,选到哪个就播放哪个,她踢了拖鞋,向一侧蜷着双腿,捧着杯子慢慢喝着水,看到好笑的地方会笑,看到无聊的地方快进,看到拙劣的地方则会撇撇嘴,如果耐心被耗尽了就会直接换上一个。 一直到屋门被推开。 顾秋绵刚转过头,为首的男人便已经开口: “怎么还不睡?” “等你们回来啊。” 顾建鸿将茶杯递给保姆,换了鞋去沙发上坐下: “这下该放心了?” “嗯——” 她拖着长长的尾音。 “他们待会才会回来,要十点左右。”顾父习惯性交代道,“今晚我留两个人在车里看着,现在他们出去买点吃的,估计十点多回来交班……” “你安排就好了,说得好像交代工作一样,我又不认识那两个人是谁。” 顾父失笑: “爸爸怎么有点看不懂你了,到底是关心还是不关心,当初说让我带人回来的是你,现在不想听的又是你。” “当初很关心。”顾秋绵撑着下巴看着电视,“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不关心是好事,就该这样。车子会停在楼下,如果吵到你就跟我说,不过应该不会吵到,我去书房待会,你呢,安心上楼。” 他半开玩笑地说: “有这么多人在客厅守着,今晚谁也别想带走你。” 顾秋绵点点头说好,专心盯着屏幕,她在看一部恐怖片,本来鬼都要出来了,可在老爸的絮叨下气氛全无。 顾秋绵干脆关上电视,男人露出无奈的笑,女孩则哼了一声,笑着和他道了句晚安,起身去拿了盒牛奶,准备热好后带到楼上。 这是一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被她超有钱的老爸保护得很好,地球缺了谁都不会停止运转,她也不会因为缺了谁就失魂落魄。 顾秋绵把牛奶放在微波炉里加热,等待的功夫,她正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叮地一声,牛奶热好了,她正把杯子送至唇边,手机上却出现一条新的消息。 是宋老师的。 他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辆摩托车。 摩托车边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尽管带着口罩。 这是一张看了一定会让人心乱的照片。 因为她几乎瞬间联想到昨晚保镖在环山路上发现的摩托车。 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 “那啥,述桐这两天一直在外面跑,还发了高烧,现在还没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这是手机那头的人始终不解的问题,但顾秋绵心里却立即有了答案。 她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一张图配了一句话,从此石沉大海,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又似乎什么都说尽了。 于是她退出这个界面,点开两个人的聊天。 总是翻来覆去的几句话啊,其实她都快能背下来了。 那一头的男生无非是说: “你怎么样?” “注意安全。” “锁好门窗。” “晚上小心。” “……中午吃了顿大餐,不过我光顾着玩,就没吃几口……” “我这边很好。” 真的很好吗。 现在这些语句的含义通通倒转,排山倒海翻涌而来,它们背后一直藏着她所不知道的东西,顾秋绵突然间明白了一切。 这就是个傻子,真的是个傻子,明明我都说了,不会出事不会出事,爸爸回来了,家里还有保镖,快点回家休息,不用你来保护我……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她不知道在微波炉前站了多久,直到保姆轻轻走过来: “烫到手啦,怎么眼睛有点红?” “没有。”顾秋绵今天嗓子有些哑了,她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就是有点困了。” “又是朋友给你发消息了?” “他们还在担心我。” “这样啊,”女人笑着说,“那就告诉他们,放心好了,你今晚在家,哪里也不会去,早些睡。” “嗯,我知道。” 再转过身的时候,女孩的面色已经恢复平静。 她端起杯子,缓缓来到电梯前,又缓缓按了电梯的按钮。 等到电梯缓缓下来,金属的厢门缓缓开合。 那条铺着羊毛地毯的长廊上,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走在其中,仿佛穿越了一条幽深的隧道。 楼上和楼下像是两个世界。 外面的人全部回来了,难免有些吵闹。 而二楼只有她一人,她说了今晚睡觉会把房门锁好,所以这一夜谁都不会来打扰她。 顾秋绵锁好房门。 月亮高悬空中,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月色成霜。 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睡袍,准备洗一个澡,要快些上床睡觉了,却被一个插曲打乱。 她把睡袍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卧室里开着暖气,绝不会像外面那样冷,她赤着双脚,走进衣帽间,来到梳妆镜前。 从前她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保镖们来到家里。 可傻子怎么听得懂她的话? 现在她拉开所有衣柜,从里面抢出最厚的衣服,脚趾因此撞到了衣柜的一角。 房间里有扇落地窗。 顾秋绵还知道落地窗的尽头是一座露台,露台下就是月光倾洒下的旷野,那里空无一人; 因此她飞速拨通那个电话,尽管已经努力维持住不让自己失态,可呼吸还是急促起来。 终于电话接通,她说—— (本章完) 第119章 激将(感谢盟主sd林林的打赏) 第119章 激将(感谢盟主sd林林的打赏) 张述桐挂了电话,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他静静地站在窗边,天色彻底黑下去了,月亮高悬在空中。 今天居然能看到月亮,他都快忘了月亮是什么样子。 他一只手举着药瓶,好像握了只高脚杯,遥遥对着月亮碰了一下。 可惜美少女战士是假的。 张述桐没有从月光中汲取多少能量,只想坐回去歇会。 再次回到病房的沙发上,张述桐盖好羽绒服,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老宋脱险的消息让他精神一振,但这阵强心剂的效果没持续多久,或者说正是这个消息让他松了口气。 张述桐想到比干剖心的故事,菜无心能活,人无心如何?答案自然是死,果然这老头听完就一命呜呼了。 张述桐虽然离一命呜呼还差点,可一旦卸掉心中的那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发出告急讯号。 现在他的大脑发出紧急命令,让他睡会,闹钟响了也吵不醒的那种,张述桐头一点点低下去,又抬起来,他困得实在没办法了,无奈之下赶紧喊护士护士…… 小护士急匆匆跑过来,以为他有了什么不良反应。 “我总想睡觉怎么办?”张述桐边说边和眼皮战斗。 “那就睡,”小护士没好气地丢下一句,“你打的是药里有这种成份,想睡觉还不正常,你还能违背客观规律啊?” “可我不想睡,”张述桐萎靡道,“有没有让精神振奋点的?” 小护士被气笑了: “你抽烟啊?” “不抽。” “那没办法了。”她想了想,“看你长得挺帅,有没有女朋友,和女朋友煲个电话粥呗。” 张述桐闻言更萎靡了。 拜托拜托,本来就发烧了不要再捅我一刀好不好。 “真没办法?” “真没办法。”小护士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要求,“你就算想头悬梁锥刺股这里也没条件啊。” 张述桐点点头,接着和眼皮打架。 半睡半醒间他感觉有个人坐在了旁边,张述桐还以为是那个放私奔大哥回来了,结果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吃不,分你点?” 小护士递来一把瓜子。 张述桐摇摇头。 “你看你这人,我想办法给你找点提神的东西,你又不要了。”小护士佯怒。 “手不够用。”张述桐解释。 “那就放衣服上。”对方将一把瓜子洒在顾秋绵的羽绒服上,“瓜子皮也放上面,走的时候再丢。” 张述桐本来不想弄脏人家的衣服,但瓜子已经放上去了,便捡起一颗开始嗑,瓜子味的……事实证明他脑袋确实昏了,瓜子不是瓜子味还能是什么味。 “谢了。”和人聊聊天也不错,可以让精神好点,“你不值班?” “值啊,怎么不值,”小护士欢乐地磕着瓜子,翘起二郎腿,“这不就在值班,配药室的椅子太硬了。” 不愧是小岛上,医院够狂野,护士够狂野,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病人也相当狂野。 “你什么眼神?”小护士换了条腿翘,“这不就剩你一个了,看在瓜子的份上别打我小报告啊。”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整间病房已经空了,只剩自己坐在沙发上。 “现在马上十点了,除了半夜来急诊的,这个点谁不回家啊。”小护士又说。 她也是个心大的,说完才意识到不太妥当,又道歉道,“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咱们岛上确实没这么晚还在打吊瓶的。” “我大概几点拔针?” “估计要十一点多吧,怎么,还想打到一半就走啊,明天还来?” 张述桐摇摇头说不会,他在想到时候拔了针往别墅赶,时间正好。 “你也蛮奇怪的,我上学的时候生了病,巴不得打一针赶紧好,睡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了,你说你硬撑什么?” “待会还有事情。”张述桐心不在焉道。 “少来。”小护士笑了,“要是在市里我就信了,咱岛上能去哪玩。” “不是去玩,是去找人。”张述桐吃了人家的瓜子,话也多了一点。 “找女孩子啊,这么晚。” “你怎么猜到的?” “女性的直觉一向很敏锐,所以是不是?”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我只是去她家一趟,但不见她。”张述桐说着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晦涩难懂的话。 “什么狗血爱情片吗,你是不是惹那个女孩子伤心了?”两人跨频道交流上了。 “我不知道。” “那就是了。”小护士吃完了自己的瓜子,从他羽绒服上抓了一把,“你们这些小男生就是这样啊,做了什么让人伤心让人生气的事,结果自己都不知道。” “可能吧。”张述桐浅浅地打了个哈欠,“但我现在不怎么关心了。” “那你还找她干什么,不是要挽回女孩的心吗?” 这小护士年纪不大,她瞪圆眼,已经把张述桐当成了夜班解闷的好对象。 “挽回她的性命吧。” 张述桐随口说道。 内容很扯,却让人听不出玩笑的意思,他现在面色不会好看,落在对方眼里还真有点高冷,尤其是他爱穿黑的,从坐下来手机就没离过手,像是在执行什么保密任务,只是不小心才来钻进这家小医院挂个点滴。 小护士呆呆地看了他两秒,才噗嗤一笑: “你看着挺高冷挺正经的,怎么这么油嘴滑舌,少扯了,现在社会治安越来越好,谁家女孩的命需要你救。” 张述桐又被捅了一刀。 原本是打算挽救她的生命啦。 张述桐心想。 但谁让人家老爸回来了。 “不给你开玩笑啊,我看你总是盯着手机,在等人家的消息?”小护士又问。 张述桐点点头,两人再次跨频道交流上了。 小护士又参谋道: “我觉得你现在就别再提人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想追回一个女孩呢,就踏实一点,嘴上总是说那些有的没的,像什么‘我要挽救你的生命’、‘我要保护你的安全’这种话,太大太空泛了,就像今天晚上的月亮,很美好对不对,但你跳起来也摸不到,不如晚上陪她出去散散步更让人心动。什么保卫生命的,我看不如保卫下心情重要。 “如果真想保护她的安全,那就用行动证明喽,说一万句假大空的话不如过马路的时候把她护在里面,如果心里真牵挂她,那就别再等什么消息了,你等上一整天也不如主动问一句。” 张述桐觉得很有道理,但他真不是在说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且他差点被带歪了,自己没在追女生。 他只是困的难受想找个人说话而已。 而且你猜的情况恰恰相反啊,她没觉得我说空话,反而是不想再麻烦自己。 但其中的细节张述桐没法解释,他很感谢对方愿意陪自己聊聊: “我好像明白了。” 小护士又问: “我说实话啊,既然你都不关心她怎么想了,那还去找她干什么?” “其实不是不关心,是我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张述桐难得无力了一次,“从前以为自己懂了,其实没懂。” “这种事没办法啊,确实有那种很难猜的女孩子,你多努力呗。” “已经尽力了。”张述桐不假思索道,“就是结果不太好。” “怎么说?” “我每次想做点什么的时候,总是会做错。” “什么意思,你把人家怎么了?” “就是说带她去钓鱼啊,结果她不喜欢钓鱼;带她去学校看电影,电影没有看完;带她出门玩了一天,好像玩得不是多好;想帮忙破个案子,还差点闹出误会;她喊我看电影,我每次看到一半就走了,我……”张述桐本来如数家珍,到了这里停顿片刻,又说,“好不容易回了家,结果她又出事了。” 小护士吓了一跳: “不是吧弟弟,这样,你听我的,千万别去找她了,找了也是无用功,抓紧洗洗睡吧,你这何止是尽力,是尽全力把事情搞砸啊!” 张述桐听了笑笑: “确实有点。” 她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谁来也没有办法啦,她不记仇就算好的。” “她倒没怎么怨过我。” “那你加油?感觉你已经尽力了,要不还是睡会,明天再去找她也不迟。”小护士打了个哈欠,“反正我是撑不住了,先走了,换药记得喊。” 张述桐轻轻嗯了一声。 走的时候对方顺手关上灯,只留了一盏老旧壁灯,半死不活地亮着。 白色的墙壁漆面剥落,还不如吵闹点,因为静下来只会一片荒芜。 病房里也只剩下张述桐一人,他的脑袋又开始低下去了,但老天似乎不想让他睡着,手机又响了。 张述桐抬眼一看,并非谁的消息,而是一条好友申请。 他的qq从不加陌生人,但这次来人有点特殊,因为备注是: “我是秋绵闺蜜,有关于她的急事,看到请通过!” 张述桐下意识皱起眉头。 不知道顾秋绵有事为什么是她闺蜜来找。 他点了同意,事情果然很急,对方一个视频电话甩过来。 画面里出现一个短发的女生,露着虎牙一笑: “哈喽,帅哥,我还以为你不会通过的。” “是你啊。”张述桐举着手机恍然,原来是那个小秘书。 “有缘分吧。” “她怎么了?” “你果然和谁说话都是这样,喂,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qq的吗?” “没事我挂电话了。”张述桐判断自己被耍了,这分明是条骚扰电话。 “别挂,真有事告诉你。”对方急忙说,“你不想听听秋绵今天过得怎么样吗?” “不想。” “你要真不想早就挂电话了对不对,你迟疑了你犹豫了你动摇了。”她仿佛在宣告胜利。 真是个敏锐的家伙,张述桐叹了口气: “那你说好了。” “态度能不能好点,我也是好心啊,开导完秋绵又来开导你,大半夜的不看功劳也看苦劳吧!” “你开导她干什么?”张述桐难得好奇道。 对方突然眯起眼睛: “我说兄台,装傻就没意思了吧。” 张述桐应付不来这种自来熟的小姑娘,但他现在想找点东西提神,就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权当听晚间电台了。 结果主持人第一句话就语出惊人: “你是不是把秋绵的羽绒服穿走了?” “你知道?”张述桐奇怪道,一时间睡意都有点飘远了。 “所以被她发现了,她不高兴,你才开导她?”张述桐又匪夷所思地问。 “啊没错没错,她发现羽绒服被你偷偷穿走了很生气总行了吧,一件不够要赔两件,我是来跟你要钱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小秘书哀嚎道,“我说你真的没看出来吗,不能真这么傻吧,帅哥拜托你回忆一下当时的经过行不行?” 张述桐没脑子回忆,他心想姑娘你当时也不在场吧,怎么比我一个当事人还清楚? “你还是直说好了。” “直说什么,我又不在场!”对方叹了口气,“算了,发给你这个,自己看吧。” 手机传来两道振动,张述桐真没力气陪人玩卖关子的游戏,他打定主意如果这两张照片还是故弄玄虚,下一秒就直接挂掉电话。 他低下头,点开图片,仿佛能看到自己刚充的话费又要见底。 图片是手机拍下的照片。 准确地说,是照片的照片。 ——用一部手机拍下另一部手机里的照片。 拍照的时候周围应该很黑,画质也很模糊,但凑活能看,让人一眼就辨认出里面的内容。 因为第一张照片是他曾经历过的事。 是在车厢内部,自己坐在驾驶座上,正半转身子。 张述桐有印象,是学车那次,很窘迫地熄了火,被顾秋绵趁机抓拍到了。 他心想你偷偷拍闺蜜的照片发给我想干什么? 以为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发现? 他从前会问问对方什么意思,现在却只想快速滑到第二张。 张述桐愣了一下。 第一张照片是自己,第二张还是自己。 但这张就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了。 背景是别墅的院子,时间是大清早。 视角是二楼的某个房间。 自己在画面中央,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羽绒服,闷头铲雪。 “怎么样,有什么感想?”女生问。 张述桐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下意识问: “你是从哪拍的?” “当然是从秋绵手机上偷偷拍的,我今天去她家玩了!” 他再次看向屏幕,那件羽绒服有多短可见一斑——一旦弯下腰就会露出腰部,偏偏裹得很紧,让人想起蛋糕卷。 照片里的少年身上沾着雪,如此狼狈的一幕就被人拍了下来。 照片模糊,他不知道是偷拍时太过匆忙……还是说,是这张照片原本就不清晰,因为它的主人拍摄的时候笑得手在发颤?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 “她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张述桐讶然。 女生说: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回忆下呗。” 张述桐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 那是12月7日,一个彻底不一样的周五。 他早早从二楼的客房起床,发现大雪把整个院子淹没,然后下楼,被老宋叫出去铲雪。 雪积得很厚,快把栅栏的四分之一就淹没了,他从正门铲出一条足以过人的小道。 没记错的话,照片就是在这个时候拍的。 可是为什么? 张述桐清楚记得顾秋绵那时应该还在睡觉。 虽然此前他去敲了敲对方的房门,出于某种担心,又因为知道她有低血的毛病,等她慢慢回应了一声就走。 她不应该去睡回笼觉吗? “你还没想明白?”女生适时提醒,“那我再帮你回忆一下,你是不是真觉得一声不吭把人家外套穿走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顾秋绵知不知道先不论,张述桐现在只剩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我晚上刚问过她,出门的时候想借这件羽绒服来着,她说昨天借给别人了,我开始没当回事,但后来一想,不对啊! “秋绵的女性朋友我都认识,这几天没人来找她玩,那就只能是别人了,加上我之前看过她相册,从里面拍到了这张照片,我又一想,不会是被你穿走了吧?” 她的推理真是漂亮,听得人叹为观止,小秘书最后一锤定音: “果然,我给你打了个视频电话,还真是被你穿走了。 “不过不是我说你啊学长,您能不能不要这么邋遢,既然穿走别人的衣服能不能爱惜一点,人家是借你保暖的,你怎么用它嗑起瓜子来了?” 张述桐有点尴尬了,他抖抖羽绒服,将瓜子皮抖在自己腿上: “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他解释道,“没你想得这么复杂,是我老师翻出来的,他估计都不知道是谁的衣服,看见就抓。” 小秘书恨铁不成钢: “我说你这人怎么和发烧一样,脑子糊涂了,你老师是她家保姆还是她爸,怎么知道她羽绒服放哪的?那我再问一句,她当时去哪了?” 张述桐本想说她当时不是去楼上了,但话到嘴边,想起是自己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她就上楼了。 “也可能是保姆……” “保什么姆,保姆没有允许怎么会随便把衣服借给别人穿?”徐芷若怒道,“我就是想说,难道你个木头就没发现那件羽绒服是秋绵给你拿的?”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因为他真没发现。 或者说这不太可能。 因为自己出门的时候她已经上楼了,是老宋从沙发上拿起这件羽绒服递给自己,虽然扫完雪后他把衣服放回了衣柜,他当时也不清楚老宋是从哪翻出来的。 张述桐能清晰记起那天早上的每一个细节: 比如老宋说雪下得太大,学校停课,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比如顾秋绵那天莫名很高冷,保姆说如果前一天她做了不好意思的事,第二天会故意绷着脸; 比如本来答应好了不再瞒着她,自己却还是一言不发地跑去山上; 比如那天车胎没送上来,他们被困在别墅,本可以度过一个悠哉又静谧的早晨,雪层很厚,冻得人瑟瑟发抖,连杜宾犬都趴在小窝里吃饭。 又比如他仍然给老妈打了个求助电话,等回来时顾秋绵已经上楼了。 还比如他回屋时发现电视上播着昨晚未看完的电影,但意识到的时候客厅空空如也,人走茶凉。 最后他披着那件羽绒服冲出了房门,他只顾着脚步快些,却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张述桐能清晰记起任何一个细节,但这些细节串联在一起突然成了他看不懂的样子,他才明白它们背后一直藏着另一层东西。 而自己从未发现过。 电话里又说: “你再看看那张照片,右下角!” 张述桐又去看照片,原来角落出还有一些涂鸦,先是一串简单的数值,1207,原来是当天的日期,他又翻回学车那张,居然也有。 12月7日,第三天。 和; 12月6日,第二天。 这好像是某种纪念。 但张述桐不明白是在纪念什么。 他只知道和顾秋绵成为同桌那天是12月5日,回溯以后的第一天,两人的关系正式破冰。 可对顾秋绵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他唯一能辨认出来的是照片角落里还画着一个很丑的鬼脸,真是太丑了,丑得张述桐再熟悉不过,它们像羊又像云朵,出自某个大小姐心情很好时的手笔。 她心情很好的时候就会在玻璃上呵一口气,手指飞舞出一堆凌乱的线条,她说是羊,其实在张述桐眼里从来更像鬼脸。 所以张述桐经常调侃她又在糟蹋玻璃了,但现在被糟蹋的成了两张装着自己的照片。 他看着这两张照片默默无言。 这是个打字都还用一指禅的女孩子,她笨拙地画着那些图案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他不知道。 张述桐只知道原来那天有一个女孩早早地起了床,她怀着不知道怎么的心情拉开窗帘,看到皑皑的白雪,看到寂静的旷野,看到白雪上一个小小的黑影,她又笑着拉上窗帘,然后手忙脚乱地找出手机,从缝隙里拍了一张照片,枝乱颤。 这张照片在张述桐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留在了她的手机里,写下了一串数字,是在留念什么?她又怀着何种心情在手机的玻璃上画了一个鬼脸? 许多人是你生命的玻璃窗上划过的雨水,雨水有大有小,可以浩荡奔流,可以蔓延成线,但总会转瞬逝去。 但还有的人是不是那留在玻璃上的雾气? 让人看不清,却也不舍得擦去? 结果自己还是食言了。 那天早上还是独自出了门,将她留在那栋别墅,今天晚上依旧如是。 那是座如宫殿般的建筑,哪怕到了夜晚依然亮着灯,但张述桐同样知道此处是整座岛上最偏僻的地点,无论怎样也看不到城市里的灯火辉煌。 理由总有无数种,因为危险,不能带她;因为重要,不能告诉她,这些理由都很充分…… 可一直被瞒着的她又会怎么想? 那天走的时候连声再见都没有说吧。 他想把告别的话留在下次,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但不是每一次都有机会的。 张述桐终于感受到了深深的疲惫。 他成功地又把一件事搞砸了。 生活不是案子,就算你成功找到了所有线索,却难以通往正确的答案。 “你终于明白了?”这时女生冷冷说,“秋绵说我冤枉你了,但你不会觉得在qq上不痛不痒地发几个问候就叫关心吧? “这种事谁做不到,暗恋她的人多了去了,一大把男生愿意呢,想要她联系方式都要不到,再说你以为自己说话多幽默风趣还是怎么样,又不是多会哄女生开心的类型,冷得和块冰似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张述桐低声说: “其实我还没有尽力。” “拜托学长,什么尽力,在讲冷笑话嘛,秋绵那里我都开导好了,人家都彻底放下了,你现在说尽力有什么用,别再纠缠不放好不好,再尽力发条消息问她‘你怎么样’啊,省点流量费吧,再说人家家里有保镖有老爸,还需要你做什么……” 可不等她说完,却被对方打断了。 “不是这个尽力,你不明白的。” “什么我不明白……喂喂,你想干什么?” 她看到对方抬起手,她跟着移去目光,原来是在拔手上的针头,她这才注意到对方好像在医院,挂着吊瓶打针。 他声音很低,却变得有力,斩钉截铁: “我是说,你不明白我说的没有尽力是什么意思,你也不明白我在做什么。但没关系,我明白就够了。” 他好像是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更加冷了,却也坚定了。 手机的视角升高,徐芷若对上张述桐那双漆黑的眸子。 对方已经拔出了针头,是硬生生抽出来的,看得她都吸了一口冷气,对方却朝她笑笑: “谢谢你了,我已经搞砸了很多事,这次不能再搞砸了。” 他又说: “先挂了,我还要留出一只手按血管,不然明天该扎脚了。” 接着他把手机熄灭。 张述桐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等什么。 什么坚持,什么交代,什么自负,通通都是谎言。 他只是在犹豫啊。 既然对方父亲来了,那就不该由自己来管这件事。 为什么? 无非是斤斤计较罢了。 计较这件事到底该由谁管,既然有更强大的人管了,岂不是说明自己不再被需要。 可笑的是计较到最后,就这么退缩了。 人生最悲哀的事是把自己欺骗过去。 人总会被值不值得这样一个问题所困扰,可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多呢,什么女孩傻还是精明,什么会不会被当作神经病,什么信不信任……这从来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他该考虑的是怎么把那个女孩从别墅里带出来,动之以情也好,晓之以理也罢,哪怕是绑架,也绝不能让她今晚再留在别墅、留在二楼的那个房间。 他现在状态不能算多好,头脑发沉身体发冷,拔针头的手艺也远远比不上专业人士,现在皮肤上渗着血珠,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就此睡过去,一睡不醒。 可真的尽力了吗? 不对,还没有。 他的摩托车里还有油、他的身体还能活动、他的大脑尚且运转。 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卡在凌晨这个时间、去别墅外转一圈? 张述桐只是不想看到那枚银色的发坠落在地上,那样会让人悔恨。 什么机会要留给凌晨。他揉了揉脸,用力将胶布贴在伤口上,机会从来只有眼下。 现在是十点整,他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把顾秋绵带出别墅。 张述桐又开始奔跑了。 他腿长,所以跑得很快,几步就要迈出病房,小护士闻讯赶来: “喂喂喂,搞没搞错,我说你怎么又跑了?” “抱歉,我要去追回那个姑娘啦。”张述桐大喊道,声音在空旷的病室内回荡,“虽然明天又要麻烦你再给我扎一针,但做人不能总是说空话……” 小护士在后面又急又气,哭笑不得,张述桐却无暇解释了。 他飞速跑下楼梯,手里抱着那件黑色的羽绒服,跨上车子,另一只手翻开通讯录,找到顾秋绵的电话,这个号码已经二十四个小时没有打过了,他正要拨通; 然而。 一个电话与此同时打进来。 正是顾秋绵的。 张述桐心脏猛地抽搐一下。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仿佛要接到某种噩耗。 …… 谁知—— “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骑着摩托车乱跑?” 张述桐愣在原地,下意识回头看看。 “你怎么这么傻!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没有事没有事!如果不是我打电话你是不是准备一直骗我,骑着车在外面跑一整夜,一直到凌晨,然后发着烧不知道倒在哪里? “我是不是之前就告诉过你无数次,回家休息!不要瞒着我!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我……”张述桐觉得顾秋绵和她的闺蜜们简直有特异能力,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哪。 “你从那天就想带我走,就好像只要待在家里就会出事,可我怎么问你都不说!” “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可我现在不想冷静不想理智不想听你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炙热的鼻息仿佛越过话筒来到这一端: “来接我,我现在就跟你走!” (本章完) 第120章 2012,创造未来(感谢ChanTho的盟主 第120章 2012,创造未来(感谢chantho的盟主) 张述桐再次骑行在这片雪夜。 车头如梭,破开寒风。 一道笔直的光线照亮眼前的路。 现在他有了新的目标。 防风夹克被拉到最顶部,头盔的护目镜则落在最低,战术手套因紧拧油门握出了皱褶。 手机被他夹在头盔和脸颊的缝隙间,在黑暗中亮着微弱的光。 “老宋又昏过去了?” 他现在在和杜康通话。 “对,就让我给顾秋绵发了一张照片,你站在摩托车旁边那张。” “就一张照片?” “就一张,他说什么我就听呗,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听话,杜康守口如瓶,“对了,老宋还说,让你去……” “去哪?” “他说到这里,就昏过去了。” “我知道了。” “你能猜出来他让你去哪?” “猜不出,但我知道现在该去哪。” “啥意思?你那边风声好大,又在外面跑,等等,不会是去找顾秋绵吧?”杜康惊讶道。 “对。” “可她家不是有保镖吗……” “还记得我们看见的脚印?”张述桐飞速分析道,“那个人起码去踩了两次点,从前我也觉得有保镖就够了,但最稳妥的办法,其实是把顾秋绵从别墅里带出来。这样有人在别墅守株待兔……” “有人在外面狡兔三窟?”杜康恍然大悟。 “差不多。”张述桐已经驶离市区,他拐上一条小路,被迫放慢速度,“对方的目标是‘别墅里的顾秋绵’,别墅,还有顾秋绵,这两个关键词缺一不可,但反过来讲,如果缺了一个,主动权就来到了我们这边。” “哦,把她藏起来是吧,你这样说我又想起一句话,老宋说他错了!” “错?” “对啊,他睁眼就是一句是我错了,我开始还以为是给大家添麻烦道句歉呢……” 耳边是杜康习惯性的唠叨,张述桐则条件反射般想起那天对方说过的话,让自己不用担心,剩下的事交给保镖就好。 所以“错了”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几点了?”张述桐又问。 “十点十分出头。” “好,我快要骑到了,到了再想办法。” “关键是述桐你过去也没办法啊,顾秋绵那边会愿意?” “她打电话说了,说要跟我走。” “牛逼!”杜康惊了,“怪不得述桐你愿意拼了命地围着她转,大半夜的说走就走,这是百分之百、不对是,百分之一千的信任啊,美人恩重,可别辜负了!” 他随即担心道,“可就算她信你,她老爸会信?” “应该不信。” “那怎么办?” “照做不误。” “你也牛逼。”杜康又爆了句粗口,“那这样看是不是都在老宋的计划之中,虽然他老人家没来得及说完就晕了?” “可能吧。”张述桐低声说。 那也许不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但班主任事发前究竟想到了什么,让人不得而知。 “那你俩加油,我今晚反正准备熬穿了,寸步不离,老宋一醒我就给你打电话,保证他咳嗽一声都漏不掉。” 这时张述桐看到一个大坑。 他捏住刹车,摩托车瞬间减速: “你也要陪我折腾?”他惊讶道。 “这说的什么话,”杜康笑道,“我靠哥们,咱们都折腾到这个份上了,别管有用没用,还有什么不敢的,要不是我现在回不来,高低也得帮你把顾秋绵抢出来。” “好。”张述桐也笑。 随后两人挂了电话。 他已经顾不得把手机收好,距离刚才的报时又过去了三分钟。 五分钟之前,杜康打来电话。 说了班主任的交代。 十分钟之前,顾秋绵打来电话。 说要跟自己走。 张述桐刚刚在电话说,等他到了再想办法。 其实已经有办法了。 而且是顾秋绵主动提出来的。 她的态度比自己说的还要激烈—— 少女准备从窗户上跳下来。 是的,就是从她房间外的那个二层的露台直接跳下来。 因为客厅里全是人,她根本没法从房门出去。 张述桐当时便愣住了,他本以为顾秋绵是来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对方情绪激动,估计会挨顿骂再被她喝令着灰溜溜地回家,可她直接说: “我要跟你走!” 张述桐又问: “那你爸那边怎么交代?” 却被她强硬地顶了回去: “不用你管!” 所以张述桐不管了,他绕过大坑,再次拧动油门,全速前进。 这一刻夜风呼啸,摩托车的引擎也呼啸,他压低身子,脑子里思考着该怎么把顾秋绵带出来。 靠她一个人是很难从二楼跳下来的。 所以自己要先潜入进去。 而根据少女提供的信息,今夜别墅外的防守薄弱。 除了两个留在车上值夜的保镖,其余人都在别墅里。 而那两个人出去买夜宵了,还没有到交班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现在又要争分夺秒。 趁对方还没有回来,打一个时间差,把顾秋绵接走。 否则等那辆车开回楼下,一切都晚了,除非他会飞天遁地。 张述桐一直注意着时间,也一直注意着油表里剩余的油量。 他在心中默数,摩托车驶过郊区,终于来到小岛西部。 现在他对这边的路况再熟悉不过,仔细数数,来别墅的次数比回自己家都多。 环山路已在眼前。 他切换档位,控制车辆爬行了一段距离。 接着停车。 不能再往上走了。 四下万籁俱寂。 引擎声会惊动屋内的保镖。 接下来是他一个人的独行。 张述桐把车子藏在山壁的阴影中,随即感觉什么东西砸在了头盔上。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山上的雪层正一点点堆积,越积越多,而后向下掉落,似乎只要发出一些噪音就会引发雪崩。 但也无所谓,这本就是一场静悄悄的行动。 他从车箱里拿出手电,向四周照了照,没看到人影。 当然不会有。 因为顾秋绵遇害的时间在凌晨。 张述桐明白,他现在是在与两方人马争分夺秒。 一派是顾父,要赶在保镖回来前把顾秋绵接走。 一派是凶手,同样是赶在对方到来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藏起来。 他现在的目标就是确保顾秋绵的安全,至于凶手,就交给留在别墅的保镖对付了。 根据那天路青怜的判断,那个长发女人能解决他这种普通人,却不是那几个全副武装的保镖的对手。 当然诡异的地方也有,比如张述桐至今都没想明白对方是怎么进入别墅的。 所以才要接走她。 所以必须要尽快。 张述桐深呼一口气,迈开脚步。 这条环山路也走了很多次。 他记性很好,哪里好走哪里难走已经深深刻在脑海,虽然现在有点虚弱,但不妨碍张述桐榨干最后一丝体力,他咬紧牙关,越走越快,很快气喘吁吁,感受到心脏剧烈地跳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他用脚步代替了计时,每走两步算作一秒,这次他只用了十五分钟就赶到了别墅外。 时间来到十点半。 夜色寂静,四周是覆雪的旷野,远远看过去,能看到别墅一层亮着灯。 那两个保镖还没回来。 他松了口气,但知道挑战才刚刚开始。 仍然要争分夺秒。 否则带着顾秋绵走下山路的时候,被回来的保镖正好碰到就糟糕了。 他关了手电,很快来到来别墅大门前,张述桐有些庆幸自己曾仔细研究过它,虽然还是没搞明白凶手怎么潜入的,但起码知道自己该怎么潜入。 张述桐还知道大门上安了电子眼,如果这时候有个保镖无聊地望了一眼屏幕,就会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头盔人站在门前,然后一群人摩拳擦掌地冲出来将他按在地上。 因此他先是深深记住了密码锁的位置,又侧过身子,将自己藏在电子眼的死角,凭记忆按下一串数字。 机会只有一次,因为这个该死的锁只要输错一次密码就会在客厅里响起警报。 好在一切顺利。 随着轻微的滴地一声,门锁打开。 张述桐甚至知道左门的合页有些锈了,如果推动到某个角度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他小心翼翼从右侧挤进身子,又把门轻轻合上,随后进入前院,很快望到了二层房间的露台。 窗帘拉开,窗门半敞,屋内却熄着灯。 可不等张述桐跟顾秋绵联系,他突然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原来是一个保镖出来抽烟。 他暗骂一句,急忙躲到屋檐下。 张述桐耐心算着时间,可不等对方抽完又是一个保镖出来,两人在门口闲聊起来: “再逛一圈?” “行,反正老板还没睡,多在他眼前逛逛。” 说着两人就打开手电,这阵势实在和老鹰捉小鸡差不多。 张述桐是小鸡,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两个在并肩巡逻,如果两人敬业点分两路包抄,那包抄到最后一定能发现一个拐走大小姐的可疑家伙。 张述桐放轻脚步去了后院。 后院大的可以,他就在一个很大的树后面藏着不动,突然觉得自己对这里比家里还熟。 保镖很快从身前走过,他松了口气,正想着是立刻闪人、还是等对方回屋再说。 他很快打定主意准备等等,一切求稳,可这时有人催了催他。 准确地说不是人,而是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似乎看张述桐在树后面站了太久,它看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那条杜宾! 张述桐的心再次提起。 他算漏了一件事,这只狗居然没栓,不过想来也对,这只杜宾本就是护院犬,平时白吃了这么多饭,关键时刻总要派点用场。 可谁能想到它会一路来到自己脚边。 虽然他和这只狗似乎混熟了,但自己已经离开别墅整整一天,谁知道它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张述桐对着这个大家伙眨了眨眼,心想你可别叫,叫了我一定让你家大小姐把你辞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再怎么说我也算救了你一命。 好在他祈祷成真,杜宾犬也看了看他,随后蹲下来不动了。 张述桐不明白它的意思,到底是让自己走还是不让自己走? 他小时候被狗咬过,便试探性地伸出手,在杜宾眼前晃了晃,杜宾的尾巴也摇了摇,不愧是被顾父专门带到了岛上的狗,挺通人性。 张述桐就拍了拍它的脑袋,心说乖啊,我又不是坏人,说好救你家大小姐就一定会救。 杜宾犬歪着头看他,好像在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张述桐不介意拉出老宋的语录背一遍,如果它能听懂的话。 随即他反应过来这只狗只是对自己身上的气味犹豫。 他干脆伸出手臂,原来那件羽绒服披得久了,自己身上已经留下顾秋绵的气味。 杜宾看懂了他的意思,靠近嗅了嗅,接着往旁边躲开。 张述桐也从树后面出来,缓缓后退。 那只老狗看了自己一眼,回头走了,四只爪子慢悠悠地溜达着,见鬼的是他居然能从一只狗身上读出“安心”的意思,好像终于等到接替它工作的人。 一人一狗在夜色下和谐道别。 可张述桐突然觉得这一点也不可笑。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是过家家,不是对着狗说我要把你家大小姐接走了,就真的可以一走了之。 别墅里有保镖有她的父亲,除了自己,还有不少人在保护她。 张述桐曾说过最难的是做出决定,因为每做出一个决定就代表着你要负起相应的责任,当时路青怜问他为什么他要来负这个责,他其实有些回答不上来,只好说做人不能自负。 但现在张述桐明白了。 如果一个女孩百分之百,不,甚至是百分之一千百分之一万地信任你,无论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在这个雪夜她都要义无反顾地跟你走的话,连这点责任都不敢背负何谈保护她的生命? 杜康调侃说美人恩重。其实是这份信任更重。 从前他没有认真衡量过这份信任的价值,只觉得顾秋绵很好骗很好哄,但事实是她一点都不好骗。 张述桐悄声走到露台下,刚拿出手机准备和顾秋绵联系,对方却已经在黑暗中显露出身影。 原来她时刻关注着下面的动向。 张述桐在月色下抬起头。 看来顾秋绵也知道夜里很冷,所以浑身上下裹了厚厚的衣物,这时候也顾不得臭美了,把自己包得像个团子。 可这与她脚上那双薄薄的拖鞋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拖鞋是露出脚跟的款式,这样的夜里光是站在外面就会冻僵,更别说待会还要骑车。 但张述桐知道那是因为她的鞋子都放在楼下,只要回去拿鞋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张述桐就看着那个穿着拖鞋的女孩,看着她有些生疏地翻到露台的栏杆外,想来是平生第一次做这种事,周围安静,耳边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张述桐朝顾秋绵点点头,张开双臂。 两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只靠眼神交流。 张述桐再次对上了那双漂亮而飞扬的眸子,她的眼神复杂,是生气是果断甚至蒙上一层雾气,却唯独没有犹豫。 可随着顾秋绵紧紧闭上双眼,她浓密的睫毛重迭在一起,直到最后,张述桐还是没能猜出那双眸子里所蕴含的情感。 但已经不重要了。 恍惚之间,他突然觉得这幅画面似曾相识,他努力回忆,原来是从前周五的雨夜,为了排除老宋的嫌疑,他在露台下打着电话,外面很冷,然后一个穿着睡袍的女孩探出身子,朝他嗔道: “傻子,你冷不冷啊?” 这些已经是埋葬在时间长河中的记忆了。 他有些遗憾地想到。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好像读懂了那双眸子里蕴含了什么。 没有过去又怎么样,被彻底遗忘又怎么样,只有还要勇气,还有许多新的未来可以创造。 下一刻。 伴随着一声微小的惊呼。 名叫顾秋绵的女孩从天而降,落到了他怀里。 月色是见证。 张述桐将顾秋绵紧紧抱住。 (本章完) 第121章 “私奔”(感谢塞利卡希露菲尔的盟 第121章 “私奔”(感谢塞利卡希露菲尔的盟主) 张述桐抱住顾秋绵。 那股熟悉的浓浓的香气再次来到身边。 可随即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 张述桐知道这样有点丢人,但没办法,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最后还是顾秋绵拉了他一下,堪堪站稳。 两人在夜色下对视着。 顾秋绵的双手还环在他的脖子上。 而自己的手则搂着她的腰。 顾秋绵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的额头。 “不热,走了。” 张述桐躲了一下,低声道。 他转过身在前面带路,怎么可能还在烫,被夜风吹了一路,再滚烫的额头也该凉下来了。 朝着书房的方向看一眼,只能望到侧面,那里隐约亮着灯。 希望别墅的隔音够好,顾老板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好在没有保镖再出来抽烟,张述桐检查了一下地面,院子里的积雪早就被清扫干净了,不会留下脚印。 他无声地指了指大门,示意顾秋绵先走。 现在他把注意力提到最高,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他用鞋底扫了扫刚才站过的位置,消灭了最后一丝痕迹,赶来的路上他就提醒过顾秋绵,临走前记得拉好窗帘关上窗户,抬头看过去,少女一一照做。 随后两人小心穿过院子,来到栅栏前,他拉着顾秋绵的手躲进盲区,轻轻把门合上。 又是一声电子提示音。 仿佛宣告这次行动顺利收尾。 他们这才有空说话。 “你手机带了吗?” “当然带了……” 女孩小声说。 她的果断似乎只存在于从露台跳下的那一刻,等真的走在一起,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述桐打开手电,照着前面的路,主动问道: “脚冷不冷?” “有点,你呢?” “我脚不冷。” “谁问你脚了,我是问你烧到多少度。” “没测。” “我摸摸。” 顾秋绵拽了下他的衣角。 张述桐摇摇头,告诉她自己没事: “要不要换上我的鞋?” “不要。”她嘟囔道,“谁像你这么傻,我又不是不知道穿袜子。” “我……” “我说了多少遍我没事,你怎么就是不听?” “……” “你晚上不好好睡觉在外面跑什么,天这么冷,我本来都准备睡了,你以为我想跟你出来。” “……” “还不是今天一整天你都在骗我,我最讨厌撒谎的人了,你这人好讨厌。” “……” “还有,从那天开始就说什么要带我出去,弄得这么严肃,可我问你你又不说……” “……” “别怪我好不好。” “怪你什么?”张述桐一愣,没想到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谁怪你了?” 顾秋绵没有回话,而是问: “你这次没骗我?” “没骗你,我有什么好怪你的。”张述桐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我倒觉得你别怪我就好。” “我也不怪你,那快走吧。”她低声说。 他们很快到了环山路。 他知道顾秋绵走不快,就慢慢在前面走着。 每走一步,顾秋绵就踩在他留下的脚印里。 身后是灯火辉煌的宫殿般的建筑,夜如潮水,他们穿行在浓稠的夜色中,冷风则像时不时掀起的浪。 鞋子踩到雪面上发出咯吱的响声,张述桐忘了听谁说过,在雪地里漫步是件浪漫的事。 他从前不信,现在也没有推翻这个观点,却觉得起码没有多么糟糕。 顾秋绵过了一会又说: “你来的时候芷若跟我打电话了。” “谁?” “就是留着短头发的那个女生。我之前不知道她会加你好友,她说她本来想激一下你的,但没想到你在医院打针。我当时要是知道你在医院,就不跟你打电话了……” “你打不打电话我都会来。” “我觉得也是。”顾秋绵小声说,“傻子。” 张述桐本想说你也不是多聪明,但最近发现顾秋绵实在不傻,于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但不傻的人怎么会跟他出来呢。 张述桐想了想,便认真道: “谢谢你了,这么相信我。” 可这话不说还好,说了腰间的软肉反倒被她掐了一下: “谁信你了?” 顾秋绵终于瞪起眼睛: “你真觉得我是信你的话了?在家待着就会出事?才跑出来避难的?” “那不然呢?”张述桐也懵了。 他心说我刚才可是感动了好久,都和你家的狗狗交接完工作了,向它保证要当一个好马仔,结果你压根没信? 顾秋绵说: “我现在又有两个账没跟你算,你妈妈呢,她知不知道你发着烧还在外面骑车?” “呃,她没在家……” “所以你以为我这么晚出来跟你干什么,你还想带我继续乱跑?我是管着你乖乖回家睡觉!” 顾秋绵说完就盯着自己不放,好像非要他点头才会继续往下走。 张述桐无奈答应,虽然自己本就没准备带着她乱跑,但现在好像成了她出来是为了保护自己似的。 他正想问问什么时候又欠你两笔账,刚要张口,余光里看到山路下方一闪而过的光束。 ——是那两个保镖的车回来了。 顾秋绵顿时有些着急,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回跑。 张述桐才意识到她其实一直都很紧张。 只是没有轻易表现出来。 想想也是,瞒着父亲瞒着一屋子人偷偷跑出来,甚至没有考虑该怎么回去的问题,怎么可能不紧张? 当时她顶了一句不用自己管,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她自己能处理好,而是她不想管那么多,唯有头脑一热。 顾秋绵一直是个感性的女孩子。 张述桐忙说别慌别慌,我来的路上就考虑过这种情况,早就找到了藏身的地方。 张述桐想起那个小护士的话,对方说别说空话,张述桐有意哄哄她,便说没想到吧,我还有底牌,从前的经历证明这句话对她有特攻,顾秋绵听了有点呆,果然不再慌张,她绷住唇角的笑意,瞪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 他们来到一处山壁的凹陷处。 他上来时还带了那件黑色羽绒服——本来是怕顾秋绵冷——现在则充当了迷彩服,抖开后挡在外侧,哪怕车灯打在上面,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石头。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顾秋绵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她轻轻吐出温热的气息,能感受到胸脯的起伏。 谁也没有再去在意那辆驶过的车了。 下了山路将近十一点。 张述桐才想起问: “你怎么知道我发烧的?”他刚才躲起来的时候一直捂着口鼻,生怕离得太近,把感冒传染给对方。 “宋老师说的,我还想问他怎么知道你在外面乱跑。” 张述桐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上车吧。” “嗯。” 等车子开动,张述桐问她: “要不要吃点夜宵?” “不要,回家。” “可能回不了家,我车快没油了。”张述桐解释说,“去医院待会行吗,那里晚上也上班,病房里有床?” “随便。” “你不是最讨厌这个词?” 顾秋绵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 “去哪都行,只要你别再骑着车乱跑。” 张述桐拧动油门。 …… 他们在一家还亮着灯的百货超市停下车。 尽管是市区,街上空旷无人。 倒不如说方圆几里只有这一家还开门的地方。 超市只开了一扇门,也只开了一盏灯,主要服务于晚上出来买烟的男人。 “买瓶咖啡提神,等我一会。” 说完张述桐蹬下车撑,让顾秋绵在车上等他。 他走进超市,柜台后的老板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张述桐扫过货架,上面已经没有多少东西,自己还是高估了这里,哪有什么咖啡卖,只有寻常的饮料。 他拿了一包饼干加一瓶酸奶,这里没有冷暖箱,酸奶自然不是正经的酸奶,而是营养快线。 他希望带女孩找到一家便利店歇脚,这样就可以吃一份热气腾腾的关东煮,也有热饮暖手,可惜小岛上找不到这种地方。 他结完账出了超市,寂静的长街上,几盏老旧的路灯微弱地亮着。 摩托车停在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顾秋绵坐在车子的后座,一直看向超市的方向。 张述桐回到车边,在顾秋绵面前蹲下身子: “别动,买了双袜子和拖鞋。”他刚才注意到她的拖鞋已经湿了。 “我自己来……”顾秋绵声若蚊呐,不自在地缩了缩脚,就要扶着他的肩膀下车。 “我来吧,你不方便。” 张述桐为她褪去袜子,她的脚掌冰凉,挣扎了一下便任由他握住了,他觉得自己像是为公主穿上水晶鞋: “不过都是便宜货,你凑合着穿。” “嗯。” “我会想办法借一辆车。”张述桐又说,“天亮前一定会把你送回去,当然,就算回去了也很难解释你为什么在一楼,估计要让吴姨帮忙照应一下。” “嗯。” “比如说等保镖睡着的时候,先让她把电梯按到一层,我想办法把外面的保镖引开,你偷偷进去,不会露馅,如果行不通也有别的办法。”张述桐沉默了一会,“你跟我出来,我肯定不会让你为难。” “你个傻子又在替别人操心了。”顾秋绵没有说怎么回去的问题,而是轻声问,“你今天都在干什么?” “说来话长,就是骑着车瞎转,去医院打了吊瓶,你呢?” “和朋友唱歌、弹琴、拼积木。” “玩得开心吗?” “其实不太开心。” “为什么?” 顾秋绵没回答这个问题。 她又问: “那张卡你到底有没有用?” “没用,最后是宋老师请的客,对了,宋老师去医院了。” “怎么会,严重吗?”顾秋绵惊呼。 “他开车受了些伤,我下午出岛陪他去了医院,当然现在没事了。然后他可能觉得我还在外面跑,放心不下,就给你发了消息。” “那我明天给爸爸说,让他打声招呼。” “再说好了,应该不需要。” 他已经帮顾秋绵穿好拖鞋,又骑上摩托车: “走了。” 十一点出头,两人骑到医院。 摩托车的油表终于见底,可能油箱里还有些藏油,但最多只能骑一两公里的样子。 它已经光荣完成了使命,张述桐在心里对老爸的摩托车道了句谢。 他和顾秋绵一起进了医院,再次闻到了那股消毒水味。 大厅里只有挂号室里待着一个值班人员。 “你还要打针吗?”顾秋绵问。 “今天不打了吧,太晚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顾秋绵打量着大厅,皱了皱鼻子,“果然很小。” 张述桐笑笑,“当然小了。” “我后悔了。”顾秋绵嘟囔道,“还不如刚才让你去学校呢,去图书馆,那里有暖气有零食吃。” “那里人太少了,就咱们两个。”张述桐解释道,“医院起码有点人气。” “谁会来医院里找人气……算了,就在这里不许出去了。” 这是张述桐今天第四次来医院。 他带顾秋绵去了二楼,进了病房,他不过离开了不到一个小时,里面空空如也,那盏壁灯一闪一闪的。 他让顾秋绵先找个地方坐下,怕她嫌脏,便解了自己的外套铺在沙发上。 张述桐去了配药室。 小护士听见脚步声,打着哈欠从桌子上抬起头: “药单先给我,缴费了吗……” 但话未说完,顿时睁圆眼睛: “不是,你怎么又来了?” 张述桐有点尴尬,总不能说我现在没地方去,只能带着一个姑娘在你这里待会。 话说公立医院不会赶人吧? 他尚未开口,小护士立马站起身子,如临大敌: “你又想打针?先说好哈,我可不给你打了,姐姐才调来一年,刚出实习期,你万一再跑一次就算医疗事故了,要不你明天祸害别人吧……” 话未说完,她看到从外面坐着的顾秋绵: “喔……” 对方又愣住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子?” 张述桐点点头。 “好漂亮……”她摇摇头,总觉得那个女孩和这里格格不入,“不对,我是说你怎么真把她带回来了?” 现在小护士看他的眼神已经充满敬佩。 “不是打针,”张述桐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能不能在这里歇会?” “按规定是不允许的,但是吗……”小护士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声说,“你也算我半个弟子,我就破例一次,不过你俩别再这里待着,一会主任来查房,而且哪有带女孩子来这种地方的,我给你俩找个单人的病室……” 张述桐赶紧道谢。 “别谢了。”她笑着转了下钥匙,“既然没把人家直接带回家,我看你也是个新时代好少年。” 张述桐的手机又响了。 是若萍打来的。 现在是十一点十分。 距离凌晨还有五十分钟。 (本章完) 第122章 昨日重现(感谢盟主algernon的打赏 第122章 昨日重现(感谢盟主algernon的打赏) 手机在响。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张述桐歉意道。 他又转身出了病房,似乎能听到小护士幽怨的心声: ——你已经跑了第四次了,幸亏没给你扎上针。 但张述桐这次没打算跑,只是接个电话,实际上他能猜到若萍要说什么,几人的联系一直没断,打吊瓶的时候,他们三个偶尔会在qq上聊几句。 “怎么了?” 顾秋绵也跟着站起来,张述桐解释道: “你先坐会,我朋友问我感冒好没好,我说几句就回来。” 他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走向走廊的窗户 “到医院了?”若萍也有点困。 “嗯,路青怜还是走了?”张述桐知道她打这个电话的目的。 中午告别以后,若萍就邀请路青怜去家里做客,两人一直待到晚上。 按照原本的计划,张述桐准备十一点多拔了针,接了路青怜赶往别墅蹲守凶手,两人的合作基于不同的目的,却有一个相同的目标—— 张述桐想要保护顾秋绵,而路青怜想要找到那个人。 但现在情况又变了,顾秋绵被自己很突然地接出来,于是刚才在超市,张述桐就抽空把这个消息告诉两人。 “走了,我没劝住。”若萍埋怨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说好晚上有事的,人家等了这么久,结果临到头变卦了。” 张述桐只好说抱歉抱歉,谁让计划不如变化大。 “跟我抱歉有什么用。”若萍又说,“我就是觉得青怜那里有点,怎么说呢,有点孤零零的,我本来想去送她,结果她说不用,能在家里休息一下午就很感谢了。” 张述桐闻言有点愧疚,说好了帮路青怜去找到那个人,也是自己主动提出合作,她为此崴着脚陪自己跑了两天,答应的话都做到了,哪怕对“假路青怜”的说法半信半疑,也没有说什么,结果自己失约在先。 他上一个电话劝路青怜把这件事交给保镖就好,但路青怜没有同意,她在若萍面前没有明说,但张述桐知道,找到那个人是庙里的事情,而她是庙祝,不管顾秋绵有没有被接出来,她都不会放弃。 就像上个周六张述桐骑车回家,同样碰上路青怜一人在夜色中赶路,长袍飘飘。 因此在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她便从若萍家里离开,独自去了别墅附近。 死党们的家在小岛北部,别墅在南部,纯靠双脚走过去,要预留一个小时以上。 张述桐也没办法送她,先不说摩托车没油了,他自己都分身乏术。 “她有没有交代过什么?”张述桐又问。 “能交代什么,青怜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淡淡地点点头,说一开始也没指望过你,反正你去了也是拖后腿。” “最后一句话是你自己加的吧?” “居然被你发现了。” 张述桐捏了捏鼻梁: “我看情况,尽量再去一趟。” “还是算了吧。”若萍的白眼隔着话筒都能看到,“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现在去了能干什么,清逸是不是告诉过你,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是自负的表现,拜托认清点自己的情况好不好。” “好……” “所以你现在在哪?”若萍又问。 “已经没事了,刚找了地方休息。” “哟,分享下和女生私奔的感受?” “哪有什么感受,除了累就是冷,再说哪有往医院奔的。” 张述桐无奈道。 他扭头看看走廊,偶尔会有人经过,墨绿色的水磨石地板在晚上很黑,远远看过去像是被阴影吞没,可对刚从冰天雪地里回来的人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安心感了。 “给你讲一个睡前笑话听不听?”张述桐总算有心情开个玩笑。 “什么?” “去私立医院才叫私奔,我这最多叫公奔。” “呃,不好笑。” “别吧……” 若萍这才一笑: “看来你现在是真没事了。” “嗯,快睡,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医院里很安全,别熬了。” 事实上这个晚上不光他在等,死党们也在等,杜康在岛外等老宋,若萍和清逸则是熬到现在。 大家都困得打哈欠了。 “好好好,”若萍无奈道,“我看我就不该陪你熬到这么晚的,等了一下午什么事都没有,虚惊一场。老宋临走前说你发神经,让我们几个多包容一下你,现在包容得够不够?” “够,当然够。” “行了,听你的声音都快站不稳了,”若萍操心道,“从昨天就开始折腾,折腾到现在也算如愿以偿了,放心休息会儿吧,明天我和清逸去医院看你,不过别指望有果篮啊。” “哪敢指望,晚安。” 两人挂了电话。 张述桐打着哈欠,又找出清逸的qq,原本想和对方借辆车的,他家有辆摩托,但这么晚了出来送车会很麻烦,总不能让他步行回家,也就作罢。 张述桐仔细回忆了一下,周四那天他跟老宋回了别墅,周五在外面跑,也就是说,自己的自行车还在学校停着。 他准备休息一会再去学校里骑车,医院离学校不算太远,走路十分钟不到的距离。 而自行车虽然比摩托车慢得多,但没什么时间可赶,天亮前把顾秋绵送到就行。 就这样决定了。 他又跟清逸解释了几句,清逸那边回了晚安,张述桐收起手机回了病房。 病房里小护士正和顾秋绵说话,看他走进来招招手起身。 “真是麻烦了。”张述桐再次跟对方道谢,“哪里有热水?” “哦,配药室里有暖壶,待会找个杯子自己接吧。”小护士说,“先跟我走吧,趁现在不忙,姐姐把你俩带过去。” 她说完在前面带路,低跟的护士鞋像踩着轻松的鼓点,枯燥的夜班生活里好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事了,虽然有点麻烦,但总比伺候那些呕吐物把气管堵住的醉鬼强,而且强得多。 这让她回忆起学生时代的生活了,每个女孩子都会做白马王子来接自己的美梦,每个男生都希望能带着喜欢的姑娘去往天涯海角,当然这些往往不会实现。 她用余光好奇地打量着身后的女孩。 真是个很漂亮很明媚的小姑娘,有着乌黑的头发和白皙的肌肤,尽管身上裹了好几层厚厚的衣服,却难掩她特殊的气质,和这间陈旧的病房格格不入。 这种女孩子站在人群里也会理所当然地成为焦点,现在却穿着一双劣质的拖,大红色,那拖估计刚拆封不久,还能闻到一阵若隐若现的塑料味。 她本以为这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就像邻家的小妹妹,半夜出现在这里肯定是瞒着家里人吧,跟一个男生在一起会紧张害怕吧,本想坐过去安慰对方几句,小护士却发现自己错了。 那个女孩只是点点头轻声说麻烦了,甚至主动问了她的姓名,说日后要跟他们院长打个招呼感谢一番。 小护士着实惊得不轻,心想少年,你到底拐回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必须承认那是个蛮高冷的姑娘,只有跟少年说话的时候才会笑笑,撅撅嘴啊瞪瞪眼啊,一副小女生的做派,看他们两人说话其实挺有意思。 所以她有点想帮帮这对“走投无路”的少年少女了,小护士来到走廊的尽头,打开一间房间: “就在这了,医院的vip中p房间,平时嘛,我偶尔也来在这里偷会儿懒。” 说着她打开灯,一股药水味比灯光更快地扑上来。 张述桐往里一看,原来是一个观察间,摆着一张床和两把椅子,床是很窄很硬的单人床,上面铺着蓝色的一次性医用床单,安静、简陋,但解了燃眉之急。 不用挤在满是怪味的病房里就是万幸。 他现在真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会了。心里刚放松下去,谁知小护士又调笑道: “你俩可别干坏事啊。” 顾秋绵闻言耳朵就有点红,狠狠地剜了自己一眼,张述桐心想她说的话你瞪我干什么。 但小护士已经招招手走远了,跟鞋的声音很是欢快。 “走吧。”顾秋绵小声在后面推他。 张述桐注意到窗户上放着遥控器,要打开空调,又注意到窗户留着一道小缝,又关上窗户,然后没什么别的可干的了。 张述桐是一个擅长做计划的人,但他的计划最多到“怎么把顾秋绵安全带出来”这一步,却完全没想过带出来之后该做什么。 将门关上,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空调挂机呼呼吹着暖风。 顾秋绵也坐到椅子上,两人挨得不远不近,她盯着那双红色拖出神。张述桐看过去,她发现了,就把脚往里藏一下。 “你先睡吧。”张述桐指了指床,“我看着你。” “谁要你看……” “那吃饼干?”他撕开袋子递过去。 顾秋绵就捏起一片小小地咬了一口。 张述桐从抽屉里翻出两个一次性纸杯,又问她喝不喝热水? 她却抢过杯子: “我去接,你坐好不要动。” 张述桐没有逞强,看着顾秋绵出了门。 这次总算没事了。 他心想。 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能放松一下。 张述桐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活动一下,打量了一圈,才明白小护士为什么叫它vip中p的房间。 这间观察室里居然有个彩电。 虽然尺寸很小,还是壁挂机,但在岛上的医院找到彩电是多么稀罕,就像你看到一个穿着劣质拖的大小姐一样。 好吧,张述桐也承认他买的那双拖鞋实在很丑,估计顾秋绵也很嫌弃,要不是她原本那双拖鞋湿了。 他开了电视,电视里播着动画片,是中央十四台,看来那个小护士蛮有童心的。 他无聊地翻着频道,找到中央六台,记得这个频道经常放电影,而顾秋绵喜欢看电影。 电视里还放着广告,不知道接下来会播什么。 张述桐心想这个夜晚在电影中度过也不错。 这时候顾秋绵端着两杯热水回来了。 “看电影吧?” “你先喝水。”她皱皱鼻子不满道。 “……好。” 张述桐接过水杯,觉得大小姐越来越有气势了,而自己这个马仔混了这么久还是马仔,水的温度适宜,他慢慢喝水的功夫,顾秋绵已经拉过椅子。 这里的电视机实在太小了,如果坐得分散就要歪着脑袋,所以他们并肩坐在一起,静静地盯着屏幕,等待广告播完。 张述桐把饼干递给她,她就拿一片,小口地吃。 “什么饼干啊?” “我没仔细看,好像是早餐饼干,红枣味的?” “我从前没吃过。” 张述桐心说你没吃过太正常了,这种早餐饼干五块钱就能买一大包,量大管饱物美价廉,就像代可可脂的巧克力一样,被藏在大小姐绝对不会接触到的区域。 就像大小姐应该也不会在一家小医院的小观察间里看电视,说出去都要让人笑话,是别墅里的那台索尼彩电不够大还是那匹小牛皮沙发不够软? 但她吃饼干的动作很自然,看电视的眸子也专心致志,房间里渐渐暖和了,张述桐看她脱掉外套,露出一件很精致的毛衣,反差更甚。 “没戴那条围巾啊?”张述桐看她一眼。 “围巾在楼下。” “哦。” 顾秋绵穿了一件很长的羽绒服和一件修身的小马甲,外面又裹了一层服,要不张述桐怎么说她今晚像个团子。 她觉得房间里热了,把这些衣服全部脱掉,可全脱掉又有点冷,张述桐很有眼色地把那件黑色羽绒服递给她,她接过来披在身上。 “怎么这么脏?” “我用它放了瓜子皮。”张述桐弱弱道。 “而且好臭。” “有吗?”张述桐觉得自己已经很爱惜这件衣服了。 “怎么不会,”她嗅了嗅羽绒服的领子,瞪眼道,“全是你身上的味道了,就是臭。” “抱歉抱歉,我以为我身上没味道的。” “你自己闻不出来。”她哼道。 “那穿马甲?” 女孩却把手指封在唇上: “哎呀你这个人好吵,不要打扰我看电影。” 张述桐就看她裹着那件羽绒服,小口吃着饼干,如果吃完了张述桐会主动把包装递过去,她盯着电视拿起一块,看到好玩的广告片也会笑,这是个安静的晚上,月色很美。 电影的片头过后,张述桐也看向屏幕。 “原来是它啊。”两人同时喃喃道。 中央六台最喜欢放一些经典的国外大片。 电影是《罗马假日》。 “什么意思?”张述桐不由问。 “我好像看过这部电影。” “这么经典的电影我都看过,更别说你了。” “我是梦里梦到的,我好像在学校里看过这个电影,而且是晚上。” 张述桐一愣: “真的假的?” “爱信不信,你不也成天说自己做梦。” “还有其他人吗?” “记不清了。”顾秋绵微蹙着眉头回忆,“而且好像没有看完。” “是吗?”他轻声说:“那再看一遍吧,我陪你看完。” “嗯。” (本章完) 第123章 雨落飘荡之夜 第123章 雨落飘荡之夜 那袋早餐饼干很快空了一半。 张述桐开始回忆这部电影讲了什么。 它好像从头到尾都在说一件事: 如果你知道一件事会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而结果又无法改变。 你会做些什么? 但这是从前的观后感。 现在则不同了。 张述桐庆幸自己耗光了摩托车里最后一点油,在它走向终结之前,改写了这个结局。 他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发散着思维,料想中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零点后凶手上门,顾父带着保镖抓到了人,正要和女儿报个平安,却发现人不见了,这时候他带着顾秋绵回去,虽然偷偷跑出来的事会被发现,但起码证明不是白跑一趟。 到时候希望不会被大老板怪罪。 但被怪罪了也没办法。 他又有点困了: “我去洗把脸。” 张述桐轻轻走出房门。 同一部电影同样的人,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心境难免不同,他的注意力其实很难集中到屏幕上,总在想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顾秋绵是不是真的安全了……其实是在内耗。 唯一有些愧疚的可能是路青怜那边。 张述桐不太担心她的生命安全,只因路青怜已经和对方交过手,何况别墅里也有保镖,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扰,他答应了顾秋绵不再出去,这次他没有失约,但他做出约定的人不止一个,最后还是失约了,你做出一个选择后另一条路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人生不外如是。 若萍说得也对,自己眼下去了也是拖后腿,做人不能自负、没有什么非自己不可的、总要改邪归正,他默念着这些话洗了把脸,再抬起头的时候,被自己的脸色吓了一跳。 原来是医院的镜子太脏,脏的连面孔都成了灰白色,却难掩疲惫,他看着上面肮脏的水渍,最后叹了口气。 又摸了下额头,好像又开始热了。 他脚步发飘地回了观察间。 观察间观察间,顾名思义自然是用来观察的,门上有一个圆形的小窗,房间里的情况能一览无余。 张述桐脚步很轻,他本想直接推门进去,却隔着窗户发现顾秋绵的睫毛在一点点重迭。 原来她也很困。 不过强撑着打起精神。 是有什么事放心不下呢? 张述桐推开门,她好似惊醒,用力眨了眨眼: “你烧退了没有?” “好多了,”张述桐说,“如果撑不住我就去隔壁打一针,哪有人会在医院里病倒,笨。” “哦。”她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张述桐坐到她身边,问她还要不要继续看电影,她说当然了,我说好要陪你看完嘛。 实则两人都在和眼皮打架,好像都想先把对方熬的睡着了,自己才能放心闭上眼。 但她怎么能熬过自己,张述桐看着她脑袋慢慢垂下去,呼吸声变细,连饼干也不吃了。 这场比拼按下暂停键。 因为张述桐的手机又响了。 老宋又醒了一次,就在刚才,他老人家似乎和麻醉药斗争成瘾,又是只留下一句话,接着昏迷过去。 “他说让你自己去他的宿舍,动作要快,拉开第二个抽屉,那里有他的身份证,住院要用,可以报销,拍张照发来就行,他有东西留给你。” 杜康的原话是这样。 宋南山是个相当不靠谱的成年男性。 他第一次强撑着醒来是为了当月老。 第二次醒来是为了报销住院费。 这也是杜康的原话。 “很急?” “他醒来第一句话就说的这件事,我觉得挺急吧。” “我知道了。” 张述桐挂断电话。 “怎么了怎么了?”顾秋绵揉着眼睛问。 “老宋那里有点事。” 张述桐没说身份证,因为不可能是身份证,那句话的重点有两个,一个是让他“独自”去宿舍,另一个是有东西留给自己。 那句“是我错了”到底指什么,张述桐想弄清这个问题。 他知道老宋的宿舍在哪,学校附近,走路要十分钟左右。 张述桐看眼时间,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分。 “还要出去吗?”顾秋绵有点不开心地问。 “当然不去。” “哼。” “哼什么?” “你刚才明明想出去。” 张述桐刚才确实站起来了,但他又坐回椅子上,觉得什么事都没有过了这个凌晨重要。 “抱歉抱歉。”他为了自证清白,干脆把摩托车钥匙递给顾秋绵,女孩一把夺过,又哼了一声,好像是算你识相的意思。 张述桐心想你怎么和收我私房钱差不多? 他原本难得纠结了一回,现在顾秋绵在别墅外,他骑车来医院的路上特意绕了点路,选了有车辙的地方走,安全是安全,但张述桐还是觉得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 算了,等这个晚上过去再说好了。 正好像答应她的那样,看完这部罗马假日。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可打定主意后反而不再焦躁,他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看着顾秋绵又在和眼皮做斗争,不过顾大小姐有着浓密的睫毛,所以说得好听点,她其实是和睫毛打架,誓要分个胜负。 张述桐见状笑笑,知道她困得够呛,今天唱了一天歌,本来都准备睡觉了,又突然被自己带出来。 小小的房间给人安心的感觉,他将电视的声音调小,张述桐也困得够呛,眼皮也一点点合拢。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因一阵寒意惊醒。 甲板。 渡轮。 湖面。 张述桐愣住了。 等等,他不是睡着了吗?在医院的观察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打量着自己的手,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又回溯到八年后了?怎么可能,顾秋绵就在自己身边,而且他知道回溯触发的标志是怎么样,眼前的世界都在振动,接着是灵魂出窍的感觉……可这次他闭上眼再睁开就回来了。 这不像回溯,更像是一场梦。 张述桐又发现更多的异常,甲板上只有自己一个,远处天空昏暗,云层如积,滚滚的雷声在其中酝酿着,湖面上笼罩着浓雾,根本看不清行驶到了何方。 世界完全变化了,这……真的是回小岛的船上吗? 哗地一声,雨水倾盆而下。 一个男人撑着伞从船舱里出来。 “果然啊。”男人轻叹口气,“你还是忘了。” “你是……”张述桐听着这道声音耳熟,衣服一瞬间被打湿了,正狼狈地擦去脸上的水,他惊讶道,“清逸?” “这是额外的机会。”清逸的脸被遮在黑色的雨伞下。 “什么意思?” “我不能说,说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对方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了,片刻他又说,“顾秋绵。” 顾秋绵? 张述桐已经没空去问你怎么突然提起顾秋绵,他心脏一跳,“她又死了?” 男人轻声说,“她没有死,但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好。” “她怎么……” “这是次额外的机会。” 什么机会什么机会能不能说清楚,喂喂大哥,你是中二病可不是谜语人,张述桐有心在梦里说些俏皮话,可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简直头疼欲裂,突然一些很悲伤的情绪在心中涌现,一些画面闪过,雪夜、一辆自行车、别墅、少女的哭泣、血泊中的男人与女人、男人的太阳穴有一个血洞,一把手枪握在他的手里、接着是黑白遗像、盛大的葬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不等他想起更多,清逸又说: “2012年12月9日,凌晨,你做出了不算错误、但也不算正确的选择。现在你付出了一些代价,找到了‘它’其他的用法,所以你让我代为转述一句话。” “什么话?”张述桐下意识问。 接着清逸的语气突然变了,他冷冷道: “去宿舍。” 去宿舍! 一道雷光在头顶炸响。 张述桐猛地睁开眼。 他从椅子上跃起,可随后更深的疲惫袭来,张述桐又力不从心地跌回椅子上,心脏剧烈跳动。 视线里熟悉的房间,他又回到了前一刻,医院里的观察间,小小的彩电上放着黑白的电影,空调吹着暖风,药水味窜入鼻腔,手里则是一袋快要吃完的早餐饼干,而在他的身边是一个睡着的女孩,夜色宁静,岁月静好,一切如旧。 张述桐立即看向手机,时间是11点21分,这好像真的是一场梦,他刚才只是不小心睡着了,可见鬼的是做了场噩梦,梦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不是真的触发了回溯,现实的时间照常流逝,但难言的心悸已经扎根于在脑海。 他记起那句话。 “这是额外的机会。” 额外的机会?还是说这几天他一直紧张过度?以至于做梦都开始神神叨叨了? 张述桐烦躁地揉了揉脸,他又回想起杜康的电话,难道说自己漏了什么线索,不对,应该说下意识觉得该去宿舍看看,所以做梦都梦到了这个? 老宋那边说很急,对方醒来后首先交代的事是这一件,就代表了一切态度。 凌晨好像真的是一个重要无比的时刻,他的选择会决定未来的走向。 什么叫不算正确也不算错误的选择? 这难道是潜意识的体现? 可他要把顾秋绵留在这里独自去宿舍? 医院当然安全,可张述桐觉得还差点什么。 不过很快不用纠结了。 他听到走廊里有一阵喧闹,急忙跑出去,看到小护士在走廊上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原来是个醉汉,不知道发什么疯,正对着她纠缠不放。 他刚想上前帮忙,因为那个醉汉已经骂骂咧咧开始动手动脚了,小护士是个好人,于情于理他都该帮一下,然而下一刻—— 砰地一声,只看到小护士一个高抬腿,紧身的护士裙开了个高叉,直接把醉汉踢到墙上。 噗通一声,男人滑落在地上。 喂喂,真的假的,张述桐愣在原地。 这里真的是医院吗,或者说护士真的可以这样对待病人吗? 难道说他还没醒? “别打我小报告啊,看在瓜子的份上。” 谁知对方突然笑笑,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手,把醉汉直接拖了进去。 张述桐连忙跟过去,看到小护士拖着对方进了配药室,然后不慌不忙地掏出碘酒棒,开始对醉汉消毒,正是她刚刚命中的部位。 “姐姐当年可是省格斗队的。”她说。 “真的假的,你不是护士吗?” “把对手打伤了呗,终身禁赛,就退役了,正好对跌打有点研究。” “……” 张述桐突然想这简直是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护卫。 “如果我现在出去一趟,能不能麻烦照顾一下我朋友,我很快就回来。” “还不消停啊?”对方将棒扔进垃圾桶。 “老师那里有点事,我要过去一趟。” “你可真够忙的……”小护士叹口气说好,“其实有人巡逻的,但你都说了我就帮忙看下。” 这样的武力值也许比不上路青怜,但估计放市里也是个冠军,比自己强得多。 现在双重保险有了,张述桐再次道了谢,他回到观察间,想了想没有喊醒顾秋绵。 看向窗外,宿舍离这里并不算太远,他刚才找小护士借了自行车的钥匙,来回十分钟足够。 他把外套拉好,转身下了楼梯。 他蹬上一辆女士自行车,寒风一吹,车头顿时有些晃,张述桐吐出一道浊气,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冲动了,仅仅因为一个梦就突然跑出来。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说的,既然出来了,那就尽量骑快,然后快点回去,精力和体力都在告急,纯粹是肌肉与骨骼的记忆支撑着他骑下去。 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分,无论如何都能在凌晨前赶回去,而再过半个小时,他将到达星期日的12月10日。 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顾秋绵遇害就在这一天,从前他也在凌晨触发了回溯,当然现在纠结凌晨意义不大,因为顾秋绵早已脱离险境,车轮碾过路面上薄薄的积雪,月光凄凉,只是不知道这个雪夜的尽头在哪。 也许没有一个定论,只取决于他还想不想折腾下去。 如果想,那一直黑着眼圈熬到日出就算结束。 如果不想,那就倒头睡去,醒来后便是清晨。 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长长的,街上安静,只有他一人在,作伴的是乱飘的塑料袋。 六分钟之后,张述桐骑到宿舍楼下。 他打开手电上了楼,这是一栋筒子楼,建于上个世纪,没有单独的阳台,推开门便是长长的露台,厕所也是公用的,这种天起夜要抱着膀子跑到室外,隔音更是和没有差不多……老实说条件艰苦得可以。 张述桐便想,要是用以后的眼光看,老宋混得是有点惨,明明是个市里的老师,有编制有稳定的饭碗,不说多年轻有为,但也算本事够硬,初四两个班的英语平均分极高,联考时能超越一些市里的学校; 不说多风流倜傥,愿意打扮下也是个帅哥,出去相亲很有市场啦,结果一时想不开跑来岛上,现在快奔三了,跟他那辆福克斯天天混在一起,现在福克斯也没了,成了条彻彻底底的光棍。 张述桐记得老宋的房间在二楼最北侧,到了门前才发现他老人家没说钥匙在哪。张述桐叹口气,用脚碾了碾门前的地毯,这是个糙汉子,糙汉子怎么会随身带钥匙呢,不知道哪天就稀里糊涂地丢了,肯定要藏在地毯下面。 果然,他翻出一把单独的钥匙。 张述桐捏着鼻子开了门,老实说他对一个单身男人能邋遢到什么程度有所想象,但实际上里面既没有乱丢的裤头,也没有能站在地上的袜子,相反打扫得很干净。 跑错地方了? 张述桐正准备退出去再确认一遍,却发现了写字桌上一摞试卷,好吧,看来这真的是老宋的宿舍。 他关了门打开灯,这是间约有三十平米的小屋,不分客厅卧室,进门即是全部,各个地方被收拾得很整齐,一张床一台写字桌是仅有的家具,一个电磁炉一台小电视是仅有的家电,家电估计是二手市场淘的,被他用一根铁丝拧在床前,这样就可以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喝酒看球赛。 张述桐惊呆了。 因为就是这么一间简陋而狭小的屋子,里面居然塞满了照片,单人的双人的、女人的或男女的合照,照片里的男人当然是年轻的宋南山,女人则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姑娘,不是多么漂亮,但眼睛很大,笑起来会露着酒窝。 张述桐一瞬间有点清醒,他扭头打量着四周,女人的身影无处不在,被挂在床头被摆在窗台被放在桌面,甚至还有的贴在墙上,那不是专门拍摄的艺术照,只是一张张简单的生活照而已,老宋说他当年穷得看场电影都要逃票,自然不是能玩得起摄影的主儿,那些生活照估计是用手机拍的,有夕阳时的背影、有旅游时的合照、有刚起床头发散乱的样子,也有在游乐园里举着一根。 这些照片的成像时间最少在四年以前,因为照片上那个短发姑娘就是在四年前去世的,四年前的手机像素可想而知,说难听点叫垃圾得可以,如果放在那块两三英寸的小屏幕上还能凑活,可如今它们被洗成照片,放大好多倍,早已模糊不清。 那些记忆也早已模糊不清了吧。 他又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照片,心里替老宋感到些苦涩,小岛上的生活枯燥得可以,可以被明确分为上班下班两个部分,除了开车乱逛,男人没有多少社交和娱乐,每次下班回家都会看到这些照片,一个人待在这间屋子里,张述桐只是想想就觉得心情沉重得可以。 可他暂时不想去细究原因,因为现在还有正事要干,等这件事彻底结束,就买堆啤酒陪老师大醉一场好了,什么未成年不能喝酒,管他去死。 但说到啤酒他确实从写字桌上看到几个散落的易拉罐,还有红牛的运动饮料,这些瓶子被堆在窗台上,金属的窗框锈得厉害,窗户没有关严,桌面上的卷子被吹起一角,张述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合拢。 现在他找到写字桌下的第二个抽屉,那里面排着一条条烟,上面摆着一张身份证,这身份证绝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件实质性的物品? 张述桐看了看周围的照片,必须承认这些照片让他触动,但总不能真的只是这些东西,他心想难道真是虚惊一场,总觉得宿舍有多重要的线索,其实并没有。 张述桐捏了捏鼻梁,他又想到那个梦,在梦里闪过的画面,倒在血泊中的男人,难道说凶手比自己想得还要强,这么多保镖也不是对手? 可他分明记得还梦到一把枪,一个男人握着一把枪,是自杀……他脑袋乱得可以,最后坐在床上,准备梳理下思路,天知道张述桐赶得有多紧,他醒来后就一刻不停地来到宿舍,直到现在才有空喘一口气。 身下的床是一张很硬的铁架床,床头却摆着一个实木的小柜,显得格格不入。 张述桐心念一动,他看向床头柜,柜子有两层抽屉。 如果杜康没有转述错误,老宋说留给自己的东西在第二层抽屉,却唯独没说是哪里的抽屉,当时张述桐想他能挺着麻醉药醒来已经很不容易了、遗漏一些细节很正常。 可他现在才发现,不需要仔细交代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有抽屉的只有两台家具。 一台是写字桌,放着他的身份证和从不离手的烟。 一台是床头柜,里面是什么暂时未知,又或者说,对方把选择权交给了自己。 对一个男人而言,办公桌里可能藏着事关身家性命的机密,但无论多重要,永远比不过床头柜里的东西,除了内衣裤和避孕套以外,能让你每晚睡觉前都能伸伸手就摸到的,一定是你心里最柔软一块的秘密。 张述桐拉开床头柜,里面躺着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有着黑色的皮质封装,看上去像是学校开会发的,他摸了摸上面的皮质,已经发黏发硬,上了年头。 张述桐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熟悉的字迹,看来是老宋的日记。 第一句话是—— “芸,我今天又看到你了。” (本章完) 第124章 一命通关(上) 第124章 一命通关(上) “芸,我今天又看到你了。” 张述桐顿时沉默。 他能条件反射般拆分出每一个字的意思,比如这个叫“芸”的女人是老宋女友的名字,又比如这本日记应该是他女友去世后才写的、因为老宋这种糙汉子怎么会有写日记的习惯,还比如老宋说他又看到……可真的是看到,而不是梦到吗? 张述桐看到末尾的日期。 2008年12月16日。 “果然。” 他自言自语道。 张述桐晚上打吊瓶时和死党们交流过,老宋当初到底发现了什么才会突然跑出去,若萍说好像是看到了某个人,可他知道对方在岛上根本没有熟人。 只有张述桐自己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并且是一个死去的人,才会让老宋如此失态。 ——死者复生。 因此他当时心里浮现出这个恐怖的猜想,只不过老宋那边一直昏迷不醒,无法得出更多结论。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老宋见到他前女友的时间居然这么早,算一算正好是四年前,张述桐心里突然一凉,因为这意味着,对方可能刚参加完女友的葬礼不久。 这到底是一桩尘封了多少年的往事? 曾经有些模糊的东西在这一刻贯穿脑海,做一个简单的推断好了。 老宋在今天午饭后见到了已故的前女友。 老宋追出去,随后遭遇车祸。 老宋知道自己在保护顾秋绵。 老宋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让自己接顾秋绵离开别墅、并确认她脱离了危险。 那么,那个凶手到底是谁? 和顾秋绵遇害有没有联系? 也许答案不言而喻。 真正的线索果然藏在这间小屋。 张述桐飞速将笔记本翻到下一页。 他现在急需确认这个老宋看到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对方的前女友。 因为此前有过先例,自己曾在禁区边看到一个“假路青怜”。 第二页日记是一张贴着的照片,可以看出照片已经泛黄,很是模糊,他仔细辨认,发现照片是偷偷拍摄的,画框边还露出车子的方向盘,应该是在车里。 而照片上就是那个短发女人,她站在一边长着杂草的荒地上,时间是09年的1月1日。 “是你吗?” 老宋的落款。 第三页。 仍然是一张照片,但这张照片只有背影,背影同样是个短发女子。 但明显能看出,这个女人的穿着和前一张照片里不同,张述桐没空去分辨她们身高体态上的差异,因为老宋自己好像都没分清,所以整整一页都在留白。 落款是1月3日。 第四页: “我又看到你了,可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突然就跑远了。” 这一页甚至没有照片,也许是消失得太突然根本没有拍到。 第五页: “我去报了警,我真的快要被折磨得疯了,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如果是你该有多好。可我亲眼看着你的遗体下葬……希望一切顺利。” 2009年1月4日。 第六页: “搜寻结果出来了,警察说我伤心过度,出现了幻觉,我还想过告诉你的父母,可他们还是不肯见我,是我的错,那晚没有把你送回去。” 2009年1月11日。 张述桐一愣,他突然想起那天去派出所里,老宋曾和一个姓王的警官是旧识,老宋说当年的事麻烦你了,警官则说那件事不要看得太重,总要放手的……从前张述桐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现在有了答案。 原来老宋真的去报案了,为了寻找那个已经离世的前女友。 下一页: “我已经决定好了,辞了市里的工作,来这座岛上定居,父母不是很理解,校长也找我谈过话,劝我走出来,但他们根本不会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当然,就算看到了也不会信,呵,谁能信我看到了一个已经离世的人呢。” 2009年2月1日。 再下一页: “工作已经交接好了,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你说过最喜欢的是去湖边散步,还说山上有一座神庙,我还没来得及去,这些天我一直在开车找你。” 2月3日。 张述桐又翻一页,这次他终于有所收获,发黄的纸张上贴着一张发黄的照片,是一个短发女子的侧影,他仔细辨认,好像是在城区里拍到的。 “我的决定是对的,虽然这次还没有追上你,但总有一天会把这件事查清楚,你还活着,在等我找到你,对吗?” 2月10日。 “今天放假,我开车围着岛转了五圈。” 2月15日。 “你好像突然消失了,芸。” 2月20日。 “我已经把岛上所有的路都背下来了。” 2月25日。 “你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3月1日。 “也许真的是幻觉。” 3月5日。 “可我不信。” 3月10日。 张述桐越翻越快,直到他发现了一张新的照片。 照片模糊不清,他仔细辨认,却发现模糊的不是拍摄的环境,而是拍摄的对象本身。 那个女人也不是如同以往的照片上的短发女子,而是留有一头长发,按说老宋不会把一个无关的女人放在日记本里,可他的批注却是: “你、是、谁?” 4月4日。 张述桐急忙往后翻,这次没有照片,而是两句话: “我可能快要疯了。” “可如果我没疯,你到底是谁?” 张述桐无声地张了张嘴。 他又翻回上一页,再次看向那个女人,只有一个侧影。 一个已故的女人,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们是同一个人…… 他现在无暇思考更多,只是凭着本能翻到下一页,急迫地想要知道老宋最后一次见女友是什么时候,然而新的一页的内容却是这样: “已经是第三年了。” 落款是2010年的12月12日。 张述桐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么厚的一本日记会按照年月延续下来,可直接跳到了一零年,也就是说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男人一无所获。 所以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他干脆不去翻中间的内容,而是用指尖掠过一页页纸张,他翻得飞快看得也飞快,可除了男人有时抒发心里的苦闷之外,没有任何发现。 那个神秘的女人似乎就此失踪了。 他甚至翻到了最后几页,最后几页的日期是2012年11月,就在一个月前。 张述桐合上日记本,他消化着其中的信息,想起和路青怜交手的长发女人,想起雪地上的脚印,想起那栋研究了许多次且堪称无懈可击的别墅。 别墅外围着一圈栅栏,上面装有电网,两米多高。 栅栏的正门装着密码和指纹锁,还有人脸识别。 路青怜判断,凭那个女人的身手,几乎没有可能直接越过两米高的栅栏。 他在别墅外的石碑发现了2004这个数字,那栋别墅至少建于八年前。 保姆吴姨说,大门的系统里只录有顾秋绵一家的人脸。 可那个凶手还是悄无声息的进去了,明明对方不会飞天也不会遁地,也没有缩骨术这种特异功能。 他随即想起顾秋绵离奇的失踪。 想起了…… 在别墅的全家福里看到的长发女人。 女人很美,三十多岁的样子,眼睛和顾秋绵很像,不过是瓜子脸。 顾母留着一头长发,在合影中泛着温婉的笑意,一个照面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而全家福拍摄的时间是—— 2006年。 张述桐从未与那个凶手见过面,而与她见过面的只有路青怜,可挂全家福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沙发上。 老宋到底看见了谁? 真的。 是。 前女友吗? 今天是12月8日,男人出了车祸。 而就在12月7日的昨天,男人才目睹着那张全家福,唏嘘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顾秋绵的母亲。 张述桐不寒而栗。 他突然间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老宋为什么要自己立马从别墅接走顾秋绵,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跟杜康说话的时候总是含糊其词,甚至明白了对方为什么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自己。 他最后想起了八年后学姐发来的那张照片,摄像头拍到了一个长发女人,因为角度,只拍到了她的那头长发,却没有拍到衣服与脸。 他没有多想,因为曾经见到路青怜去往别墅,便以为那就是路青怜,无论真假,可张述桐从未想过,那个凌晨时拍到的长发女人—— 是顾秋绵的母亲。 他还知道顾秋绵有着低血,她睡觉从不锁门,她总是围着那条红色的围巾,视为母亲留下的重要的遗物,被自己踩一下都会伤心地哭鼻子。 张述桐终于想通了12月9日的那个凌晨发生了什么,他轻轻闭上眼,甚至能重构那个残忍的过程,一个女孩从睡梦中惊醒,她迷迷糊糊头脑不太清晰,在夜色下月光中看到了那张魂萦梦牵的脸。她可能或激动或懵懂地红了眼圈,扑了上去,然后…… 张述桐已经不愿意去设想更多了。 他只知道女孩从此结束了明媚的生命,她看到了离世多年的母亲,却再也看不到明天。 张述桐又看了一眼时间,而在如今的12月8日,11点40分,那个女人正在赶往别墅的路上。 怪不得对方会去别墅,只有别墅才是最好下手的地方,曾经被他视作固若金汤的防御,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层薄纸,原时空里别墅只剩顾秋绵和保姆,冷血线上有着两个睡觉的保镖。 而现在。 别墅里因为自己的影响来了更多的防护,保镖们更多了,他们带着武器,昼夜不休,在客厅里守夜。 是啊,路青怜曾说,那个女人绝不会是这么多保镖的对手,张述桐相信她的判断。 顾秋绵不会死。 可问题在于…… 这件事。 真的。 真的。 就算结束了吗? 他从八年后再次回到了这个雪夜,终于看清了这场跨越八年的案件后藏着什么。 怪不得顾父不愿意公开杀害女儿的凶手,所有资料全被封锁,也许是没有查到,也许是查到了……发现凶手长着一张熟悉的脸。 自己的妻子杀害了自己的女儿。 多么荒谬的真相。 张述桐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他此前一直认为保护了顾秋绵的生命就算完成了使命,但这一刻却发现光是保卫她的生命远远不够,如果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会发生什么?女人顺利闯进别墅,保镖顺利制服凶手,当然也可能不会顺利,总要经历一场恶战,也许是将其重伤,也许是将其击毙,然后同样待在别墅的顾父在众人的保护下靠近女人,看清了她的脸。 其实张述桐不是很关心大老板的感情经历与心路历程,他先是想到把这件事提前告诉顾父会发生什么,又想起那个那个手枪和太阳穴上的血洞。 原来是这样…… 如果继续待在医院会发生什么?是他带着顾秋绵回到别墅,天色破晓,两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因为没有被发现而松一口气,但怎么会被发现呢,能发现才怪,因为在意她的人在这个夜晚都已经离去了。 “她这些年过得不算好。” 其实绝不仅仅是不太好吧,也许在顾秋绵的眼里,如果她不选择相信自己偷偷跑出家门、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了。 张述桐又注意到满屋的照片,悔恨是最无用最可悲的事,你恨天恨地恨仇人都没有自己来的无力,只能一个人在深夜心碎地发呆。 她也会悔恨吧。 理智告诉他应该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顾秋绵,再让顾秋绵告诉她的父亲,一个怀揣着杀意的女人会在几十分钟后闯入别墅,然后寄希望于顾父的内心足够强大,能在顾秋绵回来前清理场地、处理好一具尸体。 可张述桐不敢赌。 他已经用过了一次额外的机会。 可谁知道这种机会还有几次。 他的头又开始晕了,张述桐坐在床上,低低地喘息着。 他心里好像有一个答案了,可现在连走路都有点困难,更别说跑,所以他还是留给自己三十秒的时间,去平复呼吸。 张述桐突然想起了老宋,这一刻张述桐也突然理解了老宋在折腾什么,他为什么要辞去自己的工作,来到这座小岛上,为什么总是开着那辆福克斯小车乱逛,为什么在岛上一个熟人朋友都没有。 整整四年的时间,男人用车轮丈量了这片土地,车与他作伴烟也与他作伴,直到车厢里染上一股散不去的烟味。 他打量着这片整洁的房间,在想这无数个夜里男人都在做些什么,如果你把屋子里弄得乱糟糟的,其实有满地的垃圾与你为伴,可如果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只剩孤独了。 宋南山说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当初的影子,他大概理解自己,可张述桐从未理解过他,又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理解过他,在别人眼中他是个自甘堕落的有为青年,是个神经病,是个因为情伤陷入了幻觉的痴情人,可只有男人自己知道,他把一个秘密在心中藏了四年,只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因为这种事情本就没有人会相信啊,所以你只好藏在心里,一个人开着车在路上游荡。 张述桐下意识想掏手机,却掏出一张硬质的卡片,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张加油的优惠券,车子的扶手箱里塞满了这种东西,谁知道他四年来烧掉了多少油,男人还告诉自己四年来他总要留下点什么,所以这些油卡没有扔掉,张述桐曾不解于留着一箱废纸如何叫证明,现在他打量着卡片上优惠三元的字样,才知道这是一个男人留下的一枚枚勋章。 尽管一无所获。 张述桐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只觉得深深的疲惫,现在倒计时还有十五秒,他干脆仰倒在床上,轻轻闭上双眼,等再次睁开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了床尾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被放在睡觉前一定会被看到的位置,是一个短发女人在游乐园里捧着的照片。 游乐园…… 张述桐知道女人就是在游乐园玩完的当晚出了车祸,男人没有送她回家,因此错过了一生。 而每晚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又在想些什么? 从星期三到星期六,自己折腾了四天都快要撑不住了,可他折腾了整整四年。 可现在他却躺下了,那辆车子也濒临报废,张述桐曾从救护车里看到了车厢内部的图片,安全气囊全部炸开,那只妙蛙种子自然没能幸免,头和身子分离,可张述桐还记得老宋说过,那玩意是他女朋友用胶水粘上去的,要不是黏的太死,早就想扔了。 其实是那个自己未曾谋面的女人在他心里黏的太死吧。 张述桐准备额外费一秒钟的时间做一件重要的事,他又拾起那个日记本,将其翻到最后一页,刚才他没有仔细看,这一刻却无比希望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从前他在上面排解着心中的思绪与苦闷: “今天放假,我开车围着岛转了五圈。” “你好像突然消失了。” “我已经把岛上所有的路都背下来了。” “也许真的是幻觉。” “可我不信。” “我可能快要疯了。” “但我还是准备找下去。” 他找了四年,最后留下的其实只有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 “芸,我今年已经28岁了。” (本章完) 第125章 一命通关(中) 第125章 一命通关(中) 男人如同一个幽魂,在这片土地上整整游荡了四年,为的是寻找另一个幽魂。 所谓人生,其实是一个给自己交代的过程。 倒计时还剩十秒了。 张述桐从床上起身,他扶着目所能及的一切走到写字桌前,张述桐打开那瓶运动饮料,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不只是保护一个女孩的生命这么简单,或者说仅仅是拯救她的生命还远远不够,时隔八年之久,他终于确定了自己回溯于此的意义。 不是守株待兔,等待那个凶手落网,而是提前去阻击她。 将她拦在别墅外。 让这件事解决在无声之中。 而那个地点张述桐清楚,既然凌晨时分摄像头拍到了那个女人,他赶在凌晨前去那个摄像头下面好了。 张述桐也知道那个摄像头在哪。 可他更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他拖着一个半残的身体,去了也只是拖后腿,或者说不是拖后腿这么简单。 张述桐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疯了。 他现在还有什么呢,一具发烧的身体,一辆没油的摩托车,孤身一人。 他看着满墙的照片,忽然笑了。 “妈的。”张述桐是个很少说脏话的人,但这一刻他还是轻轻地说,“我明明都准备改邪归正了啊,说好的做人不能自负、说好的没有什么非我不可的事呢?” 可是这件事还能告诉谁? 警察还是保镖?顾秋绵还是她的父亲? 人偶尔是要疯狂一把的。 倒计时已经结束,他将易拉罐重重放在桌子上,对着那个远在岛外的男人喃喃道: “既然你折腾不动了,就交给我吧。” “我还能动。” “会为它画上一个句号。” …… 张述桐转身出了房门,那罐运动饮料好像点燃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夜风呼啸,但他并不觉得冷。 张述桐还没蠢到要做独行侠,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里唯一能知情并帮上忙的只有路青怜,但路青怜没有手机,只靠步行估计还没赶到别墅,而张述桐必须通知她及时调转方向。 环山路上有着厚厚的雪层,稍有不慎就会引发雪崩,那里绝不是一个阻击凶手的好地方。 于是首先拨通若萍的电话,祈祷着少女快些接通,但让张述桐没想到的是只过去了一秒,便传来她不满的声音: “又怎么了?” 同样听到的还有呼呼的风声。 张述桐一愣: “你们不是睡了?” “睡什么,我俩跟杜康打电话了,说你还想折腾,非要等到凌晨才罢休,谁能放心得下你这个小祖宗,我和清逸骑车过来了,马上就到医院,有什么事快点说。” 他立即说了自己的想法,清逸拿过手机: “我知道了,我把摩托车骑过来了,现在我和若萍换车,让若萍骑车去医院和你碰头,我去找路青怜,先挂了。” 这家伙也拉风得可以,说完就挂了电话,什么也没有问,是个风一样的少年。 张述桐愣了一下,随即使出全身的力气蹬着车子,从宿舍楼到医院骑行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他能将这个时间缩短到八分钟,他抬起头,能远远看到医院二楼的某个房间,一个女孩正坐在椅子上。 张述桐来到医院时已经到了11点34分,他几步踏上楼梯,到了走廊尽头的观察间,其实他本不用上楼,可还是想来看一眼她怎么样。 顾秋绵还在睡着。 也许某一个未来中,两人就在观察间里一直睡到天亮,然后她伸个懒腰,会说自己这个人好麻烦,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张述桐没有喊她,而是关了电视。 他抱起顾秋绵,将她放在那张单人床上,为她盖好外套。 看一眼楼下,若萍还没有来,现在他还有一点时间,能对着眼前的女孩说点什么,但她已经睡着了,其实说什么都不会听见,也代表说什么都可以。 “抱歉。”张述桐低声说,“又没能陪你看完这场电影,有机会会补的。” 但他随即觉得自己已经失约过太多次,这番承诺实在没有意义。 虽然张述桐一直在围着她跑,却从未说过什么我要保护你的话,现在顾秋绵睡着了,他犹豫片刻,还是说: “交给我就好,等一觉起来就没事了,我保证。” 既然你跟我出来了,我一定会让你放心地回去。 不会是遍地的血泊,不会是残忍的真相,也不会让你哭了。 睡梦中顾秋绵皱皱眉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张述桐又对她道了声歉,女孩的眉毛却没有松开的迹象。 他叹口气,发现杯子里的热水已经喝光了,张述桐不会照顾人,他只想着空调房里很干,也许睡醒了会口渴,他就拿着杯子去了病房,小护士在磕着瓜子刷手机,张述桐莫名听着耳熟,想了想居然是大话西游。 小护士头也不抬地问: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张述桐只好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马上就走。 “你搞什么鬼,你自己数数今天往外跑了多少次?”小护士明显吓了一跳,“而且你看你的脸色都快昏过去了。” 张述桐说那是我刚从外面回来,被风刮的。 他想了想又说: “而且这是你教给我的。” “喂喂,别乱污蔑人啊,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发着烧到处乱跑了?” “不是这句话,是说要保卫女孩子的心情什么的。” “那是一般情况,现在是特殊情况啊,什么样的女孩子需要你不要命的保卫,虽然我承认你带过来的小姑娘很漂亮,但再漂亮也不至于……”小护士睁圆眼,“不至于凌晨跑出去讨她欢心吧吗,难道是很刁蛮的类型?” “没有。”张述桐一边倒着水一边解释,“是我有很要紧的事,你别看她刚才很高冷,其实软绵绵的,动不动就会瞪你一眼。” “你现在说话都开始混乱了,好没逻辑性。” “头有点昏了。” “就是说很脆弱的类型喽?” 张述桐沉默一会: “不是她脆弱,她很坚强的,只是有些恶意对她来说太大了。” “报警啊、找她父母啊。” “结果可能会更差。” “那谁还能有办法?” “没办法。”张述桐端起水杯往回赶,因为他听到楼下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我试试吧……” 远远地能听到大话西游里的台词: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哦。” 小护士也在后面喊: “喂,别搞得自己这么狼狈了,你照照镜子,现在真的很像一条丧家之犬啊!” 丧家之犬也无所谓了,从前张述桐觉得野狗那个比喻尴尬得可以,但野狗也有野狗的特长,有一些事是那些血统名贵的猎犬无法做到的。 张述桐已经听不到她说什么了。 他几步回了观察间,将热水放在窗台上,却看到顾秋绵还是皱着眉头,张述桐不知道她到底梦到了什么,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停留了。 时间是11点39分。从这里赶往摄像头需要八九分钟。 张述桐跟女孩道别,却发现她手里攥着一样东西,而且攥得很紧,就连手指的血色都淡了些。 张述桐轻轻扒开她的手。 原来那是自己的摩托车钥匙。 他又把钥匙放在桌面上,顾秋绵的好看的眉毛一点点舒展开。 所谓公主,是一个会被哄得团团转的女孩。 张述桐关上房门。 他在不停地奔跑。 他跑出走廊跑下楼梯跑到医院,肺部火辣辣地疼,可现在能做的唯有奔跑,唯有争分夺秒。 他一出医院大门,就看到若萍,若萍一直是个女侠,二话不说就把摩托车头盔抛给他,张述桐急忙接住,少女问: “喂,还有没有说几句话的时间,大忙人?” 张述桐一边戴好头盔一边戴上手套: “两句话的功夫还有。” “我本来想问你到底又在折腾什么,可清逸不让我问。” “毕竟每个男人都有一个秘密吗。” 突然传来一道少年清朗的笑。 放在平时张述桐会吐槽大哥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能不能收起你那套中二语录?拜托真的受不了……可他现在却突然鼻子一酸。 老实说张述桐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这种体验了,因为他看到若萍正举着手机,四个人的小群里打开了群视频通话,两张熟悉的面孔映在屏幕上。 清逸那里一片漆黑,他还在骑车赶路,是若萍家的电动车; 杜康那里则一片光亮,他正靠在医院走廊的窗台上,挂着大大咧咧的笑: “别听若萍在这里唠唠叨叨的,女人就是墨迹,大家都是哥们,谁跟谁啊,快点骑车去吧。” “这时候果断点才像男人哦。” “滚滚滚你们,有没有良心?”若萍笑骂,又说,“最后就再陪你折腾一次了啊张述桐,别再想有下次。” “你们什么都不问?”张述桐放下护目镜。 “你想不想说?” “对不起。”他低声道,“但这次真的不能告诉你们。” 他都忍受不了自己这种行为了,像个他妈的神经病,一直折腾着大家为自己跑来跑去。 但他也真的没法说,无论是复生的死者还是顾秋绵的母亲,又或者老宋的前女友,他能做的是带着这些秘密不断奔跑下去。 可若萍说: “你居然会说抱歉?真的假的,从前你可不会这么顾及别人的感受,不过有你这句话本宫就知足了,我帮你上去看着顾秋绵,你快去发神经吧。” 杜康说: “述桐,可要小心点,别忘了周一是我生日。” “这一次一定会赶上你的生日的。” 张述桐拧动油门,他尚且不熟悉这辆车,需要先摸索下档位,其实还有一句话的功夫,但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有些无所适从,从前的回溯中,张述桐每一次都要为取信于人费很大的精力,他甚至告诉过对方自己会回溯,可只是被当成精神病,后来他当惯了独行侠,也就懒得解释这么多,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管那些人怎么想。 可此刻他却为这些信任感到愧疚,他不知道多久没被人这样信任过了,死党的信任老宋的信任父母的信任顾秋绵的信任……张述桐倏然发现,原来已经有这么多人围在他身边。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最珍贵的事物,为了这个事物你甘愿拼尽性命。 他知道对老宋来说是那个短头发有酒窝的姑娘,那么对自己而言,无价之宝就是这一份份信任。 可人往往对坦诚的信任最无法开口,轮胎已经在地面上滚动了,他最后只是说: “我走了。” 身后传来若萍隐隐的呼声: “喂,述桐!” 张述桐回过头。 杜康说: “折腾这么久!最后可要带着好消息回来啊!不然就太丢脸了!” 清逸最后说: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当初你还不承认,现在不是在那条路上狂奔嘛……” 他说所谓男人,就是拼死也要守护自己珍视的事物。 张述桐笑笑,向后摆了摆手,自己当然记得。 他们说过的话自己一直记得很清楚。 可以的话真想看完那场电影,电影名叫罗马假日,他不指望去罗马,能有一个假期就是件很奢侈的事。 也许可以把这件事交给顾父。 对方也许能做到,也许做不到。 但如果凡事都交给他人。 回溯这个能力还有何意义? 张述桐一直想迎来那个不可触及的周日、迎来一段正常的人生,可如今他才明白,如果只是沉迷于过往的美好,明日就永远不会到来。 他想起一句话,是说只有浑身沾血,满是汗水与泥泞,变得伤痕累累,直到让人觉得你已经疯狂,正因为有这样的今日,明日才会到来。 他再次骑车行驶在这片雪夜,不同的是这次是赶往最后一个目的地,他要为这件事彻底画上句号。 所谓回溯,就是一次次困于轮回、一次次疲于奔命。 你像一条野狗,只有为着明天不断狂奔。 (本章完) 第126章 一命通关(下)(求月票) 第126章 一命通关(下)(求月票) 张述桐挂断清逸的电话。 一分钟前对方告诉他,已经找到了路青怜。 两人在小岛的中部会合。 路青怜没有让清逸跟着,若萍家那辆小电动车跑得也不是很快,清逸索性骑车回了医院。 张述桐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距离,路青怜的位置,距离摄像头估计有十多分钟。 而现在已经是11点55分。 他马上就要骑到摄像头下面。 张述桐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就是提前找到女人的活动踪迹,然后是拖,拖到路青怜赶来,而不是正面硬碰硬。 因此他在车子上没动,把车灯开到了最大,一只手随时准备拧动油门。 这是辆弯梁车,又名农用车,是岛上最常见的车辆之一,张述桐知道它的极速有限,所以要早做准备。 现在的他的兜里插着一把工兵铲,是清逸带来的,让他带着防身。 张述桐对此并不乐观。 现在他在想另一件事。 他终于知道了凶手的身份,可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以及为什么要杀顾秋绵? 也许等抓到那个人一切疑惑就能迎刃而解了。 他飞速思考着关于这个女人的情报,速度很快、没有听力、身体有着匪夷所思的柔韧性、能“变成”其他人的样子、已知的有老宋的前女友、顾秋绵的母亲、和路青怜。 他要做的是阻拦。 可这句话只是说起来容易,究竟该怎么阻拦,如果对方根本不在乎自己该怎么办? 不断地干扰吗? 陷阱没有用,他也没有时间去准备陷阱,哪怕叫上死党们也不可能,这次是真会见血的。 还是说提前藏好? 张述桐突然想,他知道女人没有听力,那么摩托车加速时引擎的轰鸣对方不会发现,也许可以绕一个大圈,从背后直接撞上去。 他看着时间,他已经等了五分钟,时间来到零点整,凌晨一直是个泛称,女人经过这里的时间不可能精确到分秒不差。 张述桐决定提前骑车埋伏,现在他位于一条小路,小路的两侧有着草丛,只有骑车到草丛里,再把车灯关上,夜幕便是最好的伪装。 说做就做。 他调转车头,摩托车不像自行车,自然很沉,而雪化的地面结了冰,他需要用脚撑着地面,一点点挪动方向。 张述桐将车头转至北方。 车灯随之移位,然而他从车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长发女人的身影。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警惕至极点。 怎么可能? 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张述桐一直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连风吹过野草的晃动都没有放过,可这个女人就是这么悄声无息地出现了,他本能地准备拧动油门拉开距离,却又缓缓松手。 那个女人没有跑动。 甚至从她身上看不出任何着急的样子、在雪地上走得不紧不慢,张述桐确信对方已经看到自己,可女人的头甚至没有往他的方向拧动过,难道说她的目的只有赶去别墅,然后杀掉顾秋绵,沿途的一切都可以忽略? 张述桐一点点往后倒着车子,车灯将女人的脸照得煞白,按说这么冷的天,人在室外活动呼吸时会生出一团白气,可他再三确认,并没有。 果然。 和死者无异。 只是张述桐想错了一件事,他一直在思考着该怎么阻止对方,又或者被对方发现了该怎么拉开距离,可他想不到的是,女人居然对自己熟视无睹。 这种落差让他愣了一下。 难道说事情比自己想得简单很多,他只要小心骑车跟在附近,等路青怜赶来就可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对方的步伐依旧没有变化,她的每一步前进,都迫使张述桐向后倒退车子。 微微的焦虑涌上心头,因为张述桐发现他根本没有起到阻拦的作用。 虽然对方目前没有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可她依然在前进,相反是自己退去了几十米远,这样又有什么用? 难道说要再接近一点? 张述桐闪起大灯,试图让对方做出反应,可女人的步伐依旧不变。 路青怜仍没有赶到。 也许只差五分钟她就能赶来救场。 可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度过这五分钟。 他正处在一条狭窄偏僻的小路,唯一有效的光源是摩托车大灯。 手机的闪光灯太过微弱,等照亮对方面孔的时候,再做反应已经晚了。 如果他用车头正对着女人,稍有不对他连拉开距离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他调转车头和女人同一朝向,那么身后的黑暗会将对方的身影吞没,他将丧失视野。 寒风甚至盖过了女人的脚步声,张述桐完全没有想到会碰到这样的难题—— 你正对她将无路可逃,背对她则彻底看不到她的存在。 张述桐能看到女人在一步步逼近,可对方仍然像看不到自己一样。 如果她追上来,那自己会骑车甩开她。 如果她转身逃跑,那自己会骑车紧跟。 可现在这种僵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张述桐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他今晚来不来这里没有区别,只要提前通知了路青怜凶手会出现在摄像头下就可以。 但偏偏时间就差这么一点。 他最后咬咬牙下了决心,干脆再次将车头调转,随后回过头,隔着头盔死死地盯住对方。 两人的距离已经从十米开外变为五米。 女人扭过头。 下一刻眼前闪过一道飞快的残影,就在他丢失视野的那一刹那,张述桐迅速拧动油门,车子轰地启动,车轮卷起一片雪雾,车头甚至翘起,可他却感觉到摩托车并没有前进,而是在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哀鸣,轮胎在冰雪上打滑,尾部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拉住。 是那个女人! 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对方正用一只手拉住摩托车的尾箱! 张述桐艰难地侧过身,一只手维持油门,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铲子,用力朝那个女人的手砍去,仓促间他看到了女人的脸,那果然是顾秋绵母亲的脸,却毫无血色,一双和女孩相似的眸子睁得很大,却没有任何神采。 铲子砍落,完全没有作用,反倒是张述桐的手被震得发麻,他努力维持着车子的平衡,这辆摩托车的尾箱是快拆设计,张述桐丢下铲子,手指触到开关,接着车身倏地一松,他连人带车一齐向前栽去,张述桐赶紧握住车把,堪堪没有摔车。 他再次拧动油门,女人却没有罢休,飞快地追上来。 他控制方向,驶向一条小路,这是来时早就想好的路线,如果对方紧追不放,那张述桐就准备带着她兜圈,只是女人的速度比他想得还要更快,张述桐转过头,看到女人正飞速奔跑在他的身侧,接近并肩。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下一刻女人出手,一拳向他轰去,摩托车的后视镜帮他挡了一下,钢铁弯曲、玻璃碎裂,车子猛地向一侧倒去,那只拳头又不受阻拦地撞向他的胳膊,他的半个身子直接发麻,所幸没有摔倒,对方就像触发了某个程序的机器,从赶路突然变为了杀死自己。 时隔几个小时,张述桐终于知道了那辆福克斯小车的车窗上那个洞是怎么来的。 他甚至能想到老宋刚刚发动汽车,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换挡,就被这个女人拉住后视镜,接着一拳向车窗轰去,然后男人猛地加速,带着车子和女人撞向树干! 所以这样一直跑不是办法,张述桐捏住刹车,两脚并用,在雪地里拖出一道深深的印记,雪水与泥水飞溅,终于抵消了车子的惯性,而女人的反应慢他一拍,已经跑至车前,接着张述桐松开刹车,再度加速,笔直向她撞去! 上百公斤的钢铁哪怕没有经过彻底的加速,释放出的动能也强得惊人,对方终究不是铁做的,一声闷响过后,他的手臂被直接震开,女人倒地,车子倒地,张述桐也被甩飞在地上。 他摔得眼前发黑,却强撑着站起来,摩托车的车轮还在空转,仓促间张述桐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前方。 可前方空空如也。 汗毛炸起! 张述桐迅速转身,但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道甩在他的肩膀上,他整个人直接被踢飞出去,张述桐在雪里滚了好几圈,半个身子都在火辣辣地痛,他挣扎着起身,可双手在雪地里撑了好几下都是徒劳。 又是一腿,张述桐再次仰倒,这次是胸口受了一击,昨天这里才被踢过一脚,如今他更是感到一阵窒息,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撕心裂肺地咳嗽着,知道一旦停下来就全完了,尽管视线一片昏暗,他却早早地注意到旁边就是芦苇丛,刚才的追逃中两人早已远离摄像头的区域,现在他摔到路的边缘,而下方就是湖岸,张述桐放弃了起身的想法,直接滚下土路。 身体在翻滚,天地也在翻滚,摩托车头盔保护着他的脑袋不被撞击,他一路滚到岸边,却发现那个女人停身不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是了,张述桐恍然地想,对方根本没有听觉,如果有,她会顺着自己翻滚的声音循来,可她偏偏没有,因此对方的视线里是有一片漆黑的芦苇丛,而芦苇的根茎交错杂乱。 夜色反而成了自己的伪装! 他顾不得将气喘匀,赶紧站起身,踉踉跄跄地俯下身子,朝远处跑去。 头顶上的女人还在寻找,对方似乎缓缓走入了这片芦苇,可接下来并不是你躲我藏的游戏,张述桐看了眼头顶的月光,知道一直躲下去早晚都会被发现。 他暗骂了一句,也许现在路青怜已经到了摄像头下,可自己现在离摄像头太远;也许她能循着地上的车辙找过来,可那条路自己来时就走了一遍,不确定路青怜能不能辨认出自己的去向,何况辨认出了,再赶过来又要一段时间。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继续等下去,而是跑。 当然不是逃跑,他赌的是自己能跑到远处,然后接触到那辆摩托车。 可背后又是一阵风声,他咬紧牙关赶紧趴倒,堪堪躲开了这一击,女人再次失去目标,张述桐藏在芦苇丛中,深深地喘息着。 他按了一下胸口,却摸到一个硬块,张述桐皱皱眉,手伸向夹克的内兜,一张深深凹陷下去的、金属卡片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愣了一下,原来是顾秋绵的那张会员卡。 这张金属卡在月色下泛着银色的光泽,他瞬间有了新的想法,张述桐又看向湖面,岸边的水面上映着一团模糊的月亮,他屏住呼吸,调整着角度,接着将卡片猛地一弹—— 金属的卡片旋转着切在水面之上,反射出清冷的月光。 做完这一切他一个翻身,将自己隐没到芦苇中,紧接着又是一阵穿梭声,却是奔着卡片去的,女人踏进湖面,张述桐松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却没有放松,而是拼命爬起来朝路上跑。 摩托车摩托车摩托车! 他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张述桐终于赶到摩托车前,身后的风声更甚,他知道那个女人又追来了,张述桐用力扶起摩托车,跨坐在上面,他拧动油门,下一刻,女人的身影转瞬而至。 终究是抢出一个时间差。 雪夜中两道影子疾驰而过,摩托车率先笔直地朝前方冲去,女人紧随其后,她飞快地踩在雪地中,雪面噗呲塌陷的声音犹如索命的节拍,后视镜碎了,看不到女人的身影,只能通过耳后的声音判断,张述桐干脆掀开头盔的护目镜,风声呼啸入耳,却能将女人的脚步听得真切。 脚步又变近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阻止这个怪物的难度比他想象中难的多得多,可张述桐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他知道路青怜说不定就在摄像头下面检查着两人的去向,如果能调转车头找她会合当然是完美的,可他不能! 他现在恨不得将油门拧死,也只是堪堪和女人拉开距离,即便如此仍要时刻提防着被女人追上,遑论留出时间调转方向?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拼命向前跑! 而前面! 就是那条环山路的入口! 张述桐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如果他骑到那条山路女人也会跟着自己上去,不出十分钟的时间就能来到别墅的门口,然后别墅里的保镖跑出来查看,一阵乱斗,结果会和曾经一模一样,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现在感觉身体里的所有血液全部向头部倒流,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心中冒出来。 刚刚他心里还存在着是否能调转车头、将对方引去别处的侥幸,但就算成功了,他仍会被那个女人追上,只在于多拖一会; 他也清楚自己不会每次都这么走运、不会每次都有供他藏身的芦苇丛,也不会每次都有让他脱身的卡片,他从骑车来到这里就做好了这份觉悟,如果只是逃亡,无非是慢性死亡。 所以他主动把那份侥幸浇灭,索性不再向后去看,也不去听耳后的风声,张述桐再度拉下护目镜,摩托车引擎全力咆哮,油门全开。 其实哪有什么咆哮,这不过是一辆农用车,落入耳中的只有发动机的突突声,他却希望在自己身下的是一辆赛车,因为张述桐还记得前方有一个大坑,他的呼吸开始不自觉收紧,在心中倒计时。 十。 张述桐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九。 大灯的尽头终于出现一个阴影。 八。 阴影彻底暴露在视线中。 然后是七六五四……几个数字的功夫,车身飞驰,大坑已经出现在眼前。 三。 张述桐松开油门。 二。 他又猛地加速。 一。 他身子后仰,同时完成换档,车子迅速收油,前减震下沉回弹的瞬间他借力抬起车头。 摩托车飞跃大坑。 它砰地落在地上,歪了一下,又笔直地朝前冲去。 两秒之后,张述桐听到一阵闷响。 那个女人落到了坑里。 但他知道那个坑不算多深,根本困不住对方多久,果然,女人就像那天的路青怜一样,从大坑中跃起,但他的计划只要等多拖住对方几秒就已经足够。 他终于驶到环山路的入口。 张述桐捏住刹车,车子一个漂移,猛地停在入口的位置,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女人,女人至少在十米开外,但跑至身前也不过是几秒的功夫。 接着他紧了紧头盔,看向山脊上堆积着的白雪,实际上因为他的到来,白雪已经簌簌落下。 张述桐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自杀。 其实应该是了。 他还是乐观估计了接下来的情况。 因为根本不存在骑车去别墅求救这一种可能。 山路上堆积的雪比路面上厚,摩托车爬坡时会失去摩擦力,不出一分钟,他就会被那个女人追上,然后直接杀死。 他的奔跑到此为止。 很有可能此处就是他的墓碑。 但张述桐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妈可是说过咱们很默契的。” 张述桐喃喃道。 接着他紧紧闭上嘴巴,身体里还残存着弹射起步的肌肉记忆,他复现下午飞跃渡船时的动作,捏住刹车,踩下离合,小小的农用车从未被这么摧残过,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可因此它的引擎声也高亢无比,甚至能在这片山路中荡起回音。 这样就足够了。 张述桐看到了松动的雪层,也看到了还有一步之遥的女人。 视线中的一切都在晃动,脚下开始轻颤,这片天地似乎发出一道无可奈何的叹息,随后化为低沉的轰鸣。 可那个怪物没有听觉,根本不会察觉,因此张述桐松开刹车,冲入山路,很快摩托车陷入雪中。 雪体开始大规模的崩塌,它们排山倒海,吞噬着山路上的一切。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张述桐被这片汹涌的白色吞没。 …… 汹涌的白色吞没了一切。 夜风灌进山路的入口,只剩一阵呜咽。 此处十几分钟前还是一片狼藉、嘶吼的机器、飞驰的女人、颤动的地面……如今却是一片寂静。 一切都被埋葬在这片白雪下。 路青怜来到入山口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不远处的白雪中出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 一条小蛇缓缓游到了她的脚边。 那条蛇吐着信子,似乎在指向雪地里的某个方向。 路青怜蹲下身子,从中挖出了一个一动不动的女人。 女人的身上沾满雪沫,似乎已经被冻僵了。 路青怜瞥了女人一眼,不再去管。 她越过女人,双手将白雪挖开,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很快雪中露出一个头盔。 路青怜看着张述桐,那双眸子里没有惊讶,只有古井无波。 她只是掀开对方的头盔,伸手成指,探到对方鼻子下面。 呼吸已经停止了。 “张述桐。”她低声自语道,“这就是你的结局吗。” 路青怜垂下眸子: “但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会很麻烦。” 因此她轻轻叹出一口气,这口气似乎是一生中最无可奈何的一次。 那双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路青怜跪在张述桐旁边,她将长发别至耳后,缓缓俯下身子。 (本章完) 第127章 “野狗”线(上) 第127章 “野狗”线(上) “喂,醒醒,述桐,醒醒……” 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睡了……” 张述桐想要睁开眼。 只是他的眼皮仿佛有千钧重。 脑子倒是清醒起来。 还活着。 没有死。 看来自己还是从雪崩中被救了回来。 他在心中松了口气。 所以现在应该是在医院? 他已经分辨出那是杜康的声音。 张述桐在心里想,拜托,让我睡一会好不好,真的太累了。 杜康又催: “你都睡了多久了?” 也对。 他心想。 还要赶在天亮前把顾秋绵送回去,晚了就麻烦了。 他艰难地将眼皮撑开一条缝,感官随之变得清晰: 抚在脸上的风,微微的腥气,身体在发冷。 “我说述桐,你都在车上睡了一路了,怎么又在船上睡着了呢,快点走快点走了……” 八年后的杜康出现在眼前,张述桐瞬间睁大眼。 回溯! 他眼里的世界猛地颤动了一下,原来刚才根本不是自己睡得太死,而是回溯的过程中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急忙站起身,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船舱里,可往返小岛的渡轮根本没有船舱,张述桐看向窗外的湖面,铁青色的湖面被前进的船身切成白色的浪,一点点水汽飞溅到脸上,这确实是回小岛上的船……可为什么会这样? 张述桐心脏忽然一缩,他回头看着杜康,脱口而出道: “顾秋绵又死了?” “呃……” 杜康懵了。 “不是哥们,你睡傻了?” “你先告诉我她死没死?” “当然没死,你说顾秋绵啊,怎么突然提起她了。”杜康回忆道,好像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口中,接着他促狭地笑道,“喂喂述桐,不会是做梦梦到人家了吧……” 张述桐同样愣了。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雪崩发生的那一刻,可既然顾秋绵没死,自己为什么又回来了? 张述桐又想起那场梦: “她爸死了?” “估计没死,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杜康面色愈发古怪,“好几年没联系过,谁知道死没死,再说你这问题真够怪的,非要把人全家问一遍?” 张述桐这才感到身体有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渡船不算平稳,他踉跄一步,跌回椅子上。 “不是跟你说把窗户关上吗,怎么你自己又打开了,发着烧还折腾啥。”杜康念叨道,“我说你有事没事,怎么突然一惊一乍的?” 张述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果然很烫,但他顾不得关心八年后的自己为什么碰巧也在发烧,只是想知道,既然顾秋绵没死,那个梦的内容也没有成真,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看了杜康一眼,随即发现对方也不对劲,死党还是那张娃娃脸,却不再留着寸头,而是一头很飘逸的长发,像搞摇滚的。 张述桐急忙看了眼手机。 2020年12月12日。 依然是那一天。 可杜康不应该继承了家里的小饭馆留在岛上吗,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在船上? 他有心把种种改变梳理出一个结果,可脑子却因发烧慢了一拍,不过最开始的问题倒是有了答案: 为什么往返于小岛的渡船会有船舱。 因为顾秋绵没有死,她老爸继续在这里开发小岛,所以最后小岛也繁华起来了,繁华到轮船都加了个盖。 话说回来,自己和杜康的关系也不像冷血线那样了。 看来自己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和大家处得不错。 可为什么就回来了呢? 不是说好过生日,又没过成? 张述桐突然感觉胃部一阵翻涌,他捂住嘴,杜康连忙拍了拍他的背: “放松放松,别焦虑,赶紧深呼吸,吃没吃药?” 张述桐依言照做,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才感觉好受了不少。 “先走吧。”杜康又说,“船都靠岸了,下去找个地方,一直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张述桐有心问更多问题,可他每次刚要张嘴就是一阵很深的反胃,心脏砰砰跳,唯有尽力不再去想,他浑浑噩噩地跟杜康出了船舱,又发现今天的人也比从前的多,男人靠在甲板上吸烟,女人举着手机拍照。 “小伙子,能不能给我和我老伴拍张照?” 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说。 “我朋友身体不太好……”杜康迟疑道。 张述桐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杜康去拍照了,他跟着人流正要下船,却突然停住脚步。 张述桐在甲板上看到一个轮胎印。 是车胎烧焦后留下的痕迹。 真的假的…… 他又看向轮船本身。 船身上有着白色的涂装,写着“胜利号”三个大字,他才发现加了船舱不代表换了艘船,而是在原基础上修建的。 张述桐怔怔地看着这个轮胎印,换句话说,这很有可能是八年前自己留下的痕迹。因为要在六点前赶回小岛上,所以当时的自己骑车一头栽进甲板,轮胎磨出火,气味刺鼻。也留下了一道跨越八年的黑色印记。 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可抬头看看,周围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来自隔壁的省市,就连地上扔着的烟盒也是没见过的种类,又该去哪找当年的工作人员呢? 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没记住对方的脸。 这一抬头不要紧,张述桐又被震撼了一次,这还是当年的码头? 走下船便是一排用铁栏隔开的通道,人群很有秩序地顺着通道出去,迎面是一个巨大的石门,或者叫牌坊,通体用青石堆砌而成,两边的柱子上各自刻着一条盘龙,牌坊中央提着“衍龙岛口”四个金碧辉煌的字。 张述桐惊讶地张了张嘴,因为他甚至在后面发现了一行小字,“顾建鸿书”,张述桐心想秋雨绵绵你爹风骚得可以啊,以前只在学校留名,现在直接给入岛口盖了个章。 一切都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了。 公交车从一路变成了两路,张述桐甚至看到了出租车,喂喂,居然有出租车,搞没搞错? 一想到这一切也许和自己有关,他所有的心思都被这些变化吸引走,站在原地打量着,直到身体被后来的人撞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张述桐心想自己如今够弱不禁风的,便自觉往旁边让开,杜康跑下来拍拍他的肩膀: “没啥好看的,样子货。” “哦。”张述桐点点头,才想起来问,“打个车?” “不用。”杜康大大咧咧道,“我从群里约完车了,马上就到。” 网约车! 听听,多么新鲜多么现代的词汇,八年前要是有这东西自己也不至于骑着摩托在雪里乱跑,张述桐正唏嘘地想着,一个骑着三蹦子的大爷来到两人面前。 “恁打的电话?” “诶,对。” “奏吧,上车。” 这是网约车? 张述桐愣愣地被杜康拉上车,如今两人正面对面坐在三轮车的后座,这三轮车也有个盖,或者说有个车厢,车厢里还有玻璃小窗,杜康尴尬地笑道: “不是我抠门啊哥们,主要是岛上的出租车就那么几辆,咱不知道要在外面等多久,你又不能吹风……” “没事,哪有这么矫情。”张述桐摇摇头。 杜康放了心,他烟都掏出来了,又放回去: “忘了你不能闻烟味……” 张述桐说你想抽就抽,不用管我,反正当年没少被老宋毒害。 杜康却依旧没点,张述桐懒得再劝,他从小小的玻璃窗里打量着这座小岛。 遗憾的是,街道上没有太多变化。 只有一层的小楼,前面是门面店,后面是居民楼,它们都还是老样子,张述桐从中找到一点熟悉感。 冬天的街道有些萧瑟,行道树的枝桠干枯,倒是没有下雪。 他还是想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年又发生了什么事,张述桐翻开微信的聊天记录,所幸没有那个编辑的联系方式了,他心想自己终于没有窝在家里当翻译,又来回翻了翻,杜康的若萍的清逸的联系方式都在,却没有找到那个学姐,看来自己没再祸害人家。 张述桐居然在一辆三蹦子上晕了车。 他强迫按下大脑的暂停键,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这座椅真够难受的,靠背和椅面呈一个直角,车底的振动传到身体,他又想吐了,张述桐拉开窗户透了口气,无意中看到了四层高的大厦,那应该是整座岛上最高的建筑——蓓忆商场。 等等,他们现在是要去哪,殡仪馆吗? 话说路青怜怎么样了?是她把自己救回来的?那八年后呢? 张述桐看了看杜康,发现对方有说有笑的和大爷聊天,路青怜死了绝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他才想起自己是稀里糊涂被杜康拉上了车,忙问接下来去干什么,杜康也奇怪了: “不是说好去商场里吃饭吗?” “哦,我烧糊涂了……” “看出来了。” 两个男人看着窗外,偶尔因一阵颠簸左摇右晃,一路无话。 两人在商场门口下了车,杜康递过去一张十元的钞票,还很豪放地摆摆手: “不用找,您慢走。” “好嘞。” 大爷潇洒地骑车而去。 张述桐跟在杜康后面进了商场,他扶着电梯,看到头顶上的区域划分牌,还是老样子,一楼是超市,二楼是衣服,三楼是饭店,四楼是电影……什么时候多了个电影院? 依稀记得顾秋绵好像跟自己说过,她爸要盖电影院,应该就是这样了。 可当年的计划不是说要盖个商业广场吗,这座商场虽然相比八年前重新装修了一番,时尚了不少,可距离商圈还差很多。 他们很快上了三楼,杜康率先走入一家饭馆,张述桐看着门头又愣了半晌。 无他,饭店的名字叫—— 家南印象。 等等,这不会就是当初开在商业街上的小湖鱼馆吧,八年之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商城里的高档餐厅。 餐厅有着敞亮的落地窗,窗后种着一排竹子,透过缝隙向内看,风格是很典型的湖边秀色,连餐位都成了一条小小的渔船,门口的易拉宝贴着多年老字号的宣传: “相传在乾隆年间……” 这和乾隆下江南有什么关系,不是在北方吗? 槽点之多连张述桐都想吐一下。 但他现在实在没精力,就恍恍惚惚地走进餐厅,人不算多,四五桌的样子,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清丽的短发女人招手: “这里这里,你们可算来了!” 哦,是若萍。 张述桐顿时生出亲切感,若萍不像杜康那小子,非要留头长发扎个小辫,差点没认出来,他坐进渔船里,问: “清逸呢?” “他啊,加班呗,飞不回来,就我们仨聚聚。”若萍翻个白眼。 “他又加班?” 张述桐心说大哥你对加班到底有多大执念,每次回来什么都变了,就你永远在加班。 他笑笑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样?” 若萍关心地握住他的手,张述桐又是一愣,心想咱们是不是太亲密了点,冯女侠你从前可不是这种性格,可他的咳嗽一直没有平复,张述桐眼泪都快出来了,若萍抽了几张卫生纸给他: “你没吃药?” 看来这条时间线上大家关系真够好的,连我发烧了你都知道。 “没事,就是有点困……” 他撑着额头,突然有点烦了,八年前就在烧,八年后还在烧,就不能让人清醒一点。 若萍说菜还没上,你先趴下歇会。 张述桐点点头,趴在桌子上。 真是好困。让他想起来在病房里打吊瓶的感觉,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刻还是吞没一切的白雪,后一刻就坐在温暖的餐厅里。 他后知后觉地想,这是不是说自己的使命完成了? 顾秋绵救回来了。 小岛也变了样子,虽然变得不是太多,但总归往好的方向改变。 可自己该怎么回去? 张述桐突然清醒了。 是啊,自己该怎么回去? 自己能顺利活到八年后,就代表那晚有惊无险,那个女人已经被解决了。 可凶手没了,他又该怎么回去? 他之前脑子一直很昏,觉得来都来了不如和大家好好吃个饭聊会天,先搞清楚这八年间发生了什么事,晚上再跑去禁区,等人捅自己一刀回到学生时代,终于能迎接新的人生了,可问题是,那个捅自己的凶手已经没了,他该怎么回去? 张述桐抬起头, 难道说要一直留在“现在”? 虽说现在的生活貌似不错,和死党们关系很好,也没有在家自我隔离,想必解决了凶手也不需要去庙里获得那个该死的能力……所以这就是他今后的人生了? 脑子里刚冒出这种念头,他胃里便是一阵翻涌,若萍站起来拍拍他的背,杜康这时候也回来了: “让你把人看好,你怎么看得,怎么又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啊,他上船前还挺好的,都有力气笑笑了,结果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 “是不是又着凉了?” “好像是没关窗户,我去外面抽烟了……”杜康弱弱说。 “你……”若萍气急。 “不怪他,你别生气。”张述桐又摆摆手,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听他俩的意思好像需要形影不离地照看。 张述桐总算好受了些,他知道这里面一定出了些问题,便强撑着精神说: “我醒来之后好像忘了点事,能不能仔细给我讲讲。” 两人面面相觑。 “失忆?”杜康说。 “去医院?”若萍说。 “不用,就当是失忆好了。”他捂着额头,“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吧,2012年12月9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把顾秋绵留在医院,一个人去了某个地方,我想知道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章完) 第128章 “野狗”线(下)(加更求月票!) 第128章 “野狗”线(下)(加更求月票!) “你怎么会想起问那天晚上?”若萍一愣。 “算一算有八年了吧,别告诉我这八年的东西你全忘了?”杜康也说。 张述桐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杜康又说。 “什么意思?” “主要是那天晚上太漫长了,还记得不,咱们中午好像吃了饭,然后老宋出车祸了,咱俩先后去了市里,然后述桐你回医院打针……” “这些我还记得,是说我们在医院楼下分手之后。” “哦,那得让若萍讲,我那天晚上在市里。” 若萍捧着脸,回忆道: “你被雪崩埋住了,青怜发现了你,她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我又把我爸喊去了,开车把你送到医院,这些记不记得?” 果然。 是路青怜发现了自己。 随后他皱起眉头,可如果是若萍的老爸救了自己,那个长发女人呢?她不是就被埋在自己旁边? 难道说没能成功抓到对方? “现场就我和路青怜?” 张述桐追问。 “准确地说,就你一个。” “就我自己?” “对啊,我爸之前不是拉着我们去过别墅吗,幸好他记得路,然后他到了现场发现就你自己在雪里躺着,也顾不得去找青怜在哪了,赶紧去了医院。” 这样啊。张述桐好像猜到了路青怜为什么不在现场。 估计是去处理那个长发女人了。 “然后呢?” “然后……你让我从哪讲起呢,”若萍叹了口气,“后面的事就麻烦了,知道你当初一口气昏迷到什么时候吗?” 不等张述桐回答,若萍便说: “下周一。” “整整两天?” “真是星期一,那天不正好是杜康的生日吗,大家肯定没有心情过生日了,都去医院陪着你,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当时我和清逸在场,清逸说先给你父母联系一声,所以叔叔阿姨第二天一早就从市里赶回来了,又带着你转院,我们几个也跟去了,还记不记得咱们初中时的班主任,宋老师,你俩在市里的医院住了一周。” 张述桐莫名觉得很有戏剧性,自己和老宋成病友了? 若萍又说: “哦对了,你既然提到顾秋绵了,顾秋绵的事我也跟你讲讲吧,你不是把人家偷偷带出来了吗,好像是说天亮前要把她带回去的,省得被她家里人发现,但她醒来一看发现你正在被抢救,因为担心你,就一直待在医院没走,我记得……好像是快到早上的时候,她直接给她爸打了电话吧,当时来了一大堆人,有她家保镖也有她家保姆,在商量要不要转院的事,她爸也骂了她一顿,挺生气,反正当时乱糟糟的,吵得快成一锅粥了,我们知道你脱离危险了就睡了,醒了以后发现你已经出岛了。” 张述桐能想象出当时的场面有多混乱,各方人马混在一起。 他回顾了一下若萍的话,好像没出什么纰漏,要说唯一没能解决的问题,就是没把顾秋绵提前送回去? 然后引得顾父不高兴?也对,这是一定的事,谁家闺女半夜跟一个臭小子跑了都会生气。 “她之后没再出什么事吧?”张述桐再次确认。 “没有啊,能出什么事。”若萍奇怪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可不是。”杜康接过话,一挑眉毛,“述桐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我顾秋绵死没死,我心想你们从前也没仇啊,差点把我问傻了,哥们下次能不能换个委婉点的问法。” 张述桐不理杜康的调侃,他单纯觉得顾秋绵没事就好。 一想到这个女孩的生命终于不再停留在十六岁,而是延续一段新的人生,这段新的人生要比从前长的多,十六年、二十六年、三十六年……当然现在说这些太早了,离9日的凌晨只过了八年而已。 可既然是八年,就意味着顾秋绵今年24岁,张述桐突然想看看24岁的她是什么样子。 “你和顾秋绵又有联系了?”谁知若萍问。 “什么意思?” “你好久没跟我们提过她了。” 张述桐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没听懂若萍想说什么。 难道两人还闹了些不愉快?不应该啊,他想不出还能怎么惹到顾秋绵,除非是雪崩那天跑出去,还把自己搞得一团糟,在她眼里等同于不信守承诺,又连累她夜里跑出去的事被父亲发现,张述桐想着想着又头疼了。 “那你当初何必呢?”若萍看他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你初四那年答应她不就好了。” “答应什么?”张述桐一愣。 “你全忘了啊……”若萍垂下眼睛,“初四下学期她就突然转走了,要去省城,当初想让你一起去,帮你看病,可你无论如何都不答应,最后发生了什么你也没跟我们说,只知道她们一家人全部搬去省城了。” 张述桐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帮我看病,看什么病?” “当然是你现在这一身病。” 不是发烧吗,还有什么病? 可他刚想问,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左侧的肋骨都在隐隐作痛,若萍幽幽道: “现在的咳嗽是雪崩之后留下的,医生让你注意保暖别乱跑,你不听,过了一个星期又跑出去了,落下了后遗症。” 张述桐刚想说自己真够野的,不听医嘱落下个这么麻烦的病根,怪不得在船上就开始咳嗽,谁知若萍嘴上不停: “然后就是你的左手,也是当年雪崩后留下的,骨裂,哪怕这么久了下雨天还会痛。 “左下的肋骨,骨折,初四寒假。 “同样是寒假,肌腱断裂。 “精神衰弱晕车晕船这些都能称作小毛病了。 “然后就是最麻烦的那个病。”若萍皱起眉头,“你别嫌我啰嗦,你今天到底吃没吃药?” “什么药?”张述桐下意识问。 “治焦虑症的药,清逸托人从国外给你开的,你到底吃没吃? 焦虑症…… 自己什么时候得这种病了,话说这不是精神疾病吗? 他刚想到这,突然浑身冒出冷汗,心脏像是慢了一拍,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张述桐弯下腰,快要窒息,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甚至连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扭曲了,接下来是砰地一声,若萍起身的时候把水杯带倒,她焦急道: “怎么又复发了,今早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杜康你快摸摸他兜里有没有药!” “哦哦,好……” 若萍又高喊道: “服务员,拿个塑料袋,快点!” 接着女人直接抱住他的脑袋,轻声安抚道: “深呼吸、深呼吸,别焦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塑料袋,套在他的嘴边,张述桐只能注意到袋子瘪了又涨、涨了又瘪,如此反复几次,他才缓过来。 怎么会这样…… 他仰躺在椅子上,无精打采地想。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雪崩的后遗症?” “你自己去过一次庙里,回来后就成这样了。”杜康解释道。 青蛇庙? “又是暑假?”他忙问道,也顾不得话语里的破绽。 “不是,就在初四上学期,快放寒假的时候,从此以后身体就变得很差,我们问你你也不说……” 冬天? 先不论自己为什么又要跑去庙里,可想要获得回溯这个能力,不应该是初中暑假时庙里的祭典上吗? 张述桐正想问更多细节,若萍却有意岔开话题: “好了好了,不聊这个,聊聊最近的事,就当我求你好不好,别天天把那些心事挂在脑子里了?” 张述桐只好点点头。 若萍踢了下杜康: “你最近生意怎么样?” 杜康这才反应过来: “哦,我啊,我不还是老样子,少一桌饿不死,多一桌富不了,就等你们来捧场呗。” 张述桐便问今天怎么不去你家的饭店吃,若萍跟他解释道: “你这个也忘了吧,杜康在市里开了家烧烤店,二环外租的小楼,一共两层,当时我们都觉得位置有点偏,但他看中有个天台,夏天的时候能在上面喝啤酒聚聚,这个还能想起来吗?” 张述桐摇摇头。 “那我就给你讲讲,”若萍笑笑说,“说起来这事也和顾秋绵有关,当时咱们不是去了她家做客吗,杜康回来说这次可算开眼界了,无论如何这辈子都不能一直待小岛上,所以啊,他就跑出来自己混呗,当时还和家里闹得很僵,不过这么些年终于闯出来一条路,这不马上要开第二家店了,是个酒吧,装修一下也能卖烧烤。” “嗨,小时候不懂事,说它干嘛。”杜康难为情道。 “这样啊,好厉害。” 张述桐勉强挤出一个笑,其实心里很为杜康高兴。 “你呢?”他又问若萍。 “我还是老样子呗,唉,上班下班,养了只鹦鹉,然后每周被我妈催着回家相亲,烦死了,我家鹦鹉都快学会我妈的话了,我都不想养了。” “你不知道啊述桐,若萍现在可是牙医,她们那个私人诊所我去过,高档会员制,拔一颗牙死贵死贵。” “贵就贵呗,我就是个打工的而已,又落不到我兜里。”她把一侧的脸压在桌面上,踢着一双高跟鞋,终于有了少女时的样子,“我现在最愁的就是怎么赶紧找个对象,我这次回来都没敢告诉我妈,她知道了绝对一路杀过来。” “我也是啊,”杜康连连点头,“我妈天天念叨着抱孙子,说岛上的饭店干脆关门算了,给我带孩子去,清逸也没差多少,上周我们通过电话,说他领导想撮合他和自家闺女认识一下,人家是个海归,妥妥的白富美,但你猜怎么着?” “还有这事,快说。”若萍催道。 “清逸说那个女的居然分不清奥特曼和假面骑士,绝对不行。”杜康说完就大笑起来。 张述桐听得也想笑,这家伙怎么还是个中二病。 “你女朋友呢,怎么不带回来见见?”若萍又问杜康。 “还没到时候嘛,到时候喊你们把把关。” “别了,省得再吃我醋。” “吃就吃,咱们认识几年,从初中到高中,她才几年。” 两人有说有笑,张述桐却意识到事情不太对。 杜康这小子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他不是一直暗恋路青怜吗。 不过现在不是说女朋友的时候,自己险些被带歪了,他觉得身体好受了些,又想起了刚才的问题。 为什么自己去了庙里一趟反倒得了焦虑症? 也许这才是这条时间线上的关键。 可杜康说自己是独自去的,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说的话,知情人可能只有“她”了。 “你们谁还有路青怜的联系方式?” 他插嘴道。 可不久前其乐融融的氛围却突然凝固。 两人同时回过头。 长久的沉默过后,若萍语气复杂: “述桐,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来参加她的葬礼的。” 张述桐突然捂住嘴。 该死,怎么又来了。 熟悉的心悸再度袭来,紧接着是胃酸涌入食道所带来的剧烈的灼烧感,张述桐这次终于没有忍住,他赶紧对着垃圾桶吐了出来,可吐出来的只有酸水,杜康站起来拍打着他的后背,张述桐剧烈地喘息着,仍然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路青怜又死了? 她为什么还会死? 那个长发女人不是被解决了吗? 而且为什么还是死在同一天的八年后! 垃圾桶内一片狼藉,上一刻餐厅内一片祥和,放着典雅的古筝乐,淡淡的饭菜香气萦绕,可这一刻只剩呕吐物的酸味,有几桌客人同时转过头,服务员也小跑过来。 张述桐无暇关注他们,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一片狼藉。 因为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路青怜的死因。 而是—— 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这就代表对方的死成了既定事实。 所以这些年他到底都干了什么? 如果说冷血线上把路青怜留在小岛是为了回到过去,可这一次呢? 他无力地坐回椅子上,这时若萍开口了: “你,连这个都忘了,那你这些年到底为了什么?” 张述桐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 上一次是为了寻找凶手的线索,因此带来了三个刺青。 可这次呢? 顾秋绵明明已经被救下来了。 他还在寻找什么? 难道是拯救路青怜的办法? 可他不是什么也没能做到。 张述桐听到若萍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他有点不知所措,难道说这次又干了上次那样的混账事,把谁伤害了? 可不等张述桐说话,他发现若萍眼里流露出的并非愤怒,而是不忍: “那……那你这些年到底折腾个什么劲,把自己搞成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一直不告诉我们也就算了,可如果就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了,那这些年、这些年……”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鼻音,杜康抽了张纸递过去,忙安慰道: “好事,这不是好事吗,既然他全部忘了这不就相当于重新开始,听我的述桐,明天你就搬到我那里去住,我先带你看病,等病好了再说别的。” 张述桐张了张嘴,又闭上。 服务员已经端着菜上来了。 杜康忙打圆场: “好了好了,先吃饭,吃过饭再说……” 可谁都没有率先拿起筷子。 …… 吃过饭已经是下午一点。 若萍打了出租,三人一同前往葬礼现场。 张述桐默默坐在后座,他总算明白了今天为什么会在商场里吃饭,因为他来小岛的时间比从前提前了两个小时。 他被杜康从出租车上扶下来,张述桐已经能够确认自己的身体差到了什么地步。 弱不禁风并不是夸张的修辞。 现在他迷惘地望着天空,突然不知道今后何去何从。 去路青怜的遗像前封一个白包,然后晚上再去禁区赌下运气吗? 最好能回到八年前,可如果回不去呢? 他现在甚至连独自走去禁区的体力都没有了。 张述桐发现一个可笑的事实,他甚至不能像从前那样,一个人在环湖路的栏杆上独自靠会儿,因为外面风太大,他一吹风头就会痛。 张述桐最后还是一步步进了殡仪馆,扰人的哀乐声如同细琐的低语,他再次从灵堂前看到了那个被封在黑白相片中的女子。 他在杜康和若萍的搀扶下鞠了三个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张述桐的目光落在一个小小的石碑上。 “好像是她的墓碑,岛上的人合资买的,按说不该摆在这里,可又没有别的地方放,就先凑合一下了。” 墓碑啊。 张述桐看着那个墓碑,久久没有回神。 这是她的墓碑。 那自己的墓碑又在哪? 还是说真应了那句话,只是一直奔跑到腐烂? “我去外厅待会。”张述桐低声道。 “那你先找张椅子坐下,我和若萍上个礼就来找你,然后咱们回去……” 脑后是杜康的话,张述桐穿过送葬的人群,在一个角落坐下。 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翻开隐藏相册,希望能像从前那样找到什么线索,可这一次什么也没有。 张述桐再次想起老宋的话了,对方说在岛上待了四年总要留下点什么,那么放在自己身上,这八年到底留下了什么呢? 难道就是港口的那座牌坊? 还不错的笑话。 他将手指插入头发里,总算想明白了哪里不对劲。 老宋去哪了? 他从前不都在葬礼上吗? 张述桐正想找若萍问个明白,面前却突然飘过一阵香风: “张述桐?你是张述桐吧,哇,学长,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是你?” 张述桐错愕地抬起头。 居然是那个小秘书,顾秋绵的闺蜜,好像叫什么芷若…… 可她来路青怜的葬礼上干嘛,这不是低他们一级的学妹吗。 小秘书如今穿着一身小西装,露出虎牙一笑: “顾总这些年找了你好多次,一直没找到你,你总算出现了。” 顾总…… 信息量有点大了。 先不说她怎么和顾父扯上关系,顾父找自己有什么事,什么叫这些年一直没现身? “他找我干什么?” 小秘书又说: “谁知道呢,可能是有些话想找你说吧,她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就托人回来找啊,有时候自己开车来,但你好像从初中毕业之后就一直没回来过了。” “我这八年一直没回来过?” 张述桐再次惊讶。 他还以为这条时间线的自己虽然苟延残喘,但总会回岛上看看。 “应该吧,顾总还找了你当年的班主任,但你这些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也联系过那些同学,他们也不知道你去哪了。”她嘀咕道,“没想到我这次回来还有意外收获,本来我是来帮忙封个白包的,我这就回个电话……” 等等,张述桐看自己和死党们关系很好,还以为这些年大家一直在一块,可听她的意思,其实是消失了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去向? 张述桐不知道顾父找自己干什么,还找了这么多次。 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当初学姐告诉自己,杀死顾秋绵是为了阻止小岛的开发。 这次回溯以来他一直在意顾秋绵死没死,可现在才发现,虽然少女的命运被改变,可小岛的开发进程依然被打断了! 岛上所谓的变了个模样,无非是渡轮多了个船舱、港口多了座牌坊,商场里多了层电影院,可这些东西说不定是早就规划好的。 当初从老妈发给自己的规划图上看到的度假村呢?五星级酒店呢?商业广场呢? 通通没有。 杜康无意中的一句话重现在脑海。 “都是样子货,没什么好看的……” 是啊,这些改变都是些样子货,小岛的开发依然中断,路青怜依然在八年后去世。 此刻他心里生出一个急不可耐的念头。 张述桐想找到若萍问个清楚,自己这些年到底干了什么,又带回了什么,为什么八年都没有回过岛上一次,以及顾父为什么又要举家搬到省城,可他刚刚用力站起来,随后又无力地跌回椅子上。 不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而是—— 回溯! 触发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颤动,如底片一样化作黑白色,最后一刻眼前只剩下小秘书拿着电话的手,对方眼中尚还残留着惊讶,下一秒他的意识归于空白,耳边只剩下一道熟悉的声音: “喂,醒醒,述桐,醒醒……” 张述桐的眼皮仿佛有千钧重,他的意识好似蒙着一层浓雾,他想说自己真的好累好累,无论是雪崩还是方才经历的一切,都让人想沉沉睡去,可内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要快点醒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仍算“奔跑”,如果睡下去就会错过很重要的事,然后迎来腐烂……果然还是要跑下去啊,他自嘲地想到,然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浓雾冲破。 张述桐猛地睁开眼。 可不等他看清四周,随后便被深深的疲惫包裹。 胸口在疼手臂在痛整个身体都在痛…… 这又是哪? 张述桐艰难地抬起头。 看到斑驳的白墙上挂着的日历。 12月9日,星期日。 四点整。 “你终于醒了述桐!快来人,述桐醒了!” 冬夜漆黑,仍是少女的若萍肿着眼睛大喊。 (本章完) 第129章 那枚四叶草吊坠永不掉落(上) 第129章 那枚四叶草吊坠永不掉落(上) 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张述桐怔怔地看着病房的天板想。 这一次回溯,自己不清不楚地去了八年后,又不清不楚地回来。 但他现在没有功夫思考原因,走廊里变得吵闹一片,张述桐努力维持着思维的清醒,他再次看向墙上挂着的电子日历。 雪崩之后的周日凌晨。 四点整。 长发女人已经被路青怜带走了。 自己被若萍父亲的车拉来医院。 天还没亮。 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刻? 回溯这个能力已经不能按往常的规律推断了,可有一点不变,他将回到某件事发生前的“重要节点”。 那么这个节点在哪? 从前他于周一苏醒、在岛外的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而现在整整提前了一天。 这一天中错过了什么? 张述桐着急起身,可刚升起这个念头,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能做的只剩转动眼球,手臂上连接着各种管子,半边脸被一个氧气罩遮住,仪器摆在床头,里面跳着看不懂的电波。 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最脆弱的一段时间,刚脱离危险不久,想做点什么完全是痴人说梦,他不甘心地躺在床上,想要发出声音,只有嘶哑的不成调的音节。 疲惫、伤痛、困意……他知道自己有随时昏迷过去的可能,便不再挣扎,躺在床上吐出一口浊气。 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很快一个医生跑过来,他看到对方掏出一个手电,然后粗暴地扒开自己的眼皮,他下意识想闭上眼,可眼皮被医生牢牢地控制住,随后一道光束射进他的眼底。 “能不能听到我说话,能的话张一下嘴巴?” 张述桐动了动嘴唇。 随后对方又按住他的上眼眶,疼痛让他皱起眉头,然后是拉起他的手……一通检查过后,张述桐被折腾得又快昏迷过去,医生才对身后的护士吩咐道: “一切正常,总算脱离危险了,这孩子就是太虚弱,需要静养,先别让他那些同学们靠近,和家属通知一声就好。” “好。” 医生走了,护士来到床前。 是那个小护士。 小护士眨了眨眼: “还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张……” “记得就好。” 我还没说完呢……张述桐虚弱地想,万一我说自己叫张家辉怎么办。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有心情开个玩笑,可对张述桐来说,没有什么比从八年后回来更值得欣喜的事。 “还有什么话想说?”小护士看他依然睁着眼。 “清逸……” “谁?你同学啊?那个被你带回来的女孩?” 小护士是个话痨,嘴上问着不妨碍她走到病房门口: “清逸是谁,你同学要见你?” 张述桐看不清门口的情况,只能听声音判断出那里有很多人,若萍的顾秋绵的清逸的,若萍好像还举着手机开了扬声器,里面是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 他现在所有的思维都慢了一拍,等分辨出来那是打给老妈的电话,一个少年已经走到病床前。 对方叹了口气,把耳朵凑在自己嘴前: “我在听。” “顾……秋绵。” “你要见她?” “送、回、去。” 清逸想了想: “我知道了,是说趁她家里人发现之前把她送回去? 张述桐点不了头,唯有转动一下眼睛。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不要出岛。” “意思是在这里住?” “嗯。” “还有呢?” 张述桐闭上眼。 清逸走的时候似乎带上了房门。 这一次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他又撑开眼皮,看着天板想,还有什么是没来得及交代的。 但张述桐绞尽脑汁只想到这两件事,既然是凌晨四点,说明顾秋绵还没给她爸打电话,别墅里的人还没起床,然后就是不要出岛,哪怕在医院里不能动,他也要保证自己在岛上。 张述桐有心等到清逸的答复,之所以先找对方,是因为若萍和顾秋绵有时候会情绪化一些。 他其实更想拜托老妈,可两人隔着电话,未必能说得清楚。 这两件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张述桐强撑着不想睡,可眼皮还是一点点合上。 他的意识归于空白。 …… 漆黑的雪夜。 张述桐回到那条环山路。 他拧动油门一头扎进路中,可雪崩并没有如预期中发生。 相反是他连人带车都摔倒在地。 长发女人一步步逼近。 可更糟糕的是那辆摩托车压在了自己身上,他有意挣脱,可摩托车好沉好沉,怎么也推不动,渐渐得他开始呼吸困难了。 该死该死该死! 他费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把摩托车推开。 最终长发女人走到他的面前。 张述桐被惊醒。 他大口喘着气,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板。 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这是在哪? 医院? 是了,自己又从八年后回来了,交代了一些事后再度昏迷,现在是安全的。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放松下来。 一缕阳光调皮地溜进眼底。 他好像终于告别了那个雪夜,感官开始清晰起来,到处静悄悄的,他嗅着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从里面找寻到一丝熟悉的气味。 张述桐闻到了顾秋绵身上的味道。 他是个对气味迟钝的人,分不清所谓的体香是香水还是沐浴露亦或是身体乳,可他偏偏记住了顾秋绵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样子。 如果说阳光有味道,那她的味道就是雨后阳光温暖而湿润的气息,可以很模糊,谁知道阳光的味道是怎样,无非是晒死的螨虫味,也可以很具体,泥土、植物、尘埃,它们在雨后都有着独特的芬芳。 张述桐抬起头,洁白的条纹被单上,顾秋绵趴在床前。 这是个白天,她似乎睡着了,睫毛伴随着呼吸颤动,幅度很轻,窗外是树,风吹过来,枝叶摆动,阳光透过树的间隙,在她的头发上跳着舞。 她的发梢上垂着一个四叶草的发坠。 张述桐也知道了那辆压在身上的摩托车怎么来的。 哪里是摩托车,其实是顾秋绵。 张述桐动了动手指,想把顾秋绵的脑袋推开,但做不到,他的左臂打着护板,哦,想起来了,是骨裂。 难道说自己不是死于雪崩而是被顾秋绵本绵压死?那真是有点悲催了。 他突然叹了口气,心想你好不让人省心啊,做个噩梦都是因为你。 张述桐没有喊醒她,他看向电子日历: 12月9日星期天。 13点20分。 这是星期天的中午。 张述桐松了口气,再次沉沉地闭上眼。 第三次醒来是被老妈喊醒的。 阳光不像中午那样明媚。 顾秋绵也不在了。 时间到了下午。 老妈见了他眼睛有点红,说都怪她,不该留下自己一个出岛去玩的,张述桐说没事啦老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他抬了抬手,发现没什么说服力。 老妈很心疼,最后还是老爸把她拉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好好养病。” 这天下午张述桐见了很多人。 你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病了,不是身体有多难受,而是许多人前来探病。 死党们结伴来看他,他先是见了若萍。 “我们早知道就不该陪你折腾的。”若萍很不是滋味,“昨天还不如让你在医院里好好待着,反倒把你害了。” 他说别担心,我这次会好好吃药,听从医嘱的。 医生说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被打扰,因此每个人说的话不多。 杜康是第二个,他说: “你怎么也倒了哥们,下次别一个人了,有事喊上我们。” 张述桐说知道了,下次有事尽量喊上你们帮忙。 “其实二环开外真不是个好地方。”张述桐半晌又说。 “啥意思?” “但天台也不错,吹吹风喝啤酒,以后也许有机会。” 杜康嘟囔着“坏了,述桐睡傻了”,就出去了。 最后一个是清逸。 张述桐苦口婆心地说有合适的女孩就快点泡到手,别纠结什么假面骑士和奥特曼。 “这种事轮不到述桐你教我啊。”清逸叹了口气坐在床边。 “我才想到一件事,顾秋绵没回去吗,她下午怎么还在。” “哦,这件事说来话长啊,也是若萍爸爸送的,我陪着去了一趟,她给保姆打了电话,保镖在车里睡着了,就很顺利地进家了,大概是上午吧,她又跟家里人说,有个同学住院了,要来看看,当时我和若萍待了一上午,撑不住就先回家睡觉,顾秋绵待了一个中午,你没醒,她又回去了,说下午再来。大概就是这样。” “多谢了。” “不用谢,我反而没做什么,也没在其中充当说客,其实原本觉得很棘手的,结果我当时一出病房,说述桐有话跟你说,她很认真地问我,她能做什么,我说述桐让你回去,她就回去了,其实你把她想得太冲动啦。” 张述桐点点头,又说: “抱歉,把你家摩托车弄坏了。” “其实没坏,就是后视镜碎了。” “好顽强。” “你也挺顽强的。”清逸顿了顿,“你好像要成反面教材了。” “什么意思?” “半夜骑着摩托跑出去玩,结果被雪埋了,估计会成今年寒假安全手册里的例子,某某班的张同学,干了什么什么事,这样。” “随便吧,反正我绝对不写观后感。”张述桐有点累了。 清逸剥着一个桔子: “但其实碰到了很恐怖的东西吧?” 喂喂大哥,中二病这么全能吗? “我看了看摩托车的后视镜,不是摔的,更像被……一个人打过去。”清逸吃着桔子,若有所思,“其实不止是摩托车,你是在别墅附近昏迷的,从哪里骑到了别墅、这一路上的踪迹、另一个人的脚印、镜子的碎片和雪崩发生的地点隔了很远。述桐,别以为自己瞒得多好。” “你都知道了?” “纠正一下,是我们。”清逸说,“我知道若萍知道杜康知道叔叔阿姨知道,顾秋绵也知道,甚至她爸爸也知道,这次可当不了无名英雄哦。” (本章完) 第130章 那枚四叶草吊坠永不掉落(中) 第130章 那枚四叶草吊坠永不掉落(中) 张述桐随后想到,怪不得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所以结果呢?” “结果是,唯一有可能拍到事发现场的监控突然坏掉了,而现场又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存在,某种意义上要感谢那场雪崩,盖住了很多东西,所以还是没有定论,其实警察早就想来问你的,只不过被叔叔阿姨挡住了。” 清逸又说: “但总体来说,大家推理出来的事实是这样——确实存在那么一个、想要对顾家不利的嫌疑人,这个人曾去别墅附近踩过点,在那条环山路上留下了脚印。而今天凌晨,这个嫌疑人前往别墅的路上,被你遇到了,中途发现了一些事,可能是你想要阻止他,也可能是他想要灭口,发生了一些搏斗?然后你骑车去别墅通风报信,好死不死地发生了一场雪崩,你被埋住,等对方赶到现场,估计不认为你还有生还的可能,就放弃了。” 张述桐闻言沉默下来。 “压力别这么大,我又不是跑来逼问你的,虽然我也蛮好奇的。”清逸劝道。 “我知道。” “吃桔子吗,喔,忘了你手骨折了,用不用喂你?其实我最想不通的就是摩托车的后视镜,因为那个角度不可能是车子歪倒在地上弄的。所以我刚才说得夸张了点,像是被人一拳打歪。”清逸摇头笑笑,“但怎么可……” “是真的。” 清逸一愣。 张述桐轻声道: “你猜的基本都对,确实存在那么一个超乎想象的存在,力气大得惊人,速度也很快,但我不清楚她到底是谁。” “我本来想说不信的,但我从前见过路青怜是怎么踢飞那个盗猎犯……”清逸喃喃道,“你是说还有和她差不多的存在,然后呢?” “我打不过她,想从环山路上骑上去,去找保镖求救,不幸引发了雪崩。” “然后碰巧被路青怜发现才获救了?” “可以这么理解吧。” “你可真是命大。”清逸感慨道,“还有一点能不能说,你为什么一直都很确定,凌晨就是她动手的时机,我记得你当时骑车走的时候很急?” “老宋告诉我的。” “老宋?” “老宋让我去他宿舍一趟,说有东西留给我。”张述桐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够了够桔子,但没够到。 “是什么?” “照片,那个女人出现在监控头下的照片,好几张,而且时间往往是凌晨。” 张述桐突然觉得这个说法很妙,再让恩师替自己背口黑锅好了,反正他是有故事的男人,不差这一个。 “一个准时在凌晨出现在摄像头下的女人,怎么听着和都市怪谈差不多,真的假的?” 清逸也顾不得吃桔子了,张述桐趁机夺过来,他动着嘴巴,含糊道: “也许那个人就是路青怜在找的人,老宋好像也在找她,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下午的车祸和对方有关,让他联想到了一些东西,所以让杜康打电话提醒我,先把顾秋绵接出来,再去他宿舍一趟。” “这么说老宋秘密还挺多的,他这些年开车乱逛不会还有别的目的吧?” 张述桐嗯了一声: “重点不在这个,重点是,我想提醒一下你,也包括杜康和若萍,要注意岛上确实存在一些、有可能不符合常理的东西。” …… 最后清逸也走了。 很少有事情让他露出震惊的表情,但这次他确实是带着震惊走的。 张述桐开始吃今天第一顿饭。 青椒肉丝盖浇饭。 他咬着软塌塌的青椒丝,狼吞虎咽。 烧已经退下来了,左臂骨裂,其他地方只是软组织挫伤,淤青不少,麻药劲还没过,估计到了晚上就要疼得睡不着觉。 张述桐已经预料到这个悲惨的未来。 趁还有心情他想赶紧走走,于是强撑着下了床,现在他就住在那个观察间里,发现这件事后他多少有点无语,心想这种缘分还是免了。 他来到走廊,观察间位于走廊的尽头,所以身边的人没有多少,父母暂时离开了一会,不知道去忙什么,只剩他一人,张述桐趴在窗台上往外看,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医院后是一栋老楼,红砖外墙,也许是屋主人疏于维护也可能是屋子早已废弃,杂草丛生,枯萎的爬山虎贴着墙面,被风刮下来一半,巨大的叶墙摇摇欲坠,一片萧瑟的景象。 上一次回溯他取名为冷血线,那么这一次该叫什么? 想不出拉风的称呼,暂时作罢。 他终于有空闲思考回溯的原因。 也许是濒死,他被雪崩埋住后濒临死亡,直接回到了八年后;而在医院被抢救回来,脱离濒危状态,自然就回来了。 也许和那个梦有关。 冷血上的自己可以赌一个可能,被凶手杀死后回到过去,但这一条时间线已经不存在那个凶手了,也许自己是去寻找别的方法,人间蒸发了一段时间。 “现在你付出了一些代价,找到了‘它’其他的用法。” 这句话重现脑海。 天色有些暗了,头顶的灯管很亮,他从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这八年间你在为了什么而奔跑? 张述桐喃喃自语。 已经无从追溯了。 他甩甩头不再去想,无法验证的事不值得耗费太多脑细胞,在心里留一个猜测就好。 小岛真的是一个很小的地方,而小就代表着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熟人,张述桐转过身,和前来查房的小护士对视了两秒。 对方大喝一声: “你又想跑?” 张述桐忙说不会,我就是出来透口气。 “真的?”她狐疑道,“我觉得有必要跟院长打个申请,上条束缚带把你绑在床上。” 她上一秒还咬牙切齿,后一秒却笑了: “开玩笑的,听说你干了很了不起的事啊,都快成咱们医院的小名人了,见义勇为了?” “名人?哪有这么夸张。” “明明很夸张,今天上午你学校里的领导都来了,警察也是,哦,对了,好像还来了个大老板,应该是大老板吧,我看很多豪车停在医院门口,一个人被一堆人围着下了车。那个大老板来你房间待了一会,你一直没醒,他和你父母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是吗?”张述桐一惊。 “你不会不知道吧?”小护士更惊。 “真不知道。” 谁也没跟张述桐说过今天这么热闹,学校和警察的人来了还不算夸张,可他没想到顾父也来了。 按说和对方若有若无的交集也不少了,但两人从未碰过面,张述桐连男人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当然,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大老板不会遗憾,相反见了才会头疼。 “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也来了哦。”小护士又说。 “这个我倒是知道,中午看到她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睡着了。” “不是中午,是现在。” 小护士指了指, 张述桐扭过头,走廊的另一端,他看到顾秋绵。 …… 顾秋绵穿了一身黑色的裙子。 “我要转学了。” 她平静地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秋绵来到他的身边,医院里开着空调,不会冷,所以她裙子外只穿了件羊毛的开衫,发梢上依然系着那枚挂坠,在窗户前闪闪发亮。 张述桐的注意力却还在那句话上。 他没想到两个人见面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更没想到这么突然,不是初四下学期才会转走吗? “哦……”他本能地点点头,“去哪,省城?” “嗯,已经联系好学校了。” “定好了下学期转走?” “不是下个学期,是下个星期。” “这么急?”张述桐惊讶道。 顾秋绵点点下巴,她也趴在窗台上,一只手撑着脸,看不出什么心情,两人一起望着那片爬山虎,少女轻轻的声音飘入耳中: “爸爸觉得留在岛上不安全,所以让我转走。” 张述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又是哪只蝴蝶扇动了翅膀? 他唯一做出的改变就是在天亮前送顾秋绵回家。 可转学的事怎么反倒提前了? “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去做什么了,”顾秋绵又说,“是你阻止了那个留下脚印的人,对不对?” “差不多吧。”张述桐迟疑道。 “但你还是没告诉我。” “因为……” “你明明可以把我喊醒、我再给爸爸打电话、让保镖们去解决的,但你还是一个人去冒险了。” “抱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顾秋绵转过身子,“我来医院只是想跟你道一句别,我从前说让你别再瞒着我的,我也不想看到你发着烧在外面乱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很危险的坏人,但你不听,我说累了。” 张述桐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说既然不想那么麻烦自己,那干脆搬走好了,这样别说麻烦,连面也见不着一面。 真是一了百了的好办法。 张述桐张了张嘴,一阵剧烈的寒风刮过,终于把爬山虎从墙面上剥落掉,余光里叶墙轰然倒地,他甚至没什么可说的。 两人因此对上视线,顾秋绵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虽然你阻止了那个人,但爸爸觉得他没被抓到,就代表危险没有解除,还是决定带我搬走,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明白。” “其实我不想走的,可爸爸的态度很坚决,非走不可,除非能找到一个理由说服他。” “我……” 她说着说着垂下眸子: “但我也知道不可能找到理由,那个人最后消失了,监控也没有拍到,警察说搜查都无从查起,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来,所以我也没有办法……” “其实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张述桐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说完感到一阵如释重负,随即便后悔了。 他心想这下麻烦了,原本可以装傻,说凶手跑了、他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再对当晚的事含糊其辞一下,就成了一桩悬案,和许多年前的沉船事件差不多,可能有点邪乎,但传着传着大家就不再关注真相本身。 但他最后还是说漏嘴了,不是自己多喜欢瞒着别人,而是有的事说了比不说头大无数倍,顾父和警察那边想必会追问到底。 生活实在很有戏剧性。 要么没人清楚自己干了什么,默默无闻。 要么有人沿着蛛丝马迹接近了真相,不需要多真,就已经有很多人觉得他是见义勇为的好少年,一整天都很热闹,处于人群的焦点,学校的领导来了警察来了大老板也来了,也许明天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锦旗和奖金塞满房间。 可事情开了个头,就一定如蛛网般蔓延下去,直到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你紧紧地包裹进去,改变的从来不只有他自身的处境,一个失踪的嫌疑人,其实可以改变很多事。 他本以为顾秋绵听到这个回答会很惊讶,谁知她只是问: “继续说,我要知道。” 张述桐硬着头皮,尽量把能说的部分全说了: “你可以理解为,那个人不能落在你家保镖手里,他是……怎么说呢,你知道岛上有座青蛇庙,那个人是他们要找的人,但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又很多,连我都没搞清,只好努力把那个人截住。” 顾秋绵点点头,不置可否,她只是把走廊的窗户关上: “风太大了,你身体不好,还是回房间说好了。”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这一次是张述桐跟在她身后回了观察间,他坐在床上,告诉顾秋绵找张椅子坐下,她却像没有听到这句话,而是反手锁上房门,站在床前,居高临下道: “现在我说什么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张述桐点点头。 “你说那个人被抓到了?” 张述桐点点头。 “之所以瞒着我,是因为那个人正好也是别人要找的,不想让他落在警察手里?” 张述桐继续点头。 “所以你才和你那些朋友们半夜偷偷行动?” 张述桐仍在点头,他心说其实还有老宋。 但他突然从顾秋绵唇边瞥见一丝笑意,但很快又被她面若寒霜地抚平了。 “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说了让你点头或者摇头?” 张述桐摇头。 顾秋绵不再说话了,她只是冷冷地投下视线,似乎在分辨自己的话时是真是假。 张述桐被她这视线刺得心虚,其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扯淡,明明中午她睡着的时候还不是这么冷冰冰的,他想说还不如做梦梦到的摩托车呢,可现在明显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顾秋绵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很快有些雾气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浮现,张述桐心说你对我失望也好生气也罢拜托眨下眼,你看你眼睛都看累了。 可他很快发现那不是看累了,而是她的眼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张述桐突然手足无措了,他不知道顾秋绵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哭,他在这方面永远是个笨蛋,便从床头抽了纸巾,同时劝道别哭别哭。 可顾秋绵只是抢走纸巾。 “只说最后一句。”他伸出一根手指,“刚才那些话不指望你信,也不指望能说服你爸爸,倒不如说我希望你能保密,之所以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放心一点。但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起码不能把路青怜卖了。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安慰道: “我觉得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才让你转学的,所以……” 谁知她突然破泣为笑: “傻子,什么转学,我怎么不知道。” 张述桐停住继续抽纸巾的手,彻底愣了: “你刚刚见了我第一句话说的什么?” “说你笨笨。”她也坐在床边,瞪着眼,“我看你一点都不聪明,傻的要命。” 张述桐从前没觉得自己笨,现在好像真感觉到一点,他懵了: “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些话都是骗你的,谁让你不说真话。”她把那双靴子踢得很高,笑得身体发颤,“然后你就信咯,哎呀,是谁听到我要转学就赶紧说,那个人其实被抓走了!” “我不是……”张述桐辩解道,“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那你昨天晚上又跑什么?”她迅速回头,又瞪起眼。 张述桐乖乖闭嘴。 他只听着顾秋绵说: “你真以为我会信那些警察调查出来的‘真相’,如果你真是不小心碰到那个坏人,怎么可能会大半夜喊上你那些朋友,所以我知道你肯定又在骗人,肯定还有好多东西不准备说。 “但我今天终于想明白了,如果还和从前那样问你,得到的回答肯定就是抱歉抱歉抱歉,我告诉你我现在听到这个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说完顾秋绵接着瞪他。 张述桐小声说了一句抱歉,她才满意地回过头: “你这个傻子就是这样,我就换了种办法,然后你就中招了。” 她哼哼道: “你有点笨笨的,桐桐。” 张述桐又是一愣。 …… 少女轻轻甩了甩长发,露出那双永远没有感情波动的眸子。 天色已暗,她在夕阳最后的一点余晖中走到庙前,推开漆面剥落的木门。 室内昏暗,微弱的烛火照亮她的脸,路青怜看向身前的神台。 神台上点着八盏烛台,此时已熄灭了半数,堪堪照亮上方供奉的神像; “我回来了。”路青怜对着空旷的大殿,平静道。 偏殿中传来一阵细琐的响动,一个苍老的妇人从偏殿中出来,看向她手里握着的一个泥制的小人雕塑。 (本章完) 第131章 那枚四叶草吊坠永不掉落(下)(求 第131章 那枚四叶草吊坠永不掉落(下)(求月票) “你怎么知道这两个字的?” 张述桐见鬼地看着顾秋绵。 “今天中午阿姨在病房里说的啊。” 张述桐心想老妈还是说漏嘴了,不过当时自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也没空在意什么小名不小名。 顾秋绵又问这是不是你小名,还挺可爱的,张述桐有点自闭,不太想和她说话。 哪有什么转学,哪有什么蝴蝶扇动翅膀,都是顾秋绵挖好的坑,此前张述桐觉得她不傻相反有点聪明,现在看她聪明起来简直吓死人。 “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张述桐无奈道。 这话一出,公主一样的顾秋绵又回来了。 她皱起眉头,冷冰冰的: “幼稚?我是看你住院了才哄哄你,张述桐,你真以为我刚才跟你说的话都是假的,我还有两个账没跟你算呢,我真的快要和你说累了。” 张述桐知道她什么意思,是说关于她的事不要再瞒着她,不要逞什么无名英雄,不要拼着命到处乱跑,想来也是,在顾秋绵眼里,她昨晚跟自己出来,结果半夜又扔下她一个跑了,还差点把命搞没,就算是为了抓住所谓的凶手,可仍然让人心情复杂得很。 这估计就是两笔账的一个。 但张述桐想不通另一笔账是哪来的。 “你以后不继承你爸的家业真是亏了。”张述桐诚恳道。 “什么亏了?”她皱皱鼻子。 “我怎么永远欠你两笔账?” 顾秋绵先是想笑,随后绷住脸: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以后不会了。”张述桐只好说,“我这次也吓得够呛,幸好你家附近山矮雪薄,有惊无险。” 他的本意是认个错,谁让顾秋绵听“抱歉”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好绕个圈子,可顾秋绵听了没有笑也没有继续生气,反倒沉默下来。 “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说这种轻佻的话。” 过了好半晌,她才轻轻说: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昨天还好好的,但第二天就突然消失了。” 张述桐说我当然知道,他又在心里说,你上次就是这样啊,本以为安稳地回了家,可突然就出事了。 顾秋绵却说你明明就不知道: “我就是想告诉你,有的时候没有你以为的那些征兆,可能只是一个寻常的晚上。你们一起吃过晚饭,她来到你房间亲了你的额头跟你说了晚安,可你没有和她道过别,因为怎么都想不到她会消失,真的就是一个很寻常的晚上的很寻常的一面,没有刮风没有下雨,也不是特殊的值得纪念的日子,可那个人突然消失了,过了好久你才知道是最后一面。 “可你有好多好多话没跟她说呢,你总是梦到她,我也听人说过这种感受啊,比如做梦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只会以为消失很久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很幸福很激动会很想哭,但我知道那是假的,起码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因为我太贪心了,哪怕梦到又怎么样,梦醒后一切都会照旧,所以在梦里哪里会有感动,只有害怕。” “你能明白吗?只有害怕。”顾秋绵抬起头看向他。 张述桐不知怎么回答,他大概猜出顾秋绵在说她和妈妈的事,其实每个人都有一点藏在心里的秘密。 他们两个人并排坐在床边,无非是垂着眼睛看向地板,张述桐偶然会看看顾秋绵耳后的那枚发坠,现在它静静地垂在发梢里,不复刚才飞扬。于是他迟疑地点点头,有意扯开这个话题: “你爸爸那边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他今天通了好多电话,估计想找到那个人,他要这么容易就会走才是怪事。”顾秋绵嘟囔道,“而且我刚刚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没听进去,那我以后不说了。” “我听进去了。”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嗯。” 张述桐本以为顾秋绵是演技超好,不久前在走廊里说转学是演的,后来回了房间气场大绽是演的,就连刚才眼睛有点晶莹也是演的,但其实不是,现在他又抽了两张卫生纸递给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有的事没有重来的机会。 “其实我见过阿姨了。”张述桐最后还是说。 “你……”顾秋绵愣了愣。 “还记不记得,那天在你家楼下看电影,全家福掉了,我当时上了楼,想帮忙把它挂起来,可吴姨没让我和宋老师进去,她扶相框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了阿姨的照片,虽然大部分都被挡住了,但正好能露出阿姨的部分,穿着一身白色的轻纱……”张述桐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好像说什么年轻漂亮温柔都不太合适,他只是遵从内心的感受,“笑容很美。” “嗯,笑容很美。”顾秋绵也轻轻笑了笑。 病床正对着窗户,他们坐下来的时候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张述桐没有看表,不知道时间几何,黄昏已至,天空涂抹着最后一抹橘红的余晖,也许是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所以今天看到的夕阳格外的大,它几乎要撑满整个窗户。 视线很好,能望得很远,近处豆腐块一样的建筑、远处延绵的山脉,尽头处闪着粼光的湖面,一切都被染成橘红色。 冬夜就要降临了,可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冷,这里有空调,也有一台小小的彩电。 他问: “要不要再看一场电影?”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顾秋绵却睁大眼,红润的嘴唇微张成一个o形。 “看电影啊,昨天答应你看完的。”张述桐说着摸起遥控器,找到中央六台,信号不太好,“不过不一定是罗马假日了。” “不对,我问你上一句说什么!”顾秋绵焦急起来。 “那天在你家楼下看电影……”张述桐疑惑道。 “然后呢?” “全家福掉了。” “下一句!” “我想进去扶起来,但吴姨没让我进……” “所以你当时站在书房门口,全家福被吴姨挡住了,最后只看到照片的一小部分,”顾秋绵语速飞快地帮他补完后面的话,“没看到其他东西,包括我和我爸爸?” “当然,怎么了?” 张述桐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难道就不该提全家福的事,顾秋绵并不希望别人提到她妈妈? “怎么不早点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个木头!笨蛋!傻子!” 她白皙的肌肤也被夕阳染红了,一直红到耳尖: “我走了!司机还在楼下等我呢,和你很熟吗,谁要和你看电影……” 她说着站起身,就要拉开房门,可拉了一下没拉开,才意识到刚刚房门被自己反锁上了,于是回头瞪了他一眼: “拜拜,傻子。” 张述桐觉得雪崩一定冻坏了自己的脑子,否则他怎么完全听不懂顾秋绵在说什么: “你突然怎么了?” “不、知、道!” 这样说着,她唇角却勾出一个明媚的笑弧。 张述桐看着她闯出房间,小靴子踩在绿绿的水磨石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她步子很快却又走得轻松,那枚银质的挂坠始终慢她一拍,在发梢里一摇一晃,却永远不会落下。 …… “已经找到了。” 路青怜将泥人的雕塑放在石砖上,她直起腰,注视着站在偏殿门口的老妇人: “这是什么?” “泥人。” “泥人……” 路青怜轻轻念着这两个字,随即转过脸,她看向寺庙的右墙,一整面墙上是已经斑驳的壁画,它们不知道流传了多久。 路青怜看向壁画的右下角。 蓝色的颜料代表湖水。 黑色的颜料代表沼泽。 绿色的颜料代表杂草。 如今这些颜料早已褪色了,仿佛蒙着一层擦不去的灰尘,但不难分辨黑色与绿色包围着蓝色。 一个看不清五官、憨态可掬的娃娃躺在里面。 娃娃遍体土黄色,或者说当初画它的颜料就是用了某种泥土。 路青怜默默往后看。 这幅壁画的后面,是一个横躺在地面上的人,他紧闭双眼,周身围着更多的人,那些人的眼睛被画成倒三角,也许是代表了伤感。 第三幕,双眼紧闭的人出现在沼泽中。 第四幕,泥娃娃消失了,双眼紧闭的人也消失了,沼泽中空空如也。 第五幕,双眼紧闭的人重现出现在人群中。 死者苏生。 壁画截然而止。 路青怜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老妇人却叫住她: “告诉我,你是怎么遇到它的。” “偶遇。” “说下去。” “打晕了那个人,按照你说的,将它带去了西边那片水域。” “它之前变成了谁?” “我不认识。” “把它摆到神台上面吧。”老人嗓音很低,像是玻璃碎片一样划过石板。 她看着少女将泥人摆在神像前,一旁的烛台火苗微弱,光亮舔舐着泥人的身体,这个泥人没有五官,只有一张模糊的脸,晦暗不明,似笑非笑,像是孩童的摆件。 “好孩子。” 老妇人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好孩子,你比我想得还要好,只用了不到五天就找到它。” 老妇人有着一头及腰的银发,她佝偻着腰,慢慢走到少女身边: “我早就说过,不该忘了自己的本分,你是庙祝,除了这座山,除了侍奉神,莫做他念。” 少女身姿高挑,老人的身高堪堪够到她的肩膀,老妇人便伸出那只干枯瘦弱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少女背部,每说出一个字手掌就落在她的身上,岁月像是穿梭,又回到她壮年的时候,只是如今她再难抚摸着少女的头发: “冷不冷,饿不饿?” 路青怜只是摇摇头,面无表情。 “你这些天辛苦了。” 老妇人缓缓说: “不像你的母亲,她不听我的话,非要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吵嚷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幸好留下了你,明天你便去她墓前看一眼吧。” 路青怜看向神台的更里侧,除了烛台和泥人,其实那里还摆着一个个牌位。 一个木头刻成的小牌,并在一起,这是世世代代庙祝的牌位。 路青葵。 路青岚。 路青城。 路青莺。 路青…… 路青怜收回目光,平静道: “我有些累,如果没有其他事……” “我当然知道你累了,”老妇人第一次打断她的话,“这些天还下了雪,一直在外面跑吧。你从小就不爱惜自己,每天这么晚回来,我一直看在眼里,当然会累,跟奶奶说,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妇人的嗓音尽管刺耳,却渐渐温和下去,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站在神像前,罕见地聊起家常,庙里萦绕着淡淡的烟气,时光也慢下来,烛光安静地舔舐着她们的脸。 “这一件事就足够忙了。” “也是。”老妇人自言自语,“毕竟只有五天,奶奶老了,身体出了些毛病,这些天一直住在偏殿,都没有出来过,烧饭扫雪擦拭神像,这些事都放心交给了你。” 她顿了顿,停住拍打着少女后背的手,慈祥地说: “时间这么紧,你又要上学,又要做那些杂事,自然忙得抽不开身,现在这件事总算结束了,所以……” 忽地一声闷响,她的手掌重重拍在少女背上: “所以路青怜!你告诉我!祂的右眼是什么时候碎的!” 这一刻火星飞舞! 摇摇欲坠的火焰中,路青怜闷哼一声,身体措不及防地颤了一下,她随即看向青蛇的右眼,明明被蜡油封好的玛瑙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层裂纹。 “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还是真当我已经看不见了?” 苍老的声音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此前她一直在缓缓游动在草丛中,只为了伺机而动。 “你,不错,也开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老妇人紧紧地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白霾。 “是我的错。”路青怜垂下眸子,“12月5日下午。那天我扫完了雪,它突然碎了。” “为什么不说?”她逼问道。 “因为修补起来很麻烦,我不该为了省事,用蜡油把它涂了起来。” “省事?还是装傻?”老妇人阴沉道,“你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忘了。”路青怜低声说。 “我从前应该告诉过你,现在我再说最后一次,祂的右眼碎了,就代表有人从未来回来了!” 老人的声音忽地变得高昂,她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却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一字一顿: “你不知道这一天我等了有多久,找到他,不管是什么人、不管用什么手段!把他带到庙里!现在你要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不要让我发现你还有别的念头!” 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少女的眸子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她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是。” (本章完) 第132章 夜袭(求月票!) 第132章 夜袭(求月票!) 张述桐最怕见到的人其实是自家娘亲。 她之前是没缓过来劲,等她缓过来的时候,绝对有自己好受。 所以当病房门被推开,张述桐立马合上眼,准备装睡。 可怎么能骗得过亲妈。 她拉张椅子在病床前,罕见地有些生气: “你不要命了?” 张述桐抬了下眼皮,继续睡。 “你这么喜欢骑摩托车,我和你爸商量好了,今年寒假就给你买一辆。 “对了对了,警察那边也说了,这次有奖金,你想要什么,妈妈给你买。 张述桐知道这是引蛇出洞,不准备搭理。 “还有,顾老板今天来找咱家谈过了,说你既然这么乐意当保镖,那就给你个机会,高中毕业直接去他集团。 “五险一金呢桐桐,要不你就从了吧,我看新闻说以后工作也不好找,妈妈觉得你从前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这次才发现你脑子不是很好用,要不赶紧签个合同?” 老妈魔音灌耳,真是越编越离谱了,张述桐实在没忍住,他睁开眼,无奈道: “妈……” “哟,醒了,没睡啊,”老妈立即竖起眉毛,“我本来还想着既然你一直睡,那我替你做决定好了,把你送别墅里睡觉去。” “我错了。”张述桐老实认错。 “你错哪了?” “不该冒险。” “你从前想干什么我和你爸是不是一直没问过你,以前在省城还偶尔管你两句,自从你上初中来到岛上是不是无条件信任你?你那天一个电话我就来接你了,喊我去医院照顾你老师我也去了,你呢,就骑着车逞英雄?” 他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老妈的眼也肿了,憔悴得可以,便不再说话,听她数落。 “明明从前还是个乖孩子的,怎么到了这里就突然学野了,这次要不是多亏了小路,你个傻孩子就被冻死了知不知道!” 老妈说着就想拧他,但手只是放在他胳膊上,没动: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表扬也好嘉奖也好,说什么见义勇为乐于助人智斗歹徒的,但我就你张述桐一个儿子,你没了我怎么办?我现在要不是看你躺床上就想打你一顿!” 张述桐不说话,知道她气来的快消的也快,果然,老妈念叨了几句,就拿了一个桔子剥起来: “你到底怎么给那两个姑娘灌什么迷魂药了?” “什么?”张述桐讶然,没想到她思维跳跃得如此之快。 “我是说今天来的那个姑娘,一个叫顾秋绵吧,顾老板家的千金,来医院待了一中午,”老妈冷笑,“是不是现在心里挺高兴的,觉得英雄救美了?还有一个小路,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说服人家大半夜跟你跑出去的,哦对了,小路昨天在车上跟我说,你前几天把她们俩的名字和你名字写一起了,还画了个三角形,我当时还没听懂什么意思,现在懂了,你救一个,另一个救你,这不就连起来了,原来这么早就为今天做打算啊。” 张述桐心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 他刚要开口说话: “唔唔……” 老妈把剥好的桔子塞进他嘴里: “行了,你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你眼睛一转我就知道你想撒什么谎,你费那个脑子还不如跟我说你有特异能力呢,就电影里那种,能预知未来。” 张述桐是真有点僵了。 老妈又自顾自地没好气道: “还是说我这个儿子就是从未来回来的,以后发生了什么都一清二楚,所以才不要命地救人家?” 张述桐机械性地嚼着桔子。 老妈气冲冲地捏了下他的腮帮,最后也叹了口气: “你说你这么犟干嘛,发着烧,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你让我和你爸怎么说,为你骄傲?那万一再有下次怎么办?妈妈也不想对你发火,但你不知道我们心里有多纠结,按说你做了好事受了伤,我们什么委屈都不该让你受,可要是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下次还冒险怎么办,我昨天在医院里就遇上一个家长,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冬天,看到有人落水了,直接跳进去救人,结果在抢救室里差点没出来。” 她又说: “你爸不让我跟你多说,准备过几天再找你谈,你俩怎么样我不管,就当你妈头发长见识短耐不住性子好了,这些话我今天不跟你说我也憋得难受,但就说这么多,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张述桐想安慰她一下,老妈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不用你安慰我,医生跟我说了,你最少要留院观察两天,但最近这一个月一定不能着凉,否则容易留下病根,还有胳膊,虽然不算严重,但这几个月千万不能剧烈运动,听没听到?” 张述桐点点头。 老妈又默默看了他一会,才起身离开病房: “我回家收拾收拾,今天晚上在这里陪你,你有什么想吃的,我捎回来?” 张述桐说没有,他听到老妈转身的时候吸了下鼻子,在心里跟着叹了口气。 人不能冒险的理由有很多,父母绝对是其中一种。 病房安静下来,天色已暗,他没心情再看电视,躺在床上盯着天板看。 他发了会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该给老宋回个电话。 张述桐从床头摸过手机,没有打通,电话里只有忙音,估计老宋又睡着了。 他莫名觉得自己这样还算不错了,有很多人关心自己,老宋那里才是凄惨,一个人待在岛外,亲戚朋友都不在身边。 他干脆留了条短信。 张述桐本以为住院总能清闲一下,但没过一会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他知道这不是小护士,因为对方会提前敲下门,只可能是老妈,莫不是忘了东西?张述桐刚叫了一句妈,却又住口。 路青怜反手带上房门。 “没想到你会来。”张述桐愣了一下,努力直起身子,让自己靠在床头上,“昨晚的事多谢了。” 路青怜只是点点下巴,什么都没有说。 张述桐知道她的性子,冷得要命,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能躺在这里多亏了对方从雪崩中发现自己,都说雪崩的最佳抢救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要是再晚一点,恐怕他就停止呼吸了。 之所以敢赌一把,是因为事发前两人正好在电视上看完雪崩的节目,所以他赌只要对方顺着脚印找到现场,只要看到那一堆从山上涌下的雪,肯定能猜到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有惊无险。 放在从前他会开一句玩笑,“我妈说咱俩很有默契,她果然说中了”,但他刚被老妈教训过一顿,没那个心情,便只问正事: “那个长发女人已经解决了?” “处理好了。” “那就好。” 张述桐闻言没有松口气,反倒皱了皱眉头,这样一来,他更猜不到上条时间线自己错过了什么。 “有椅子,你先坐下歇会,我实在没力气起来,抱歉。”张述桐又摸起一个桔子扔给她,“你的脚怎么样了?” “还好。”路青怜没有坐,也没有剥橘子。 “所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今天见了很多人都只能憋在心里,在路青怜这里则不用隐瞒什么,“我觉得她比你说得还要可怕,你也看到当时留下的痕迹了吧,我骑着车都差点被她追上,虽然是辆农用车,跑的不是很快,几十公里顶天了。” 路青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 “那个人是谁?” 张述桐噎了一下。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路青怜面无表情,“如果想要坦诚,就拿相应的态度来换。” “两个死者。” “谁?”路青怜走到窗前,她又换上那身青袍,长发披散,只留下一个背影,她像是自言自语,“张述桐,最后一次机会。” “宋老师的女朋友和顾秋绵的妈妈。” “哦,”路青怜并没有任何惊讶,反而轻轻剥起桔子,“我还以为你不会说。” “其实我不说你也能猜到,对不对。” 张述桐叹了口气: “这几天发生过的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事只有两件,宋老师被送去医院,还有想要杀害顾秋绵的凶手,第一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在场,应该听若萍说了,他当初看到了某个人,然后很失态地跑出去,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昨晚去过他的宿舍,但只要留心就能发现一些东西。 ”至于第二件事,也存在一个漏洞,那时候我明明把顾秋绵接出来了,却突然打电话给你,让你调转方向,提个最简单的问题好了,保镖就能解决的凶手为什么要特意把她引开,说明这个人肯定不能被别墅里的人发现,而且我当初也和你聊过别墅大门的锁,指纹,面部识别,何况你去过顾秋绵家,知道她母亲不在,其实也不难猜。 “这些事情对你来说都是透明的,无非少了几条信息,早晚都能想通,反倒是你那边的信息我毫不知情,倒不如我说出来交换一下情报。” “你比我想得聪明一些。”路青怜转过身,“最后一个问题,那天晚上,你确定看到的是我?回答之前最好考虑清楚。” “确定。”张述桐随即想起了什么,追问道,“那个和你一样的人没有被找到?” 他下意识认为宋老师的女友、顾秋绵的母亲、还有假路青怜都是一个“东西”,难道说不是? “找到了。”路青怜只是说。 “……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张述桐又躺回床上,“既然已经确认你要找的人就是那个长发女人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找她?” “不对。”路青怜轻启嘴唇。 “不对?什么意思?”张述桐又抬起头,才发现路青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边,她锁上房门,然后一步步来到床前。 身穿青袍的少女就这样坐在床头,那双眸子没有任何波澜,漠然地盯着自己: “意思是,我要找的人—— “是你。” 张述桐突然升起一些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想摸手机,手机却被路青怜轻飘飘地拿走了。 “准确的说,是奶奶要找你。” “她找我干什么?”张述桐想起上个时间线的经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去了一趟青蛇庙,回来后就患上了焦虑症。 等等,类似的事从前发生过吗? 他突然升起这种念头,答案是不得而知,但他还清楚地记得,前不久在山上,路青怜曾说,“尽量不要出现在我奶奶面前,我也不确定能瞒多久”,他不清楚眼下对方为什么又说出自相矛盾的话来。 张述桐随即想通了另一件事—— 一个被他下意识忽略的问题,如果在市里的医院住一个星期会错过什么。 答案是: “见到路青怜这件事”本身! 仔细想想好了,路青怜不可能出岛去看望他,如果他去了岛外,那就代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不会有和她有接触的机会。 张述桐一只手攥紧床单: “你最好说清楚点。” “需要说的这么清楚吗。”路青怜却轻声反问,“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你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就算有,我也可以把你带走。” “你之前说要瞒着你奶奶,从我昏迷开始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应该换我来问,你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你好像对去庙里这件事很抵触。”她歪了歪头,“之前做过类似的梦,还是说,你,又做梦了?” 张述桐紧紧地盯着她,突然放松下来: “你故意的?从刚才就在套我话。” “你发现了啊。”这样说着,路青怜的气场也倏然一松,她无趣地掰下一枚桔瓣,填进嘴里。 “如果你真想绑走我早就绑了,不会陪我废话这么多。”张述桐觉得自己后背都湿了,“我知道你救了我一命,但拜托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吓唬你?嗯,暂时可以这样理解。”路青怜站起身子,小口咀嚼着桔子,“泥人。” “泥人?”一般人听了这两个字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张述桐却知道她是在回答自己最开始的问题——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两个字有些熟悉,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泥人又是什么?” “字面意思。” “为什么会变成那两个人?” 路青怜暼了他一眼: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种东西。” …… 别墅内部,书房。 男人挂掉电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进。” 他随意说了一句,接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来到他面前,保镖躬下身子,将一个密封防水袋递到男人眼前: “顾总,雪崩的现场已经清理干净了,一些塑料碎片,应该是摩托车上的。”保镖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个东西,不过应该也是那个学生掉的……” 顾建鸿接过塑料袋,塑料袋上还泛着微微的凉意,上面的雪水却被擦得一干二净,他打开密封,从中抽出了一片硬纸。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被浸湿了。 照片上,是今天上午他在病房里看到的少年。 只不过照片上的人只能用男孩来形容,尽管是同一个人,却比病房里年幼了许多。 那是一张稚嫩的脸。 七八岁的样子。 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像是旅游留下的纪念照,画面中只有他一个人。 七八岁的男孩留着一头黑色的碎发,笑得灿烂,背景是…… 小岛的港口。 顾建鸿翻过照片,发现那里还用黑色记号笔写了四个小字: ——初次见面。 (本章完) 第133章 “泥人”(求月票!) 第133章 “泥人”(求月票!) “我也是第一次见那个东西。” “稍等,”张述桐打断她的话,“让我消化一下……” 他没有再待在床上,无论是仰是躺,而是奋力撑着身子下了地,脑袋嗡嗡作响。 本来出来个故去多年的人就已经很惊悚了,可现在路青怜告诉他,那个东西非但不是活人,甚至和“人”都不搭边。 张述桐拉了拉病服的领口,突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老实说他还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些问题,从把顾秋绵带出别墅,再到那个梦,到翻开老宋的日记,又到阻止那个女人,他想的都是如何不再重蹈覆辙。 醒来后又触发了回溯,那时候本来就在发烧,脑子昏昏沉沉,只顾着思考为什么会回来、以及这条时间线上发生了什么。 等确定自己躺在病房里,则在想这个星期错过了什么,自己这次住院影响有点大,该如何跟各方交代也是件头疼的事。 可以说他的脑子一刻没停下来过,可运转了这么久,却始终没认真想过,那个女人的存在本身意味着什么。 岛上存在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他早有预料,无论是小时候听过的民俗与传说、还是回溯以来的一次次经历,他很早就确定,顾秋绵、路青怜和自己三人的死,早就不是一般的“连环杀人案”能解释的了。 但这些秘密始终和他蒙着一层模糊的面纱。 现在它们主动把面纱揭开,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有些是当故事听的,有些是半信半疑,有些是自己吓自己,还有些是潜意识相信、但你被未知的恐惧所裹挟,所以又潜意识把它藏在大脑的角落,不愿深思。 但现在不同了。 不是故事不是怪谈不是传说,而是现实逼迫着你揭开面纱,去探索它们赤裸裸的一面。 张述桐依稀记得路青怜对自己说过,自己的问题大体可以分为四种。 一种是她知道的,一种是她不知道的。 还有一种是她知道但不能说的。 最后一种是自己不知道为好的。 张述桐从前不以为意,觉得这女人说话总喜欢卖关子,不清不楚的。 但现在才发现,某种意义上是为了自己好。 也许在她眼里,自己确实没必要知道这么多事,安心当个学生回归普通生活不好吗?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可何止是猫,人也照样会被害死—— 你无意中发现了一扇门,然后好奇地打开它踏入其中,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你强撑着走了几步,等后悔涌上心头,身后却砰地生出一阵风,原来那扇门已经关上。 而你再也回不去了。 天色已黑,外面的走廊有些嘈杂,屋内静默一片,灯没有开,张述桐望着路青怜的背影,清冷月色下,他们也仿佛处于另一方世界。 路青怜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如果点头,她会说出接下来的话。 如果摇头,张述桐丝毫不怀疑她会转身离去。 他不会说什么“能不能等我考虑考虑”,张述桐只是疲惫地想,这一次刚经历的回溯是那么的及时,如果没有它,自己恐怕真的会犹豫一下,原本他的愿望就是投身于平淡的生活中,本以为救下顾秋绵就完成了使命。 可这一次回溯偏偏就是来了,把未来的世界放在他眼前,说,还远远没有结束,自己依然过得很惨,顾秋绵依旧离开了小岛,路青怜依旧会死。 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冷血线的时候众叛亲离,所以他打定主意再来一次一定不能这么冷血。 现在则近乎无奈地想,拜托,你就不能冷血一点吗,应该拍拍屁股走人才对,否则就会过上一个一直奔波下去的人生,哦,有灵感了,这条时间线干脆叫野狗线好了。 现在张述桐看向路青怜,自己这条命还是她救回来的,一走了之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何况走了不就相当于又过上原时空的生活吗,独自一人转学去市里或者更远的地方上学,慢慢和朋友们断了联系,那也不是张述桐想要的人生,不加掩饰地说,等同于逃离了这座小岛。 而且现在他可能没有选择的余地,张述桐甚至怀疑,如果不彻底解决这些事,他将会一直被困于八年前后的轮回中。 “你犹豫的有些久了。”路青怜缓缓开口。 “倒不是在犹豫。”张述桐吐出一口气,也剥起一个桔子,本想说你有没有觉得我挺忙的,但随即想到,路青怜才是一直在奔波的那个,于是这话也说不出口了。 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你也是第一次见到它,那就说明,你也不清楚这个东西怎么来的?” 路青怜点点头。 “那为什么会知道它的存在?” “你应该还记得那些冻僵的蛇。” “她还有没有什么特征,或者线索?” “没有,后来我检查过她的衣服。”路青怜干脆道,“我想从她的身份上找到一些答案,但现在看,并没有关联的地方。” “所以你说的泥人究竟是什么?太模糊了,我不太理解,泥巴人沼泽人吗?”张述桐困惑道,“我倒记得你说过她的身体很软,和杏鲍菇一样,什么意思?” 喂……等等。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恐怖的答案: “你不会杀掉她发现没流血吧?” “张述桐同学,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路青怜用那双灵巧的手撕下桔子上的白络,漫不经心道,“我把它带去了那片被你称为‘禁区’的地方,然后,它就成了另一种东西。”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床头的保温杯: “大约这么大的,泥巴制成的小人雕塑。”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怎么感觉像是什么古怪的东西作祟,还是说死者苏生?”张述桐又想,如果将作祟的“死者”送去“禁区”便等同于安息,那么,这些死者又是怎么复苏的? 是不是关键也在于禁区? 他好像真从哪里听过类似的故事,除了当年的沉船事件外,禁区之所以叫禁区,便是“生命禁区”的简称,那里是整座岛地势最低的地方,死去的人从泥泞中复活,重临世间。 而每一次顾秋绵都死在那个地方,如果那个泥人没有被解决,也许就代表……张述桐突然摸了下自己的脖子,那里起满鸡皮疙瘩,因为他想起那个在冷血线杀死自己的凶手。 她脸上像围着什么,很像顾秋绵那条红围巾。 张述桐愣了许久。 那个困惑自己许久的,杀死他的人,好像就在这么一瞬间被解开了。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眼角的肌肉一点点拉伸,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假设名叫“芸”的女人和顾母的遗体都是因为出现在禁区才会复活,那么…… 他看到的路青怜是怎么回事? 张述桐呼吸一窒。 他缓缓转过头,路青怜正背着月光看向自己,她的眸子平时是琥珀般的色泽,此时呈现出幽暗的光亮。 张述桐突然明白了自己问她泥人怎么来的时候她总是含糊其辞,因为这件事根本无法解释! 已知的人有三个,如果前两个都是死者苏生,那最后一个又是怎么回事? 她漠然地看着自己,嘴唇蠕动。 突然间手机响了。 张述桐心脏一跳,两人同时看向那台发着光的手机,不久前路青怜将它放在窗台上,现在一个电话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张述桐盯着手机,不等他说话,路青怜却主动把手机递过来: “宋老师的。” “……” 张述桐接通电话,男人的嗓音响起: “述桐,你那边怎么样了?”宋南山依旧虚弱,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没看到杜康,他是不是回岛上了,现在你和秋绵在哪?” “已经解决了。”张述桐看了路青怜一眼。 长久的沉默过后: “那个人……就是秋绵的妈妈?” “嗯。” 男人忽然有些焦急; “怎、怎么解决的,难道说她母亲其实没死,还是……” “您应该早就有答案了。”张述桐轻声说,“死去的人不可能复活。” “……” 老宋原本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去,他没有问死去的人为什么会出现于现世,也没有追问什么叫解决了一个死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了。” 宋南山本就虚弱的声音更加虚弱了。 好像是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碎,张述桐仿佛能看到此时男人正躺在病床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天板。 夜风呼啸而过。 更加漫长的沉默之后,张述桐本以为他已经没心情在意电话,谁知宋南山又小声说: “你应该看到我屋里的东西了,对不起啊述桐,老师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您要不要先歇一会?”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等着问我,你等我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似乎能听到他吃力的起身声,好像刚才的对话一转眼就被忘了,老宋趿着拖鞋,习惯性地念叨道,“我就说不愧是市里的医院,还有单独的卫生间,我进去插上门再给你细聊……” 他没心没肺地说着毫无营养的话,可谁让平时烟抽得太多,此时嗓子哑得可以,连清晰的吐字都显得费劲。 张述桐不准备拆穿他,只是等关门声响起,问: “您什么时候发现那个长头发的女人的?” “四年前,还是三年前,说实话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大约是那个时间。” “这中间呢?” “就和笔记里一样,我没有任何收获,突然就消失了。” “如果我没猜错,那时候您还在寻找师母,却不认识顾秋绵的妈妈,但又把她的照片夹了进去,是不是说……” “就是你猜的那样,同一个,她,变成了她,在西边那片荒地,我还开车拉你和秋绵去过。” “我知道了。”张述桐道别,“您先休息下,我这里还有些事情。” 张述桐挂了电话。 其实当初有两种猜测,一种是,那三个人分别是三个人。 还有一个是,那三个人其实是一个人。 张述桐之所以认为是后者,就是老宋把一张无关紧要的照片夹了进去。 他再度望向路青怜,刚才张述桐打开了扬声器,所以师生间的对话她听得一听而楚,张述桐默默盯着路青怜的胸部,她穿了一件青袍,衣服很厚,呼吸时也很轻,看不出胸脯的起伏。 “你在看什么?”路青怜皱起眉头,侧过身子。 张述桐排除了路青怜是死人的猜测。 死人崴了脚总不会肿。 “你都听到了。”他说。 “嗯。” 两人对视一眼。 其实从老宋说出“四年前”这三个字的时候,他们几乎同时皱起眉头。 如果路青怜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 那么—— 四年前的女人是怎么复生的?又是怎么安息的? 她为何再度被唤醒? “只有一个泥人?”张述桐再次确认道。 “只有一个。” 张述桐本想说能不能抽空拍张照片过来,又想起路青怜没有手机,这次差点被死在雪崩里,就是因为这个联系不够及时,还挺头疼,张述桐想起自己好像在派出所还有点奖品没有领取,因为当初周子衡的事,不如就要个手机? 他刚想说我送个手机给你,话到嘴边却又是一愣。 手机、照片。 张述桐突然记起了到底在哪里听过泥人这个东西。 因为不是听过,而是见过。 冷血线里自己曾在手机的隐藏相册里发现了两张照片,一张是顾秋绵的,另一张则是神庙内部。 庙里供奉着一条青蛇的雕塑,光线昏暗,雕塑下方的神台上,除了几盏烛灯之外,还有摆着好几个小人,都是泥制的雕塑,它们的面部一致对着手机镜头,略显阴森,当初他以为那是庙里特有的习俗,可现在突然想到—— 他当初看到的就是泥人! 冷血线上的自己知道泥人的存在! 张述桐随即想起了手臂上的三个刺青。 蛇、小人、圆形。 除了那条蛇,他也许从来没有接近过正确答案,小人不是指庙祝也不是指路青怜这种浮于表层的意向,而是—— 泥人! 蛇、泥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后一个圆形又是指什么? 但随即一个更麻烦的问题接踵而至。 那张照片到底是什么时候拍下的? 如果现在庙里只有一个泥人的雕塑,而照片里还有许多个,岂不是说明,这些东西在这八年间仍会现身? 若萍那时说自己初四下学期一直和路青怜混在一起,是不是就是解决那些泥人? 张述桐直接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路青怜,用的自然是梦的借口,本以为她常年冰雕般的脸上总会有所惊讶,谁知路青怜的关注点很独特: “这么说你去过庙里?”她若有所思道。 “你不要在意这个,我是说那些泥人。”张述桐强调。 “你清楚它们出现的时机?”她反问。 “不清楚。” “既然这样,走一步说一步好了。”路青怜将最后一瓣橘子填进嘴里,“我该走了。” “那四年前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不知道?” “我会问问。” 张述桐完全摸不清她的意思,但时间已经很晚了,看了眼手机,将近九点,而且他今天也很累了,还有许多东西需要静下来想想,便道了声别,坐回床上。 路青怜拧开门锁,却没有立即出去。 她站在门口的明暗的分界线处。 “张述桐,你今晚说的所有话,我假设你没有撒谎,再信你最后一次。”她轻轻叹了口气,“虽然理智告诉我,好像每次信你都会多出很多麻烦。” 张述桐本来已经躺在床上,听她这话顿时有点难为情,崴脚一次,雪崩一次,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欠下了许多人情。 这个夜晚也该结束了,虽然还是没发现错过了什么,但无疑弄清了很多东西。 房门合拢的最后一刻,他也叹了口气,感谢道: “救命之恩。” “知道就好。” 透着缝隙,路青怜又淡淡补充道: “还有,下次不要喊我妈。” (本章完) 八月番外、求月票、剧情展望 八月番外、求月票、剧情展望 八月为各位端上了新的月票番外,凌晨会准时发布,将近一万字,希望能看个爽。 再次提醒一下各位,【月票番外】一定要在章节内投票解锁,希望不要看错。 然后就是第一天求下大家的保底月票,【1号能在月票榜上冲到什么名次,对接下来一个月的成绩涨幅很关键。】 最后就是说下接下来的剧情展望。 主线会持续推进,新的阴谋浮出水面。 也不会缺少日常的篇幅。 少年人的探险、小岛上的怪谈、青春日常、恋爱喜剧,这些都会有。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大概就是简介说的: 这是一个发生在冬天的小岛上,有些浪漫,有些温馨,有些惊悚的青春故事。 还有圣诞节、元旦、春节等等节日,冬天果然很浪漫,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更新也会尽力,还欠了好多更。 求月票! 拜谢! (本章完) 第134章 换座风波 第134章 换座风波 2012年12月12日。 星期三。 “桐桐,把围巾戴上再跑!” 留着一头大波浪长发的女人如是喊道。 张述桐脚步一顿,接过来老妈递来的围巾。 嘴里的鸡蛋还没完全咽下去,他胡乱擦了擦嘴,也顾不得说话,跟老妈摆摆手便下了车。 时间是早上七点二十五分,上学的第一天。 出院则是昨天下午,他在医院里整整憋了三天,感觉浑身上下快要发霉了,好吧,张述桐承认自己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嘴上总说什么回归正常的生活,但只要有机会,他绝对会选择跑出去撒欢。 这三天发生的事不算多也不算少。 如果只是自己的日程,那真是简单得不得了,无非是窝在病房里看电视,困了就睡觉,有时候跑到走廊上看会风景,夜里和小护士磕着瓜子聊天,唯独没在学习,事实证明,什么你住院了同学把这几天的作业带给你是假话,反正张述桐身边没这种同学。 清逸带了一摞书给他,张述桐捧着鬼吹灯研究了三天。 除此之外,他也在静静感受着周围的变化。 很多事的走向彻底偏离了他的预料。 比如顾秋绵,她迈出了周日凌晨的这道坎,报酬依然是一大包零食,各种巧克力薯片牛肉干,成功把张述桐喂胖了一斤。 这几天他们总是在手机上聊天,理论上上学是不能带手机的,但对大小姐而言理论只是理论,所以这些日子他和秋雨绵绵这个id聊得最多,但顾秋绵身边的安保等级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每天只活动于别墅和学校的两点一线,两人也只能在手机上聊聊。 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张述桐称之为调班事件。 也许和周子衡的事有关,又或者是顾老板的要求,也可能临到毕业做出的调整。 反正整个初四年级所有人被打散,被重新分成了四个班。 张述桐如今去了一班。顾大小姐在二班。 她为此有些不高兴,说自己那个能画羊的位置没了。 顾秋绵当初在一班没什么圈子,虽然她有一大群马仔,但在班上能说话的人很少,一直有些孤僻。 张述桐觉得既然她迎来了新的人生,这次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就说安啦安啦,你可以再找个能画羊的位置。 结果顾秋绵就不回了。 死党们也被拆散了,清逸去了二班,杜康和若萍去了三班,这样算下来,就剩四班没有安插进他们的势力,差点就能一统江湖,真是让人遗憾。 几家欢喜几家愁,其实影响很小,他们想见面总有机会。 比如顾秋绵已经提前预订了这个周末,和上次差不多,说要请大家吃饭。 和路青怜最后一次见面则是周日晚上的事,从此之后就没有了她的消息。 张述桐偶尔会想,两人从前为了一个目标临时合作,现在泥人被解决了,合作随之结束,她又恢复了独来独往的样子。 周一晚上,几个死党在病房里,为杜康庆祝了16岁生日。 记得从前这场生日是在杜康家的饭馆过的,大家偷偷喝了一瓶啤酒,玩到很晚。 但现在却是他们三个吃完饭来到医院,带了一块专门留下的蛋糕,关了灯拉了窗帘,在漆黑的观察间里点了蜡烛,这个生日张述桐念叨了许久,最后过得很是平淡,但有时候平淡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也许老宋就是这么想的。 他的那辆小车报废了,好在买了保险,赔了一笔钱,不算太亏,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找不回来了,比如那只盗版的绝版妙蛙种子,又比如他的脾。 这次车祸让老宋摘掉了脾,他的状态比自己还差,张述桐和对方通过几次电话,有一次聊到未来的打算,男人沉默了半晌,说: “述桐,我可能要请个长假。” 他说这些年在岛上憋得太久,准备趁这次机会回家陪陪父母,看望从前的朋友和同学,如果身体允许,也许会规划一次旅游。 也就是说,一直到初四上学期结束,张述桐都看不到这个男人了。 理所当然的,初四一班将迎来一个新的班主任。 张述桐多少有些惆怅,他也不清楚这些改变是好是坏。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肺里还有些炎症,会时不时地咳嗽一下,但只要注意保暖不至于落下病根,刚才老妈非要让他围上围巾,实际张述桐已经裹了两层外套,在车里微微出汗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手臂没有骨折这么严重,但依然要在脖子上吊一个星期,骑车自然不可能,如今他也是坐车上放学的人了。 老妈本想一路把他送到教室,张述桐觉得没必要这么折腾。 杜康说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已经成了名人,到处流传着“张述桐学长”的传说。 这位学长在短短一个星期内,抓到了盗猎犯,破除了校内一起恶性报复事件,然后—— 很拉风地把手摔骨折了。 有人说周末看到他骑着摩托车乱跑。 想来也对,他中途穿越了市区好几次,小岛本就不大,被人注意到也是正常。 最后还是顾秋绵的小秘书出来一锤定音,说张学长明明勇斗歹徒、不幸负伤,流言这才浇灭,多亏了她,“张述桐学长”突然收获了一大堆粉丝。 现在他走进学校大门,一只手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斜挎着书包,果然出众,不少人向他看来,张述桐一向对这些目光无所谓,但有人行注目礼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两个打架的值日生,为什么看见我突然不敢动了? 学长只是骑摩托车但不是不良少年啊。 他在心里无语地想着。 张述桐云淡风轻地进了教学楼,等踩着一级级台阶走到四楼,时间来到七点半,正是晨读时间,让张述桐想起上个星期三的事,回溯的第一天,他没交作业,被老宋罚了一个星期的值日。 按说新的一周该轮到他了,可老宋都不在了谁还会计较值不值日呢。 张述桐还没见过新的老师。 也是教英语的,据说是从初一临时调过来的,刚带完一届毕业班。 他走到教室后门,本以为听到的是朗朗读书声,今天却出乎意料地安静,张述桐迈进一只脚,看到了一个站在讲台上的女人。 女人约莫40岁,戴着眼镜,颧骨很高,头发已经白了,是资深老教师的象征。 其实张述桐已经听杜康聊过,新老师姓徐,很严苛,据说一个学生在课上开了会小差,就被叫到后面站了一节课。 也许是上课不允许喝水的类型。 “你就是张述桐?” 女人扶了下眼镜,全班目光向他看来: “都初四了收收心,周末别在外面乱疯。” 张述桐才发现居然在默写单词,怪不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徐老师说完了就不再管他,而是拍拍手: “小组长把这次的默写先收起来,抓紧时间先换座位……” 张述桐停住脚步。 心想怎么又要换座,而且怎么每次都是周三? 班里这才有了动静,同学们纷纷站起身子,提着书包出了教室,有人跟他打声招呼,张述桐虽然看着面生,也点点头回应,他还没坐下,又莫名其妙地随着人流出了教室。 新官上任三把火? 现在一班就他一个了,要和谁当同桌纯属随缘,反正张述桐也没有熟悉的。 剩下三个班都在晨读,就一班的学生来到走廊排队,张述桐想这位新班主任也是个能折腾的。 接着班主任又扶了下眼镜,自己不在的三天对方已经树立了足够的威严,一时间没人敢闹一点动静,老宋和学生笑笑闹闹的画面一去不复还。 “我先说几句。” 徐老师清清嗓子,熟悉的开场白后: “咱们班是尖子班,年级前十都在咱们班有好几个,校长对你们、包括我对你们的期望都很大,大家马上要迎来初中最后一个学期,从前你们宋老师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但既然我来当这个班主任,咱们初四一班就要有一套新的规矩……” 接着是什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听得张述桐抬头望天。 “所以,从今往后我们班的座位,一切按月考的成绩看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上进的同学就是要和上进的同学坐在一起。” 张述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在一班完全是浑水摸鱼。 他从前一直是年级第二,也许靠着这个成绩混进了尖子班,但实际上让他重考一次,也就在一百左右晃悠。 徐老师顿了顿: “成绩从高到低,被点到的同学直接进教室坐下,不要喧哗,从第三排靠窗开始坐……” 张述桐大概明白新老师的策略了。 不像老宋,成绩好的有优先择座权,这位新老师让好学生扎堆,却不让他们坐到第一排。 估计最靠前的位置,反倒要留给需要重点观察的学生。 “下面我开始点名——” 很务实的人。 张述桐在心里做出评价,走出队伍。 “路青怜。” 张述桐一愣。 怎么是路青怜,他可没听谁说自己和路青怜在一个班。 况且他刚才一进班就把教室内的情况收进眼底,没看到对方的身影。 “老师,路同学还没来……” 有人小声提醒。 班主任却无视了: “正好借这个机会讲一下,我去年刚带完毕业班,取得了什么成绩呢,整所学校中考进市里前一百的,我带的班里就占了三分之二。宋老师这次请假很突然,我也是临危受命,校长把我调过来我是不同意的,我当时的条件很简单,除非把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划给我,否则我不会接手。 “原来路同学在四班,是我强力争取过来的,大家以后一定要以他们为榜样。” 什么榜样? 张述桐忍不住想到。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没听谁提过路青怜在一班的事。 而且好像不光他不知道,剩下的人都不知道,调班是周二的事,张述桐才注意到不少人脸上都一片惊讶,尤其是男生们。 张述桐知道路青怜在整座学校是什么人气,在升旗台上讲一句话就引起一阵鬼哭狼嚎,神秘的庙祝少女、漂亮又高冷,感觉很多人都喜欢这种类型——虽然是表面上。 但对其余人来讲,从前只能远远地看,偶尔关注着对方的动向,偶遇一次就能兴奋半天,张述桐也暗恋过别的女孩子,知道这是何种心情,如今却坐到一个班上,不兴奋才怪,类似杜康的绝不是一个人。 他突然想到,可既然这样,岂不是说明—— 徐老师压了压手: “现在路同学暂时还没来,下一个同学把位置给她空出来,张述桐……” 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家的目光瞬间向楼梯口望去,身穿青袍的少女走上台阶,她背着书包束起马尾,淡定地朝走廊里的大部队看了一眼。 一分钟后。 “早。” 张述桐拎起书包,和身后的新同桌打了招呼。 “早。” 路青怜也礼貌地回道。 “好巧,成同桌了。”张述桐向她解释了一下新老师的规矩。 路青怜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走去。 张述桐让了下身子,示意路青怜先进去,按照班主任的安排,她第一个被点到了名字,应该坐里面。 可路青怜就在座位前盯着自己。 “你喜欢坐外面可以直说。”张述桐无奈地挪去里侧。 “张述桐同学,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和你一样充满奇怪的想法。”她头疼道,“你自己没有发现吗,你骨折的胳膊是左手,挨在你左边会很麻烦。” “……其实我是骨裂。” “你有点吵了。” 果然,事情一结束,她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样子。 年级第一不是白当的,路青怜拿出第一节课的书本,开始预习,对话到此结束。 张述桐也掏出课本,现在他们两个是班里的模范学生,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很快教室被填满,班主任又来开晨会,用了这仅剩的一点时间让路青怜分享下学习经验。 少女脱下青袍,是众人眼中气质清冷的少女,一片兴高采烈的掌声中,她淡然走上讲台,张述桐托着下巴想到,从此江湖事多矣。 好在新生活总算开始了。 (本章完) 第135章 小路小张 第135章 小路小张 路青怜的学习经验很简单。 她静静地站在讲台上,原本台下掌声不断,可随着少女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便立即安静下来。众人在无声中好奇地打量着她,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第一,专心听讲。” 路青怜清冽的嗓音不算很大,却传遍教室每一个角落。 “第二,完成作业。” 手指被收回去了两根,依旧是从中指到小指的顺序。 “第三,记好笔记。” 然后就没了。 按说该多讲两句,在新老师面前树立一个好的印象,可路青怜要是这样就不是路青怜了,台下的同学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便轻轻一甩长发,回到座位上,动作很潇洒。 这时掌声才慢半拍地响起。 张述桐看了看徐老师的脸,发现她也不恼,反而挤出一个微笑。 路青怜对中老年妇女有特攻。 张述桐得出如是结论。 话说回来,新老师对他们的称呼也变了,老宋从前都是喊青怜、述桐的,也许是徐老师年纪大,她习惯喊小路、小张。 所以小路下来就该轮到小张头疼了。 其实他挺能理解路青怜的,所谓分享经验,大多数时候就是走形式,哪有什么秘籍,老师教了四年都没做到,指望一句话让人开窍? 而且路青怜把场面话都讲了,完全没考虑到接下来的人要说什么。 张述桐扫视台下的同学,身为曾经的年级第二威严尚存,他也习惯性伸出三根手指,发现有模仿路青怜的嫌疑,又收了回去。 “我就想分享一点,注重劳逸结合。” 他一本正经地说完,随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淡定下台。 果然徐老师眉头一皱。 但这就是张述桐的目的,印象最好差点,省得被人天天叫到台上分享这分享那,好麻烦。 经验分享环节到此结束。 徐老师不愧是资深老教师,又成立了新的学习小组,以四人为单位,他们这组路青怜是组长。 张述桐才发现他们班虽然是按成绩为顺序,但座次很有学问,一排成绩好的,一排成绩差的,参差交错,很像插秧。 怪不得他在第三排,前桌后桌都是需要他们这一排“补习”的对象。 徐老师又交代了几句,让他们继续晨读。 她刚出教室门,周围先是一静,又瞬间热闹起来。 “我就说吧,灭绝师太,以后有得受了。” “我晕,什么时代了,现在谁取外号叫灭绝师太,哥们你落后了。” 张述桐听着这些讨论,一时说不清“我晕”和“灭绝师太”到底谁更落后。 他本想问问路青怜四年前那件事问的怎么样了,可眼下实在不适合讨论。 新成立的学习小组效果不能说不好,张述桐前面正好也是一男一女,等班主任一走,前座的男生便拿出试卷转过身,女生同样如此,当然,一个是奔着路青怜去的,一个是奔着张述桐来的。 “路同学,想请教你一下这次月考后面这道大题……” “张述桐,我以前二班的,我和冯若萍还是朋友呢,平时多麻烦你喽……” “你可以去问张述桐同学。” “你还是麻烦路青怜同学吧。” 两人同时开口。 一时间有些冷场。 再看别的小组,无不讨论得热火朝天,说是交流学习,其实大家都是借着学习的名义认识一番,换班带来的新鲜感还要好一段时间才会消磨。 “额……”一男一女都碰了壁,对视一眼,悻悻转过身子。 “你是组长。”张述桐小声提醒。 “你是年级第二。”路青怜面不改色。 “我这个年级第二有点水分。” “我不否认。” 等等,你不应该反驳一下吗? “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写过作业了。”路青怜随口说。 “好像还真是……”这确实有点恐怖了,张述桐说,“那你还让他问我干什么,我真不一定能看懂。” “请教问题和搭话的区别,我还是能分清的。” 原来是防搭讪。 “你为什么不直接歪歪头问他,某某某同学,你是不是喜欢我?”张述桐不由调侃,从前他就被这种问法噎了好几次。 “就比如现在,就是在搭话。”路青怜平静地说完,接着不解道,“张述桐同学,所以你是喜欢我吗?” 张述桐又被噎了一下。 “你脚怎么样了?” “还好。” “你的袜子和鞋都在我家。” “你想说什么?” “我妈洗了,我明天给你捎过来?” “你最好不要这么热心。”这样说着,她脸色一冷,“我会自己去拿。”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 很快迎来了第一节课。 数学。 数学老师上来就讲大题,张述桐听得不算吃力,但也不算轻松。 听课的同时,他偶尔会观察一下路青怜。 用一句话总结这位新同桌,就是很安静,像不存在似的。 他和顾秋绵坐同桌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超过四天。 张述桐刚习惯了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味,就消失了。 现在坐在窗边的是自己,他这几天有些懒散,零食吃多了,会觉得嘴巴很空。可旁边这位的书包里没有零食。 他有点理解顾秋绵为什么喜欢画鬼脸,这么大一面玻璃摆在这里,不对它动手动脚会有点难受。 他有时也看看窗外,校门口有片水泥地,水泥地上画着几个车位,从前在这里能看到一辆红色的福克斯。 张述桐甩甩头,把心思拉回学习上。 好在注意力很快集中起来,他听懂了老师讲的题,又继续听了一会,感觉更多在强调容易犯错的点,于是拿出课本复习之前的内容。 虽然他脑子还算好用,但想一口气消化初中四年的知识还是需要费点功夫。 何况课本上的东西比较基础,很容易出现看懂了但就是不会的情况,他每复习一段就找出五三看看对应的题目,过关斩将般拿下了几道,终究是卡了壳。 于是,趁数学老师让大家自由讨论的功夫,张述桐向小组长求助: “这个怎么做?” 路青怜抬起眸子,似乎很不满有人打扰她,但还是拿起笔,在习题册上画了条线: “这是辅助线。” “懂了,谢谢。” 张述桐继续和数学战斗。 数学和泥人的棘手程度不相上下,他发现代数题还好,可几何经常会出现脑子慢一拍的情况: “这道呢?” “这样。” “那这个呢?” “自己去看答案。” “这一道是不是还有其他解法?” “不要转笔。” “抱歉。” 他抓紧时间,但也只是问了三四道题,没办法,很多题运算量很大,他又没有“有了解题思路不做也罢”的自信,现在就连各种运算也等同于“复健”。 脑海中的记忆渐渐复苏,张述桐思路越来越清晰,像他这种学生,只要不捣乱老师不会主动去管,所以一节课的时间,除了前三分之一在听讲,剩下的时间都在自己琢磨,听路青怜讲题的时间比老师还多。 新班主任不愧是资深老教师。 这个学习小组还真有点用。 很快下课铃打响,喧哗声灌进耳朵,张述桐却没有动,他在座位上处理完最后一道题,吐出口气。 他对怎么复习还是有思路的,现在没必要做错题本,因为所有东西都太生,等熟点再说。 放下笔一看,路青怜也在做题。 她做的居然还是历年的真题。 不是数学,而是英语。 一节课就是一张。 怪不得她整节课都没有抬头,晨读时说的学习经验都是假的,张述桐既没发现她专心听讲,也没发现她记笔记,就连作业也要打个问号。 路青怜很快写完最后一行字母,她找出答案,从笔袋里勾出一根红笔,自己批改起来。 笔袋和中性笔都有些旧了,估计是只换笔芯不换笔的类型,她手指的皮肤也不算细嫩,有几道被冻裂的口子,张述桐下意识回想了一下路青怜的中考成绩,发现没什么印象。 路青怜边批改边问: “什么事?” “英语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她笔尖一顿,瞥了张述桐一眼,婉拒道: “谢谢。” 潜台词是,你太水了。 张述桐也没法解释自己水的是其他科目,其实英语的专业水平可能比老宋还高点。 但不需要就不需要吧,迎来了第一个课间,张述桐准备去外面逛逛,谁知新班主任又进了班,说是选班干部。 班主任不搞民主,直接开始点人。 班长是从前二班的班长,学习委员是路青怜。 只有轮到不怎么重要的职位,像什么体育委员生活委员劳动委员,她对班里的人不熟,才让大家毛遂自荐,谁想当谁上台演讲,做一个简单的投票。 张述桐趁着班里乱哄哄的功夫,问路青怜: “有没有空?” “又有什么事?”她叹了口气,“麻烦直说。” “那件事你问的怎么样了,四年前的?” “四年前也下了一场雪。”路青怜垂下视线看向课本,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口中却是说着毫不相符的话。 雪…… 张述桐想起自己还真听老宋说过这件事。 冷血线回溯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去派出所的路上,他看着窗外的雪景自言自语,老宋却随口说这才哪到哪,四年前的雪比现在还要大。 但张述桐当时还没有转来岛上,对这场雪没什么记忆。 他差不多听懂了路青怜的意思,是说四年前的那场雪,将庙祝用来获取消息的“蛇”冻僵了,所以不像这一次的星期三、及时发现了泥人的出现。 这么说,四年前的那个泥人,从出没到消失,这一切才是真的处于无声无息之中,连庙祝都没有察觉到。 不过四年前路青怜才上小学五年级,就算真的发现了,张述桐也想不到该怎么解决。 “你奶奶的态度呢?” “她的注意力的确被分散了一点。” 张述桐静待后文,却发现路青怜已经把课本掀过一页,她居然真的在背单词。 “我也有一个问题。”她过了半晌才问,“你怎么确定那个东西真的消失了?”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那本笔记,宋老师这些年一直在岛上开着车找,中间的那几年没有任何收获,应该是消失了,昨天我跟他通过电话,想再问一些细节,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说我还不如去翻笔记。” 路青怜终于放下课本: “所以你其实不确定?” “当时时间太紧,没仔细看笔记里的内容。” “那本笔记还在宿舍?” “嗯。” “钥匙呢?” “你想过去?” 路青怜没有否认: “它怎么出现的不重要,但怎么消失的很重要。” “你奶奶也没有头绪?” “有些东西只存在于口耳相传。” 张述桐明白了。 现在的问题有两个。 泥人是怎么出现的, 以及四年前的那次,它又是怎么被“解决”的。 这个问题似乎没人能解答。 老宋作为当事人,本就云里雾里,而他本人现在还在岛外住院。 庙祝有这个能力,可那场大雪,导致她们根本没能发现那个泥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两人都刻意不去提及的问题。 那个假路青怜到底是谁,又是怎么出现的? 这件事也许对路青怜很重要,所以她想弄明白泥人出没的规律。 而对张述桐而言,起码能做出一个简单的判断—— 顾秋绵被救下来了,却不代表事情真的解决,假设杀死她的目的是阻止小岛的开发,而青蛇庙又和泥人没有关联,那么想阻止这件事的人是谁? 目标也有两个。 长一点的目标,是找到这一个星期自己错过了什么,首先可以确认的,野狗线自己在岛外待了一周,这期间没能和路青怜见面,虽然现在见了面、还成了同桌,但尽管如此,并没有实质性推动哪件事情。 短一点的目标,就是老宋宿舍里的笔记了,逐字逐句地检查一下,也许能发现别的线索。 当然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到放学。 “中午还是下午?”路青怜问。 “看情况好了,中午估计没那个时间,这个班主任现在就急着安排班干部,说明午休还有其他安排,至于晚上,”他叹口气,“我现在是戴罪之身,我妈不让我乱跑。” “好。”路青怜点点头。 “中午一起翘课?”张述桐提议。 路青怜正要开口,班主任却突然咳嗽一下: “有些同学交头接耳不要以为我没看到。” (本章完) 第136章 挡箭牌(补更) 第136章 挡箭牌(补更) 张述桐下意识收声。 明明周围不少人窃窃私语。 他顺着班主任的目光望去,对方饱含深意地望了自己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路青怜在一起,自己永远像带坏良家少女的那个,比如当时在医院里,差点被那个女医生戳着脑门骂一顿。 张述桐犯不着和中年妇女过不去,他便撕了张草纸,推到路青怜旁边: “除了小动物对你亲近,是不是人也可以?” 路青怜先是扫了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意思应该是: “你最好说一些能让人听懂的话。” “中午好像也不行。” 张述桐不开玩笑,又写道。 他才想起来中午还有顿饭等着自己,大概是庆祝第一天上学的聚餐。 “到时候去不去吃饭?” 路青怜直接问: “钥匙在哪?” “在我身上。” 那天晚上他直接从宿舍跑出来,没空把钥匙归回原位,这几天一直拿在身上。 路青怜伸出白皙的手掌。 张述桐把钥匙放在她手里: “我尽量找时间。” “好。” “对了,语文课学到哪了?”张述桐又问。 下节课就是语文。 “张述桐,这种小事你完全可以问其他同学。”路青怜停顿笔尖,“捕蛇者说。” “你是学习委员。” 路青怜不再理他。 另一边,讲台上的竞选也快要分出结果。 张述桐趁着这个时间记了下人名,比如班长是个男生,叫吴胜宇,个子高大。 还比如前排自称若萍朋友的女生叫魏晨晨,纪律委员,两人从前都是二班的,老搭档了。 这些信息都是魏晨晨告诉他的。 若萍的朋友一般有两个特点,一是能聊,二是懂得打扮一下自己。 所以对方明明是纪律委员,却留着时尚的波波头,还是个话唠,有时找同桌说几句,有时拍拍前座,也有时回过头和张述桐聊天,说的多是原本班上的八卦,张述桐不好推脱,便礼貌地附和几句。 张述桐从前没在意过外班的动向,如今知道了不少事,像新的班长,就是二班的“班草”,阳光开朗的性格,篮球打得很好,似乎篮球打得好的男生在哪都受欢迎。 其实每个班都有几个受欢迎的男生女生,像原来的一班,就是路青怜和顾秋绵光芒太盛,把其他人都盖过去了。 至于二班的这位,吴胜宇,有点耳熟。 他想了想,好像对方和杜康有点过节,不过忘了原因。 魏晨晨的八卦激起他更多回忆,回溯以来,他上学的时间没几天,对周围的一切仍有新鲜感。 他们学校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顾老板没少赞助岛上的教育业,除了那个塑胶操场以外,还陆续捐赠了一些资金,大意是岛上的建设跟上了,教育也要跟上。 校长与顾总心有灵犀,满口答应要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其实他们学校成绩一直可以,只论平均分的话,放市里也能排个上游,但抓成绩是长线作战,不如多搞一些课外活动,所以除了教学楼和行政楼外,还有一座活动楼。 比如那座图书馆,就建在活动楼旁边。 又比如活动楼里还有一整层的活动教室,以及报告厅。 活动教室自然是社团活动的地方,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初中社团还真不少,而上一周正好是考试周,所有活动都停了,当然社团活动也不是每天都要去,在国内不太现实,改为每个周二周四。 张述桐是辩论社的。 他曾多次在比赛中舌辩群儒——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当初挑辩论社就是图省事,反正谁看他都不像话多的人,也没人指望他发言,张述桐往往找个角落,往那里一坐,安心地写作业,或者拿本漫画看,等放学铃一打响,便拎起书包直奔湖边。 一层的报告厅则是用来举办各种大型活动的。 比如毕业典礼,比如元旦晚会,比如学生会竞选。 有的地方会叫礼堂,但小岛上就没有这么洋气的名字,直接叫报告厅更省事,按理说一间报告厅装不开整个学校的学生,但他们人少,堪堪够用。 张述桐难得回忆了一下每年的元旦晚会是怎么过的,一般以班级为单位,每个班出个节目,张述桐之所以对它印象深刻,是因为一班的两个名人从没参加过晚会。 路青怜每逢新年都会回到庙里。 而顾秋绵,好像初中三年,她的新年都是跟父亲出岛过的,经常一请就是好几天假,记得有过一些传言,有一年大小姐一放学就上了车,然后直飞三亚,别人受冻她美美地晒太阳。 依稀记得每到这个时候一班都会很无精打采,明明这种大型活动正是争相表现的时候,但两名少女不在还能跟谁表现?老宋比较开明,只要不太离谱的节目他都痛快通过,有一年很恐怖地演了话剧——恐怖之处在于,清逸写的剧本,若萍当的导演。 张述桐还记得那年他和杜康出岛借了器材,两人扛着大包小包打了出租车,坐了一路船,老宋在港口等着他们,接了人直奔商业街的火锅店,鸳鸯锅子里白气升腾,模糊了每个人的脸,张述桐记不清当时的画面,但能记起火锅的味道。 学生会的存在感则很低,低到张述桐对它印象很少,无非是每个年级巡查纪律检查卫生,早上查一下迟到,还有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写篇讲稿,像某些国家大事的观后感啊,模范作文啊,一些比赛或考试的成果云云。 好像也有一些别的校园活动,别以为小地方就等于枯燥,相反越小的地方样越多,张述桐隐约记得有时会组织出岛的旅行,到市里的博物馆参观,也有一些独具特色的活动,初二还是初三那年,以班级为单位打过雪仗。张述桐一直遗憾的是学校里没举办过钓鱼大赛。 这么想想学生生活没有那么枯燥,人的记忆并不牢靠,有时会自动抹去或美化一部分,张述桐从前是个野小孩,对校内的记忆不剩多少,校外的倒很鲜明。 现在他坐在教室的暖气片旁边,看着这场简单的班委选举走向尾声,班主任让大家写个纸条投票,吴胜宇负责统计,自己则出了教室。 离上课还有六分钟,下节课是语文,趁着这个空隙他翻开课本。 语文就看平时的积累和记忆,所幸这两样张述桐都有,他想了想,决定从文言文背起,几乎是必考的题目。 话说现在还流行让同桌抽查背诵。 这种小事不至于麻烦路青怜,他看着课本,嘴唇微动,可前排的魏晨晨却见缝插针道: “哎,你手是怎么回事啊,真是骑车到雪里不小心滑倒了,然后摔的?” 张述桐奇怪于她既然是若萍的朋友,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差不多吧。” 魏晨晨又说: “你别误会,我不是笑话你啊,我觉得会骑摩托的男生挺帅的,也有人说你是见义勇为才摔的,这不当事人就在身后,我才想问问。” “都对。”张述桐心里默背着课文,一心二用,“不过不是我见义勇为,是雪见义勇为。” “啊?”魏晨晨睁大眼,反应了两秒,也不知道她听懂了什么,咯咯笑道,“若萍还说你闷,我觉得你还挺幽默的。” 她觉得差不多熟了,问: “你从前和组长也是同桌吗,我听说你们班排座以前也是按分。” 此分不是彼分。 张述桐说不是,只是前后位。 “你们俩真是学霸。”小姑娘很佩服地说,“怪不得总是年级前二。” 张述桐之前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但现在看怎么和追星似的? “那以后多麻烦你们啦!” 张述桐看了路青怜一眼,路青怜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她虽然喜欢安静,但只要明确是在跟她说话,并且言辞礼貌,那她总会回你一句,而不是直接无视。 当然,所谓的回应,也不过是不咸不淡地点点头。 张述桐也点点头。 他撕下草稿纸,现在要选的是文艺委员,又或者说,除了这个职位还有人争一下,剩下的像体育委员生活委员,都是只有一个人举手。 张述桐直接投了弃权,他连人都没认全,还是算了。 路青怜也选择了弃权,比自己更直接,张述桐好歹还写了两个字,她连纸条都没撕。 接着张述桐翻开语文课本继续温习,这时台上的班长却说: “路同学,能不能帮我唱下票?” 张述桐不由抬起眼。 他想起来了。 这人和杜康有什么仇。 原来是情敌。 好像从前还为此打过一架,而他们四个死党像黏在一起似的,杜康打架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小岛上的孩子要么不打,要么成帮结派地打,很少有一对一的局面,当然对方也叫来了一帮弟兄,最终的结果是自己和清逸全上了。 张述桐还在回忆当初是怎么打起来的、以及有没有打赢,路青怜已经抬起脸,她淡淡地说: “我在忙。” “只耽误你两分钟的时间。”班长伸出两根手指,他人长得高大帅气,毕竟是班草,此时脸上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恰到好处,公事公办,“你是学委,我想大家先磨合一下,以后也好配合展开工作。” 张述桐单纯在想,从前在一个班待了三年多,所以他们班的人无论暗不暗恋路青怜,三年多下来也知道自己没希望,对方是只可远观的类型,可眼下换了班,又让一批别的班的学生蠢蠢欲动起来。 文言文很重要。 但这种场面很少遇到。 张述桐放下课本,多少有些好奇路青怜该怎么应对。 是直接不理会呢? 还是推脱不了走上台帮忙? “张述桐同学,你课文背好了?”谁知她又平静地问。 拜托,都负伤了,能不能不要拿我当挡箭牌,张述桐没法继续看戏,他面上不露破绽: “好了,现在就开始?” 路青怜接过课本。 班长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打起圆场: “是我疏忽了,徐老师刚说过大家要拿路同学当榜样,那晨晨,你来帮个忙?” 魏晨晨应了一声跑上台去。 张述桐收回目光,无奈道: “课本还我,你还真准备抽查?” 路青怜小巧的嘴唇勾出一个轻轻的弧度: “我是学习委员。” …… 时间很快来到大课间。 多亏了路组长,张述桐一上午的长进飞快。 大课间要出去做操,因为手臂的伤,班主任很贴心地让他留在班里自习。 他等到教室彻底没人,慢悠悠下了楼梯,转角处果然有人等着自己。 清逸插着兜,手里拿着一本英语词典在看。 区区课间操,肯定难不住他,翘就翘了。 “你来了。”清逸收起词典。 ——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 张述桐实在说不出这种中二的话,只好说,“我来了。” “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 “还好,新班主任规矩有点多。” 两人边走边说。 张述桐知道为什么若萍和杜康不在。 俗话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若萍现在当上了班长,她人缘好,所以一呼百应,还有杜康在男生那边帮她拉票,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倒了对手。 杜康则是体育委员。 反正他们成大忙人了,徒留张述桐和孟清逸两人。 不过两人都是节能主义,能少点麻烦绝不主动往自己身上揽。 “你们班主任好像是个熟人哦。”清逸说。 “怎么了?” “顾秋绵是不是有个闺蜜。”清逸回忆道,“我今天看到了,留着短发的女生,她一大早来串班,出去的时候被你们班主任逮到了,我还想管的是不是有点宽了,结果那个女生叫她大姑。” 张述桐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你说的那个女生,应该叫徐芷若。” “杜康这两天有点不爽。” “又怎么了?” “路青怜是不是调去你们班了?还有从前二班的班长,他和那人打架的事你忘了,情敌。” 张述桐没有零食吃,却有瓜吃。 “当初怎么打起来的,给我说说?” 结果话音刚落,零食就来了。 “吃吗?” 清逸掏出一节巧克力。 “哪来的?” “顾秋绵给全班发的。”清逸笑道,“现在从前的老同学都在羡慕我们。” 张述桐接过巧克力,什么吴胜宇暂时抛在脑后,别说胜宇了,哪怕是赛亚人燃烧小宇宙也得往后排。 “我也羡慕。”张述桐跟着开玩笑。 “那你说这话晚了,从前人家给你零食你不要。” 张述桐心想你这个从前是多久以前。 而且我现在怎么没要,天天吃啊。 张述桐又问: “你们班的同学对她怎么看?” “大小姐嘛,人缘一直挺不错的。” “那还好,从前在咱们班上没什么朋友。”张述桐说,“希望在二班能交一点。” “喂喂,你这要求太苛刻了,还不够啊,用你的话说全班都是她的马仔,已经足够了,又不一定谁都要和她做朋友,你这是关心则乱。” 张述桐说哪有关心则乱,而且夸张的是你吧,咱们班哪有她马仔,不都是刻意疏远,虽然谁疏远谁不好说,就比如若萍那次吧,因为一袋金币巧克力,还不是闹了好久别扭。 清逸却停下脚步,奇怪道: “什么金币巧克力。” 张述桐也很久没吃过那种巧克力了,这要怎么说?只好跟他解释: “你忘了,就是那种代可可脂的巧克力,若萍好心给她,她说不吃,代可可脂的口感太差。若萍自尊心瞬间碎了。” “有这事吗……”清逸耸耸肩,“不过确实像大小姐能干出来的。” 说话间他们走出教学楼。 广播体操的音乐远远响起,两人很像巡视校园的领导。 一眼就能捕捉到路青怜的身影,张述桐却在纳闷地想,清逸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本章完) 第137章 课间剪影 第137章 课间剪影 所谓青春,可能是你在操场后面看着一群少男少女做操。 “路青怜是领操的啊。”清逸突然说,“你见没见过她穿着青袍做操的样子?” “好像没有……”张述桐回忆道。 越过乌泱泱的人群,能迅速捕捉到一个穿着红白运动服的身影,少女扎着一头高马尾,冬日还算灿烂的阳光下,其他人已经微微喘气,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滴,脸蛋也红扑扑的,路青怜的脸却如一件无暇的瓷器,她本就很白,此时在光线下反射出冷光。 她高高的马尾随着动作起落,动作不紧不慢,标准得可以录下来当教学,不会过了头,也不会放不开,永远卡在节拍上。 两人进行了一番毫无营养的对话,接着如领导般巡视校园。 比如三班带头的就是杜康,也能找到若萍,蹦蹦跳跳很欢快的样子。 张述桐下意识往二班的队伍里看,却没看到那个戴着红色围巾的身影,留着中长发的女生不少见,张述桐还想找找那枚发坠,但戴头饰的人也很多,索性放弃。 所谓青春的青春,就是别人都在做操,但你被体育老师逮到。 “你俩瞎逛什么?”体育老师的身材和那个熊警官差不多。 “他是病号。”清逸冷静一指。 “他是陪护。”张述桐同样镇定。 “病号就回教室。”体育老师瞪了他们一眼,吹了声哨子,跑去抓打闹的学生了。 两人去了教学楼的台阶上站着。 “唉,你手上的伤是有点麻烦,”清逸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出去钓鱼,而且阿姨也不让你乱跑吧。” “估计再过几天?医生让我下星期去复查。” “这几天先别乱跑了。” “好。”张述桐点点头,“但以防万一我还是确认一句,我是在雪崩里被救出来的对吧?” “呃,怎么突然说这个?当然是。” “我那天晚上把顾秋绵从家里带出来?” “对啊。” “周三那天咱们去钓鱼遇到了盗猎犯?周四抓到了周子衡,周五下雪停课?”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就是问问。” 张述桐又问了几句顾秋绵的事,比如当初的围巾事件存不存在,发现和记忆里都对得上。 他松了口气,老实说清逸的表现让人有点胡思乱想。 赶在广播体操结束前回了教室,今日的兜风任务已经完成,张述桐在课桌上撑起脸——不是因为他喜欢做这个动作,而是一条胳膊垂在身前,根本趴不下。 他掏出手机,单手打字。 秋雨绵绵: “你去做操了?” 新桃旧符: “我在教室。” qq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功能,张述桐知道她打字慢,有时候不回不是没有后文,而是正在戳屏幕。 话说回来,从前他笑话秋雨绵绵一指禅,现在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我明明没看到你。” “什么时候?” “课间操。” “我当时下去了,找我有事?” 过了片刻,新的消息才送达: “谁找你有事,我正好去办公室,往班里看了一眼。”又过了几秒,“不聊了,中午别忘了。” 张述桐回了句好。 中午他还有个饭局要去参加。 顾大小姐做东。 她似乎有点消费瘾,这几天闷得够呛,好不容易家里的看管松了一些,就张罗着下馆子请客。 地点是那座商场。 无论是她爸爸,还是她自己,现在都不可能再让她去商业街附近活动了。 不过顾秋绵本身也无所谓,她几乎从不在那里买东西,偶尔过去,也只是为了请手下的马仔们吃饭。 不过除了自己,这次还有几个死党, 张述桐发现他现在挺忙,中午要和顾秋绵吃饭,下午要和路青怜找笔记,明明过上了久违的学生生活,却还是像个陀螺一样团团转。 他趁没上课去了趟厕所,路过二班的时候,里面正好传来一群女生的轻笑。 从后门望过去,前不久说“先不聊了”的顾秋绵,正在和几个女生聊着天。 她还是在老位置上——那个靠窗的位置,从前她在一班坐哪,在二班还是坐哪,只能解释为顾大小姐对这个位置情有独钟。 她被几个女生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中间,是话题的主导者,张述桐本以为会看到那个小秘书,当初在八年后对方成了大秘书,让他印象挺深,但实际上都是生面孔,或者说是新二班的同学。 张述桐彻底服气了。 来到一个新班不到两天,就能和新同学打成一片,从前在他们班待着真是委屈了大小姐,看来她主动孤立了所有人这个观点不假。 张述桐没再多看,他继续往前走,碰到了杜康。 杜康嘴里含糊不清: “我正要去找你的述桐,你们班徐师太真够吓人,半个上午都没放人,对了,吴胜宇那小子有没有找你茬,要是找了跟哥们说一声。” 他咧嘴笑笑,牙是黑的。 张述桐一愣,忙问你什么情况,怎么几节课不见就像去非洲逛了一圈……不对,非洲人牙也是白的。 仔细一看,原来是他正吃着一块巧克力,德芙。 今天是下巧克力雨了吗?张述桐不由腹诽。 “别告诉我你这条也是顾秋绵发的?” 他只是随口吐槽,不曾想杜康真的点点头: “对啊,她说她爸从商场里拿的货,随便吃。” 张述桐又是一愣,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 “你不是三班的?” 张述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怎么几天没来上学,周围萦绕着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哦,跟若萍沾的光。”杜康说。 张述桐倒记得冷血线在商场里,老妈给顾秋绵了一条巧克力,她掰了一半分给若萍,古有杯酒释兵权,今天德芙解前嫌?居然还挺押韵,张述桐想巧克力的惯性实在是强。 他便摆摆手道了别,顺便开了句玩笑,说你们真没良心,居然不给我留一条。 上午的任务仍是复习。 第三节课的课间,若萍跑来串班,一进教室就发现了正在写作业的张述桐。 冯班长锦衣还乡,很是风光,她在路青怜的位置上一坐,探过脑袋: “哟,这么刻苦?” “在忙,勿扰。”张述桐敷衍她。 若萍问他手怎么样,张述桐说恢复得不错。 “你新同桌是谁啊,说不定我认识?” “你当然认识,路青怜。” “路青怜?你怎么和青怜坐一起了?” “班主任安排的。” “采访一下,什么感想?” 若萍手虚握了一下,伸到他嘴前,张述桐知道她是捣乱,偏偏头躲过去。 若萍作势要揉他头发,但张述桐如今有免死金牌在身,他扬了扬胳膊,若萍牙痒痒地忍了。 “以后想聊天只能抽课间了。”若萍苦着脸,看来这番话才是她真正想说的,女孩子的情绪在这方面总是敏感点,“你说好端端地分什么班,咱们毕业照都拍不到一起了。” “这么说还真是。”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从前无论未来的走向怎么改变,他们总是在一张照片上,“不过可以单独拍一张,无所谓吧。” “怎么没所谓,还有同学册呢,纪念、纪念啊懂不懂,而且老宋也走了。”若萍虽然成了班长,却没有想象中兴高采烈,少女蔫蔫地趴在桌子上,“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没事,你还有杜康。” “滚,你才有杜康。” “说起来你怎么当班长了?”张述桐好奇道,这不太像若萍的性子,从前她对班上的事并不上心。 “我是被人一拥而上的,突然间就黄袍加身了,那就当着玩玩呗。” “对了,问你件事。”张述桐又说。 “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初一的时候,你给顾秋绵递过一袋金币巧克力?” 若萍愣了一下: “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今天和清逸聊起来了,他说顾秋绵给二班发了一袋巧克力。” “哦,咋了?” “有这事对吧?” “有啊。” 张述桐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他心说清逸你也有不靠谱的时候,把我弄得疑神疑鬼的。 说话间路青怜也回来了,她应该是出去接水,手里提了一个透明的塑料水杯,布满划痕,还印着一个卡通的小熊图案,从前听过一句话,说看一个女孩子杯子的样式就可以看出她的性格。 假的。 若萍见了路青怜就叽叽喳喳聊起来: “中午要不要一起去商场吃饭,很多人呢。” 张述桐心说你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她绝对不去,不出意外路青怜摇摇头拒绝。 若萍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本以为总该走了,谁知她临走前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对了,青怜,山上是不是有狐狸啊?” 路青怜扭脸看向张述桐。 张述桐回以无辜的目光: “我没说。” 自己可不会闲的没事透漏她喂狐狸的事。 路青怜这才收回视线: “怎么了?” “有个朋友说见到了狐狸,我就是想问问,以前好像听过山上有。” “偶尔会出现。” “原来是真的,先拜拜了……” 第四节课是自习。 直到放学铃打响,张述桐刷完了半张数学试卷,顾秋绵发来了消息,让他去校门口稍等,刚收起手机,他却被班主任喊了出去。 张述桐无奈地进了办公室,过了不久又出来,具体的对话懒得回想,无非是敲打他一下,说让他不要浮躁,沉下心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和路青怜聊天的事。 他被拖了一会,回到教室正好看到路青怜在位置上写着东西。 还在刷题?张述桐心想你可够认学的,他回到课桌上拿起外套,才发现少女正在批改晨读时的默写。 估计又是学习委员的职责之一。 其实这件事有点出乎张述桐的预料。 本以为路青怜会直接拒绝这个职位,毕竟她也是怕麻烦的性子,又不准备在老师面前树立什么乖乖女的印象,就像拒绝那位新班长唱票一样,应该干脆利落地摇摇头,说不定要让老师有点挂不住面子,可她真就没有任何意见地默认了。 她有时候也有点矛盾,就像前不久扭伤了脚,很难说她是习惯了忍一忍,还是说本就感情淡薄,所以对一些事比较无所谓。 “先走了。”张述桐打个招呼准备闪人。 “张述桐同学,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路青怜却抬头问。 “不是给你了,选班干部的时候。” “我是指天台的钥匙,门被锁着,我刚刚去过了。” 你还好意思说,那明明就是我配的钥匙。 张述桐知道她有独自去天台吃午饭的习惯: “不就在倒数第二级楼梯的地砖里?” “被人拿走了。”路青怜皱起眉头。 “拿走了?” 张述桐不由重复道。 这可是他藏了好几年的钥匙,除了路青怜,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难道说还藏着一个把天台当作据点的人? 那种违和的感觉越来越强了。 (本章完) 第138章 宝可梦培育大会 第138章 宝可梦培育大会 “我昨天还去过。” 路青怜像是在讨论一个无比郑重的话题,不知道是不是张述桐的错觉,她眼神里的寒芒若隐若现。 张述桐懂她的感受,这已经不单单是据点被发现的问题,而是对方不光入侵了你的据点,临走前还很没道德的把钥匙拿走了,就像蝙蝠侠回了蝙蝠洞,蜘蛛侠正准备从窗户里钻进去,可两个超级英雄在外面找了半天,发现自己家的锁被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我也没备用钥匙。”张述桐无奈道,要不是他待会还有事肯定要留下来找找,但顾秋绵不久前就发了qq说在校门口等自己,只好回来再说。 “我知道了。”路青怜点点头,又开始批改作业,鬓间的发丝因此垂落。 “不要冲动,路青怜同学。”他好心劝道,感觉对方很有可能直接去天台门口堵人。 “你又在想什么幼稚的东西,张述桐同学。”路青怜皱眉道,她杀气十足地在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不知道是这人单词错的太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想去天台可以直接上去,没有拿走钥匙的必要。” “也对。” 张述桐心说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虽然路青怜背着自己上去了好多年,但人家每次下来都会把钥匙归位,导致他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过。 现在教室里已经空了,走廊上偶有几道零星的脚步跑过,连值日生都去吃饭,他们学校里没有食堂,午饭只能在校门口解决,而路青怜是为数不多的从家里带饭的学生。 今天天气很好,时值中午,冬日的暖阳被窗户格栅切割成块,光斑洒在她脑后的青丝上,光影流转。想来不会太冷,何况教室里也有暖气,路青怜像只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居然有种很惬意的感觉。 他又想起老宋说过,其实对方挺喜欢上学,张述桐不理解她这种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学,他带上门,窗户里洒下的阳光被隔绝,门内只剩下她一人。 教室是朝阳面,走廊有些阴冷,张述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走到校门口,死党们正等着自己。 “怎么这么慢?”若萍问。 “被留堂了。” “你,留堂?真的假的?”大家明显不信。 张述桐说没办法啦,新班主任莫名看他不顺眼。 他左右张望,没看到顾秋绵的身影,不是让他们在校门口等等,所以人去哪了? 另外他不介意去门口吃盖浇饭,可惜大小姐介意。 正胡思乱想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面前,玻璃降下,露出一个寸头男人的脸: “你们就是小姐的同学,你是张述桐?” “是。”张述桐有点奇怪对方怎么认识自己的。 他刚想问一句,司机却主动笑了笑: “先上车吧,小姐让我找手受伤的那个。” 好吧,现在他确实是个显眼包。 张述桐如今也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在校门口等等是指有专车接送,秋雨绵绵你怎么也开始拉风了。 一众人打开车门,张述桐专门看了一眼,不是那辆奥迪,好像是大众,什么型号则认不出来,顾秋绵家的车多得可以,张述桐去了别墅好几次,人都快认全了,车还没认全,老实说大家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不像老宋那辆脏兮兮的,内饰是深棕色,妥妥的行政风格,皮肤能接触到的地方皆是柔软的皮质,座椅也很松软,像是沙发,坐上去暖烘烘的。 若萍他们有点拘谨,推着他去了副驾驶,他系好安全带,打量了一下驾驶座的男人,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但不是自来熟的性格,反倒惜字如金,职业素养很硬,他说手套箱里有矿泉水,你们几个同学先润润嗓子。 张述桐打开手套箱,矿泉水的牌子是昆仑山,放在现在是绝对的高级货,张述桐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顾秋绵怎么不在? 他问司机,司机说小姐先过去点菜了。 张述桐第一反应是原来你们不叫她大小姐,第二反应是这顿饭真够兴师动众的,居然出动了两辆车。 他把矿泉水分给死党,从手套箱里带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原来是支口红,张述桐又手忙脚乱地把口红放进去,谁让他现在能用的只有一只手,大家谁也没好意思主动开口,一路正襟危坐,倒是群聊里消息不断。 清逸对车也有研究,去搜了搜车的型号和价格发在群里,张述桐偶尔会想,两人里面他才是真的继承了老宋的遗……不对,衣钵的那个。 杜康则在问百岁山和昆仑山哪个贵? 若萍说给你你就喝吧。 很快到了商城门口,门口停着好几辆车,张述桐认出了其中一辆,是顾秋绵家那辆路虎。 这座商场周末才来过,当时他发着烧脑袋昏沉,老宋自掏腰包请了客,如今物是人非了,张述桐扶着电梯,在打量新开业的店铺。 顾秋绵已经发了地址,司机停下车跟他们上去,但离得很远,想来是不打扰他们几个说话,四人上了电梯,在一家鲁菜馆门口停下,张述桐心说真够巧的,野狗线上,八年后聚餐的地方也是这个位置,不过那时改成了湖鱼馆。 张述桐想起若萍未来说过,自家的鹦鹉学了她妈催婚的话,把她烦得要死,便开玩笑说以后别养鹦鹉,若萍则一脸莫名其妙地说,我上周刚买的,你怎么知道的? 张述桐也愣了下,随后想起鹦鹉这东西寿命够长,哪怕是最小的虎皮鹦鹉,活个八年轻轻松松,只好心里为若萍哀悼一句,希望你把它和你妈隔开。 更惊讶的地方还在后面。 因为张述桐才注意到顾秋绵发的地址不单单是某家餐馆,后面还附带了包间名。 秋雨绵绵使用了威慑! 张述桐被震惊了! 好吧,他是有点麻木,这顿饭在他心里一直是顿便饭,无非从前在商业街上吃,现在换了地点,可张述桐发现服务员们在店里排了两队,他刚一进去,一群人纷纷鞠躬: “欢迎光临。” 对方又问他们是不是顾小姐的客人,然后引着几人去了包间,张述桐小声对若萍说怎么跟贵客似的,若萍则说还好啦,毕竟是庆功宴嘛。 菜馆纵深很长,他们穿过大厅,又走过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走廊里洒了些香水,两侧的墙上挂着一些字画,还挺像样子。 灯光的布局也很讲究,一盏盏顶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呈现出一份恰到好处的幽静,不会阴森,也不会喧扰,服务员在走廊的尽头停下,原来他们的目的地是整个餐馆最大的包间。 包间门也很是气派,不是单开,而是双开门,张述桐甚至怀疑这里是顾父平时用来请客的地点,他也分不清大门是什么材质,只看到上面贴着黄铜的雕版画——好一副猛虎下山图。 然后两个清秀的女服务员分别站在两侧,她们同时将厚重的大门推开,原本静悄悄的走廊倏然一变! 人声扑面而来!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光也扑面,一直将走廊的阴影吞噬殆尽,张述桐不适应地眨眨眼,面前人声喧哗光线跳动,等他看清里面的画面,完完全全地震惊了。 他差点想问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在这一刻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五个人的聚餐,只是地点豪华了点,可一进门才发现,偌大的包间里全是人,一个两个三个……张述桐有点麻木地数着,不如说用个位去计数已经没有意义,而是十位数,装潢豪华的包间里坐了足足十数个少年少女。 他们围在一张巨大实木圆桌边,桌子中央摆着一个篮,张述桐真的想说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可面前的人分明穿着校服,随着门被推开,人声静止了一瞬,众人的目光纷纷向他们看来。 说不定学校里还有位姓顾的大小姐并且很有钱,顾秋绵其实在隔壁坐着……但怎么可能,张述桐下意识打量一下死党们的脸色,若萍缓缓睁大眼,清逸还是面瘫的老样子,杜康则是熟人遍布四海,他毫不怯场,反而有说有笑地和几个人打起招呼。 张述桐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 原来这是马仔们的大聚餐。 他这个马仔不知道为什么被拽来了。 好吧好吧,他心里恍然地想着,怪不得这次有司机接送,怪不得顾秋绵一直没露面,也怪不得商场门口有这么多车,张述桐其实不太想参与这种场合,归根结底他是个编外的马仔,正式场合没他的事,其实不光他惊讶,有的人看到自己也很惊讶,估计正心说大哥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从前没见过,刚被大小姐收服的宝可梦? 可有句话叫来都来了,在门口愣着像什么话,正巧桌子的下首还空着几个位置,这个包间实在是大,哪怕十几个人都没有填满。 “介绍一下,这是我死党,这是若萍这是清逸,这个最拉风的是述桐……” “呀,若萍原来你也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早知道咱们坐一辆车了……” 寒喧声中,张述桐也分不清谁是谁,他简短打个招呼,刚要坐下,圆桌的上首,却有一个女生突然站起来,朝他欢快地招招手: “学长学长,你们几个来这边,我专门留的位置。” 张述桐终于碰到了一个熟人,虽然她大姑看自己不顺眼但徐芷若还是蛮亲切的,张述桐被小秘书拉走了,既然是专门留的位置,便是离圆桌的主座最近,显然他这只宝可梦深得圣心,徐芷若吐吐舌头: “上次的事抱歉啊学长,不知道你发烧,求原谅。” 张述桐知道她是说那天在医院的视频通话,其实对方反倒帮了自己,何况她都很可爱地说求原谅了。 张述桐一直没放在心上,便摇摇头说没事,你们这是搞哪一套? “人多点热闹嘛,对了,秋绵去洗手间了,马上回来,惊喜吧?” 张述桐说何止惊喜,简直惊吓,我差点以为参加的是升学宴,小秘书又说用不用我给你介绍?随后又说应该不用,忘了学长这次的人你都认识。 什么叫我都认识,明明不认识,宝可梦培育中心还需要一个乔伊小姐介绍下呢。 张述桐哭笑不得地想着,包间门再次被推开。 而这一次开门的服务员不只是两个,不如说全店的人马全都挤在了包间门口,夹道相迎。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她还是穿着靴子,在深红色的地毯上却没有哒哒的响声,一个很骄傲的女孩走进门。 张述桐从她的靴子上移开目光,他好像每次都是先看顾秋绵的靴子,再看她的围巾,最后是看发梢上的挂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于是他抬起目光,却无声地张了张嘴。 耳边人声沸腾,眼前人影晃动,不少人纷纷站起身。大小姐驾到当然要有所表示,张述桐也下意识站起身,表情却凝固在脸上。 为什么…… 他看到的是留着长发的顾秋绵? (本章完) 第139章 长发的顾秋绵 第139章 长发的顾秋绵 长发…… 张述桐对顾秋绵的了解不算深也不算浅,但起码能看出她的头发足足长长了几厘米。 几厘米是什么概念? 他三天前才在病房里见过顾秋绵,这绝对不可能是三天能长出来的发量,甚至一个月都很难,怪不得许多东西都不对。 可为什么会这样? 冷静冷静,她的发型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张述桐想上午的课间自己还从二班看到过顾秋绵,可那时候她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没能看清头发。 周围的嬉笑声反倒给他陌生感,张述桐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寒意与茫然涌上心头。 他现在甚至不确定这顿饭的来历。 还记得是周一那天,顾秋绵从qq上问他什么时候出院,他说周三,她就说好,等出院了请你吃饭。 张述桐掏出手机,急忙翻到几天前的聊天记录,可记录也没有变,再看周日的,周日晚上她托人送来了一包零食,也有一些营养品,让自己别忘了去取,再往前就是周日前的对话,她待在别墅,自己问她有没有事,她说没事,然后注意安全诸如此类…… 到底是哪里变了? “学长,开饭了,你都快看呆了……” 最后还是小秘书推了推他,张述桐低下头,发现传菜生已经推着餐车进了包厢,原来这些菜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人来齐就能端上桌子。 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因为他发现的最显著的变化,只有顾秋绵的头发长了几厘米,可这种事情何谈调查? 再看顾秋绵,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毛呢大衣,韩式大翻领,灰色,干练又冷淡,像漫步在都市街头的时尚女郎。 可等她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露出里面的白色的羊毛小马甲,又显得明媚起来。 气温寒冷,她这一身毛茸茸的搭配光是看上去就很暖和。 众人的反应没有想象中夸张,比如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说什么我帮你挂衣服,大家只是有说有笑地等她落座。 “换个位置。” 张述桐小声说,趁徐芷若还没有坐下,直接占了对方的位置。 现在他挨在顾秋绵旁边,左手边是顾秋绵,右手边是徐芷若。周围吵吵闹闹,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哎,你……” 小秘书傻眼了。 张述桐没空解释,他现在有一肚子话想问,想来想去都不如直接问正主合适,只等顾秋绵挂好了衣服向这边走来,两人的距离大约隔了七八步,可这七八步是那么漫长,仿佛时间都静止下来。 所以张述桐表面装得不动声色,只待顾秋绵靠近、坐下,然后—— “来来来,大家都往这边坐一下,让出点位置……” 突然有个男生冒出来: “张述桐同学手受伤了,让班长往右边挪一下,别碰到他。”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骨裂的是左手,而顾秋绵碰巧在他左边,如果两人坐的太近不太方便夹菜。 顾秋绵脚下一顿,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有道理。 “好。” 她扬起精致的下巴,招呼众人集体挪右一个座次。 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原本近在咫尺的少女又和张述桐拉开一个身位的距离,搞得他好像得了感冒,需要被远远地隔离起来。 他等了个空。 张述桐险些被气到,心说仁兄你关键时刻出来捣什么乱,热心也不是这样热的,他带着些杀气地望向对方,随即也懵了。 根本不认识。 但不认识才对,他这才想起自己对这群马仔压根不熟,唯一有印象的只有那个像斗鸡一样的男生,在商业街吃饭结账那次。 “学长你要矜持,矜持啊!”小秘书赶紧劝。 “那是谁?”张述桐转头问,第一次准备把一个男生的名字记下来,话说那会不会就是什么赵阳? “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张述桐一愣。 你怎么当的秘书,怎么连马仔都没认全? “真不认识,应该也是初四的学长吧,我还等你给我介绍呢。”小秘书无辜道,不像开玩笑。 张述桐突然从这句话里抓住了什么。 他记得顾秋绵手下的小弟统一喊她“顾姐”,“秋绵”则是闺蜜专属的称呼,可那个男生刚刚叫什么来着? 班长! 顾秋绵现在成班长了? 张述桐终于明白问题的根源在哪了: “这些人都是初四的?” “对啊,我说学长你怎么连你同学都不认识了?” 原来这就不是什么马仔聚餐! 怪不得这群人里他看着有点熟又有点面生,也怪不得杜康笑笑闹闹的打招呼,还有人问若萍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分明是一个年级的同学。 可他才回来一个星期能认识谁? 他直接越过徐芷若戳了戳清逸。 “怎么都是咱们年级的?”张述桐故意问。 清逸抱着脑袋向后一倚: “可能这次光请的咱们这些同学吧,她才是例外。”说着清逸用眼神示意了下夹在中间的徐芷若。 “喂,学长,虽然你也是帅哥但说话别这么伤人好不好,搞得我像被孤立了一样!” 小秘书是个绝佳的吐槽役。 张述桐不理她,又问: “你们有没有发现……顾秋绵今天不太一样了,我是说发型?” 他含糊其词,但也没抱多少希望,谁知下一秒徐芷若的反应出人意料: “啊,你怎么才发现?” “我是说,她头发好像比从前长了几厘米……”张述桐硬着头皮说。 “对啊,我就是说这个,学长你好像有点迟钝欸,”小秘书耐心科普,“你是不是觉得她头发突然变长了一丢丢?” 张述桐点点头。 “不长才怪,她前天就把头发拉直了,我跟她去的。” “拉直?” 张述桐匪夷所思道,这是什么女生独有的魔法吗? “你没发现秋绵从前烫了下发梢,她前几天拉直了,唉学长你可真是,急着坐到人家旁边结果连这个都没搞清,真不知道你们俩天天聊什么……” 张述桐再度打量起顾秋绵,原本她留着中长发、发梢微微成卷,坠在肩膀上,可现在头发的长度却正好垂过肩膀几厘米,也就是说他刚才的“惊人发现”,不过是顾大小姐换了个发型? 张述桐沉默了。 他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味道很好。 不愧是有着豪华包厢的餐馆。 既然是同学聚餐没多少规矩,不需要等顾秋绵开口才能动筷子,更没有什么干杯劝酒,桌上的人只是端起饮料,象征性地隔空碰了一下,又是那个男生,开玩笑地说“祝顾班长前程似锦”,有好事者附和了几句,大家又是一阵笑闹,大家才依次拿起筷子。 而张述桐已经从熏肉拼盘吃到腊鸭子又吃到皮蛋豆腐了。 结论是做人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原来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乌龙事件,他还以为自己在无意识中跳到了一条新的时间线,其实只是大小姐和新同学们的聚餐,既然顾秋绵突然成了班长,自然要庆祝一下,那说是宝可梦聚会也不合适,应该是宴请家臣。 张述桐又回想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领会错了意思,人家是说请自己吃饭没错,但这顿饭就不是什么出院的庆祝。 而身为“家臣”的他甚至没发现大小姐从前微微烫了头发,实在不太够格,偏偏还占了一个最近的位置,张述桐脸皮有些发热,唯有埋头吃饭。 小鱼炸得酥脆。 香肠灌得很肥。 四喜丸子个头很大。 直到圆桌上转过来一道醋里脊,张述桐才停下筷子。 发型会变,但有些人的口味不会变。 再看看顾秋绵,她成了大忙人,或者说她一直是话题的中心,女生们会直接把最近的趣事说给她听,男生们则是聊着聊着发起一阵大笑,故意提高声音拍着大腿。 顾秋绵笑点一直不高,她听到感兴趣的话题也会弯起眼睛,放下筷子,她一直不是多么盛气凌人的性格,那时候在湖鱼馆遇到她很冷淡,其实是正好碰到了心情不好的时候。 “班长,你家车可真够多的。” “能不多吗,也不看看班长家多大,三层还是四层来着?” “没错没错,我上次骑车子,快把我累死了,你不知道光是骑到秋绵家门口都要多长时间,整整一条山路!” “羡慕,我从前只跟着去岛外玩过。” “喂喂,你是要逼宫啊,当着秋绵面说?” “不敢不敢……” “不能总让班长请客嘛,下次咱们凑凑钱……” 无论是谁主动搭话她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人缘超级好,张述桐下意识想,人总会成长,记得刚转学的时候,顾秋绵对人际关系的处理还有些笨拙,对谁都有些爱答不理的,可一晃眼三年过去,她也不是那个因为一袋巧克力哭鼻子的女孩了。 这时又有人说: “对了班长,周子衡那事怎么处理的,听说进少管所了?” 张述桐心说你们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着她心情稍微好点就趟雷区,胆子够大。 谁知顾秋绵只是翻了个白眼: “别提他,想起来就恶心,谁再说罚你们吃大肠!” 话没说完她就忍不住笑了。 那是指一道刚端上来的九转大肠。 他们来的是鲁菜馆,而九转大肠在鲁菜里是比较高端的菜式,刚才服务员端上来的时候还苦口婆心介绍了一通,说经过了多少道工序、什么色泽赤红油亮如玛瑙,烧菜的师傅师承如何; 然后大家很识趣地把九转大肠转到顾秋绵面前,让她先动筷子,可顾秋绵只是扫了一眼,皱了皱鼻子,说我不吃这个,你们先夹吧。 有的人就是不吃脏器,无论多贵,而且他们这一桌十多个人,那一盘菜也不够分,谁也没主动夹,就成了大小姐口中的“惩罚”。 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张述桐刚把嘴里的九转大肠咽下去,感觉被误伤了。 明明处理得很干净,没什么异味。 他在心里默默说。 总之这顿饭奢侈得可以,大菜是真的大菜,葱烧海参葱烧蹄筋清蒸黄鱼,绝不是肘子烧鸡那种“硬菜”凑数,次一档则是山楂红烧肉,醋小排骨、油爆猪肝等等,也许这家店还有燕鲍翅这些,但请同学嘛,还不至于这么招摇。 没了心事,张述桐吃的很开心,觉得是回溯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有人拍着肚皮说: “让班长破费了。” “是啊,可惜咱们今天时间太紧,吃几口就要赶着回学校,虽然秋绵你是因为刚换班才请客,可咱们该放到周末的,这个周末我们请你吧。” 有人如此发出邀请,顾秋绵却没回答去不去,而是撇了撇红润的嘴唇: “我爸这几天盯得我很紧,要不是我说请班里的新同学吃饭,根本出不来。” “那倒是,我看这几天你都是放了学去你家车上吃饭。” 张述桐也知道她最近身边层层保镖包围,除了去学校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刚才进包间之前,那个送他们来的保镖在大厅里止步,其实和贴身保护没什么区别。 估计大小姐中午吃了什么菜、吃的开不开心、以及请了多少人,顾父那里立马都能收到消息。 所以这顿饭确实来之不易,周围的同学刚来的时候也有点放不开,一是放了学就坐车来了商场,大动干戈,二是听顾秋绵刚刚说的,她这次请的好像都是二班的新同学。 张述桐从前以为她在初四没朋友的,结果发现不是,而众人开始还有意观察着顾秋绵的反应,后来可乐过了三巡,就渐渐放松下来。 周围乱糟糟的一片,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隔着桌子大喊,每个人都有聊天的对象,也许是一个也许是好几个,吵闹声像是一层保护色,这种环境下根本听不出谁在说话,也没人会在意你在说什么,聚餐就是这样,没人会把注意力放在菜本身上面,重点是聊天说笑。 张述桐现在则没人可聊,右边是徐芷若,她在骚扰清逸,清逸瘫着脸也不恼,偶尔点点头,左边是顾秋绵,可两人又离得太远,而且她身边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他又夹了一筷子海参,对这家餐馆的手艺很是满意,有人却不太满意地问: “你这人怎么光吃饭?” “我不就是被你拉来吃饭的吗?” 周围实在是吵,张述桐难免提高声音,继续对海参发起攻击,海参却被人从桌子上转走了。 顾秋绵收回手,撑着脸看他: “你怎么把芷若的位置占了,我想跟她聊会天都聊不了。” 两人隔着不少距离,张述桐心说这真是个误会。 顾秋绵又兴师问罪道: “我刚才进门的时候你盯着我干嘛?” “嗯……看你换了件新外套?” “那你看出来什么了没有?” 张述桐抬起眼,正好看到顾秋绵似有意似无意地撩了下头发,如铅粉般耀眼,他已经提前看过了参考答案: “你把头发拉直了?” “哼。”她一甩头发,“对了,胳膊还疼不疼?” “不是跟你说了好几次,昨天就基本没感觉了,你怎么当班长了?” “上午的时候老师直接点的名。” “祝贺。” “这有什么好祝贺的。” “那你还请这么多人吃饭?” “换了班当然要请客,”她理所应当地说,“要不显得我多小气,你石膏什么时候拆?” “看情况,这个星期的事。” “周末别忘了。” “你爸让你出去?”张述桐重新夹了一筷子海参,小声问。 “他就是这几天看得紧,哎呀,而且谁让你当时不说实话,我现在哪里都去不了,怪你!”她也低声说。 “抱歉抱歉……” 张述桐话未说完,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对了班长,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好玩的事……” 两人同时坐直身子,原来是那位热心的仁兄,他掏出一个东西: “我早上值日的时候好像发现了一把钥匙,可能是天台门上的,吃完饭大家要不要一起去玩会?” (本章完) 第140章 “蝴蝶” 第140章 “蝴蝶” 张述桐学着路青怜的样子眯了眯眼。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本日第二桩乌龙事件也被顺带解决了—— 原来天台的钥匙是被这位仁兄捡走了。 他一时间有些错愕,但仔细想想也算合理,有些你以为处心积虑的改变,可能只是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 从前可没有转班事件,也没有顾秋绵这个新班长,所以对方无意中捡到了钥匙,抱着向大家分享一件趣闻的心理,然后拿到饭局上……炫耀? 张述桐不知道有什么可炫耀的,但他转念一想,如果是当年的自己有这种发现,说不定也会对若萍她们炫耀一下。 周围有人打趣道: “孔毅辉,你也没喝酒啊,怎么就醉了,这么冷谁脑袋坏了跑到天台上吹风?” 不好意思,还真有。 而且有两个。 也有人好奇: “从哪捡到的,平时不都是被锁着吗?” 孔毅辉说: “就是一直被锁着才想上去看看啊,咱们都快毕业了吧,还不知道天台长什么样子呢,大家有空可以去那里聚聚,嗯,没人发现的秘密基地,是不是还挺带感的?” “谁要去天台聚,去图书馆不好吗……” “反正回去了也是没事干。”孔毅辉无所谓地摆摆手,“班长呢,听你的,大家吃完饭去哪玩?” 顾秋绵对此毫不感冒。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神里也有若隐若现的寒芒。 “哦。”她冷淡地哦了一声,随即拒绝道,“去天台干什么。” 张述桐远远打量了她一眼——也只能是打量,因为两人原本挨得很远,也许是周围太吵、说话很费嗓子,所以刚才聊着聊着就凑到了一起。 然后被这位仁兄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又下意识坐直身子,恢复了最初的距离。 张述桐又看向那位仁兄,感觉对方很想向顾秋绵分享点什么,才时不时凸显一下存在感。 他则是头疼地想,聚会?不要拿别人的餐厅当聚会的地点好不好,路同学还要在天台上吃饭。 这句话当然是开玩笑,虽然张述桐已经很少去这个据点了,却还是不想让钥匙落在别人手里。 正义联盟开趴体也不去蝙蝠洞啊。 所以他迟疑了一瞬,选择了效率最高的办法: “那把钥匙是我的。” 张述桐给顾秋绵发道。 秋雨绵绵眨眨眼。 张述桐不得不讲述了一下自己的中二史,最后他说: “我平时喜欢上去吹吹风,不喜欢有别人在。” “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可顾秋绵的手指已经离开屏幕,她打字慢,还是说话方便。 张述桐看到顾秋绵朝自己比了个口型,两人离得有点远,他没看清,但大意是: “怪不得……原来是被冷风吹的。” 张述桐正想问怪不得什么,顾秋绵已经转过头,她扬起下巴,问那个男生: “确定是天台的钥匙?” 对方碰了一鼻子灰,本来都拿起了筷子开始吃菜,闻言连嘴里的东西都没有咽下,便含糊道: 唔,肯定是,我就是在楼梯上发现的,班长你感兴趣啊,要不……” “不感。”顾秋绵利落道,“天台上太危险,钥匙给我,我下午去还给老师。” 她口吻平淡,却有些威严在,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张述桐就看着男生从热心仁兄变成了灰心仁兄,他垂头丧气地说好,把钥匙放在桌子上,还很自觉地转了个圈,送到顾秋绵面前。 据点的钥匙就这么轻松到手了。 顾秋绵看了眼时间,又随口道: “都快点吃,先别顾着聊天了,还要回去上课。” 众人纷纷称是,有些有眼力见的已经看出了她的去意,便说吃好了,要不咱们现在就走? 顾秋绵又说也不是那么急,再过十分钟吧。 张述桐趁着十分钟的时间继续和海参奋战。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可能是刚才神经有些紧绷了,少有的让人不想动脑子,张述桐跟着乌泱泱的人群出了包厢,其实他到现在仍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很莫名地吃了一顿饭,又莫名地走了。 服务员继续鞠躬相送,大厅里不知是保镖还是司机的男人站起身,居然不止一个。 接下来顾秋绵安排众人坐车回去,大家听她指挥,张述桐再度坐回那辆大众车上,却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顾秋绵帮他把钥匙要回来了,却没说还给他。 只能等回学校再说了。 回去的路上倒是话多了点,杜康每次下馆子都喜欢发表几句意见,这次倒是心服口服,他嘀咕道: “开眼界了,我以后要是能把我家店开在商场里就好了。” 清逸参考道: “你可以跟你爸商量下,我刚才看到外面有招租的广告。” “说说罢了,我家全是回头客,我爸哪舍得搬。” 张述桐不由插嘴: “你以后可以单干,去市里开一家分店,租个带天台的房子。” “述桐我发现你真是对天台有执念啊。”杜康乐了,“话说你那把钥匙不是藏得很好,怎么被人……” “我也觉得带天台的房子很帅欸!” 车里突然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 众人无语地看向她,不知道徐芷若添什么乱。 现在她被夹在杜康和清逸中间,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一缩脖子,看起来很小一团。 其实这次返程有一点微小的改变——徐芷若也跟来了。 若萍回来的时候说想跟顾秋绵一起走,两人有话要说,现在她们都当了班长,有公事讨论,闲杂人等少来插嘴,因此三个闲杂人等乖乖回了车上,徐芷若也因此被换了过来。 她在饭桌上骚扰清逸,到了车里又追问杜康,说什么天台什么钥匙,快给我讲讲,杜康则完全是敷衍小妹妹的口吻,有时扯一句保密,有时说是他自己配的,还有时说是路上捡的。 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很快到了学校,若萍她们的车是先走的,此时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他们。 “喏,秋绵让我交给你的,拿着。” 张述桐接过天台的钥匙,心想你怎么又“秋绵”上了,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这次可没有巧克力用来冰释前嫌。 他又想到周日那天凌晨,是若萍在医院陪了顾秋绵一个晚上,也许就是那晚两人化解了隔阂,因此结成了友谊也说不定。 别看杜康总是大大咧咧,若萍才是最能交朋友的那个,当初抓捕盗猎者,也只是用了一个晚上,就成了“青怜”。 “谢了,”几人边走边说,张述桐问若萍,“你跟她说什么了?” “交换了一下情报。” “情报?” “嗯,秋绵问我这把钥匙到底干什么用的,我说是你从前偷偷配的,有时候跑去放风,然后她就把钥匙给我了。” “我明明给她说了,怎么还要问你。”张述桐无奈道。 “还不是你老骗她,吃一堑长一智懂不懂。”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不是说交换情报,那你问她的事是什么?”张述桐单纯没想明白,她有什么事要问顾秋绵。 “哪有这么多问题,就是各个班干部之间交流一下,最近有个活动你不知道啊。”若萍翻个白眼,“谁和你一样天天自己吓自己?” 张述桐耸耸肩。 几人穿过校园,一起上了楼梯,同时踏入一班的教室,却又下意识停住脚步。 “差点忘了,都换班了。”杜康这小子嘴上说得很伤感,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路青怜不在教室。 他们又聊了几句,在一班门口分别,张述桐中午吃多了,有点口渴,他回班拿了杯子接水,走了几步不由头疼道: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嘿嘿。”小秘书露出虎牙,“顺路看看,我待会要去二班找秋绵。” “别被你大姑抓到了。” “你知道徐老师是我大姑啦?”她惊讶道,“那学长你可要小心点,我大姑抓早恋抓得很严的!” “这个不用你操心。” “别指望到时候我帮你说话,我在她面前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张述桐心说我什么时候早恋了,他发现自己应付不来话多的姑娘,便转开话题: “你们那群朋友呢,怎么中午就你一个?” “她俩正好有事,只有我跟着去吃大餐喽,羡慕得要哭。”徐芷若又哀怨道,“不过我中午也没吃好,学长你把我位置占了,周围的人又没有太熟的,只能跟旁边那位面瘫兄聊天。” 张述桐觉得她起外号挺有天赋,可谓直指本质,没忍住笑了笑,却听少女又说: “别笑,你是木头兄,也没好到哪去。” 张述桐收起笑容继续往前走。 说话间两人早已走过二班的教室,可徐芷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其实和她聊聊天也蛮有意思,张述桐想起刚才的话,随口说: “原来你们是两个圈子。” “什么两个圈子?” “就是中午那些初四的学生,我还以为你们很熟。” 张述桐从前把顾秋绵的圈子戏称为“马仔圈”,中午这顿饭后才知道,原来要分为“马仔”和“家臣”两个群体,至于怎么区分很简单,比她小的就是马仔,和她一个班的就是家臣,也就是说,他从前自认是马仔,其实某种意义上不是,除非认顾秋绵做大姐大。 话说这话有没有当着顾秋绵的面讲过?好像没有,不然丢人真要丢大了。 “学长你在说什么啊?”谁知小秘书一脸奇怪,“我们经常一起玩啊?” “你刚刚不还说不熟。” “我是指周围的人,就是学长你那几个朋友。” “不对吧,”张述桐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开玩笑,“那个捡到钥匙的男生,孔毅辉,你亲口说的不认识。” “那是因为他从前是别的班啊,这次换班才来二班,我肯定不认识。而且今天来的又不全是秋绵的好朋友,像那个什么辉,就是听她请客过来凑热闹的,”小秘书理所当然道,“但你们班的我几乎都认识,大家天天出去玩,怎么可能是两个圈子。” 什么叫天天一起出去玩? 顾秋绵在从前的一班不是没有朋友吗? 还是说徐芷若的话应该分开理解? 她天天跑来串班,自然认识一班的学生;而那群天天出去玩的人,则是指其他人。 张述桐皱起眉头。 可他今天已经经历了一次乌龙事件,便耐着性子确认道: “你,说你和原来一班的人经常出去玩?” “对啊。”小秘书无辜道,“哦,忘了,你可能不怎么关注,毕竟你是木头兄。” 张述桐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从前是不太关注顾秋绵的事,但再漠不关心,也绝不至于连班里的人际关系都没搞清。 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可问题到底出在哪? 他明明问了很多人,那些在他看来是关键节点的地方明明什么都没变。 要说唯一不对的就是清逸的态度,以清逸的记性不该忘了金币巧克力,毕竟那件事闹得很大,可他后来又特意找若萍确认过,若萍却说存在。 “不好意思学长,不该给你起外号的,你别生气。”徐芷若看他面色不太好看,弱弱地说道。 张述桐已经无心理会了。 回忆如漫长的河流,从初一到初四,张述桐尽力回忆这中间的每一件和顾秋绵有关的事。 他要做的是从中找到那个怪异的石子,却始终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还是说真的是自己对顾秋绵了解太少,大小姐的朋友其实遍布四海? 他说不清到底是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自己从前太迟钝了,只顾着钓鱼什么都没有弄清? 张述桐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顾秋绵在一班的人际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差的? 没有人天生会被人疏远,还记得她刚转班的时候带了一书包零食分给大家,同学们不是很亲近,却不至于排挤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那样的女孩子相处,所以这个时期她和其他人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 后来呢? 转折点就是那袋金币巧克力。 若萍的人缘一直很好,何况这件事她本就说不上错,人会被周围的气氛无意识影响,正是因为那件事,她带头和顾秋绵冷战,周围的人或无意或有意地效仿,而小岛上的孩子本就互相认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在这种熟人圈里混,最重要的就是合群。 这股风气不知怎么就蔓延开来,而顾秋绵也不是受委屈的性格,就像自己理解的那样,既然没有圈子,那她就主动创造一个圈子,才有了无数低年级的马仔。 归根结底还是巧克力事件! (本章完) 第141章 世界上最后一个马仔(加更求月票! 第141章 世界上最后一个马仔(加更求月票!) 果然还是那件事出了问题! 等等…… 张述桐好像发现问题出在哪了。 他从前下意识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来问,但实际上,这分明是两件! 现在无论是清逸还是若萍在他眼里都有些靠不住,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三班的后门,张述桐顺势敲了敲门框,忙喊道: “杜康,出来一下!” “咋了咋了?”杜康正和人聊天,闻言一路小跑。 “问你件事,你仔细想想。”张述桐知道,初一的时候反倒是他和若萍走得最近,“若萍当初是不是给顾秋绵递过一袋巧克力,金币的?” “好像……有?”杜康迷糊道。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张述桐加重语气,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 “有、有、是有,我想起来了!”杜康吸了口凉气,“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张述桐不理这句话,他快速复述道: “是不是当初顾秋绵嫌那东西口感太差,说不吃,还说如果你们喜欢我明天带点好的过来,情商很低,搞得若萍很生气?” “对、对吧?” “然后呢?” “我记得第二天顾秋绵还真的说到做到了,提了一袋进口的巧克力过来,超贵的那种,她问若萍吃不吃,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唉,时间太久我真记不清了……” 杜康还在挠着脑袋回忆,张述桐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 下一刻杜康一挥拳头: “噢噢,想起来了,然后若萍就接过去了,你不知道,我后来夸她心胸大度她还掐我来着……” 果然! 张述桐心里一沉。 巧克力事件从来不是单独的一件事,它还有后续的余波。 历史的分歧点就是从这里开始改变的。 张述桐记得很清楚,原本的发展应该是若萍直接把顾秋绵当成了空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两人从此有了隔阂,一直持续了三年。 可这次若萍居然接过去了? 一切好像改变得很少,却又无形中变了很多。 张述桐努力地梳理着混乱的思绪,他现在构成了一条大概的逻辑链: 因为巧克力事件缺少了半截,所以顾秋绵一直没和谁闹僵过,而且她本身也是很讨人喜欢的性格,外加出手大方,动不动就发动零食攻势,所以初中四年下来,慢慢融入了小岛上孩子的圈子,交到了不少朋友,而从今天的午饭看,甚至不是交了一个朋友这么简单,完全变成了整个初四人气最高的存在。 仔细想想,饭桌上那些人还说去过顾秋绵家里玩、出过岛、将图书馆当据点……可他们分明是同年级生,这些事情本不该存在。 可他一通分析下来更是一头雾水,首先这是第一次在无意识中发生的时间线上的变动,而不是自己触发了回溯。 而所谓的改变,说小也小,仅仅是因为若萍心胸宽广地收下了顾秋绵的巧克力;可说大也大,这只小小的蝴蝶直接改变了顾秋绵学校里的人际关系。 而除此之外的,像是围巾事件,像是凶杀案,甚至李艺鹏和周子衡,还有雪崩、泥人,这些重要的节点通通没有变化。 几秒钟前张述桐已经找杜康确认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和顾秋绵关系也是从前那样。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是个喜欢犯轴的小孩,那天恰逢张述桐值日,红着眼圈的顾秋绵碰上自己,问他吃不吃巧克力; 他觉得不能重色轻友,便说不吃,对方就把巧克力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此彻底惹到了这位大小姐,收获了一个叛徒的名号。 既然若萍接下了巧克力,按说自己不该还是叛徒才对,但在杜康口中,等若萍收了一块,顾秋绵又把巧克力分给旁边的人,自己正好经过,依然很不解风情地婉拒道: “我不爱吃,你自己留着吧。” 其他人都收下了,就他没收,由此仍然被顾秋绵当成了班里的叛徒,一瞪就是好几年。 张述桐惊愕地得出一个结论—— 因为…… 这居然是一次正向的改变? 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变动,也没有人因此受到损失,仔细想想,反而让顾秋绵多了不少朋友。 这时候若萍也出来了,以防万一,张述桐又把这些事和她确认了一遍,若萍奇怪地点点头: “你海参吃撑了?” “没怎么,单纯好奇……” 张述桐又去找清逸了。 身后还能听到她问徐芷若: “他怎么又开始进入推理状态了?” “呃,我也不知道……” 张述桐找到清逸,再次复述了一遍完整的事,对方点点头恍然道: “哦,好像是有这件事。” “你不该忘吧?”张述桐不解道。 “我当时没在啊,所以对那什么金币巧克力印象不多,但你一说进口的巧克力,我就记起来了,你忘了,还是后来你跟我聊的。”清逸善意提醒道,“你说顾秋绵给你巧克力你没要,我说你收下不就行了,你说那时候出去有事,嫌她们挡路,只想快点出去,嗯,真的是嫌她们碍事……” 张述桐不再说话了。 他也记不清当年清逸在没在现场,而且如果真像清逸说的那样,这件事本身确实不足以成为谈资,若萍和顾秋绵根本没闹别扭有什么可谈的? 张述桐又找清逸确认了商业街上的事,以及当时周围人的反应,清逸回忆道: “感觉这个跟顾秋绵人缘好不好关系不大吧,李艺鹏转班是他讲荤段子,周子衡没被揪出来之前,都以为他喜欢顾秋绵来着,就算真有人暗暗敌视她,她这么受欢迎,家里又厉害,谁敢主动跳出来。” 清逸皱起眉头: “述桐,其实我上午就想问了,怎么感觉你出了院以后,有点记忆混乱的感觉,一直在确认什么东西?” “可能是吧,脑子有点乱……”张述桐模糊回应道,“我去接杯水,回头再聊吧。” 转过身他再次皱起眉头,自己的记忆不可能出错,但事情确实变了。 这就像上次回溯的大雪一样,来得莫名其妙,让人毫无头绪。 唯一让人松一口气的地方在于,这次改变确实是正向的变化。 除了顾秋绵的人际交往圈,其他的什么也没变。 张述桐突然感到手指一痛,他迅速回过神,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热水已经溢了出来,他甩甩手出了热水间,老实说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当然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可要说有多么迫在眉睫的事要处理…… 似乎也没有。 夸张点讲,明明是好的改变,就算真的找出了纠正回来的方式,可为什么又要把它纠正回来? 张述桐从前观察过顾秋绵那群所谓的“朋友”,他之所以称那些人为马仔,也不只是调侃,除了徐芷若这种是好闺蜜,剩下不少都是奔着顾秋绵的钱去的,在她面前天然矮了一头,蹭吃蹭喝蹭玩,这种关系是否能称为友情很难说。 可现在不同了,从今天的饭局上看,顾秋绵明显放开了许多,周围的人都叫她“班长”、“秋绵”,虽然跟在她屁股后面享受了不少好处,但同样有不少人主动提出“这次我们攒攒钱请你”,无论顾秋绵需不需要,明显比从前真诚得多。 也许所谓的“马仔”已经成了过去式。 现在的顾大小姐交了一群不错的朋友。 张述桐真心觉得这种改变很好。 他也差不多弄清了今天的经过: 顾秋绵没有在周日的凌晨遇害,导致了初四年级大规模换了班,又因为从前积累下的人际关系,哪怕换班后她依然很受欢迎,才有了今天这顿人数众多的午饭。 至于天台的钥匙是怎么失踪的,反倒真的是一起乌龙事件: 就像那个暗恋路青怜的新班长一样,因为换到了一个班才敢主动出击一回,有这种心思的男生不在少数,更不乏暗恋顾秋绵的人,所以名叫孔毅辉的男生在打扫卫生时意外发现了天台的钥匙,又抱着想要炫耀一桩趣闻的心思,将其带到中午的饭桌上。 想到这里张述桐从兜里掏出钥匙,颇有些感慨。 他现在突然想去天台上待会了。 张述桐一步步地踏上台阶,心想这次的事真是阴差阳错,就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动,足以改变这么多事,甚至也包括他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甚至不会想起去天台上看一眼。 张述桐熟练地拧动钥匙,门锁微微发涩,他在阴暗的楼梯间里推开门,暖阳与寒风同时撞在人的身上。 这里是他的地盘,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张述桐坐在楼的边缘,教学楼有四层高,这里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很多事物可以收进眼底,他看到了远处灰白色建筑,张述桐知道那是医院,从前没有注意过,可这次他在医院住了三天,第一眼注意的反倒是这栋上了岁数的老楼。 医院离他不远不近。 他挪动目光,又看到了一栋二层高的筒子楼。 张述桐知道那是老宋的宿舍。 他现在在学校里,学校离职工的宿舍本就不远。 这让他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别看老宋是有车一族,实际上他根本不开车上下班,因为家和单位离得太近,步行几分钟就能到,所以他每晚都把车停在学校,还能蹭一蹭免费的停车场,是个精打细算的男人。 宋南山是个靠谱的成年男性,他的车当然也是用来做大事的。 现在男人走了,张述桐望着宿舍的楼顶发呆,他已经消化了这次改变,换班也好住院也罢,还有巧克力事件的插曲,没多少紧张,因为根本急迫不起来。 他只是有些……茫然。 他身处的世界在昼夜不息地运转着,自己改变了一些东西,可也迎来了越来越多的变化,有些是好,有些是坏,有些则难以分辨。 身后的门吱呀响了一下,张述桐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般回过头,一个身穿青袍的少女缓缓从阴影中现身。 路青怜手里端着一个饭盒。 他无奈地松了口气,扭过头向身后问: “还没吃饭?” “去了办公室一趟,看到你往这边走了,所以来看一眼。” 路青怜在他不远处坐下: “钥匙怎么找到的?” “只是意外,一个学生把它捡走了。” 路青怜嗯了一声,开始小口吃饭。 张述桐看了眼时间,中午那顿聚餐时间够长,离上课只差二十分钟,刚才他路过教室,不少人都趴在桌子上午休。 现在肯定没空了,可他还记得约好了下午放学要去宿舍一趟,去找老宋的那本笔记,可他们并不能确定那本笔记里藏着线索,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方向。 张述桐说: “你觉得像不像身处一张巨大的蛛网?你被困在里面,动弹不得,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不知道那只蜘蛛会从哪里爬过来?” “张述桐同学,你不如有话直说。”路青怜抱着双膝,她安静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阳光照下来刺得她眯了眯眼,“有心无力?” “嗯,有心无力。希望下午能有收获吧。”张述桐揉了揉脸,掏出手机,“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要跟我妈打电话说一声,不过要拜托你帮忙说句好话,就说给我补……” 路青怜却站起身子。 “喂,不是开玩笑,你先别走……” “看十点钟。” 路青怜深深皱起眉头。 张述桐闻言转过头,随着路青怜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眼睛慢慢睁大—— 2012年12月12日星期三下午一点十分。 他们因为一次机缘巧合的意外登上天台。 从天台的边缘,能看到教师宿舍的顶楼。 一个人影站在楼顶上。 张开双臂、仰面坠落。 (本章完) 第142章 天台坠落 第142章 天台坠落 人影从楼顶坠落。 然后。 消失不见。 听不到声音。 “……” 张述桐下意识站起身,无声地张了张嘴。 一切实在太快,毫无征兆,对方的身体已经被周围豆腐块一样的建筑吞没。 转瞬即逝。 甚至连一声闷响都没有,因为隔得太远。 空旷的天台之上,阳光耀眼,他后背突然生出一阵刺骨的寒意。 是谁? 为什么会在职工宿舍的楼顶? 张述桐的瞳孔接着一缩,他去过老宋的房间,在走廊的最尽头,如果没有看错,人影跳下去的前一刻就站在楼顶边缘,脚下正是老宋房间的位置! 刻在肌肉里的记忆促使他掏出手机,张述桐迅速找出老宋的电话,然而一秒之后,他咬了咬牙,又退出这个页面。 尚不能确定那个坠落的人影究竟是谁,他只是隐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无论是谁都已经从楼顶跳了下去,所以最正确的选择不是确认对方的身份,而是—— 尽快拨通120! 他皱紧眉头等着连线员接通电话,一边踮起脚尖想要看到更确切的情况,然而这只是徒劳,房屋遮蔽了地面的视野,根本不是点踮踮脚能做到的。 路青怜也在皱眉,她深深盯着宿舍楼的方向,一言不发。 很快电话接通: “英才中学的职工宿舍有人跳楼!” 张述桐言简意骇,和对方核实了地点和时间、确认无误,他又立即挂断电话,拨通老宋的。 快接快接…… 张述桐甚至开始在心里祈祷,他的心绪不受控制地开始烦躁起来,搞什么,为什么突然会有人跑到那里跳楼?想不开?从前有没有这样的案件?又会是谁?教职工还是老宋? 为什么电话打不通?! 偏偏事与愿违。 宋南山的手机一直处于占线中。 可对方不是该待在到岛外住院吗? 张述桐暗骂一句,而一旁的路青怜已经收回视线,无需言语,她已经判断出眼下的情况: “走。” 少女吐出一个字。 两人同时跑出天台。 张述桐紧紧跟在路青怜身后,他跑得本不如路青怜快,可不知道是不是路青怜的脚伤依然没好,她的速度同样不是很快。 午休时分,两道飞快的脚步横穿而过,将走廊的静谧打破。 偶有学生蹑手蹑脚的出来,惊讶地与两人擦肩而过。 他们从四楼下到一楼,又从一前一后冲出教学楼、再到车棚: “稍等。” 张述桐喘着气说,他能跟到现在就已经很勉强了: “等我把车推出来。” 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自己的车自从周四那天上学骑过来便一直停在学校,而住院这期间没有管过,加起来快有一周的时间,自行车后座装有一个尾箱,快拆设计,当时和清逸家摩托车的尾箱一起买的。 他当初还调侃后座安了尾箱就没法拉女生,现在却只觉得碍事,张述桐直接将尾箱丢在地上: “上车。” 他对路青怜说了一句,正要跨上车子,动作却顿了一下。 张述桐低头看向吊在胸前的左手,才想起现在有伤在身、早就不是那个蹬上车子说走就走的自己,他现在根本没法骑车,更别说带人。 可小岛上也没有出租车,从学校跑到宿舍也要七八分钟的时间,等跑到人可能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所以他们该直接拐去医院?可医院离学校更远,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张述桐犹豫的一瞬,眼前已经掠过一抹青色,路青怜翻身上车,长袍的下摆随之飘舞。 “你会骑车?”张述桐一愣。 路青怜从不废话,她踩住车蹬,只是回头暼他一眼: “上车。” 张述桐第一次坐上了自己自行车的后座。 被路青怜拉着。 他一只手拽住少女的长袍的下摆,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或者说有点不适应,因为手吊在胸前实在很麻烦,无法正着坐下。 所以张述桐现在侧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拉着路青怜的衣服,突然感觉自己才像那个被拉着的小姑娘,就算看不到是什么模样,想来扭捏地可以。 可他没心情在乎这个,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今天的事会不会太巧了些,刚敲定了要去宿舍拿笔记就出了这种事。 而且他本没打算上去天台,如果不是那场乌龙,可能只会待在教室里休息,路青怜平时吃饭的时间也比这早,如果不是没有天台的钥匙,如果不是碰巧看到自己往这边走,她也不会跟上来。 无论如何,此刻的结果是——他们两个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登上天台,目睹了一个身影从顶楼坠落。 他将这些猜测说给路青怜听,对方点点头,随后微蹙眉头: “不要乱晃。” 张述桐没问她从哪学的骑车: “我现在不太好维持平衡,你多小心,不过最好骑快……” “那就抓好。”路青怜却打断他的话,命令道,“张述桐同学,我还没有这么矫情。” 张述桐下意识揽住她的腰。 车子随之加快。 眼前的一切在飞速后退,身体在随着车子前后倾倒,他不知道为什么竟坐出了摩托车的感觉,明明只是一辆单薄的自行车,在她身下却灵巧无比,仿佛身体的延伸,路青怜骑车穿越几条小巷,有几次险些与巷子里打开的窗户碰到,但也只是有惊无险,张述桐看着那些只剩几厘米就擦过鼻子的窗角,还没等他缓过神来—— “到了。” 路青怜捏住刹车。 原来他们已经骑到宿舍楼的后墙。 抬起头便能看到已经斑驳的墙体,昔日里白色的墙皮已经成了灰黑色,上面布满裂纹。 这是一座老式的筒子楼,并不沿街,想来当初建成时附近还是一片荒地。 周围杂草丛生、快要没过膝盖,不远处扔着一匹只剩骨架的沙发,还有垒起来的旧轮胎,寒风撞在上面,响起一声尖锐的哨音。 荒芜之中,张述桐努力分辨着天台上看到的一幕,寻找那个身影落下的位置。 其实根本不用眼睛,用耳朵也足够了—— 楼体的另一端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医院的人已经先他们一步赶到了。 张述桐心里一凝,他跃下车子,绕过楼体,飞快朝前方跑去。 能听到医护人员的对话: “谁打的救护车,能不能联系到?” “好像是个学生,我再给他打过去试试……” 张述桐不知道从二层高的小楼跳下会不会死人,不说概率高低,印象里那个人是张开双臂,仰面坠落,这样会直接摔到后脑勺,哪怕楼层不高也足以致命。 想到这里他屏住呼吸,虽未亲眼目睹,却已做足了心里准备,一是能够料想到接下来那副血肉模糊的画面,二是生怕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是你?” 等视野中出现两个医护人员,其中一人抬起头,向他露出惊讶的目光。 张述桐也是一顿,原来对方正是那名姓李的男护士,当初两人协力把老宋送到医院。 “是我叫的120,”他快速解释了一遍,目光看向救护车,车子的后门大敞,“人现在怎么样?” 说着张述桐就要走进救护车,却被另一个人拦了一下,想来是开车的司机,司机怒道: “你这个学生瞎捣什么乱?” “你先别急,这小孩我认识,等我问清楚再说,不应该跑错地方啊……”小李也拦住他。 耳畔的话语如风刮过,张述桐怔在原地,一瞬间寒意席卷全身。 ……人呢? 那个从楼上跳下来的人呢? 宿舍楼的前方根本没有预想中的伤者。 所以他下意识认为是小李已经把伤者抬到车上,正准备收车赶往医院,可几秒钟前他已经看清了救护车内部的景象。 整洁无比。 只有一张空着的担架床。 人去哪了? 那个从二层的楼上仰面跳下的身影为什么不见了? 突然间张述桐气闷,他深呼吸几下,险些以为是一行人找错了位置,正要退开几步仔细看看,可小李已经转过头: “你不用找了,我们已经围着楼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说着对方摘下口罩,皱起眉头: “我倒不怀疑你捣乱说谎,但你当初打120的时候,好像说是在学校的楼顶上看到有人跳楼对吧,你确定没看错?是这栋楼,而不是周围哪座建筑?” 说着小李也自言自语起来: “可那也不对,要是这附近真有人跳楼,孙师傅已经能接到电话才对……” “行了,跟这些小孩瞎扯什么,我看就是这些小屁孩子恶作剧!” 被称为孙师傅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留着光头,眉毛上有一道刀疤,对方眉毛一竖,那道伤疤也跟着蠕动起来: “救护车是你们随便叫的?知不知道这是浪费社会资源?还编得和真的似的,什么仰着脸往下跳,那我问你那个人去哪了?” 张述桐却还在思考着小李说的话,难道说真是看错了位置? 跳楼的人是一定存在的,可他到底是从哪栋楼跳下来的则有待商榷。 他闭上眼又睁开,想要回想起更多的特征。 不,倒不如说这栋楼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特征。 就算附近有二层高的小楼,但这种上世纪风格的筒子楼却仅此一栋。 何况路青怜当时也看到了。 就算那个人没摔死,起码也该伤的不轻,总不会掉下来拍拍屁股就走了。张述桐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皱起眉头,好消息是那个人肯定不是老宋,可坏消息是,对方怎么就消失了? 张述桐又看了一眼宿舍楼的正墙,那个司机看来真的生气了: “给你说话呢听不见?是不是觉得报假警有事报假120就没事了?你哪个班的,我这就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师怎么教的!”对方骂骂咧咧道。 小李把对方劝开,又过来悄声道: “你钱带够了没有,不够最好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这事怎么说呢,孙师傅的车不是我们医院的,是市里公司承包的,没那么正规,你别看他喊得凶,他主要是想给你要……” 果然,小李话未说完,司机便越过小李,径直走到张述桐身边,就要冲过来拉他手腕: “出这一趟车一共八十!” 张述桐猜到怎么回事,可能是有点虚张声势,不过救护车出一次车就要交钱,这点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估计对方是怕自己是学生就逃了这次车钱,张述桐只想把对方打发走,他掏了下兜,加起来零零散散只有五十。 “一分也不能少,不然抓紧给你爹妈打电话!”司机见状提高声音。 这时路青怜从楼后绕过来,看向他手中的零钱: “不够?” “你个小丫头片子又是干什么的……” “麻烦不要吵。” 她眼神冷淡,不带丝毫感情,竟让对方愣了一下,却也没再上前。张述桐知道路青怜认真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吓人,就像那个八年后在黑白相册中见到的女子,她说完从青袍的内兜里掏出一张钞票,放到张述桐手里: “算我一份,这些够吗?” 那是张五十的钞票。 张述桐不知道她从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把零钱破开,加起来递给司机,岛上的救护车确实是八十一次,倒也不算讹人,对方便不再说什么,吐着唾沫点了一下,喊着小李回了车上。 救护车发动,周围很快安静下来,荒芜的野地上只剩他们两人。 张述桐看了眼手机。 他仿佛能听到午休结束的铃声打响,已经到了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 所以…… (本章完) 第143章 「疯人」 第143章 “疯人” 所以…… 该去哪? 这一次出来肯定要顺带拿走老宋的笔记,可问题在於,那个消失的人影该怎么追查?周围是足以没过膝盖的杂草,小李他们也搜查了一圈,仍然没有收穫。 张述桐看著救护车消失在街角: “你说……是不是那个东西?” 从发现对方消失以后,他便生出了这个猜测,只是碍於人多无法明说。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泥人”那种东西可以从五米多高的楼上跳下来,还能毫髮无损。 隨后张述桐皱起眉头。 可如果在天台上看到的东西是泥人,那被路青怜处理掉的又是什么? 从老宋那里得到的情报看,她们应该是一个人才对…… 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可能,却都存在漏洞,一筹莫展之际,路青怜开口了: “不是。” 张述桐正想拿冷血线上的照片提醒她,谁知路青怜简练道: “有血。” “血?” “嗯,我刚才已经检查过了。”路青怜抬头看向楼顶,她伸出手指,“那个人跳下来的位置,不在这栋楼的正前方,而是前方和侧面夹角,那里正对著学校的天台。” 张述桐紧跟著回头望去。 可路青怜又说: “没必要看,我方向感很好,不会出错。” “……也对。” 就比如刚才在天台,她能直接说出看十点钟方向。 张述桐快步走到东南方的夹角。 他刚才是从西边绕过来的,还没有来东边检查过。 张述桐蹲下身子,拨开杂草,他的手指划过草叶,有点发黏,定睛一看,一抹淡淡的红色染上指肚。 他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果然。 张述桐忙把手指插进土壤,捏起来一小撮,土壤的质地也是湿润的,被染成暗红色。 新鲜的血跡。 他继续用力拨开草丛,一块约有脸盆大的血跡出现在视野中,已经沁透地面。 路青怜走到他身边: “暂时只有这些发现。” 张述桐讶然道: “医院的人居然没有发现有血?” 又或者说,到底是没有发现,还是发现后將其隱瞒起来? 这个念头刚升起又被他否决了。 这片血跡不算很大,血腥味也不浓烈,更是被杂草遮得死死的,除非像这样蹲下身查看。 而小李戴著口罩,可能真的没有闻到。 至於那个光头司机,结合对方刚才的態度,估计只是绕了宿舍楼一圈,就草草了事。 唯一可能和“伤者”扯上联繫的线索就这么被错漏过去。 泥人不会流血。 可如果是这样,他反倒说不好到底哪种情况更扑朔迷离—— 想想看好了,一个人流了血受了伤,看血跡的范围伤势不轻,可在救护者赶来之前,对方就这么消失了。 张述桐站起身子,又看了眼顶楼,不由问: “如果是你的话,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会死。”路青怜果断道,“尤其是后脑著地的情况下。” 是了,那个人不只是跳楼这么简单,而是双臂张开、仰面坠落,可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么奇怪的动作? 拥抱吗? 拥抱什么? 阳光? 新生? 他脑子里甚至生出一些从电影里看到的镜头,张述桐下意识模仿了一下那个姿势,仍然一头雾水。 就算对方带著伤离去,附近也该留下血液,可他找了一圈,血跡出现的位置只有宿舍楼东南夹角的下方。 一个摔伤的人肯定行动不便,也许是扶著墙走的,想到这里,他又沿著侧墙细细检查了一遍。 宿舍楼的宽度有六、七米,他从楼的前方走到后方,走了十几步,可墙体下也没有发现,无非是枯草和石子。 “先去拿笔记好了。”路青怜在一旁提醒道。 张述桐嘆了口气,选择暂时性放弃。 从楼下是找不出什么了。 他跟著路青怜朝楼梯走去,她还是老样子,能让她提起兴趣、或者说关心的事情很少。 既然对方不是老宋也不是泥人,哪怕整件事都透著一种诡异的氛围,她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態度。 “刚才的事多谢了。”两人走进宿舍楼,张述桐说,“又欠你一次人情。” “在不確定是不是宋老师的情况下,我也会叫救护车。”路青怜隨口道,“本就该算我一份。” 张述桐不再说话,打量起宿舍楼內部。 上一次来这里是晚上,再加上走得匆忙,他还没有仔细看过。 视线里的一切落满灰尘,扶手已经掉漆,墙面上贴著歪歪扭扭的小gg……可即便是白天,光线充足的情况下也没有任何异常,这只不过是一栋老旧的宿舍楼罢了。 楼梯位於筒子楼的中间,两侧便是宿舍,东西各有两间,整栋楼加起来共有八间屋子,可住人的只有一间。 这里虽是教职工宿舍,但小岛上的老师都是本地人,也都上了年纪,严重缺乏新鲜血液,自始至终都只有老宋一个人住在这。 老实说周围的环境有点阴森,张述桐本想问问老宋对那个人影有没有头绪,可对方还是没有接通电话。 宋南山这几天一直处於昏昏沉沉的状態,睡觉的时间不算固定,张述桐並不奇怪,只发了一条简讯。 两人很快走上二楼,张述桐站在楼梯的尽头,说: “最东边那间屋子就是老宋的,笔记本应该被我扔在床上了,你先过去……” 他本想说你先过去看看,我继续找找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去楼顶上看一眼什么的,可话没说完,张述桐停下脚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楼梯的尽头。 当然是尽头,因为这栋楼只有两层高,上了楼梯便是公共的走廊。 张述桐愣了一下。 可既然如此,那个人…… 又是从哪里爬上顶楼的? 他连忙起打量起四周,可真的只有一条走廊,走廊连贯东西,是阳台是过道甚至还堆积著杂物,可唯独没有什么隱藏的通道。 这里不是学校的天台,没有单独的楼梯间。 他忙把这个发现告诉路青怜,对方沉吟片刻: “只有从那里能爬上去。” 张述桐顺著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原来是走廊的挡墙,那是一堵矮矮的水泥砌成的护墙,代替了护栏的作用。 不算很高,人靠过去,正好能把胳膊放在上面。 张述桐伸出头往上看,他估算了一下高度,也就是说,如果想爬上楼梯,需要先站上这堵挡墙,然后双手扒住楼顶继续往上爬? 这…… 儘管难以置信,可事实告诉他,这便是唯一通往顶楼的办法。 不是轻鬆走几级台阶、而是要大功夫爬上去,甚至一个没站稳就会跌落下去。 可就算这样也要爬上去? 后背升起一阵冷意,他下意识想上去看看,隨后发现自己的手还是碍事,这时路青怜皱起眉头: “我去看下。” 看来这件事的古怪程度成功引起她一些兴趣。 说完少女已经一条腿迈上挡墙,她的身子有著超越常人的柔韧度,这点张述桐见识过,只见路青怜没有借力,只是脚尖用力在地面上一点: “你当心——” 张述桐不由说,可隨著话音落下,路青怜已经稳稳站在挡墙上。 那道挡墙的宽度只有半个手掌,站在上面宛如走钢丝一般,身下便是杂草丛生的野地,光是维持平衡就要打起全部精力,路青怜却敏捷地转过身子,张述桐心都跟著一跳,视线里只剩下她的小腿。 张述桐目光下移,她的袜筒不算太长,正好露出一些脚踝处的皮肤,她的肤色很白,因此有一点伤就会很显眼,脚踝伤的红肿是消散得差不多了,却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张述桐只担心她的脚突然使不上力气,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多余,下一刻路青怜便撑著身子上了楼顶,一束细细的灰尘隨著她的动作落下。 张述桐被呛了一下,连忙高喊道: “怎么样?” “没有发现。” 头顶传来路青怜平静的声音。 “確定不是那个人要去楼顶找什么?”他再次不放心地问。 “如果不放心就把手机给我,我拍下来你自己去看。” 张述桐將手机递过去,这栋楼的隔音不算多好,能听到路青怜在上面来回走动的声音,他想了想又问: “你现在的位置能看到学校的天台吗?” “勉强可以,什么事?” “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一个人要跑去宿舍楼上?”张述桐將手搭在眼上,也在观察著学校的位置,“可如果不是找东西,就算我多疑一点,假设他也能看到学校的天台,有没有可能是故意做我们看的?” 头顶先是安静了一瞬,路青怜又说: “不会。” 张述桐正耐心等待后文,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张精致的脸,然而这张脸是倒过来的。 他下意识往后一退,原来是路青怜半跪在楼顶,她弯下身子,长发倒垂,语气淡淡道: “这栋楼不是平房。” “你是说屋顶是斜的?” “南高北低。”说著她递过手机,“自己看。” 张述桐看向屏幕,这栋楼果然是老建筑,房顶还铺著一层瓦片,正如路青怜所说,对著学校的南面比较高,北面则低,呈坡状,而且落差不小。 而他们看到那个人时,对方已经站在了东南角,正背对著两人,根本看不到学校的情况。 如果对方事先躲在北面,等他们出现再倒著往南走,也不可能,因为躲在北面视线就会被挡住,同样看不到天台。 他又划著名路青怜拍下的其他照片,確实什么都没有,破碎的瓦片、顽强的野草,鸟屎与树枝,仅此而已。 “还有没有其他事?”路青怜又问。 “应该,没了?”张述桐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线索。 路青怜闻言轻嘆口气,好像终於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只见她反身扒著楼顶,像条鱼儿似的滑入走廊: “张述桐同学,既然你的好奇心满足了,接下来最好不要再来打扰我。”她有点头疼地说。 “这次真没了……” 张述桐同样感到头疼,他现在也不確定,该不该把“坠楼事件”当作一起“单纯”的意外处理。 单纯是指——两人看见对方跳楼真的是机缘巧合,和他们今天要干的事情关係不大。 张述桐又想,这里离医院不算远,不知道小岛上的医院是否收留精神病人? 也许是一个精神病偷跑出去,閒得没事爬上顶楼,又从楼上跳下来,结果摔疼了又回医院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甩甩头,琢磨间路青怜已经打开门,她也下意识侧过身子,好像里面会有满面的灰尘扑面而来。 张述桐心说恩师你留给学生的印象到底有多邋遢,路青怜现在的反应和我当时一样。 他收起玩笑的心思,几步跟上,先是仔细检查了一遍屋內的摆设——他甚至想到那个人来老宋宿舍寻找什么的可能,第一眼確定的自然是床上的笔记本。 笔记本还在,他继续看向家具摆放的位置,同样没有改变,门锁也没被破坏,张述桐又看向窗户,窗户那里开了一条缝隙,可当时走得时候已经被自己关上了才对。 “哪里不对?” “窗户开了条缝……”说著张述桐用力晃了晃,原来是金属的窗框生锈了,就算推回原位,不久后也会退回去。 何况窗户外还装有柵栏,就算窗户没关,別说人了,想伸进胳膊都不太容易。 张述桐又看向桌面,这几天风大,一个红牛的易拉罐倒在上面,橘红色的液体淌在旁边的试卷上,在整齐的桌面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 路青怜拾起易拉罐,她刚皱了下眉头。 “我那天喝的……” 路青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接著少女走到床边,仔细翻阅起笔记,张述桐则是再度打量起这间屋子。 屋子的进深很短。 不过四五步便能从门口走到另一堵墙。 长期处在这里估计会闷得难受,採光也够差的,因为是老房子,只有南面朝阳,北面居然连扇窗户都没有,像蹲监似的。 一张单人的小床靠在那堵墙上,墙上还贴著一面很大的海报,刘德华的,海报早已褪色,天王风采依旧,张述桐觉得老宋蛮有品味,他欣赏了一会,又抬起头。 头顶上是老宋自己做的手工晾衣架,实际上就是用一根电线系在了南北两边,上面还掛著他的衬衫,皱巴巴的,张述桐从前觉得他连工装都弄得这么邋遢,现在看是没那个条件,这里哪有熨斗给他用。 房间里贴著一张张短髮女人的照片,有双大眼睛和笑起来的酒窝。 张述桐有意避开那些照片,可它们贴得满屋都是,他不愿多看,乾脆退到门口,转过身子。 路青怜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 (本章完) 第144章 毛骨悚然(加更1) 第144章 毛骨悚然(加更1) 张述桐转过身: “有什么发现?” “和你说的几乎一样。”路青怜低声道,“出现的日期是2008年12月16日,消失则是次年的4月4日,將近四个月。” “可这次出现的日期是12月5日?”他倚著门框,“这样看根本没什么规律。” “差不多四年出现一回,当然,现在样本太少。” “你们庙里有没有类似的传说,关於四年或者八年的?” “没有。” “还是走到死路了。”张述桐沉默了半晌,“如果你那边还有什么情报,最好交流一下。” 张述桐知道她的期望註定要落空了,路青怜来这里是希望查明“假路青怜”的事,可老宋只见过前女友和顾母,哪怕笔记本里也找不出那个东西的线索。 很有可能,只有自己见过那个人。 “没什么可说的。” 路青怜的声音带著浅浅的疲倦,想来有些失望,她向来情绪很浅,但仔细观察总能看出一些端倪: “只有一副壁画。” 说著她简短形容了一下,张述桐想了想: “光靠说还是不太清楚,能不能抽空拍张照?” “庙里不允许拍照。” “你们庙里的规矩是不是有点多了?” “可以这么理解。”路青怜似乎不愿意多说,她又说,“但可以得出一个结论,12月12日应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2010年的这一天写了一句话,『已经是第三年了』,我认为这是忌日,或者当年举办葬礼的时间。” “今天就是12月12日。”张述桐皱眉道。 “也许只是巧合。” 张述桐又说: “如果壁画里的记载无误,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把死者的尸体送进禁区,接著就会出现『泥人』?” “没错。” “可这样的话,老宋女友的葬礼在12月12日,他第一次看到泥人是在16日,人不是下葬了吗?而且已经被火化了吧。”张述桐说,“总不能说我把骨灰盒放在禁区里,照样会出现泥人……” “不一定会火化。”路青怜打断道,“岛上一些地方的习俗是土葬,而且这里根本没有火葬场。” 张述桐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他不是本地人,对岛上的民俗了解很少: “水葬呢?” “从前有,现在几乎消失了,但不排除存在的可能。” “既然禁区就在湖边,那是不是有人採用了水葬的方式,误打误撞地把尸体葬在那里,结果泥人就诞生了?” 路青怜不置可否: “无论是无意和预谋都有可能,你应该想想顾秋绵的母亲。” “这么说也没错,大老板不至於把妻子葬在水边……”张述桐自言自语道,“所以现在可以確定的是,至少需要人的遗体?” 明明已经下葬的人,遗体却会出现在水边,可那不就说明…… 张述桐面色一凝: “有人在葬礼结束后把尸体挖走了?”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解释的通了,虽然泥人的成因还无法確定,可泥人远远不是终点、也不是机缘巧合下的意外。 这幕后还存在著一个人,对方挖走了尸体,无论是老宋的女友,还是顾秋绵的母亲。 这个人究竟是谁暂且不论,当务之急是確定这个推测。 想到这里张述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確定我们的猜测。” 路青怜轻轻点点下巴: “去墓地。” ——就是去墓地。 如果是死者復甦,那么这些人的遗体应该早就不在棺木中了。 但破土开棺在普世的观念中是对死者的褻瀆,无论是哪边都不会轻易同意。 张述桐总不能抱著“我是为了你好”的想法偷偷去把棺材撬了,何况现在是白天,他们两个也不可能直接跑去墓地挖开土,墓园內有守墓人在,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 张述桐越发头疼: “边走边说吧。” 他招呼了一句,这次长了个心眼,把窗户上的锁掰下来。 宿舍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检查的了。 他率先出了宿舍,路青怜反倒默默看了一会老宋前女友的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述桐到了走廊,天色在顷刻间变暗。 几分钟前这里还是一片晴朗的光景,如今却蒙上一层薄薄的阴云,笼罩在人的头顶。 楼下的野草在风中作响,几棵草茎打著旋飞上半空。 他等著路青怜锁好房门,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默默无言。 张述桐其实一直想问她,那个假路青怜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她本人又是怎么想的。 可路青怜从不主动提及这件事,这次行程对她而言没什么收穫,仅剩的线索就这样断掉了,估计心情不会太好。 张述桐只知道目前的合作关係很不错,自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有路青怜在身边会方便很多。 但最重要的不只是一个武力值爆表的队友——而是他终於不用把许多事憋在心里,有个人聊聊总是能让心情舒畅些。 所以,哪怕是为了合作关係能维持下去,张述桐还是选择识趣地闭嘴。 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你从哪学的骑车?” “这么简单的事不需要学。”她敷衍道。 “可你连奥利奥怎么吃都要问……” 路青怜双眸一凛: “张述桐同学,如果你能看出来我暂时不想说话,就麻烦安静一点。” 好吧,她心情差劲的时候也会有所反应。 张述桐不再说话,路青怜却冷冷地补充道: “还有,你最好想清楚怎么跟班主任解释。” “解释什么?” “你已经旷了半节课的事。” 张述桐一看手机,距离午休结束已经半个小时,何止旷课,这都快下课了, 他突然头皮一紧: “第一节课是什么来著?” “英语。” 张述桐眼皮跳了一下,心想大事不好。 英语。 这正是新班主任徐老师的课。 然后两个早晨才被钦点为“榜样”的学生,下午第一节课就翘课了。 何况对方还看自己不顺眼。 他有点后悔没找司机开张发票,话说救护车能开发票吗? 总之这件事告诉他,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不对,应该是生活不止眼前的悬案,还有班主任那里需要交代。 张述桐提议道: “提前想个藉口好了,到时候互相照应一下。” 这话一出,却遭到了路青怜的拒绝: “免了。” “差点忘了,你对中年妇女有特攻。” 路青怜却平静道: “不,因为我是学习委员,可以直接记你的名字。” “別吧,有点残忍了……” “我从早上就想问了,”路青怜不再废话,“你说的『特攻』到底是什么?” 张述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特攻最开始源於哪里来著? 反正他是从宝可梦里了解到的,嗯,所以这件事应该请教顾秋绵,她是宝可梦大师。 张述桐开玩笑道: “就是很受喜爱的意思。” “我收回之前的评价。” “什么评价?” “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幼稚。” 张述桐嘴巴微张,心想这是多久前的评价了,好像是当初脚扭伤的那次,她泡著脚,提起班里的同学,口吻是“哦,那个孩子”。 他决定討论一些成熟的话题: “你说,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虽然你很幼稚,但不要什么事都拜託我。” 真是嘴上不留情的女人。 张述桐被噎了一句。 两人並肩站在宿舍楼大门下,本以为对话到此结束,可路青怜又盯著前方说: “我同样没有头绪,但我会建议你把目標收窄一些。什么都想调查只会什么都没有结果。” 张述桐想了想: “我可以理解为安慰,或者说劝诫?” “是警告。”说完路青怜看了眼天空,“要下雨了,快点。” 话音落下,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路青怜的髮丝因此贴在脸边,青袍也隨之摆动。 天地苍茫一片,风吹草低,她迈开脚步,窈窕的身影没入丛生的杂草中。 路青怜的步子一向很快,即使周身的野草长到膝盖,却难掩她修长的双腿。 张述桐看了楼顶最后一眼,接著跟上她的背影。 谁让他现在没法骑车,有求於人,要是被丟下就糟了。 明明她脚上的伤还没有恢復,很难说是不是故意走得这么快。 所以张述桐也没法慢悠悠地走,他加快速度,绕过宿舍楼的侧墙: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七步,八步,九步……十一步。 一直到了第十二步,他来到宿舍楼的后方。 张述桐却又停下脚步。 再次看向这栋宿舍楼。 “张述桐同学,”路青怜头也不回地嘆了口气,“如果你还是不想走,我可以把车留给你。” “不对。” 张述桐突然说。 他不顾路青怜毫无波动的眼神,再次沿著宿舍的侧墙走回去。 张述桐又数了一次。 这次依然是十二步。 他盯著宿舍楼的侧墙,眉头一点点皱紧,郑重地问: “你觉得这面墙有几米宽?” 路青怜也跟著皱了下眉头。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 “至少七八米对吧。”张述桐不等她开口,不自觉加快语速,“差不多这个数字,至少要走十几步,可我们在老宋的宿舍才有多宽? “只有五六步,估算一下,三米。” 张述桐越想越觉得不对: “我知道这栋楼有条公共走廊,可那条走廊的宽度不到一米,哪怕是加上墙体的厚度,总共算它两米好了,所以……” 他匪夷所思地看著外墙: “剩下的空间去哪了? “为什么整栋楼的后墙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张述桐紧紧地盯著楼体,它只有两层高,建於上个世纪,墙皮已经剥落,顶楼居然还盖著瓦片……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只是一间老旧的职工宿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张述桐一瞬间毛骨悚然。 有问题的不是那个坠落的人影! 或者说不仅仅是! 而是整座宿舍楼! 他快步折身衝进宿舍,这一次是路青怜紧隨其后,两人飞快上了楼梯,来到门前。 趁路青怜將钥匙捅进锁眼的功夫,张述桐发觉到更多异常: “这种宿舍一个屋子就是一个房间,刚刚你也看到了,很规整的长方形,进了门走几步就是墙,本来就是上个世纪的建筑,哪怕当初没有偷工减料,相反无比良心,可问题是,谁会砌一面整整两米厚的墙? “就算没有仔细数过自己的脚步,可你还记不记老宋屋里那条晾衣绳,你觉得那根电线又有几米?” 路青怜没有说话,她砰地一声推开房门。 张述桐將屋內情况收尽眼底。 没错,表面看上去这真的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屋子 他先是去了墙的一侧,屈指成拳,用力敲了敲墙壁。 实心的水泥墙回以厚重的响声。 张述桐沿著墙继续敲,路青怜乾脆將老宋的单人床拉开,障碍清除,他顾不得道谢,动作越来越快,直到…… 在那张巨大的海报前停下。 这一次的回音空洞。 张述桐凝视著著那张海报,久久没有言语,海报真的够大,约有一个少年人的身形,仅仅比他矮了一头,但重点根本不是海报。 而是—— 这后面真的还藏著东西。 如果不是他刚刚在意了一下自己的脚步,恐怕永远也不会发现。 他看了路青怜一眼,路青怜也回以目光: “暗室?” “应该是。” “和宋老师有关?” “……我不清楚。” “撬开吧。”她冷静道,“有我在不会出事。” “好。” 张述桐回过头翻找工具,很快他看向老宋的书桌,书桌上有一个笔筒,里面插著把美工刀。 他没急著破坏现场,而是小心用刀片把海报刮下,后面的双面胶早已风乾,整个过程倒也轻鬆,只是刷著乳胶漆的墙皮已成粉状,粉末飞扬间,张述桐咳嗽了几声。 他挥挥手臂,將眼前的白雾拨开,再次打量著那面墙。 老宋菸癮很重,因此四面墙上已经泛黄,只剩海报的位置留出一个空白。 而在空白和黄色的相接处,张述桐发现一道细细的缝隙,虽然整面墙已经用乳胶漆粉刷过一遍,可手指划过,扔来传来一道凹凸不平的触感。 张述桐用刀片划向墙皮,很快刻出一个更清晰的长方形印记,很明显—— 这是一扇门的形状! (本章完) 第145章 「请家长」(加更2求月票) 第145章 “请家长”(加更2求月票) 他又敲了敲空白处,从回音判断,门的材质是一块木板。 然而没有找到门锁。 又或者说,好像根本没有上锁。 他按了按门板的边缘,果然有些轻微的晃动。 “后退一点。”路青怜也紧盯著那扇门。 张述桐依言照做,他屏住呼吸,刚退了一步,下一刻路青怜倏地发力,她腰肢一扭,单腿后蹬,接著砰地一下,一记凌厉的侧身踢过后,门板轰然倒地。 剎那间更多的粉尘扬起,两人连忙侧过身子,等白尘散去,一间暗室显现。 张述桐打开手机的闪光灯,他凑近照了照,出现在视线中的—— 是一条狭隘的楼梯。 “还真藏著东西……” 张述桐喃喃道。 可这条楼梯並非是往上延伸,也就是说它並不是通往楼顶的入口。 而是通往地下。 地下室? 可这明明是在二楼。 在二楼建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这时路青怜伸出手,张述桐明白她的意思,把手机放在她手里: “先別进去,最好等一下,这种地方空气长时间不流通,容易出事。” 路青怜点点头,他们等了约有两分钟,先后弯腰进入暗室。 路青怜在前面开路。 张述桐跟在她身后,左右打量著这条通道。 周围散发著淡淡的霉味。 宽度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而这片隱藏空间的进深只有两米,因此楼梯並非一条直线通下去,没走几步就拐了个弯。 张述桐的心一点点提起,他提醒了路青怜一句,谨慎拐过弯道,可等双眼看清眼前的景象,张述桐彻底愣住了。 楼梯的尽头又是一扇门。 这次的门却不是那种木板,而是那种厚重的铁门,中间有一个圆形的阀门扳手。 他从阀门下方看到了锁眼,张述桐下意识看了眼宿舍门的钥匙,铁门的锁眼要比那枚钥匙大得多,根本不可能匹配。 张述桐越过路青怜,他不死心地扭动扳手,也许锁芯有些生锈,圆盘吱呀响了一下,便纹丝不动了。 路青怜也上前试了试,依旧毫无办法。 这种铁门光靠蛮力根本不可能拧动。 可是钥匙在哪? 这扇门又是通往哪里? 为什么要在破旧的宿舍里费尽心思藏一间地下室? 他回头计算了一下楼梯的长度,估计现在他们正处於地下。 一时间让人束手无策。 下面的空气也沉闷得可以,只是呼吸就忍不住咳嗽,张述桐正准备喊路青怜上去商量一下对策,狭隘的空间里却响起一首欢快的曲子。 ——手机突然响了。 路青怜把手机还给他,张述桐看了一眼,居然是老宋的,这一刻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 这间暗室和老宋又有怎样的关係? 对方还藏著什么秘密? 他返身走上楼梯,深呼吸一下,按下接通键。 “餵述桐,你给我打电话了?我中午睡了一会,刚醒……”另一头传来男人打著哈欠的声音。 张述桐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发送的简讯。 “简讯?”老宋下意识问,“我还没来得及看,怕你那边有什么事,看到未接来电就先回了。” 张述桐便把人影的事和他讲了一遍,问他有没有头绪,老宋疑惑道: “没有吧,我没发现这附近有人来,也没听说有什么疯子,倒是一楼最西边的那个房间,以前住著一个学校里干保洁的阿姨,不过人家都辞职好久了。” 说完他习惯性劝道: “你小子出院还没一天,先歇歇,別到处乱跑……” “我现在就在宿舍。” “哦,去拿笔记了是吧。”老宋说完也沉默下来。 张述桐打量著房间: “刚进来没多久,我看条件还挺差的,墙上一扇窗户也没有。” “那倒是,是有点憋屈,但住久了也就习惯了。” “用不用帮忙把衣服收起来?” “掛那里吧。”老宋无所谓道,“反正未来一段时间都不穿了。” “喝了您一罐红牛,我忘了说了。” 老宋不由乐了: “喝吧喝吧,我学校的办公桌里还有棒棒呢,你回去別忘了分了。” “对了,床边那张海报好像破了。” 张述桐故意说。 老宋却是一愣: “什么海报?噢,刘德华的那张是吧,那不是我贴的,老师喜欢周润发,”老宋还有心情开个玩笑,“破就破了,要不是当初看著屋里太空,想当个装饰,我就撕下来了。” “那张海报不是您的?” “对,搬过来就有。”老宋以聊家常的语气说。 的確。 张述桐才发现自己的思维陷入了一个误区,这栋筒子楼是上世纪就建成的,老宋不过搬来了三年多,於这栋楼本身的存在而言,不过是一段很短的尺度。 何况对方一个外地人,当初孤身一人搬来岛上,哪有能力大动干戈地建了座地下室。 也就是说男人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个暗室的存在。 张述桐忙追问道: “那上一任屋主是哪个老师?” “我也不知道,”老宋回忆道,“我当时搬进来的时候,除了刚才说的那个保洁阿姨,整栋楼基本已经空了,当初这间屋是个杂货间,记不记得从前跟你说过,我来岛上是冬天,觉得这里冻得要死,就是看东南角採光最好,才把这间屋子收拾出来。” 张述桐又问: “那……这里有没有地下室之类的存在?” “这种老房子哪有这种东西,杂物都是堆在过道。”老宋笑了笑,他潜意识里把“地下室”理解为了“储藏室”。 “那这些年有没有人来找过你,我是说那种不认识的陌生人?” “除了我父母,谁来这种地方找我。”男人好像偷偷跑到哪里点了根烟,他狠狠抽了一下,苦口婆心道:“述桐啊,別再调查那什么跳楼的人了,当初秋绵的事上心也就算了,可这次都不认识,实在不放心就报个警唄,多向为师学习,你看我,我现在……” 他的声音低了一些: “我现在都不折腾了。” 又是一阵沉默。 “要不等我回来再说吧。”过了一会,老宋的声音又恢復正常,“估计后天就能出院,我去岛上找你们,临走前总要和班上的孩子见个面,到时候带你们吃顿饭,省得你们几个白眼狼把老师忘了……” 张述桐听他念叨了几句,又嘱咐他注意身体,掛了电话。 “怎么样?”路青怜也从楼梯里上来。 “和宋老师没有关係。”张述桐吐出口浊气,“不过有关係反倒麻烦了。” 他很难说心情怎样,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 这处“隱藏空间”就是当初盖楼的时候附带的一间地下室? 从外面看,楼体没有后续增建的痕跡。 现在张述桐只想搞清一个问题,其他房间里有没有类似的暗门? 他喊著路青怜出了宿舍门,张述桐来到隔壁的房间,推了推门,当然锁著,他怀著侥倖的心理把钥匙插进去,当然也没有用。 “我可以踢开。”路青怜把主导权交给自己。 张述桐想了想,嘆出口气: “还是算了。” 他不太想把动静弄得太大,老宋走后学校里肯定会派人来收拾房间,把这里搞得一片狼藉,到时候会很麻烦。 他现在还不確定门后藏著什么,並不著急把它的存在告诉其他人。 张述桐看向窗户,可透过玻璃望一望也没有办法。 这里的房间的玻璃都贴著一层磨砂的塑料窗纸,儘管现在没有人住,可它既然存在於此地,想来当年住满了人。 张述桐试著推了推窗户,没有推动。 他没有放弃,换个房间再试,只是越往西走,堆积的杂物越多。 有一些学习的资料,成摞的a4纸、废弃的习题本,破旧的盆和拖把,甚至还有一双不知道扔了多久的布鞋…… 张述桐一一越过,直到来到最西侧的房间,本已不抱多少希望,可这次根本不用他推,窗户上本就开著一道缝隙。 窗框上已经落满灰尘,他愣了一下,隨即透过缝隙朝屋里看去。 什么家具也没有。 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张述桐又看向对面的墙,同样只有空白。 这时路青怜微微弯腰凑过脸,张述桐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没有看房间內部,而是打量著窗框。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她若有所思道,“那个人影的目的。” 张述桐还在辨认著墙上有没有类似的接缝,下意识回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消失了?” “没有。”路青怜垂著眸子,“但可以推断出一些东西,先让开点。” 张述桐只好退开,路青怜取代了他的位置,她推了推窗户,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她清冽的声音响起: “解释之前,有一句话告诉你,你有点钻牛角尖了。” “什么意思?” “你把这栋楼里的一切看的太重,是因为这里放著宋老师的笔记,笔记里又有泥人的线索,所以你下意识觉得任何异常都在指向泥人。” 张述桐下意识点点头。 路青怜又平静道: “但如果拋开宋老师的影响,其实这些异常未必和泥人有关。” 路青怜单手在窗户上有力一敲,一时间玻璃微震,那双纤细的手在四散的灰尘中停下: “看这里,这扇窗户虽然是打开的,但不要光顾著观察房间里的摆设,你难道没有发现,这间屋子不应该这么干净?” 张述桐移动目光,的確如此。 久不住人,屋內肯定积了一层薄灰,可那点灰尘和窗框外堆积的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张述桐瞬间明白了路青怜的意思。 ——这扇窗户虽然开著,却没开多久。 他几乎猜到了完整的前因后果,只听路青怜继续说: “第一次去宋老师的房间的时候,那里的窗户也有一条缝,你觉得是窗框生锈了,但有没有想过…… 她缓缓道: “那道人影,曾和现在的我们做著同样的事。 “他不是在寻找笔记,而是……” “在寻找地下室的入口?” 张述桐接过后半句话,哪怕他猜到了这个可能,此时仍然心头一震。 “没错。”路青怜点点头,“他不是想带走什么,所以只是推开一条窗缝、能看清屋子的情况就足够。” “等等,这么说的话,所以对方才会上房顶?” 张述桐突发奇想道: “那个人要么知道地下室的存在,要么看出了墙的厚度不对,他把能推开的窗户都推开了,但老宋那屋正好贴著海报,他误以为入口不在房间,所以准备去房顶上碰碰运气?” 张述桐思路清晰起来: “毕竟这栋楼是瓦房,而不是那种混凝土的平房,既然是瓦房,说不定掀开瓦片就能从上面发现隱藏的空间?” 路青怜点点头: “这样起码可以解释他的来意,还有两扇窗户为什么会被打开。” “可他又是怎么掉下去的?”张述桐不由问。 “看来刚才的话你完全没有听,”路青怜已经转过身,她冷淡道,“不要钻牛角尖,有时候不需要搞清楚一切。” 张述桐闻言有些无奈,这女人的好奇心实在是小,如果说好奇心害死猫,那路青怜一定是那只活得最久的冷淡小猫: “你不觉得门后一定藏著很重要的东西?” “但这个世界上重要的事太多了,不是吗?”路青怜漫不经心道,“还是说你有钥匙?” 张述桐竟无言以对。 他突然有点想念三个死党,要是他们在这里,几人不把宿舍翻个底朝天绝不罢休。 但路青怜的话也没错,宿舍“重要”是因为老宋和笔记,可老宋根本没有发现暗室,对方也不是来找笔记的。 真想刨根问底就是找校方问一问,但那间宿舍本就閒了很久,老宋又住了三年多,加起来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很难说会有人清楚地记的“某个人当年在哪个房间住过”这种事。 而且对方还在不在学校还要两说。 想到这里,张述桐没有再动那扇窗户。 既然没有头绪,倒不如先维持现场不变。 他和路青怜回了老宋的房间,以防万一,没有直接走人,而是將那道木门重新塞了回去。 张述桐来回看了看,今天运气不错,他又笔筒里找到了一根胶棒,不愧是老师,最不缺的就是文具。 他在海报后面涂好胶水,又原封不动地贴回墙上—— 海报的纸质已经发脆,胶棒又是湿的,虽说已经尽力,以结果而言,仍然贴得皱皱巴巴。 连华仔的脸都歪了。 张述桐也歪头打量了一下,不说和从前一样,但如果再有人隔著窗户看,起码不会发现异常。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仔细回想,从在天台上发现那道坠落的人影,到叫了救护车,再到搜查宿舍楼,最后找到暗室、推测出人影的来意,到了现在,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他呼出口气,做完这一切,两人锁好门窗。 刚走出宿舍楼,头顶一道闷雷打响。 乌云低垂,风愈发大了,草叶窸窣不已。 张述桐紧了紧外套,这时手机又响了。 他以为是老宋记起了什么线索,连忙就要接通,手指却又停在屏幕上方。 张述桐愣了一下。 因为,来电是一个陌生號码。 他的电话號和qq號相同,基本不加陌生人,而现在还没有外卖和快递电话,按说不该有生號打进来。 张述桐下意识看了眼宿舍的楼顶,他踌躇了一下,最终按下接通键。 “张述桐,你和路青怜去哪了?” 然而电话里响起一个中年女人严厉的怒声,震得张述桐把手机远离耳朵: “上学第一天就敢一起逃课,你俩能耐了是吧,今天你不给我说出个所以然,就把你俩家长叫来!” (本章完) 第146章 「开窍」 第146章 “开窍” 徐老师的怒声直穿耳膜: “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你俩家长全叫过来吧!” 张述桐太阳穴直跳,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所以然”该怎么说。 老师我们俩刚发现了一间隱藏的地下室?超拉风的那种? 然后他明天就可以更拉风地去讲台上做检討了。 其实张述桐很想说实话,“我们在天台上发现有人跳楼,然后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不说该发麵锦旗,我和小路同学也是妥妥的三好少年……” 可救护车没找到人,这位徐老师又是较真的性子,如果她真去医院那边確认,兴许会被反告一状,不罪加一等就算好的。 还是拜託老宋帮忙解释一句? 就说他们俩帮老宋来取东西? 也不太行。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因为他们没有请假。 以他对新老师的了解,她可能更在意的是班主任的威严有没有受到挑战。 幸好这个年纪的老师就是爱嘮叨,哪怕骂人也是,张述桐趁她继续教训自己的功夫,將手机远离耳朵,对路青怜比了个口型: “请家长,怎么办?” 路青怜暼了他一眼,隨后扭过脸去。 好像是说: “无所谓,反正我家长不会来。” 她奶奶常年在山上待著,张述桐不相信新班主任还能跑去庙里家访,原来被请家长的只有自己。 他不怕徐老师,但很怕自家娘亲。 张述桐可刚保证过这一周安心养病、绝对不再乱跑,如果被老妈知道上学第一天就偷偷翘了课…… 他头皮发麻地想,什么徐老师,和老妈比真的是洒洒水而已。 班主任发现电话那头安静了太久: “张述桐,你是不是把手机扔一边了,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张述桐忙回了一句,先道了声歉,又解释说我中午接水的时候没拿稳,热水洒在那绷带上,路青怜同学当时正好在旁边,她就陪我来医院了。 张述桐又说: “当时我们下楼的时候应该有同学看到了,您想,如果真要逃学,那午休就不会回学校,当然没给您请假確实是我不对。” 合情合理。 可资深老教师岂是好忽悠,她冷笑一声: “去医院?那好,你把电话给大夫作个证。” “我们在路上。” “路上,怎么就这么凑巧?”徐老师怒道,“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啊张述桐,就算你俩真跑去医院了,医院离学校又不远,骑车十几分钟的事,怎么能拖到现在还不回来?” “老师,没骑车。”张述桐友善提醒道,“您忘了,我手受伤了,路青怜同学又没有自行车。” “別给我绕圈子,有话直说!” “如果要骑车的话,只有一种情况——” 张述桐才听徐芷若说过,她这大姑抓早恋抓得很严,他顿了顿,语出惊人: “除非路同学带著我,我抱著她坐在后面。” 班主任沉默了。 张述桐乘胜追击: “到时候我把医院的缴费单给您拿过来。” 过了一会,班主任才问: “手现在怎么样了?” “没大事。” 她声音缓和了一点: “把电话给路青怜。” 张述桐递过电话,一瞬间使了好几个眼色,祈祷小路同学不要拆穿自己。 路青怜淡淡接过手机,不知道班主任电话里说了什么,她站在屋檐下,双眸望著远方,依然没什么表情: “嗯……” “是。” “好的。” 路青怜的回答永远只有几个字。 她很快掛断电话,张述桐见状鬆了口气: “搞定了?” “搞定了。”路青怜点点下巴,“张述桐同学,可以给你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来学校了。” 张述桐一口气憋在胸口,心说原来你说的搞定是把我搞定了。 “你……” “可你不是被热水烫到了吗?”她眨了眨那双桃一样的眼睛,不解道:“这种事应该及时通知家长。” 张述桐无语地看著她。 不过看她这幅反应他也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班主任那边什么態度,但估计不会有大事。 “很有趣?”张述桐无奈道。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走了。”接著路青怜笑意一敛,迈开脚步。 “到底什么情况?”张述桐在后面追问。 “我陪你去医院,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情况吗。”路青怜恢復了淡淡的样子,“又撒了一个谎,有什么感想?” “哪有感想,省了些麻烦而已。”张述桐解释说,“再说我又没有骗你,放心好了。” “是吗。” 路青怜不再说话了。 他们脚下不停,张述桐看看天色,也许真的要下一场雨,最近的天气就没有好过。 他把宿舍的钥匙塞进兜里,准备有空再来看看,当然,当务之急是去医院开个证明。 既然做戏,那就做全套。 自行车驶出这片荒芜的杂草地。 “不要碰我的腰,刚才只是因为情况紧急。”路青怜清冷的声音响起,“我记得从前应该和你说过。” “哦……”张述桐回过神,他刚才在想泥人的事,隨即醒悟过来,明明没有揽著她的腰,只是下意识抓住她的衣服,就被提前警告了一番。 不过也能理解,他侧脸看向路青怜骑车的身影,无论嘴上再怎么说,其实也有少女的一面。 她的腰肢有力而柔软,被抱住的时候会突然僵硬一下,真不知道这样纤细的身体里怎么爆发出那么恐怖的力量。 张述桐回想起那一脚,在想踢到自己身上会怎么样。 “那你骑慢点。”他不由嘱咐道,要是还和刚才一样穿街走巷,他恐怕不用回学校了,直接让班主任来医院探病吧。 路青怜嘆了口气: “你以为像你骑摩托吗,现在没有急事为什么要骑快。而且我同样和你说过,我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张述桐,希望你的记忆力好一些。这样会少很多不必要的交流。” “是是。”张述桐反手抓住自行车的后座,略显敷衍地说,“我想想,是不是还说,『我和你的关係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 “对了,饿不饿?”张述桐又问,“你午饭还没吃完,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反正学校那里早点回晚点回都无所谓。” “……你要请我?”路青怜像是没听清,又確认了一遍。 “当然了。”张述桐心说你不要这么感动。 “我和你的关係还没有好到这个地步。”谁知她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 “……你怎么连说话都在挖坑?”张述桐不可思议道。 “起码没有挖在山上。”她意有所指。 不得不说这女人真够小心眼的,他看著路青怜的侧脸,虽然並不感冒,但必须承认她確实很美。 五官的线条立体而不失温婉,没有一点瑕疵的肌肤,精致的小脸,及腰的青丝,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多人眼中的白月光。 不过比起月光,张述桐心里还有一个更恰当的比喻,他扭头看看,可惜周围的雪已经化乾净了。 “有一点错怪你了。”张述桐由衷地说。 “你又想说什么?”她的语气像是皱起眉头。 张述桐想说,虽然你是一个不太可爱的女性,却是一个很可靠的队友。 “刚才发现暗室的时候,你主动去前面探路,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心意领了,多谢。” 张述桐知道自己行动不便,万一里面真的有危险,他连逃脱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这种小细节就属於,如果路青怜当没看见,那他只能硬著头皮进去,事后也无法说什么。 “知道就好。”她隨口说,“你的生命太脆弱了。” “呃……” 张述桐回想著这句话,身上有点毛毛的。 她有时候像只慵懒的猫,有时也像条蛰伏的蛇。 这时候医院大楼已经出现在眼前,他从车子上下来,看著路青怜踢下车撑。 “没有嚇唬你的意思。”路青怜又淡声说,“我才救了你没多久,如果你又因为一次意外差点丟了命,会让人很困扰。” 张述桐知道她是指雪崩的事。 “这件事也多谢了。” “嗯。”她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张述桐同学,我建议你每次想跟我说一些奇怪的话的时候,最好先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三遍,再决定说不说,就是最好的感谢。” 说完她又带头向医院內走去。 两人並肩迈上台阶,明明是救命之恩她却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但张述桐觉得,对方没有表示自己却不能没有表示,便主动关心道: “喝水吗,我去买?” “默念三次。” “……我是看你刚才抿了抿嘴,是不是嘴唇有点干?”张述桐好不容易在女生身上敏锐了一次,结果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还有上次在病房里也是,你好像每次提到雪崩的时候,都会不自在地抿一下嘴,我还以为你口渴……” 话未说完,张述桐汗毛炸起,他一向很信自己的直觉,一个激灵转过头,却是来自路青怜。 她正以一种无比冰冷与危险的目光盯著自己。 “你,最好,不要这么多废话。”她一字一句地说完,率先上了台阶。 徒留张述桐站住原地,可他想了半天都没发现哪句话惹到了路青怜。 只好归咎为她的性格確实琢磨不透,但张述桐觉得自己还算了解她,他想了片刻,直到那道身穿青袍的背影没入人群,才迈开脚步。 这次对话的结果就是—— 路青怜一直面若寒霜,她本来就很冷,此时更是如冰雪般冻人,张述桐找她搭了两次话,却通通被她无视了。 张述桐索性闭嘴,直到两人站在外科的诊室前,她才再度皱起眉头: “我没记错的话,你只需要把掛號单交给老师就好,为什么还要来排队?而且就算掛號你也应该掛皮肤科,而不是骨科,还是说你连自己找的藉口都已经忘了?张述桐同学,我没有这么多时间陪你浪费,如果……” “下一个。” 这时一道女声响起。 张述桐推开病房门,一个穿著白大褂的女医生抬起头,略显意外: “是你们俩啊,怎么才来。” 原来是那天给路青怜看脚的女医生。 张述桐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今天居然还是对方值班。 他回过头,对上路青怜略显意外的目光,总算找到机会开口: “我没烫伤掛什么皮肤科,当然是给你掛的,班主任又看不出是给谁治病。” 他本想抓紧时间开完药走人,可路青怜却没有动,张述桐看她少有地怔了一瞬,又低声劝道: “要生气待会再说,你脚不是还没好吗,我今天问你你还说没事了,都说了別逞强……” 路青怜侧眸看了他一眼,隨后跟了上来。 张述桐把仅有的板凳拉给她,本以为剩下的交给医生就好,不用自己再哄这块冰了,谁知医生看向自己,眉头一皱: “这都多久了,都快一个星期了,你怎么才带她来,还有,怎么她脚伤了你手也伤了?” 张述桐哑口无言。 好吧,估计在医生眼里,完全想不到路青怜当晚就能行走自如,估计还以为她一直待在家里不能动弹,全仰仗自己带她看病。 “而且怎么这次还是你?”医生又不满道,“她父母呢?別告诉我你们一直瞒到现在?” 张述桐心说我怎么知道她父母在哪,何况这个问题他也不敢问。 张述桐久违地想起原时空里,自己去参加路青怜的葬礼,一群老太太传著路青怜的死因,一口咬定肯定是她小男朋友打电话给她分手,然后眾人痛骂那个负心汉,张述桐躲在人群里不敢吱声。 “我父母不在,是他抽时间带我来的。”这时路青怜却主动替他解释道。 她嗓音平静,仿佛有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女医生听了嘆口气,不知道又脑补了多少事,“先把袜子脱了吧,我看看。” 路青怜褪去鞋袜,露出脚踝处的淤青,张述桐也看了一眼,那片淤青比自己想的还要大上不少,看著都觉得疼。 ——恢復的结果自然算不得好,医生都嘱咐了很多遍,这种伤必须静养,可张述桐知道她这几天一直没閒著,哪怕是看完病的当晚,还费劲地把自己从雪崩中挖了出来。 “疼不疼?” 医生按著路青怜的脚面,张述桐注意到少女皱了下眉头,连睫毛也跟著一颤,那双桃般的眸子闭成一条缝,真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 “疼就对了!”医生没好气地说,“我看你脚上这片伤这么大,就知道你这几天肯定没在家待著,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她……”张述桐想了想,跟著解释道,“这几天也是为了帮我忙才到处跑。”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忙,你们俩真是……一个手不能动一个脚不能动。”女医生看路青怜完全是看自家小辈的感觉,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就知道嘱咐你们这些小孩没用,有没有手机號,我亲自给她父母联繫?” 路青怜只是摇摇头。 “怎么回事?”女医生又向张述桐投过视线。 张述桐也不知道,他报出一个號码: “139……” “行,我先开点药膏,回去记得热敷,让淤血快点散开,你们俩先回学习吧,我待会给她父母联繫……对了,这周末別忘了再来一回,那两天我坐诊。” 张述桐点点头说好,点完头才觉得很奇怪,自己又不是家属点什么头,可路青怜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態度,她朝医生道了谢,趁她穿鞋的功夫,张述桐先看了眼缴费单,所幸药膏都很便宜,他当初交完救护车的钱还剩一点,正好能用光。 两人出了诊室。 张述桐把门轻轻带上,这是星期三的午后,医院根本没什么人,走廊静悄悄的,只有屋外的寒风拍打著玻璃,狭长的空间没有光照,很是阴冷,窗外的树叶也在轻颤,张述桐低头数著零钱,打破了这份沉默: “听医嘱的,別忘了。” “张述桐同学,”谁知路青怜突然问,“今天在宿舍的时候,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著我的脚看的?” “能不能不要用看变態的眼神。” 可路青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自己。 张述桐只好说: “你上顶楼的时候,站在那堵挡墙上,恰好看到了。” “上次在你家里也是。”路青怜自言自语,“你果然……” 她没有说完,却不妨碍换上无可奈何的口吻。 “不是。”张述桐一脸黑线,“先去上药。” 有一种忘了叫什么的药,要去二楼的病房里涂,张述桐觉得再待下去自己英名不保,说完便迈开脚步。 走廊很安静,只有一扇窗户没有关紧,寒风时不时地咆哮而过,除此之外只能听到他匆匆的脚步,可也只有自己的脚步。 张述桐正想问路青怜怎么还不走,他刚转过头,恰逢一阵风从窗缝里溜过,把她的青丝吹乱了,一缕髮丝抚在路青怜的唇边,她粉唇轻启: “谢谢。” …… 张述桐走进病房,竟有一种亲切感。 药水味还是很难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混的,回溯以后,熟人最多的两个地方,居然一个是派出所,另一个是医院。 小护士正在配药室里打哈欠,看到他眼前一亮: “你怎么来了?等等,不会又要打针?” 小护士警惕道,显然有了心理阴影。 “当然不是。”张述桐哭笑不得,“一个女同学脚崴了,陪她来上药……” “哦,我懂我懂。”小护士挤眉弄眼,“那个女孩子对吧,你俩胆子可不小啊,上著课就溜出来了,人呢,我给她打个招呼?” 这时路青怜走进配药室。 小护士热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张了张嘴: “哎不是,这怎么……这怎么是另一个?” (本章完) 第147章 一百六十岁 第147章 一百六十岁 “这是谁?”小护士小声问。 “同桌。”张述桐不假思索。 “那之前那个呢?” “也是同桌。” “你们班是三个人坐在一起?” “不是。” “那你耍我呢!” 张述桐说那个是前同桌,这个是现任同桌,不矛盾,话说你老是纠结同桌干嘛? “感觉你女生缘很好啊,弟弟。”小护士像是打量一件商品,“但比起她们俩,我更喜欢另外一个。” 张述桐险些以为发生了灵异事件,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他想了想,哦了一声: “你是说若萍?那个短髮的女生?她是我朋友。” “那她们俩就不是朋友?”谁知小护士角度刁钻。 张述桐说那个中长发的当然也是,不过这位穿青袍的……他看了路青怜一眼,她似乎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只是找到了张沙发坐下。 张述桐懒得再解释了,他摆摆手准备闪人: “你先忙,我出去等著。” “哎,別害羞啊。”小护士调笑道。 张述桐心说不对,这叫避嫌。 否则待会某人又要说: “张述桐同学,麻烦移开你的视线……” 张述桐来到走廊里。 一般的男人这时候溜出来会抽根烟,但他现在只是少年人。 少年人应该做一些浪费生命的事,张述桐將手臂撑在窗台上,望著窗外发呆。 奔波半天总算鬆了口气,正是发呆的好时候。 医院后有座老房子,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这就是发展缓慢的地方的特色,新的建筑的崛起不会伴隨著旧的建筑的消失,它们往往並存。 整整一面墙上都是爬山虎,已经被风吹落了一半,马上就要彻底脱落下来。 这东西很奇怪,如果攀附在墙上,就算枯萎也能形成一面叶墙,可如果掉在地上,没过几天就化成泥了。 也许到了春天又会爬上去,他盯著爬山虎看了看,觉得可以写篇命题作文——自强不息、论爬山虎的精神,张述桐甚至在心里酝酿好了开头,只等以后遇到合適的命题。 果然,新成立的学习小组效果显著,自己一閒下来居然在想学习的事,这还只是一上午的时间,再过几天岂不是钓鱼都要背单词?他颇为唏嘘地撑著下巴,直到小护士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护士姓郝,住院期间,两人晚上没少聊天,还互相留了联繫方式,小护士说: “我发现你总盯著那座老房子看,怎么住院也看出院也看。” “只是閒得无聊。”其实上是因为那几天他在看清逸带来的书,其中有鬼吹灯,每到晚上他就盯著那座老屋畅想,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一只粽子。 ——结果当然是没有,老屋只是老屋,可惜了张述桐研究很多天。 “换完药了?”他问。 “好了,不过要晾一下才能走,小护士小声说,“我看她打扮,你这个同学是不是山上的人?” 准確地说是庙里的,小路同学可不是山顶洞人。 张述桐点点头,小护士又说: “我就说怎么有点眼熟,我刚来岛上的时候还去庙里玩过,唔,感觉好高冷,话很少的性格……” “冒昧问下,姐姐你今年几岁?” “二十三,怎么了?” 张述桐说没怎么,只是验证一个猜想。 他从前就发现路青怜只对中老年妇女有特攻,果然在二十三岁的小护士身上不起作用。 “其实吧,她话也不是很少。”比如对自己就从来嘴上不留情,张述桐无奈地想,別管是二十三岁还是四十三岁,你们都被骗了。 “行了,不聊这个了,再聊就成我在背后议论人家了。”小护士说,“对了,过两天別忘了来拆石膏,张主任今早给我说过。” “张主任”是张述桐的主治大夫,顾父当初特意打过招呼,已经是小岛上最权威的医生。 “什么时候?” “看你时间咯,他说你恢復得挺好的,比他预想的还快,其实不用整天吊著胳膊。”小护士说要去个洗手间,她临走前说,“爭取下次拆石膏的时候再带个新姑娘过来,姐姐看好你啊!” 张述桐眼皮一跳,回了病房。 有的人因环境的衬托更显出彩;还有的人无论在哪里,都难掩自身的气质。 路青怜无疑是后者。 她赤著一只脚,轻轻点在鞋面上。双腿併拢、两只手顺势放在腿上,身姿坐得端正,既不会显得狼狈也不会显得拘束。 她的睫毛垂下来,好像在闭目养神。 即使坐在一间脏兮兮的病房里,她身上也有种出尘的气质,完全不会被外界的环境所影响,那身青色的长袍一尘不染。 从前张述桐觉得她存在感低,其实是错误的印象,只要路青怜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她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明明不是多么耀眼的存在,却永远能第一时间吸引的你的目光。 也难怪这么多男生都暗恋她。 所以张述桐有一点感觉是对的,她真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路青怜同学。”张述桐在仙子身边坐下。 “什么事?” “你有没有发现你坐的那张沙发空了?” “嗯?” “有人会习惯性地把下面的海绵抠出来。”张述桐有点佩服地看了看她的手,“你居然能忍得住。” 仙子终於睁开眼,只不过那双清冷的眸子已经写上无奈,“你就是为了说这种奇怪的话?” 张述桐也很无奈,心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閒聊,就是閒得没事聊几句。 “对了,这几天少走路。”张述桐知道某种意义上她也很倔,便言传身教道,“给你讲一个故事,是说有一个人,受了伤不听医嘱,到处乱跑,结果年纪轻轻就落下了后遗症,咳嗽什么的都算小事,还得了焦虑症,对了,你知道焦虑症是什么……” 路青怜受不了地嘆了口气: “不要告诉我趁我上药的这点时间你又做了一个梦。”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张述桐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在舒爽地嘆气。 “张述桐同学,我姑且理解你是好意。”她头疼道,“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地学我说话。” “呃,很幼稚吗?” “比山里的狐狸还幼稚。” “为什么是狐狸?” “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正是幼稚的表现。” 那可真是抱歉。 张述桐不再没话找话,两人又待了一会,等她脚上的药膏晾乾。 “走吧。”他从沙发上起身。 路青怜点点头,利落地穿上鞋袜,一同出了病房的时候,她又问: “你刚才留给大夫的电话是谁的?” “我妈的。反正她也知道你脚崴了。”张述桐帮她回忆了一下,“星期五,就是你受伤的那天,她就出岛了,一直到星期天才赶回来,晚上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问我怎么多了双鞋子,我妈那个人很八卦,说不清楚也挺麻烦,我就把原委告诉她了。” 张述桐又说:“你不知道,我妈最近天天念叨你。” 路青怜不解道:“为什么?” “想感谢你唄,但她前几天一直在医院陪我,没找到机会。” 其实老妈还让他喊路青怜来家里吃顿饭,当时张述桐觉得她不会去,就说等见面问问。 现在正好碰到了合適的机会,张述桐照例完成一下任务: “晚上去家里吃饭?” 反正也是被冷淡拒绝,谁知路青怜轻轻摇摇头: “今天恐怕不行,晚上会下雨。” 所以,这个意思是不下雨的时候就可以? 不等他说话,路青怜平静道: “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我的意思是抽空去你家里取鞋,到时候难免要打扰阿姨。” 他们说著话走到了一楼的大厅,能从大门看到阴沉的天空,人行道上一个塑胶袋在风里翻滚,张述桐想起了什么: “稍等。” 他反身跑回去。 “你……”路青怜又嘆了口气,她跟著回头,却见少年去了服务台,对著年轻的女接待员笑了笑,不知道说了什么,接著接待员从柜檯里拿出一把伞。 张述桐拿著伞快步走回来,疑惑道: “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嘆气会老的快,虽然你已经一百六十岁了,但也要注意。” 路青怜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张述桐暗笑著走远。 刚出医院的大门,云层里酝酿的雷光终於爆发出第一声轰响,接著洋洋洒洒的雨丝如注,沁湿了冰冷的石砖路。 张述桐替路青怜撑著伞,看她骑上车,然后坐在后座。 他看著飞速退后的街景,偶有行人,步伐匆匆,沿街的店铺上牌匾亮著一圈彩灯,五顏六色的灯光被水汽揉成氤氳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天很想让人嚼一块口香,张述桐没有口香可嚼,他只知道这次的距离难免要近了一些,路青怜的高高的马尾总会贴著他的鼻子乱晃,让人痒痒的,想要打个喷嚏。 “不要乱晃。”每当这个时候,路青怜会冷冷地警告一句。 很快看到学校大门,路青怜捏住剎车。 张述桐明白她的意思,他接过自行车的车把,將伞加在臂弯里,也不著急跟上,看著少女独自钻入雨里,天地间的尘埃仿佛被冻住,又隨著雨水落向地面,灰色的雨丝將她的青袍打湿。 他慢慢推著车回到车棚,那个可怜的尾箱还原封不动地躺在原地,他把尾箱捡起来安好,心说等我拆了石膏咱们去湖边再战。 再次见到路青怜的时候是在初四年级的办公室。 新班主任的位置正是老宋的,张述桐看著桌子的抽屉,那里面的棒棒是很难要回来了。 徐老师看了眼窗外的小雨,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水,合上茶杯的盖子。 张述桐把掛號单和缴费条交了上去,她扶著眼镜看了一遍: “这些药膏都是治烫伤的?” 张述桐不信她能看懂那一串稀奇古怪的西药名,当然真要看懂了也没办法,只能说徐芷若的大姑確实有点东西。 “跟你妈妈联繫过了吗?” “还没。” “伤的严不严重?” “还好。” “张述桐,你这孩子看上去倒是话挺少的。”班主任意味深长道。 张述桐觉得自己確实话很少。 “行了,先回去上课,你现在把我手机號存下来,我看你们以后还能找什么藉口。”班主任不再理他,“小路你留下,我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张述桐出了办公室门,心说不愧是老教师,直到最后她也没说信与不信,如果其他学生会惴惴不安地在心里琢磨半天,可惜嚇不到张述桐。 下午第二节课,他打了句报告淡定地回到座位,张述桐已经习惯眾人投来的诧异的目光了,毕竟年级第一和第二从下午就不在,只是不清楚班主任是怎么对班上的学生解释的。 以对方的性格,就算真的是逃课去干点什么,在她嘴里也会瞒得死死的。 很快下了课,他本来还等三个死党跑来三堂会审,却没等到,张述桐正感到纳闷,这时前桌的魏晨晨转过头: “喂,老徐说喊你们俩去开会了,说的什么?” “班里的成绩吧。”张述桐好笑地想这班主任也挺会找藉口,他面色不变,“她不是摸不清咱们班的学生吗,不过我是凑数的,她才是主力。” 张述桐指了指路青怜空空的位置。 “那就好。”魏晨晨拍拍胸脯,“別说我坏话啊。” “不会。” 对方转过头去,张述桐突然感谢起班主任替他无形中解决了一个麻烦,他刚才都准备把缴费单递过去了。 还有点不適应无事发生的感觉。 他的座位靠著暖气,刚冒著雨回来,身边的热意让人昏昏欲睡,刚才张述桐为了装得像点,特意拿了一点卫生纸,在水龙头上打湿后一边擦著头髮一边进了办公室,谁让他身上根本没湿。 第二节课大课间,正是发奶的时候。 班上的发奶员也换了,今天的牛奶是草莓口味。 张述桐把吸管插好,这时路青怜也回来了。 她脸上依然没多少表情,谁也不知道班主任和她说了什么,是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通还是试图从她这里找出些破绽,张述桐有点好奇,正打算问问,这时候打来一个电话,是小护士的,张述桐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事,他按下接通键,对方说道: “你是不是把钥匙忘这里了,我刚才整理床铺捡到的。” 张述桐摸了摸裤兜,才发现宿舍的钥匙滑了出去。 (本章完) 第148章 「疯狂星期三」 第148章 “疯狂星期三” 张述桐想起自己是去沙发上坐了一会,可能是那个时候滑了出去。 “我明后两天都值夜班啊,要不我把钥匙给我同事,再给她打个招呼?就说看准那个打著石膏长得很帅的小孩给。” “那太麻烦了。”张述桐权当没有听到后半句话,他看了眼窗外的雨丝,“我今晚去好了。” “也行,我八点才换班,別拖得太晚了。” 张述桐道声谢掛了电话。 他按下iphone的锁屏键,手机自带的锁屏音有种百听不厌的感觉。 “路青怜同学,其实我有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了。” 张述桐看著锁屏页面的密码说: “雪崩那次,你用我的手机给若萍打了电话,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 现在的手机可没有指纹解锁。 路青怜看也不看地插好吸管,草莓牛奶在她手里仿若玩物: “钓鱼那一次。” “什么时候?”张述桐本以为她会说一个別的日子,却想不到是回溯的第一天。 “那天躲在芦苇丛里的时候,你解开手机在备忘录里写字,让所有人躲好,我碰巧站在你后面。”路青怜淡淡地咬著吸管。 张述桐著实被震惊了一下,她那天究竟干了多少事?又是找泥人又是解决了盗猎犯,还顺带钓了一筐鱼,可转念想想,如果不是这样,自己不可能被及时送去医院抢救,只能说一句塞翁失马。 於是张述桐停住想改密码的手: “班主任还找你说什么了?” “如果有必要我会告诉你,如果没有告诉你,不要缠著问。” “是是。”张述桐討了个没趣。 路青怜回到学校以后便恢復了生人勿进的气场。 好像他们的“合作”仅限於特殊的事情上,日常的生活里仍然不会有过多交集。 她还是那个身为庙祝的女孩子,每天上山下山来到学校,安静地做好每一件事,未必是对哪件事很感兴趣,习惯而已。 张述桐甚至在怀疑,在她眼里,就连这一路的閒聊也只是为了做好某件事不得不產生的交流,等事情完成了,大多数话不说也罢。 路青怜只做有必要的事。 就像现在窗外天色阴暗,室內所有灯都被打开,led的灯管亮著明晃晃的白光,在窗户的玻璃上照出教室內的景象。张述桐扭头看著玻璃,里面路青怜的倒影正拿出一本厚厚的英文大部头,是初二那年订的新概念英语,她垂下眸子,喝奶的时候也不忘翻开其中一篇课文看。 几分钟之前,张述桐还看到她把一个沾了水的扁扁的物体收进书包,原来她出了办公室先去了天台一趟,天台上有散落在地上的饭盒与盖子,他们走时匆忙,一场冻雨之中,里面的食物早已不能入口。 张述桐对路青怜有了些新的了解,他不再打扰对方,说了一句借过从教室后门出去。 大课间本是出去撒欢的时间,今天下雨取消了所有室外活动,所有学生都被憋在四层高的教学楼里,四层楼里每一层人声鼎沸,震得窗户都在轻颤。 下雨的时候,天台成了不能去的地方,张述桐偶尔喜欢来走廊里看雨。 许许多多的人从他身后飞驰而过,打打闹闹,走廊里的灯上了年纪,此处光线昏暗不少,雨天的室內会让人感到某种安心感,可人们自己都说不清楚从何而来,也许要追溯到进化之初,一群猿人在山洞里躲雨的时候。 现在他站立的位置正对一班的后门,张述桐看著玻璃上的雨水滑落,喝著很甜很甜的学生奶,想像力丰富一点可以幻想自己身处一间咖啡厅,玻璃是落地窗、手里的奶是草莓拿铁、正身处热闹的市中心……高档咖啡厅里怎么能不撒些香水? 於是一股熟悉的香气钻入鼻腔。 人与人的差异就是这么大,有人在下午的课间只有甜水一样的学生奶喝,有人却捧著一盒特仑苏,有人在走廊里躲著冬日的冻雨,还有人本身就像绵绵的秋雨。 顾秋绵站立的位置正对著二班的前门,她看著窗外的雨丝,胳膊搭在窗台上,呵一口气,一只手捧著脸,另一只手在玻璃上勾勒出几根隨意的线条。 不过她那边不像张述桐这里这么清静,时不时有人从班里出来,多是女生,三五成群,笑笑闹闹地打个招呼,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起,现在她可是个大忙人。 不少人朝顾秋绵打个招呼,但有的人看雨时不做任何多余的事也不说任何多余的话,顾秋绵往往漫不经心地嗯上一声,连头也不想回,权当做回应了。 大忙人怎么会有空跑出来看雨呢。 世界很大,大到几百个人同时在这条狭长的空间里穿梭而过,人流如织。 世界也很小,小到这里好像只剩下两个人,世界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 “班长,好巧。” “谁是你班长,別乱攀关係。”班长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欣赏著玻璃上新鲜出炉的作品。 张述桐不再说话了,自从雪崩之后他觉得什么话都不说、仅仅是静静地待在她身边也不错,反正他本就不是很会说话,雨点啪嗒啪嗒地落在楼下,灰色的水泥地被沁成黑色。 昏暗的光线在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张述桐偶尔会看上一眼,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也从来猜不透她的心事,只知道她画鬼脸的时候心情总是很好。 现在他们在两个班,便分別从两个班的前门和后门走出来,无所事事地看著窗外的雨水,直到嘴里的吸管发出滋滋的响声,直到上课铃响起。 “先走了。”大小姐擦掉玻璃上的雾气,心满意足地张了张手。 “再见。”马仔將空了的牛奶盒挤成一片,带回教室。 大课间是三十分钟。 这意味著他和顾秋绵站在一起不知不觉看了三十分钟的雨。 …… 第四节课是自习课。 老师们去开会了。 新的班长坐在讲台上,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唰唰声。 张述桐继续刷数学题,他放在桌洞里的手机响了一下,说明有人在群里艾特了自己。 在对钓鱼的执念上,张述桐完全输了。 每天在群里商量放学后有什么活动才是常態,但他没想到下雨天他们三个还在討论要去哪里钓鱼,等到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不是钓鱼,而是若萍抢到了一沓优惠券。 “我妈的朋友开的店,今天周三,搞活动,去不去吃?” 她涂著美甲的手缩在毛衣的袖子里,捏著几张优惠券,上面印著一个炸鸡汉堡的图片,叫“啃得鸡”,確实很便宜,平时卖12元的套餐通通打五折,还附送一份鸡块。 张述桐写完最后一道大题,报名参加。 不去钓鱼是身体所迫,但不去吃炸鸡,是思想出了问题。 他差不多把晚上的作业写完了,渐渐地找回了曾经的节奏,初中时代他回家基本没有做过作业,都是在学校里完成。 杜康说土豪求带!这年头土豪是流行词,他又问: “咋去?” “骑车吧,我爸刚刚倒是问了用不用接,我看雨下的不大,就算了。” “述桐呢?” “我带他吧。”清逸冒泡。 张述桐先把图片发给老妈,附上一行字: “今晚有个饭局,勿念。” 他又在群里说: “不过要去医院取个东西,之前忘了。” “那一起去唄,我看天气预报了,不会下的太大。”若萍敲字的速度等於三个顾秋绵,张述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出这种形容,“你问问青怜去不去?” 张述桐懒得再写纸条,直接把手机屏幕递给路青怜看。 “有些同学不要交头接耳。” 班长咳嗽一声,继承了班主任的意志。 路青怜摇摇头。 张述桐继续写作业。 等放学铃打响,他等死党们来教室里会合。 张述桐懒懒地撑著脸,看路青怜整理著桌面,她也基本不带作业回去,所以每天上放学总是轻装上阵。 张述桐又看向楼下,虽然他们几个不需要家长来接,但总有大人撑著伞涌入校园,张述桐甚至在校门口远远望到一辆大眾汽车,中午吃饭时坐的那辆。 那是顾秋绵家的。 她上学比较低调,只坐轿车。 没多久若萍探出身子: “走了,別忘了带上伞。” 被她这么一说,张述桐才记起路青怜没带伞,但她现在早就走远了,还记得办公室里有把老师备用的,她每次去都会和老宋说一声,这次应该也去了。 想到这里他从窗户望出去,果然从人群中看到了那个身穿青袍的身影,她撑著一把印著啤酒gg的红伞,逆著汹涌的人流朝校门走去。 张述桐收回目光,出了教室,他问若萍: “待会去医院陪我上楼拿个东西?” “好啊,很沉?” “不沉。”张述桐心说我要给小护士一个惊嚇。 清逸和杜康跟在后面,他们两个今天碰巧值日,学生分带伞派和不带伞派,后者在学校里往往会放一把备用的伞。他们俩都是后者,各自都拿著一把黑伞,慢悠悠地在地面上敲著。 男生可以活得很粗糙,但讲究的地方往往会特別细致,比如谁还没有一把黑色的、长柄的、大伞? 它可以拿来当细剑的鞘,当绅士的杖,必要时刻还可以把伞下的姑娘遮得严严实实的,张述桐正思考著自己那把很拉风的大伞去哪了,却被人撞了一下。 走廊里人不少,但没到摩肩擦踵的地步,而且他和若萍正等清逸他们跟上,在原地没有动弹,准確地说是对方撞上了自己,而且好死不死地撞到了他的吊在胸前的左手,张述桐嘶了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擦肩而过。 男人留著络腮鬍,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装,不像接人放学倒像是来参加葬礼。 “看路啊,没看到他手伤了吗。”若萍不悦地说。 男人闻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他眼白很多,没什么神采,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便回过头,脚下不停,若萍顿时不爽起来,张述桐拍了拍她: “顾秋绵家的人。” “你怎么认识的?” “她家的人都穿得很骚包。”张述桐开了个玩笑,“我再给你说个小细节,如果是保鏢只穿西装,司机的话还会戴副白手套,你看他的手。” “但司机不是他啊,中午接我们吃饭的那个人不是很年轻吗,人也挺好的,还拿崑崙山给我们喝。” “人家家里司机多唄。” 若萍撇撇嘴不再说话。 张述桐夸她心胸够宽广,被若萍白了一眼: “我心胸什么时候不宽广?” 张述桐想了想,发现也对,这一次若萍接过了巧克力,从哪个方面都做得无可挑剔。 “但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他还是有点奇怪於这次的蝴蝶效应。 “什么怎么想的,你的问题好奇怪,合著我就非得跟顾秋绵计较?”若萍露出魔女的笑,“那行,我先跟你计较一下,今天晚饭我光请他俩,你自己吃。” 张述桐忙说不敢,谁让他最后的钱用来开药了,现在兜里是真没钱。 若萍也是不带伞派,两人走出教学楼,张述桐替她打著伞,从医院里借来那把。 “离近点,別把肩膀淋湿了。” 若萍往他身边靠了靠,若萍也是挺漂亮的姑娘,英姿颯爽那一类,之所以注意这个,是因为初四的时候有个人追过她。 过程记不清了,反正没有追到,张述桐只记得最后不是很愉快。 不愉快的事乾脆不想,他问: “那家店啃得鸡的老板和你妈关係怎么样?” “以前做过生意,怎么了?” “我觉得这个活动还不够醒目,”张述桐认真地指著优惠劵,“能不能让你妈建议她一下,最好改名叫疯狂星期三。” …… 这个星期三的確很疯狂。 疯狂到他们四个冒著雨就为了吃一顿盗版的肯德基。 张述桐记得那家店用的沙拉酱很甜,他每次去都告诉老板不加酱,把两片麵包拆开吃,还被若萍问过要不要给他配一副刀叉。 要说好吃肯定不至於,所谓童年的味道,是你在路边摊上买了一串一块钱的烤肠,当初买它的时候绝不是因为它是珍饈,谁知道是什么见鬼的原因,可能是打赌输了要请客,可能是旁边的臭豆腐没有出摊,也可能是和死党们说话嘴巴里习惯性塞点东西。 多年以后你还记得那根烤肠的味道,却找不到身边陪你放学的人。 这时天色已黑,他们走进了医院的大厅,一同甩了甩伞上的水,身后亮起一道雷光,实在是很帅的出场。 “有口香吗?” 眾人纷纷说没有,张述桐把伞绑好,交还给接待员。 他们调侃说述桐你也是混脸熟了。 张述桐则说以后住院儘管报我的大名,虽然没用。 他们上了楼梯,三个人想一同跟去病房,张述桐一看人又多了起来,制止道: “小心传染,我自己去,很快回来。” “等你。”杜康就在走廊里乱逛,他先跑去张述桐从前住的病房,小心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没人。 “你在干嘛?” 杜康对若萍解释说: “就是好奇啊,没別的原因。” “好无聊……” “这还算好的,”清逸插著兜靠在墙上,见状插了一句,“他最近总是跳起来投一下篮,毫无规律,很嚇人。” “你也別耍帅,脏不脏,少往医院的墙上靠。” “感觉这话像我妈说的……” “什么?” “没什么。” 清逸摘下耳机,乾脆到了走廊的窗户前,他看了一会,若有所思: “我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关於述桐的。” “你是说他中午为什么这么反常?”杜康问。 若萍也跟著望过去。 “啊,不是。”清逸耸耸肩,“你们没发现他胳膊下面的绷带几乎全黑了吗?” “怎么了?” 少年仔细地观察著窗台: “你们看,这附近的窗台是不是都被他擦乾净了?他住院的时候一定没少往这上面靠。” “怎么样,是不是很细节的发现?”清逸乐呵呵地转过头,发现两个人都无语地看著他。 “呃,不对吗?” “你和跳起来投篮的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喂,能不能別每次都误伤我……” 三个人站在窗户前看雨,清逸又打量著窗外的画面: “我打赌,述桐是在看那栋房子。” 若萍顺著他的望过去,黑暗中,视线里是一座很老的房子,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周围杂草丛生,最荒凉的地方一定不是垃圾遍布的地方,而是连垃圾都没人扔的地方。 那栋老房子就属於这种情况,可能是其主人疏於维护,也可能是房子早已废弃,偶有雷光闪过,可以看到房子上攀附著的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在黑夜如裸露狰狞的血管。 “又是为什么,这种事还能推理出来?”虽然她每次表现的不感兴趣,但每次都想问问。 “因为我送了一本鬼吹灯。” 清逸胸有成竹。 “真的,別说了,你这真的不叫推理,我还说送了他一本盗墓笔记呢……”少女扶额嘆息,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学会吐槽了?可在中二病身边不吐槽才怪啊,她又看了老屋子一眼,那墙一样的爬山虎在风雨中飘摇,阴影也隨之放大无数倍,好似一张噬人的巨网,隨时越过窗户扑面而来。 若萍收回目光,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有点害怕,嘟囔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去催催述桐……” 可隨著她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雷声闪过,轰地一声,视野里倏地一亮,將眼前的漆黑照亮,这一刻就连房子的红砖砌成的墙体也显露出来,少女嚇得呀了一声,甚至从玻璃上看到自己发白的脸色。 “不行不行,我不看了!” 若萍捂著耳朵拔腿就走。 清逸露出胜利的笑容。 “哎,你们看那是什么?” 杜康突然叫住两人,清逸和若萍回过头,只见杜康惊讶地贴在玻璃上,鼻子都皱了起来,他紧紧地盯著那座老屋,原来是隨著那道雷光,爬山虎终於不堪重负,那面密密麻麻的叶墙终於剥落—— 一扇门显露出来! (本章完) 第149章 神秘小屋 第149章 神秘小屋 张述桐甩著钥匙从病房里回来,正好看到三个人在窗户边挤成一团。 他欣慰地想,我就说吧我就说吧,走廊上的窗户绝对是人类诱捕器,没谁能拒绝站在旁边发呆。 於是他静悄悄地走过去,拍了拍若萍的肩膀。 若萍惊呼一声,隨即转过头,身子都僵硬了一瞬: “张述桐你要死啊!” 张述桐往后退了一步,笑著说,“抱歉抱歉,不过不去吃饭吗,都快七点了。” “有扇门。”若萍小声说。 “门?” “你看后面那座老房子,爬山虎后面有扇门。”杜康也压低声音。 “哦。”张述桐看了一眼。 “你怎么没点表示?” 张述桐只好说我这几天天天看,你们觉得是恐怖电影现场可我愣是当成了风景照,早就脱敏了。 “可爬山虎后面藏著一扇门啊!”若萍和杜康异口同声。 张述桐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打开闪光灯照过去,但手电的范围根本照不到房子,这时又没打雷,窗外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你们的问题是不是有点奇怪,”张述桐说,“呃,我是说,既然是房子,为什么不能有门?或者说没有门的房子才嚇人吧?” “好像还真是?”杜康听了瞬间叛变,他咧著嘴地拍拍若萍的肩膀,背刺队友,“走了走了,知道你怕鬼,怎么连房子也怕。” 若萍瞪他一眼,顾不得拧他耳朵,忙推了推清逸: “你说呢?” “述桐说的对。” “別学二师兄!呸,別学三弟!” “真的啊,”清逸一脸淡定,“刚才是有点嚇人,但你们要是在白天碰到一座老房子,就爷爷奶奶家那种,砖头垒的,看都不会看一眼吧?” “其实是思维的惯性了,”清逸这傢伙不愧是未来的理工男,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咱们是先看到了爬山虎,所以潜意识里觉得这里面藏了一扇本该没有的门,可实际上,是先有的房子和门,才有了上面的爬山虎,这样想是不是就觉得不奇怪了?” 若萍不服气地点点头,似乎被说服了: “但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好奇,放在平时不早就该衝出去了吗?” “我们是在水边混的,陆地上的地方不归我们管。”张述桐也一本正经地逗她。 其实他想说平时也许会去看看,可今天刚探完险,有点累,外加下雨,和那栋房子还是相忘於江湖比较好。 “走了走了。”杜康催著若萍,这货很真实地说明了什么叫三分钟热度,“我都饿了,再说下著雨有什么好逛的,等晴天再来好了。” 若萍又看了老房子一眼,才发现三个男生已经勾肩搭背地迈开脚步,她恼怒道: “你们倒是等……” 可她今天说话和开光似的,话音落下又是一阵轰鸣,比之前阵势更大,几人恰好站在窗边,面孔被雷光唰地照亮,就连头顶的灯管都闪烁一下,杜康不由一个激灵: “若萍不是说看过天气预报,今天的雨不大吗,怎么这玩意总是出错……” 雷声仿佛一道號令,隨后雨水倾盆而下,大雨如豆滴般摔打在地上,一时间只有哗哗的水声。 这可不是骑车打伞还不被淋湿的天气了,再拖下去只会更糟,杜康走过去晃了晃若萍的眼: “没事吧,怎么还愣著,跟著魔似的……” 她咬著嘴唇,声音有些颤抖: “你们刚才没看到吗,那扇门打开了!” 三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覷。 “你们刚才看的时候是关著的?”张述桐率先问。 “应该吧……”清逸迟疑道,“我之前也没看清,还是杜康喊的我俩。” “我看清了,绝对是关著的。”杜康泛起嘀咕,“现在的问题是若萍看没看清,我觉得她是眼了。” “真没有!”若萍急得跺了下脚,“骗你们干嘛,你们自己不会看!” 可话是这样说,雷光隱没在云层中,今晚又没有月亮,看过去只有漆黑一片。 杜康用力將脸贴在玻璃上: “我也觉得有点邪门啊,你们说咋办?” “再等等咯。”张述桐看眼手机,“估计几分钟之內还会打雷,想看就看看,不差这一点时间。” 四人打定主意,同时排在窗边,屏住呼吸。 张述桐在心里掐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耳边却只有雨声。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不太理解他们在紧张什么,但就当探险了,反正吃完饭回家也没事干,只是老天不太给面子,迟迟没有打雷,张述桐刚想说要不我们去前台借个手电,杜康低声说: “若萍你要不说几句,我觉得你今天说话很灵验,雷公电母……” “你闭……” 可又话是没说完,便有一道雷声闪过,眼前措不及防地一亮,少女脸色一白,却死死地盯著前方不放。 张述桐也紧跟著看过去,视线中是一扇木头做的房门,满是裂缝,几乎要腐烂,快要从门框上掉下来,那扇门確实如若萍所说,真的开了。 他正想再看房子內的情况,雷光却溜走了。 乍明乍暗的光线对眼球实在不太友好,张述桐转过身去,揉了揉发酸的眼眶,三个死党还愣在窗台前。 “喔,居然真的开了……” “我、我就说吧,你们还不信!” “等下,重点不是开了啊,大哥大姐,重点是它为什么开!”杜康打了个寒颤。 “那扇门本来就快坏掉了。”张述桐回忆道,“不算稀奇吧……” “可它是向內开的。”清逸突然说。 三人向他看去,清逸习惯性分析道: “就当门已经坏掉了,如果是向外开的,外面有爬山虎挡著,爬山虎没了它自己打开確实不奇怪,可它是向內开的……” 清逸用手掌比划了一下: “谁有听到別的动静吗?” “你不会觉得有个人趁没打雷的时候溜进屋子了吧!”若萍一个哆嗦。 “谁说的准,我只是觉得一般情况下门不会开,可它就这么开了,说明——” “说明其中必有古怪?” 杜康一捶窗台: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这个我熟,那现在就剩一个问题了各位…… “去,还是不去?” …… 正如莎士比亚所说,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碰到这种分歧他们往往投票解决。 杜康先投了一张赞同票,若萍立马投了反对。 別看她刚才一直盯著那座老屋不放,实际上她只是证明自己没错,至於那里到底有什么古怪,当然是管它去死。 清逸也投了赞同票。 眾人的目光聚集到张述桐身上。 “我无所谓。”张述桐真无所谓,“我最近在节能。” “什么节能?”若萍有时候真佩服他们说著一件事又扯到另一件事上的功力。 “一部推理动漫吧,冰菓,今年刚播的,一种人生信条,指没有必要的事不做,有必要的事儘快解决。”清逸解释道。 若萍闻言鬆了口气: “那就好,述桐待会你的薯条加倍,还想吃什么隨便……” 她话没说完,在少女被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张述桐笑著举起手: “所以我的建议是快去快回。” …… 下楼梯的时候,若萍还在埋怨他来个大喘气。 张述桐偶尔也会有恶作剧的心思: “但正经地说,现在雨下的这么大,骑车去商业街肯定要被淋湿,閒著也是閒著。” “就不能在医院等会?” “我这几天闻药水味都快闻吐了。”张述桐摊开手,“再说清逸说的也不一定对,这种老化的门出什么问题都有可能,咱们四个在一起出不了问题。” 若萍不语,只是一味嘆气。 其实她也挺矛盾的,要是真不想去就不是这个態度了,张述桐觉得大概是又怕又好奇,需要人推一把,但答应了又有点后悔。 探险自然不能空著双手。 但所谓的准备工作,无非是去大厅前台借了把手电。 藉手电的时候顺便问了那栋老房子的来歷,可接待员也不清楚,只是说医院改建前好像就存在了。 “那真是够早了。”杜康解释说,“述桐你不知道,这里原本也是座医院,就我们小时候、大概四五岁吧,零零年附近才把老医院扒了,在这上面盖了栋新的。” 张述桐点点头,他这个外地人肯定不如土生土长的孩子消息灵通,他又要了一个塑胶袋,把打著石膏的胳膊套住,免得被雨淋湿。 大家各自给家里报了平安,说今天要晚点回去。 做完这一切,出了医院大门,明明是傍晚,外面却黑得像是深夜。 铺天盖地的雨水坠落,將夜幕搅得黏稠,水汽厚重,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们排成一队,四个人一共打了两把伞,手电照出一条狭隘的光路。 天边时不时闪过一道亮光,映出翻滚的乌云,也照亮漆黑的伞面。 四个少年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想要绕到医院后方需要穿过一条小巷,可说是巷子,不过是两座建筑间的缝隙,很是狭窄,一人进去稍空,两人则显挤。 三个男生自然要有绅士风度,杜康在前面打头阵,张述桐是第二个,清逸则排在最后,两人將若萍夹在中间。 大家前胸贴著后背,视野不是很好,杜康將手电照射的方向从正前方变为脚下。 若萍乾脆闭上眼不再去看,一只手搭在张述桐的肩膀上,低著头隨著他的脚步前进,嘴里碎碎念道: “到了没?怎么还没有到……” 张述桐安慰说马上就要走出去了。 他在心里算著时间,差不多走了二十步,最初的提心弔胆过后,他们適应了黑暗,逐渐加快脚步,又是一阵闪电照亮视野,张述桐正要看清前方的情况,杜康却突然停住。 就像火车头突然剎停,后面的车厢纷纷撞在一起,一时间伞面倾倒、场面混乱。 “抱歉抱歉,述桐你手没事吧?”杜康赶忙喊道。 “没事,”张述桐刚才拿著手机,右手护在左臂前面,“你怎么样?” “我靠,居然不是平的,有个台阶,我刚刚差点踩空。”杜康骂了一句,“你们小心点,述桐先帮我拿著手电……” 说完他灵活地跳了下去,“不是很高,都下来吧!” 张述桐试探地迈出一只脚,一个台阶的落差后,脚尖先是没入积水,前方的地势確实较低,水面已经没过鞋底,隨后脚下传来泥土的质感。 张述桐又將信息告诉给若萍,身后的两人小心走下来。 “怎么会有个台阶?”张述桐下意识问,“这又不是一条真的巷子。” “我看看,”杜康蹲下身子,对著“台阶”研究了一会,“哦,原来是这样……” “到底什么样?”若萍用伞柄戳了戳他的肩膀。 杜康抹了把脸上的水,却转了个身,把手电打向身后: “你们看,这就不是什么医院后面,或者说不存在什么医院后面,而是……” 他喃喃道: “一片被围起来的荒地。” 耳边轰然爆震,一声雷光闪过,终於照亮了前方的景象,一栋红墙砌成的房子静静立在雨中,四周只有在隨之晃动的野草。 张述桐对此不算意外,他曾经从楼上看过很多回,当然,这还是第一次身临现场,他到处看了看—— 这处荒地仅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它的诞生更像是一起意外,城区建设时偏偏遗漏了这里。 它的四周的土地被打上了水泥的地基,上面盖起了新的楼房,而此处仍是一副原始的模样。 这里地势低洼,所谓台阶,原来是水泥路面与泥土的接壤处。 再看脚下,鞋子被泡在积水里,一阵冰冷传来,泥土已经被雨水冲刷得鬆软了,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打滑,像是行走在一片沼泽中。 “还往前走?”若萍犹豫道。 “都走到这里了。”杜康劝她,“回去多扫兴。” “我感觉再走鞋子就要进水了了,我最討厌袜子湿了……”少女说著打个寒颤,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但若萍不愧是若萍,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房子,一咬牙,利落地卷好裤腿,一甩头髮,“走就走!” 四周的建筑彻底將路灯的光芒遮蔽,唯有回过头的时候,医院后方亮灯的窗口能给人少许安心感。 四人又缓缓朝老屋子前进,可距离越近,走得越慢。 “我说……哥几个要不要打个章程,万一到时候真有突发情况也好办?” “管这么多干嘛,快走快走!別废话!” “大姐你別站著说话不腰疼啊,我可是第一个……” “嘘。” 说话间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地上的爬山虎,几人压低声音,杜康直挺挺地打著手电,对准那扇敞开的房门。 他停住脚步,本想离远点看看,然而周围实在太黑了,手电的光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只能看到屋里的积水—— 光照处煞白一片,这座屋子的地势同样不高,只有浑浊的污水在其中流动,看上去比外面还要深。 “好像……”杜康又走近了几步,来回照照,疑惑道,“好像没啥东西啊?” 他的声音恢復正常: “嗨,就是个空了的屋子,连家具都没有,你们知道我最怕碰上什么吧,就是拿手电一照,结果发现进门就是一个供桌,上面摆著个老太太的遗照……” “哎你別说了,瘮死人了!”若萍连忙制止。 “行行行,不说了,”杜康不是故意嚇唬她,“我不是说了吗,真没东西。” “真没有?” 若萍终於敢从张述桐身后探出脑袋。 “没,別害怕。”张述桐接过话,他走到杜康身边,拿过手电看了看,“目前来看……就是个废弃的老房子,所有东西都搬空了。” 他又询问了一下清逸的看法,没想到清逸这傢伙更大胆,他直接走到屋门口,扶著门框打量了一眼: “屋里肯定没有东西,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扇门怎么打开的。” 张述桐也在研究那扇半开的木门。 他在门上看到了一把弹子锁,表面有些锈跡,但锁本身是完好的——原来出问题的不是门锁,而是锁鼻。 木门腐朽,是安装在木门上的锁鼻脱落下来,因此锁没有出事,门反倒开了。 张述桐又晃了晃木门,的確鬆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他正想喊若萍过来看看,给她吃颗定心丸,这时杜康突然“哎呦”一下。 三人都被嚇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才发现杜康不知道什么进入了屋內,他正苦著脸: “我就不该进来的,这里面水怎么这么深,我鞋全湿了……” 张述桐向他脚下看去,运动鞋已经被水吞没,甚至到了裤腿。 “那你没事跑进去干嘛?”若萍说。 “我觉得来都来了,乾脆在里面转一圈看看,谁知道这屋子里面比外面还要低。”杜康唉声嘆气地在屋里乱逛,“你们等著吧,反正我鞋都湿了,看一眼就回来。” 手电的光柱在四处飞舞,他趟著水、贴著墙转了一圈,纳闷道: “嘿,真是怪了,怎么没窗户呢?” (本章完) 第150章 「呜呜」 第150章 “呜呜” “你快点出来吧!” “我就觉得奇怪啊,你们想想,这房子既然是上个世纪就有的,那当年到底是用来干嘛的?我本来以为是住人的呢,可住人的地方不至於连个窗户都没有吧?” 杜康说著又打著手电往头顶一照: “你们看,还有个电灯泡呢。” “可能是仓库之类的?” 张述桐回了一句,他在拿手机照著房子的內墙。 墙上同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跡。 这栋红砖砌成的房子內里也很简陋,没有墙漆,只是用混著稻草的泥土糊了一遍就算了事,张述桐用手指抠了一下,却不是粉末,在水汽的瀰漫下真的成了一滩烂泥。 也怪不得屋內的积水是浑浊的泥水,分不清深浅,让杜康吃了一亏。 “走了走了,”若萍又催杜康,“一会还说要去吃饭呢,你鞋子都湿了怎么去,回家先换鞋啊?” “还真是!” 这么一说杜康才想起待会还要吃饭,这栋房子透著些古怪,他虽然好奇,但付出这么大“代价”也没能找出什么,一时间更是鬱闷。 “早知道我就不该进来的,你说研究它干啥呢……” 他说著又费劲地迈开脚步,屋內的泥水隨著他的动作搅动,杜康站在门框上,这是唯一离开水面的地方,他边脱下鞋子边问: “那咱们回去?” “回去吧。”清逸还盯著木门不放,努力想要找出一些反常的证据,可一座空空如也的老房子又能找出什么?他失望道,“是我想多了。” 看来本次探险活动以失败告终,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但也说不上坏事,张述桐心想,总不能蹦出个泥人来你们才有惊喜,到时候可不是惊喜而是惊嚇了。 他也附和说回去好了。 看了眼时间,从医院出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雨渐渐小了,但现实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戏剧性,雨大的时候他们骑不了车,雨小的时候杜康的鞋子又湿了。 杜康边磕鞋边问: “要不去我家店里吃,我爸他们可能还没走,咱们炒两个菜,改天再去商业街?” “这个门框不结实,”张述桐提醒道,“小心踩塌了。” “哦哦,我这就好。” 杜康自觉掉了链子,飞快系起鞋带: “所以怎么说,我其实也能撑一下?” “撑你个大头鬼撑,你说好好的去吃饭多好,非要来这种地方探险……”若萍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她无奈投下赞同票,“也別麻烦叔叔了,下锅方便麵凑合下吧,你们说呢?” “好啊。”清逸投了赞同票。 “我无所谓。”张述桐隨口道,“你们知道,我是节能……” “呜……” “你再节个试试?”若萍银牙紧咬。 “喝方便麵,赞同。” “不不不,也不至於只喝方便麵啊,我想想还有啥吃的,嗯,前天滷的牛肉还有剩的,我爸扔冰柜里了,我回去翻翻……” “你家有没有酸菜牛肉麵,我想喝那个?”清逸问。 “应该有吧。” “那多加个荷包蛋,很完美了。” “这叫啥事,没问题,若萍呢?” “我中午吃的多,不饿,话说你动作能不能麻利点?” “马上马上……” “呜……” “说到午饭我想起来了,还有张述桐,你还好意思节能,你中午怎么不对著海参节能?” “怎么把火力对准我了,饶命。” “杜康你鞋带还没系好?” “不小心成死扣了,算了算了,凑合走吧……” “呜……” “这房子真不一定结实,你別大意,至少十几年了。”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还不如问问我爸呢,”杜康从门槛上直起腰,“我家店那时候刚开张,从前的事说不定比医院的人还清楚。” 三人都点点头,接著安静下来。黑暗笼罩周身,耳边只有哗啦的水声。 张述桐打破沉默,说你可真够马后炮的,问爸爸问妈妈其实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 “从刚才我就想问了。” 他皱起眉头: “到底什么在『呜』?” “呜……” “身后!”清逸突然说。 杜康隨即转身照向屋內,几人同时屏住呼吸,顺著手电的光芒看去,可视线里只有流动的泥水。 “又、又怎么了?”若萍脸色又是一白,“你们別恶作剧啊,我怎么没听见什么呜……” “確实有。”清逸凝重道,“我一开始以为是颳风的声音,但不太像,而且是屋子里面传出来的,应该是……南边,杜康你往南边照。” 杜康移过手电,这次张述桐来到他身边,跟著望过去,屋內黑漆漆的,手电的光束一点点地挪动位置,谨慎无比,直到—— “等等,再回去一下。”张述桐示意道,“稍微往后一点,对,一点点就好……” 最终光柱停留在老屋的角落。 “有东西吗?”杜康赶紧问,“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不还是黑的吗?” “『黑』就是最大的问题。”张述桐凝视著角落,“你没发现那个地方怎么都照不亮吗?” 屋子的角落有一团阴影。 张述桐不確定声音是否就是阴影发出来的,还是说大家神经紧张虚惊一场,一时间谁也没有贸然上前,都聚在门口紧紧盯著角落。 “我说实话啊,”杜康不確定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反而听著那道声音不像什么灵异事件,而是……” “而是什么?” 可杜康话没说完,角落里的阴影突然活了过来,它飞快地窜到另一角,杜康急忙移过手电,却还是慢了一拍,等他再照过去时,阴影又不动了。 杜康突然一乐: “你们看到了吧?” “看到了。”清逸古怪地点点头。 张述桐也无奈地对若萍说: “睁开眼吧,没事,你看——” 说著他伸出手指,手电在泥墙上形成一个光圈,而位於光圈中央的…… 是一条小狗。 一条浑身漆黑的小狗。 不知道是身上的毛被泥水染成了黑色,还是本来就是黑的,这片夜色成了它最好的偽装,刚才这条小狗缩在屋子的角落里,杜康进去转了一圈,愣是没有发现。 “我靠,怪不得我听著像狗叫,”杜康哭笑不得,“这小东西可真够能躲的。” “真是狗?”若萍把手从眼上挪开,飞快瞥了一眼。 小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此刻被手电照著,连呜咽都不敢发出一声了。 “真是狗。”清逸摇头失笑,“这下一切都能说得通了,估计是条野狗,下雨了没地方躲,然后不久前爬山虎掉下来的时候,它误打误撞进了门,在里面躲雨,才有我们看到的反常。” 张述桐心说能不能把“野狗”换成“流浪狗”。 当然这是玩笑话,实际上他见状也鬆了口气,门为什么会突然向內打开——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这只狗可真是把几人折腾的不轻,让他想起顾秋绵家那只杜宾,同样遍体黑色。 “合著被一条狗耍了,”杜康嘴上这样说著,却丝毫不见恼怒,他反而饶有兴趣地蹲下身子,嘴里吹了声口哨逗弄小狗。 张述桐知道杜康就喜欢小动物,其中最爱的便是狗,倒不如说在岛上开饭店的人家很难不养几条狗,主要是好养活,还能捉老鼠。 “我看这狗长得不错啊。”杜康打量著小狗,“虽然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应该是混了点猎犬的串串,还挺漂亮的。” “有吗?”若萍急於掩饰被嚇坏的尷尬,若无其事地接了句话。张述桐拿手机晃晃她,她急忙侧过脸去。 “你不懂,现在还小,长开了就好看了。” “你不会是想养吧?” “我还真想养,总不能白跑这么一趟。”杜康搓了搓手,“反正带回去顺便餵点剩菜就行,我家饭店后面也有院子。” 张述桐有点无言以对,只听说过钓鱼不想空军摘点野菜的,第一次碰到出来探险顺条狗回去的。 “你想好就行,速战速决吧。” “好嘞。” 杜康应了一声。 他刚磕完鞋子,不太再想进屋里趟水,就连声唤著小狗想把它引出来,可小狗估计被四个人类嚇坏了,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康见状无奈: “行行行,我进去接你行了吧,”他再次进了屋子,一边走一边嘀咕道,“叫什么好呢,我其实一直想养条黑狗,要不叫佐罗吧,你们说呢?” “电影的那个佐罗?”清逸问,“多老的电影了。” “对啊,剑客佐罗,行侠仗义那个,多帅。” 张述桐说:“佐罗要是知道,估计先把你行侠仗义了。” “这叫致敬……” 说著杜康一个踉蹌,突然向前栽去,要不是他反应快,双手及时撑了一下,差点迎面摔过去,可即便如此,整个人还是躺在水里。 三人也顾不得屋里有水了,赶紧进去把他拉起来: “没事吧?” “没事没事,呸呸呸!”杜康吃了一嘴的泥水,“被绊了一下,今天运气有点背。” “你还养狗呢,自己先摔了个狗啃泥。”若萍看著他脸都了,没忍住笑道,“你好端端地怎么还能摔了?” “不是好端端,”杜康同样鬱闷,“真有东西绊了我一下。” “屋里哪有东西?” “我也纳闷啊,这屋里的东西不都被搬空了吗……”杜康也不嫌脏,既然全身都湿透了,他乾脆把手伸进水里,非要把绊他的东西捞上来看看。 张述桐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曾经他就捞上来一根蛇棍。 但杜康摸了半天都没收手,反倒越摸动作越大,眉头越皱越紧。 “我靠!” 他突然爆了句粗口: “怎么地上还有个台阶?” (本章完) 第151章 「防空」(加更求月票!) 第151章 “防空”(加更求月票!) “我怎么感觉地上还有个台阶,这不是平地吗?” 杜康说完也懵了。 清逸问: “台阶?我没懂你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很明显的高低差,就是说……你们现在站的地方是片平地,再过几步有个凸起的台子,就是这玩意绊了我一下。” “有多高?” “也不是太高,感觉和一块砖差不多,其实我开始也以为是块砖的,没想到越摸范围越大,不是我夸张啊哥们,”杜康打了个寒颤,“但我现在好像就在这个台子上蹲著。” 说著他把手电照向水里,可光线根本无法穿透浑浊的泥水。 杜康只好接著摸,边摸边问: “而且我刚才明明从屋子里走过一遍,怎么没发现它,不应该啊?” “你刚才是绕著墙走的吧,根本没往中间去过。”清逸提醒道。 “哦哦,这样啊,”杜康恍然,“但问题是在屋里建个台子干嘛,还有,这怎么摸著像铁的,嘶,还有稜有角的?” “铁的?” 张述桐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他若有所思,下意识就想把手伸进水里。 若萍却劝道: “你消停一会,本来就带著伤,让杜康和清逸先看看。” 其实不用她主动说,清逸已经利落地擼起袖子,他一挑眉毛: “终於找到点有趣的东西了。” 张述桐看他弯下腰,一只手探进水里,摸著摸著乾脆迈开脚步,居然直接围著杜康转了一圈。 “不是哥们,你干嘛呢?”杜康嚇了一跳,“怎么弄得我像个祭品似的?” “不对。” 清逸却低声道。 “什么?” “我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没弄明白。” 清逸直起身子,甩去手上的泥水,他轻轻说: “这是扇门。” “门?” “对,铁门,很规整的长方形,而且有把手。” “谁没事在这里扔一扇铁门?” “准確地说,不是丟弃不用,而是这扇门本就存在。”清逸用鞋尖点了点某个位置,“这个地方我摸著很像合页一类的结构,你们总知道地窖吧,现在岛上还有,过冬的时候储存食物用的。” “可那种东西应该是周边的村子里,这是城区。”张述桐隨即想起宿舍里的地下室,“有没有摸到锁眼一样的东西?” “没有,应该是很平滑的一扇门。” “也就是说,有打开的可能?” “应该能。” 张述桐走到清逸身边,他总算认真起来,蹲下身子,將手插在水里,观察了一会,接著又抽回手: “你看,虽然看不到铁门的样子,但水是往门附近流的,说明下面不是完全密封的空间,水在慢慢渗下去。” 他又摸到清逸说的把手,试著拉了一下: “把手还挺宽的,一个人不一定能拉动。” “我也是这样想的,喊杜康一起试试吧。” 清逸招呼了一句,杜康也顾不得管狗的事了,连忙上前帮忙,张述桐则往后退了一步,他现在吊著胳膊,挤在一起反而碍手碍脚。 “怎么越来越奇怪了……”若萍站在他身边,小声说。 “本来就奇怪,”张述桐想了想,“你想,这栋房子连窗户都没有,不如说它的存在就不是为了住人,而是为了地上的这扇铁门诞生的。” “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不能真是从前的人把食物藏在里面吧?” “我不好说。”张述桐简单地判断了一下,泥人诞生的地点是禁区,起码他们拉开这个地窖不会出太大的乱子,既然能控制的住,那就先试试再说。 说话间清逸和杜康已经掂量了一下,接著他们同时握住了把手,互相看了一眼: “三、二、一!” 两人猛地发力,连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嘿——” 吱呀一声,像是一声慢长而悠久的嘆息,铁门被抬起一条缝。 “哎,动了动了!”杜康大喊。 两人使劲往后拉,眼看铁门掀开的角度越来越大,几乎要成一个直角,张述桐赶紧和若萍上前扶住,同时提醒道: “都小心脚下,別踩空了!” 四人分別站在两侧,吃力地抬起铁门,一瞬间地上的泥水像是终於找到了宣泄的入口,满屋的积水奔流而下,像是条瀑布一般哗啦啦地流淌著,张述桐又让杜康和清逸小心换了方位,接著四人站在同一侧,他们用力一推—— 铁门轰然倒地、泥水高高溅起,他们的脸几乎像被洗过一遍,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可现在谁也没空在意身上的污水,而是紧紧地盯著铁门下的洞口。 洞口同样是长方形,四周的泥水向內涌来,暂时还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小狗惊慌地爬起来,被杜康提住后颈,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唯有等待,差不多几十秒的功夫,等积水泄个乾净,张述桐照下手电,忽然一愣。 铁门下面根本不是清逸猜的地窖,他从前见过农村里的地窖,没什么章法,无非是在地下挖一个土洞,里面放著白菜土豆萝卜等耐储存的蔬菜,往往要靠梯子才能下去。 可等他將手电移向洞口,出现在视线中的…… 分明是一条楼梯! 楼梯由水泥砌成,笔直地朝地面深处延伸进去,狭长幽深,不知道通往何处。 这地下藏著的东西比他想像中大的多,张述桐正要沿著楼体走几步,清逸突然说: “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防空洞的入口。” “防空洞?” 张述桐看著其他两人都恍然大悟的表情,想来这又是本地人才知道的旧闻,他只好听清逸解释道: “应该是防空洞没错,述桐你知道从前咱们岛上有游击队吧?” 张述桐点点头,这个他倒是知道,或者说是每个岛上的孩子都知道的歷史。 某种意义上小岛也算当年的革命老区,得益於先天的地理优势,曾作为抗战时期重要的根据地,现在去往市里,还能看到专门建造的烈士纪念馆,学校里从前还组织过活动。 清逸又说: “有种说法是抗战时修的,当然了,也有种说法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和苏联关係恶化的那段时间的防空工程,当时有句很著名的口號『深挖洞,广积粮』,不过具体怎么样我没仔细关注过,总之可以確定的是,岛上是有防空洞的。” “你们俩还记不记得从前的防空演练?” 这话是对著杜康和若萍说的,清逸回忆道: “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会组织防空演练,那时候大家都去防空洞里面躲著。” “等下,学校下面居然有防空洞?”张述桐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岛上的小学和初中挨在一起,在岛上上了三年学,他自然参加过每年一次的防空演练,可大家不过是跑去操场上做做样子,一路有说有笑,哪见过防空洞这种真傢伙。 “从前有,现在没了。”清逸说,“从前就在咱们学校的塑料操场下面,其实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哪有什么塑胶操场,都是用煤渣铺的。” “然后呢?” 清逸摊开手: “但到了新世纪很多防空洞都没用了,有的又没有维护好,就回填或者改造了,不光是咱们这里,我听说有的地方还把防空洞当景点和商业街呢。” 张述桐暂时不想关注什么景点不景点,他隨即想到,既然清逸说学校的防空洞正好在塑胶操场下面,而在他转学之前还没有塑胶操场,岂不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清逸点点头,“顾秋绵爸爸捐那座操场的时候,因为要重新打地基,就把那段防空洞回填了。” “所以很遗憾,述桐,”清逸还有心情开个玩笑,“你在岛上经歷的童年其实不完整哦。” 张述桐没有说话,他只是看向通往地底的通道,脑海里瞬间有了些猜测,他求证道: “那做个推断好了,这里既然是医院后面,老医院是上个世纪的建筑,下方留有一个防空洞入口的可能性很高,所以这座房子,实际上是人群逃生用的入口,所以这么多年它还留在这里?” “估计是了。”清逸抱起双臂,“就是不知道新医院建成以后,会不会换了新的入口。” “哎等等,咱们別是搞出了什么乱子吧?”杜康有点慌,“照你们这样说,既然这条防空洞还有可能在用,咱们这一打开岂不是给它淹了?” “哪能。”清逸白他一眼,“要是这点雨就淹了还叫什么防空洞,不过还是下去看一眼为好,既然是正规的防御工事,起码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接著三个男生的目光同时望向若萍。 “你说呢?”张述桐问,“要是害怕其实也不用非挑今天。” “我还好,”若萍犹豫了一下,“我其实是怕那种神神鬼鬼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要是都能用科学解释就无所谓了,你们想啊,虽然这些事看上去很反常,但门打开是因为狗、老房子的存在是因为防空洞,说白了就是以前留下的国防工程嘛,这有什么好怕的。” 张述桐没想到她还挺会安慰自己,可接著若萍语气一转: “但我现在想回去换鞋。” 她又纠结道: “可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估计今晚都睡不好觉,你们肯定又得念叨一路。” “那你说咋办?”杜康下意识问。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她反呛一句。 “唉,我真是……我真是欠你们仨的!” 若萍从来是不服输的性格,她一闭眼又睁开: “走吧,就按照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省电主义,快去快回!” “是节能主义。” “滚粗!” (本章完) 第152章 「03」 第152章 “03” 说是快去快回,但谁也没有嚷嚷著立刻下去。 若萍先是让杜康把外套脱了,两人合力拧乾衣服上的水,清逸则掏出手机查了一下: “唔,我刚刚在查防空洞的事,咱们最好还是在上面等一下,通通风再说。” 张述桐乾脆定了一个闹钟,拾起手电: “你们歇会,我先去看看,马上回来。” 防空洞有没有废弃还要两说,这种长期不开启的地下通道往往沉淀著有害气体,他想起一些辨別的方法,比如丟个火把下去,再不济用打火机也行,可手边哪有这些条件,只能亲自看看。 可不等他迈开腿,杜康拉住他: “等下我去吧,你手不好,地下这么暗摔一跤怎么办,你看……” 说著他们把手电照向洞口,楼梯上的雨水差不多流淌乾净,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黄泥,实际上別说楼梯了,就连他们脚下所站的地面都很滑。 张述桐想了想,倒没有逞强: “那你先憋住气,试试下面有没有风,感觉不对就快点上来。” “没问题。”杜康一口答应下来。 他说完深呼吸一下,湖边长大的孩子水性都是一等一的好,杜康夸张地鼓起腮帮,缓步下了楼梯。 这时候还是不说话为好,张述桐便没急著问下面多深,只是在心里数著对方的脚步。 他借著手电的光柱向下看去,等差不多数到十来步的时候,那道光柱忽然调转: “下面有风啊,我感觉到了,应该中不了毒!就是味道太难闻,一股霉味……” “都说了憋住气。”张述桐无奈道,“上来再说好了。” “真够冷的…… 杜康又抱著膀子上来,话没说完,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你这……”张述桐有点犹豫了,“要不真的等明天再来,发烧怎么办?” “没事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秋天睡觉还开电扇的,”杜康吸著鼻子,不由笑了,“述桐你也有今天啊,刚劝完若萍又劝我,那你还记不记得上周我们劝你的时候,你自己怎么说的?还是那句话,都到这里了,不下去看一眼,我估计真睡不著觉。” 清逸说: “赞同,述桐你上周的劲头去哪了,不过有句话我要纠正一下。” 他收起手机,习惯性扶住下巴: “实际的情况和你们想的不同,我的意思是,咱们要去的是防空洞而不是地窖,里面可能会很长很长,估计不是看一眼就能上来的问题。”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那我们先下去看眼再说,反正今天就是顺著性子来嘛,”杜康身上有比他们豁达的一面,“你俩就是太老谋深算,什么事都想提前做好计划,哪有这么多问题,要是无聊立马就上来,有趣就多走几步唄。” 大家都觉得这话没错。 他们把雨伞靠在墙上,又把老房子的门带上。 这次不用排队,因为通道可以容纳两人,张述桐走得靠前,他小心扶著通道的墙壁,入手处有些湿滑的触感,也许是青苔,既然有这东西说明不缺氧气……果然,刚走出没几步,一阵若隱若现的风袭过身体。 现在他们身上都湿了,一旦有风吹过难免打个寒颤,周围阴冷,耳边哗啦的雨声终於小了些,又往下走了几步,接著近乎消失,很难想像几分钟前还身处一片大雨中。 四人走得很慢,此刻只剩鞋子踩进泥水里黏连的声音。 “述桐,帮忙拿下手电。” “你要干什么?”张述桐看杜康掏出手机。 “录个像啊,明天回学校吹牛。”他兴致勃勃地点开录像键。 “我觉得这像恐怖电影里的常规操作哦,”清逸慢悠悠说,“一般是拿著手机的人突然消失了,队友从录像里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然后开始葫芦娃救爷爷……啊,若萍你別摸我头髮。” “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气氛到位了嘛。” 张述桐听著他们三个吵吵闹闹,但吵闹总比静得只剩流水和脚步声要好,他分出心神看著墙壁,切面粗糙、也不算平整,分不清是混凝土还是石砖,又或者开凿出的天然岩洞。 地道里迴荡著眾人说话的回音,如果没有手电,周围可谓伸手不见五指,这种情况下已经让人丧失了对距离的判断,唯有记著自己的脚步。 大概数到二十几步的时候,若萍欲哭无泪道: “述桐你和他换个位置,我受不了了!” 清逸一直想讲鬼故事,若萍不让他讲,他转口说起各种地下常见的生物,像蝙蝠、蠑螈、蛇、鼴鼠……然后被嫌弃了。 张述桐和清逸换了位置,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减法,刚才走了二十二步,换位置时往上退了两步,这样算二十步好了。 既然是防空洞,总不可能一直下楼梯,待会到了平地,只要测量一下台阶的长度,就能估算出这个地下通道的距离。 “我怎么感觉马上就要走到头了!”杜康突然喊道。 三人都被他嚇了一跳。 杜康现在一手拿著手机,一手拿著手电,因为要录像,所以走得最快,每走几步就停下来,拍拍周围的情况。 “走到头?” “对啊,”杜康纳闷地回过身子,“我看前面好像是堵墙,成死路了。” “这就走到底了?” “我也觉得奇怪,清逸刚刚不是还说下面很大吗,以前学校那个防空洞也不是这样啊,应该下了楼梯就是平地才对,怎么是死路?” “你確定是墙?” 张述桐突然问。 他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再小的防空洞也不至於只有一条楼梯。 还是说这不是防空洞? 他走到杜康身边,接过手电。 视线之中,约莫五米开外,一面石壁竖在眼前。 可如果是死路,之前的风又是从哪来的? 现在上面房子的门被关上,刚才感觉到的风自然不可能是外界的冷风。 想到这里张述桐將手电往下面移了一点,石壁下的积水很浅,而倒灌的泥水远远不止这些,他回身竖起手指,示意身后的三人先別说话。 张述桐静静听了一会脚下的流水声,既然积水去了別处,说明防空洞里还存在著更低的地方。 他听了片刻,很快有了猜测。 原来这条地道根本不是笔直往下延伸的,更像是在前方……拐了一个弯? 张述桐走到石壁面前,很快有了更为惊讶的发现,因为地道尽头处不止是拐了一个弯,而是两个! 准確地说他们就像处於一个丁字路口,两侧都延伸出一条通道。 看来铁门下的地道与其说“入口”,不如说“节点”。 这里就像是一个节点,硬生生將一条完整的防空洞截断。 张述桐接著照向两侧,只可惜手电只是普通的手电,塑料外壳,估计是保安值夜班用的,他还真不知道一般手电的能见度有多远,但估计二十米是有的。 可二十米的距离仍不足以看清前方。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下来看一眼,根据情况决定返程还是继续走。 刚才在楼梯上,四人也不是没有对接下来的情况展开探討,但唯一没料到的是—— 面前居然分出了两条路。 “那咋办,左还是右?” 杜康凑过来: “对了,谁还记得医院在哪个方向吗,咱们就往那边走?说不定走著走著上去一看,直接进医院了呢。” “医院的地下一层一般是太平间。” “孟清逸你別打岔!” “这个真的说不准,”清逸耸耸肩,“医院应该在咱们南边,但这条路是东西路,我也说不好走哪边能通过去。” 张述桐想了想: “我建议走右。” “男左女右?” 张述桐不理杜康的贫嘴,他照向脚下,分析道: “左边的积水明显要深得多,前面很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堵住了。” “那就走右边好了。”三人纷纷赞同。 接著他们將手电一转,前方的路更窄了,四个人再次变回原本的队形,张述桐跟在杜康身后,拿手机照著两边的墙壁。 直到这里,他们才算正式进入了防空洞。 张述桐没去过真的防空洞,所以不清楚里面有没有路標一样的指示,反正他们一路走来是没看到过。 杜康分析说这是防备敌特,万一对面会中文怎么办,他们看懂了岂不是把我方军民全给包抄了? 张述桐居然觉得还挺有道理。 他现在想搞懂这到底是哪一条防空洞——根据清逸刚才查到的资料显示,怪不得防空洞的由来会有两个说法,因为在那两个时期真的分別建了两条。 抗战时那条与其说防空洞,不如说是地道;而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动工的,才是正经的防空洞。 他们连身处哪条洞里都还不清楚。 脚下的积水接近消失了。 空气的湿度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明明给人的感觉阴冷,可用手指擦下墙壁,却有层乾燥的灰尘。 他们也隨之走上了乾燥的路面。 几个带著水跡的脚印宛如踏上了新大陆,这里不知道多久没有来过人,每走一步都会带起积攒的灰尘,灰尘在手电的光柱中漂浮著。 张述桐招呼三人用湿衣服捂住口鼻,不死心地继续检查墙壁,终於,他从上面找到一处字跡,却不是想像中的“国防工程”,而是“03”。 张述桐愣了一下。 “03”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第三条? 张述桐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字的表面,暗红色,已经有些剥落了,倒很符合他的想像,防空工事嘛,就该用红色的大字。 但这串数字看不出用何种顏料写就,也许是油漆?张述桐还不至於凑过鼻子闻一闻。 他喊眾人过来看看: “什么意思,是说还有第三条?” “不是啊,”清逸科普道,“我估计这是指某个入口的代號,那座老房子应该就是进入防空洞的第三个入口。” 张述桐点点头,心想城里的孩子確实是没岛上的孩子见识广。 他们继续往前走,最开始的紧张与兴奋慢慢消退,大家越走越发现,真的就是条防空洞,还是相当普通的那种,也不像“禁区”那样恶贯满盈。 不光是张述桐,他们三个从小到大也没听过与其有关的传言,否则哪还用等到今天,早就满岛去找了。 大家零零散散地走在防空洞里,地下的空气浑浊,难免胸口发闷,不知道谁先提了一句,又討论起要不要踏上返程的路。 张述桐看了眼时间,他们差不多走了五分钟,这条防空洞仿佛没有尽头。 若萍想回去,杜康说既然有“03”,继续走走说不定还能发现另外一条楼梯,也就是“04”,他又说都走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回去岂不是很亏? 若萍被说服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会被沉没成本困住。 至於清逸,张述桐还纳闷他这半天怎么没有动静,清逸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身边: “我们进来的时候应该点根蜡烛的。” “哦,我懂,鬼吹灯对吧,问题是没有蜡烛。” 清逸又说你看我们像不像在走一条墓道? 张述桐咬了下腮帮,说大哥,那什么,实话实说真的有点晦气了。 “谁还记得我们是想吃打折的炸鸡套餐来著?”张述桐嘆了口气,他的手机时不时跳出来一格信號,接著又消失掉。 趁著信號来了的间隙,张述桐会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不久前老妈问他在哪,他说和死党们在一起玩,等雨小点就回去,应该不用她来接。 张述桐不是胆子多小的人,但因为清逸的话他重新审视了一遍这条地道,心微微提起。 这,真的,是防空洞吗? 好像防空洞只是他们的推测,岛上確实有防空洞,但没人说这处地道就是。 自从那个“03”过后,他就再也没看到过新的字跡,张述桐又想,阴森的环境里容易自己嚇唬自己,这样的工程量,可不是盗墓小说里几个贼能挖出的。 他们又走了两分钟,队形乾脆打乱掉了,杜康继续录他的像,嘴里念念有词,未来说不定有当主播的潜质;清逸继续给若萍科普冷知识,若萍也是又胆小又爱玩的性子,每次被嚇到就追著他打几下,但下次还听。 张述桐走在最后,有时回头看看,他们彻底丟失了后方的视野,无尽的黑暗紧跟著他的脚步,根本看不清来时的路。 然后。 就连接下来的路也看不清了。 手电灭了。 黑暗吞噬了一切。 (本章完) 第153章 旧日之门(上)(感谢盟主soysauce 第153章 旧日之门(上)(感谢盟主soysauce的打赏) “怎么回事?”若萍的声音一颤。 “我不知道!”能听得出杜康很急,“不能是没电了吧,它突然就灭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可能是进水了。”一道微弱的光照亮周围,清逸打开手机闪光灯,“刚才咱们四个推那扇铁门的时候,手电放在地上,估计是那时候出的事。” “今天果然背。”杜康还不死心,將手电在手心里摔摔打打,但仍然没有反应。 除了他以外,三个人都拿出手机,虽远远不如手电的光柱,起码能看到附近的情况。 “回去吧。”若萍率先说,“都没电了还探什么险。” “这不是有手机……” “能一样吗?”她眉毛一竖,“你手机现在还有多少电,我的还有百分之十几,万一关机了怎么办,你还想摸著黑回去?” “摸著黑也不是不行,”杜康小声反驳,“掉个头继续走就是了,反正来来回回就这一条路,等走到有水的地方不就……” “不行,现在就回去!” 若萍总算拿出大姐头的气势。 她都这样说了,三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无条件投了赞同票。 不投赞同票还能怎么办呢。 张述桐暂时不想在地道里节能。 他转过身子不再多说什么,刚迈开脚步,鞋底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啪嘰的声响。 这是…… 水声? 他先是眉头一皱,立即看向地面,微弱的光芒里,原来是一道水流蜿蜒著来到脚下,可这里怎么会有水? 他们不都离开楼梯七八分钟了吗? 张述桐弯下身子,用手轻轻沾了沾,指肚立马沾上一层黄色的泥水,他又搓搓手指,很確定这不是地上的灰尘,而是泥土。 按理说老房子倒灌进来的泥水不该流的这么远,他隨即想到两个可能: 一是老房子地势很低,他们下来时又没有关地道的门,只要外界的雨水不停,很有可能会从那扇破旧的木门灌进屋內,又源源不断地流到地道里; 二是这条地道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平路,也许建造之初就考虑到了排水问题,整条路都是斜著的,只是坡度实在太小,给人的感觉如行走在平地上。 他研究泥水的功夫,这时若萍又催道: “快走啦!” 她看杜康还站在原地捣鼓手电,拽了拽对方: “你早点死心,去第一个,我在最后压阵,都几点了……” “你先等等,別拽我……” 接著是砰地一声脆响。 张述桐忙將手机照向两人,光照中,若萍愣在原地,杜康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看上去像要抓什么,手里还拿著一个塑料片。 张述桐又向地面看去,原来是那根手电筒摔在了地上。 “你俩怎么回事?” “我本来想把电池扣下来甩甩水的,结果若萍她没注意,突然拉了我一把,”杜康倒也不恼,反倒替若萍说起话来,“怪我怪我,我没拿稳。” 说话间他弯腰去拾手电,可刚捡到手里,又是一声轻响,像某种东西接触到地面的声音—— 电池。 电池从敞开的电池仓里掉下来,沿著地道微微的坡度向前滚去。 杜康下意识用脚一拦,却没拦住,电池穿过他的双腿之间,越滚越快。 他见状一拍脑门,嘆道: “我就说今天运气够背,借的东西弄丟了可不好了,你们等等,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转过身,拔腿去追电池。 若萍张了张,却不好说什么,她的声音也跟著小了一些,“哎你慢点。” 清逸安慰说:“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他正好没走够,让他多跑几步……” 话音未落突然砰地一声巨响! 这次声音要比刚才那两次大的多,接著响起杜康的哀嚎,三人听了皆是一愣,连忙举著手机向前查看。 几人不过隔了几步。 “怎么回事?” 张述桐边走边问,他一直跟在队伍的最后,周围本来就黑,混乱下更是看不清多少东西,他快步走了过去,视线越过若萍和清逸的背影,只见杜康正蹲在地上,双手抱著脑袋,痛得直吸冷气。 “碰头了。”清逸说。 “碰头?”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清逸侧开身子。 张述桐这才得以看清前面的画面,他们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地道的尽头——而在杜康身后,正静静地佇立著一扇门! …… 张述桐只是瞥了那扇门一眼,又忙看向杜康: “没流血吧?” 若萍已经过去扒开杜康的手: “到底碰哪里了?你別老捂著……” “疼疼疼!”杜康边吸气边说,“我靠这里怎么还有扇门的,我以为这防空洞只有楼梯,怎么还能有扇门……” 他大呼小叫了半天,其实光从声音就能判断出来,这一下撞得不会轻。好一会才恢復过来。 “没出血。”若萍在他脑袋上检查了一圈,这才没好气地说,“谁让你不看路,光闷著头往前跑!” “我这不是想赶紧捡了电池往回走吗……” 杜康扶著膝盖,乾脆靠在那扇门上,哭丧著脸: “我就说今天运气背得没边,就该老老实实去吃饭的。” 清逸噗地一下笑出来,“我还以为你还想再研究研究这扇门。” “隨它便了,爱是什么就是什么。”杜康嘟囔道,“难道上个世纪就有什么消防通道防火门的概念了?这玩意摆在这里干……哎哎哎!” 只听吱呀一声,说著他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张述桐眼疾手快,赶紧拉了他一把,杜康堪堪稳住身子,才没有又和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 可大家都知道问题不在於接不接触,而是—— 这扇门居然自己开了!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可他们刚才甚至还没来得及在意这扇门,更没空投票统一意见,比如该不该现在就打开、还是明天再来,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门能开启的情况下,但几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扇门处於地道尽头的门只是被杜康靠了一下,就这么轻飘飘地开了! 一时间眾人沉默下来,只是举起手机,借著光亮打量著半掩的门,门內一片黑暗,看不出异常。 “我今天非得看看这后面藏著什么!”最后还是杜康恶狠狠说了一句,他一手推开了门,张述桐来不及阻止,生锈的门轴拖著吱呀的长音,杜康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门內。 他隨即跟了上去,举著手机来回照照,一步、两步、三步……等张述桐差不多走到了这扇门的中央,一种难言的震惊浮上心头—— 这好像是一间房间! 张述桐甚至不確定这到底是该叫房间还是密室,可一间位於地道尽头的房间不叫密室又该叫什么? 惊讶的不止他自己,三个死党只会比他更甚: “怎么还有张桌子?” 杜康奇道。 张述桐跟著望过去,墙边正靠著一张木头的桌子,木桌约有半个人高,连个抽屉都没有,一张木板和四条腿,拿来办公都嫌寒酸,可这种时候越是简陋越是让人心里发冷。 张述桐快步走到书桌边,桌面上放著一个乾涸的蜡台,他瞳孔一缩,转瞬间確认了自己的猜测—— 这里有人活动过的痕跡! “怎么还有张床?”若萍也喃喃道。 张述桐回头看去,又是一张木床,木床正对著木桌,靠在房间的另一侧,两台手机的闪光灯宛如黑夜里的萤火,分別照亮了两侧,张述桐又赶到木床边,一个个更震惊的结论出现在脑海。 这真的是一张床。 如果说有书桌和蜡烛代表著有人在此地活动过,那么床的意义则更进一步—— 不止是活动,而是久居! 可谁会久居在一间位於地下的密室? 或者换一个问题—— 那个人现在在哪! 张述桐遍体生寒。 他冷静地盯著木床,上面没有被褥,只有一层薄薄的床板,张述桐用手指在床板上抹了一下,一层薄灰沾满指肚。 无论谁曾经在这里住过,也许说明对方已经早早搬离了这里…… 可真的是这样吗? 搬走? 而不是其他什么? “述桐,你、你说,不会有个人已经死在这里了吧……”若萍的声音发颤。 张述桐皱皱鼻子,没有闻到腐臭的味道,只有淡淡的霉味,他一路走来,发现这条地道的墙壁上不少地方都长满青苔,说明哪怕不是雨天,空气的湿度依然很高。 潮湿的条件下起码不可能形成乾尸,他正要去检查剩下两堵墙,清逸已经举著手机站在中央: “我在四个角落里看过了,除了我们没有別的活人。当然死人也没有。” 张述桐点点头,一颗悬著的心放下一半。 现在做个假设好了。 假如这条防空洞是成型於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条,如今已是2012年,这中间过去了四十年,四十年的时间里,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人在此处生活过一段时间。 好消息是起码他们现在没有发现人在。 坏消息是,这个房间的存在本身就很邪门。 他再次打著手电看了看,房间里仅有的家具便是床和桌子。 所以这里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一瞬间想到的是监狱。 可什么东西会被关在距离地面数米深的地方? (本章完) 第154章 旧日之门(下)(加更求月票!) 第154章 旧日之门(下)(加更求月票!) 但也不对。 如果这里是监狱,看守总该严格一些,想到这里他又回到那扇门前,刚才他们忘了检查这扇门,张述桐看了几眼,又否定了这里是监狱的猜测。 他敲了敲,应该就是普通的家用门,门內装了一把普通的锁,甚至內外都有一个扶手,杜康刚才可能就是不小心压下了这个把手,门才突然开了。 他又检查了一下门锁,除了生锈以外,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如果是监狱,既然特意把对方押在地底,没道理在门上会这么省事。 他皱紧眉头,没有手电还是太麻烦了,明明房间不大,想要调查什么却只能跑来跑去,按照常理推断,既然发现了蜡烛就不会有电灯,这座房间建成的时间也不允许,但他抱著以防万一的心思,让他们三个去寻找开关,自己则回到木桌前。 唯一的线索可能就是这张木桌,木桌下放著一张椅子,有桌子就代表有事情要处理,哪怕是坐下来看一本书……他照向桌面,倏然一惊。 桌面布满划痕,这些划痕纵横交错,绝不是岁月留下的痕跡,明显是人为的跡象,而且用了很大的力气,最深的一道足足接近一厘米。 记录时间? 不对。 他独自仔细检查著这些划痕,毫无规律,绝不是用来记录什么。 还是单纯的泄愤? 唯有这个最有可能。 张述桐矛盾地想,如果是监狱那么这一切都能说得通—— 一个人被关在地下室,常年不见阳光,连外界的时间都难以知晓,时间长了精神错乱是必然的事,也许一直到他死都没有离开过这座房间。 可问题在於,刚刚那扇门已经证明了,这里是监狱的可能性很小。 別说一个危险的囚犯,估计张述桐自己用用力都能撞裂。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扇脆弱的门…… 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又是什么样的人会被关在这里? 等等,关! 张述桐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思维定势,他隨即转头看向那扇门,既然上面只有一道结构简单的锁,锁还装在门內,岂不是说明—— 对方並非被“关”在这里,而是来去自如? 刚才的一切推断几乎被推翻,因为这就代表。 对方是自愿待在这里! 可又是为什么? 他的目光离开木桌,种种猜测在心中翻涌。 张述桐抬起头,出神地盯著眼前的墙壁。 看到一个熟悉的留著短髮的女人的脸。 “……” “……” “……” 张述桐无声地张了张嘴。 名叫“芸”的女人的照片。 他对这个女人再熟悉不过,因为老宋的宿舍里简直贴满了她的照片,女人眼睛很大,笑起来会露出酒窝,张述桐不可能忘记对方样子,可问题在於…… 为什么她的照片会出现在地下室…… 泥人…… 张述桐机械地用手机照亮整面墙壁,原来真正的线索全部藏在墙上,可他已经没有余力再表达惊讶了。 因为有无数张短髮的女人照片被线串起来,它们掛在这面墙上,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 每个照片下粘著一张便签纸,写著简单的数字和汉字,张述桐辨认出那是照片的时间和地点,標籤上的记录比老宋笔记里的还要详细。 並且极富规律。 从左往右,时间依次往后。 2008年12月18日,西部湖岸…… 2009年1月27日,南部郊区…… 2009年2月15日,东部山下…… 2009年2月16日,中部城区…… 他的眼睛隨著一张张照片而睁大,张述桐沿著这张蛛网行走,他数不清这些照片有多张,但几十张总没错,这里的照片远远比老宋笔记上的更为详细,可老宋天天绕著小岛不过才拍下了十几张,还有一些是认错了,对方又是如何做到的? 很快张述桐找到答案了。 他又看到了长发女人的照片。 张述桐原本已经看得木然,直到看到那张和顾秋绵神似的脸庞又瞬间一愣,原来这整整一面墙的照片不只是老宋的女友,还有顾秋绵的母亲! 而且不像老宋只拍到了一张模糊的侧影,而是正脸! 2008年12月6日…… 2009年2月7日…… 2009年3月14日…… 他突然升起巨大的荒谬感,一个在他看来需要苦苦寻觅的女人,在这个居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看来居然是早已掌握的信息? 对方又是站在什么立场? 他想到路青怜提到的壁画,两人在中午时还就泥人诞生的方式討论过,需要人的遗体,因此他们做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需要將遗体送进禁区,那很可能代表死者的遗体已经在坟墓里消失了。 有人挖走了尸体。 这背后还藏著一个罪魁祸首。 可不等他们当时证明这个猜想,在同一天的傍晚,张述桐或许已经找到了答案。 现在他会下意识推测起路青怜的看法,如果她也在这里看到了这些照片,又会作何感想作何推断? 但很快不用想了。 张述桐,看到了,路青怜。 准確地说。 是路青怜的照片。 一整面照片墙其实由三部分组成。 名叫“芸”的女人,顾秋绵的母亲。 她们几乎构成了这张网的全部。 所以直到张述桐走到这张网的末尾。 才看到一个穿著青袍披著长发的身影。 女人的身影模糊,正抬起一只手,像是蓄势待发。 而照片中的女子被用红色记號笔打了一个勾。 “2009年4月4日。” 正是泥人消失的日期。 张述桐出神地看著这面墙壁,久久没有言语,他的手掌下意识紧握又鬆开。 全都错了。 这条防空洞建造的时间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年,可並不意味著那个人居住在这里的时间是四十年以前。 而是四年前。 或者说至少是四年前。 这时身后传来清逸的声音。 他说: “述桐,你看这里。” 不只是张述桐,若萍和杜康闻言也走过去,四个人聚在一起,四台手机同时照向一处,杜康难以置信道: “好像又是扇门?” 若萍先嘆口气: “我今天真的快对门过敏了……” “所以要不要进去看看?”杜康又问。 “你要死啊!”若萍压低声音,“这里都住人了,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万一里面真有个人怎么办?” “应该不会。”清逸摇摇头,“你们看,锁在我们这边,上面全是灰尘,再结合那张床来看,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出没了。” “那还能什么,进去看一眼不就完了,”杜康对若萍说,“你想,这就相当於我们玩游戏玩到最后一关,马上就能打通了,现在回去不就相当於突然停电?” “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没事,就看一眼,要是不对立马就撤唄。”杜康咧嘴一笑,又摸了摸脑袋上的包,“就为了这个今天也要看看,来,清逸,搭把手,这锁还够沉的……” 一声三二一的號子后门终於被推开,又是一片黑暗出现在眼前: “我俩先进去探探路,你和述桐稍等。” “一起去吧,还是別分开了……” 若萍摇摇头。 可等她迈出脚步,又奇怪地回过身子。 “述桐你突然怎么了,从刚才就盯著那面墙不说话?”若萍伸手在张述桐眼前晃了晃,“你还进不进去?” “不是进去。” “什么意思?” 张述桐低声说: “而是…… “出去。” 他突然扒开杜康的肩膀,在眾人的呼喊声中衝上一道楼梯,接著张述桐跑过一处拐角,他飞速跑到楼梯的尽头,直到面前进无可进,才停住脚步,微微喘息著。 死党们从后面跟上来,见状一愣: “不是,怎么突然就上来了?” “而且这次还是死路,好像真的是死路了,一点光看不见,张述桐你要干什么?” 冯若萍下意识伸出手,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眼前的身影突然抬起腿—— 张述桐用力一踢。 前方的门板轰然倒地。 伴隨著一声海报撕裂的声响。 手机微弱的光芒中,一间朴素的宿舍出现在眾人眼前。 清晰的雨声再度响起。 “怎么回事,我靠,怎么跑到別人家里来了?” “我刚刚就给你说了,让你们別去別去,出乱子了吧!” “呃,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清逸说完也愣了,“述桐你怎么……” 张述桐撕开墙上的海报,走了出去。 身后的声音仿佛一瞬间变得遥远,他只是怔怔地打量著这间宿舍。 这间…… 属於宋南山的教职工宿舍。 宿舍楼里隱藏的空间。 从医院后面连通过来的密室。 那张画著勾的路青怜的照片。 对方也许並不是那个製造泥人的幕后黑手。 而是张述桐苦思冥想许久、泥人为什么会消失的答案—— 四年前的“泥人”。 同样。 是被人为回收的。 他突然感觉一阵窒息,张述桐弯下腰,拼命地呼吸著,若萍跑过来拍拍他的后背,张述桐咳嗽几下,总算喘过气来。 问题很多,多到大脑几乎停止运转。 问题也很少,少到只有一个。 宋南山到底知不知道这座地下室的存在? 如果知道,这就代表这个男人身上还藏著更深的谜团。 但张述桐隨即否决了这个猜测。 不,不会知道。 先不说电话里的反应,如果对方真的知道这么一间密室,断然不会把唯一记载著线索的笔记本放在床头柜。 应该把所有秘密封存在地下才对。 可如果对方不知道这间地下室。 张述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与伦比的寒意—— 这就代表著。 这四年间在老宋开著那辆小车环绕小岛寻找女友下落的同时。 还有一个人。 一直在他的脚下默默观察著他?! …… 九点钟的时候他们回到了那栋老房子。 雨还在下。 谁也没有再去吃饭的心思。 四人各自给家长打了电话,不久后四辆车驶到医院前门。 不可避免地挨一顿训。 回到家他草草吃过了饭,冲了一个澡后躺在床上。 张述桐闭上眼,隨即被一阵浓烈的窒息所惊醒。 他翻过身,拼命地喘息著,这种感受熟悉无比,因为不仅仅是在几小时前的宿舍,而是早在发现顾秋绵的人际关係被改变的时候,张述桐就曾有过呼吸困难的感觉。 他力竭地躺在床上,失神地望著天板。 张述桐明白这意味著什么。 这一次的焦虑症。 似乎提前了。 (本章完) 第155章 告別(感谢我妈的白银盟) 第155章 告別(感谢我妈的白银盟) 12月13日。 星期四。 张述桐打了个哈欠,他从桌洞里抽出昨晚的作业,交到路青怜手里。 作业將经由小组长之后交给学习委员,但路青怜本就是学习委员,和她做同桌的好处是省去了一道程序。 坏处就是,如果没写作业,可以直接宣告死刑了,连一点辗转的余地都没有。 “路青怜同学,如果我今晚没空写作业,能不能帮忙掩饰一下。” “张述桐同学,看来炸鸡很好吃,今晚还去?” 张述桐抬起眼看看身旁的少女,她高高的马尾低垂在脑后,一双眸子漫不经心地盯著课本,如果忽略掉话语中具体的內容,那平淡又清冽的声音其实很悦耳。 但他今天没力气说太多话,炸鸡好不好吃张述桐也不知道,点点头就当默认了。 “你昨晚去干什么了?”路青怜却问。看来她也没把吃炸鸡的话当真。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有事的?” “你的黑眼圈,很严重。” “是吗。” 张述桐下意识摸了摸眼眶,他今早洗脸的时候就注意了,没想到现在还没消去: “哦,又去了一趟地下室。” “好奇心害死猫。” “有一定道理,但发现了一些东西,和『那个』有关,对了,中午有正事跟你说,天台见。” 路青怜只是点点下巴。 张述桐不清楚野狗线的自己是怎么克服那突如其来的呼吸困难的,但对现在的他来讲,没有太好的办法,唯有少谈少想。 否则在教室里突然露出一副窒息的样子会很难堪。 何况现在是晨读,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先不说朗朗的读书声,班主任就坐在讲台前,一双眼睛宛如鹰隼一样巡视著,张述桐说完这句话,便竖起课本挡住自己的脸。 如今天台的钥匙也不在他手里,经过昨天那起乌龙事件后,再將钥匙藏在地砖里已不安全,他本想插在桌子的缝隙里——两张课桌的夹缝,就像亚瑟王的石中剑,隨取隨用,但张述桐早上进教室的时候刚一插好,就被路青怜轻飘飘地收走了。 张述桐不跟她计较,反正他也不常去。 他强撑著精神背诵著课文,眼皮一点点垂下去。 如果把身体比作手机,张述桐已经开启了省电模式。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把节能主义在嘴上掛了一天,自己就真的要被迫节能了。 有些东西怎么样都瞒不住。 是指老宋的宿舍,还有那间密室里的照片墙。 当初他们走进密室的时候,只有张述桐自己瀏览著照片,那时候三个死党在调查別的东西,暂时瞒住。 可后来等大家打开了那扇门,一起上了老宋的宿舍,清逸打开了灯,屋子里老宋前女友的照片终於暴露在眾人的视线中。 任谁来都认为那是一间古怪的屋子,如果不清楚背后的逻辑,光从行为来看其实蛮像变態杀人魔。 任由他们自己乱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张述桐知道,到了这一步还想瞒著別人,简直是把人当傻子。 他便把泥人的事和三人粗略说了一遍。 隨后又领著他们去了地下室,说了老宋的秘密和自己的猜测。 当然他也只是说了前女友的事,等来到那个长发女人的照片旁,只是说自己也不认识。至於他们能不能从女人的脸上看出顾秋绵的影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是当时太过惊愕没有注意,也可能是有隱隱的猜测却没有说。 张述桐越来越觉得很多事点破了反倒没意思,大家保持著一个心照不宣的沉默就好。 至於最后一张路青怜的照片,则被他提前收了起来。 倒不是对保护路青怜的隱私执念多深,而是她当时清楚地说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张述桐既然答应了她,有条件的情况下便会帮忙保守这个秘密。 这样就足够了。 所以大家谁也没有心情再提聚餐的事,也许是那个星期三本就很疯狂了,不需要再去啃得鸡疯狂一把。 他们收拾好现场,一路边走边说,好在张述桐住院时就给三个死党打过预防针,也说了老宋和路青怜都在寻找“泥人”的事情,他们接受起来倒也还算快。 但事实如铁证,不接受也没办法。 这一次心血来潮的探险,以谜团为始,又以谜团告终。 但也不是全无收穫,比如杜康临走的时候还没忘了提著那条小狗——他们进地道的时候將狗留在了屋內,想来外面下著雨,狗也没地方去,虽然四个人类很可怕但淋雨更可怕?张述桐也揣摩不出的小狗怎么想的。 总而言之,那只黑色小狗的就被他们四个人共同收养了。 是原本的人生中不曾发生的事。 杜康是名义上的监护人。 监护人今天没来上学。 他发烧了。 昨天就他一个摔在了水里,又在阴冷的地道里顶著风走了很久,回去后不像他们三个洗了热水澡,而是给他的狗儿子搭了个窝,他不发烧谁发烧? 现在的杜康的外號是“佐罗”。 因此若萍一早就在群里问: “佐罗怎么没来?” 清逸说我也没看见佐罗。 杜康则虚弱地发了一句语音,你们不关心我关心狗干嘛? 张述桐心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说的就是你? 这是为数不多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了。 如果把周四的零点作为分界线。 零点之前张述桐更多的在想那个密室里的人究竟是谁,又去了哪。 零点之后他发现很难找到答案,既然想不出来,转而思考起另一个问题—— 天台上消失的人影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係。 此前他暂时放弃了去寻找对方的下落,是因为觉得天台的人影和“泥人”无关,但昨天的变故又让两者紧密地联繫在一起。 既然地下室的人很有可能在四年前回收了泥人。 那么,寻找地下室的人又是谁? 真相越发扑朔迷离。 张述桐拿出一张纸。 他先写了“泥人”这两个字。 又围绕著它划出三条线。 一条自然是挖走尸体的幕后黑手。 一条是当年回收泥人的人。 还有一条是天台上的人影。 他不確定这是否是三个不同的……也许该叫势力,如果说幕后黑手是明確的敌对派,接下来两个势力又处於什么立场? 在胃部升起翻涌的感觉之前,张述桐及时停下了笔尖,嘆了口气。 吸取了从前的教训,他把草纸握成一个团,接著慢慢撕成碎片,毁尸灭跡。 下了晨读,他没有出教室,而是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 今天是难得安静的一天,若萍和清逸虽没有发烧,却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一上午时间过得很快。 张述桐哈欠连天地上完了前三节课,一直到课间的时候,他侧过脸,看到路青怜正抽出一本课外书,她也不是所有时间都拿来刷题做试卷,倒不如说她在课堂上做题就是为了更好地安排课余时间。 她也是少有地会去图书馆的学生,眼下路青怜就借了一本课外书,在座位上静静地看。 “上课的时候麻烦喊我一声。” 张述桐拜託道。 路青怜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张述桐又道了句谢,沉沉地合上眼皮。 …… “……老师看到你们就放心了,以后呢,要多多收心,虽然我从前经常说该玩的时候玩,该学的时候学,要注重劳逸结合,但是——” 迷迷糊糊间,讲台上传来一个还挺欢快的声音,它语气一转: “但是再过一学期就要中考了,还是要多打起精神才行啊,老生常谈的话我就不讲了,这里提一个別的角度,算是我个人的看法,不说成绩前途这些,而是同学们在这间教室待了四年,在我们迈入人生下一个阶段的节点上,总需要用什么东西、来为上一个阶段画上句號,这时候肯定会有人问,老师老师,为什么閒得没事要画句號? “问得好,它会在你们迎接高中生活的时候,告诉各位,你们已经做好了迎接新的人生的准备,可能这就叫仪式感吧,別小看仪式感这个词,生日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吃个蛋糕,还要点上蜡烛许一个愿望?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发自內心地相信,又长大了一岁,该面临人生中新的挑战了 “別怪我絮叨,在这里我希望所有的同学,从前无论刻苦也好散漫也罢,从今天开始,都要为自己的初中生涯努力画上一个句號,这就是未来你们迎接新生活的底气,当然,感嘆號也可以啊,別画问號就行…… “最后我想用一句话收尾,莎士比亚在《暴风雨》里说过一句话,凡是过往、皆是序章,老师衷心地希望你们能过上一个想要的人生,我说雯雯啊,你別抹眼泪,还有雅雯,你看你眼睛都红了,老师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们看述桐,还有心情睡觉呢……” 张述桐听著听著发现不对劲,直觉告诉他现在有几道很愤怒的目光看过来,自己好端端地就成了白眼狼。 他连忙摆脱困意,隨即抬起了头。 这是12月13日的中午,一场大雨过后,天气意外的晴朗,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少了些,一束阳光照进眼帘,让人下意识眨眨眼,高大的男人穿著一件皱皱巴巴的白衬衫,正站在讲台上。 男人一米八出头,鹰鉤鼻、长脸、方正的下巴,显露出刚毅的气质,此时却十分不正经地笑了笑,朝自己扬了扬手: “你小子可算睡醒了?” 也许男人心情不错,可张述桐看到恩师的第一反应只有惊嚇。 喂喂,怎么回事,那个新来的徐老师呢?他忙扭头看了看,除了讲台上的老师变了,其他的一切都没变,张述桐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的同桌也不是顾秋绵而是路青怜。 “怎么情况?”张述桐小声问。 “宋老师提前回来了。” 路青怜端坐在座位上,她上课一向不怎么听讲,此时却难得抬起了下巴看著讲台。 她闻言侧眸,好像在复述那些被自己错过的话: “跟同学们见一面,告別。 “还有,中午去吃饭。” “吃饭?” “宋老师说请我们几个吃饭。” 张述桐刚想问问都有谁,可隨著路青怜话音落下,下课铃就打响了。 (本章完) 第156章 火锅 第156章 火锅 放学铃打响了。 原本一班的学生如一窝蜂似的涌上讲台,將老宋身边围得水泄不通。 “吃饭都有谁,人很多吗?” 张述桐问路青怜。 “不多,五个。” 张述桐先是点点头,又纳闷道: “什么时候的事?” 他觉得自己还没睡醒,怎么一觉醒来老宋就站在讲台上了,请客吃饭也够突然。 “第三节课课间。”路青怜也从讲台上收回目光,“至於为什么没人喊你,是宋老师嘱咐过的。” “这样……” 张述桐看了眼手机,果然上节课课间若萍就在群里通知过了,他心里有了答案,又看了眼讲台,不得不说老宋人缘真是好,眾人嘰嘰喳喳缠著他说话,估计一时半会是脱不开身。 张述桐便悄悄溜出了教室,后知后觉地想到,老宋这次完全是突然袭击,他甚至怀疑对方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告诉对方地下室的事。 他想起刚才老宋说的话,要为初中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號,对宋南山而言这次回来是不是也意味著一个句號?可惜事情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难有停下来的时刻。 不知不觉间张述桐走到了校门口。 校园里还没有多少人,他们学校没有食堂,不存在一下课就如脱韁的野马般去抢饭的情况,大家往往不慌不忙地收拾好东西,说说笑笑,就能磨蹭好长一段时间。 学校门口种著一排树,十二月份的天气,树枝上居然还掛著几片枯黄的叶子,实属稀罕,寒风吹过,叶片打著转落在张述桐的脚尖。 东边的树旁是一片水泥地,上面画著几个停车位,张述桐下意识来到了停车位旁,从前的时候,如果老宋说好请客,他和几个死党就会来到停车场旁等著,看男人甩著车钥匙从远处走过来。 可眼下停车场上空空如也,哪还有车,张述桐感慨一句人的习惯真是可怕,转过身继续等。 “你这人是不是故意当没看见我?” 有人朝他瞪眼。 “哪敢。”张述桐又转过身,没好意思说我现在察觉你的存在不靠眼睛。 顾秋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张述桐上下打量著她,还是不太习惯长头髮的大小姐。 实际上若萍已经在群里说过了,因为老宋的车没了,中午这顿聚餐又要麻烦顾秋绵家的司机接送。 具体的经过张述桐没看得太仔细,反正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所以他放学后才直接来校门口等。 张述桐本以为自己出来的比较早,没想到有人比他走得还快。 接下来是每天见到她必要的环节——欣赏一下大小姐的衣柜,她今天总算没有穿小皮靴,而是一双长筒靴,配黑色的连袜裤,上身是一件从没见过的米色风衣,张述桐心想你又开始臭美了。 反正看上去是有点冷,她在手心里呵著气,脚尖在原地踮啊踮,长发隨著她的蹦跳而起落。 现在校园里还是没什么人,顾秋绵就站在他身旁小声问: “你中午想吃什么啊?” “没定好吗?” “宋老师说听我们几个的。” 张述桐刚说了一个“隨”字,便听顾秋绵哼了一声,自从做了班长她好像越来越有威严了,张述桐只好改口: “你呢?” “我都行。” 张述桐心说秋雨绵绵做人可不能太双標。 她又问: “你冷不冷?” 张述桐说还好,不像你这么臭美。 他今天说话有点不经大脑,刚说完就暗道糟糕,本以为又要被她瞪上一眼,谁知顾秋绵弯著眼睛一笑: “算你有眼光。” 张述桐一惊,想了半天才明白顾秋绵的思路,原来她自动把“臭”过滤掉了,说她臭美等於夸她美,对於她的翻译水平张述桐佩服不已。 不过说来挺奇怪的,明明昨天顾秋绵的话还不是这么多,也不会皱皱鼻子弯弯睫毛,她昨天在眾人面前一直是一副又淡定又从容的样子,这会儿反倒像个小女孩了,张述桐正想问你是不是也没睡好,这时一大堆学生从教学楼里跑出来,其中有些面熟地打招呼道: “班长,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出来的这么早啊?” “今天有点事情。” 顾班长用词干练,绝不多说一句。 隨著教学楼的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经常过一会就有人和她搭话,她碰见关係好的会笑著回一句,一般的则点点头,张述桐甚至听见两个男生小声说: “班长还是这么高冷……” 张述桐想其实也还好,根据过往的经验来看,只要別惹她生气也別惹她害羞,其实很难见到高冷美人版的顾秋绵。 接著他们也没时间说话了,因为校园逐渐被填满,与此同时,有个短髮的姑娘大呼小叫地小跑过来。 不是徐芷若还能是谁。 “学长好。”她今天学乖了,见面先挥手打招呼。 张述桐问了声好,没摸准这姑娘的意思,难道也要去蹭饭?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徐芷若来找顾秋绵只是说会儿话,女孩子之间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反正他们三个站得不远也不近,但明显能看出是一伙的,张述桐听她们俩小声不知道说些什么,有时候小秘书会指向自己,顾秋绵便掩著嘴轻笑,虽然动作挺优雅的,但笑声不小,张述桐朝她翻个白眼,她不甘示弱地翻回来。 一辆路虎车驶到校门口,顾秋绵跟徐芷若道了別,这才跟他说,今天就一辆车,应该能坐的开,咱们挤一挤,谁让宋老师这次没提前说。 张述桐算了算,一共六个人,老宋坐在副驾驶,后排挤五个人真的能挤开吗? 谁知顾秋绵理所当然地告诉他,车子有三排座。 张述桐又学到一个冷知识。 很快老宋一行人也来了,等走近了,张述桐这才注意到对方气色很差,原来刚才在讲台上中气十足的样子是强撑著的,脸色蜡黄,天气这么冷额头上却蒙著一层薄汗,不等张述桐开口,老宋见了他便吹鬍子瞪眼,说孽徒!你怎么拋下为师自己跑了? 张述桐知道他是主动扯开话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顾秋绵也关心道老师你怎么样,老宋挥挥手: “小事小事,我现在气色差才是正常,要是立马就恢復反倒奇怪了,刚才话说的有点多,歇一会儿就没事了。对了秋绵,当初你让爸爸帮老师联繫了县医院的主任,老师还没跟你说谢谢呢。” 张述桐才知道还藏著这样一件事。 “先上车吧,商量好了,咱们去吃火锅。”老宋大手一挥,颇有当年在讲台上挥斥方遒的气势。 佐罗没来。 五个人是自己和两个死党,还有顾秋绵和路青怜。 大家上车前自然要打个招呼。 张述桐觉得他们的关係其实有些古怪,他看顾秋绵和若萍说话,虽然表面上是带著微笑,但还是像隔了一层薄膜一样,可即便如此,这群人里她最熟的就是若萍了。 清逸自不用说,他从不掺和女人的话题。 顾秋绵和路青怜的关係也是一般般,从前只能称作同学,现在分了班,那更是“曾经的同学”,张述桐回忆了一下,发现她们俩初中四年的交情实在少得可怜。 至於路青怜,张述桐也没看出她和谁比较熟,和若萍的关係应该算不错的,但所谓的不错,仅仅是指若萍找她说话的时候她会淡淡回一句。 有时候想想,能把一群互相之间不太熟的人聚集在一起,也是件很奇妙的事。 老宋挑的那家火锅店是从前他们常去的地方。 一推开店门,白色蒸汽扑面而来,模糊了每个人的脸。 顾秋绵先是伸了个懒腰,她解脱般地舒了口气: “总算走了……” 张述桐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如果徐芷若在这里他可能会怀疑一下,但对方没来,自己就是唯一的对象了。 “你说司机?” “嗯,”顾秋绵將围巾和外套摘下来,“就是我爸找的那些人,你看外面,他就在车里看著。” 张述桐不用回头也能知道,那个男人就是昨天放学时撞到自己的那个,络腮鬍,其他方面姑且不评价,但作为保鏢和司机压迫感很足。 刚才老宋还和对方客气了一句,但那个男人只是摇摇头拒绝,便在车里等著。 这顿饭不只是聚餐这么简单。 有人欢喜有人愁。 老宋是欢喜的那个,说就当庆祝老师出院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还天真地觉得大家都以为他出了车祸,让几人想吃什么儘管点。 若萍和清逸则是明显带著心事,清逸还好点,只是在娃娃菜后面划了一个勾,不动声色地將菜单推给若萍,若萍则在冬瓜后面打个对號,心不在焉地在手机里打字: “宿舍的事我们该怎么说?” “吃完饭吧。”张述桐回道,“我抽时间告诉他。” 有些话一旦开口就会让人放下筷子,张述桐觉得没必要坏了这顿饭的气氛。 若萍又把菜单推给路青怜,她探过身子,和路青怜商量点什么菜。 最后的结果是菜单转了一圈,回到老宋手里一看,居然全是些蔬菜丸子豆腐,大家都想帮他省点钱,老宋哭笑不得,先挥手要了六盘羊肉。 一顿饭吃得很快。 又坐著那辆路虎车回了学校。 眾人分手道別,宋南山回过头: “述桐,你有话想跟我说?” (本章完) 第157章 旁观者冷漠 第157章 旁观者冷漠 校园里人不算多。 张述桐看著校门口那棵凋零的树,倒数第二片叶子从上面落下来。 “述桐,你有话跟我说?”老宋回过头奇怪道,“我看一吃完饭你就把他们支走了,平时怎么也该聚在一起说半天话,今天怎么弄得?” 张述桐没急著说话,他发现老宋话说有气无力的,中午的时候宋南山基本没怎么动筷子,夹了几根青菜豆腐就放下了,连料碟也不沾,说医生让他最近吃点清淡的,白水煮菜更好。 男人就像寒风里的那棵树,高大,但已经枯萎了。 张述桐连忙从脑海里甩开这个不吉利的比喻,告诉老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图书馆说。 老宋依然有些不解,问什么事搞的这么神秘,你喊著秋绵他们,咱们一起去那里聊聊天不行吗? 他现在的思维也不如从前那样敏捷了,老宋在人情世故方面一直是个高手,从前他一眨眼就能发觉这里面另有隱情,现在却一挑眉毛,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哦,我知道了,都说了你们不用太想我,这么伤感干什么,老师只是出去转转,以后又不是不回来看你们了。” 老宋嘿嘿一笑: “述桐啊,说句心里话,今天我发现自己人缘还蛮不错的,这么多孩子捨不得我,你说这人吧,就是这么矫情又矛盾的生物,虽然我也希望你们別被换老师的事影响,都初四了,对吧,最好当我这个人不存在,以后就听你们徐老师的,但今天跑过来才发现,有的孩子都忍不住哭了,老师要是说心里挺高兴显得很变態,那不如用网上的话讲,就是看得心里暖暖的。” 他满足又得瑟地说: “嗯,就是暖暖的。” 张述桐脚下一个趔趄,看著他一个奔三的汉子连说了几遍“暖暖的”,一边说一边摩挲著下巴的胡茬,露出一脸幸福的傻笑,感觉更变態了。 宋南山掏出一根烟,他身体本就没有恢復,抽菸的时候会猛烈咳嗽几下,往往是过一下癮,然后只是夹在手指间,也不抽,看著烟雾乱飘,校园空旷,老宋的公德心也不怎么圆满。 如果说那处大排水洞是张述桐的基地,那福克斯就是老宋的基地了,他平时抽菸都窝在那里面,现在基地没了,对一个男人而言,没什么所谓,但会显得背影很寂寞。 “不过还是很可惜啊,”老宋看了不远处的教学楼一眼,“最后还是没能陪你们走完这段路。” 寒风中飘逸的烟气撞在张述桐脸上,让他下意识眨眨眼。 整座市的中小学都是五四制,得益於这个奇葩的制度,初中的老师想从头到尾带完一届学生,要比其他地方的老师多一年。 废话,四年当然比三年要多一年,但重点在於,人生有几个四年? 老宋今年28了,往前推一下到他们初一的时候就是24,24再往前就是20,当然他那时候还没参加工作,张述桐偶尔听他讲起从前在市里工作的经歷,大概能判断得出,老宋的职业生涯一直是顛沛流离的,从市里转到岛上,又从岛上离开,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割捨,张述桐想著想著都有点伤感了,老宋却终於察觉到不对劲: “这么说的话,你找我难道是……” 男人站在原地,一皱眉头,惊喜道: “难道大家在图书馆偷偷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我?” 张述桐又差点憋出內伤,和有的人说话费脑子但恩师这里纯粹费心臟,心情起起落落和坐过山车似的,他只好难为情地说不是,老宋却拍拍他的肩膀,说闹著玩的,我这次回来的这么突然,就算真有这个心你们也没空准备。 两人慢步朝图书馆走去,午后懒洋洋的气氛升腾,像中午那口火锅沸腾之前。 张述桐的衣服上还残留著火锅味,想彻底散去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其实中午这顿饭吃的不算多开心,不是想像中大家碰下杯子欢快的道別宴,班里其他学生都捨不得老宋何况他们几个,若萍很少见地没怎么说话,她平时在这种场合总是嘰嘰喳喳的,今天却一直在低著头小口吃东西,吃著吃著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锅底溅到眼睛里了,拿了张纸巾擦擦眼睛。 清逸这种场合话一直不多,从前他总是和张述桐坐在一起小声说点別的,但今天两人隔得有点远,清逸就默默帮老宋倒水,一直倒到老宋为难地说实在喝不下了,他嘆口气把水壶拿走,弄得老宋还挺不好意思,咬咬牙说倒吧倒吧我再喝一杯,一杯白开水喝出拼酒的壮烈感。 他们几个人里面,最能活跃气氛的就是若萍和杜康,可杜康今天又不在,饭桌上的气氛就这样低沉下来。 顾秋绵和张述桐坐在一起,他们最初还说几句,后来纷纷沉默了。顾秋绵也有点难过,要知道,上个周末他们多半时间是在那辆福克斯小车上度过的,老宋可谓是围著二人团团转。 可这种离別大小姐也没办法,这和她家能不能调动什么能量啊关係啊无关。 宋南山的家並不在隔壁市,而是更遥远的地方。 並不是说这次走了,隨时都能坐船回到岛上。 他们没有正经的班级群,只有学生们私下建的,所以若萍当场就建了个新群,准备回去重新把人拉进去,今后也好留个联繫,除此之外便做不了更多了,无论是qq还是电话,四个人都有老宋的联繫方式,大家约好今后一定常联繫,老宋笑著对若萍说,以后你们再去钓鱼记得跟老师发个照片。他家乡那边没有湖,少不了会手痒,权当过个眼癮。 说完又鼓励顾秋绵,如果秋绵你去唱歌,发挥好的时候记得录下来,老师也发在空间里炫耀一下,有人问是哪个小明星,我说这是我学生,是不是很厉害。 其实哪有什么眼癮和炫耀,他只是心里空荡荡的。 六盘羊肉最后只吃了两盘,剩下的四盘还没端到桌子上,就被张述桐给退了。 伤感的也许不是吃一顿道別的饭,而是连道別的饭都没心情吃下去。 也有一些学生从校园里走过,老宋回来的消息还存在一定的滯后性,那些学生从前是一班的,如今被分到別的班,还不知道宋南山回来的消息,大家见了老宋都忙问他身体怎么样,老宋就停下慢慢地跟他们讲,人越来越多了,最后还是张述桐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说不如大家去图书馆里说,有个安静的地方,老师也不用站在外面吹风,这些学生去通知其他人了,张述桐和宋南山才继续迈开脚步。 “慢慢来唄,有的事情急不得。”老宋劝他。 张述桐点点头说好,其实这句话他听得半懂不懂,很快到了图书馆里,角落放著一台饮水机,张述桐开了空调,又翻出一次性纸杯接了热水,三分之一开水兑三分之二凉水,温度刚刚好,从前猛接热水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老宋看著那杯热水,则是感慨道: “虽然老师还没孩子,但都说闺女是小袄,儿子是漏风的小袄,我今天总算明白这句话了。” 张述桐问什么意思,老宋伤心地打了个嗝,说你和清逸虽然是好心,但怎么只知道给为师灌水呢?真的快要喝吐了,坐下坐下,咱俩说会话,別到处跑了。 看来不光是不能对女孩子说多喝热水,对老师也是如此。 老宋冷不防地说: “今天我来的时候,先去找徐老师了解了一下你们的情况。” 张述桐不知道恩师葫芦里卖什么药,难道说临走前还要敲打自己一下? 好在最近张述桐有认真学习,他正准备介绍一下自己的战果,结果老宋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噎死: “你和青怜是不是早恋了?” “没有。” 张述桐后悔没在纸杯里多加点热水了,反正等老宋喝的时候也凉了。 他心说千变万变您那一颗八卦的心还是没变,天知道老宋提起这事为什么扭扭捏捏的: “述桐啊,你呢,千万不要和徐老师起对抗的心理,她也是为了你们好……”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嘆了口气,正准备解释一下,谁知老宋也嘆了口气: “你知道老师这次走最放心不下谁吗?” 张述桐下意识想说顾秋绵,可隨即想到这次顾秋绵的人际关係变了,那在老宋眼里,未必是需要担心的一个。 “先说说你们几个吧,若萍看上去风风火火的,其实心思很敏感,別把她当作大大咧咧的女生,多照顾下她的心情,清逸一直是有主见的孩子,但他就是太冷静了,更擅长出主意,而不是拿主意的那个,杜康那小子就更没事了,反正这三年多我也没见过他有啥心事,当然了,你们聚在一起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好在他们仨愿意听你的,所以我无非是多嘱咐你几句。 “秋绵那里,她家里的事你现在也知道了,但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知道了咱们也没办法,帮不了忙也添不了乱,不是说不管不问吧,但秋绵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你別总是小看人家,以后会吃亏的。” 老宋顿了顿: “其实呢,这些学生里面,我最放心不下的反而是青怜,你可能觉得很奇怪,青怜成绩一直都是第一,也从不惹事情,喜欢一个人待著,这样的性格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恰恰是因为这样,我反倒最放心不下。 “之前我记得也和你说过,虽然现在倡导要尊重別人的信仰,但她以后一直待在岛上也不是个事,总不能一直都做庙祝吧,以后总要上高中上大学,一直待在这座岛上倒是委屈她了。” 老宋发愁道: “你看,她日子过得还是挺艰苦的,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天天上放学都靠走路,颳风下雨都是这样,再偷偷告诉你个秘密好了,別说是我说的啊——” 张述桐下意识竖起耳朵,老宋却说: “你们以前吃午饭的时候是不是从没见过青怜,据我所知,她都是一个人跑到天台上吃。” 张述桐心说我早知道了,还以为您要说什么。 老宋又说: “有次下雨吧,她没上天台,我正好碰到她在教室里吃饭,咋说呢,饿不死人,但和什么好吃营养都不沾边,我本来以为是她家里条件差的可以,但青怜给我说其实不是,而是她们庙祝都这么吃的,当然她也不愿意多说,我就只好按我的意思理解了,可能也和信仰有关?比如和尚不是不能吃荤吗,她们庙里可能没有这么严格,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我平时带你们吃饭的时候,很多次都想喊上她,一是想让你们互相交个朋友,她也不至於孤零零地一个人,二来呢,也是改善下伙食吧,但她每次都不去,后来就很少提了。” 张述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好像路青怜这次很轻鬆就出来了。 放在其他人身上不奇怪,和同学老师吃顿饭还不正常,可放在路青怜身上就太不正常了,要知道,从前若萍好几次直接间接地喊过她好几次,每次都被她淡淡地拒绝了。 唯一的一次,就是那次老宋在商场里请客,但那次不如说赶巧了,自己发著烧,路青怜的脚也需要静养,恰逢老宋喊他们,两人正需要一个去处,而不是抱著聚餐的心思。 除此之外,似乎没见过路青怜参加过哪些集体活动。 “所以这次青怜出来,我也挺意外的,”老宋开了句玩笑,“可能是看老师要走了才给个面子?” 张述桐对这件事倒有不同见解,他觉得老宋说的就是真相。 路青怜是个和谁都不亲近的人,但也分程度。 就像昨天在天台上,她跟著自己毫不犹豫地赶去宿舍楼,按说路青怜好奇心这么淡的人,如果不是那个人可能和老宋有关,不说直接走人当作没看见,以张述桐对她的了解,最多是下了天台去找別的老师提醒一句: “有人跳楼,最好打个120。” 路青怜还是很尊重宋南山这个班主任的,但也不奇怪,人与人的相处本就是有来有往的过程。 老宋一直很关照她,光是张述桐印象里的,像每次她只要说自己回庙里有事,老宋从不追问原因,大手一挥便痛痛快快地批假,相比之下,现在换成了徐老师,估计以后有的路青怜头疼; 每年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班的开场白永远是对著路青怜大夸特夸,老宋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一通话说完十分钟过去了,別的班早已开始念这次考试的成绩,他们班还停留在路青怜同学怎样怎样,绝不是因为路青怜成绩好,而是她的位置上从来没有人坐,更像是在一眾家长学生面前给她撑腰; 还有上放学遇上恶劣天气,也会开著小车捎她一程,张述桐记得老宋还说过,甚至想自掏腰包给路青怜买辆自行车,只不过少女没要。 这还是他看得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 张述桐觉得路青怜其实在某些地方有种坚持,比如对她好点她就固执地认为要还回去,像那次他们在环山路上发现了长发女人的脚印,大家一起去了別墅里吃了顿饭,那时候路青怜已经確定了脚印不是那个“假路青怜”的,按说两人合作的基础已经没了,顾秋绵的安全也和她关係不大,但她吃了一顿午饭,还很新奇地多夹了几筷子杏鲍菇,就觉得承了顾秋绵一个人情,哪怕带著伤跑了一天也是理所应当。 一想到她一个人就能抵四五个保鏢,而这个保鏢的薪水只是一盘炒杏鲍菇,不知道顾老板会作何感想。 张述桐也不知道路青怜对老宋离开的事怎么想,饭桌上她只是默默吃著饭,也许在她看来这就是以自己的方式送別了,大家约好常联繫的时候更是插不上嘴,她连手机都没有。 “而且她奶奶那里的態度也很难说啊,总觉得她就不太赞同青怜上学的。”老宋嘀咕道,“我反正觉得这事挺不对劲的,但之前不好说什么,想说的时候又晚了,当然了,还是那句话,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下学期总能再见到。” 老宋语重心长: “所以啊,述桐,早恋不早恋咱先不说,我听若萍说了,这次要是没青怜你恐怕凶多吉少,光靠你自己也拿这么邪门的东西没办法是不是,我不是道德绑架,而是说,有条件的话,你看青怜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就多帮衬一下她。” 张述桐没有异议,但觉得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路青怜不是会轻易接受別人帮助的人。 而且他觉得路青怜还挺……怎么说呢,无欲则刚的,老宋却说: “错!” 不知道隔了多久,张述桐又一次聆听了恩师的教诲。 他又说: “不过你別误会了,这个错和以前拿秋绵举例子的时候还是不太一样,我是说,青怜也不一定真的是表面上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气啦。” 张述桐问能不能详细说说? 老宋这时正好从桌子上拿过一本没有还的书: “有的人就像一本书,自己慢慢去翻唄,每一页每一页去看才有意思,说出来多没意思……嗯,实话是其实我也不了解,只是直觉上是这样,看东西不要看表面,你小子就是太容易被表面上的壳子困住了,別著相。” 张述桐也不知道他住了一次院怎么就从感情学专家变为哲学家,而自己在医院里躺了几天却无事发生,相反还得了个莫名其妙的焦虑症。 “行了行了,”老宋打个哈欠,“这就是为师给你上的最后一课,我等那些孩子过来道个別,也就该走了,有事还是电话联繫。” “这么快?” 张述桐消化了老宋要离开的消息,却没想到他在岛上一天都待不住。 “对啊,要不然怎么中午喊你们去吃饭呢。”老宋笑著指指脑门,“你这么聪明怎么这次没发现不对,我就是要赶著今天船出岛,才特意挑在中午来的,否则等晚上吃饭多好,时间宽鬆点,大家还能多说几句话。” “可是为什么非要今天就要出岛?” “家里出了点事,我妈身体不太好,需要动个手术,很突然,我早上刚订好票了。”老宋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不出表情,“述桐,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真的没办法任性了,生老病死这些事,一样都少不了。” “不过你也不用替我担心,也不是啥大事,但肯定要去家里看看,不然我情愿多住几天院,还能报销,挺舒服的,”老宋嘟囔道,“我发现县医院的护士还挺年轻的,这点比岛上好多了。” 他又恢復了不正经的样子。 有些话总要说,张述桐又问了老师几个问题。 两人在图书馆门口分別的时候,张述桐踏入空旷的校园,耳后老宋喊道: “述桐啊——” 张述桐回过头,准备听听他要说什么不正经的话。 老宋却难得郑重道: “这句话我对你说不太合適,显得没大没小的,但老师放心不下的人其实还有一个…… “保重。” (本章完) 第158章 守望者孤独(上)(感谢盟主maiiaw 第158章 守望者孤独(上)(感谢盟主maiiaw的打赏) 徐爱萍正在习题册上圈著下节课要讲的题目。 她去年才带过毕业班,对各个题型的重点不说倒背如流也该了如指掌,奈何出题组的人每年都会调整考点,比如前年还在强调对语言读写的运用,去年的新课標则成了著重考察学生“看”的能力,由此带图片的题目急剧增多,哪怕是老教师也不敢鬆懈分毫。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徐爱萍头也不抬地说,“什么事?” 一个男生走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老师,下午请个假。” 徐爱萍抬起头,抬头不是因为要看清来人的是谁,而是这句话让她觉得对方简直胆大包天。 “不行!”徐爱萍把笔往桌子上一摔,皱眉道,“张述桐,昨天的事我还没找过你,你又想干什么?” “宋老师下午要走了,我去港口送他。” “宋老师走和你有什么关係?” “他身体不好,车子又报废了,还要去宿舍搬东西,我去帮忙。” “你……” 徐爱萍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拿手指扶著额头,心想这小孩理由倒是挺多,昨天胳膊不好今天老师身体不好,怎么就没个好的地方,可这种藉口也实在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批过的假比这群学生做过的试卷都多,生老病死四个字,最低级的谎言往往和它有关,比如有的学生动不动就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又比如上个月舅舅去世了这个月又死了姥爷…… 但同样的,最麻烦的理由也离不开这四个字。 谁让这个学生说的是实话。 上午的时候她见了宋南山老师,实际上对方並不像这群孩子看到的那样,一直到第四节课才出现在课堂上,早在晨读结束后,对方就来到了学校。 只不过两人一直在办公室谈话,谈班里学生的习性,谈英语水平哪里最薄弱,谈几个让人操心让人省心的孩子,对方身体確实不好,每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喘口气,其实按她的想法多少是有些不满的,因为来看望毕业班的学生完全可以挑在下午,而不是中午。 校园里一丁点新鲜事就是砸入水面的石头,激起的是水而不是涟漪,这个年纪的孩子又像一壶烧开的水,她已经能预料到,他们恐怕一直能闹腾到下午放学才会收心。 这不眼下就来了个心跑远的。 上午的谈话中,名叫张述桐的学生是她重点关注对象之一,事到如今她差不多摸清了这个学生的性子,沉默寡言、死犟,一看就是属驴的性子。 “我也不说什么风凉话,你能有这份心是好事,”徐爱萍摘下眼镜,擦拭起来,“但你也不是小孩,不要光顾著任性,你要想想如果別的学生都像你一样请假、吵著去送你们宋老师,那下午的课还上不上了,学校里的秩序还运不运行了?” “所以您只给我一个人批假就好。”对方平静的口吻里藏著某种坚定,似乎对这番话早有预料,“如果再有人问您,就可以说已经有人去了,你们安心上课。” 她深呼吸一下: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你是铁了心要去?” “宋老师对我影响很大。”这话倒挺聪明,没直接说去还是不去,“以后见面的机会会很少。” 徐爱萍不再说话了。 去送一送从前的老师有什么可指摘的呢?简直无可挑剔,別说阻拦了,放到其他学生身上应该在班里表扬才对,她也是当老师的人,懒得扮那个恶人,但她同样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可徐爱萍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难道说“如果我就是不给你批假呢?”还是乾脆当没听到他的话,冷落在一边不管? 一般小孩或许会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但放在这个学生身上是行不通的。 有的学生就是管不住。 无论你回答是与否,他只是遵守表面上的规则,维持表面上的和睦,让大家都有个台阶下。 所以再说这种话不仅蠢,还会显得她这个当老师的很无能,最重要的是,她丝毫不怀疑会撕掉最后那一层遮羞布,下次这个学生再想出去,恐怕连假都不会请。 归根结底她不是为了跟一个学生赌气。 徐爱萍拿起习题册上的笔: “快去快回。” “谢谢老师。” 她写了几个字,又习惯性地敲打道: “小张,这件事结束了你也该收收心了,老师对你期望很大,你呢,不要对老师有什么误会,也不要起什么对抗的意识,多在班里给同学们带个好头,明白吗?” 对方点点头称是,让她稍微满意了一点: “行,你去吧,出去的时候把门带……” “老师,我还想帮一个人请假。” “……你说什么?” “顺便帮路青怜同学也请一个。” 徐爱萍终於一拍桌子,怒道: “张述桐你別给我蹬鼻子上脸!” “她是宋老师专门点的,”张述桐解释道,“说这些同学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我觉得宋老师应该跟您提过。” 徐爱萍闻言强行按捺住怒意,她知道这也是实话,上午的时候宋南山没少提这个女生,她还比较喜欢这个乖巧的女孩子的,所以不由多了点心思在对方身上。 只听张述桐说道: “您放心,我和她不会早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谁说你们早恋了?” 徐爱萍突然冷静下来。 “宋老师警告过我了,”张述桐又说,“昨天的事是我欠考虑,可能让您对我们產生了点误解,我只是想说,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早恋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学校里没有晚自习,没必要专挑上学时间,您觉得呢?” “你从一进门就打的这个心思?” “是。”男生没有否认,“但不是故意耍心眼,只是担心上来这样说惹您生气。” 徐爱萍再次沉默了。 她深深地打量著眼前这个男生,个子挺高,一头有些凌乱的黑髮,眉眼冷峻鼻樑挺直,沉默而內敛。 小小年纪脸上却藏著一种她也看不懂的疲惫,总之,这样的长相,无论是哪个老师都要严防死守的类型。 也许把两人调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徐爱萍回顾对方从进门起说过的话,自己一点点让步,直到点头答应,心想这次就隨他去了,可没想到这小孩又杀了个回马枪,先是说路青怜是宋南山最放心不下的学生,又戳破了那层怀疑他们早恋的窗户纸。 各种理由堵得人哑口无言,这样於公於私她都无话可说了,对方又很懂事地给了她台阶下。 最后这位头髮已经白的教师嘆了口气。 她才发现一直就没有看懂过这个学生。 这哪里是属驴的,就算是头驴,也是头狡猾的小驴! …… 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路青怜正在座位上看书。 张述桐走到她身边,两人没有进行“麻烦借过”、“麻烦儘快”诸如此类的对话。 路青怜只是抬起目光,轻轻將书页折下一角: “现在?” 张述桐知道,是因为早上说好了有正事告诉她,地点约在天台。 “不去了。”他摇摇头,“计划有变,换个地方。” “张述桐同学,当你说计划有变的时候,最好先说明原本的计划是什么。”路青怜站起身子。 “现在去一趟医院。医院后面有座房子,是那间地下室的入口。”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说话时倒不用刻意顾及什么。 “这么远?” “应该是条防空洞,对了,岛上有防空洞的事你知不知道?” “听说过。” 两人出了教室,他们走得还算快,和校园里稀稀拉拉的人影擦肩而过的时候,张述桐轻声將那些发现与猜测告诉她。 路青怜的眉毛越皱越紧,直到听到他提起那张“假路青怜”的照片时,她终於发问: “照片在哪?” “还在那里,当时他们三个在场,我提前收了起来,但后来还是决定维持原样,又把它贴了回去。” 说著他点开手机,递给路青怜: “不过我找到机会拍了张照片,如果你有手机昨晚就能发给你,或者直接联繫……有没有看出什么。” “没有。”路青怜只是扫了一眼,就將手机还给他。 “我觉得也是。”张述桐看向屏幕,上面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唯一能辨別出来的特徵只有长发和青袍,“那里太暗了,要么过曝要么什么都拍不清,原照片的细节要多得多。” “起码证明你真的看到了那个东西。” “你愿意相信就足够了。” “张述桐同学,如果不相信你,你以为谁会在逃课的第二天接著跟你逃课?” 路青怜用一种冷冷的语气说。 张述桐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好像吃了顿火锅后心情变得不怎么好。 他转过身: “我请了假,也帮你请了,不算逃课,这点放心。” “你、请假?” 路青怜的目光难得奇怪了一瞬。 “用的送老宋出岛的藉口,班主任勉强答应了,不过老宋下午就要走也是真的。” 张述桐隨口说。 路青怜果然很聪明,她几乎一瞬间就联想到: “你刚才出去是找机会告诉宋老师?” 但这次她猜错了。 “没有,或者说只告诉了一半,但无非是旁敲侧击问问他这些年有没有別的发现,声音、人影,这些。” “结果呢?” “其实这些话昨天在宿舍就基本问过,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宿舍在二楼,和地下室还隔著一层,很难听到声音;而地道的入口又在医院,看到人影出没的可能性同样没有。身为老师他每天的行程很固定,哪怕我告诉他地下室的存在,也不会有任何头绪。” “关於『泥人』的猜测呢?”路青怜问。 “连提都没有提。” 张述桐清楚,如果这个时候告诉老宋,他前女友的遗体可能早就被人盗走了会发生什么。 “你是说你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却连正题都没有进,现在又要去地下室?”路青怜皱了皱眉,口吻中带上一丝严厉,“你到底在墨跡什么?” 可不等他开口,路青怜又面无表情道: “抱歉,刚才是我態度不好,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种事隱瞒下去不会有结果,还是说之前的苦果没有尝够?” “本来是想告诉他的,但他妈妈要动手术,很急,否则老宋不会赶在中午回来。” 路青怜闻言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 两人並肩穿过校园,张述桐的声音也平静下来: “原本的计划,是放学后一起去地下室一趟,但现在来不及了,要赶在他离开之前再去检查一次,昨晚我可能错漏了一些细节,如果今天能有新的发现,我是指和他本人有很强的联繫的那种……” “將决定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嗯。” 张述桐顿了顿: “你的担心我明白,我只能说不会一直瞒下去,哪怕为了他这些年的付出也不会,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但一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二来,这个节点太微妙了。 “所以,如果这一次仍然没有別的线索……” 张述桐说到最后也不剩多少表情,他边走边看著校门口的树上光禿禿的枝干: “就当我自作主张了,希望配合一下。” “走吧。”路青怜只是说。 他们还是先去车棚推了自行车,但现在校门口有学生经过,不好立刻上车,张述桐便把车推出了校门,等周围的人差不多少了,两人还是和昨天一样,骑著自行车穿过市区。 这次的目的地是医院。 他们的时间其实很紧。 因为老宋和学生告別后,他的下一站同样是宿舍。 昨晚四个人走得急,哪怕尽力收拾好了现场,有一件事也是无法做到的—— 最多把那扇暗门塞回去,但暗门外的一切,比如已经被撕烂的海报,毫无办法。 再多的人也拿“门外”的东西没有办法。 除非留一个人在门外接应,可当时那种情况怎么可能分一个人出来? 所以就算张述桐不说,一旦老宋回宿舍收拾行李,仍然会发现异常。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突然请假。 张述桐领著路青怜到了医院后面的小屋,这是冬天,因此地面上仍积满了泥水,只是比昨天浅了一些,可照样能淹过鞋面。 “你脚上敷好的药?” “已经来了。” 说话间路青怜已经脱下青袍,张述桐接过半空中拋来的衣服,莫名就像是在某个片场,面前是位当红的女星,拍完一场就赶著换身戏服演下一场。 “等我,不用过来。” 她今天说话就是这样,感情比平时还要淡漠,接著路青怜率先踏入屋子,泥水一直吞没到她的脚踝。 张述桐告诉了她明確的方位,昨晚四个人一起才拉开的暗门,路青怜只是弯下身子,接著以腰肢为支点,她双手发力,將铁门提了起来。 当然她的力气也没有到超乎常人太多的程度,张述桐发现,更多时候只是路青怜发力的方式另有技巧,比如此刻,铁门堪堪张开一条缝,泥水如注般朝著她脚下泄去,但她没有像几人那样继续硬生生拉开,而是微微停顿一下,似乎在寻找最佳的发力点。 接著她凝神吸气,腰肢一沉,突然间爆发出的力量比纯粹的蛮力效率高出无数倍,很难想像它们前一刻还藏在这样一具柔韧纤细的身体里。 倒很像太极拳,颇有些四两拨千斤之意。 铁门被她猛地拉开,接著全靠惯性摔向地面。 “我说过不用你帮忙,”路青怜调整著呼吸,她胸脯微微起伏,却完全不影响她凌冽的视线,“这样毫无意义。” 视线的终点是自己的双腿,张述桐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同样没在泥水中。 按说他该在外面乾燥的地方等,可不知不觉就走进来了,帮不上忙也不能当个少爷不是? 但张述桐今天也没有心情说没用的话,他不解释,路青怜也就不再多说,等她呼吸平復,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周身被黑暗吞没。 接下来將要穿越一条幽暗狭长的隧道。 张述桐打开闪光灯,他们很快走到了乾燥的区域,他先注意了地上的脚印,仍然布满一层灰尘,说明昨晚到现在有人来过的机率接近於无。 墙上也检查过了,仍然只有一处“03”的字跡。 安静的地道里只剩两道脚步声,他们的鞋子都湿透了,踩在地上发出噗唧的水声。 张述桐推开地下室的门。 “就是这里。” 他为路青怜打著手电,微弱的光照在那面墙上,在旁边说: “已经过了二十分钟,老宋那边快要到了。” “我知道。” 路青怜头也不回地说。 她凝视著墙上的照片,和张述桐昨天一样,沿著这张蛛网一样的照片墙从头走到了尾,最终停留在那张青袍的身影上。 张述桐来到她身侧,他们来的匆忙,仅有的光源就是手机,昨天好歹有四台手机,虽然微弱却能分开检查,今天却只能陪在路青怜身边。 “时间不是线索。” “我也觉得。” 这些照片拍摄的日期完全没有规律,两人同时把注意力放在了別处,只不过张述桐觉得,他更在乎对方的立场,而路青怜更在意照片中那个人的身份。 张述桐也在看那张照片,虽然昨晚就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照片上的“假路青怜”正抬起一只手,她宽大的衣袖因此滑落,露出一只手臂。 在张述桐看来这更像发动攻击前的动作,就像雪崩那晚的长髮女人。 地下室里的人更像是抢在交手或者逃离前拍下了这张照片。 “有一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了。”张述桐过了一会才问,“泥人呈现出来的形象到底定格在死者生前什么时候?如果是遗体,那她们身上为什么会穿著生前的衣服?” “我也不清楚。” “你当初回收她的过程呢?” “沉入水里,雕塑漂浮上来。” 也许遗体並不是唯一的条件。 半晌之后,路青怜才从照片上收回目光,她轻声道: “果然。” 其实这句下意识的话很耐人寻味,果然代表了“肯定”和“早有预料”的意思。 是她心里早就有一个猜测,如今在这张照片上被证实了。 可如果泥人等同於死者苏生,那路青怜就不该说“果然”。 因为她还活著,好端端站在这里,怎么可能会猜测自己死了。 可她说完便移开目光,在桌子和木床边检查起其他痕跡。 有时候张述桐觉得想和她合作也需要一点智商在,或者老宋说的没错,如果对方是一本需要慢慢翻阅的书,如果你跟不上她的思路,可能连书外面那层包装纸都拆不开。 “你也发现了?”张述桐问了句更没头没脑的话。 “我自己的身体,应该比你熟悉。” 张述桐看向路青怜的手臂,又看向照片中女人的手臂,不知道该不该感慨於命运的巧合,照片正巧拍下了女人的左臂。 女人的左臂上只有被闪光灯照亮的皮肤。 而张述桐知道,路青怜左臂上…… “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眼你的胎记?” “不能。”她冷硬地拒绝。 张述桐倒没有意外,记得她好像说过,觉得自己那块红色的胎记很丑。 “但还是要確认一句,这个胎记真的只是胎记?” 路青怜点了点下巴。 张述桐收回目光,现在正主也进行了確认,可以证实他的猜测无误了。 也许照片上的那个人、以及从前在禁区看到的人影。 並不是路青怜。 他再度看向女人的脸,模糊,但大体的特徵还算相似,但相似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张述桐在顾母身上也能找到很多和顾秋绵相似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有这个猜测的?”张述桐问,“这个人其实是另一个人?” “上个周日。在庙里。” “倒是我想的复杂了。” 张述桐摇摇头,他从前一直觉得路青怜的执著是在寻找一个假的自己,然而这种印象还停留在发现泥人之初,实际上她的目標早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怪不得她那天在医院的態度有些蹊蹺。 “所以你觉得会是谁?”张述桐不解道,“姐妹?” “我没有姐妹。” “长辈?” 这次路青怜没有回答是或否。 她轻声说: “每一任庙祝间的维繫,都是血脉。” “姨妈?” “同样没有。” 张述桐不再说话了。 因为这同样是个不算复杂的推断。 路青怜的奶奶还活著,所以“长辈”不会是隔代。至於她奶奶的长辈,泥人的出现才过了多久,而且什么基因能这么强大? 那就只能是—— “你的母亲?” (本章完) 第159章 守望者孤独(中)(感谢盟主FoxMak 第159章 守望者孤独(中)(感谢盟主foxmakarov的打赏)) “应该是。”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意料。 张述桐本以为她会无视这句话,虽然无视也相当於一种默认,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反倒不好接话。 他愣了一下,只好说: “……节哀。” 对她父母的情况其实早有猜测,这么多年都没现身过的的人,失踪和离世已经没什么区別了。 “不过,”张述桐斟酌道,“既然你已经有预料了,方便的话可以讲讲你母亲的情况?她为什么会成为『泥人』?” “我对她的印象很少,包括她的死,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 “是我理解的那个第一次?”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路青怜轻声道。 张述桐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可隨后又觉得十分合理,按理说一个人一生中哪能不留下一张照片呢,自拍旅游和朋友聚会的合影,各种纪念日生日……可別说路青怜母亲那个时代了,就连她自己也基本没留下过。 张述桐还记起班上一个传闻,是说毕业那年,学校请了专门的摄影师为大家拍照,又让每个人交一张生活照上去,製成了一本相册。 传闻只有路青怜没去领相册,张述桐倒是有一本,八年间他偶尔翻开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上面也没有她的生活照,从前他以为是少女生活窘迫,虽然那东西六十块钱很厚一摞也不算多贵,可现在看未必如此。 毕业合影有电子版,这个是无偿的,由老宋发到每个人的邮箱里,但她估计也没有邮箱这东西。 张述桐又看了眼墙上的女人的照片,同样理解了路青怜说的“印象很少”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泥人会保持在死者生前的状態,对方根本不比现在的路青怜大多少岁,否则他从前也不会认错。 二十出头?这个年纪最多了。也就是说,她妈妈真的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两岁还是三岁?哪怕再大一点,那个年龄的小孩又能记得什么。 他不再追问了,因为路青怜刚才的话已经是变相的回答。 反倒是路青怜又补充道: “如果我知道她的情况会说,但事实是,我不知道。” “不过,你也不要把人想得太脆弱了,张述桐。” 她垂下眸子,轻轻抚摸著那张布满划痕的木桌: “既然早有预料,就应该提前做好准备,何况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真相?” “庙里的壁画上有关於泥人的记载,一个职责本该是回收它的人却变成了它,她为什么会死,死后又发生了什么,想要知道真相不是很正常吗?” 她一字一句道: “我是庙祝。我的母亲,也是。” “这些事连你奶奶也不知情?” “奶奶说那是一场意外,不过我还记得,她在生前曾想过离开这座岛,跟我的父亲一起。” “然后呢?” “『意外』发生了。” “庙祝不可以出岛?” “起码庙里的规矩是这样。”路青怜主动结束这个话题,“时间快到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张述桐正在检查木桌的夹层,很可惜那真的只是一张木板。 “我有一个新的想法。”张述桐说,“开始我觉得是这个人在这间地下室整整观察了老宋四年,但后来发现未必,既然已经回收了泥人,他没理由会待这么久,屋子里的灰尘也证明了这点。 “更大的可能,是他当初为了寻找泥人的线索,才把目標放在了老宋身上。” “但这又带来一个新的问题,老宋当初住进来完全是偶然事件,是他觉得东边的屋子阳光最好,可地下室的诞生恐怕要追溯到上个世纪,总不可能为了观察老宋,早早地建了这么一栋宿舍楼。 “我是说,这个待在地下室里的人,和当初建造宿舍楼的人,未必是同一个。 “所以,建这么一栋奇怪的建筑,本身也很奇……咳……” 路青怜嗯了一声,正要说话,隨即皱起眉头: “你又在干什么?” 张述桐正在大口呼吸著,就在刚才那个该死的感觉又回来了: “有点喘不上来气……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没有,如果感到焦虑就离开,等宋老师提前赶到宿舍,你做的准备等同於白费。” “你也觉得不该告诉他?”张述桐艰难道,他努力平復著呼吸,可周围的空气瀰漫著一股霉味,只让人觉得反胃。 “这种事不需要询问我。”路青怜瞥了他一眼,她的眸子在黑暗中散发著幽光,“在我这里只有必要、和没有必要,如果告诉他也不会有收穫,那就是没有必要。” 她说的毫无感情,可张述桐觉得她的意思不止是表面上那样,更像是在寻找另一种理由。 不过他现在也没空去思考路青怜怎么想的,他的呼吸道和大脑一併发紧。 张述桐不知道是这种封闭的空间唤起了焦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可这病实在是耽误事情。 他只好快步走上宿舍,眼前的世界完全换了一副样子—— 时值午后,小小的灰尘在窗外涌来的阳光里跳著舞,他直接坐在老宋的床上,用力拍了拍脸,冷静冷静……他在心里强迫自己静下来,本以为沐浴在阳光中总会好一些,可越是这样想越是难以控制。 突然后颈处一阵冰冷,张述桐一个激灵,急忙扭过头,原来是路青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侧,她手里拿著一个空了的红牛易拉罐,正面无表情地贴在自己的后颈上。 这种天气一个冻了几天几夜的铁罐会是什么温度可想而知,张述桐牙关都有些打颤,可那种窒息的感觉却也飞速消退,他刚呼出一口浊气,路青怜便收回手,易拉罐砰地摔在地上,少女迈开脚步,打开了宿舍的窗户。 迎面的寒风撞在张述桐全身,却让他莫名放鬆下来。 张述桐觉得路青怜也不是纯粹的冷血生物。 他乾脆仰躺在床上,暂时没心情说话,本以为会迎来路青怜习惯性地嘲讽,比如你比我想得还要脆弱什么的,但又被帮了一次那被说一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路青怜只是站在窗边一言不发。 她微微仰起脸,双手扶在窗台上,也许是在看天边飘过的一朵云彩,这座宿舍楼建在一片荒芜的野地之中,午后又是一天中最静謐的时刻,风吹过来,她的衣摆呼呼作响。 让张述桐意识到怀揣著压力的不止是自己一个。 没有谁能从这件事里倖免。 有人失去了恋人有人失去了亲人,区別在於有人从漩涡中游上了岸,可以为过往暂时画上一个句號;还有人自始至终都在漩涡的最中央,一直到八年后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 好吧,从前张述桐以为她什么都不懂,无非是默默行使著庙祝的职责,守著那座庙直到死去,记得原时空里听杜康说,那么多年路青怜一直孤身一人,那时候就连她奶奶都已经死了,而路青怜生前曾拨出过一个电话,那也是仅有的一个电话,却打给了自己,他为了参加葬礼回到这座岛上,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现在才意识到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著真相,也可能是比真相更近一步的东西。 张述桐沉默了半晌: “刚才的事谢了。” 路青怜没有说话,她从中午心情就一般,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无论是说话还是目光都带著些凌厉,直到刚才在地下室看到那张照片,这种压抑的气氛便攀升到了极点。 前方突然发出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张述桐才发现是她用手指敲了两下金属的窗台,也许是代表刚才的话听到了。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在天台上看到你。”张述桐回忆道,“你当时告诉我,如果不想发生意外,就不要探究你的事。” “如果你是为那种喘不过来气的症状后悔,”路青怜淡淡地说,“我想不仅仅是天台那次,我应该还警告过你很多次。” 其实张述桐是想说,怪不得你会说出那种话。 “但我这个人屡教不改嘛。”最后他只是站起身,也走到窗台边,“谁不对真相好奇,大家心里都藏著一点秘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嗯……又是没用的话。” 路青怜轻嘆口气,似乎已经说累了,“张述桐同学,麻烦离我远一些。” “哦,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对吧?” 但张述桐这次可以肯定,他们两个明明离得还算远。 “不,”谁知路青怜漠然道,“中午的时候你吃了蒜,口气有些重,还是说你一直都没有闻到?”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心说吃火锅沾点调料很正常吧,麻汁加蒜泥很香的,谁像你几乎像在吃白水煮菜。 他想说什么的心情荡然无存了,便退后一步嘆了口气: “帮忙搭把手,收拾下东西。” 路青怜点点头: “但我不明白你要怎么瞒过去,买张一模一样的海报贴上?” “肯定买不到吧。”当年的天王现在也快成个小老头了,哪还能买到那种海报,“我是想以帮忙收拾东西的名义,提前打包好他的行李,再把那张铁架床抬起来倚在墙上。这样既能遮住那扇暗门,还能帮老宋省点力气,合情合理。” “你这种人真是无时无刻不活在谎言中。” “有人陪我咯。” 路青怜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张述桐不再说话了。 其实老宋的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毕竟这里的家具也很少,张述桐只有一条胳膊能活动,便自觉去了书桌,把那些教辅资料和文具归位,路青怜则坐在床边,静静將对方的被褥叠好。 张述桐发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老宋的屋子不像他那个人这么邋遢,相反还挺整洁的,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把东西收拾好,其余的功夫则是用来小心翼翼地揭下墙上的照片。 最终张述桐將这些照片轻轻叠成一摞,放在一张试卷里。 那张试卷是他月考后还没来得及讲的试卷,每个题型后面还有多少人做错的统计,张述桐一直听他念叨要留下点什么,一边是试卷,一边是照片,宋南山在岛上待了这么久,也许留下的就是这些了。 “待会一起去送宋老师?”张述桐问,“毕竟请假出来的理由就是这个,不送白不送。” “好。” 看来在她眼里,这是“必要”的事。 整间屋子恢復了毛坯的模样,最终两人在暗门前道別——是的,他们两个也要道別,暗室的结构导致想要把一切偽装的天衣无缝很难,需要一个人在门外,一个人去门里,里应外合。 路青怜要回去地下室,关好那里的门,再把老屋的入口合拢。 当然这也是以防万一的准备,既然如今的线索又走进了死路,还不知道地下室的人的身份,以及是谁唤醒了泥人,当然还是小心点为好。 他们约好一会在宿舍楼下碰头。 张述桐看到路青怜的背影消失在地道,他又看了一会,直到听到那扇铁门上锁的声音,才將暗门塞进去,用力拉过一侧的床—— 路青怜临走前已经將床立在了墙上,只需要他推到暗门的位置就好。 做完这一切总算大功告成,张述桐给恩师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吵吵闹闹哭哭啼啼,老宋谈笑风生,对方似乎架著电话: “马上走马上走,怎么,你问我走没走,还想来送我啊?” 是啊。 张述桐心说。 虽然男人说了保重理应再也不见,但谁让咱们师徒缘分深呢。 他估计还剩下二十分钟的时间,趁这点时间他走出宿舍楼,走向外面的街道。 12月13日的午后。 他不確定野狗线上错过的东西是不是那间地下室,一切似乎一筹莫展,又似乎有了头绪。 这里离派出所很近,张述桐有心查查当初是谁建了这座宿舍楼,以及路青怜母亲的死有没有记录在案。 他现在没有车子,全靠两条腿走路,这个时间很少有学生在外面游荡,途中他经过一间小超市,买到了心心念念的口香——箭牌的黄箭,未来已经绝版的口味。 结帐时他吹著一个泡泡,身旁有个小女孩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想吃啊?” 张述桐笑著问,正要递给她一个泡泡,女孩却突然被她的母亲警惕地拉走。 身后传来小女孩哇地一下哭声 妈妈则低声教育道: “你看这个哥哥,不光逃学,一条胳膊还吊著……” “可妈妈说长得好看的哥哥不是坏人啊!” 泡泡吹破了。 走进警察局的时候,熟人齐聚一堂。 办公室里坐著熊警官和王副警官。 (本章完) 第160章 守望者孤独(下)(加更求月票!) 第160章 守望者孤独(下)(加更求月票!) 两人分別在盗猎案和商业街案中结识,是派出所里官职最大的两个。 对方一看到自己就露出热情的笑,那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甚至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 “来啦,怎么这么久才来,这回又有啥案子?” 张述桐吹破了第二个泡泡。 不久后,办公室里。 “小张啊,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当初还跟你们宋老师提过,说隨便你挑,別跟叔叔们见外,这个是叔叔代表咱们岛上的派出所送你的。”王警官笑眯眯地说。 “礼物那些都是虚的,这个小伙子就是太低调了。”熊警官瞪起铜铃大的眼睛,“上次雪崩的事虽然现在还没有结果,但怎么能让这么好的小伙子心寒呢?老王,你让下面的人去安排一面锦旗,明天就送到学校,弄个升旗仪式好好表扬一下!” “周一才有升旗仪式。”张述桐坐在会议桌一侧,没好意思继续吹泡泡,他看了眼墙上的表,终於找到插嘴的机会,“其实这次还有正事……” “哦!?” 喂喂,两个大汉异口同声说“哦~”的样子实在太奇怪了…… 在派出所了十分钟。 前者,关於宿舍楼的建造者是谁,不是民警该管的,但两位警官拍著胸脯揽下来,保证帮他问问。 至於后者,关於路青怜的母亲的死,则没有记载。 二人说庙里的事一般都是她们內部处理,张述桐对这个答案有所预料。 他又把天台人影的事告诉对方,权当立了一份案。 走回宿舍楼的时候,张述桐看到一辆路虎车停到楼下。 老宋现在没有车了,自然不可能拖著一副病躯再抱著一堆行李走到港口,所以这件事早在火锅店里就说好了,全包在顾秋绵身上,她家的司机將一直把老宋送到车站。 张述桐正要走上楼,手机却突然响了,他按下接通键,老宋严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述桐,巧了,你刚问完我有没有什么异常,这不异常就来了。” 他压低声音: “我屋里的东西好像被搬空了。” 张述桐心说那真是让人好怕怕,恩师的智商似乎有直线下降的趋势,这可不得了,他便悄悄走上楼,拍了拍老宋躲在门外的肩膀——还是算了。 张述桐很遗憾地收回手,发现男人的胆子其实不大。 难为他这么多年深更半夜天天开车去找人了。 “你和青怜给我收拾的?”几分钟后,老宋打量著屋內嘖嘖称奇,“还说你俩中间没藏著事儿。” 等等等等,这两句话有任何关联的地方吗? 张述桐无奈地帮他拎起大包小包,老宋又问: “怎么没看见青怜?” “按说该到了,应该在路上耽误了一会。” “咱们去接她?” “她骑车来的。” “青怜什么时候有车了?”老宋惊道。 “我的。”张述桐努力吹出泡泡,可这是口香,啪的一声又以失败告终。 临出门前,老宋又检查了一番行李,才后知后觉地指著床问: “怎么还把它抬起来了?” “直接摆在地上会落灰吧。”张述桐想了想。 “你小子也有心了,不错,继续保持。”老宋挤眉弄眼,“不过我临走前还在纳闷呢,我住院这几天你们又在折腾什么,问了我好几次有没有听见楼下有动静,我琢磨著楼下也不住人啊,还是说有什么发现?还有,以后老师不能开车带你到处溜了,临走前真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別嫌麻……” “路青怜回来了。”张述桐指向门外。 “哦哦……” 无需纠结坐车送人还要不要回来骑车的事,因为司机打开路虎的后备箱,轻鬆將自行车塞了进去。 三人坐上车,从这里开往港口需要一段时间,老宋的嘴閒不住,一路上青怜述桐地嘱咐著什么,张述桐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天光惨澹,原来天上没有云彩。 下午两点多,车子驶到港口。 老宋的车票是下午四点,张述桐才知道他几乎一刻都没有给自己留喘气的时间,因为他母亲的手术就在明天下午。 在图书馆和一堆学生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其实已经快把他整个人的精力耗尽了。 而出岛的船一般是每隔20分钟一次,他们来的正巧,几乎没有犹豫的功夫,相见之后便是离別。 张述桐推开车门。 名叫宋南山的男人从前是个开车的好手,如今却被安全带绑在副驾驶上。 老宋从副驾驶转过身,想要像以前那样拍他的肩膀,却很难做到了,张述桐只好凑过身子。 “你俩有空常和我联……” 可话未说完,男人看了路青怜一眼,改口道: “为师下学期说不定还要杀回来呢,满打满算就两个月,你们俩这么严肃干什么,行了行了,快回去上课吧,路上慢点,男人就別婆妈,走啦!” 张述桐有点纳闷怎么分別的时候他还笑得那么灿烂。 汽笛声还是响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把地下室的事说出口: “您多保重。” 路青怜也简短地和宋南山道別。 两人下了车子,道別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先挥了挥手,就很难停下来。 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司机甚至没有掛停车挡,而是一直踩著剎车,如今听到车门砰地关上,车子一个加速衝上甲板。 张述桐扶著自行车的车把,看著汽车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今天骑了一辆自行车,玩不了弹射起步。 渡轮与港口的通道被工作人员收起,他该转过身了,可这时又有人在身后喊: “述桐啊!” 张述桐回过身。 原来是宋南山手忙脚乱地降下窗户: “下次考不到前二唯你是问!青怜你也是,平时看好他!你们几个可都要好好的——” 他的声音就像曾经飘散的烟气一样,渐渐消逝在风中。 张述桐在岸边站了好一会,直到渡轮彻底驶离湖岸。 默默站著的人不只有他。 路青怜的长髮和青袍都在风中舞动,她望著那片浅蓝的湖水,出神良久。 阳光映在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张述桐以前就发现,她偶尔喜欢盯著外面的天空看,如果不主动喊她,那双眸子里会映出一天之內阳光的变化,从太阳到月亮,天体变了,她却不变。 “该走了。”张述桐告诉她。 路青怜接过车把。 “不过我估计这次考到前二很难,以后多麻烦了。” “张述桐同学,”她心情果然不好,“我记得应该和你说过,你口气有些重,最好不要……” 可话未说完,路青怜皱了皱眉头。 张述桐从兜里掏出口香: “要吃吗?不过这东西不能咽下去。” 路青怜面无表情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在我离开的二十分钟里,你为了一句话专程去买了口香?” “没,我早就想吃了。”张述桐继续挑战用口香吹泡泡。 “幼稚。”她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都说了早就想吃,那天下雨的时候……” “上车。” 张述桐没有急著上车,而是指著湖面,意有所指: “虽然他上午说要画一个圆满的句號,但我觉得你可以把它当作顿號,总会再见的,再说这两个月里也可以联繫。” “你还是焦虑的时候比较安静。”路青怜却淡声说,“还是说又撒了一个谎,只能靠类似的话来掩饰心虚?” 有些话说得太直白就没有意思了。 但这话像把小刀戳了张述桐一下,不怎么痛,却让人沉默。 “也许有点,我总觉得,做这种自以为为別人好的事,其实不太好,他应该有知情权,剩下怎么抉择是他自己的事。但你也听到了,他老妈白內障,明天就动手术,接下来几天还要带病陪护。” 过了一会他又说: “其实我还去了派出所一趟,那几个问题还是没有答案,也许该从老宋嘴里赌一赌。” “所以你后悔了?”路青怜头也不转地看著湖面。 “反正船已经开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张述桐平静道,“从现在开始,这件事的全貌,只有你和我知道。” “我只知道你得那种病不冤枉,”路青怜轻嘆口气,“张述桐,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上个星期的事已经忘了吗,哪怕是鼠妇也知道趋利避害。”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想要保守一个秘密,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不像把一件贵重的物品收进抽屉、简单拧上锁就好。我同样很早就知道,想要活的冷漠点轻鬆点其实比柜子上锁更简单,做个旁观者就够了。” 张述桐转过身: “但有的事无法袖手旁观。” 这时渡轮已经缩成了一个让人分不清的黑点。 它和其他渡船一样,巨大的湖面上,无数个黑点浩浩荡荡地朝著对岸驶去。 路青怜转过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能不能不要再吹那块了?”她冷声道,“很吵。” 啪地一下,泡泡破了,张述桐將口香用纸包好。 “隨便你做出什么决定。”路青怜才移开视线,“如果你早就想好了的话。” “哪有早就想好的事,无非是一件件事紧逼你做出决定罢了,以后还会发生更多比这棘手的东西,就像湖面上那些浩浩荡荡的船,这点准备都没做好的话,还是早点袖手旁观为好。” 张述桐浅浅呼出口气: “当然,我也希望有时候能休息一下,路青怜同学,你偶尔也会觉得孤独吗?” “没用的话最好想一想再说。” “没办法,我好歹还有点人情味,有时候难免会怀疑一下自己的决定,谁像你一样这么冷淡。” 张述桐话音落下,便迎上一道危险的视线,他的汗毛雷达又响了一下,让张述桐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形的纸盒拍在她手里: “喏,给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 “手机,科普一下就是翻盖手机,有点落后,但还能凑合用,我在派出所有个奖励没领,盗猎者那一次,其实最后解决对方的人是你,原本也该给你,我只是转交。” “你在故意转移话题?”路青怜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她只是鬆开皱著的眉头,平静地问,“我当然知道这是手机的包装盒,我是说——” 她摇了摇手中的纸盒: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虽然是个翻盖机,好歹也能打个电话聊聊qq,待会我告诉你老宋和若萍的號码。” 张述桐说完便迈开脚步。 既然八年后她曾打过一个电话给自己,自己还有“路青怜”的备註,说明初中毕业前两人互相留过手机號,虽然这件事张述桐只有个隱约的印象。 他不知道那时候路青怜的手机是怎么来的,只是觉得,既然会有,就代表: “你虽然没有什么熟人,但我想,应该有这方面的需要。” 路青怜闻言没有说话,她垂下眸子,看著手中的纸盒,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述桐头疼地想她总不会下一秒又要淡淡地拒绝,可如果真的那样自己也没办法了,他移开目光,盯著港口来往的行人: “收下吧,本来是派出所统一採购的,正好有剩的,我就拿来了,外面的编码我提前撕掉了,你还回去也没用。” “张述桐同学,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和借我手套的时候一模一样。” “手套……哦,那件事啊,”张述桐记得是回溯后的第一天,正好碰到她从庙里扫雪回来,递过一双钓鱼用的战术手套,是当初自己看她手冻伤了才借的,“其实不用谢了,举手之劳,我都差不多忘了。” “不,我是说你一直像个彆扭的小孩。”路青怜抬起头,轻轻笑了笑。 张述桐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纯粹的笑意,她粉色的唇角浅浅扬起,却不是那种微妙的弧度,这只是一个单纯的笑,像湖面上荡漾的水波。 “如果你说的话能好听一点会更好,”张述桐无奈道,“什么叫彆扭的小孩?” “不是吗?” 那抹笑意隨即转化为玩味的笑,以至於让张述桐怀疑刚才只是看错了,这女人从来不会好好笑: “把一个手机盒在怀里藏了三十分钟,直到最后才拿出来不是小孩子的彆扭行为吗?” 路青怜利落地补充道: “其实我更建议你直接带回家里,这样能藏得更好。” 张述桐当作没听见了。 他们两人推著车子,行走在湖岸边。 “你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是不是有事耽误了?” “没有,”她隨即否定道,“你又想说什么?” “我是说,你比我想像的迟了一些。以后有台手机,也方便联繫。” 路青怜侧眸看了他一眼,把包装盒放在自行车的车框里,隨后骑上车子。 其实张述桐想说的不是这个,他这一路上一直在想另一件事,至於手机则是真的忘了,他算过从宿舍走到老屋要七八分钟,从那里骑车回去只会更快。 满打满算十五分钟好了,路青怜却用了二十分钟。 张述桐还算了解她,她一向只做有必要的事,不会在路上浪费时间,她还有双修长的腿,刚才的七八分钟是按自己的速度算的,换路青怜来则要再缩短一些,她还是个好奇心远远小於猫的女人,可儘管如此,在这段很短的路上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张述桐偶尔会想想她在这五分钟里干了什么,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因为回去时她没有手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行走难免会放慢速度,也可能—— 她只是在那张女人的照片前站了五分钟。 “路青怜同学。” “什么?” “其实我想说,”张述桐由衷地说,“你果然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比较可爱……喂!” 他话音未落,只见路青怜瞥了自己一眼,接著她乾脆地蹬下踏板,车轮滚滚,少女与自行车扬长而去。 午后的港口人不少也不多,这是12月里还算寻常的一天,天边阳光如无数条细线,在这片大地上织成了一张密集的网,如果不是风大,其实还算暖和。 她的衣摆隨风飘舞,只剩张述桐留在原地睁大眼。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拿了手机骑上车就把自己这个病號丟下跑了? 张述桐愣了两秒,接著举起那条尚能活动的胳膊: “路青怜同学?路青怜!” …… 张述桐打著哈欠按死闹钟,他踩著拖鞋走到卫生间,看著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打开水龙头,也不急著洗脸,只是將牙刷含在嘴里。 12月15日,这是一天中的上午,周六的十点。 指尖接触到冷水,让他精神一振,张述桐打量著镜子里完好如初的左臂,昨天他去医院拆了石膏,终於解除了往日的封印。 失而復得更显珍贵,就在他决定要用左手刷牙的时候,身后伸来一只手,將水龙头扭到了右侧。 “用热水,桐桐。” 老妈敷著面膜飘飘然地走了: “今天別忘了给我去屈臣氏带瓶护肤水。” “好——” 张述桐拖著长腔答道。 他性子一向不磨蹭,说洗漱便只是洗漱,很快张述桐拿毛巾擦乾了脸,看到镜子里那头永远不会被驯服的黑髮,下意识沾了点水顺了一下。 接著一股很香的味道钻进鼻孔,张述桐打了个喷嚏。 老妈晃著一个小瓶,在旁边眼睛发亮: “喷香水吧,我去给你找点髮蜡,今天打扮得帅气点。虽然儿砸你不用打扮妈妈也觉得很帅,但毕竟是和女生出去玩嘛。” 又不是约会打扮得这么漂亮干什么…… 张述桐刚生出这个念头,娘亲已经伸出魔爪,把他的头髮彻底抓乱。 “来,我给你沾点水用吹风机好好梳一下……” 等终於折腾好了髮型,身上带著陌生的香水味,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他拉开衣柜,一件件黑色的衣服入目,张述桐犹豫了一下,最后拿了件米色的毛衣,又找了件牛仔裤穿上。 这时电话响了,他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你下楼了没有?我都到了,哎呀你快点!” “我……” 可话没说完,电话就被掛断了。 张述桐收起手机,扭头一看,老妈正在臥室门口伸著头看,她无声中比了个口型: “加油,儿子!” 今天的任务是作为宝可梦陪训练家挑战市里最大的购物广场。 贏了没有徽章,但有饭吃。 这其实是出院前早就约好的事。 “走了。” 张述桐抓起钱包,打开自家的防盗门。 这一天虽然才开了一个头,却几乎已经被她安排满了。 (本章完) 第161章 宝可梦出岛记(上) 第161章 宝可梦出岛记(上) 用顾秋绵本绵的话说,这是感谢死党们在上一周的付出的特別作战。 当然,“特別作战”是张述桐自己加的。 顾秋绵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她觉得当初几个人陪她找凶手很辛苦,那就请客报答;她也是把各种事都能分得清的人,比如周三的时候,虽说四个人刚去蹭了饭,但她觉得那是请班里的人吃饭,不能混淆。 大概是昨天晚上,七八点钟左右,她就找自己商量要去吃什么。 张述桐认真建议肯德基,被隔著话筒白了一眼,她说全聚德,张述桐觉得这个太贵,放在12年的如今,全聚德不说是特別高档的餐厅,可几个人一顿吃下来至少破千,顾秋绵则奇怪地问很贵吗,我觉得不贵啊? 张述桐费了好大劲才解释清楚,太破费我们心里过意不去,你请客吃饭,我们请你看电影,有来有往才有下一次。 顾秋绵深思熟虑了一番,嘟著嘴说好吧好吧,那你说吃什么? 张述桐说肯德基。 顾秋绵顿时就疯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你这人怎么就抓著肯德基不放啊啊啊!” 当时张述桐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著头髮上的水,他闻言很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我想吃嫩牛五方……” 这可是2012年过后就绝版的东西,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张述桐现在喜欢收集一些未来吃不到的食物,比如那天的黄箭口香。 顾秋绵气道: “我想吃烤鸭!” 张述桐努力向大小姐推销肯德基这种“平民美食”,顾秋绵当然吃过肯德基,但她只吃里面的蛋挞。 张述桐说其实还有一种老北京鸡肉卷,口味和全聚德的鸭肉卷饼很接近。 “真的?” “嗯,吃起来真的很像。” 准確地说,是里面的甜麵酱、黄瓜和葱丝吃起来很像。 顾秋绵安静了片刻。 也不知道这期间她干了什么,半晌后她冷静地说: “好,先去看看吧。” 就这样他和大小姐达成了共识。 他收起电话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出头,头髮还有些微微的湿意,他把毛巾搭在椅子上,趁著困意拉好被子,关灯睡觉。 不是他过得有多么养生,而是最近的作息完全乱掉了,自从出现了那个疑似焦虑症的病以后,他这几天睡觉总是会醒,不是做噩梦也不是惊醒,就是突然睁开眼,再闭上眼睛则感觉有事情催著他向前跑,七上八下惹得人心里慌乱。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夜里十点,他打著哈欠拉开被子,去客厅里接了杯水,然后跑房间里写卷子,差不多写到凌晨一点,困得连笔都握不住了,又躺在床上渐渐睡去,本以为总该一觉睡到天亮,结果一看手机是夜里四点。 这次他看了会书,到了六点左右,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下楼骑车买了早点,吃完饭接著睡到十点。 加起来睡眠的时间不少了,可质量很差,总处於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態。 就像现在他走在楼梯上,又控制不住地打个哈欠。 很快出了楼梯间。 今天空气湿度很高,外面笼罩著一层薄薄的雾气,不远处点缀著几丛绿化带,大都是冬青一类的植物,顾名思义,冬天的叶片也是青色。 若从上空俯瞰,好像一滩牛奶里漂浮著的几片薄荷叶。 今天就是这么清凉的一天。 四下静謐,可他左顾右盼,哪里有汽车的影子? 他好像又被顾秋绵骗了。或者说女生口中的“快到了”根本不可信,男生说这话的时候离某扇门只差一步,但她们说不定才懒洋洋地在梳妆镜前涂著唇彩。 张述桐向小区门口走去,心想顾秋绵还不至於这么过分。 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打著转向灯,正要驶入小区大门。 后排车窗降下,有人说: “你坐前面。” 几分钟后车子行驶在路面上,车里加上司机只有三个人,其实他不想让顾秋绵来接的,可她非摆出一堆大道理,大概是骨裂痊癒后依然不能剧烈运动,张述桐觉得骑车不算,可她非说车子行走在顛簸的路面上,震动会传递到车把,又沿著车把传递到双臂,总之很剧烈了。 张述桐被唬住了,如今他坐在一辆昂贵的轿车里,高级的悬架足以抹平路面上的一切褶皱,安静地只能听见空调的呼呼声,张述桐閒来无事从手机上搜了搜骨裂能不能骑车,百度说不能,原来她也是从网上搜的。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顾秋绵一眼,她今天將那头长髮扎了起来,在车里没穿外套,一件黑色的立领衬衫,领子上压著几缕金线,下身是一件米色的筒裙,顾秋绵今天穿的像顾秋绵总,自然不怎么说话,她撑著下巴看向车窗外,好像心里盘算著一笔很大的生意。 张述桐最近还得知了一个新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被她爸爸重点关注了,还特意询问了保姆吴姨,得知自己是他集团下员工的儿子后,就没有了后文。 就连顾秋绵晚饭时也被似有意似无意地问了一嘴。 这件事也是昨晚聊到的。 顾秋绵的態度忽冷忽热,张述桐的睡意忽来忽走,整整一路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司机也盯著前方专心致志地开车。 十几分钟后到了码头。 司机为小姐拉开车门,顾秋绵点点头下了车,漫不经心地说了几句话,可司机说顾总交代过,要看到人到齐了上了船才能走。 顾秋绵一抬下巴,张述桐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拿起手机晃了晃,说到了,就在船上等著,司机顺著他的手指望去,几道人影靠在甲板的栏杆上,有男有女,司机对自家小姐告了句歉,却没有动。 “走吧。他要等船开了再走。”顾秋绵说。 她转过身,裙摆也跟著一转,张述桐打著哈欠跟上,才注意到她今天挎了一个皮质的小包,一看就很贵。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她为什么不让自家的车跟著,大冷的天,明明能坐车去市里,偏偏要在港口止步。 只能总结为大小姐的小癖好。 张述桐远远地伸手跟死党们打招呼,三人正靠著栏杆打游戏,他们闻言抬起头,大家互相问了好。 杜康拿著若萍的手机,问他要不要玩水果忍者,张述桐突然发现若萍还挺爱玩游戏,上次是愤怒的小鸟。 现在的流量太贵了,想玩什么想看什么只能提前下好,若萍的手机轮流转了一圈,张述桐刚点了开始,问顾秋绵接下来要不要玩,这游戏正適合你这种一指禪。 话音刚落,汽笛响起,轮船发动了,岸边站著的司机也招了招手,隨之离去。 张述桐收回目光,心想对方真够尽责的,他这边刚切了一个西瓜,有人伸出截白净的手指,帮他按了暂停键。 张述桐抬起头,顾秋绵抱著双臂看著他。 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 他今天是马仔,不是忍者,张述桐很遗憾地把手机还给杜康,结束了自己的忍者梦,顾秋绵就笑著哼了一声,她伸个懒腰,取下脑后的发卡,甩甩头长髮散落,有一缕黏在她的嘴唇上,从小顾总变成了小女孩的样子,將手扩在嘴边,对著湖面喊: “终於走了!” 渡轮缓缓驶离岸边,接著顾秋绵朝他挥挥手: “快来快来,我要拍照!” 这样说著,却丝毫没有掏出手机的意思。 真的有点过分了。 张述桐心想,帮你拍照难道还要用我自己的手机? 就算是马仔也不可以,公私分明才行,他掏出手机,说你头髮乱啦,快捋一捋,还有你现在好疯。 “你才疯!” 她刚一瞪眼,张述桐飞快按下快门,她皱著的鼻子定格在屏幕上。 然后她就不乐意了: “你用我手机拍!还有,刚才那张刪了!” 张述桐接过她的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了十几张。从船头到船尾,暗嘆秘书这个活实在不好做。 幸亏顾秋绵很漂亮,不需要额外p图,他把手机还给顾秋绵,真心觉得每张都很上镜,可她却不满意,非要一张张地看个仔细。 张述桐一个人靠在栏杆上打哈欠,城区里的雾气到了这里烟消云散,今天的湖面是少见的湛蓝色,整个天空映在湖水上,风吹过来,湖水上的浮云也跟著荡漾。 顾秋绵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照片,张述桐不清楚女孩子为什么去哪个地方都要拍照打卡,这点大小姐也不例外,但今天的天色確实不错,哪怕只拍张风景照也很美。 “先帮我拿……” 顾秋绵低著头,將胳膊上的挎包伸过来,她一只手遮著额头,另一只手还要划手机,想来提著包不太方便,但话没说完,顾秋绵突然凑过来: “你今天黑眼圈好重啊。” “昨天没睡好。”张述桐心想您终於发现微臣不对劲了。 “你……怎么这么激动?”她眨了眨眼,噗哧笑出来,“哎呀,谁昨天说『玩什么都隨便』的,结果激动得连觉都没有睡好?” “呃……”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点点头说,“一想到嫩牛五方就很激动。” “切。”她別过脸。 顾秋绵也趴在栏杆上,捧著脸说: “你早说没有睡好啊。” “其实还好。”张述桐查了查那个病,医学上的结论是持续一段时间才能確诊,这个“一段”是以月计,別说他不想告诉家里人,就算告诉了去医院看病,医生也只会让他注意休息。 当然,他自己不说,在別人眼里就是太贪玩,张述桐觉得就这样好了。 所以黑眼圈只是个小插曲,不过顾秋绵也没让他提包,而是点了几下手机递过来,他定睛一看,屏幕的页面是苹果商城,一个水果的图標转著圈: “给你,玩吧。” 区区流量费,怎么能嚇到顾秋绵。 张述桐摇摇头说不玩,刚才只是凑个热闹,顾秋绵撇撇嘴,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凑热闹。 张述桐难得思考了一下这句话要怎么回答,她却指著湖面上的一只鸭子说: “你快看,那是什么?” “海鸟。” “我还是第一次在岛上看到海……什么?”秋雨绵绵一呆,“湖上哪来的海鸟?” “玻璃上还会出现羊呢。” 张述桐憋住笑。 他突然精神了不少。 顾秋绵白他一眼,赶紧给湖面上那只彩色的鸭子拍了照。 接著她又问: “大家要不要拍张合影?” 张述桐无所谓: “你去问唄。” “你去问嘛。” 你不是班长吗,之前那种很威风的气势去哪了…… 张述桐这样想著,去喊了三个死党: “你们在干什么?” 他伸过脑袋。 三人都盯著手机,一副很忙的样子。 “別捣乱。”若萍说 “战局焦灼。”清逸说。 “你怎么不和顾秋绵玩了?”杜康抬了下眼,奇怪道。 张述桐有种被小团体孤立的感觉,他说了拍照的事,几人都点点头。 五人在护栏上一字排开,找工作人员帮忙拍了照,用的是张述桐的手机,他待会负责把照片发给几人。 衍龙岛本就是市里的景区之一,只不过冬天是淡季,游客很少,最火爆的时候要数国庆和五一,排队上船要等上几个小时。 所以帮人拍照对工作人员司空见惯。 “我说三二一,都笑一下……” 大家隨著倒计时结束,一同喊出了老土的“茄子”,张述桐刚露出一丝笑意,觉得脸上有些痒。 扭脸看去,原来是湖风把顾秋绵的头髮吹到了自己脸上。 …… 到了港口分出两条路,一边是县城,一边是市里。 这一次去的是市里,稍远一些。 等打车来到商场门口,几人下了车,由顾秋绵付了车费。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 “吃什么?”大家早知道顾秋绵要请客,这时候不做虚偽的客气,反正下午要请回来。 张述桐把他昨晚如何和顾秋绵谈判、又如何艰难爭取到肯德基的胜果告诉死党们,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狮子融入狮群,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接纳。 狮王用爪子拍下他的脑袋: “好。” 她一开口,清逸和杜康就点头跟著说好,用眼神示意他们刚才是被威胁的。 事到如今,张述桐觉得自己的身份有点复杂了。 他带头朝购物广场的北侧走去,嘴上说是带路,其实是一些往事浮现心头,回溯以后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附近,但当初上高中时没少来乱逛。 这里也承载著他很多记忆,只不过多数是不太好的那种。 今天是周末,正好碰上商场举办什么活动,横幅和气球飘在天空,广场上有一个弹著吉他的歌手,他附近围了一圈人。 穿过人群,还碰到几个毛茸茸的皮套在发传单,有关公益,原来是市一中的学生来做义工。 看著大家曾经是校友的份上,张述桐接过一个小熊皮套的传单。 “谢谢同学。”里面传来一个细细的有些闷的女声。 张述桐摆摆手示意没事。 肯德基则在商场的最北侧,他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脚步太快,等大部队到齐,大家找位置坐下。 顾秋绵只请客,但不想去排队,最后约好三个男生去点餐,她和若萍在座位上等。 三人来到队伍后。 “啊,嫩牛五方。”杜康突然说了一句,把两人嚇了一跳。 “抱歉抱歉。”他不好意思道,“咱们从抓盗猎犯那次就说吃嫩牛五方,还记得不记得,这都念叨多久了。” 张述桐深以为然。 “真要下架吗?”清逸则说,“我记得从前还有原味鸡和什么黄金鸡决斗的电视gg,谁输了谁下架,最后不了了之了。” “信我,绝对下。” 这东西卖18元一个。 虽说几人家庭条件都还好,但对彼时还上学的他们来说,真不是放开肚子吃的。要知道这时候看场电影才40块,约等於两个嫩牛五方。 “跟著顾秋绵沾光了。”杜康感慨道,“述桐,能不能多点几个?” 张述桐说应该没问题,他知道两人有点不好意思,便商量了一下,把点餐的事包在身上。 几分钟后。 他收到了今日最灰暗的消息—— “不好意思啊,”前台的店员小姐露出残忍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嫩牛五方已经下架了。” “下……下架了?” 三人喃喃自语。 “嗯,你们可以用手机搜一下,真的已经全国范围內下架了。” 店员补刀道: “前天下的架,12月12日,就差一点点。” 张述桐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越过几张桌子,落地窗前,顾秋绵也恰好从旋转凳上转过身,她抱著双臂,露出胜利的微笑。 似乎在说: “看的怎么样?” 又是几分钟后,三人沉默地跟著两个女生出了店门。 “唉,我说你们三个,”若萍扶额道,“是不是有点夸张了?真的不至於吧?还是听秋绵的好了,嗯,秋绵,咱们吃什么?” 顾大小姐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她正举著手机的导航,伸手一指商场后街,那里有间件洋房似的墨绿色建筑,门口有著漂亮的小园,连店名都是英文的。 顾秋绵一抬下巴: “去吃披萨吧!” (本章完) 第162章 宝可梦出岛记(中) 第162章 宝可梦出岛记(中) 张述桐从门匾的英文上辨认出,那家店叫“格列维特披萨馆”。 披萨馆在长街的最北侧,儘管门面很精致,可它是整条街仅有的一栋老房子,二层高的小楼,和其他光鲜亮丽的店铺比起来,天然缩进去一截。 周围的树木与空调外机將它遮住了一半,任谁也想不到这是家义大利餐厅。 这个信息不是他从英文里读出来的,而是张述桐曾经也来过这家披萨馆,还不止一次。 他上高中时没少在这里参加过聚餐,这栋房子原本是老报社,里面还铺著当年的实木地板,这么长时间就算精心维护也免不了褪色,踩上去咯吱作响,刚烤出炉的披萨也冒著滋滋的油响,这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被眾人的说笑声压了下去。 老板据说是义大利人,但张述桐不知道真假,只因对方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老板也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年轻时去了很多国家,等到了中国,碰到了一生中註定的那个姑娘,义大利人从头到脚都是浪漫细胞,由此这座城市成了他旅途中的最后一站。 餐厅不大,不到十张桌子,因为是老建筑,窗户是小方格的样式,窗框上摆满盆栽,此外餐馆里还有一面艺术墙,是老板环游世界拍下的旅游照,苏杭的园林北欧的乡村京都的古寺……张述桐印象最深的是一片冰川上的极光,他问老板那是南极还是北极,对方说是冰岛,冰岛下有一台喇叭状的唱片机,那时正放著一首冰冷而悠长的曲子,可屋內暖气很足,灯光也暗,让人手足放鬆,感到浅浅的繾綣。 张述桐喜欢挑个靠窗的座位,他不太参与眾人的话题,只是用手指逗著窗台上的含羞草,叉起一块披萨慢慢吃。彼时夜幕降临,对面的商圈灯火通明,將黑夜照亮了一半。他透过那扇方块大的窗户望出去,有时会感觉世界很大。 他不能说是这里的常客,但也留下了一些吵吵闹闹的记忆。 不曾想顾秋绵也发现了这里。 一时间张述桐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她早有预谋。 张述桐怀疑她昨晚就看中了这片地方,所以才会大大方方地答应自己先去肯德基看看,说不定她安静的那段时间就是偷偷切到了瀏览器,去搜了嫩牛五方的下架时间,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让张述桐死个明白。 张述桐心想班长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但绝对没想到你挑中的地方我也去过,说不定比你还熟。 这几天他和顾秋绵在qq上聊天,打听到了一些从前的事,因为她的圈子变了,所以哪怕是周末出岛去玩,也很少像从前那样浩浩荡荡带一大堆人马。 如果只是请客吃饭,县城里从不缺吃饭的地方。可如果去市里玩,则偏向於小而精,只喊上她那几个要好的朋友,比如水族馆里的极地世界,看企鹅和海豹表演;比如游乐园里,在过山车上尖叫连连,还比如密室逃脱,顾秋绵也是个胆大的女孩子,往往闭上眼睛打头阵。 张述桐发现自己从前还是太不了解她了,现在就像重新认识了一次。 此刻她回过脸,问你们觉得吃披萨好不好? 三个男生同时说好。 她满意地回过头,头髮跟著一甩。 一行五人进了披萨馆,门口的风铃哗哗啦啦地响起。 屋內屋外仿佛两个世界,视线先是暗了下去,头顶是盏巨大的水晶吊灯,装饰的作用大於照明,一张张桌子上摆著一盏烛台,烛光温暖,像是步入了一间洋馆。 “哇塞,烛光晚餐啊……”杜康一进去就小声说,“怎么还有老外?” 他小心翼翼地踩到木地板上,生怕打破了室內的静謐。 “西餐嘍。”清逸到哪都面瘫,但声音也下意识放低了,“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感觉很高级啊。” “很贵吧。”若萍也小声说。 “肯定贵啊,你看那里居然还有专门的酒柜,”杜康说得头头是道,“我爸说了,开饭店的,只要有专门的酒柜,那酒水费绝对是大头,靠酒水费赚钱的餐厅肯定贵啦。” 三个人同时望向面前的身影,犹豫的功夫,顾秋绵已经和穿著黑马甲白衬衫的侍者轻声交谈起来,隨后侍者微微躬身,伸出手臂,將他们引去一张桌子。 “別愣著了,”若萍拉他们两个,嘀咕道,“都来了还扭扭捏捏的……” 杜康一咬牙率先跟上去,心想就算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大家平时在学校又不是没说过话,整座学校出来跟顾秋绵吃饭的也不只是他们四个,没道理在这里怯了场。 但一坐下他又犯了难,侍者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著热的毛巾,他知道这个是拿来擦手的,对方又送上一杯柠檬水,既然有柠檬片那应该是喝的而不是漱口,可餐盘上还迭著一张朵一样的餐布,这玩意到底该怎么用?学电影里那样塞进领子里? “收走吧。” 张述桐挥手招来侍者,他当年就没明白这玩意有什么用。 他又指了指高脚杯: “还有杯子,我们用不……” 可话没说完,顾秋绵就啪的一下合上菜单: “要不要喝酒?” “喝……酒?”若萍下意识看了眼那台一看就很贵的酒柜。 “嗯。”顾秋绵满不在意地说,“下午没事情,你们平时喝不喝啤酒啊?应该不会醉。” 她又小声跟若萍咬了下耳朵,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若萍居然点点头答应了,只要若萍答应了,就没有他们三个男生的事。 侍者正要收起高脚杯的手又收了回去。 张述桐难免会想,顾秋绵是不是挺爱喝酒。 记得从前他们在岛上逛超市的时候,顾秋绵就站在鸡尾酒的货架旁看了半天,问他要不要买几罐和你朋友们喝,当时问她是不是经常喝酒,她说还好,心情不错会喝点。 张述桐当时没听懂这句话的潜台词,现在明白了,她心情不错的时候还挺多的,想来她家里也不缺酒,就是不知道酒量怎么样。 “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 顾秋绵又撑著下巴问。 她现在又有点像顾总了,气势压了四人一头,好像这家义大利餐厅是她的食堂,连菜单都没看几眼,討论酒的功夫已经隨口点好了菜,从前菜到主菜再到餐后甜点,有时候停下来询问下口味,大家听得自无不可,她又利落地进入下一个环节。 “你看著点好了。” 张述桐不由出声提醒。 他们四个平时喝酒的次数真不多,大家在饭馆里豪迈地喊一句来瓶白的,那是指营养快线,碰上真的就露馅了。 他又在群里打字,说我之前来过,这里没你们想得这么贵,虽然这装修確实有点唬人。 大小姐斟酌了半天还没选好酒,都说红酒配红肉,白酒配白肉,每种肉类都有合適的酒类,酸度涩度香气……就连季节也要考虑到。 再讲究点的,则要考虑到葡萄酒的原產地,哪个酒庄哪个年份,她刚才一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却微蹙眉头。 大家看得肃然起敬,心想能让顾秋绵都如临大敌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张述桐不懂酒,但从前的工作让他对这些东西有个概念, “述桐,要不劝劝她別点了?”杜康小声问。 张述桐说我看看,他偏过头,看著顾秋绵的视线在菜单某一页纠结来纠结去,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也差点被骗过去了,以为她真的是在认真考虑什么酒搭配这顿菜合適,然而张述桐扫了一眼酒名,才明白她不是在挑酒,而是在认真地挑饮料。 大多是甜型起泡酒,这种酒一般用来做餐前酒,所以无需考虑主菜,用张述桐的话形容就是小甜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和汽水差不多,怪不得顾秋绵提议喝酒,他还以为是她兴致大发要开瓶香檳。 “这个好了。” 张述桐伸出手指,替她做了决定: “莫斯卡托阿斯蒂,香气很足,有股淡淡的桃子味。” 这个牌子的酒张述桐从前没少喝过,不算贵,八十左右,他这人味蕾迟钝,一般的酒喝不出好坏,同学们吃披萨的时候他就拿起泡酒当解渴的饮料喝,喝来喝去快把这里的酒喝遍了。 张述桐也猜出了她刚才在和若萍咬什么耳朵,白葡萄酒一般要冷藏,可能是问最近方不方便喝酒这种事。 他觉得顾秋绵应该喜欢这种芳香气足一点的,隨口说了一句,却发现餐桌上安静下来。 “你什么时候还懂这个了,述桐?”杜康震惊道。 张述桐心说能不能不要这么惊讶,搞得我从前不懂似的,还不是岛上没条件。他想了想甩锅给老妈,说她爱喝。 可顾秋绵也跟著惊讶就不对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桃子味的?” 张述桐也说不出为什么,他觉得更像是……直觉? 好像潜意识告诉他顾秋绵喜欢这个味道。 “你是不是故意的?”顾秋绵突然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 “什么故意?” 但顾秋绵不说话了,相反將脸凑近了一些,餐桌上摇曳的烛光照得她眸子忽明忽暗,好像快要贴到了自己脸上,张述桐刚要开口,她瞥了其他几人一眼,又將身子缩回去了,好像在说,待会再找你算帐。 张述桐发现自己好心办了件坏事?还是深藏不露比较好。 接下来轮到了今天的主食—— 来披萨馆自然是吃披萨。 这种事上女生天然比男生墨跡。 三个男生看了一眼就敲定蘑菇火腿的,但两个女生则又咬起耳朵。 “我不是很懂,秋绵你看著点就好了。”若萍很淑女。 “没事呀,”顾秋绵在很认真地用她的语气词,“我经常来,感觉都很好吃。能不能吃海鲜?” “可以,不过你不用太照顾我,你自己呢,喜欢吃什么?” “我啊……” 不知道为什么,张述桐感觉自己又被顾秋绵瞥了一眼。 菜单上的品类只有五种,这是家义大利餐厅,自然不可能像必胜客这么野,什么榴槤的烤鸭的炸鸡的…… 全是规矩的经典口味。 玛格丽特、海鲜、火腿蘑菇、肉酱。 最后一项则是时令披萨。 张述桐知道,这是这家店的隱藏选项,明面上的意思是根据今天的食材任由主厨发挥,但如果你和老板也就是主厨混熟了,或者说能和他沟通的比较顺利,其实可以自己提点要求,只要餐厅里有的食材,他都能给你端上来。 最后由顾秋绵拿了主意。 一张火腿是男生们点的,一张海鲜是若萍想吃的,她又说看大家没什么特別想吃的,那就再点一张时令,交给厨师自由发挥好了。 大家纷纷点头,点餐的事告一段落。 侍者为他们倒上了起泡酒,顾秋绵抿了一口,却说自己要去个洗手间。 她没好气地敲了敲张述桐的椅子,这是从前做同桌时养成的习惯,张述桐知道她要出去,自觉让开位置。 顾秋绵哼了一声,长发飘飘地走了。 …… 安东尼在思考著今天的“时令披萨”该是什么口味。 这家“格列维特披萨馆”是第五个年头,也是他在中国度过的第五年。 老实说没有太多时间供他思考,因为就在中午餐厅的位置已经全部订出去了,也就代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都要在这间满是烤炉的厨房里奋战。 他整理了一下厨师帽,刚有了一些主意,这时厨房的布帘被拉开了。 “亲爱的,什么事?”安东尼隨口问。 一般只有自己妻子会来厨房找自己。 可这次来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留著黑色的长髮,鹅蛋脸,有著白皙的肌肤和红润的嘴唇,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衬衣,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散发著一种冷淡的气场,像一名高贵的小公主。 对一名义大利人来说,欣赏与尊重美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安东尼先是一愣,又笑了笑,他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倒不如说,谁会对一名美丽的、同时出手阔绰的顾客印象不深呢。 “哦,是你,有什么可以效劳的,美丽的小姐?”他以一口英文说。 至於对方能不能听懂就和他无关了,安东尼其实会说中文,甚至知道“他妈的”是中国的国骂。 可有时候说英语也是让人知难而退的表现,一些人总是觉得“老外”是个很好玩的东西,还挺让他这个老外无奈,有时候搭话的次数多了,会有些烦。 而眼前的女孩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吃饭,却从未和他交流过。 实际上他现在不太想和任何人说话,哪怕是自己的妻子,因为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但良好的素养让他耐著性子放缓语气。 “餐厅里有没有牛柳?” 让他惊讶的是,女孩不假辞色,同样以一口流利的英文问道。 安东尼知道难不住这个女孩了,他乾脆换了中文说: “牛柳?是指嫩烤的醃製过的牛排?” “差不多,但要把它放在披萨上。” “哦,你是说今天的时令披萨,当然可以,很棒的创意。”安东尼恍然大悟,这种能提要求的披萨的价格当然也不是固定的,他打个响指,“我的荣幸,我正不知道该做什么。” 现在他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新鲜的构想,一些红列斯特奶酪,提供浓厚香醇的底味和色泽,一些水牛乳的乾酪碎,配合咸嫩的牛柳,再加一些罗勒叶点缀,就是一道很棒的…… “辣椒酱呢?” 安东尼又是一愣,差点脱口而出窝他妈是义大利人: “什么?” 女孩却盯著手机,接著问: “还有生菜、番茄丁和玉米片?” “这听起来像是墨西哥的口味。” “能做,还是不能做?” “这当然没问题,除了玉米片无法提供。” 安东尼心想这个女孩有些奇怪,为什么要来义大利餐厅吃一份墨西哥口味的披萨。 “剩下的你可以自己发挥。” “当然可以。”他再次重复道。 女孩点点头走了,安东尼呼了口气,其实他不想接这个活,但职业操守又告诉他要这样做,虽然身为一个义大利人他真的、真的不想去做一份奇奇怪怪的墨西哥风味的披萨,但顾客就是上帝。 接下来这场独属於他的战爭就要打响了,可门帘又被掀开。 “还有什么要求,美丽的小姐?” 安东尼挤出一个微笑。 可这次来的却是个少年。 (本章完) 第163章 宝可梦出岛记(下) 第163章 宝可梦出岛记(下)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趁著顾秋绵离开的功夫。 张述桐感觉有人在桌子底下用鞋尖踢了一下自己。 “你之前来过?”若萍凑到他身边问,“是不是很贵?” “比必胜客便宜点。”张述桐说。 “哦。”她看看天板,好像在做一个换算。 必胜客当然也不便宜,但凡事就怕对比,这家唬人哄哄的义大利餐馆的逼格瞬间掉了不少。 张述桐又说,我之前还没说完,这老板是个半路出家的厨子,所以有些地方莫名其妙的讲究,你看他那个酒柜,其实里面的酒很少有超过一百的,咱们刚才点的那种就算很贵的了。 “真的啊?”若萍小声说,“我以为那些外国酒都很贵的,杜康刚才还说这种餐厅都是靠酒水费赚大头。” “那是按照常理判断,但这里不一样,老板是个外国人,你看吧檯下面还做了个假的壁炉。我记得从前看过一个新闻,有个老外回国开了家店,主打菜是大熊猫肉排大熊猫肉酱大熊猫肉饼,实际上呢,只是因为他很喜欢大熊猫,那有个喜欢酒柜的义大利人也很正常。” 他又补充道: “店名叫披萨屋,说明主打菜是披萨,其实这就够家常了,你想,等於咱们这里的某某饺子城。” 若萍一听就笑了: “哪有你这样比较的。” 但她明显放鬆了很多。 实际上从进门起,这家餐厅就给了人无形的压力,他们是唯一的一桌学生,烛光摇曳窃窃私语,想像中坐在这里的画面,应该是男人一定打著领带,女人一定画著淡妆,侍者举著餐盘走过,好像突然闯进了大人的世界。 若萍不再拘谨了,她好奇地打量著餐厅的摆设,不得不说老板確实別出心裁,餐厅正中央摆著一个黄铜的帆船,张述桐说你喜欢可以去拍张照,她眼睛发亮地拿出手机,若萍是个痴,很喜欢那些看上去很漂亮很精致的东西。 张述桐其实撒了个小小的谎,虽然店名叫披萨屋,但均价真的不便宜,怎么也是必胜客级別,高峰期还需要订座,就比如他们刚才点的酒,属於白葡萄酒,这种酒需要一个专门的冷暖柜储存才能保证口感,一般的地方都没有这种设备。想要维持这么大的开销没有足够的利润可不行。 再比如老板虽然是个半路出家的厨子,主打菜还是披萨,不知道是他很个性还是义大利人都这么个性,却对酒情有独钟,那个酒柜里也有些不便宜的货色,五大名庄產出的红酒,年份都在世纪初。 当然,张述桐对酒的了解到此为止。 他那样说是不想让若萍束手束脚,出来玩是件很开心的事,他看了看少女的侧脸,心说八年后请我们吃饭一直都是你,买单的样子很瀟洒,可不要觉得自己像个灰姑娘。 相比之下,剩下两个人就没心没肺多了,来了就照吃不误,此刻杜康和清逸正把脑袋凑在一起看著手机。 “感觉他们俩心眼好大。”若萍收起手机,撑著下巴说。 张述桐笑笑说是你太喜欢操心了。 “告诉你啊,我刚才差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问我喝不喝酒的时候。”若萍说,“觉得答应了让人家很破费,不答应又很扫兴,幸好没那么贵。而且有点不好意思,感觉顾秋绵光迁就咱们了。刚才我问她喜欢吃什么,她也没说,就说按我们的口味来。” 张述桐点点头说顾秋绵真是个好人。 若萍推了他一下:“別闹,给你说正事呢,一会等她回来咱们问问她想看什么电影,別忘了啊。” “我突然想起来点事,去去就回。”张述桐看到顾秋绵在朝这边走,又看看厨房那边,估计忙得热火朝天,时令披萨因为是定製的,往往最先投入烤炉,有些事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 餐桌上只剩三人,若萍又说: “你俩正好先查查今天的电影,咱们先从网上买好票。” “好。”两人头也不抬地答道。 “对了,十二生肖上映了吗?”她又问,“我想看成龙。” “没吧。”清逸心不在焉地说,“要等20號,李安的片子看吗?” “少年派啊?我听我朋友说一般,云里雾里的,要不看007吧?” “好,稍等。”杜康打著字说。 “別买太晚的啊,小心赶不上船。” 若萍心想你们总算懂事了,可两人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怎么要这么久?”清逸自言自语道。 “对啊,就是这么久。”杜康嘆了口气。 “很长吗?两个小时足够了吧?”若萍好奇道。 “啊,不是,”杜康抬起头,“我们在说別的。” “什么?” “嫩牛五方重新上架的时间。” “……”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时候顾秋绵走过来。 “他们还在研究嫩牛五方。”若萍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很好吃吗?”顾秋绵问。 “我觉得还好。”若萍无奈道,“他们太夸张了,也可能是因为下架,以后吃不到了?” “那可不一定。”有人卖了个关子。 “我也觉得以后会上架。”杜康插嘴道,“但清逸比较悲观。” “网上的消息都是猜的,都说了不要信,肯德基自己都不知道呢。”清逸冷静道。 “秋绵你怎么也跟著他们討论起来了?”若萍则是被震惊了,心说难道就我不懂他们的脑迴路? “我也是隨便说的。”顾秋绵不动声色地扭头看看四周,“对了,那个人呢?” …… 另一边,安东尼把牛排醃好。 辣椒酱辣椒酱…… 他口中默念道,从身后的柜子里找出一罐辣酱。 拉差辣椒酱,经典的公鸡图案。 来中国这么多年,他能吃惯的辣椒酱只有这种。 严格来说,这不是餐厅里的食材,而是他自己吃的。 他不知道符不符合那个女孩的口味,可一家义大利餐馆里不会常备辣椒酱作为原料。 然而他翻了半天都没找到那根救命稻草。 坏了。他心想这瓶辣椒酱好像吃光了还没买。 可答应客人的要求该怎么办? 安东尼是个信守承诺的男人。 他嘆口气又翻开冰柜。 那里立著一个玻璃罐,玻璃罐上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国女人。 义大利男人就这样和中国女人对视了几秒。 安东尼退缩了。 这真的可以吗? 用中国辣椒酱做一份墨西哥口味的义大利披萨? 他感觉心中某道无形的墙坍塌了。 他心说安东尼啊安东尼,为什么还要坚持那无用的操守呢,乾脆出去那扇门告诉那个女孩: “对不起美丽的小姐,恕我冒昧,可您的要求我实在无法满足。” 但几分钟前他用微笑回答说,“当然没有问题。” 什么叫浪漫细胞,浪漫细胞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你轻描淡写地做到了,將那张披萨端上桌子看到客人们的惊喜的笑,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笑他也不会费劲在菜单上写一道时令披萨。 是背叛家乡的口味还是对一名女士的承诺?但这两者好像都是义大利人要坚守的东西。 正烦闷的时候,门帘又被掀开了,安东尼切割麵饼的手一顿,却发现来人是个面生的少年。 少年靠在门框上,安东尼收回目光,这次他直接用中文说: “抱歉,今天餐厅很忙,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侍者。” 这次他懒得用英文再玩那套知难而退的把戏,而是明確地告诉对方:no,请转身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既不是来聊披萨的也不是来找老外说话的,他只是提起了一张照片,一张掛著餐厅的艺术墙上他的得意之作。 “那张极光很漂亮。” 更让他惊讶的是少年的英语不光流利,就连口音也是標准的英式发音,更不用说『极光』这种词根本不在英文的常用的词汇上。 其实这些都还好,他知道中国很多孩子会去考雅思和托福考试,一些学生的英文说得比自己还流畅。 可接下来的话就让他震惊了: “那张照片可能不是你最得意的作品,但应该是最难忘的作品,在瓦特纳冰川南端,去那里需要乘一艘破冰船,只有在12月份黑夜最长的时候才能捕捉到那样的瑰丽的光芒,世界上最冷的国家的最冷的季节,想必让人吃尽苦头。” “当然,这是当然。”这样的话激起了安东尼的回忆,他下意识流露出笑容,“我还记得路上那辆丰田越野车坏了,我和同行的伙伴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才等来救援,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先生。”他又说,已经下意识將“boy”换成了“sir”,“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和您坐下聊聊这个美丽的世界,但如您所见——” 他抬起满是麵粉的手: “这里已经满员了。” 张述桐对这个反应有所预料,其实他也不愿意扯这么多,可接下来绝不是在一份披萨上加一点佐料这么简单的要求,而是…… 水果。 张述桐不知道对义大利人来说水果意味著什么,可能是草莓馅的饺子? 这个老板很有脾气,张述桐记得从前他们聚餐的时候,有个大老板带著情人进了门,这大老板的要求也很怪,几张钞票拍在桌子上,別的不吃,偏偏想喝碗牛肉麵,钱管够照做就行。却被对方赶了出来,当时他们嚇了一跳,老板回来摆了摆手,用那口不太標准的中文说,那个人不是来吃饭的,放中文叫找事,一点都不尊重人。 张述桐和对方没少聊过,差不多投其所好。 他又说: “那台唱片机的唱头擅长的是古典乐,我更建议换成一首钢琴曲,而不是爵士,你去过日本,拍过那里的古寺,可以试试坂本龙一那首关於圣诞节的曲子,幽静、哀伤、缠绵,升华时则像冰面下涌动的暗流,这是首纯粹的曲子,十二月和冰岛的极光很搭。” 安东尼闻言再次一惊,心说你们中国人怎么藏龙臥虎,隨便来一个就知道我想什么,实际上他正在托人找一些钢琴家的唱片,唱片机唱片才是大头,有的时候他有喜欢的曲子,却苦於找不到合適的唱片。 “我会试试看的。”他苦笑著说,“和您交流的时光真是愉快,我险些忘了自己在厨房而不是一间咖啡厅,如果有什么要求请告诉我吧,我会儘量满足。” 可这少年仍不鬆口,对方有著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见识,竟毫不留情地跳跃向下一个话题: “酒柜里那瓶97年的玛歌应该是您的珍藏?据说那个年份很特殊,降雨量大,明明是波尔多產区的酒庄,唯独那年酿出来的酒有点像勃艮第的风味,有人认为是失败的作品,有人却认为是仅此一份的孤品,您应该是一个品味独特的人。” 安东尼彻底严肃起来了。 对方说的玛歌是著名五大酒庄之一,先不说这种知识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是否应该知道,可光是他其余的见解,就说明对方绝对喝过这个年份的红酒。而且不止一个酒庄。 可惜安东尼还不够中国通,否则一定会感动地大喊出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句话。 安东尼知道自己错了。 他会错了对方来意,眼前的少年不但对世界地理有著充分的认识,同时对音乐和红酒都有著別样的见解,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想在时令披萨上加一些符合口味的搭配,可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的搭配不仅仅是搭配。 而是一道全新的菜谱。 美食家们灵感的迸发往往来源於此。 现在他心態彻底变了,安东尼解下自己的围裙,不再是无奈也不再是震惊,他甚至隱隱期待少年口中说出的建议,没错,对他而言这就是一个建议。 见识如此丰富的人,这有可能是一次改良菜谱的好机会。 安东尼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接著他郑重地盯著少年的脸,少年缓缓开口道: “我想加点水果,有吗?” “……” 安东尼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的,一定是听错了,义大利人是信天主教的,他心说上帝,可以是蓝纹奶酪可以是动物內臟,甚至是自己手边这罐老乾妈,可水果是什么鬼? 难不成我期待的菜谱就是所谓的夏威夷披萨? 可我他妈是个义大利人! 张述桐心想要遭,这老外已经懵了,他趁热打铁: “我有一个朋友喜欢咸甜混合的口味,她也喜欢吃水果味的披萨,所以只在原基础上稍微改良一下就好,剩下的由你自由发挥。” 他想了想必胜客的水果披萨,就是菠萝片加了点火腿片。 “就这些?”好半晌,安东尼呆呆地问。 “就这些。” 安东尼现在全明白了。 原来这个少年和刚才那个女孩是一个桌的,他欲哭无泪地想,那你们一起说好不好,不要折磨我这个老外了。 “你確定那之前的要求不变?” 之前的要求? 张述桐纳闷什么要求,隨即明白过来,他好像说了剩下的让对方自己发挥,於是他说: “不变。” “好。”安东尼看了眼柜子里的水果罐头,咬牙道。 …… 张述桐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大家正在玩剪刀石头布,谁输了就要喝酒。 那道时令披萨总算有了去处,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做好事不留名,他很期待不久后顾秋绵看到披萨的反应。 可惜这条时间线自己不该知道这件事,否则哪需要绕著圈子费这么大劲,点菜的时候就和她商量好了。 又是一份已经不存在的记忆。 “该你了该你了。”顾秋绵招手说,她从洗手间回来就很兴奋,一双眸子总是眨了又眨,“你好慢啊,我们都喝了就差你了。” 张述桐加入猜拳大军,说笑的功夫开胃的前菜被端上来,很简单的一道沙拉,上面却点缀著鱼子酱,张述桐嚼著一片生菜,出了石头,被四张布包围。 愿赌服输。 他端起高脚杯一饮而尽,只是他错误估计了自己的酒量,印象中这就是小甜水,也许是今天缺乏睡眠,三杯酒下肚,张述桐就有点晕了。 再看顾秋绵,她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今天玩的够疯的,又兴致勃勃地招呼侍者再看一瓶,张述桐本想说算了算了,可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乾脆先趴在桌子上歇了一会。 “要不要打个赌?”迷迷糊糊间,女孩身上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 张述桐抬起头,“什么?” “一会给你一个惊喜。”顾秋绵哼哼道。 “惊喜?” “保密。” 张述桐打著哈欠问什么惊喜,你不会是把电影票买好了吧? “都说了保密,一会你就知道了。” “多久?” “嗯。”顾秋绵用手指点著下巴,“今天一天都算。” “那我一会也有个惊喜?” “哎呀我是认真的,你別学我说话。” 张述桐心想我也是认真的,不过他不准备解释,待会就知道了。 这个“待会”很快就到了。 五个人喝过了酒,將餐具摆开,吃过了开胃的沙拉,这时候一个有著金髮的义大利男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这就是主厨吧?”杜康小声问。 “好像还真的是义大利人?”清逸也说。 “感觉和必胜客的披萨肯定不一样,咱也算吃上正宗义大利口味的了。”杜康握著叉子有点期待,被若萍看到了伸手打了一下。 於是,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张述桐恰达好处的抬起头,他瞥了顾秋绵一眼,本想仔细观察下她接下来的表情,可顾秋绵也正好看了他一眼。 张述桐收回目光,心想你今天看我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这时候安东尼的声音將他的注意力吸引走。 “女士们先生们,请容我介绍今天的时令披萨。” 安东尼面无表情地掀开盖子道,用他那一口发音不太標准的中文说: “老乾妈、牛肉、椰果风味。” (本章完) 第164章 桐桐与绵绵的二三事(三)(求月票 第164章 桐桐与绵绵的二三事(三)(求月票!) 张述桐沉默了。 不如说没有人不沉默。 大家望著主厨手中的披萨,主厨也沉默了。 “请享用。” 他蓝色的眼珠里泛著浓浓的惆悵,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这……”杜康大惊失色,“这是正宗的义大利口味?” “应该是。”清逸谨慎判断。 “那个老外刚才是不是说了老乾妈,就咱们平时吃的那种辣椒酱?”杜康继续失色。 “应该也是。”清逸更加谨慎地判断,“我看见豆豉了。” “这不能啊……” “哎,你们少点话,不都说了是即兴发挥,纠结正不正宗干嘛……” 若萍赶紧出来打圆场,心想你们俩这么大声让顾秋绵很掛不住面子,刚才她怎么说的来著,我经常来,都很好吃…… 她又想这不愧是述桐说的半路出家的野厨子,可这未免太野了,若萍悄悄看了一眼顾秋绵的脸色,谁知顾秋绵正在低头看手机,看一眼手机又打量一眼面前的披萨,表情越来越茫然,眉毛越来越紧。 “你吃过嫩牛五方吗?”顾秋绵突然小声问。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吃过……” “这个和嫩牛五方像吗?” “完全不一样。”若萍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要是和嫩牛五方像那下架的就不是嫩牛五方而是肯德基了。 “怎么了?” “没怎么。”顾秋绵冷冷道,“我听他们一直在念叨嫩牛五方,刚才搜了一下,好像配料里有牛肉、川辣酱……” “但没有椰果。”若萍指出问题的关键。 “我也想知道,”顾秋绵一字一顿,“为什么、会有、椰果。” 顾秋绵杀气腾腾地插起一块披萨,她原本刚喝了酒,脸蛋红扑扑的,此刻身上散发出的寒意让人无不胆寒,时间仿佛都凝固了,眾人的目光集中到她叉子顶端的披萨上,只见芝士上的椰果一点点滑动—— 然后啪嘰一声掉在盘子里。 顾秋绵身上的气势为之一泄,她甩了甩头髮,木然地把披萨切成小块,欲言又止,只是一下一下地切。 张述桐见状一个激灵。 实在没敢说椰果就是自己让加的,而且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加进去的。 他打量著眼前的披萨,同样怀疑了一下人生。 这是水果披萨吗? 是的。 这是咸甜口吗? 当然。 何止是咸甜口,简直是咸甜辣三者齐聚。 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端上来这么一个四不像的玩意? 这就是对方说的自由发挥? 再看顾秋绵的表情,別说惊喜了,只有惊嚇,张述桐好像理解了她为什么面若寒霜,本来自信满满把眾人领到她喜欢的餐厅,可主厨突然就掉了链子,就相当於国宴里突然端上一道臭豆腐,她本来脸皮就薄,放谁身上谁不生气? 可谁能想到下毒的不是主厨,居然是她身边的马仔。 要是被发现了……张述桐想了想,如果是马仔估计会立刻滚蛋,如果是宝可梦那就通通放生。 张述桐觉得还是別说出去为好。 “你们还真別说,”这时杜康挑起披萨,“我突然发现一件事啊,这要是不把椰果算进去,还真有点像嫩牛五方?” “不像。”谁知顾秋绵刀叉一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道,“下次不来了。” 杜康闻言一缩脖子,不知道哪句话触了大小姐的霉头,他心想难道顾秋绵也是潜在的嫩牛五方党,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它的纯洁性? 清逸也认真分析道: “应该不是,虽然都有辣椒酱,但哪有用老乾妈的?” “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杜康话音刚落,就被若萍踢了一脚,这时手机振动一下,群里传来若萍的消息: “你们別挑刺了!没看秋绵快要尷尬死了!” 两个男生默默闭嘴。 还是吃披萨好了。 一张披萨饼共有六块,除了顾秋绵率先插走一块,大家都很给面子地纷纷效仿,可他们有五个人,最后一块就那样晾在那里,一时间谁也没有动手。 谁让味道实在太奇怪了。 若萍吃的强顏欢笑,如果不加椰果还能勉强说的过去,可怎么就加了个椰果呢,只能总结为主厨脑子一抽。 很快第二张披萨也端上来了,几人小心翼翼地看著那道玛格丽特披萨,生怕芝士下面铺著一层黄桃埋伏自己,好在这次真的是规矩的经典口味,而且味道绝对不只是中庸,比必胜客的不知强了多少倍,感受著浓郁的奶香在舌尖绽放,手工的饼底能吃出麦香味,鬆软却不失柔韧,若萍对这家店跌落谷底的印象终於拉回了一点。 接下来是他们今天的主菜,烤鮭鱼卷和烤羊排。 鮭鱼卷旁摆著几颗鲜艷的树莓。 眾人放下的心又是一悬,最后还是张述桐咳嗽了一声: “摆盘,是摆盘,別怕……” 也许只要正常发挥,这家店的主厨还是水准还是不错的。 隨著肉质软嫩的鮭鱼卷被切开,原本僵硬的气氛也一点点柔和起来。 张述桐鬆了口气,正把一块羊排塞进嘴里,这时身边有人问: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很好啊,都很好吃。”张述桐当椰果披萨不存在。 “那就吃吧。”她鼓起的腮帮平了下来,似乎气消得差不多了,又按餐铃要了一瓶红酒。 “还要喝?” “昂。”顾秋绵一捋头髮,“你陪我。” 这次要的红酒度数还要高点,他是了解点相关的知识,可只限於书本,不像顾秋绵一边吃著羊排一边抿著红酒,她动作当然很优雅,只是小口小口地尝,但架不住频率高,很快高脚杯里就干了。 她把杯子一推,张述桐帮她倒上: “別喝醉了。” “不会。”顾秋绵一哼,“別小看人。” 仔细想一想,张述桐还真没和她出来玩过,也许她平时就这么能喝,她越喝越兴奋,真像个小酒鬼,但除了脸色红润了一些,倒看不出什么异常。 除了酒品不好。 她非要拉著自己喝,明明桌上还有三个酒友,当然顾秋绵照例问了一圈,大家都客气地表示不喝,那就只剩下张述桐一人。 到了最后,菜差不多吃光了,时间悄悄来到一点多,清逸和杜康是坐不住的性子,他俩去了艺术墙上研究照片,若萍则是去了洗手间一趟,聚餐到了末尾就是这样,大家各自成组,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张述桐是喝酒的那个。 他心想原来真正的挑战在这等著自己,现在只有他和顾秋绵坐在卡座上。 蜡烛烧到了一半,火苗更加微弱了,他们进来时选在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也是整个餐厅最昏暗的一角,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每次给她倒上一杯,她就盯著自己也倒一杯,非要这样才肯罢休,否则就直视著他的眼睛不说话,发梢在指尖上绕成卷。 张述桐由此注意到她的美甲,烛光中映出红酒一样的色泽。 只好总结为她这个星期在家憋得不轻,他也跟著豁出去了,端起高脚杯一饮而尽。 顾秋绵几乎一个人就喝光了一瓶红酒,甚至还想再开一瓶,张述桐说算了算了,下午还要逛街,你別醉倒了,她才罢休。 “那你说的惊喜是什么?”她张开红润的嘴唇,喷吐出的温热的气息有股果香味。 张述桐看了一眼只剩一块的椰果披萨。 “你的呢?” “你先告诉我。”顾秋绵现在说话像撒娇似的,真是喝多了。 “我也保密。” “切,不说算了。” “你想看什么电影?” 张述桐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 “你挑吧。”她看了眼时间,却惊呼一声,“这么晚了。” 张述桐被推了一下: “快点吃,我还要去逛街呢!” 张述桐暗嘆是谁在这里喝酒,他看了眼餐桌: “差不多吃完了,这就走?” “不是还有那块披萨嘛。” “你要吃?” “你吃。” 张述桐说大小姐就算你很节俭也不要给我吃,我不是臭臭泥,可顾秋绵歪头想了一会: “石头剪刀布吧,谁输了谁吃?” 张述桐出拳。 她慢了一拍,出布。 “別耍赖。” 张述桐一皱眉,正准备再战,顾秋绵却叉起披萨就往自己嘴边送,张述桐无奈接过她的叉子,看著已经变凉的椰果和豆豉做了一番心理斗爭。 也许这就是自食苦果?他乾脆眼睛一闭,毅然决然地张开嘴。 眼前亮了一下。 顾秋绵已经满意地收起手机: “结帐去了。” 张述桐咬著那块凉掉的披萨,半天没想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现在头有点晕晕的。 张述桐很少有这样的时刻,感觉四肢不太听使唤,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出了店门,外面阳光很好,他眯著眼看著冬日的阳光,同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商场的二层。 他站在人潮之中,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打著很亮的光,能映出人的影子,低头一看,若萍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人呢?”张述桐有点愣。 “他们去下面的超市买东西了,不是跟你说了。”顾秋绵正趴在一家首饰店的橱窗外看。 “我呢?” “你跟我走。” 张述桐被她扯到橱窗前,发现顾秋绵正在打量著一个吊坠。 那是个四叶草样式的坠子,张述桐正想你又要绑在头髮上吗?是不是太多了……却发现这是个足链。 简而言之,就是绑在脚踝上的装饰。 “好看吗?”顾秋绵问。 “还行吧。”张述桐发表意见。 “哎呀我问你好不好看?” 张述桐明白了,他只能回答好与不好。 “好。” “那去试试。” 张述桐又被她拉著进了店。 “这可是冬天。”他不由提醒道。冬天买脚链的意义何在。 “冬天清仓,便宜。七五折。”大小姐眨了眨眼。 “你可真会过日子……” 可顾秋绵已经在店员的欢迎声中坐在沙发上,她今天穿了条肉色的打底裤,加厚款式,却难掩她双腿修长姣好的线条,是女孩们在冬天想要臭美时为数不多的选择。 张述桐在她旁边坐下,难得清醒了一些,正想说你穿这种裤袜怎么试,可顾秋绵已经脱了长筒靴,张述桐才发现那是双蹬脚裤,她轻轻点著一只白净的脚,只在脚掌下踩了一根带子。 店员从橱柜里取了足链,银质,顾秋绵弯腰系在脚踝上。 一般人將银质的掛饰贴近皮肤,只会显得皮肤发黄,可她肌肤如雪,一时间有点晃眼。 “怎么样?”她抬头问。 张述桐是真觉得还好,他注意到她的脚趾也涂著红色的指甲油,在灯光下像一粒粒红宝石,流光溢彩,顾秋绵蜷了蜷脚趾: “笨。” “包著吧。” 她又对店员吩咐道。 张述桐手里多了第一个小纸盒。 第二家是个箱包店,价格中上的牌子,不算奢侈品却也是个国际大品牌,里面的包小几千的都有,顾秋绵提著她那只白色的包包,进去逛了一圈又出来,期间她问了几句,可柜员的態度不咸不淡,甚至有些敷衍。 张述桐猜是店员看她那只包太素? 看不出商標,甚至没有什么图案,只有菱形的针脚。 也许是被当成兜里没钱只想过下眼癮的学生了。 张述桐也看不出她那只包有多贵,只是觉得对方错过了一只小肥羊。 他们又乘扶梯去了三楼, “这条领带怎么样?”顾秋绵问。 “打不著。”张述桐发现这是一家奢侈品店。 “有备无患。”她强调道。 “是是。”张述桐敷衍道,“一条领带够我买根最好的路亚了……” “鱼竿又不能系脖子上。”顾秋绵没好气地说。 张述桐无言以对。 好在大小姐的精力又转去了別处,她在看一条蚕丝丝带,张述桐看了看价位,虽然早有预料,还是令人咂舌。 这条蚕丝丝带最后还是没被包起来。 “你看了好久。” “不打折,算咯。”她还挺记仇的。 张述桐心说您可真够平易近人,这点折扣还不如你中午喝的一瓶红酒。 儘管如此,这家店的柜员明显训练有素,刚才他们一进店门,就先端上来两杯热饮,张述桐尝了一口,是雪梨煮的茶。 不愧是奢侈品店的店员,態度果然很好,难道能从一个人身上看出对方的气场?自己就算了,比如秋雨绵绵贵气逼人? 说出去可能没有人信,但事实就是—— 堂堂大小姐来奢饰品店,就是为了和他在这里蹭两杯热茶,喝完就拍拍裙子准备走人。 等到临出门的时候,才听一位店员笑著奉承道: “……您这只手提包是我们家的限量款吧,这个当时发售的时候店里都分不到货,听说网上的抄得可热了,黄牛都难抢到……” 顾秋绵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权当回应。 好吧。 原来是人家识货。 就说气场什么的是假的。 张述桐想想也对,普通人根本认不出她那只包什么来歷。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包,实在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值五位数。 接著顾秋绵更加平易近人了些,绝口不再找奢饰品店了,她又跑回二楼,专找些卖小配饰的地方乱瞅。 张述桐觉得有钱人家也不是只活在真空带中,没看她还吃校门口的包子呢。 他们都快把商场逛了个遍了,期间买了一堆亮晶晶的小东西,最后两人坐在连椅上喘气,张述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外套和纸袋,突然意识到这些东西为什么在自己手上,这好像不太对,他刚戳了戳顾秋绵,顾秋绵却放下手机,又是一阵惊呼: “到时间了!” “什么时间?” 张述桐不解道。 “电影啊,两点检票,还差十分钟,说好待会儿集合的……” 说著她利落地迈开腿,靴子在扶梯上踩的噠噠作响,张述桐嘆了口气,觉得今天自己是真喝多了,又是在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居然买好了票。 他慢步跟上。 电影院开在顶层,好在大小姐没再折腾他,张述桐刚上去扶梯,就看到顾秋绵在卖爆米的地方排队。 看到“大桶爆米可乐套餐价50一份”的字样,张述桐眼皮一跳,心想你刚才那幅非打折不买的架势去哪了? 放在他和几个死党身上,去看电影绝对提前买好零食,偷偷塞到包里带进去,可顾秋绵偏不,她抱著两大桶爆米挤出来,张述桐正想搭把手,顾秋绵却努努嘴,“还有一桶我没手拿。” 就这样,两人抱著三桶爆米五瓶可乐坐下,张述桐都有点心疼了,顾秋绵却嘎嘣吃著爆米去存了东西,她拎著手包回来: “他们几个呢?” 张述桐这才想起摸出手机,跟若萍打了电话。 为什么脑子真有点变笨了? 他鬱闷地想。 下午一点五十五分。 五人在电影院大厅集合,杜康和清逸也提著塑胶袋,果然是从超市买的零食饮料,他们看到爆米倒没惊讶,因为没看到价目表。 若萍跑去和顾秋绵分零食了,张述桐则想起来问电影是什么。 “007之大破天幕危机。”清逸做了个招牌的转身开枪动作。 果然,这是中二病最爱。 张述桐今天没配合清逸,他单纯在疑惑,这只手包为什么又回到了自己手里,他跟在几人后面检票,人多就这点好处,出门玩什么事都不用自己操心,稀里糊涂就有人安排好了。 何况队伍里有两个喜欢操心的女生。 大厅和影院內部的分界线往往是一张巨大的地毯,周末来看电影的人不少,他跟著人潮挤进去,来回望望,张述桐突然有点庆幸脑子昏昏的,否则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感慨。 这家电影院——就是当初他约学姐看电影那家——虽然最后为了救一个被拐走的小孩回溯到精疲力尽,最后也没看成就是了。 也是那次之后,让张述桐想摆脱掉那个能力。 不过这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 故地重游,物非人也非,这座商场建成的时间很早,下面的商场都翻修了一遍,电影院却还是老的,张述桐依稀记得,要等到高一那年,才迎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改造和装修。 就比如现在,他们去的影厅是6號厅,而隔壁的5號厅前就立著设备维护的牌子,记得看电影的时候,大荧幕突然变黑,或者投影仪突然熄灭也不是没发生过。 抬头看看天板,有些地方已经渗出了水,也许是中央空调的管道? 张述桐也不確定,只知道这个地方足够老,秩序维护也一般,要不是建在市里最大的商场上,恐怕人气要少一半。 可就因为它在最大的商城顶层,周末人气爆棚。 很快进了影院,几人的位置连在一起,在第六排靠近过道的位置。 他是最后一个,所以自然而然坐在了最边上。 走道里人来人往,难免吵吵闹闹,一时间人影交错,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 张述桐进场前观察了一下,从下了电梯,他们不是在排队就是在排队的路上,有多少人可想而知,整个影厅快要被坐满。 本来就昏昏沉沉,人多更甚。 黑暗中有个人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来,只闻味道就知道是谁。 以往看电影的时候,他喜欢和清逸坐在一起,两人都喜欢安静,若萍则和杜康在一块小声聊天,但这次大家没有分位置,全靠入场的顺序就座。 顾秋绵本来排在前面,走著走著却皱了皱眉头,说刚才试脚链的时候、靴子没有拉好,再等她直起腰,就排在了自己前面。 总而言之—— 两人又成同桌了。 顾秋绵还是经验不够丰富,如果丰富的话,她就不会买超大桶的爆米,根本没有地方放,刚坐下她又嫌热,要扎头髮,张述桐只好先把她的手包放在过道一侧的座位下,手忙脚乱地接过爆米桶,等她扎好头髮。 可没想到顾秋绵绝口不提拿回去的事。 电影很快开场。 她专注地盯著屏幕,时不时从自己怀里捞一把爆米,张述桐刚要开口,她却將手指封在嘴唇前,是不要打扰她的意思。 似乎为了增加说服力,顾秋绵又说: “我手机好像没开静音,在包里……” 原来你还知道你的包在我这里。 张述桐吐了一槽,他无奈地腾出一只手,准备去座位下捞包。 却捞了个空。 张述桐皱起眉头,忙探下身子,打开手电照了下。 他隨即確认—— 顾秋绵的包真的不见了。 (本章完) 第165章 侦探重现 第165章 侦探重现 张述桐弯下身子,再次向身下看去。 座位下空空如也。 他还记得刚才接爆米的时候,顺手把包塞在了过道一侧的座位下。 他打开闪光灯,这时候也顾不得有没有素质了,又向整条过道照去,侥倖一点想,也许是被涌动的人流踢去了別处……但也不可能,包是紧贴著座位的,一般上下过道都不会碰到那个位置,除非—— 有小偷。 而且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对方就把包偷走了。 张述桐感觉酒都醒了一半,一时间背后生出一层冷汗,他关上手电,啪地一下捂住额头。 怎么连包都能看丟。 “喂,先別看了。”张述桐坐直身子。 “嗯?”顾秋绵目不转睛地盯著前方,彼时影厅里已经黑了下去,荧幕上一幅幅光影掠动,时不时照亮人的脸,看著震撼,实际上还处於gg时间。 她声音懒洋洋的: “你给我调成静音呀。” 如果平时张述桐会研究一下喝醉的人是不是看gg都会津津有味,可现在他赶紧匯报导: “我好像把你包弄丟了。” 虽说情况紧急,可他的语气都弱了几分。 这可不是当初那个保温杯,而是一款限量版的奢侈品包,光包本身就五位数,更別说里面装著的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述桐一直盯著影厅的入口,先不说怎么找到那个小偷,最起码要保证对方还在影厅里。 “怎么了?” 周围乱糟糟的,大人交谈的声音小孩的笑声,顾秋绵转过头,像是没听清,又確认了一遍。 “我说,你包被偷了。” “啊?” 顾秋绵一愣,先是迷糊地眨了眨眼,隨即俏脸板了起来。 张述桐大概能猜到她的反应,这么贵的包被偷走了,更重要的是,包还是在自己手里消失的,虽然只是一瞬间,虽然是被偷走的,可以找很多藉口,但这件事的確是自己没做好。 果然,顾秋绵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她细细的眉毛也跟著竖起,张述桐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可被骂几句也是应当的,他硬著头皮正要道歉—— “有人敢偷我们的东西?” 大小姐怒道。 像一只领地被侵犯的狮子。 好吧。 她確实醉了。 可她醉了张述桐不能醉。 他的思路顿时清晰起来,好像閒置了许久的大脑重新得到了开工的信號,张述桐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后方一排排观眾没有注意到此处小小的异常,所有人几乎都在盯著屏幕,就连拿手机回消息的都没有。 他拨通顾秋绵的电话,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手机铃声响了,可周围太吵,手机又被捂在包里,一直到电话自动掛断,也听不出任何端倪。 顾秋绵也跟著回过头: “是谁?” “我正在找。”他吐出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我让清逸他们在这里看著,咱们去找影厅的工作人……” 可话没说完,顾秋绵已经一把拉起他: “跟我去找他们经理!” 她大小姐风范十足,张述桐则是一愣,怎么这么像孩子丟了东西被大人拉著去找,他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赶紧伸手拍了拍若萍的肩膀,又在群里发了消息。 gg还没结束,正播著一条汽车gg,“东风日產,人、车、生活……”的男音环绕在耳畔,投影仪里正射出五彩斑斕的光,音乐声到了高潮,好像连地板都在颤动,这家影院的设备倒是够好,张述桐却在想他们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答案是必然的,可就算假装没有发现,对方也会在暗处观察他们。 所以他才嘱咐死党们著重观察有没有人翻包。 两人猫著腰出了座位,一路上张述桐暗暗观察著顾秋绵的脸色,生怕她哭出来,好消息是她没有哭,连嘴巴都没有瘪一下,坏消息是她同样没有说话。 黑暗中她那双眸子一闪一闪的,张述桐不知道是不是那瓶红酒后劲太大,明明自己焦急得不得了,她却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样。 很快出了影院,光线扑面而来,门外正好有一个工作人员,张述桐忙把丟包的事讲了一遍,问对方有没有看到人出来——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就怕那几分钟內小偷立马跑了,工作人员还处於愕然中,估计在想像五位数的包是什么概念,对方反应了一会,忙摇头说没有,这么贵的东西丟了在哪里都是大事。 张述桐先是鬆了口气,又看向顾秋绵: “你包里有没有现金?” 2012年的现在,现金支付仍是生活中的常態,更別说顾秋绵这种大小姐,公共场合包被偷了並不算罕见。 “有。” “多吗?” “不多,”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不到五千。” “五千还不多?”张述桐还没说话,一旁的工作人员已经张大嘴。 “监控室在哪?”张述桐直接问。 谁知对方支支吾吾道: “今天应该没开,你看……” 说著他一指旁边那块正在施工的牌子: “这个月五號厅那边的中央空调有点漏水,一些线路短路了,门口不是写著改造吗,咱们影院比较老,实际上不光是它,六號厅也有些线路是设计在一起的,正好就是监控那一路……” 张述桐闻言心里一沉。原本他觉得这事只是有些破坏心情,但不难解决,岛上没有监控市里总该有,谁知恰好碰上线路改造。 事情的复杂程度瞬间上了一个等级。 他头疼地想著,面前这个员工估计来没多久,说著说著就有些慌神,最后还是在他的提醒下才跑去找经理了。 张述桐目送他走远。 大厅里就这样安静下来,他將影厅门拉开一道缝,一边观察著里面的动静,一边拨通了110,下意识计算了一下警察多久能达到现场,半个小时顶天了,这时候顾秋绵“呀”了一声。 “坏了坏了!”她跺跺脚。 “怎么了?”张述桐心里又是一沉,难不成包里还有更值钱的东西? “那我手机不是也被偷了!”顾秋绵焦急道。 张述桐无声地张了张嘴。 …… “王经理,又有被偷包的!还是六號厅,监控没开!” 工作人员小魏推开办公室的门,他急得连门也顾不得敲了。 “妈的,又来?” 被称作王经理的胖子正在电脑上打祖玛,他闻言先是一愣,隨后骂了一句: “顾客那边什么情况?丟的什么,说清楚点……还有,几號厅的事,报警了没?算了,先带我过去看看,边走边说……” 两人脚步飞快地出了办公室,小魏又回忆道: “我看著应该是市里的学生,一对小情侣,丟的是包……” “学生?”王经理闻言鬆了口气。 这个月初影院就发生了一起类似的事件。 丟包的是个女人,对方四十来岁,最难缠的就是这种顾客,事实也不出所料,对方散场时才发现包被偷了,小偷早就跑远了,女人连著来影院闹了三天,差点没把天板给掀了。 “学生还好学生还好,先別让他们在影厅门口站著,这么多人被看到了怎么办,一会你去前台拿点零食饮料,把小姑娘哄好这事就解决了一半……” “可他们说丟的包两万块……” “多少?”王经理又是一愣。 “两万,包里还有五千的现金……”小魏弱弱说。 “什么学生背两万的包,誆你的吧?”这种事情见得多了,王经理知道有人会把损失的金额故意往多里说,否则你丟个两百的包警察连案也不立怎么办? 更別说五千的现金,他心说你知道那玩意有多厚吗,可不是薄薄一沓纸,王经理皱了下眉头,正琢磨著这其中有没有猫腻,小魏又说: “那个男生还说了,让我们先把电影暂停、清一下场,小偷还没出去,很容易就能找到。” “怎么可能。” 王经理一口拒绝: “哪有电影演到一半把观眾喊出来的,被这么多人知道咱们以后还开不开业了,老板那边怎么交代?知道带来多大的名誉损失吗?这种事肯定要走流程的,先报警,咱们最多守在入口做个登记,一切等警察来了再说……” “可那个男学生说现金有五千块,趁gg还没结束,最好现在就找,如果等电影散了场,说不定小偷早就偷偷把现金拆好了,到时候就算搜身也没用!” 小魏想起那个男生的分析,其实觉得蛮有道理。 包和手机还有其他物品都好说,让失主指认一下就是,可大家身上都有现金,哪怕包在影厅里被发现了,小偷却提前把现金抽走一部分,找也找不回来。 时间紧急,真等警察来了就晚了。 就算把这一场的观眾挨个搜身,搜出了很多现金,对方完全可以说本就带了这么多现金。 小魏又把对方的分析转述给经理,可经理听了烦躁道: “我知道是这个道理,问题是这五千现金到底存不存在,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万一没这个数呢,最后对不上赖到咱们身上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天真,还真指望能找回来?谁不是吃个哑巴亏,那社会治安不好咱们能有啥办法?行了,待会你少说话。” 说到这里,他视线中已经出现那两个学生的身影,王经理那张胖胖的脸上换上一副笑容,他心里嘀咕著这么看最难缠的反倒是那个男生,女生倒还好说,估计是一出事就没主见的类型: “两位同学——” 王经理远远地招手,当务之急是等警察过来,交给他们头疼: “你们的事我这边很抱歉,影院这边也很重视,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去和上级的领导匯报,咱们先去办公室歇一会,在这乾耗著也不是办法,对不对……” 话未说完,那个女生转过脸。 王经理突然眨了眨眼,一口气被憋在胸口,时值冬日,中央空调发出嗡嗡的响声,暖风直吹,喋喋不休。 王经理却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沁透了: “顾、顾小姐?” …… “述桐出去几分钟了?” 杜康睁大眼,努力看著前方。 “三分钟吧。其实你看gg结没结束就行了。” 清逸收起手机。 “怎么包突然就丟了?”若萍嘆气,从看到群里的消息后,她就一直在给顾秋绵打电话,但那边总是先是无人接通,“咱们才坐下多久,两分钟有没有?” “正好挨在过道吧,一转眼就被人提走了,再加上述桐今天又喝多了,迷迷糊糊的,说实话也不能怪他。”清逸很义气。 他们三人正靠在走廊下方的栏杆上,影厅共有九排座,一人看三排,分工倒很明確。 可看了半天,也没能確定哪个是嫌疑人。 比如有个女人翻了包,但只是把手机收进去。 比如有个男人也做了差不多的动作,可他旁边就坐著女儿,原来是男人在给女儿拿水。 再比如有个小孩……算了,还是直接排除吧。 “你们说待会找不到怎么办?”杜康大嚼著爆米。 “別乌鸦嘴。”若萍也抓了一把,“直接看监控不就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杜康点头如小鸡啄米,“我是怕万一真没找到,顾秋绵生气怎么办,你们记不记得当初围巾的事,述桐岂不是要糟?” “不可能找不到。”清逸慢吞吞地说,“就算监控拍不到,那就等清场唄,所有人排著队出去,挨个检查,包这么大,在身上藏不住,小偷也不敢直接拿著它出去,我估计最坏的情况是这样,包在某个位置被发现了,但里面的东西少了。” “希望顾秋绵少带点现金吧,怪不得述桐让咱们盯著呢,问题是两个多小时才能散场,这就麻烦了……” 杜康说完看了眼荧幕,一个绿色的龙標跃然其上,可这时屏幕突然一暗,头顶的灯光亮起,明暗的落差让人不適地眨眨眼,一个胖胖的男人走进来。 对方手里举著个扩音器,一边擦汗一边喊: “各位观眾,我是影院的经理,现在六號厅里发生了一起盗窃案,涉案金额足足有两万元,为了大家的財產安全,希望各位多多见谅,配合一下影院的工作,稍后会恢復电影播出……” “哟,居然来的这么快?” 杜康先是惊讶,隨即兴奋起来: “那就简单了,我倒要看看哪个孙子手这么快!” 清逸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看紧点,別鬆懈,现在正好是最乱的时候。” 果然,正如他所说,人群先是安静了一瞬,又立刻嘈杂起来。 经理的那番话引起了稍稍的慌乱,大多数人都下意识检查起自己的物品,担心也不知不觉没了。 那个经理倒也聪明,將眾人的注意力往“財產安全”上引导,是为了揪出那个潜在的小偷才如此大动干戈。 可即便如此,也有人反应过来,议论声开始响起: “两万……什么东西这么多钱?” “不是,搞没搞错,哪有播著播著突然暂停的?” “你们影院乾脆別开了,这是第几次了,怎么別的影院就没这么多小偷?” “就是,再这样乱搞谁还来你们这儿?” 经理只能当作没听到,他赶紧对著门口使了下眼色,除了小魏外,又有三个工作人员也被喊来。 四人顺著座位找过去,一时间人们都屏住呼吸,九排座很快就被看完了,就连观眾们也相互检查。 可谁也没有发现包的存在。 “你们没看漏?”王经理问。 “没有,”小魏小声说,“可能是踢到座位下面去了,这就麻烦了……” “你们好了吧,到底找没找到?” 有人又在座位上问了。 王经理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接著重复请大家有序立场配合检查。 他这边不鬆口,那些抱怨的人也没了办法,谁让操作权在影院手上,他们那里硬生生地暂停了,大家总不可能干耗著等。 有人妥协了: “抓紧解决吧,我倒要看看是谁……” “是啊,走吧走吧,我晚上还有事呢……” 人群开始稀稀拉拉地离场,王经理僵硬的表情总算鬆动了一下。 他又招呼几个工作人员出去。 一人负责赔礼道歉,发著刚搬来的矿泉水,两人负责检查顾客的物品——按说这不合规矩,影院方没有权力对顾客搜身,好在那个丟失的包很大,根本藏不住,只是打量一眼就能知道。 小魏则终於抽出空閒,小声问道: “经理,不是说等警察过来……” “情况有变。”王经理打断道,“我和那位客人交流了一下,確认丟了五千现金是属实的。自然要先保证观眾的財產安全。” 说著他又朝门口看了一眼,一个男生正逆著人流带女孩走进来。 王经理的目光在女孩身上停留了一瞬,心说你懂个屁!老子还想在这继续干呢! …… 和几个死党匯合的时候,影厅已经空了三分之一。 张述桐问: “怎么样,有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很难,如果把包放在脚边,伸手去翻东西,根本看不出不对。”清逸摇摇头,“不过幸好那个经理来的及时。” 张述桐对这个答案还算有预料。事到如今,已经把该做的准备全都做了,反应足够及时,可能接下来真的要寄託於运气的成份。 很快影厅清场。 胖胖的经理带著工作人员沿著一排排座位开始搜查。 结果还算顺利,很快他从第四排提出一个包来,正是顾秋绵丟的那个白色的包,男人面色一喜,几步衝下来,小心地將包递到顾秋绵手里: “你们先看看,有没有少了东西?” 张述桐连忙凑过去,他先数了下现金,只有不到两千块。 他皱了皱眉头。 还是晚了。 顾秋绵说现金不到五千,那保守估计,至少有一半被小偷得手。 经理见状脸色也有点难看,不仅是因为钱,还因为抱怨声已经再次在外面响起。 张述桐明白,能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对影院来说就是折腾到了极限,接下来还能怎么找?他望著场外的乌泱泱的人群,正感到头疼的时候。 顾秋绵也冷冷地开口: “不只是钱,我手机也被他带出去了。” (本章完) 第166章 “过客”(上) 第166章 “过客”(上) 手机也没了? 张述桐第一反应是不解。 他能理解现金为什么只少了一半,五千太多,如果搜身,全部带在身上容易露馅,现在人们还有带钱包的习惯,只拿两千多好交代一点,混在一起可能是三千可能是六千,警察来了也说不出什么。 可手机怎么也被偷了? 这东西风险太大,偷了很难脱手,真要说多值钱似乎也…… 等下。 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起,顾秋绵的手机是最新款的iphone5,他记不清苹果发布会是什么时候,但记得从前听过她和几个闺蜜的对话,起码在眼下的十二月,大陆还没有发售这个型号,是她某个伯伯从香港捎回来的。 怪不得。 包里面最值钱的东西反而不是那些现金,而是手机。 “已经关机了。”若萍又打了一个电话,不由气道。 “别慌,这不已经锁定范围了。”杜康眉毛一挑,“幸亏把人清出去了,既然是在第四排找到的,把第四排买票的人都叫出来,挨个搜不就得了?” 其实不用他说,王经理已经反应过来了。 “小魏,你快点把今天的座次表拿过来!” 接着男人举起扩音器大吼: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好消息,包已经在第四排被找到了,但失主的手机和现金都不见了,现在离抓到那个小偷只差最后一步,我们影院后台能看到购票信息,所以请第四排的观众自觉配合,其他观众朋友也不要着急离开,等咱们揪出那个小偷就能继续看电影了……” 他这一番话确实起了安抚人群的效果,众人一听小偷就在第四排,看热闹的心情占了上风,一时间无人反对。 “为了保护各位的隐私,第四排的观众请移步影厅内部,咱们借一步说话。” 王经理又巧妙地递了个台阶,这下就算是小偷也要硬着头皮进来,否则等下拿来座次表,谁没站出来嫌疑就在谁身上。 这话一出,果然有人陆陆续续举起手,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道,一束束目光集中到影厅门口,激动者有之,后怕者有之,更有好事者摩拳擦掌,只待关门打狗。 “我看看我看看!” 杜康也顾不得吃爆米了,他们几个人是亲友团,能在影厅里待着。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家三口,为首的爸爸将儿子驮在肩膀上,后面跟着妈妈。 男人只是平静地解释道: “我儿子才三岁,我带着他和我妻子来偷东西,你们觉得现实吗?” 王经理赶紧道歉,请对方先找个地方坐下。 “怎么说?”杜康问。 “我也觉得不现实。”清逸耸耸肩,“就算团伙作案,哪有带着这么小的小孩来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座位: “一共十四个座呢,我记得空了三个。” 下一个进来的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少年,看起来比他们大一点,估计是市里高中的孩子,两人倒很光棍,直接对着王经理张开双臂: “赶紧搜吧。” 王经理也不客气,上去就摸了摸,直到摸到其中一个的裤兜时,他皱眉道: “同学,能不能拿出来看下,我摸着像个长方形的东西……” “哦,一个小手帐本。”学生随口道,“我们今天上午来做义工的,上面记了点东西。” “就你们两个?”王经理多嘴了一句。 “一大堆人呢,大家中午就解散了,应该还有留下逛街看电影的,就在别的厅,我打电话让他们做个证?” “不用,麻烦你们了。”王经理摇摇头。 两个学生刷着手机去座位上坐下。 “这俩呢?”杜康继续评价。 “学生总比一家三口的概率大,缺钱,头脑一热铤而走险……不是没有可能,但他们说来做义工的,应该也不会。”清逸抱着双臂。 “那倒是,这俩一看就像乖学生。”杜康点头。 “我说,你们俩就是学生,还没人家大……”若萍无奈道。 第三个进来的是一对打扮时尚的情侣。 “这个呢?”杜康又问。 “估计也不是,你看他们打扮……”清逸话没说完,其中的男人率先开口了。 或者说不止是开口,同时把手腕上的表解下来,在王经理面前晃了晃: “浪琴的,一万。” 年轻男人的态度明显不如前两组那么配合,一副不耐烦的语气,王经理只好陪着笑脸目送对方坐好。 接着是两个小孩,上小学的样子,一开口声音就很稚嫩: “叔叔……” 王经理见了话都没说,脸上的肥肉抽搐一下,心想这么小的孩子都自己出来看电影了,忙说小朋友你们先去坐好…… 他叹了口气,手心里用来擦汗的纸团已经湿了,已经看了九个人,影厅里一排有十四个座,他不可能像警察那样把对方的信息全部问出口,只好结合自己的经验判断。 坏消息是这些人里一个符合特征的都没有。 而好消息—— 王经理眯了眯眼,就代表目标近在眼前。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手下的人维护好场外的秩序,以防小偷狗急跳墙,接下来进来的是一个挎着包的女人。 女人看不出年龄,画着浓妆,脸上敷着一层很白的粉,一进来就皱起眉头: “你们影院怎么回事,我闺蜜这个月来看电影就碰到一次了,上次也是没开监控,这次呢,别告诉我还是没修好?” 王经理只好道歉。 女人咂了下舌头,转身就走。 “不好意思小姐,您能不能把包给我……” “你叫谁小姐呢?” “那女士……” “你又不是警察凭什么搜我包?有搜查证吗?有执法资格吗?你谁啊你?再说了后面不是还有人吗,那个男的从刚才就在旁边站着了,一直不进来,我还觉得他可疑呢!” 王经理下意识移过目光,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腆着肚子的男人,啤酒肚,西装革履,男人被看到了也不惊慌,反倒若无其事地走进来: “我做生意的。” 王经理闻言看向男人的咯吱窝,那里夹着一个皮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可对方口风很紧,除了刚才那句话什么也不说。 “这位先生,能不能把您的包打开点,我看一眼就好?” “我包里只有现金,你先去搜她的。”男人不动声色。 “哎,你是不是男人啊你?”女人也回呛道,“我还说丢的现金就在你包里呢!”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王经理只好上前打起圆场,好不容易劝住了,他也不敢再说话,决定先排除掉后面的。 “小魏,座次表呢?”他声音里也带上些烦躁。 “来了来了,经理……”小魏捧着一个平板挤开人群,小声说,“我刚才数了下,第四排就这么多人。” “什么?” “没卖完,空了三个。” 王经理目光在男人和女人身上来回移动,最后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没办法了,真的到极限了,做了这么多也算对顾小姐有个交代。 “经理,我看报警吧,这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小魏参谋道。 王经理点点头: “先稳住他们俩,剩下的观众就别拦着了,想退票的就退票,愿意看的送瓶饮料,你先把他俩带去我办公室……” 说话间,他看到两人又争吵起来,王经理暗骂一句,正要陪着笑脸上前劝架,却见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把男人激怒了,猝不及防间,男人直接把皮包拉开,猛地往地上一摔—— 哗啦一声,红色的钞票洒了一地。 “老子说了是我自己带的现金!”男人眼睛都红了,接着朝王经理看去,“看清了没?看不清再看看,我钱包里只有现金,没有你们说的手机!” 王经理被吓了一跳,赶紧点点头说我怎么可能怀疑您,他暗暗看了男人的西装的口袋一眼,心想这难不成是障眼法,问题是你障我没用啊,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到时候一搜身还不是…… 等等,搜身。 王经理的太阳穴砰地一下炸了。 既然小偷把包放在了第四排,自己都能想到叫来那一排的观众搜身,小偷岂会想不到? 可如果想到了,他还把手机随身带了出去,等警察来了一搜身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脑子里一瞬间有点短路,刚擦干净的额头又有汗滴滑落。 这到底什么情况? 是这个贼太蠢? 还是说…… 对方其实就不在第四排? 王经理迷茫地看向门外,乌泱泱的人群中,一束束目光紧盯在自己身上,好像小偷就站在其中讽刺地盯着自己。 “小魏,你先回来!” 王经理大吼: “继续把外面的人稳住,谁都不要跑,快点!” 小魏急匆匆地跑远了,王经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又看向那个手足无措的女人。 如果小偷真的不在第四排。 问题是…… 接下来该怎么办? …… “我就说了不是。”清逸皱起眉头,“不可能是第四排的人,他既然只带走一半现金说明有脑子,不会干这种自相矛盾的事。” “那咋办?”杜康头也大了,“那就从第三排和第五排继续搜,说不定是前后排的人趁乱把包塞过去的?” “估计只有前后两排的人才能做到了。”清逸说。 “这孙子还玩陷害这一套是吧?”杜康气笑了,“那就陪他玩到底呗,你说那个经理想到没,我赶紧和他……” “你们看——”若萍突然一伸手指,“已经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两人同时回头,果然门口的工作人员已经拦不住人,推推搡搡,人潮涌动: “还没好,能让我们进去了吧?” “让这么多人在门口呆着算什么事?” “不看了,退票!” 整个影厅能容纳一百多个人,今天怎么说也有七八十个。这么多人坐下的时候还好,可眼下全部乱哄哄地挤到门口,就显得夸张了些。 外面的大厅快被塞满,有人说着就往里挤,还有人就要头也不回地要离开,整个影院的工作人员都跑来维护秩序,也有一些路人在外围驻足。 一时间人声涌动,骚动如地震般蔓延,王经理感觉自己就像站在震源中心,甚至有些耳鸣。 “经理,真的快要拦不住了,要不咱们等警察吧……” “你别把警察想得太万能了!”王经理突然怒道,“你还指望武警跑来镇场?最多两个民警!两个民警拿这么多人也没办法!知道什么概念吗,二对八十!这还是冬天,都穿着好几层衣服,难道等警察挨个扒了衣服搜?” 他妈的! 怎么办? 再把前后两排的人喊过来问? 原本以为目标就在眼前,把那个小偷抓到自己说不定能戴罪立功,可谁知范围在一瞬间就扩大了两倍! 而且还没彻底排除那个浓妆女人和西装男人的嫌疑! 一筹莫展! 焦头烂额! 总之不能再拖下去了。 王经理做了决断,他硬着头皮举起了喇叭: “请大家再配合最后一次,第三排和第五排的观众……” 可话没说完,便被汹涌的人声压了下去。 “怎么还要配合?你刚才不信誓旦旦说了小偷就在第四排,有完没完?” “你这个经理到底行不行,把大家喊出去了,又要搜第四排,搜完第四排还不够,又要再搜前后两排,是不是整个厅搜个遍才罢休?” “就是……” “喂,我说——”这是杜康的声音,他本来想站起来帮腔,可随即也被人声淹没了,他坐回椅子上,“我看那个经理快被他们生吃了。清逸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人还挺好的,一进门就帮咱们维持公道,不能干看着啊。” “是有点头绪。”清逸望着天板。 “所以呢?” “但也只是有点头绪,现在外面的人全被煽动起来了,说不定就是那个小偷煽风点火,空有头绪也执行不了。” “只能等警察吧?” “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撑到警察来?”清逸反问道。 “再说了,”他补充道,“今天也不是我该表现的场合,你们看——” …… “经理,已经有人打开手机录像了!”小魏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跑来汇报情况。 离清场才过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即便如此,现场就已经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王经理麻木地看了一眼人群。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发生踩踏事件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这个责任就不是他一个影院经理能承担的了。 算了,真的撑不下去了。 刚升起这样的念头,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王经理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少年。 “别搜了,就算搜前后两排也不到的。”少年简短道。 王经理闻言差点泪奔。 他心说小祖宗你们终于表态了,从刚才就在过道那里晃来晃去的,早说不用搜了啊,我又不是来执行正义的,你们不搜我何苦费这个劲? “这是顾小姐的意思?”王经理喜出望外。 “不是。”谁知少年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的心击落谷底,“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有屁用! 王经理刚想这样说,突然发现好像还真有用。 实际上不久前见到少女的时候,自己就发现她有点喝多了,晕乎乎的,一直都是这个少年在帮她拿主意,说不定真可以走迂回路线? 王经理赶紧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敢保证哄老婆都没这么低三下四过: “……小兄弟,你就帮哥哥说几句好话,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丢的现金我自掏腰包,手机我也赔,行吗?” 王经理偷偷打量着对方脸色,他知道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外面那群观众那里,而是在这个少年手上,或者说他背后的少女手上。 少年叹了口气,又说了几句,最终点点头。 王经理心中一定。 (本章完) 第167章 “过客”(中) 第167章 “过客”(中) 在杜康眼里,张述桐就是这样回到了座位上。 “原来是这个表现!”杜康吐槽道,“我还指望述桐大显身手力挽狂澜呢,原来是去劝顾秋绵了啊……” “这种事你让谁来都没办法。”若萍下意识辩解道,“连小偷的信息都没有,外面又闹得这么凶,能怎么办,还不是息事宁人?”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杜康挠挠头,“顾秋绵家这么有钱估计也不把那点现金和手机看在眼里,可问题是,问题是让人心里憋屈啊,小偷不就被放跑了?” “你憋屈有什么用?” “倒也对啊,”杜康无奈道,“那咱们还是关心下述桐吧,这事也挺难劝的,虽然丢包这件事责任不在他,可万一顾秋绵怪罪下来……” “嘘,你们听。”清逸突然说。 原来是述桐已经回到了顾秋绵旁边,杜康安静下来,努力想听听两人在说什么,只是周围太吵,什么也听不到,只能根据动作和表情来判断了—— 他先是看到述桐凑到顾秋绵身前,低声耳语了几句,顾秋绵摇摇头。 述桐还不死心,继续再劝,这次顾秋绵总算犹豫了一下,小声嘀咕了几句。 述桐大概是在趁热打铁,先是指了指外面的人群,又指了指王经理,最后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在顾秋绵眼前晃了晃…… 不对! 杜康突然发现顾秋绵的眉毛已经皱了起来,脸色也开始变冷,可述桐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依然在小声说; 说到最后顾秋绵已经在冷冷地抬起头看向他,述桐却像是瞎了一样继续说,甚至还自顾自地点点头…… 杜康心里大喊,他估计都想到述桐在说什么了:“两千块钱和一个手机而已,对你来说不是大钱,别折腾了……”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啊! 杜康心想怎么老宋走了述桐就像情商没有了一样,明明从前不是这样,他虽然不太想掺合两人的对话。却知道这时候必须去打断一下了,否则会越来越糟,杜康刚要站起身—— 然而已经晚了! 顾秋绵突然双手捂住脸,肩膀颤抖了一下,接着猛地站起身,用力把包甩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一地,也许是女孩子化妆品,小小的瓶瓶罐罐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一时间连外面的人群都静了一瞬,实际上过了这么久,许多人都能猜出来丢包正是这个女孩。之前这个女孩一直和少年在过道上走来走去,现在却突然闹崩了。 “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别带上我!我自己去查小偷是谁!” 顾秋绵冷着脸扔下一句话,长发一甩,扭头就走。 她不冷着脸的时候还好,一颦一笑间都是个明媚的女孩子,可只要一冷起脸,独属于大小姐的气场就扩散开来,逼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坏了……” 杜康喃喃地躺回椅子上。 围巾事件的翻版果然又来了! 怎么就彻底闹翻了呢,中午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到底该怪大小姐喜怒无常还是死党太笨? 小偷还没踪影呢,结果他们自己先内讧了。 他正想喊着两个死党打个圆场,可这还远远没完,顾秋绵竟径直朝经理的方向走去。 杜康这才想起是经理让述桐劝的她,现在倒好,不但没劝住,还把经理供了出来。 再看经理本来正交代着什么,堵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渐渐松动,可这时候人群反倒不再往里挤了,都等着看热闹。 再看经理,本来就急得满头是汗,声音里也有些不耐烦,对方回头见了顾秋绵却像突然换了一个人,腰都下意识弯了下来。 一个三十多岁胖胖的男人卑躬屈膝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肚子上的肉像救生圈一样挤在一起,可杜康并不觉得好笑,相反背后一冷。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个经理这么卖力了,原来这家影院也和顾秋绵家的生意有牵扯,说不定就是她家的! “……小姐,我们真的尽力了……” “那你们找到了吗?”顾秋绵冷冷道。 “没……” “那就继续找。”她语气并不激动,相反平静得很,可正是这种平静让面前的男人打了个激灵。 “可、可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那就把人放进来,所有人的票都重新检一遍。” “这有什么用?”王经理似乎懵了,又赶紧低下头,“我知道了,问题是外面的观众不愿意……” 可这句话顾秋绵理都不理,她皱着眉头,看了人群一眼,居高临下道: “你是经理。” “我……” 人群因她的视线有些扰动,可顾秋绵已经回过头,懒得再看男人一眼,只是轻声道: “找不到我的手机,你就别干了。” 这句话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实在没什么威力,可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话让男人猛地一个激灵。 直到顾秋绵走远,经理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他长得本就很胖,从进入影厅就在跑前跑后,眼下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堆工作人员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原本急匆匆的经理突然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还是个滑稽的圆茄。 可谁也没有笑,安静在人群中蔓延。 杜康惊讶得合不拢嘴,原本在岛上的时候只觉得顾秋绵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住着很大的房子坐着很贵的车,可直到此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惊愕的不止是他,随后人群也发出小声的议论: “我说怎么这么折腾,原来还有大人物啊……” “谁?商场老板的女儿?还是哪个当官的?” “不知道,这个经理也挺可怜的。” “刚才那应该算威胁吧?这都12年了,现实里还真有一句话就让人丢饭碗的?” “那是你没见识……” 讨论声越来越大,众人望着男人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从不耐烦到染上一丝同情,可这时经理转过身,他若无其事地举起喇叭。 “麻烦大家再配合最后一次,”男人一边擦着汗一边强笑道,“电影马上就会开播,为了观影秩序,各位观众重新检过票后就能入场。” 也是个为了生计低头的男人。 所以不知道谁先动了,默默地票递到工作人员手中,然后进场,整个影厅里透着诡异的沉默,顾秋绵抱着双臂坐在最中央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杜康已经趁着机会偷偷摸到张述桐旁边。 “你这完全搞砸了啊,哥们,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已经有人找到位置坐下,而他们俩正坐在第一排的角落,顾秋绵则在第一排的中间,隔了很远。 杜康劝道: “现在小偷也没抓到,顾秋绵那里也……” “那样抓根本抓不住的。”张述桐双手抵着下巴,思考道,“那个经理还想再去搜查前后两排,注定是无用功。” “我知道他镇不住场子了,但起码能确定在前后两排吧?” “基本能。” 杜康松了口气: “顾秋绵这一生气反倒起正面效果了,先把前后两排的人稳住,等警察来了再向刚才那样搜身就好,但我不明白她为啥要让全场的人检票,泄怒嘛?” “不对。”张述桐却打断道,“小偷虽然是在前后排放的包,但按你说的那样根本找不到。” “啥意思?那得怎么找?” “你想,”张述桐缓缓道,“从我们当时找到座位,再到包被偷走,这中间连三分钟都没有,说明什么?” “说明……很快?” “对,就是很快,包明明被我放在了座位下面,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那么‘快’代表什么?代表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呃,没太听明白……” “换句话说好了,看这个。” 张述桐晃了晃那个白色的手包,杜康这才明白刚才死党为什么一直没动,原来在捡顾秋绵摔出去的东西,他暗叹你这又是何苦呢,张述桐却继续说: “这个包,你能看出来有多贵?” “看不出来。”杜康凑近打量了一下,“要不是皮子的质感很好,你说是从商业街上买的我也信。” “那就对了,不光是咱们,就连一般箱包店的店员都不认出来,可能只有奢侈品的员工才识货,这说明什么?” “说明小偷眼光很刁钻呗。” “对。”张述桐毫不犹豫道,“说明他识货,再结合他之前关手机拿钱的事,绝对是个熟手。” “你是说咱们来电影院之前就被盯上了?”杜康恍然大悟,“什么时候,你和顾秋绵逛街那会儿?还是当时排队检票?” “不会是检票,”张述桐否认道,“时间太紧,这可是个懂行的职业小偷,怎么把东西偷到手、又该怎么撤退这些他早有规划,偷这么贵的东西,不会是一时兴起。” “那就是咱们进商场的时候了,人多眼杂……” “也不对。”张述桐却摇摇头,“这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地方。” “什么?” “吃完午饭已经一点多了,从我们进商场再到影院汇合,这中间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杜康心说老大你直说吧,我笨还不行吗,“这半个小时还不够小偷盯梢的?” “理论上是够的,但你忘了一件事——” 张述桐冷静道: “电影院,是提前半个小时停止售票。” “这么说明白吗?”张述桐又问,“也就是不可能是在商场盯上的,对方根本没那个时间准备。” “那就是从餐厅,那不就邪门了?”杜康目瞪口呆。 “也不是,别忘了票是你们买的,对方怎么知道顾秋绵要去哪?” “不是哥们,我怎么听不懂了?” 杜康纳闷道: “咱们下了船不就直接去吃饭了吗,这中间也没去别的地方啊,不是商场也不是餐厅,总不能是从岛上就开始跟踪我们了?” “你想到哪去了,”张述桐一愣,“我是说,对方一直在电影院里啊。” “啊?”杜康也愣了。 “这是个惯犯了,早就蹲好了点,这里从月初就在装修,所以你再想,到底是我们东西被偷了发现监控没开,还是小偷发现监控没开才决定下手?” 张述桐干脆不给杜康反应的时间: “明显是后者,确定了这个,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 “我怎么感觉更复杂了?”杜康看了眼涌动的人群,“这不更难找了?” 张述桐却不在意地挥挥手: “我说了,这是个专业小偷,很识货,要有足够的眼力,这种人偷东西不会当成业余爱好的,而是一整天都在这里守着,虽然我们看的是下午场,但不代表对方下午才出现。” “你是说对方从早上就在这里守着?”杜康随即想道,“哎,对了,我刚才听人说月初也丢过包,你说会不会是一个人?” “也许吧。” 说完张述桐打个哈欠,进场的人越来越多了,好在还没有人往第一排走,他们还能再坐会儿。 “那我就不懂了,”杜康想了想,“什么叫搜前后排的人是无用功,这不正说明那个小偷当时混在那里面吗?” 张述桐吐出口气: “你忘了影院一个潜规则。一家影院往往有十个左右的影厅,但为了省事,很少有影院在影厅门口检票。包括这里,只要你买张票进了大厅,哪怕串场再看一场也不会被发现,咱们当年还差点干过这种丢人的事呢。” 张述桐指了指太阳穴: “说到这里应该能想通了吧,为什么我说那个经理查座次表永远是无用功,他是在前后排的动的手,但他一定不会再‘出现’了。” 他顿了顿,揭晓最后的答案: “因为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于座次表上面。 “换言之,他根本没有这场007的电影票,又怎么可能查到他的票?” “我靠!”杜康突然反应过来,“所以顾秋绵才让那个经理再检一次票,聪明啊,而且电影还没开场多长时间,不会有人把票弄丢,这么说谁手里没票,不就能确定……” 杜康下意识握住拳头,他刚激动地一口气说完,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道更激动的声音—— “站住!” (本章完) 第168章 “过客”(下)(求月票) 第168章 “过客”(下)(求月票) 王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门口,而就在对方面前,一个留着长发的削瘦男人正要转身,经理已经大吼一声,直接扑了上去: “孙子!总算逮到你了!” 随着他沉重的身躯落地,地板都震动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无数人,周围的人群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经理便毫不犹豫地探向长发男人的口袋,一个小巧的手机被他取了出来: “找到了!” 王经理大喊,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隔着很远就能听到他声音里的喜悦。 而杜康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呃……这、这就抓到了?” “当然。”张述桐淡定道,“从外面的观众配合检票开始,其实结局就注定了,他要么立马就跑,要么赌一赌工作人员会看漏票上的信息,他手里那张票估计是上午第一场的,但那个经理怎么会漏过,只是慢性死亡罢了。走了,去看看。” 张述桐说完站起身。 杜康愣神地想不对啊,哥们你这么淡定做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真抓到了也是人家顾秋绵的功劳啊,方案是她提出的,仇恨是她吸引的,你怎么还得瑟上了? 但他还是赶紧跟上去,这时一直坐着的顾秋绵也站起身,却没有第一时间朝门口赶去,反而朝两人走来。 距离越来越近,杜康看到她几步走到张述桐身前,然后扬起一只手。 杜康闭上眼,已经不忍心再看了。 平时在饭店里看了无数电视剧的他已经能猜出要发生什么。 果然啪地一声。 那个巴掌毫无意外地落在述桐脸上。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可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述桐也伸出一只手,一大一小两只手在半空中轻轻击了一下,再看顾秋绵哪还在冷着脸,她笑吟吟地扬一扬头发,朝着小偷的位置走去。 似乎两人在一笑泯恩仇,又似乎是在庆祝某种胜利,可他们明明没说一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又是什么情况?”杜康惊了,“等等等等,刚才不还吵架了吗?” “什么吵架?”谁知述桐也惊了,“你没看手机吗?” “什么手机?” “我在群里发的话啊。” “什么群?” 好吧再说下去就是废话了,杜康瞪大眼睛,连忙打开qq,只见四个人的小群里面,五分钟前,“新桃旧符”发来一句话: “我知道小偷是谁了,但现场有些失控,配合顾秋绵演下戏,勿慌。” “咳咳……” 杜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刚刚可快慌死了,现在他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从头到尾原来只有自己跑过来! 再看清逸和若萍,两人正在不远处的座位上朝自己招手,一脸宠溺的微笑。 我我我……真是! 杜康心说你们四个简直是把我当那个经理耍,随后意识到不对,那个经理明显是知情啊,否则不会反应这么快,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 这时若萍笑着走过来: “就你没看到,我俩发现还挺好玩的,你别说,确实好玩。” 杜康对着她拼命翻白眼。 翻得眼睛累了才郁闷地问: “什么啊,搞了半天都是演戏,那这家影院也不是顾秋绵家的?吓我一跳……” “怎么说呢?”张述桐慢悠悠地说,“不是她家的,但占了很大的股份,所以那个经理的反应也不全是演的。我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你们演的真够像啊!”杜康吐槽道,“她唱白脸经理唱红脸,你唱个挨骂的窝囊脸,我说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原来是故意给那些人看的苦肉计!” “呃……她今天喝了点酒,演技不错。” 张述桐只好这样说。 回想起刚才在座位上发生的事,刚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顾秋绵开始还不答应,一个劲地摇头,觉得有损她大小姐的形象,但自己没说几句她却突然摆了一个冷脸,还问自己像不像,然后在狂飙演技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本来剧本里没有摔包这出戏,是她擅自加的。 虽说张述桐早就发现两人有一起干坏事的潜质,可顾秋绵今天确实有点疯。 只能归咎于她喝醉了。 不过看起来心情还算好,就随她去了。 想到这里,张述桐站起身,朝影厅门口走去,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周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王经理口才不错,寥寥数语就把情况解释清楚,人群先是安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惊呼,还有人说今天这趟来值了,比电影本身都精彩。接着又响起一阵掌声。 “都亏了他们俩,英雄出少年嘛,我就是配合一下把这个小偷骗出来,真没做什么……” 王经理也不揽功,不过他的声音都被淹没在掌声中了,他擦了把汗,只是反捡住长发男人的双臂。 张述桐也在打量着这个长发男人,正想提醒一下这人好像快喘不上来气了,王经理突然一拍脑袋: “我操,原来是这孙子!” “什么?” “之前附近几家影院报过警,这人是惯犯了!”说着王经理在小偷身上又摸了几下,又是一部iphone被掏出来,张述桐见状一愣,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幸亏抓到了!” 王经理先是后怕地说了一句,接着喜笑颜开: “我估计月初的小偷也是他,这下反倒立功了,小魏小魏,快点过来给哥搭把手……” “来了来了……” 一阵喧哗后,小偷在一群人的包围中被押走了。 理论上他们也要跟去看一看,可顾秋绵只是瞥了小偷一眼,接着移开视线,张述桐已经能猜到她说什么: “不看了,坏心情。” 说完她就走了。 张述桐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停下脚步。 其实这场闹剧从开始到结束没有多久,十多分钟的时间,影厅里再度被坐满。 他打着哈欠座位上,还是那个挨着过道的位置,还是顾秋绵旁边,只不过这次没有无良的广告。 为了安抚人心,王经理临走时嘱咐给六号厅的观众每人送一桶爆米。 周围黑了下去,荧幕上是007系列经典的漫长歌曲开头,彼时有工作人员推着车子上上下下,张述桐也领了一桶,他抱着两大桶爆米,心想顾秋绵那五十块是白了。 明明坐拥两大桶爆米,张述桐却没有吃的心思,只因顾秋绵对刚才破坏她形象的事耿耿于怀,秋雨绵绵是秋后算账的典型: “你这人果然够坏的!”全然不提她自己的表现。 “嗯?” “这就是你说的给我的惊喜?”顾秋绵瞪起眼。 “抱歉了。”哪怕事情以一个还算顺利的结果收尾,张述桐还是老实说,“当时没把你包看好。”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又忘了?”她却不满意地问。 哦。 她说她听抱歉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可张述桐看看她小巧精致的耳朵,怎么也不像有茧子的样子。 接着顾秋绵回过头。 “说了和你没关系,要怪也是怪小偷,哪有傻子会怪你的?” 张述桐得以看清她的正脸,借着屏幕上的光亮,能看出她仍处于微醺的状态,嘴唇里吐出的气息仍然是酸涩的果香。 她脸上的红晕仍没有消退、她的眸子娇艳欲滴,无数的光影在其中摇曳: “再给我说一声抱歉吧。” 张述桐只当她是真晕了,便顺着她的意思来,只是抱歉的“抱”字是个爆破音,等他刚张开嘴,一颗爆米就塞进了嘴里。 “这就是我给你的惊喜,吃吧,看你手里没空。” 顾秋绵白了他一眼,扭头看电影去了。 张述桐动了动嘴巴,突然觉得影院的爆米卖这么贵不是没有道理,总之就是很甜啦,他轻轻嚼着爆米,心情不错地想道。 “需不需要再帮你澄清下?”尽管王经理已经解释了,可当时围观的人实在太多,还有不少人对顾秋绵的印象是那个刁蛮的大小姐。 “不用。”她轻轻一甩头发,“因为那是我自己的包啊,应该做的,我不扮那个恶人谁来扮?总不能只在旁边看你们出力。” “而且今天玩的很开心。”顾秋绵盯着荧幕又说。 张述桐心想酒鬼当然开心,没心没肺的: “是啊,包丢了也没什么反应……” “你看。”顾秋绵却伸出手。 张述桐跟着看过去,原来是片头曲已经播完,接下来便是詹姆斯邦德的招牌动作,男人一个迅捷地转身,屏幕上开出一枚子弹。 “什么意思?”张述桐问。 “没什么,哎呀,吃吧吃吧。”顾秋绵咯咯直笑,抓起一把爆米就往他脸上塞,张述桐知道她是故意的,连忙避开身子。 终于顾秋绵也消停下来。 看来她真的玩累了,最终侧着身子蜷在座位上,她明明不算矮,此时却显得娇小,浅浅地呼吸着,眸子半睁半闭,胸脯缓缓起伏。 张述桐的心情也跟着舒缓下来,他看了顾秋绵一眼,又收回目光,开始思考这部007的邦女郎是哪一位。 这时一股熟悉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让人感到些莫名的安心感。 他的脑袋好像又有点变沉了。 一起变沉的还有眼皮。 没等张述桐想出答案,他的眼睛一点点合拢,意识迎来了空白。 “醒了醒了,述桐……” 从熟悉的声音中睁开眼,还是电影院,张述桐懒懒地应了一声,他下意识伸个懒腰,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 这几天来睡的最香的一觉居然是在电影院,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 这时头顶已经亮起了灯,原来电影散场了,荧幕上滚动着演职人员表,黑底白字。 “她们俩呢?”张述桐问清逸。 “先去厕所了。” “哦。” 他揉了揉眼,跟在两个死党后面出了影厅,一直出了大厅,张述桐才后知后觉地问: “所以这一部里的邦女郎是谁?” “没有,或者说m夫人。”清逸很遗憾地说。 “那个老太太?” “嗯,最后领盒饭了,若萍哭得稀里哗啦的。” 张述桐也遗憾地点点头。 怪不得他一直想不起邦女郎是谁。 m夫人是007的上司,军情六处的首脑,两人一直不怎么合得来,要说欢喜冤家……用在这个年纪的人身上不太合适。 最懂这个男人的女人还是死了,虽然她不年轻也不漂亮。 印象里就是从这部电影之后,詹姆斯邦德的荧幕形象开始从精英特工往男人迟暮的方向上转变。 他也会老也会犯错,所以丹尼尔虽然不是历任演员中高大帅气的一个,张述桐其实还蛮喜欢他的,一生不是在失去就是在将要失去的路上。 来者匆匆皆是过客。 张述桐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人就是这样啦,刚睡醒总喜欢发些奇奇怪怪的牢骚,他甩甩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多,接下来还要赶回程的船,晚饭不在市里吃,今天的安排真够紧的。 他精神不错地来到电梯入口,顾秋绵她们也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下午买的大包小包,本来大家叫了电梯都要走了,张述桐却转过身: “抱歉,”这话不是对某个起茧子的人说的,“去个厕所,刚才光思考邦女郎了。” 若萍嫌弃地咦了一声: “你快点啊,时间挺紧的,我们先去下面叫车,你完事抓紧下来别磨蹭。” 张述桐说好。 几分钟后他甩着手上的水珠出了卫生间,谁知突然冒出来一个拦路虎。 真的是“虎”,王经理不知道从哪里小跑过来,气喘吁吁。 “可算找到你了!之前不是还有部手机也丢了吗……”男人见状一喜。 经对方一提醒,张述桐才想起来: “怎么了?” “是这样,那手机是那孙子从上一场偷的,失主看完电影才发现,正好碰上我们和警察做笔录,得知了事情的经过,说务必想感谢你一下。” “哦,”张述桐摆摆手,“没事,顺便的。” 他正准备客气一句闪人,王经理却拉住他的手: “别啊小兄弟,人家早就散场了,留下来就是特意等着你呢,你去说一声呗,就当帮哥哥个忙,好不好?” 张述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迫切,但说句话也不费事,他们几步走到角落的办公室,一进门先看到两个警察。 为首的人抬起目光: “小王,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伙子啊,今天的事我们听说了,干得漂亮。” 张述桐只好说一句应该的,心想岛上的警察他已经认了个遍了,难道下一步该去开拓市里的人脉? 王经理还是蛮客气的,打招呼的功夫便塞了一瓶水到他手里,张述桐正好渴了,他大口喝着水,垂下眼睛,从办公室门口发现一个很大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着一件棕色的玩偶服。 张述桐正觉得这东西眼熟,身后又是一声谢谢传来。 看来就是王经理口中那个有些迷糊的失主了。 可张述桐只是听到对方声音的一瞬间就已经愣住。 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一个过客。 张述桐不外如是。 他愣愣地转过身,看向面前那个气质温婉的少女,不敢置信道: “学……姐?” (本章完) 第169章 “有约” 第169章 “有约” 12月16日。 星期天。 “桐桐桐桐,你妈我的护肤水呢?” 面前的女人用着很萌的语气,露出很“和善”的微笑。 “妈。” 张述桐眨眨眼。 “什么?” “鸡蛋没放盐。” “哦,我忘了。”娘亲是个爱忘事的女人。她一拍额头恍然道,“知道我为什么忘了吗?” “嗯?” “我一大早起来就找你给我买的护肤水呢,可就是没有找到。”她装作泫然欲泣的样子。 张述桐只好当作没有听见。 老娘不装了: “你和姑娘玩了一整天就把你妈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张述桐开始吃馒头片。 煎馒头片。 过夜有些发硬的馒头切片,稍稍沾一点凉水,裹上鸡蛋液,放入油锅炸至金黄,可以夹上腐乳或臭豆腐吃。 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样,反正是他家里最常见的早餐之一。 但老妈不能闻臭豆腐的味道,很遗憾没有佐料。 其实原本是爱吃的。 但这件事要追溯到小时候,有一次他老妈正要做饭,老爸自告奋勇说媳妇你累了,看我发挥。 老妈被他推着出了厨房,只剩张述桐在里面打下手,老爸回来后搜了一下炸馒头片的做法,只是看了手机几秒,便一拍大腿: “这还不简单?儿子,拿馒头来!” 张述桐踮着脚从冰箱里取出馒头双手奉上。 老爸也是个动手能力强的男人,咔咔几下调好鸡蛋液又把馒头切片,几分钟后一锅金黄的馒头片出炉,张述桐闻了闻盘子里的香气,正要去喊老妈开饭,老爸接着一拍大腿: “儿子,再取臭豆腐来!” 张述桐疑惑问要臭豆腐干什么? 老爸说网上就是这样教的,夹在馒头片里吃,要不是你爸找到了正宗菜谱差点漏过一道美味,你老妈从前太懒了,居然省略了这一重要步骤,今天看你爸发挥。 张述桐点点头表示信服,又递过一罐王致和的青方,他先捏着鼻子往旁边躲好,只见老爸用筷子敏捷地夹出几块装到小盘里,一边夹一边说老北京人最地道的吃法就是这样,接着在张述桐惊恐地目光中男人将盘子在油锅上一翻,只听呲啦一声—— 老妈走进厨房,面膜都吓掉了。 最后整锅油都倒掉了,在老妈的抓狂声和老爸的辩解声中,张述桐偷偷看了眼手机上的“地道”菜谱。 屏幕上写着: 郭德纲相声合集。 一转眼这件事过去好多年了,张述桐怀着回忆的心情提起,老妈却幽幽道: “别转移话题,你这叫有了女朋友忘了娘。” 张述桐一脸黑线: “哪来的女朋友?” “你还知道不是女朋友啊,还没谈就把你妈忘了?” 张述桐说不过她,他一生中说不过的女人很少,一个是自家娘亲,还有一个……张述桐看了眼手机,她应该还在庙里吃早饭。 “行了,你继续吃吧,我中午还要去单位一趟。”老妈打着哈欠回屋换衣服。 “这么忙?”张述桐不解道。 实际上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老妈为什么这么忙。 “嗯,昨天现场出了点事故,我今天去签个字。” “事故?”张述桐不由问,难道是挖地基的时候出了人命? “有个地方塌陷了,但不是大事。”老妈懒洋洋地说,“你猜挖出来一个什么?” 她也不卖关子,打开手机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看,小狐狸。” 张述桐第一反应是小路同学仅剩的那只狐狸被砸死了。 然而屏幕上是一个狐狸的雕塑。 石头材质。 狐狸蹲在一个石质的底座上,咧着一张大嘴,不难看出来是笑容,可真有点古怪,张述桐将它称作高兴的狐狸。 “搞地质最好玩的就是这个啊,你永远不知道能从地下挖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老妈趴在他肩膀上眉飞色舞: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放你桌上的化石,那就是我挖出来的。” “那个啊……”张述桐记得是一个菊石。 他再次看向那个狐狸雕塑,兴趣少了一半,随口问,“古物?” “说不定真是呢。”老妈却来了兴趣,“我当年在大学里也修过一点考古,看着像祭拜用的神像之类的东西,绝对是个老物件了。” 张述桐想了想,一堆人对着一个嬉皮笑脸的狐狸参拜……说实话真有点瘆得慌。 “那可是要上交的。”他调侃道。 “没点谱的事,我先放在我办公桌上喽。” “这么小?” “嗯,营养快线的瓶子那么大。” 张述桐本想说这东西会不会很脏,这时手机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回了几个字。 “谁啊?”老妈随口问,“从吃饭之前就没停过?” “一个朋友。” “顾秋绵?” “不是。她这个点应该还没起床。”张述桐下意识说完,无奈道,“妈,你别老念叨人家。” 女人动了动嘴,心想这是亲儿子,有点不舍得骂。 “所以是谁?”她随即好奇道,“要是若萍她们你肯定直接说名字了,最近换班新交的朋友?” “昨天在市里认识的。” “你能在一天之内交到一个朋友?”老妈十二分地惊讶。 “只能说刚认识。”张述桐敷衍道。 “哦,对了,今天别忘了把小路带回家里吃饭,我菜都买好了。” 老妈又催。 “呃……” “你愣什么?我不是这周三就给你说了,趁着周末我有空,请小路吃顿饭,人家可是救了你一命。” 张述桐回过神来,他确实忘了这件事,因为上次去医院和路青怜提过,被她拒绝了,就暂时扔在了脑后。 当然上次的理由是下雨,今天天晴,按说可以把她喊来,点点头揽下来就好,可是—— 他又看了眼手机,自己晚餐已经有约了,虽然还没有说准。 而且对方要来岛上。 他的看向聊天记录,目光停留在昨晚一条消息上: “真巧,我明天正好要去岛上玩,有空的话晚上请你吃饭,你订餐厅?” 张述桐脑子有点乱: “……看情况吧。” “什么看情况,是必须。”老妈以下达命令的口吻,“你昨天出去玩就算了,今天可不能再拖了,一拖又要到下个星期。” 老妈一直想感谢路青怜救了自己一命,却苦于加班找不到机会,终于等到周末休息,这一次她下了死命令,务必要把对方带来家里吃顿晚饭。 他本想问中午行不行,可老妈已经换好了衣服。 她说话间从房间里进进出出,不停在镜子里照,张述桐搞不懂她只是加个班为什么要这么臭美,可女人一旦有不在意外表的一天,也许就快成一个小老太太了。 “你爸去年给我买的裙子都瘦了。”老妈嘟着嘴抱怨。不知道是抱怨老爸还是小肚子上的赘肉。 张述桐还有一件想不通的事,明明是冬天,老妈居然在试春天的裙子,就像他不明白顾秋绵为什么要买一个夏天才能带的脚链。 “妈,你有前男友吗?”他突然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没啊,我和你爸是初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挺得意,“怎么了?” “就是随便问问。”张述桐看了眼时间,“先走了。” “把碗刷了。” “好好……” 他端着空空的碗筷去了厨房,他一向是个动作很快的人,说刷碗从不做别的事,可张述桐这次拧开水龙头,却罕见地没有动,水声哗啦啦地响,他擦了下溅到袖子上的水,望着天板发了会呆。 下楼的时候已经到了八点多,张述桐骑上自行车,暂时把一些让人纠结的事抛在脑后。 骑过摩托车后突然觉得自行车慢的要死,可老妈把摩托车没收了,他又变成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学生。 自行车也可以很拉风,只要后座上按着一个改装后的尾箱,里面放了许多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鱼竿手电甩棍……然而这个周日,拉风的尾箱被他扔在了家里。 张述桐很快骑到山脚下。 他左右望望,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半,却没有从入口处看到那个身影。 几分钟后,路青怜从山路上走下来。 “早。” “早。” “你来晚了。” “还差十二分钟。”她无所谓地说。 张述桐看了眼手机,八点十八分,居然分秒不差,他刚想说庙祝难道还有估算时间的能力,突然想到—— 路青怜如今也是有手机的人了。 而今天上午的事情就是给她办一张手机卡。 张述桐本以为这年头办卡很宽松,点钱就能办,但了解后才知道,岛上的营业厅已经开始实名制了,他们岛上只有一家营业厅,按说小地方的政策更灵活,事实上恰恰相反。 未成年人还需要监护人陪同。 成年人的话还好一点,身份证到场就行,张述桐干脆好人做到底,既然送了手机总不能让人家只在上面玩贪吃蛇。 他询问了一下老妈的意见,老妈大方地拍出她的身份证,说用我的办。不旦要办,还给了一笔经费帮小路同学充话费。 所以他星期天特意抽了时间,营业厅上班的时间是九点,现在赶过去刚刚好。 这周五就约好的事。 路青怜今天没有穿青袍,而是穿了一件羽绒服,最耐脏的灰色,普普通通,看不出新旧,看上去像是商业街里买的促销款,张述桐觉得她当初可能不是买的修身款,但如今这身羽绒服有些小了,反而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 “张述桐同学,你最好改一改一见面就盯着别人看的习惯。” “第一次见。”张述桐耸耸肩,“你怎么还有羽绒服?” 路青怜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她今天心情还好。 张述桐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皮,不难认出是火腿肠的包装纸,他好像明白了路青怜为什么心情不错了。 “走了。” 张述桐拍拍自行车的后座。 “我能跟得上。”路青怜却回绝道。 一般情况下,路青怜不喜欢别人载着她,她也没被别人载过。 但今天明显不是一般情况。 张述桐提醒道: “不是让你少走路吗?去医院复诊的时候估计还要挨一顿念叨。” 路青怜看着他,似乎让他说下去,她几乎从不说“然后呢”这种废话。 “昨天那个医生给我妈打电话了,问什么时候来复诊,我妈说今天行不行,她说行,两人就商量好了。” 是的,这件事在当事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约定好了。 路青怜不再说话,但眸子里还是浮现出一丁点无奈的神采,张述桐载着她,想起上次自己骑得还是摩托车,真是越混越回去了,难道下次要步行? “手机用的怎么样,哪些功能不明白?” “还好,盒子里有说明书。”她轻描淡写,仿佛是难不倒她的小事。 但张述桐没好意思说我们用手机基本不看说明书。 “到时候要办个套餐,还要选个号码,流量很贵,但省内的会便宜些,我建议你办个省内的。” “我记住了,谢谢。” “对了,你知道流量是什么吗,科普一下……” “你还有口香吗?”路青怜直截了当地问。 张述桐摸了摸口袋: “你要吃?” “我建议你吃一个,这样比较安静。” 又骑了一段距离,路青怜问: “套餐大概什么价位?” 张述桐朝她吹了一个泡泡。 路青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为了防止被她说幼稚,张述桐将口香藏在舌头下面,回想道: “不算太贵,几十到几百的都有,二十一个月比较合适。” “神州行呢?”她认真问。 “呃……你还知道神州行?” “电视里经常打这个广告。” 张述桐从前以为电视广告的目标人群是中老年人,现在才发现身后还坐着一个。 真为她以后的孩子担忧。 不会买一个点读机吧。 “我也记不清了,到店里再看。” “好。” “不过先和你说明白,我妈说你的话费她全包了,今天下给我的任务,不要客气。” “这样不太好。” “救命之恩嘛。你越拒绝她越费尽心思报答。我劝你最好答应,这样下次她再买什么,你说之前已经充过话费了,也好拒绝。” 路青怜想了想,点点头。 张述桐当然看不到她点头,但能感到吐在后颈上的气息轻轻晃了一下。 他们两个很快骑到城区。 明明是个悠闲的周日,张述桐却叹了口气。 有些事还没有做出决定,有些事却已经约好了。 比如他待会还说好了去地道一趟。 (本章完) 第170章 “非诚勿扰”(求月票!) 第170章 “非诚勿扰”(求月票!) 去地道。 这件事也是和死党们提前约好的。 下了医院后面的老屋分出两条路,右边是地下室,左边则是未知,当初那里积水太深,张述桐推测有东西堵住了路,等现在水干得差不多,几个人准备挑个良辰吉日再去一次。 其实就是周末。 周五因为老宋走了,大家兴致缺缺,没什么心情探险。 周六则是出岛玩了一天,终于等到周日,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谁让右边就是那个地下室。 不光他们几个,张述桐也很想知道左边究竟通往何处,如果那是条防空洞,可他们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尽头,防空洞不该这么短,所以左边藏着什么?也是间密室? 上了这么多年学,可没听说岛上哪里有防空洞的入口。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为求保险,张述桐当然喊上了路青怜。 其实不用喊她也会去。 也许路青怜的心情比自己还要迫切,泥人、母亲、庙祝,还有地下室的人,它们如海面上的冰山,只是浮现了一角。 想到这里,张述桐看了路青怜一眼,可能是这个原因,她今天没穿青袍,而是一件便于行动的短款羽绒服。 很快骑到营业厅门口,这里位于小岛中南部,和学校离得不远,这条街上张述桐唯一熟悉的建筑是那家美甲店。 停下车子,两人走在一起,就像是来逛街的学生,路青怜偶尔会打量一眼沿街的店铺,张述桐则无聊地包好口香,今天是个好天气,地面上阳光灿烂,像他们这样的组合不少,学生们早早出了门,脸上挂着轻松的笑,买杯奶茶做个美甲钻进书屋,总之到处瞎逛。 区别只在于有的人不久后还去往岛上的商场,有的人又要投身于阴暗幽深的地下,还有的正坐了渡船来到岛上。 张述桐确信,名叫苏云枝的少女正在岛上的某个地点漫步,可能是商业街,可能是湖岸边,也可能是公交车上,张述桐知道她有一个卡片的相机,出去玩就挂在脖子上,每次看到风景好的地方会拍上几张。 张述桐也知道她的性格,既然说了来岛上玩,那就代表真的提前规划好了这次旅行,而不是为了请客找个借口。 两个人的关系远远没有好到那种地步,怎么可能找到手机就“芳心暗许”,虽然她的确很感激,但也只是感谢一番的程度。 实际上学姐昨晚就说了要请他吃饭,但张述桐要赶着乘船回岛,只是匆匆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还闹了一个小小的乌龙,当时他看到学姐实在感到不可思议,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因为在原本时间线里,两人结识就是因为他用回溯的能力帮对方解决了一个小麻烦,该说她有点倒霉体质还是两人之间确实存在一种孽缘? 张述桐也想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叫了一声学姐,可学姐今年才上高一哪来的学弟? 苏云枝愣了一下,问自己是不是她初中的学弟,这种事没法冒充,张述桐急中生智说你们做义工的时候我认出你是市一中的学生,因为我明年也想报考一中,就自作主张叫了声学姐。 学姐听了后笑眯眯的,她一直是个热心的人,不等张述桐说什么,便“自作主张”认下了他这个学弟,又主动加了他qq,说回头发给他一些备考资料。 “加油哦。” 伴随着这样一句话,张述桐和苏云枝熟识起来。 事后张述桐在渡船上想了想,估计对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有点冒失的小男生小弟弟的类型? 其实也无所谓,他只是感概一下命运的奇妙,张述桐对学姐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原时空里,自己休学以后,他转学去了外地,有段时间在家里不能外出,学姐还专程坐了火车来鼓励自己,可他当时的状态无法回应什么,少女又坐车孤身回了自己的城市,此后的事不了了之,两人就此相忘于江湖。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冷血线自己居然又和学姐在一块了,那次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欺骗人家的感情,学姐也许隐隐发现了内情却告诉他: “述桐,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怪你,但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现在就在那座岛上,明天我去找你……” 有时候记性太好也是种负担,张述桐清楚地记着电话那头的每一个字,也记得那晚他们就是在这家营业厅外的街上通了电话,路灯昏暗,拖出一个人影,可他当时顾不得弄清这通电话里蕴含的感情,只想赶紧印证回溯的条件。 唯有到野狗线的时候,苏云枝似乎从张述桐的生命中消失了。他因此下定决心不再招惹人家,哪怕以后去市里上学、考入同一所高中,无非是高一级的学生中存在着那么一个学姐,可高中三年学姐学长多了去了,没什么特殊的。 可昨晚他回到家的时候收到了学姐的消息,对方果真把初中时复习资料发过来了,等弄清他是岛上的学生后,又惊喜地说她和朋友今天要来岛上玩,如果有空要不要中午吃个饭? 其实她最开始说的时间是中午。 但张述桐自觉中午有事,已经婉拒了一次,这才改成了晚上。 不曾想他忘了老妈的安排,又和请路青怜吃饭冲突在一起。 张述桐没打算再续前缘,高一和高二或许隔得不远,初四和高一却像两个世界的人,就算真有一个竞争者名单,张述桐的大名却绝不可能出现在名单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去见一面。 如果未来的生活如他期望中发展,张述桐大概能料想到,他和苏云枝不会再产生多少交集,他和死党们将去县城里读高中,学姐则在市里,如两条平行的直线——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如果这次的晚饭没有去,他也不会再去市里再找人家。 而对于学姐那边,只是一个帮她找回手机的“学弟”,有机会就感谢一下,如果错过了,也不可能追着他请客。 张述桐还是难以得出一个定论。 现在只是上午九点,学姐来岛上玩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和几个朋友一起,一行人有自己的安排,张述桐算不上东道主,他只是推荐了几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和几家特色的饭馆,至于晚上要不要去赴约,倒不是很着急答复。 小岛不像市里,如果同在市里,城市太大,地理上的距离几乎难以估量,可如果都在岛上,小岛很小,也许下一个转角就会偶遇。 营业厅里已经排起了队,他取了号在椅子上等,目光停留在一个套餐的易拉宝上,广告词叫“无时无刻无处不想”,还有一个叫“随时叩开你的心门”,这年头连广告词都这么文艺了,但也没有说错,有的人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你的生命中。 他突然觉得这很奇妙,有的人你们认识了很久,有一天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你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能找到她,但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 这些念头只是在脑海里想一想。 张述桐没忘了待会还有正事,速战速决好了。 他拿起一张广告纸,研究着上面的套餐,有时跟路青怜商量几句,她果然什么都不懂,听得很专注,张述桐怀疑她自己来办会被忽悠着办一堆捆绑套餐,然后到年底话费被扣的精光。 张述桐又嘱咐她不要乱回运营商的短信,她点点头,这时候真像个天然呆。 “不要当我傻。”有时候说得太详细了,路青怜会无奈地回一句。 不久后叫到了他们,岛上的营业厅处于垄断地位,营业员的态度也很难称得上好,对方只是漫不经心地问: “你好,要办理什么业务?” “办一个新的号码。” 张述桐指了指路青怜,把身份证递过去。 营业员连脸都没有扭,似乎司空见惯: “只办一个的话……嗯,要不这样,帅哥你改个套餐,现在有活动?” 张述桐只好重申他是要办一个新手机号。 “我知道啊,我是说给你们俩改个情侣套餐,两个人省内通话不限次数?” “免了。”两人同时淡定回绝。 张述桐对这种狗血的误会早有预料。 营业员顿了一下,这才从电脑上移开视线。 “别不好意思嘛,真的很优惠,要不我给你们介绍下套餐的具体内容……”说着她看了眼身份证,突然尴尬道,“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这个姑娘的身份证……这位女士是你什么人?” “我妈。” 张述桐本以为总该进入流程,可营业员刷了下身份证,又问: “你妈妈这个身份证上是不是已经有手机号了?” 张述桐点点头,对方很遗憾地说我们最近在搞拉新活动,这可走不了优惠了,不过—— 她眼睛一亮: “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帅哥你要不要改下套餐?” 张述桐心想你老忽悠着我改套餐干嘛,可营业员语出惊人: “我给你们办一个亲子号,也能无限次数通话哦?” 营业员是年轻的小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俏皮地眨眨眼。 亲子……不对,张述桐和路青怜对视一眼。 我觉得还是不要省这个钱了。 这是张述桐眼里的意思。 至于路青怜—— 她只是瞥了张述桐一眼,便转过脸去: “能省多少钱?” 营业员知道谁做主了: “美女,比你单独办一个手机号省不少呢,你看看,一个月省十块,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块,而且新号码里还送三个g的流量……” “我知道了。”路青怜礼貌地点点下巴,又转过头问,“这样会不会给阿姨添麻烦?” 这样会给我添麻烦。 张述桐无语地想。 刚才研究的套餐突然间没有了用武之地。 “问题不是这个,”他只好说,“我没带身份证,改不了套餐。” “帅哥你的号码也在你妈妈的身份证下哦。” 张述桐还真不记得了,他迟疑道: “一个身份证下面也能办亲子……亲情号?” 营业员点点头。 一切顺利进行。 好消息是省了钱,不光是路青怜的新号,连他的旧套餐也便宜了五块。 坏消息是明明省了钱,张述桐却有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现在他在旁边看着路青怜选号: “可以选个吉利的数字,六八九之类的,也可以选一个名字的谐音,比如你叫路青怜,那谐音就是……670,哦,还挺顺口的。” 这么一说,张述桐才发现她名字很好选号码,像自己叫张述桐,就很难对上号了: “不过一般也很难选到这么巧的,随便挑个就好了。” 如果是一般小女生挑个号码就会挑半个小时,可张述桐知道路青怜不是一般的女生,她只是在一堆号码卡中扫了一眼,接着抽出一张: “这个?” 这张卡的尾号是2670。 张述桐早知道她运气不错,从前钓鱼就能证明这点,可没想到好到这个地步,他愣了愣: “就这个吧。” 很快两人出了营业厅。 路青怜单手操作着她那枚按键机,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飞舞,一点看不出是刚接触手机的样子,张述桐看得叹为观止,报了自己的号码。 他记性很好,默背一遍就把她的手机号记了下来, 张述桐又告诉她老宋和若萍的电话,随后打开号码簿,输入法里第一次出现了“路青怜”的拼音,他先选了路字,正准备找到“青”和“怜”挨个输进去,但不曾想第一个蹦出的联想词是“青鲢”。 由此证明,张述桐真的是个爱钓鱼的人。 他把路字删去,正准备只留下后两个字,却感到一道不善的目光投向自己。 路青怜从他屏幕上移开视线: “删掉。”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钓鱼就钓上来一条青鲢,头很大,其实长得蛮……” “删掉。” “以后你有了qq号我建议叫青鲢,现在起网名特色是第一……” “张述桐同学,亲子号。” 张述桐打上路青怜三个字。 他叹了口气,觉得又多了个把柄。 这种事说出去能被人笑话死。 “你真不是故意的,当初办套餐的时候?” “你又在想什么?”她淡淡道,“阿姨帮我充话费,难道选更贵的套餐?” 张述桐无话可说。 的确,套餐价是10块一个月,一年就是一百二,营业员还打了个折,只收了一百,最后还送了一个万能充。 只能说利润大的可以。 终于办完了今天第一件事,张述桐伸了个懒腰,时间将近十点。 他车子骑得很快,所以不会看到自己走后,有一群打扮时尚的少年少女从营业厅门口经过。 (本章完) 第171章 阴差阳错(加更求月票!) 第171章 阴差阳错(加更求月票!) 下一站是医院。 他们约好了在老屋碰头。 今天来的人只有清逸和若萍,杜康家里的饭店很忙,和他亲爱的佐罗在那里帮忙,张述桐总算没忘记好哥们,给学姐推荐饭店的时候,把他家的排在了第一个。 当然,为了防止当托的嫌疑,张述桐没好意思说报我的名字可以送个凉菜——其实也不是他有面子,只能到时候拜托杜康。 至于去还是不去就不强求了。 很快到了医院,这一次清逸从家里扛来了大功率手电和安全帽,张述桐也掖着自己的战术手套,一群人可谓装备齐全,路青怜先去了地道,她要去地下室那边检查一下有没有人回来的痕迹,张述桐则在外面等。 他见到若萍的时候是九点五十五分,少女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她没多么兴奋,只有黑着眼圈打哈欠。 难道焦虑症也会传染? 张述桐在她眼前晃了晃,若萍没好气地说拿走拿走,今天困得要死。 差点忘了若萍是被强拉着来的。 有人不想来被硬拉来了,还有人想来却来不了。 张述桐告诉她已经给路青怜办了手机卡。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瞒的,大家都知道自家老妈是什么性格,很平常的一件事,张述桐不想办得多见不得光。 若萍总算打起一点精神: “号码是啥,我存一下……2670……” 张述桐看着少女沉默了一下。 “你选的?” “她自己选的,怎么了?” “没怎么。”若萍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两眼。 “qq呢?” 张述桐又报了一串qq号,是刚才骑车的时候,在他的指导下路青怜在后面申请的。 “网名居然真的是叫路青怜啊。”若萍擦了擦眼。 张述桐看到若萍把“路”字删去,改成了“青怜”,朝自己比了个耶的手势。 “怎么了?”张述桐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高兴了一下。 “成功把关系拉近了一步。” 若萍和路青怜交朋友的决心很坚定,张述桐只好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很有挑战性啊。”若萍深沉道,“全校最难要的两个qq的成就,终于在毕业前达成了。” “为什么是两个?” 若萍白了他一眼。 “以后行动就是我们几个了。”若萍又说,“跟青怜在一块可比你们几个男生安心多了。” 这话有点奇怪,但张述桐承认这是实话。 若萍说着又在“青怜”后面加了个“战友”的后缀。 他想看看自己的,但还没看到,就被若萍嫌弃地推开了。 在原地等清逸的功夫,他看若萍关上手机,继续在原地打哈欠。 张述桐奇怪道: “我还以为你会把她拉到咱们群里。” 若萍是群主,只有她有这个权限。 “拉她干嘛?” “你刚才不还说是好朋友是战友?而且以后一起做什么会很方便?” “不一样啊,”若萍随口道,“可以再建一个群,但别人谁也不能拉。” “这就是女生的友谊观?” “错错错,这叫妥当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你们男生太晚熟了,说了也不懂。” 张述桐点点头,懂了她的意思。 很快清逸也来了。 “哈喽。”他潇洒地下了自行车,“准备好了没有?” “你好像意外地亢奋。” “那天是没准备好,今天准备齐全。”清逸拍了拍自行车后面绑着的尾箱,比昨天去市里玩兴奋多了,“述桐你的呢?” “呃……放家里了。” 三人再次走下了地下室,三根手电齐齐照着前方,不说亮如白昼,总把周围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他们站在分岔处等了一会,不久后,右侧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路青怜走过来,淡淡朝两人打了招呼。 “我去前面。”路青怜说。 大家没有谦让,左侧的隧道突然变窄,难以容纳两个人通过,甚至纵向的空间都变矮了不少,行走时需要微微弯着腰。 张述桐这一次断了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努力让眼睛适应幽暗的光线,接着跟上众人的脚步。 地下的味道真够难闻的。 周三那天还好点,虽然很久没有打开,里面只有一股霉味,可最近肮脏的雨水入侵到了地道内部,成了无法流动的死水,虽然差不多干了,但留下一股浓浓的臭味。 张述桐照了照地面,在一滩水迹里看到密密麻麻的白色线条,线条挤成一团,翻滚涌动,那是刚孵化的蛆虫,张述桐尽量屏住呼吸,移开视线。 这时候清逸慢了一步,张述桐本以为他有什么发现,却听清逸悄悄说: “你猜我为什么来晚了?” “嗯?” “今天做了一件好事。”清逸偷笑道,“来的路上有队外地的游客问我路,我指了路,又告诉他们如果在岛上吃饭可以去杜康家的饭馆。” 张述桐看了他一眼,他平时是个面瘫,这种人哪怕是当导游带着游客去特产店消费,也全然没有当托的感觉,大家只会赞扬导游真是专业,带我们体验了当地特色。 “好无良。”张述桐吐槽。 “不过人家是一队学生,昨天咱们在电影院看到的那两个差不多大,弄得我有点惭愧。” “是吗。”张述桐下意识看了眼头顶。那里是广阔的地面,当然无法看到,视线里只有水泥的洞壁上结了一层裂纹,他也能猜得出清逸遇到的游客是谁,只是更多的话无法说出口。 继续做正事吧。 不出十米远,脚下便响起了水声,队伍的头部停住,前方传来路青怜的声音。 “被堵住了。”她利落道。 “塌陷?”张述桐忙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堵矮墙。” “墙?” “自己看吧。” 张述桐和清逸去了前面。 两人拿手电照了照,皆是有些惊讶,因为地面上真的有一堵水泥材质的墙凭空而起,占据了一半的空间,上方则被一些杂物堵住,张述桐开始还以为是上面的洞壁塌陷,可他仔细看了看,虽是一些带着钢筋的混凝土,却不是地道里的材料。 “人为堵上的?”清逸喃喃道。 “好像……还真是?”张述桐从上方抽出一根木条,木头已经沤烂了,像是从什么家具里拆下来的,他接着看去,还有一些砖块。 “这到底是一面墙,还是说是个地台?”张述桐皱了皱眉头。 虽然他们站在外面看很像一堵矮墙,但说不定从这里地面上便砌起了一方平台? “听声音不好判断。”清逸敲了敲“矮墙”,“所以怎么办?” 他原本兴致很高,此时有点傻眼,今天的冒险之旅不到十分钟就走进了死路,难道就此打道回府? 张述桐没急着回答,而是扭头看了路青怜一眼,路青怜点点头。 这个小动作没有人注意,他想了想,说: “拆出来看看吧。” “你们真要拆?”若萍忍不住了,她从刚才就捏着鼻子,“这要拆到什么时候?” “你看这些木头,数量不少。”张述桐又抽出一根木条。 “什么意思?” “我是说,最右边的地下室里摆着两件木头的家具。” “其实家具不止两件,是那个人拆了别的堵上的?”若萍惊讶道。 “不好说,但我想如果有个人住在地下,总该看看这一头有什么,当然也不排除他看到被堵住了,无功而返。” “现在的问题是,这里到底是不是一条防空洞。”清逸语气郑重起来。 “网上能搜到吗?” “查不到这么详细的资料,只是说岛下面有防空洞,有记载的就是当初学校下面那条。” “那就试试看,趁现在人多。” 张述桐戴好手套,他和清逸两个分别贴在隧道两侧,由若萍打着手电,路青怜则负责把拆下来的杂物移动到身后。 很快幽静的隧道里被人声填满。 “手电筒再低一些……” “这样可以吗?” “往下,再往下……好,可以了。” “怎么还有根钢钉,嘶,幸好带手套了,你们拿的时候小心点……述桐,搭把手。” “三、二、一——” “孟清逸你死定了!” “又怎么了?” “我的羽绒服啊!刚买的,今天第一天穿!” “都说了干活别穿白色羽绒服。” “你说什么?” “我帮你洗……” 若萍力气小,只有他们三个轮流干,张述桐忙了没多久就被路青怜替了下来,不久后他接过一根带着钢筋的混凝土块,看了眼时间: “小心缺氧,先上去透口气。” 已经到了十点半。 他觉得胸口越来越闷了,再这样下去又要犯那个病。 地上阳光刺眼,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无疑是美好的,张述桐将手里的杂物随手扔到老屋里——有几块很碍事的混凝土被他们提了上来。 尽管已经很小心了,但隧道太窄,衣服头发难免要蹭在洞壁上,一时间几人都有些灰头土脸。 路青怜和若萍还好一点,他和清逸也顾不得脏了,找了片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大口喘着气。 “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值得费这么大劲堵住?”清逸不解道,他平复下呼吸,“别说清理了,就当初堵的时候也得累个半死吧。” 张述桐没有回话,上到地面后手机来了信号,他才发现qq上多了几条新消息,居然是学姐发来的: “居然真的有狐狸。” 然后是一张狐狸的照片。 狐狸的耳朵缺了一小块。 张述桐眼皮一跳,认出这只狐狸是谁的。 昨晚他告诉学姐可以去山上逛逛,风景不错,随口提了一句上面有野生动物,狐狸啊兔子啊刺猬啊什么的,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跑去山上取材了。 画面上有一只白净的手,正抚摸着狐狸毛茸茸的大脑袋。 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这只手的主人的雀跃。 可张述桐莫名有点心虚,自己这算不算……把路青怜的狐狸介绍给学姐了? 不,狐狸是野生的,这是路青怜自己说的。 想到这里他看了路青怜一眼,路青怜仿佛感受到他的视线,也回以目光,她皱了皱眉头,张述桐回过头。 清逸还在头脑风暴: “我在想这条地道会不会曾经都是被那个地下室的主人占用的,等他办完了自己的事、要离开的时候,那张满是照片的屋子没有锁,明明是很重要的秘密,地道另一头却堵上了,我现在越来越好奇里面藏着什么了。” “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好奇了,”若萍去自行车里拿了水,丢给三人,她欲哭无泪,“我就不该答应你们过来探险,周末在家睡美容觉不好吗?” “安啦安啦。”清逸劝她,“马上就好了。” “你骗鬼啦!” 张述桐也觉得清逸在骗鬼,经过他目测,他们只清理出四分之一的空间,好消息是,打着手电,透过缝隙,已经能隐隐看到里面的空间。 总比几人累死累活搬走杂物发现后面是堵墙好。 “诸位少侠,打个商量,要不我去把杜康替过来吧,我宁愿帮忙端菜。”若萍郑重道。 “那太好了。”清逸惊喜道。 “你……”若萍气急,她求助道,“青怜呢,你觉得还有清理的必要吗?” “我会留下来。” 路青怜在这种场合一直话很少,但言简意骇。 若萍长长叹了口气,她本来还想喊路青怜去逛街,让他们俩自己探险得了,没想到只有自己想走。 “走走走,”她咬牙道,“那就再省电一次,快去快回!” 张述桐没敢纠正她是节能主义。 (本章完) 第172章 “魂牵梦萦”(加更2求月票!) 第172章 “魂牵梦萦”(加更2求月票!) “问你个事,卡片相机贵不贵?”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这次是他和若萍走在最后。 “今天碰到一个姐姐戴着一个卡片相机,给我拍了张照,等我反应过来她都拍完了,说是街头抓拍,当然征得我同意才能把照片留下,我也不怎么懂,觉得拍得还挺漂亮,就随她喽。” 若萍恢复了一点元气。 真的假的。 张述桐则是心想,他好像能猜出来若萍说的那个姐姐是谁,可怎么你们都碰到了就我没碰到? 不过倒也正常,港口在北部,居民区也在北部,估计碰面时正是若萍出门的时间。 然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又在地底下,张述桐又看了眼头顶: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比手机清晰多了,如果不贵我也想买一个。” “那买二手的比较合适,”张述桐说,“有空可以去市里的逛逛,我记得有一条街,专门卖些小物件。” “今天倒是有空,空得不得了,那我想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若萍恶狠狠地说。 张述桐只好当没听到。 再次回到隧道已经到了十一点,这次大家的兴致明显低了很多,探险是一回事,清理杂物又是一回事,若萍说其实你们跑去工地干一天杂工体验更好,起码管饭,张述桐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张述桐也觉得他们有点找罪受,可这是这个星期的最后一天了,野狗线上漏过的东西,他也不敢保证就是那间地下室,但眼下又没有了别的线索,想来想去总要把地道清理出来才算安心。 张述桐干脆想,如果把这条地道清理出来,那下午就给自己放个假当奖励好了,跑去街上骑车逛逛,当然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只是画个大饼。 中途他们又上来了两次。 清理的速度显著变慢了,一来是体力下滑,二来是随着更多的杂物被清理出来,往往要挪得很远,为脚下腾出活动的空间。 张述桐仍然无法判断出堵在隧道下方的是一面墙还是一个平台,台面已经空出了两分米,可还是望不到头。 到了最后,因为台面上被清理出可以坐下的空间,就连若萍也上阵了,她只能搬些轻一点的木条砖块,每次上阵还要先换上张述桐的羽绒服,等干得气喘吁吁,再退到后面换回衣服打手电,张述桐心想真是难为她了—— 少女是真的快要干哭了,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张述桐不太敢用刚痊愈的左臂发力,只好光用右手,很快觉得肌肉都有些抽搐。 这次张述桐又被换了下来,他穿着若萍的白色羽绒服,在后面帮若萍和路青怜打光。 “要不先去吃饭?”张述桐接过清逸递来的木条,问道。 可他话音未落,若萍突然呀地一声尖叫,她急忙捂住后颈,猛地一抬脑袋,“咚”地一声撞上头顶的石壁,这一下撞得不轻,等张述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来回在自己和清逸间打转,最终若萍慌张地望着自己,她话都忘了说,一双大眼睛里弥漫出水汽。 张述桐心里猛地一跳,赶紧问你怎么样,清逸也手忙脚乱地凑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 “我脖子后面掉进去东西了。”若萍带着哭腔说。 张述桐用手电向上照去,心里顿时一惊,那分明是洞壁上刚孵化出的蛆虫,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他们头顶上,或者说不是跑到头顶上,而是从前有那些杂物挡着,虫卵自然被顶到了最高处,在洞壁上安了家,眼下杂物被清理出去,它们终于掉了下来。 可张述桐怎么敢告诉若萍,被她知道了绝对不是哭这么简单,只好先哄着她说没事没事,我看了是泥巴,别哭啊,马上就帮你擦掉…… 说着张述桐使个眼色,清逸照过手电,他定睛一看,少女的脖颈上果然有一小团缠在一起的蛆虫,张述桐将虫子抓起来,速度快得几乎把它们捏爆,他也顾不得擦手,又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头: “好了,好了,头怎么样,撞到哪里了?” 若萍却不说疼不疼,她只是瘪着嘴说: “我不干了……” 清逸也急忙附和绝对不干了,谁再干谁是小狗,咱们这就回去吃饭。 最后由路青怜扶着若萍,他们两个男生走在前面开路,张述桐和清逸对视一眼,皆能看出对方眼里的无奈: “这次是我不小心,没看头顶……” “其实怪我,我离她最近……” “算了。”张述桐叹口气,“先不说这个,你想想待会吃什么,我出去给她买奶茶。” “去杜康家吃?” “也行。说不定杜康能逗笑她。” 等终于回到地面上,张述桐骑上车就要跑——医院对过有卖饮料的小卖铺,清逸也温言温语地问她想吃什么,可若萍说哪里也不去,要回家洗澡。 张述桐停下脚步,本想等她缓过来再说,可若萍铁了心要回家,张述桐也不知道她的头上的伤怎么样了,估计没有磕破,但可能起了一个大包,刚才在下面太黑,他想去仔细看看,若萍却躲在路青怜身后。 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 张述桐没办法了,最后是路青怜轻声说了几句,再转过身时,她已经做了决定: “送她回家吧。” 她以确定的口吻说。 张述桐和清逸又互相看了一眼,别看若萍平时是最风风火火的性格,可她一旦哭了就很难哄,就算好哄张述桐也不会哄女生,两人都有点手足无措,最后由路青怜骑车带着她,三人一起回了若萍家的小区,开门的是若萍妈妈,若萍红着眼进了屋子。 “哎,你这孩子……”若萍妈妈说完才发现不对。 张述桐将事情讲了一遍,“那我去看看,你们仨快进屋坐……” 但怎么还好意思进去,他们三个不再添乱,便告辞了。 “去吃饭?”张述桐问。老实说,几个人一起“探险”的次数也不少了,出这种岔了还是第一次,平时挂彩的都是三个男生,吸一口凉气就挺过去了。 “其实我中午要回家吃。”清逸有点发愁,“我妈最近嫌我不着家。” “下午呢?” “先不出来了吧。”清逸有点受打击,“我刚才反省了一下,确实是咱俩太心急了,明明那条隧道放着不管也不会跑,她说了好几次想回去,都被我糊弄过去了。” “一会一起打电话道歉吧。”张述桐拍拍他的肩膀。 “先走了。”清逸骑上车子,“路上小心。” 张述桐目送他远去。 看眼时间,居然已经中午十二点多。 “刚才多谢了。”张述桐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说什么。 “还好。”路青怜已经转过头,“你应该早做好这种准备。” 张述桐点点头表示知错。 没谁愿意在周末跑去干体力活,清逸是有好奇心撑着,四个人里他好奇心最旺盛,若萍更是无辜地被拉来当苦力,比起兴趣更多的是朋友义气,但归根结底,他们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不像自己和路青怜。 “确实是我忽略了。”这次他们没有骑车,张述桐推着车说,“终归还是不一样。” “起码没有犯下太大的错误。” “别让他们去了。”张述桐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先去吃饭?” “好。” 居民区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小餐馆。 张述桐挑来挑去找了家盖浇饭店,其实路青怜也很不容易,他特意多加了三根鸡腿,等到结账的时候,张述桐正要掏零钱,路青怜却把一张五十的钞票递给老板。 当然,她没顾秋绵这么豪气,可以说一句不用找了。 路青怜把找回的零钱收回一个小布兜里,那应该是她自己缝的钱包。 “你其实不用这么客气。”张述桐说。 “医药费、手机、还有话费已经让你交了,我说过了,这样不好。” 张述桐听懂她是说自己的钱的事。 “手机不算我送你的,是派出所的奖品,本来就是你的,至于话费,是我妈想表示一点感谢,我反而觉得很微不足道,至于医药费,我觉得只能算碰巧吧。” “随便了。”路青怜不置可否。 张述桐想了想,一顿饭三十多块,没必要和她抢着买单,只是有点好奇路青怜哪来的这么多钱,包括上次叫救护车,按说她有生活费的话不至于天天吃冷掉的米饭。 也许是原本带出来准备充话费的钱? 想到这里张述桐问了一句,得到了路青怜的确认。 很快盖浇饭端上来了,他们两个默默吃着饭,路青怜吃饭几乎不说话,她要了一份鱼香茄子饭,会细细品尝着饭菜的味道。 张述桐也没有心情说话,可这时候手机又是一响,是qq电话的铃声,张述桐心里跳了一下,他连忙拿起手机,接着翻个白眼。 是杜康的视频电话。 画面里出现了杜康那张脸: “述桐,我怎么给若萍打电话没接?” 张述桐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把中午的事讲了一遍,杜康却摇头叹息: “嗨,早说啊,我把她换过来不就得了,我快在饭店里闷死了,行,交给我吧,一会我跑她家里找她去。” “你找她干嘛?”张述桐这才想起来问。 “哦,她今天早上给我说认识了一个姐姐,还留了联系方式,说什么给她拍了张照,这不刚来了一桌客人,我想找她认认呢,你看——” 说着杜康反转摄像头,看得出他正在自家柜台里蹲着,正小心翼翼露出一截手机,其实不用等看清画面上的内容,张述桐心里又是一跳。 不远处的饭桌上坐着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少男少女,一行六个人,有男有女,正用倒了果汁的杯子干了下杯,一群人兴致满满,其中一名少女如众星捧月般被众人围在中央,她穿了件白色的碎裙子,有着温婉的笑。 张述桐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正想告诉杜康别拍了,小心被人发现,可不等他说话—— 少女却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张述桐看到她透过摄像头望着自己。 轻轻笑了笑。 (本章完) 月票抽奖与番外 月票抽奖与番外 加上番外共更新两万字,感谢大家的支持,这个月的月票排名很重要,求大家多多投喂。 另外开一个月票回馈活动: 从9月1日0点到9月7日24点间; 大家投出的所有月票中,将抽取50位读者,每位5000点币(可折现)。 (活动期间投月票即视为自动参与),投票越多中奖概率越大。) (抽奖方式以月票编号为依据,活动结束会公开,大家记得留意) 【以及月票番外别忘了订阅哦】 求月票! (本章完) 第173章 曲终人散(上) 第173章 曲终人散(上) 张述桐看著那张熟悉的脸,不由怔了怔。 可隨即屏幕却变成了黑色,似乎是摄像头被扣在柜檯上: “等下述桐,有点情况,我先撤了,待会再……” 杜康话音未落,视频电话便被掛断了。 只剩张述桐盯著qq的聊天界面出神。 他没问对方为什么突然掛了电话,也没有把电话打回去,只是沉默片刻,继续把勺子送进嘴里。 张述桐今天又点了一份青椒肉丝饭。 其实他钟爱的口味一向很单调,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样。 餐桌上也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后厨里则有些吵,猛火的厨灶呼呼的风机,这些噪音原本被他忽略掉了,此时却排山倒海地涌入人的耳中。 张述桐仍在看著手机屏幕。 上一条消息很简单: 【通话时长:1:08】 上一次见到那副轻轻的笑容是在昨天晚上。 上上次呢? 他突然想。 但张述桐已经想不起来了。 记性再好的人也记不清一个隔了几年的微笑。 他是高二那年离开了那座城市,迄今为止又过去了多久?五年?还是六年?同样记不清了。 就像没人会记得吃过的第一根青椒丝是什么时候。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铁勺咣当一下掉在盘子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张述桐蹭地一下站起身子: “看到一个熟人,我出去一趟……” 他甚至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食物,只是匆匆对路青怜解释道。 小岛的地图瞬间浮现在脑海中,他现在在北部的居民区,杜康家的饭馆则位於中部,骑自行车过去的话只要十多分钟,而一群人聚餐总不可能十分钟以內结束。 对啊,这样就可以了,他的脑子突然活络起来,这样就没必要纠结晚上要不要赴约的事,现在去杜康家的饭店见学姐一面,既不会耽误清理地下的隧道也不会违背老妈的期待,对谁都有一个交代,早就该这样的。 “什么?”路青怜皱了下眉头。 张述桐也知道自己有点不靠谱了: “实在抱歉,”他一边说一边抓起外套,“真的有点要紧的事,不会耽误下午的事,到时候电话联繫。” “你好像突然很兴奋。”她仍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有吗?好吧,可能是有点……”张述桐嘀咕道,自行车的钥匙被他隨手扔在了桌子上,他摸向钥匙,“不过我不確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吃完饭可以先去医院,到时候我去找……” 只是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 医院。 张述桐的目光向下移动。 他脑子的计算还在继续,从这里去医院要走半个小时的路,他们只有一辆车子,路青怜的脚伤了,伤势不轻,哪怕是她也会流露出明显的痛楚,待会就要去医院复诊…… 所以是让路青怜一直在这家小店里坐到自己回来? 他不可能赶到后饭店立马回来,说几句话需要多久?吃一盘盖浇饭又需要多久? 还是放任她走去医院? 可早上才说过,最好少走路。 如果走路去杜康家的饭店则需要二十多分钟,哪怕是跑。 张述桐收回手,改口道: “你吃完饭先骑车去医院,我去找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出饭馆。 他一边跑一边穿好外套,可刚跑出去没多远张述桐立即剎住脚步,他拍下额头立刻回身拐入一条胡同。 远远看去,胡同里堆著大大小小的家具,都是已经废弃的,盆沙发衣柜甚至还有一张木床,像个小型的旧货市场。 不愧是居民区,真是乱得可以,想要越过去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可这条小路是近路,最起码可以为他节省五分钟的时间。 张述桐在脑海中数著时间,他一手撑在旁边的沙发上,脚尖一点身体借力,干了一上午的活他手臂都有些抖,可区区这些障碍拦不住他,老实说他突然觉得这张沙发很好看,就这么丟了可惜了,要不要待会搬去基地……闪过这些念头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轻盈落地。 张述桐继续迈开脚步。 然后是盆是扫帚是倾倒的衣柜,直到一张木床挡在胡同中央,还是侧著放的,似乎告诉他来者不善。 张述桐默默后退,三二一心里默数,接著他一脚蹬在木床的腿上,瞬间跃起,另一只脚急忙踩住床沿,堪堪站稳。 他又扶著墙利落地跃下,同时为下一次起跑做足了准备,张述桐回头看了一眼,刚吐出一口气—— “干嘛哪干嘛哪!” 头顶突然有个大妈推开窗户怒吼。 “抱歉抱歉……” 张述桐赶紧开溜。 今天太阳不错,家庭主妇们早早地把被褥掛在了外面,再往前是寒风中飘舞的被单,马上就要走到胡同的尽头。 他毫不犹豫地掀起床单,淡淡的洗衣粉味慢半拍地钻入鼻孔,张述桐终於拐上一条大路。 接下来已经没有近路可以抄了,唯有加快脚步。 这还是拆了石膏后第一次狂奔。 张述桐只恨没有把自家的摩托车骑来。 肺部有火辣辣的感觉传来,他很快重重喘起气,十二月的街道萧瑟,寒风咆哮,他的额头上却蒙上一层汗滴,离出门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七分钟,至少还有十多分钟的路要跑。 他就这样穿过一条条街与一条条巷,终於杜康家的饭店出现在眼前,张述桐一把推开大门。 门后还掛著塑料的条帘,这些透明的帘掛时间长了,已经被熏上一层淡淡的油烟,可掀开条帘的那一刻他的手突然慢了一拍。 话说是不是提前编个藉口?就说是来找杜康玩的?这样也不错,否则人家一群人吃著饭跑过去有点奇怪。 他打定主意,努力压抑著紊乱的呼吸,手起帘落。 最后一道关卡也被他通过了。 放眼望去,大厅空空如也。 张述桐愣住了。 他对这家饭店的布局再熟悉不过,目光越过几张四四方方的长桌便是柜檯,而柜檯对面是一张铺著钢化玻璃的圆桌,桌子上的剩菜还没来得及收。 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吵闹的景象,他看到了一群男男女女站起身子,玻璃杯碰在一起溅出了里面的橙汁,一名少女扭过脸朝他笑了笑。 现在所有人都消失了,大厅里空荡荡的一片,墙上掛著一个时钟,机簧咔嚓响著,钟錶的秒针孤零零地走动。 像是曲终人散。 饭馆里只站著他一人,连桌吃饭的散客都没有,他的手还保持著伸出的动作,没有来得及放下。 张述桐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原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除非喝酒,很少会有人在餐厅里逗留在这个时候。 可他一路赶来才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这时候一道黑影突然窜进来冲他汪汪直叫。 张述桐回过头,接著一个少年也掀开门帘: “佐罗,別叫,怎么一会没看住你就跑进来了,不好意思啊,打烊……耶?” 杜康揉了揉眼睛: “什么情况?不是,述桐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他胳膊上穿著套袖,正提著一个蓝色的水桶,说著去了那张圆桌旁,端起盘子將剩菜倒进桶里: “你早说要过来啊,早说我就给你留点饭了,等我收拾完看看有啥吃的……等等,也不对,我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正吃著饭吗?还是说咱俩待会一起去找若萍?” 张述桐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杜康倒也习惯死党的做派,他动作很利落,几句话的功夫就將桌面清理乾净,又去柜子里拿了一瓶可乐: “你先喝著。” 张述桐看著那张擦得乾净的桌子,细细的绒毛还沾在钢化玻璃上: “这桌……人呢?” “哦,刚走没多久,我估计也就六七分钟吧,本来想给你看看若萍说的那个人的,我当时不是突然把电话掛了嘛,后来忘了给你回了,其实是我拍人家,结果被发现了,闹得还挺尷尬的……” 杜康心有余悸道: “当时我都有点傻了,心想他们那一大桌人,要是传开了岂不是丟死人了,幸亏那个姐姐人挺好的,人家发现了也没点破,挺照顾我面子,就对我笑了笑,嗯,感觉和看弟弟差不多,结帐的时候也没说什么。” 杜康看他半天没有动弹,把可乐贴在他脸上: “看你热的,先喝口水。” 张述桐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可乐是玻璃瓶,瓶身冰凉,让他打了个激灵。 张述桐突然冷静下来。 他一路跑得太急,其实现在才有空停下想想,原来那个笑容不是对他的,学姐又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在视频通话,明明是杜康偷偷拍人家的时候被发现了,那是有些觉得好玩的、带著些善意的笑。 自己头脑一热就跑了过来,可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跑过来又能做什么呢,对方不是一个人吃饭,而是一群人,楼上虽然有包间,但大家只是一面之缘,又不是从前那种关係,哪有独处的空间。 別说他晚了几分钟,就算不晚,无非是在饭店里当作偶遇,点头笑笑。 物是人非。 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犹豫,消失的东西就是消失的东西,再尽力奔跑难道还能跑得贏时间? 如果刚才骑车来呢,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归根结底他连几分钟都赶不上,別说一条已经消失的时间线了。 张述桐又想起若萍上午说的,要妥善地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係,原来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对你来讲意味著什么、又该把她放在何种位置,要有自知之明。 “你歇会,”杜康总算打扫完卫生了,“等我餵完狗就走。” 说著他又提著水桶出去了,小黑狗跟在他身后尾巴直晃。 大厅里只剩下张述桐一人,他默默地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找到备註为“苏云枝”的联繫人: “抱歉,晚上突然有点急事……” (本章完) 第174章 曲终人散(下)(加更求月票) 第174章 曲终人散(下)(加更求月票) 下午两点,他在医院楼下等到了路青怜。 张述桐最终没有跟杜康去若萍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谁也不例外。 任性的事一次就足够了。 “医生怎么说?”他问路青怜。 “恢復得不错,但仍要静养。” 张述桐点点头。 路青怜的好奇心果然很淡,她甚至没问自己去做了什么。 绕去医院后面的小屋不需要多远,这点距离犯不著骑车,他推著车走在最前面,过了片刻才问: “你晚上有没有空?” “什么事?” “我妈喊你去家里吃饭,她念叨很久了。”张述桐补充道,“不会太晚,估计五点左右吧,你想吃什么?” “先別急著拒绝,”张述桐趁她开口之前又说,“她买了一只鸡,我出门的时候鸡汤都在锅里熬著了。” “你是故意的?”谁知路青怜皱眉道。 “什么故意的?”张述桐莫名道。 “早上就订好的事拖到现在才说。” 张述桐明白她的意思,是说自己先斩后奏,如果早上就告诉她,那她大可以直接拒绝,但拖到下午、菜都燉上了,再拒绝反而显得不礼貌。 “我倒没有这个意思……”张述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將错就错,“去不去?” “好。” 他又问路青怜想吃什么菜,她说隨意,张述桐知道问不出结果,便给老妈编了条简讯,让她自由发挥。 两人很快来到了老屋前。 一路无言,他们回到隧道,默默清理著杂物,上午已经弄出了一半多点,可眼下缺少了两个帮手,速度又慢了不少。 但有些事不能指望別人,大家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死党们觉得这是探险,可对他和路青怜来说,是不得不进行的工作,哪怕最后毫无收穫。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手电往下一点。” 张述桐回过神,接过路青怜手里的木樑。 “张述桐同学。”她最终还是嘆了口气,“如果你真的很惆悵,可以去上面歇会,不要在下面帮倒忙。” “你一个人要怎么忙,连东西都看不见?”他心不在焉道。 “手电上有根带子,可以咬在嘴里,虽然不到必要时刻我也不想这样做。”她同样心不在焉地说著,又从里面取出一个砖块,“我是说,你最好专心一点。” “我还以为庙祝有黑暗中视物的能力。” “没有那种东西。” 他们轮换了几次,又去地上稍稍喘一口气。 最初还觉得下面很臭,现在却几乎麻木了,张述桐喝著水,看到了老妈回的消息: “我妈要去买点青菜,你想不想吃杏鲍菇?” 他还记得上次在別墅里吃饭,路青怜是第一次看到杏鲍菇这种东西,因此多夹了几次。 “这种行为叫不叫心?” 谁知道她语出惊人,虽然语气很平淡就是了。 张述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能不能不要学了一个词就乱用,最多算好意。” “是吗?”路青怜也在小口喝水,她粉色的嘴唇印在瓶口上,却能吐字清晰,“除了顾秋绵同学以外,中午又去见了一名女性,这种好意还是免了。” 张述桐匪夷所思地看著她: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表现、还有中午那通电话,已经表现得很清楚,还是说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她漫不经心道,“走的时候还很兴奋,回来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张述桐同学,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是不是原本晚上有安排,不过被拒绝了,才想到喊我吃饭?” 张述桐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抱歉了。”他最后嘆了口气,“虽然和你猜的有些出入,但也差不了太多。” “倒没有道歉的必要,起码说明你还没有把目標转向我,所以这叫做什么?”她好像在研究一个课题,若有所思道,“我听班里的女生说,心,或者风流?” “都说了,既然是不理解的词就不要乱用。” 张述桐一脸黑线: “走吧。” 他拍拍屁股,不太想和她探討这个话题。 路青怜点点下巴。 再次回到地上已经四点出头,隧道里的杂物只剩最后一点,他们两人商量了一下,没有一鼓作气地干完,而是准备回到地面稍作休整—— 先养足体力、以防里面藏有什么危险。 此时天边已经升起了晚霞,因为阳光不错,今天就连晚霞也被染成了橘红色。 霞光映在路青怜的双眸中,她眯了眯眼,似乎很享受这片刻的安寧。 夜晚终將降临,张述桐静静看了一会夕阳,老妈刚刚打来电话,催他们回家吃饭,按照老妈的意思,既然好不容易把路青怜请来家里,肯定不能坐下就吃、吃完就走,怎么也要喝一杯热茶。 他回了一句马上,这是不得不回的消息。 还有一条消息其实午后就有了回復,时间不早了,也许有人正站在夕阳下甲板上,结束了短暂的旅行,风吹散了她的长髮。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早就做出的选择,再掛在心中只是徒增烦恼。 张述桐发现自己好久没有看过晚霞了。 太阳將要落下,他也差不多结束一天的忙碌,明天便是周一,开学日,又要投身新的战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自己的学生生活居然成了这么一副奇怪的样子。 但同样的,从前预想中的生活也早已回不去了。 云朵轻飘飘的,他伸了个懒腰,拍去外套上的灰尘,两人再次回到地道中,原本轻飘飘的气氛倏然一转,让人提高警惕。 行走在阴冷幽静的地下,耳畔只有脚步声,路青怜依然在前面打头阵,他们很快走到那堵矮墙前—— 事到如今总算弄清楚,这真的是一堵很厚的墙,某种意义上说是地台也不为过。 堵在上方的只剩一些混凝土的碎块。 张述桐戴好手套,他振奋精神,將这些碎块一点点拾出去丟在脚下,直到一根钢筋横在眼前,这也是最后一块,路青怜上前搭了把手,两人退后几步,共同握住这根钢筋,接著猛地一拽—— 一片扬起的粉尘中,他咳嗽一下,迅速捂住口鼻。 ——隧道终於被清空了。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片更深的黑暗。 路青怜打去手电,她首先向正前方照去,光柱隨即摊成一片圆形,张述桐见状不由一愣。 因为这说明进深很短。 居然还是尽头。 他下意识回头望去,也就是说这条隧道只有一条直线,並没有从前想的那样四通八达,从前清逸还推测这是通往医院地下的入口,可如今来看,仍是一条死路。 “上面呢?” 张述桐又问。 “没有入口。” 接著路青怜將手电打向四周,张述桐的视线隨之望去,他突然发现这处空间的墙壁並不平整,更不是由水泥砌成的,而是…… 泥土? 或者说岩层? 在外面看不真切,他隨即皱了皱眉头,因为眼前的空间与其说是一间密室,更像是洞窟的尽头。 是的,就是洞窟,从他脚下往后数几百米,整条隧道处处透著施工的痕跡,可唯独眼前这片狭窄的空间却很原始,好像当初开凿时尚未完工,就突然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 “你在这里等。” 路青怜以毋庸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接著她咬上手电,灵巧地蹬上了那座平台,伏下身子,张述桐只好嘱咐她小心,路青怜很快到了另一边,她跃下身子,到处看了看,接著光柱停留在左侧的洞壁上。 路青怜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凝视著什么。 “安全。”半晌后她才开口,“进来看。” 张述桐也爬过平台,鞋子刚一著地,脚下传来的触感果然不同,一阵土腥味窜进鼻子,他摸了一下洞壁,是泥土的质感。 这时路青怜皱眉道: “先看这里。” 张述桐顺著手电的光柱看去,心臟猛地一跳。 一只咧著嘴笑的狐狸。 “……” 准確地说,那是一只狐狸的浮雕,原来左侧的整面墙都是岩壁,狐狸被静静地刻在岩壁上,可张述桐却因为一面浮雕而头皮发麻: 他条件反射般想起了老妈早上给他看的图片,那只高兴的狐狸和眼前这个浮雕一模一样! 张述桐刚要开口,路青怜又说: “还有。” 接著光柱移动。 张述桐得以看清整面墙上的內容,他突然汗毛乍起,因为狐狸不只有一只,而是足足有五只—— 咧著嘴笑的狐狸。 怒目圆睁的狐狸。 露出獠牙的狐狸。 还有两幅的面孔则已经模糊,看不真切。 望著这幅诡异的狐狸图,张述桐却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地道的尽头会有一只只狐狸? 或者说为什么一面有著狐狸浮雕的岩壁会被人大动干戈地堵起来? 哪怕另一头的藏著泥人线索的地下室都没有上锁,这一头却被堵的死死的? 当初施工时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到了此处便突然停止? 以及—— 这条地道到底是什么? 张述桐后背生出些凉意,这时手电的光柱却突然熄灭,眼前重归於黑暗,他睁大眼睛,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他的嘴。 “住嘴,有人。” 路青怜沉声说。 张述桐忙屏住呼吸,他侧耳倾听,才感受到脚下的土层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很快遥远的前方便传来一道脚步。 有人! 会是谁? 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绷紧。 可张述桐知道无论是谁,两人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周围实在狭窄,连动手的空间都没有。 如果只有自己或许会躲,但路青怜在身边则不一样,黑暗中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是羽绒服的面料摩擦在水泥上的声音,两人的想法一致,原来路青怜已经先他一步爬出了平台。 张述桐紧隨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轻轻站稳,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贴在水泥的墙壁上。 很快视线中出现了一道光柱,那个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所以是谁? 地下室的人影? 可接著手电的光柱却向他们的方向照来。 下了楼梯只有两条路。 是巧合,还是必然? 只是这道手电的光微弱得多,远远比不上他们手里的大功率手电,两人得以隱藏在黑暗中, 张述桐眯起眼睛,他一边適应著光线,一边飞快做了一个判断。 如果是地下室里的人影,对方第一时间查看的应该是那间地下室……可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否决了。 不对。 他们上午清理杂物的时候將那些混凝土块带去了地上,如果来者便是堵住这面岩壁的人,其实只要看到上面的杂物便明白髮生了什么。 所以是必然? 想到这里,他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现在对方处於明处,他们处於暗处,其实是主动的局面。 张述桐从路青怜手里拿过手电,他的意思很清楚,如果待会避免不了交手,自己则可以突然打起手电照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也是路青怜动手的信號。 脚步声渐渐走近了。 两人的身影即將暴露在光线中, 张述桐开始在心中默数。 三。 二。 “有人吗?” 脚步突然停止: “是不是有人在前面?我看到上面有矿泉水瓶了……” 张述桐突然一愣,將手电放下。 他不可思议道: “……学姐?” (本章完) 第175章 苏云枝 第175章 苏云枝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少女却惊叫一声: “呀!” 张述桐忙打起手电晃了晃: “是人,別怕。” 少女愣了两秒,如释重负道: “居然真的有人,刚才嚇死我了……” 她摇了摇手机,闪光灯照亮了张述桐的脸,苏云枝又是一愣。 “是学弟你啊?”她惊讶道。 “是我。” 张述桐挤出一个笑。 两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自己,一道自然是学姐的,另一道是路青怜。 她的眼神古井无波,身体还未完全解除警戒的姿势,张述桐乾巴巴地解释: “这是……我刚认识的一个学姐,市里的人。” 他又对苏云枝介绍道: “这是我同学。” 说完张述桐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尷尬,大家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身处地上和地下,一个藏在屋子里的入口將他们分隔开,彼此间互不打扰,但现在地上的人突然跑到地下来了。 都说命运弄人,可这也太弄人了。 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张述桐下意识看向苏云枝胸前,那里正掛著一台卡片相机,一些记忆因此復甦,他头疼地想,好像猜到了为什么学姐会找来这里。 她虽然是很温柔很大家闺秀的性格,胆子却意外的大,上高中时两人在同一个社团,摄影社。 苏云枝是社长。 歷任社长都是过硬的技术派,张述桐当初加入摄影社是图清閒,本以为社团活动就是把放学路上隨手拍的照片交上去,大家围在一起討论一下电线桿上的麻雀有没有长胖,谁知学姐是取材派。 那一年的摄像社在她的带领下成了彻头彻尾的户外社团。 有一次他们去爬山,是个秋天,大家为了拍早上四五点钟的日出,从凌晨两点就开始出发,山上水汽瀰漫,正是最冷的时候,需要在山脚下租一身很厚的服,一堆人像企鹅一样爬到山顶,摆好三脚架正要开拍; 苏云枝却看中了一颗长在悬崖下的小松树,松树看上去十分诡异,像荒山里的野鬼,她却拍得聚精会神,一直到扎起来的头髮一点点散开,发绳倏然一松,向下坠去。 张述桐当时就站在她旁边,眼疾手快一把捞了回来,两秒之后,学姐看著脚下的万丈深渊,庆幸地拍拍胸脯,说幸好有你在。 后来他们两个偶尔也会出去取材,拍遍了水里的鱼和天上的雁,慢慢变得熟了,张述桐知道她不光有一台卡片相机,还有拍立得和单反, 张述桐还知道作为社长她拍照水平其实很臭,从不討论构图光影等各种技巧,与其说热爱拍照,不如说享受將未知的世界记录下来的过程。 现在学姐还不是社长,但看得出正朝著这个方向努力。 “你们好。”苏云枝朝路青怜招了招手,笑眯眯的。 路青怜简短回应了一句,她的目光落在苏云枝脸上,好像在看对方,又好像没在看。 张述桐知道她其实是在看苏云枝身后,比起一面诡异的狐狸岩雕,其实地下室的秘密才是不能让学姐这个局外人知道的。 “在……探险吗?”苏云枝看他们两个都不想说话,意识到了什么,忙歉意道,“我刚才是不是嚇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 张述桐回过神来,摇摇头表示没事。 只是虚惊一场。 但当务之急还是把她劝上去,於情於理,张述桐都不该把苏云枝牵扯进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张述桐问。 “我同学吃坏肚子了,在医院打点滴,”她说话条理分明,“我从医院走廊上看到一间老屋子,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屋子里还藏著一个入口。” 她好奇道: “这是从前的防空洞吗?” “应该吧,”张述桐其实更在意另一句话,“午饭有问题?” 他心想杜康家的饭馆不至於食物中毒吧。 “不是,是他非要吃雪糕,”学姐安抚道,“我们去的就是你推荐的餐馆哦,大家都觉得很好吃,价格也实惠。” 看来那位拉肚子的同学不是很严重,苏云枝解释了一句就不提了。 “原来你说的急事是这个啊,”她打量著四周,闪光灯一闪,她已经朝著隧道的墙壁拍了张照。 “其实我昨晚没和你说,我就喜欢一些……嗯,比较恐怖的地方。”她难为情地笑了笑,“如果早说就好了,说不定你会为我推荐一下,能早点来看看。” 张述桐其实知道她有这个小爱好,当年上到荒山野岭的月亮,下到移动鬼屋里的布景,他们都去拍过。 “不过前面是死路。”张述桐故意说,“我们正要回去。” “可以让我拍张照吗?”苏云枝很礼貌地问。 张述桐下意识要拒绝,但转念一想,以他对学姐的了解,真要拒绝了她反而不会死心,要是下个星期再坐了船偷偷过来才是问题。 他又看了眼路青怜的表情,路青怜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侧开身子。 看来两人想得差不多,另一边才是重点。 张述桐见状也让出一条通道,撒了个谎: “另一头被堵死了,不要在下面待得太久,可能会缺氧。” 苏云枝倒也听劝,点点头说好。 “前面地上有石头,小心绊倒。”张述桐还是提醒了一句。 趁学姐去拍照的功夫,他才掏出手机,在上面打字道: “她闯进来只是个意外,等下我把她劝走就好了。” 路青怜看了一眼,接过手机,在备忘录上写道: “这就是你中午去找的人?” 张述桐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学姐?”路青怜打完字,面无表情地投来视线。 好吧,是有点露馅。 他哪来的市里的“学姐”。 张述桐正想要不要用昨天的理由搪塞过去,这时苏云枝又是一声惊呼: “居然真的有狐狸。” 两人同时转过头,原来她在平台上探著身子,照向洞窟內部。 少女倒不嫌脏,她今天穿了身长裙,此时就俯身在平台上,对著浮雕照了张相。 张述桐对此不算意外,既然让她过去就不怕她发现那面岩雕,可为什么是…… 居然? 好像早有预料似的。 “什么叫居然?”张述桐不解道。 “我上午才看到过一只小狐狸,你忘啦,就是你给我说的,照片上那个。” “在哪?”路青怜抢张述桐一步问道。 “就在山上,”学姐探回身子,好像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郑重,“哦,是我没说清楚,原来你是说这种岩雕吗,这个我是第一次见,我是指一只活的狐狸,很可爱。” 路青怜转过头,望向张述桐。 张述桐当作没看见。 “所以这里和当地的传说有关吗?看上去……不太像防空洞。”苏云枝又问。 “呃,什么传说?” 张述桐第一次没跟上她的思路。 “嗯,我也是听说的,”学姐努力地用手比划一下,原来是在画狐狸的耳朵,“是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只有一座山,当时的人们在山脚下建立了集落,而山上有五只狐狸,因为是上古时代嘛,生活条件很艰苦,这些狐狸帮助人们捕获猎物、寻找野果和水源,被住民视作守护兽供奉了起来,从此安居乐业之类……我听到的版本应该是最准確的吧?” 苏云枝有些小小的兴奋。 好像作为市里的学生,来找岛上的孩子对一对標准答案。 可张述桐又是一愣,別说细节有没有偏差了,这压根错得离谱,那座山叫青蛇山,顾名思义只有一条青蛇,有的也只是关於蛇的传说,从哪来的狐狸? 周围太黑,学姐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惊讶,继续说: “今年社团里的选题……哦,差点忘了,学弟你以后就知道了,学校里的社团每半年都有一个课题要完成,我是摄影社,今年的选题是动物和歷史古蹟,其实来岛上就是取一下材,其他学长学姐们也是摄影社的,要是能拍到什么就好了,开始你跟我说山上有狐狸的时候,我以为能发现……” “哪来的狐狸?”张述桐忍不住打断道,“抱歉,我是说,为什么是关於狐狸的传说?” 苏云枝疑惑地直起身子: “不对吗?” “完全不对,这里只有蛇的传说。”张述桐惊讶道。 苏云枝也惊讶道: “蛇又是什么?不是说山上还有狐狸的神庙吗?虽然我们今天没能上到山顶,好像说岛上的一些地方还保留有神龕,当然这个也没有发现……” 张述桐的汗毛突然乍起,他下意识回过头,才发现这次的危险从何而来—— 只见路青怜眯了眯眼,盯著苏云枝一言不发。 张述桐心里也跟著咯噔一下,差点忘了身旁还有位庙祝姑娘,所以学姐的行为等同於什么? 去到少林寺里很糊涂地问: “哎,我为什么没看到太上老君?” 可学姐压根没注意到路青怜的反应: “那山上的庙祝呢?这个是不是真的,我听说岛上现在还有庙祝这种职业……虽然有点想像不出来,类似於日本的巫女吗?今天还跟同学们討论过,长著狐狸耳朵的那种,很可爱的小女孩?” 张述桐从没发现路青怜头上有这种东西。 这是哪位仁兄想像的庙祝?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是不是还要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张述桐无奈地想,学姐估计不知道被哪里的传言坑了,这年头网络社区还是人们获取信息的重要渠道,甚至市一中就有一个校內论坛,张述桐当年没少看到各种离谱的传闻,上到都市怪谈,下到边新闻,传著传著就成真的了,他无奈地插嘴道: “是假的,山上只有青蛇庙。” 说著张述桐又把当初从路青怜那里听来的传说和学姐讲了一遍。 可学姐也迷糊了: “但我感觉从小到大听的传说都是这个啊?” “从小到大是指?” “父母,身边的朋友,好像都这样说。” 张述桐闻言安静了两秒。 要不是他知道苏云枝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会以为这是一场恶作剧,类似那种愚人节的玩笑,一觉醒来大家告诉你,你所认为的常识完全顛覆了。 “学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苏云枝收起笑容。 她语气很是不解,也透著一丝认真,张述桐知道这不是玩笑。 或者说,这已经不是什么网络社区的问题了。 到底是谁出问题了? 他开始回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听过岛上的传说的。 关於青蛇庙,甚至这座小岛,其实转学之前別说了解了,连听都没有听过,他们一家是省城人,不像学姐在市里,挨得还算近,要不是父母的工作恐怕这一辈子都难和小岛產生交集。 而来到岛上以后,首先关心的也不是什么青蛇,他那时一心钓鱼来著,也多亏和路青怜成了同班同学,听同学们谈论起她,才知道青蛇庙的存在。 而他们一家人也不信什么青蛇神,所以在岛上待了三年多,其实从未去过庙里。 当然一些传言肯定听说过,比如庙里的祭典、比如香火很旺。 仔细想想,原时空里,张述桐从未找谁仔细打听过青蛇庙的事,哪怕后来去了市里上高中,和一些人聊起岛上的事,也只是偶尔聊聊初中时代的“探险”。 唯一主动关心起岛上的传说,便是回溯以后,和路青怜打听起青蛇的来歷,可她说的版本简直是像神话故事大全。 所以问题究竟出在哪? 狐狸是从哪来的? 他看了一眼路青怜的反应,路青怜也在看自己,张述桐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此前她也以为是苏云枝的恶作剧,但现在听著听著发现对方以为是真的。 那自己听到的传言又是哪里来的? 杜康清逸若萍他们好像都知道,或者说岛上的人谁不知道? 可学姐呢? 她是市里的人。 她说从小到大都是听闻狐狸的故事。 张述桐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测: 岛上的人,和市里的人。 其实两边人听到的传说一直不一样?! (本章完) 第176章 微笑狐狸(上)(求月票!) 第176章 微笑狐狸(上)(求月票!) 他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 如果找人求证呢? 顾秋绵和自己一样,是省里来的。 父母同样如此。 死党们更不用说,在岛上出生长大。 他好像连个对证的人都找不到。 张述桐只好先把惊愕压在心头,又问: “还有没有其他的传说,我是说,关於狐狸的?” “没有吧?”苏云枝不確定道。 “可总有人来岛上旅过游?去庙里祭拜过?应该会知道两个地方的传说不一样?” “这个……我身边认识的朋友,好像没有谁来过岛上,从前也没有和谁聊过传说的事。” 这倒也是,张述桐想,就像自己去市里上学的那几年,聊起小岛也不会特別关注一个庙里的传说,最多是有人问:某某地方怎么样,好不好玩? 你推荐几个景点和饭店,最多加一些出行攻略,也就差不多了。 张述桐又看向路青怜,她也只是摇了摇头。 其实她才应该是最不知情的那个,从小到大连这座岛都没出去过,除了上学就是在庙里待著,在此之前甚至没接触过网络,又怎么会知道。 他隨即分析道: 狐狸的传言不该是空穴来风。 因为不只是传言,这里有“实物”作为依据,儘管被掩盖到地下。 到底谁听说过的版本是被篡改过的? 可很奇怪的一点是,狐狸的传说里並没有提及蛇,蛇的传说里也没有狐狸,並不是传统神话故事里正邪双方对抗的走向。 这时苏云枝自言自语道: “那就奇怪了,你们岛上的孩子居然是听著另一种传说长大的吗?回去后我可以帮忙打听一下……但狐狸的传说,我觉得不是假的,你们看,这里好像有点奇怪。” 她拿起相机,屏幕上散发著微弱的光,张述桐连忙凑过头,照片的內容便是岩壁,而在岩壁最下方的地面上,有一条凹陷的空间。 他们之前打著手电,只有一条光柱,可学姐拍照时用的是闪光灯,整个空间几乎被照亮。 那凹陷的空间里排著几个坑洞。 张述桐心里一震。 不多不少,正好是五个。 这些坑洞的形状不算规整,似圆似方,可大小还算一致,它们沉陷於地面中,被连成一条直线。 “就好像……早就预留好的位置,数目这么巧,应该不会是自然形成的?”苏云枝若有所思,“可在这面岩雕下,又是用来做什么的,祭品吗,五牲之类的?但也不太像,一般的神台至少要高一些吧……” 张述桐却瞬间想起了老妈挖出来的狐狸雕像,雕像下面也有一个底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它们本该存在於这里。 如果把那个咧著嘴的狐狸放进来呢? 他突然不寒而慄。 张述桐回过头去,身后的隧道上还残留著被他们清理出的杂物。 原来被堵住的不止是一面岩壁,而是…… 张述桐搜刮脑海里的词汇,竟发现找不到一个准確的形容。 “如果我说我见过一个雕像呢。” 他突然说。 两道目光顿时看向他。 这次路青怜却没有说话。 张述桐也没有急著回答。 “哎,真的假的,是跟岩壁上面的狐狸一样吗?”苏云枝惊讶道。 “对。”张述桐问,“要去看吗,不过离得有点远?” “好……”她刚欣然点头,又下意识看了眼手錶,那是只精美小巧的女士腕錶,“呀,不好!都快六点了,我还要去赶回市里的船……” 苏云枝无不遗憾道: “只能等下个周末再说了,可以的话,学弟你能不能回头把照片发给我?” “好。”张述桐说,“先上去吧,下面有些闷了。” “你们先上去好了。”路青怜仍在对著那面岩壁皱起眉头。 张述桐知道,狐狸的传说对她的衝击要比自己大得多,便把手电扔给过去: “那我们在上面等你。” 一路上静默无言。 张述桐走在最前面,等到了分叉口的时候,他特意停住脚步: “你同学不会找不到你吗?地下可没有信號。” 苏云枝不疑有他,她本来走得很慢,像是还在思考刚才的见闻,闻言急忙小跑几步,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了不少。 张述桐最后看了一眼隧道的另一头,朝著楼梯走去。 恐怕学姐不会想到这片地下还藏著一个秘密,可能和狐狸有关,也可能无关。 等终於走出了地道,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身处地底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不久前还是一片灿烂的晚霞,如今却能看到月亮隱藏在云层中的身影。 张述桐回头望去,苏云枝正在楼梯上扶著膝盖喘气。 她有一头笔直细软的长髮,喜欢穿素净的裙子,冬天也不例外,她今天就穿了身白色的碎长裙,用羽绒服紧紧裹住。 都说这个年纪的女生比男生发育早,学姐只比自己矮了一头,可气质这东西很奇怪,似乎不分年纪,如果说路青怜是不分年纪的清冷,那苏云枝身上总有种大姐姐的感觉,哪怕上幼儿园,只要你比她低一级,照样要喊一声学姐。 如今学姐的长髮和裙子都有些脏兮兮的。 张述桐还知道她体力不算多好,地下的空气本就不新鲜,刚才又在平台上爬上爬下折腾了一番,此时轻轻喘著气,张述桐犹豫了一下,朝她伸出手。 苏云枝抬起目光,似乎有些意外,接著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下一秒她安稳地站在地面上,捋一捋头髮,轻笑著道了句谢: “谢谢学弟了。” 张述桐其实对这个称呼一直不太適应,別看他成天叫学姐学姐的,学姐却很少喊他学弟。 张述桐只是问: “不赶快回去吗?” “我先收拾一下,现在好像只鼴鼠。” 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调侃道: “倒是你不赶快下去?那位同学可是会等著急的。” 张述桐不太想被这么调侃: “误会了,怎么看也不是……呃,你想的那种关係。” “是吗,我以为你会很受女孩子欢迎。” “没有吧。”张述桐心不在焉道。 “还没问你名字,总是叫学弟学弟的?” “张述桐。” “哪个字?” “述说的述,梧桐的桐。” “嗯……很有文人范的名字。”她夸讚道。 张述桐愣了一下。 只因这句话似曾相识,或者说不差分毫。 他记起来自己和苏云枝认识是在开学典礼上,他中考成绩不错,是新生代表之一。 而那时的学姐已经成了学生会的副会长,掌管新生的生死大权,那天她还要主持开幕式,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长裙,闪耀得夺目。 大家也摸不清这个学姐是什么来路,只是乖乖踩著她的影子走。 张述桐偶尔也有掉链子的时候,他记得前一天刚好因为回溯做了某件事,折腾到很晚,睡眠严重不足,连胸前的名牌掛倒了也没意识到,这时候那个穿著湖蓝色裙子的少女走过来: “倒了。” 张述桐忙低头打量了一眼。 她自然地伸出手,帮他將名牌扎好: “张述桐……嗯,很有文人范的名字,別紧张,加油。” 说完朝她温婉地笑了笑。 那时候张述桐才明白,原来姐系的女生——这个词是他自己造的——也分两种,御姐和邻家姐姐,而眼前的这位学姐看著像前者,实际是后者。 別人听了他名字只会纳闷问什么含义,又或者哪有人刚认识就会谈论別人的名字如何,少有人像她那样不求甚解。 “苏云枝。” 这时候少女把身上的灰尘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伸出一只手。 张述桐与她握了握手,一触即分。 “云朵的云,枝叶的枝。” 苏云枝学著他的口吻介绍说。 张述桐点点头,表示会记好。 “那我先走了。”少女朝他挥挥手。 天色不早了。 张述桐看著她迈出了老屋,淡淡的月色洒在她的脸上,张述桐向前踏了一步: “对了,有件事……” “嗯?”苏云枝转过脸。 “……关於这条地道的事,麻烦保密,被知道了会很麻烦。” “我记住了,不要告诉同学们是吗,那就当是我在这座岛上的小秘密?”她笑笑说,“还有没有別的?” 张述桐沉默了几秒: “慢走。” 苏云枝的身影渐渐走远了,她一边走一边打著电话,朝医院二层的走廊抬起头,远远挥了挥手,窗户前也出现了几道身影,看来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一个同学吃坏了肚子。 张述桐看看傍晚的天空,没有黑得这么彻底,黯淡的云层蒙在天幕上,被月光照得朦朧,那里毕竟是很高的地方,离他所站立的地面很远很远,哪里会有树枝摇曳的影子。 他对著后面的脚步声问: “有没有別的发现?” “没有。” “有些太巧了。” “我知道。”张述桐转过身,不再看门外,“所以我有意试探了一下,但目前看真的只是巧合。无论是找到这条隧道、还是发现那几个坑,哪怕我故意说已经发现了一个狐狸的雕像,她的態度也只是停留在好奇,而不是错过渡轮也要去找。” “张述桐同学,看来你还没有因为那个学姐完全冲昏头脑。”路青怜难得用夸讚的语气说。 “这是在夸我?”张述桐奇道。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她轻飘飘地说完,又问,“见到梦里的学姐有何感想?” “呃……” 张述桐心说你都会抢答了。 怎么这女人还记得自己做梦的藉口,他不理这种坏心眼的调侃: “走了。” 张述桐看了眼手机,已经接近六点,手机里跳出来两个老妈的未接来电,他拍了拍额头,拨了回去,边等电话接通边说: “其实我妈最近挖到一只狐狸,早上刚给我看过,咧著嘴笑的那个。” 路青怜停住脚步。 她皱眉道: “你居然真的看到了?” (本章完) 第177章 微笑狐狸(下) 第177章 微笑狐狸(下) “当然了,就在我妈办公室里放著。” “居然不是为了试探对方才编出来的。”路青怜轻嘆道,“高看你了,张述桐同学,我收回刚才的话。” “我又没和她透露多余的信息,连你是庙祝都没有说。”张述桐觉得自己很冤。 “所以你怎么看,那个祭坛?”路青怜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扫了一眼地道的入口。 “把雕像拿过来再说吧。”张述桐不再閒扯,“我觉得那几个坑像是为雕像准备的,那就放进来试试,正好验证一些猜想。” 他又解释道: “你想,本身老屋就上著锁,外面还有一层爬山虎挡著,要不是那天下雨我们几个也不会注意,另一头还被堵得死死的,总不能只是为了一面岩雕? “我是说,狐狸的传说並不是彻底被『掩盖』的,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打听到,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去隱藏狐狸的存在,这有什么意义?” 张述桐思索道: “所以我觉得,不应该是掩盖一段传说这么简单,无论真假,而是那个地方另有別的用处,虽然暂时还看不出来……倒是你,怎么看?” 张述桐知道她好奇心很浅,可这件事又和青蛇庙有著联繫。 “线索就摆在眼前。”路青怜果然从不犹豫。 张述桐点点头。 其实不止是青蛇庙,还包括那间地下室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对方堵住了狐狸祭坛,换句话说,狐狸和泥人之间又有没有联繫? 线头越来越多了。 “还是先去研究一下那个雕像。”张述桐指了指手机,“我先问下我妈的办公室有没有锁。” 刚才三人在地下,倒是有一句话他没有撒谎,那就是老妈的办公室离这里確实挺远,尤其是骑自行车去,来回估计一个小时。 他正想著怎么抄条近路,电话那头接通了: “还没来吗?我最后一道菜到底下不下锅了?”背景里是油烟机的噪音,老妈的语气像即將沸腾的植物油,“我跟你打几个电话了,你现在在哪?” “马上马上,”张述桐捂住话筒,“妈,你今早给我看的那只狐狸……” “什么狐狸不狐狸,张述桐你再不回来我把你当狐狸炒了!” 电话嘟地一声掛断。 “直接去?”路青怜正將地上的铁门合死。 “先回家吃饭吧。”张述桐嘆口气,“嗯……我妈嫌我事业心太重。” 他心说小路同学也差不了多少。 十几分钟后,习习的夜风中,张述桐拐进小区大门。 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一路上他蹬著车子,路青怜在后面打著手电,很快宿舍楼亮起的灯火映入眼帘。 张述桐把车子停好,本想为她介绍一下,才想起路青怜已经来过一次。 他打开房门,饭菜味扑鼻。 老妈的字典里似乎不存在著手忙脚乱几个字。 预想中从厨房里衝出来、用手在围裙上擦著油的画面並没有出现,一进门就看到她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削苹果。 “阿姨好。”路青怜礼貌道,“麻烦您了。” “小意思,今天冷不冷,快进来。”老妈笑著站起身,“还剩一道菜,马上就能吃饭,你们先坐,张述桐——” 她托著长腔去了厨房,张述桐明白她的意思,弯腰找出拖鞋。 “自己换了吧。”为了避嫌,张述桐乾脆走到沙发上。 他先拿起水壶晃了晃,里面盛著温水,是老妈提前准备好的,想来觉得两人在外面跑了一天,比起一杯滚烫的茶水,还是温白开更解渴。 倒水的过程中,他发现这还是若萍以后第二位女同学来自己家做客。 若萍和老妈关係好,她娘俩一见面就嘰嘰喳喳的,有聊不完的话,相比之下路青怜只是捧著杯子,在沙发上静静坐著。 比自己还要淡定。 客厅里的灯是新安装的,却没有多亮,它散发著暖黄的光芒,堪堪將小小的屋子填满。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张述桐扭过头,能从玻璃中看到两人倒映的身影。 “看电视?”张述桐问。 “不用。”路青怜摇摇头。 “吃苹果?” “谢谢。” 张述桐才发现那只苹果还没削好,他们家削皮用的是水果刀,难度很高,这种手艺不是谁都有的。 张述桐努力尝试。 苹果皮断了。 张述桐再削。 又断了。 很快苹果像狗啃的一样坑坑洼洼。 张述桐看了路青怜一眼。 “给我。”她有些无奈地说。 张述桐看著她垂下眸子,苹果在她手里转著圈,很快一条优美的苹果皮完整出炉。 张述桐又看她换了一种姿势,手起刀落,一小块苹果落在盘子中。 路青怜將盘子往前一推,意思不言而喻,张述桐怀著奇怪的心情道了声谢,捏起苹果送进嘴里。 汁水四溢,还挺好吃的。 张述桐知道她爱吃苹果,便又把盘子推回去,谁知路青怜停下拿刀的手,暼了他一眼,咔嚓一声,她咬下一口苹果。 “……我本来就是想让你自己吃。”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她小口咀嚼著。 “路青怜同学,你有没有听过腹黑这个词?” “什么?” “就是说,一个人外表看上去很单纯很天然呆,没什么心眼,实际上肚子里全是黑水。”张述桐好心帮她科普。 “张述桐同学,”腹黑的女人放下苹果,“我猜,待会阿姨会问今天你干了什么。” 她一脸不解地歪了歪头: “你中午和晚上都干了什么?” “尝尝。”张述桐剥好一个桔子。 她眯了下眼,是还算满意的意思: “待会。” 张述桐心累地想,自己在她手里的把柄好像越来越多了。 这时候又是一个电话响起,是清逸的,清逸苦著脸说若萍应该还在生气,他刚才打了个电话,结果少女没接,张述桐也有些愁,正要商量几句,厨房的门却砰地一下被打开了。 这往往是开饭的信號。 老妈喊他帮忙端菜。 张述桐只好先告了句歉,他刚进厨房,老妈就把他拉过来,小声问: “苹果呢?” “吃了。” “那就好。”老妈用一种儿子你终於长大的欣慰眼神说,“你妈我本来想给你们切好的,想了想还是留给你表现吧,青怜什么反应?” 张述桐突然无语了。 他心说原来还能这样。的確是表现了,问题是路青怜在你儿子面前表现的。 张述桐默默接过菜盘,决定待会少说话。 真正的头疼的局面应该在饭桌上。 果然,不久后三个人坐好。 “嗯……感觉你们还有点放不开?”老妈打量著他们俩。 长方形的餐桌上老妈独自坐在一侧,自己和路青怜坐在一侧。 “还好。”张述桐解释道,“我们俩平时就这样,很少说话。” 他看向路青怜,路青怜也轻轻点下头。 “我还以为你们俩有很多共同话题呢?”老妈故作吃惊。 “没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看吧看吧。”老妈捧腹。 “阿姨,是他喜欢学我说话。” “以后別学人家说话。”老妈帮腔道。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这时老妈端起酒杯,弯著眼睛吆喝道: “来,先乾杯。” 张述桐碰了一下高脚杯,现在大家喝的还是匯源的果汁,再过不久,就突然换成了清一色的山楂树下,很多事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的。 今天是四菜一汤,枸杞老鸡汤,冬瓜燉排骨、青椒炒肉丝、番茄炒蛋还有一道杏鲍菇,確实很丰盛,前三道菜张述桐从小吃到大,老妈的厨艺属於待在舒適圈里偶尔超常发挥,但一脱离就直奔下限。 张述桐说的就是那道杏鲍菇,他其实想让老妈炒杏鲍菇片,清炒就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但切成了丁,还加了酱油,以至於小路同学压根没看出来这是什么。 她夹了一口,筷子含在小巧的嘴唇里停顿了一下。 张述桐也不准备揭自家娘亲的老底了。他不说话只想默默吃饭,老妈的话却停不下来: “青怜,你的脚怎么样了?” “恢復得差不多了。” “这几天用不用我去接你上学?”老妈倒不是客气,她是真的关心,“我跟桐……述桐说了好几次,他给你说过没有?” 张述桐的確说过,但路青怜表示没有必要。 眼下她依然婉拒了,老妈便不再追著问。 张述桐本以为等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娘亲会很动容地说“青怜,谢谢你上次救了述桐……”之类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老妈绝口不提,她只是不停往路青怜盘子里夹菜,一边夹还拼命对自己使眼色,张述桐完全看不懂什么意思,他只好硬著头皮问: “好吃吗?” “很好吃。” “那下次想吃什么,阿姨做?” “我……”路青怜摇了摇头。 “是哪里不合口味吗?”老妈担心道。 “很好吃。”路青怜只好重复了一遍。 “那下次还会来吧?”老妈可怜兮兮眨著眼。 路青怜转过头,张述桐知道自己不能再装死了: “妈,看时间吧,她比较忙。” “好,那说定了,就下个星期啊。”老妈一口咬定。 张述桐心说您应该还没到幻听的年纪。 吃饭的事好像就这样被敲定了,老妈又问你们俩还在一个班吗? 张述桐说现在是同桌。 “那述桐平时有没有给你添麻烦?”老妈捧著脸问。 路青怜没有立即回答,这个女人居然抬起下巴,认真想了想。 张述桐为她倒上果汁。 “没有,张述桐同学学习很认真。” “这样啊,那就好,我就怕他玩疯了。”老妈又开始使眼色。 “但上课时总会找我说话。” 老妈闻言容失色,这次是真的失色,不是装的,她惊讶道: “真的假的,你还主动找人家说话?” “討论学习。” 老妈又看向路青怜。 “基本上是。”路青怜又平静补充道,“但最好关注一下他的睡眠质量和心理健康问题。” “你最近失眠吗?压力很大?”老妈的心更大。 “没有。”张述桐急忙否定,他已经两三口扒完了饭,第一次觉得坐立难安,“我吃好了……” 老妈竖起眉毛: “我们俩还没吃好呢你跑什么?” 张述桐很想说路青怜其实也吃好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路青怜吃这么多东西,平时她只吃一小盒米饭,哪怕聚餐也只是浅尝輒止,反正没人强迫她吃。 可架不住今天老妈死命给她夹菜,一边夹一边念叨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啊,尤其是女孩子,不然会伤身体的…… 她甚至专门准备了一副用来夹菜的公筷,路青怜也是干练的性子,从不说废话,因此老妈每夹一次,她就往嘴里塞一次,张述桐这边都吃完了,她碗里的米饭居然还没怎么动过,餐桌上的骨头快要堆成小山。 张述桐同样是第一次看到路青怜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她每次刚要开口,一块排骨就放进碗里,刚要拒绝,一只鸡腿又被投餵过来,刚要放下筷子,一勺番茄炒蛋又盖在米饭上。 就连她粉色的嘴唇上也泛起一层油光。 张述桐对自家娘亲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好像是一个能让路青怜少说点话的办法,他准备下次试试。 少女第一次朝他投来目光的时候,张述桐强忍著笑。 第二次,张述桐贴心地为她续上果汁。 第三次的时候: “要不要再给你盛一碗米饭,別客气?” “阿姨。”路青怜终於开口了,她缓缓道,“其实张述桐同学今天碰到一个……” “这样看是吃饱了?那还是別吃了,晚上容易积食,妈,你也吃两口吧。” “好吧好吧,那你们晚上出去活动一下,別撑坏了。”老妈遗憾地放下筷子,又好奇道,“怎么了,他今天碰到谁了?” 首先—— 张述桐不可能帮忙解决她碗里吃不下的剩饭。 谁知路青怜说: “狐狸。” “狐狸?” 母子俩皆是一愣。 “我们今天看到了一面雕刻著狐狸的岩壁,所以才耽误了一会,让阿姨久等了,”路青怜先是擦了擦嘴,又拿出那个翻盖手机,她不怎么熟练地点开相册,原来她在下面的时候还拍了照: “他告诉我您见过这只狐狸,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 (本章完) 第178章 吃撑了 第178章 吃撑了 “哦,那个大笑的狐狸啊,我早上跟他说的时候还不怎么感冒。”老妈也来了兴趣,“青怜也喜欢吗?反正是不值钱的小东西,要不你放在书桌上当个摆件?我明天让述桐给你上学带着?” “今晚吧。”张述桐插嘴,“办公室的钥匙给我们就好。” “都七点了……”老妈看了眼表,恨铁不成钢,“你让人家吃完饭坐下来歇会,又急着往外跑!” 这可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张述桐正要揽过这口黑锅,路青怜却说: “麻烦您了,是我想去看的。” “这样……”老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行,你们俩先吃点水果,我去换衣服,咱们开车去。” 张述桐却没准备带老妈去: “我们两个去就行。” 老妈再次容失色。 她认真打量了自己一眼,却没说话,而是转身去了阳台: “来帮我拿个东西,我摸不到……” 张述桐知道这是找自己单独问话的意思。 “桐桐你最近突然开窍了?”老妈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 “有正事。”张述桐只好说,“我俩都对那个狐狸很感兴趣,就当考古咯。” “你怎么……”老妈明显不太情愿,“你胳膊上的石膏才拆了多久?” “肯定会小心的,不过,”张述桐观察着老妈的表情,“咱家是不是离公司有点远……” “那我开车送你们啊。” “太折腾了。” “有话就说。” “能不能把我爸的摩托车钥匙给我?” “想得美。”老妈一口回绝,“好了好了,快来帮我找个东西。” 居然真的是找东西。 他家阳台的尽头有个小杂物间,架子上堆满了东西,张述桐踮起脚抱下一个盒子,没等他打开看,老妈却说: “别看了,人家姑娘的鞋子,我早就洗好了。” “哦。”张述桐这才想起,自从崴脚那次,路青怜的鞋袜就一直在自己家。 “怎么这么沉?”张述桐掂了掂盒子。 “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那就看看呗。” 老妈抱着双臂得意道。 张述桐打开一看,除了路青怜那双原本的布鞋外,居然还有一双崭新的靴。 不用说,肯定是老妈照着布鞋的尺寸买的。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去商场买的,感觉青怜穿上会很可爱。” 张述桐却有点头疼,他想说路青怜和寻常的女生不太一样,其实她跟自己不止一次提过,不太愿意一直接受别人的好意。 而且充话费的时候怎么说的,接受了这个再有别的也好回绝,没想到给老妈挖了个坑。 他将这些事说给老妈听,老妈也有点犯难: “那怎么办,我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的,而且一双鞋也不算多贵重吧?我还想给她买件大衣呢……” “要不你去跟她说,感谢上次救了我之类的?”张述桐随口道,他一直对老妈的情商很有信心。 老妈想了想,却伸出手,直接把盒子抱了回来: “先不送了。” 她很快做了决定。 “怎么了?” “你不懂。”老妈只是白他一眼,“你那双旧运动鞋也能凑合穿,而且早晚都有机会。” 张述桐觉得老妈这招很高,又问她怎么不跟路青怜提雪崩的事,会不会显得咱们家忘恩负义。 老妈却说: “说啊,怎么不说,但哪有上来就提这种事的,真以为你妈我傻啊,一开始就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还能不能让人开心吃顿饭了,人家下次绝对不来。” 她又嫌弃道:“以后多找你爸取取经,你爸当年也不这样啊……行了,走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办公室的钥匙。”张述桐又在她身后提醒道。 “那面岩雕是不是你们从地下发现的?”老妈突然问。 “对,”张述桐本以为她有什么头绪,急忙问,“和雕像有什么关联性吗?” “关联性就是,你这个臭小子从不让我省心。”老妈瞪他一眼,“画面这么暗不是地下还能是哪里,又跑哪去探险了?” “反正不是荒郊野岭,没危险的。” 老妈却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她没有硬留路青怜在家里喝茶,而是像上次那样把水果装好,送两人到了楼下。 张述桐去推车子了,因为老妈要和路青怜单独说几句话,让他识趣点躲开,张述桐唯有耸耸肩,等他推着车子来到楼下,听到女人小声说: “……青怜,阿姨一直很感激你,我是他妈妈,这时候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时我本来想提些东西去庙里看看你,但他死活不让我去,这孩子从小就倔,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哪怕是我也拉不回来,你别看他现在长得很高,其实小时候是个哭包……” 张述桐来不及感动,眼皮一跳: “妈!” “闭嘴!” 老妈气冲冲道。 “不说了,再说显得我像个啰嗦的老婆子。”老妈嘟囔了一句,又对着路青怜轻声道: “是阿姨有点自私了……但以后要麻烦你多费些心思。” 张述桐又忍不住要开口,老妈却扬起手: “接着。” 她刚才匆匆裹了一件风衣就下了楼,此时从兜里掏出什么随手一扔,那头波浪般的长发也跟着一甩,有些潇洒。 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张述桐下意识伸出手,原来是串钥匙,他知道是办公室的钥匙。 可不止是办公室的钥匙,居然还有一把,张述桐对它再眼熟不过,那是摩托车上的。 他愣了一下,本想问问老妈怎么又变了卦。 “路上小心。” 女人却挥挥手上了楼梯。 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 “你说,我妈是不是猜出我们要干什么了?” 摩托车前一刻还突突作响,后一秒便安静下来,张述桐拔出钥匙,摘下了头盔。 “也许。”路青怜也摘下头盔,她甩了甩长发。 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不愧是亲妈,有的人哪怕你撒了很多谎,她只凭一个感觉就能分辨出真假。 “你不该跟她说那些话的。”张述桐是指焦虑症的事,“弄得她跟着疑神疑鬼。” 他下意识带了些无奈的语气,路青怜理所当然地没有接话。 现在他们到了办公室外。 说是办公室,其实是一个研究所样式的建筑,旁边便是工地。 研究所门口有个保安亭,摩托车声惊动了其中看门的大爷,他出来拿手电一照: “哦,小桐啊。” 张述桐遮住眼: “来取样东西,打扰您休息了。” 他从前没少来给老妈送过东西。 两人顺利进了大门,研究所内部漆黑一片,尽管是新修的建筑,却铺着很有年代感的岗岩地板,他循着记忆找到走廊里第三个房间。 这是间单人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能看到书桌,张述桐先扫了一眼,找到一个饮料瓶大小的东西,也许就是那只狐狸的雕像,只是老妈的桌子太乱,不好确认。 他又摸索着找到灯的开关,啪嗒一声。 狐狸正对着他们笑。 张述桐的心脏瞬间慢了半拍。 那只狐狸是摆在桌子上,可面朝门口,他不由吐槽起老妈的恶趣味,为了吓唬别人?是她能干出的事,还是说她自己也觉得瘆人? 咧着嘴笑的狐狸,静悄悄的房间,黑下去的夜幕,煞白的灯光……的确很瘆人。 他们来到桌子前,对着雕像打量了片刻。 看不出品种,老实说分析狐狸的品种也很奇怪,只比小臂短一点的雕像,某种石头材质: “能看出什么吗?” 张述桐拿起狐狸,检查了下底座,同样没有标记。 “尺寸倒是很符合。”路青怜比了比照片。 “我看这东西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保护兽。” 他觉得邪神还差不多。 可这就奇怪了,如果真是什么邪神,那青蛇的传说应该是青蛇镇压了邪神保护小岛的故事……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在脑海,张述桐又问: “之前庙里有没有记载过?” “如果有我早就会告诉你。” “你也养过五只狐狸对吧……”张述桐斟酌道,“你觉得这个数目?” “巧合。”路青怜说,“在它们很小的时候,我就碰到了。” 也对。 张述桐随即想到,抓捕盗猎者那晚,警察确实搜出了其他几个狐狸的尸体。 可这个数字还是让他觉得怪怪的。 那几只狐狸的死张述桐当初没什么感觉,后来才明白对路青怜意味着什么。 他转移话题道: “感觉比预想中顺利……我是说,我甚至想过我们来的时候,狐狸正好被人偷走了。” “你确实应该好好睡一觉。”路青怜已经握起那只雕像,“走了。” “如果把它放回去,可不可以理解为物归原位?” 路青怜点点下巴。 “如果是物归原位的话,那当初为什么要把它们分开?”张述桐皱了下眉头又松开,“算了,现在想这些有点杞人忧天,毕竟才一只……” 晚上七点三十分,他们在医院门口停下车子。 路青怜依然走在前面,张述桐跟在她身后,一直在研究那座雕像,这东西在地下埋得太久,体表早已被一层泥土覆盖。 张述桐嗅了嗅,土腥气,倒没有别的味道。 路青怜已经走到了地道旁边,张述桐把雕像放在地上,上前搭了把手。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清逸打来的: “喂,述桐,你现在在哪?” “怎么了?”张述桐用脸夹着手机。 “我们俩来若萍家楼下了,她家里怎么没人啊,你们是不是在一起?”话筒里又传来杜康的声音。 “没。”张述桐有点懵,“什么叫没人?” “我带着清逸来找她呢,结果她家里明明亮着灯,敲门却没人开……” “她家车在不在楼下?”张述桐转念间想到。 “开走了,应该不至于在家里出意外吧,可能是去商业街上吃饭?忘了关灯,不过这都七点了……”清逸纳闷道,“唉,早知道早点来了,我先挂了,再给她打个电话试试。” 张述桐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给若萍打电话道个歉。 他看向手旁的狐狸,叹了口气,一边从手机上编着信息,一边跟路青怜走入地下。 按下发送键,聊天气泡一直在转圈。 地下没有信号。 再抬起头时,路青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岔路口。 张述桐收起手机,加快脚步。 路青怜在前方打着手电,他则落后几步,打量起周围。 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隧道中。 按说这条隧道已经来过好几次,没什么好怕的,可拿着一个诡异的狐狸雕像来到这下面,却让他背后有些发凉。 虽然他知道是晚上起了风,夜风灌入地道的入口,耳边能听到呼呼的响声。 一路无话。 几分钟后,路青怜在平台前停下脚步。 张述桐以为她是准备把手电给自己,好空出双手爬进去,谁知她侧过身子。 那是让自己先走的意思。 “你先进去。”她淡淡道,“我会帮你照路。” 张述桐没有多想,等他从洞窟里站住脚,回过头去,手电的光只是低了一些,路青怜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不进来?” “一个雕像,你进去就足够了。” 张述桐点点头,真要说发生什么异象,其实他也不抱多少期望,无非是折腾了一天画个句号,回家后也能睡个好觉。 他又看了眼岩壁,雕像摆放的位置应该是有顺序的,那个咧着嘴的狐狸在岩壁的第三个,也就是说,只要放进第三个坑里就好。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路青怜一眼。 少女只是专注地盯着他手里的雕像,完全不像她说的那么兴致缺缺。 张述桐的手顿了一下。 似乎…… 有些地方不怎么对劲。 要知道每次下来路青怜总是在第一个,第一个走下隧道第一个爬进平台,可唯独这次,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站在平台外。 而且再也不肯往前一步。 “……你真不进来?”张述桐再次确认道。 “不要告诉我你胆子小到这种地步。”她不为所动。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浮出脑海—— “你不会……”他的目光落在路青怜的小腹,奇怪道,“吃得太饱不想动吧?” 手电的光柱瞬间照向他的眼。 这可是台超大功率的手电,张述桐只觉得眼前一白,连忙拿手一遮: “喂——” 那道手电却不依不饶地跟着他的脸照,直到张述桐彻底转过身去才放下。 “你最好快一点。”路青怜冷声道。 “活跃下气氛,抱歉抱歉。” 张述桐嘀咕道,刚才他确实有种不详的预感,现在就好多了。 算了,明天就要开学,还是早点放进去为好,接下来还要送路青怜回家,结束这忙碌的一天,正好给苏云枝那边拍一张照,问问她有没有其他线索。 这些想着,两人对视一眼,张述桐将狐狸雕像对准第三个坑洞,直截了当地放了下去。 安静。 安静。 还是安静。 “好像没……” 张述桐松了口气,然而话说到一半,心里却咯噔一下。 眼前的世界开始剧烈的颤抖,似乎山崩地裂,熟悉的感觉传来,张述桐却知道这不是地震,而是—— 回溯! 触发了! …… “各位旅客,您们好。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本列车由蓝岛站开往济安南站,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张述桐猛地睁开眼,周身萦绕的寒气让他一个激灵。 他茫然地抬起头,眼前却不再是狭窄幽深的通道,而是…… 列车的车厢? 但最大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张述桐看向自己的双臂,感到发自心底的寒意。 因为寒意是由高铁车厢中的空调散发出的。 这是一个夏天。 他条件反射般看向列车屏幕上的时间: 2017年8月6日。 这是…… 五年后? 自己又要去哪? 可不等他思索原因,眼前的车门却突然打开,原来列车早已进站,一阵热浪铺面,身后开始有人往前挤,张述桐愣了一下,想起刚才听到的关键词: 济安南站。 这是市里的名字。 所以他现在是去往市里? 想到这里张述桐赶紧迈开脚步,跟着人流下了列车,月台上人来人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涌入眼帘,八月的暑气蒸腾,让人头晕脑眩。 他顾不得找到一处阴凉的地点,脑海中只剩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是八年后了? 自己五年后又是为什么回到市里,原时空里,他应该从没回来过才对。 先找一个人,对,先找个人问一句。 张述桐随即打开qq,可该死的是自己手机里就没安qq,他来回翻了好几页才确认这个事实,他又翻开自己的通讯录,这时屏幕顶部却突然冒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下车了吗?我爸都在家做好饭了。” 这又是谁? 昵称是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他点开消息,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数秒,又退回聊天列表,最终没有回复。 干脆问下老妈好了,自己如今应该还是学生,她总该知道些什么。 张述桐正要退出微信,可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再次愣了一下。 联系人的备注是: “青鲢。” (本章完) 第179章 神秘来信(求月票) 第179章 神秘来信(求月票) 青鲢…… 路青怜?! 是的,这是五年后,按说路青怜还不会出意外,她不但不会出意外,居然还学会了用微信? 张述桐又点开她的消息列表,看向两人的聊天记录,试图找出些什么,然而少得可怜,偶尔会打一个电话。 张述桐突然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五年后的路青怜,如今她21岁,而不是前一刻站在自己身旁的那名少女。 他犹豫了一秒,点击语音通话拨了回去,下意识屏住呼吸。 可两秒之后,电话被挂断了。 挂断了? 张述桐又愣了一下。 “麻烦您不要堵在门口……”这时有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走过来。 “……不好意思。”张述桐回过神来,迈开双腿朝电梯走去。 今天的人真的很多,他努力从人潮中脱身,脑海中还在想着刚才那个问题。 是谁给自己发的微信? 明显是来接站。 喊自己去家里吃饭的话,应该是市里的朋友。 可自己在市里有朋友吗? 从前没有,不排除是这条时间线上新交的。 难道是…… 学姐? 张述桐心脏一跳。 可无论是谁,总不能一直在车站待着,而且他要弄清这次回溯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加快脚步,这时手机一振,微信电话欢快的铃声响起。 青鲢! 她居然回过来了。 居然还是视频电话。 张述桐忙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拨通电话。 下一刻,一片嘈杂声中,张述桐看到了路青怜的脸。 21岁的路青怜,仿佛当初那个黑白遗照中的女子重现在眼前,他有些许的失神。 她依然留着一头长发,张述桐看向她那双桃般的眼眸,写满了清冷。 路青怜的无暇的脸上挂着细细的汗滴。 “什么?”她皱了下眉头,将话筒靠近脸,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你……” “我是不是早和你说过,今天很忙?”她轻叹口气。 接着张述桐就看不到她了。 手机的摄像头调转,画面里出现成群结队的人,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男女老少都有,半空中强烈的光照刺得他睁不开眼,张述桐眯了眯眼,又看向人群,人们手里大多捧着一束香,也有的举着一把折扇,他又看到巨大的香炉,飘着袅袅轻烟, 一条由纸糊成的、青色的蛇撑在木头架子上,在半空中张牙舞爪。 这是在庙里? 祭典现场? 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起,路青怜今天青丝洒落,虽是穿了一身青袍,却也是轻薄透气的短款,而不是冬天那种厚重的袍。 是了,这是个夏天,每到这时候青蛇庙都会举办一场祭典,路青怜会回去庙里帮好几天忙,而且是从早忙到晚。 “等我闲下来再说。” 电话被挂断了。 张述桐看着屏幕想了想,这是被当成骚扰电话了? 还有,她说早跟自己说今天很忙什么意思? 张述桐先是返回手机上的购车票软件,从里面找到自己的学生认证。 居然是大学生。 算一算时间,这是大一的暑假。 他出神地看了看车站的天空,湛蓝一片,天气本来就热,他心里还藏着一腔心事,没由来地一阵烦躁。 张述桐继续翻聊天列表,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 “绵”。 张述桐觉得这应该是顾秋绵。 可为什么只有一个绵字? 他拨通电话,静静等了两秒,画面里出现了一对修长娇好的腿。 脚趾上涂着宝蓝色的指甲油、从脚掌到小腿再到大腿都裸露在外,肌肤雪白,骨肉匀称。 张述桐心里一惊,就在他以为自己打错电话的时候,另一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干嘛?” 听不出情绪。 张述桐不由又打量了一眼画面,沙滩、海岸、棕榈,遮阳伞和一瓶……防晒油。 他心说秋雨绵绵你怎么在度假,不过这是夏天,大小姐度假才是正常的。 “你现在在哪?” “刚到站?”张述桐不确定道。 “那还给我打电话干嘛?”她冷冷一笑。 “单纯想给你打一个……”张述桐只好说。 “现在后悔也没用。” 她话音落下便挂了电话,比路青怜还要干脆,甚至从头到尾都没看到她的脸。 感觉两人像刚吵了小小的一架。 张述桐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已经走出了车站的出口。 出口外有一排店铺,便利店、肯德基、星巴克……头顶的太阳实在是毒,张述桐站在店门口的玻璃墙边,这里是为数不多阴凉的地点,深深呼出一口气。 如今他穿着一件衬衫和一条牛仔裤,兜里只有手机身份证和钥匙,可谓轻装上阵。 张述桐知道必须要回一下那条消息,否则他连去哪里都不知道。 这时候身后的玻璃门响了响。 有人在轻轻敲玻璃。 他回过头去,咖啡馆的玻璃墙边的卡座上,一位穿着碎长裙的年轻女子正坐在那里,她翘起腿,朝他惊喜地挥挥手。 她轻启嘴唇说了什么,但隔着玻璃张述桐没有听清,只是注意到苏云枝手边有一顶白色的渔夫帽,古典又时尚的款式。 果然。 张述桐心脏又是一跳。 原来她在这里等着。 想想也是,这么热的天怎么也不可能站在室外,比如张述桐自己。 他几步推开星巴克的门,冷气透彻心扉,学姐远远便笑了笑。 “想喝什么,我请?” 张述桐要了一杯冰美式,苦涩醇香的液体接触到味蕾,让他打了个寒颤。 “打扰了。”张述桐准备随机应变。 “别这么客气。”学姐从包包里找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递给他,“先擦擦汗,我看你刚才的样子都快热呆了。” “是有些热。” “嗯,你好像又长高了?”苏云枝伸出手在额头上晃了晃,“感觉我现在才到你锁骨。” “是吗。”张述桐强颜欢笑。 好吧,尽管接下来的对话很尴尬,但张述桐还是要问清楚两人的关系,虽然他也无法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莫名其妙来到五年后,然后碰到了学姐,但总不能这么一头雾水地走下去。 张述桐想了想,试探道: “什么时候走?” 苏云枝看了眼表: “再过十分钟吧。” “我还以为很急。” “其实还好,喝杯咖啡的时间总是有的。” 所以这算什么,去见家长? 张述桐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在老屋门口都说了不打扰人家了,结果回头就被未来打脸了。 “要不要买些礼物,伴手礼?”张述桐进一步试探。 “礼物,不用啊?”苏云枝疑惑道,“都说了你不要这么客气,再说这里有什么好买的,马克杯吗?” 这倒也是。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大老远地跑过来,不说什么烟酒等贵重礼品,怎么只带了手机和身份证? 情商真的低得可以。 “这么热的天,麻烦叔叔了。”张述桐硬着头皮说。 “还好。”苏云枝眯了眯眼,“你看,外面那辆车就是他的,还没走呢。” 张述桐回过头,果然,一辆suv里,驾驶座的窗户正降下一条缝隙,两人投去目光的同时,窗户也升起来了。 什么情况?不仅要回你家吃饭,还要坐你爸的车回去? “我本来以为要打车……”张述桐弱弱道。 “他今天顺路。” “让叔叔在外面等着也不太好?” “嗯……是有点,但他说今天休假嘛。” 张述桐记得学姐的父亲在公安系统工作。 可别说是休假了,退休也不能把人家晾在外面。 “要不……咱们去车上聊?” “没这个必要吧。”学姐犹豫道,“他待会就回去了,真过去反而又麻烦了。” “再让叔叔回去吗?”张述桐惊了,“那咱们还回不回家吃饭?” “我总不能让他跟我一起去?”学姐也惊了,“还有你说的什么饭?” 这时候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我等好久了,怎么没看到你?” 冷汗从张述桐额头上流下来。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多大的乌龙。 “你是去旅游的?” “不然呢?”学姐更加疑惑了,“不是昨天在微信里告诉你了,正好咱们的时间差不多,有空就见一面。” 张述桐站起身。 “玩得开心。”他镇定地晃了晃手机,“不好意思,来接我的人到了。” “嗯,那回来再抽时间见面。”学姐笑眯眯地招招手。 张述桐刚走出没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他回头去柜台上结了账,接着在苏云枝的目光里走出咖啡厅,等确认对方看不到自己了,张述桐变走为跑。 搞什么,原来和学姐是偶遇! 微信消息另有其人! 他拿出手机正要跟对方回过去: “这里,你怎么不回消息!” 张述桐扭过头,来人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年轻女性。 她戴着副太阳镜,穿着身火红的裙子,明艳照人。 “若萍?” 张述桐张了张嘴。 (本章完) 第180章 间隙 第180章 间隙 几分钟后,他坐进开满冷气的车厢里,看着若萍将车驶出高铁站。 张述桐怎么也想不到来接自己的人是若萍。 “安全带。”若萍说。 “好……”张述桐打量了她一眼,坐在主驾驶的她气质处于少女和成年女性之间。 她画着淡淡的妆,浓密的眉毛、挺翘的鼻梁,丰满的嘴唇有着清晰的唇线,有种英姿飒爽的美。 张述桐不由咂舌。 张述桐心想她从来和温柔不沾边,一直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怎么突然就变得文静了? 他仍有些不适应,就像从前在江湖上结识的女侠,突然间……好吧,张述桐也说不上是什么。 算一算时间,若萍同样上大一,可她不仅学会了开车,还比从前成熟了好多。 “怎么不回我消息?”女人问。 她的口吻不像生气,更多是无所事事的闲聊。 “不小心开了静音。” “睡觉开静音就算了,怎么坐车也开,受不了你。”若萍作叹气状。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述桐才从她身上找到一些熟悉的感觉。 相比之下还是杜康好点,每次来都挂着一副没心没肺的笑。 “你想吃什么,我带你买点?” 张述桐说回家吃就行。 女人隔着太阳镜斜了他一眼: “想抽烟就抽。” 张述桐摇摇头说不抽,他兜里就没烟。 “那吃?”她从扶手箱里取出两块泡泡。 “好。”张述桐最近一直在练习吹泡泡。 泡泡破了第三次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 “咱们是去……” 他只说了前两个字,静静等待后文。 “现在就去岛上啊。”若萍随口说,“还是说你有别的事?” “没有。” 张述桐更奇怪了,他本以为若萍家搬到了市里,可如果还在岛上,大老远地跑来接自己干嘛? 难道说…… “我空着手去见叔叔阿姨是不是不太礼貌?” “哟,什么时候开窍了。”若萍轻笑,“免了吧,这次要你帮忙,别要我给你买礼物就行了。” 不久前张述桐已经翻了翻聊天记录,事实也如他想的那样,两人并不是情侣关系,如今又确认了一次,总算让张述桐松了口气。 可他愣是没找到这次回岛是去做什么事。 几天前手机上有一个微信电话,估计是在电话里聊的。 难道说是应付相亲假扮男朋友之类的发展? 张述桐又生出一些冷汗。 他记得野狗线上若萍说她老妈催婚催得很凶。 可张述桐转念一想,若萍今年才上大一,再心急的父母也不至于这个年纪催婚。 “你怎么不找杜康和清逸他们帮忙,净想着使唤我。”张述桐故意抱怨道。 “明知故问,想听我夸你几句?你最能干你最靠谱行不行?”若萍挑了挑眉毛,“谁让就你暑假有空。” 张述桐暗叹口气,他准备待会找时间问问清逸。 总之,不是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就好。 见到若萍后让张述桐放松了些,他想了想,将眼下的问题划分成三个: 第一,为什么会回溯。 张述桐目前的猜测是那个狐狸雕像导致的。 第二,为什么是五年后。 未知。 第三,从前的回溯,他大体总结为错漏了某个关键线索,然后去往了一个不算圆满的未来。可这次的又是什么? 目前看大家都过得很不错,顾秋绵去度假了,路青怜在庙里帮忙还用上了手机,几个死党各有各的事情。 这时候若萍拧开了收音机,里面飘出一首摇滚乐,急促的鼓点敲响,“看那边。” 她突然伸出手指。 张述桐扭过头去,原来他们已经驶上了一条快速路,应该是这几年新修的,从车站到港口,一路畅通无阻。 走在路上,远远就能看到广阔的湖面。 行道树在眼前飞速后退,张述桐出神良久,他好像在冬天待得太久了,快忘了夏天是什么样子,此刻几千几万里的阳光高照,天空蓝得像是洗过,慵懒的风推动着薄薄的云。 天空高远,它投在下方的湖面上,又把湖水染成蓝色。 他们仿佛行驶在一处无天无地之所。 若萍又丢给他一瓶冰镇可乐。是接站前就买好的,瓶身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张述桐拧开瓶盖。 空调很凉、车速很快,泡泡破裂的声音此起彼伏,摇滚乐的鼓点和可乐的气泡一起翻涌在人的心头,这是个缱绻的时刻。 很快车子到达了港口,和从前一样,一踩油门开上渡轮。 “我下去走走。”若萍拉上手刹,把钥匙丢在他怀里。 张述桐看到她去了护栏边,女子伸出拳头,在那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风吹过来,她红色的连衣裙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张述桐边喝可乐,边拨通清逸的电话。 然而没有打通。 他无奈看看屏幕,又打了杜康的。 “咋了哥们?”现在的杜康有副公鸭嗓,“下车了吗,市里是不是很热?” “刚上船。”张述桐心说你怎么对我的行程了解得这么清楚,“是挺热的。” “见到若萍了吧,她怎么样?” “挺好啊。” “那我就放心了。”杜康如释重负。 “呃……”张述桐一顿,“什么意思?” “没什么啊,好久不见了,我就问问她怎么样。”杜康又说,“有空帮我看看佐罗过得咋样呗,喂它一根火腿肠。” 张述桐差点忘了那只狗的事。 “好。” “当然你先忙完若萍家的事,我记得她家里东西蛮多的,两层楼呢,估计要忙到晚上,辛苦喽述桐。” 张述桐把“我在高铁上头被撞了一下所以失忆了”的说辞吞回肚子。 他脑子突然有点混乱。 所以自己跑回来是帮若萍搬家的? “你现在在干什么?”张述桐好像抓住了什么,“吃饭?” “没呢,我这边刚忙完……” “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九月吧?当然太忙就不回来了。” “大家好久不见,有点不够意思了。”张述桐说,“搬家这么重要的事也不来,要不我把电话给你,自己和若萍说?” 杜康沉默了一会: “还是算了……你和清逸可能还能跟她聊聊,我现在真没有,先挂了,这边有点事。” 嘟地一声,张述桐看着屏幕皱了下眉头。 他知道—— 自己想问的事终于浮出了水面。 “你在车上不热吗?”若萍打开车门,探下身子问。 “刚才给杜康打了个电话。”张述桐观察着她的表情。 “哦。” 若萍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张述桐跟她走下车,两人一起来到护栏边,张述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肤色比从前要黑了。 再看若萍,她将太阳镜摘下了,此时出神地盯着湖面,一言不发。 湖风将她的短发吹乱了。 “你们又吵架了?”张述桐也看着湖面。 “没有,和他能吵什么。”若萍笑笑,“他才不敢和我犟嘴。” “知道你是大姐头。”张述桐耸耸肩,“不过过去的事……嗯,我是说,过去的都过去了,别太记在心上。” “嗯。”若萍却转移话题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出岛,顾秋绵的包丢了那次?” “怎么了?” “好像就是在这里吧。”她指指脚下,“拍了张合影。” “怎么想起提这件事了?” “你的那张还在吗?”若萍问,“我换手机把照片丢了。” “我……”张述桐本想给她看的,却发现如今自己也换了手机,“待会我找找。” “算了,没有就没有啦。”她将短发捋在耳后,抿了抿嘴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张述桐心说这也太伤感了。 他踌躇了一下: “杜康那小子不太懂事……” “我知道,咱们四个里面数他最傻。”若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笑,“他傻,你木头,清逸面瘫。” “别误伤啊,”张述桐无奈道,“我是说,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嗯,情侣做不成也可以做单纯的朋友吧?” 张述桐干脆把话说开了,怪不得qq没了,估计那个四人的小群也不在了,他不知道是惆怅还是哭笑不得,总之心情复杂的不得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果然很对。 但他也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好回忆下老妈从前说的话,只要觉得还有道理就当鸡汤灌进去。 “当然,也不可能立马就和从前一样,待会我再跟他打个电话好了,喊上清逸,咱们四个坐在一起……” “张述桐,”谁知话没说完,若萍愕然道,“你脑子晒傻了吧,我什么时候和他谈恋爱了?” 张述桐也愕然了。 …… 自此之后,若萍就没给他好脸色看,张述桐只好闭嘴,乖乖坐上车子,不久后渡轮靠岸,车子穿梭在熟悉的街道上,他打量着沿途的风景,和从前比没什么变化,甚至还不如野狗线上繁华,他隐隐觉得问题是出在了几个死党的关系上,可为什么也会影响小岛的发展? 不等他想通,车子就到了若萍家楼下。 “来搭把手。”若萍没好气道。 张述桐帮忙从后备箱里搬出一箱酒,原来她已经把东西买好了,但记得从前若萍的父亲不爱喝酒才对…… 当然,就算是原时空里,他初中毕业之后就很久没和死党们联系了,几人各自过得怎样都不算清楚,更别说他们的父母。 张述桐跟着若萍上了楼。 是自建房,而不是小区。墙壁有些斑驳了,让张述桐莫名想起了那间老屋。 其实他不久前才来过一次,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门框上的对联是去年的,已经褪色了,落着一层薄薄的灰。 “爸,我和述桐回来了……”若萍敲了敲门。 不久后门打开,一个留着胡茬的男人笑了笑: “快进来快进来,这就能吃饭,述桐,今天要麻烦你了。” (本章完) 第181章 踏寻往日之风(上) 第181章 踏寻往日之风(上) 张述桐忙说不麻烦,男人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对方曾是练体操出身的运动员,现在却有了微微的啤酒肚。 岁月不饶人。 他进了客厅,一个中年女人正找出一双拖鞋,除了若萍的妈妈还能是谁? “述桐,这么久没见,阿姨看你又变帅了?” 若萍妈妈是个爽朗的女人。 张述桐尴尬地笑笑,很想说阿姨咱们几小时前才见过。 “变帅了,变帅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张述桐心道这又是哪位,他忙扭头看去,只见阳台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鸟笼,里面住着一只红绿色的鹦鹉。 “变帅了,变帅了!” 鹦鹉欢快地学舌。 还挺可爱,有双大大的眼睛。 张述桐这才想起来这个小家伙是谁,记得野狗线里若萍还提到过,因为她妈总是催婚,连鹦鹉都学会了。 “萍儿,你看它,”女人惊喜道,“自从你走了好久都没说话了。” “好的不学净学坏的。”若萍叹了口气,走到鹦鹉跟前,眨了眨眼,“我再看会电视——” “看什么!”谁知鹦鹉突然画风一变,“都几点了还看,再不睡觉今晚给老娘睡沙发!” 张述桐被这变故弄得摸不着头脑,只见若萍母亲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忙提高声音: “述桐,吃不吃雪糕,阿姨给你拿,萍儿,你也是,朋友来了不赶紧招待人家,陪一只鹦鹉说什么话……” 若萍咯咯直笑,像是恶作剧得逞,“走了走了,洗手吃饭,”她推了推张述桐,悄声道,“这是我妈和我爸的日常对话。连鹦鹉都记住了。” “你家鹦鹉还有这种特异功能?” “嗯。”她得意道,“厉害吧,别的鹦鹉只会重复一句话,我家的你说了上句会接下句。” 一番闹腾后,四人坐上餐桌,若萍一家吃的很是愉快,除了张述桐。 饭桌上的话题不知道怎么都在他身上,一会问他大学生活怎么样,一会问有没有交到女朋友,张述桐有些煎熬,只好挤出微笑敷衍过去,突然,饭桌上安静下来。 “清逸和杜康呢,他俩怎么没来?” 若萍的父亲问。 张述桐本来咬着馒头,闻言也竖起耳朵。 “清逸走不开,他是大忙人。” “杜康呢?”女人又问。 “也有点事吧,我没仔细问。” 若萍漫不经心地答道。 张述桐若有所思。 但现实没留给他时间思考,吃完饭后,张述桐这才想起今天的主题—— 搬家。 其实在进门之前,大多数家具已经被拉了出来,在客厅里摆着,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的任务说轻也轻,说重也重,就是把大件的家具抬到门外的面包车上。 张述桐很快满头大汗,休息的功夫,他盯着天板想,几小时前还在隧道里清理杂物,结果几小时后还是清理杂物,真的有点惨了…… 这次搬家不算很急,所以忙一阵歇一阵,张述桐不久前才得知,原来自己一家去年就从岛上搬走了。 所以他现在无家可归,今晚只能借住在若萍家。 “吃雪糕?”若萍问,“小布丁还是绿舌头?” 几分钟后,张述桐舔着一根绿舌头上了二楼。 二楼是若萍的房间,很有少女的感觉,明星的海报、毛绒绒的玩偶、各种疑似化妆品的瓶瓶罐罐。 “别看了。”若萍有点脸红。 张述桐收回目光: “你和杜康到底怎么回事?” 他直截了当地问。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都说了没事没事,非得成天黏在一起才叫正常?”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直觉告诉他绝对有事,可两个当事人都不说,清逸也不接电话。 “行了,你先歇会吧。”若萍说着打开空调,她的后背也被汗水沁湿了,“想躺在床上就躺,今天不嫌你脏,我去隔壁收拾了……” 隔壁是个杂货间。 张述桐刚在椅子上坐好,谁知若萍突然推开房门: “别乱看啊。” 张述桐无辜地举起双手。 他听着若萍的脚步声远去,目光才重新回到屋子的家具上。 首先吸引他注意的是一个相框。 里面是几个人的合照,居然有五个。 除了他们四个死党外,路青怜也在合影中。 照片上的四个人穿着短袖,背景是学校,应该是初四下学期的事。 这不是挺念旧的。 张述桐想,在船上若萍问自己要合影,还以为她把从前的照片都丢了。 可眼前的这张合影却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同样是五个人,船上那张是顾秋绵站在旁边。 学校这张则换成了路青怜。 船上那张是个冬天,学校这张却是个夏天。 这是在玩什么找不同的游戏吗?张述桐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又比如船上的合影里大家都开怀大笑,眼前这张却…… 张述桐终于发现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五人皆是一脸平静。 五个少男少女平静地望向镜头,不苟言笑。 张述桐皱了皱眉头。 像路青怜不笑他可以理解,甚至自己和清逸不笑也可以理解,可杜康和若萍是为什么?他俩拍照时不刻意搞怪就算好的了,怎么连笑都不笑一下?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张述桐的思索。 是清逸。 “喂,你到岛上了?”清逸打了个哈欠,病怏怏的,“见到若萍了吗?” 怎么你也知道? “刚到。” “那加油,这几天辛苦一下。” “你怎么听上去像在加班?”张述桐古怪道。 “加班,没有啊,”清逸也奇怪道,“咱们才大一加什么班。” 张述桐莫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清逸终于没变成加班狂魔。 “我在实习。”下一秒,清逸淡定作答。 张述桐手机差点没拿稳,“实习?” “亲戚家的公司正好缺人,以后简历也好看点……先不说这个了,找我有什么事?” “……打听件事,若萍和杜康怎么不太对劲?”张述桐压低声音。 他已经能预料到清逸的疑惑,但即使如此还是要问清楚。 “他俩啊,老样子了。”谁知清逸的语气并不意外,“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发生了什么?”张述桐追问。 “……我不知道。” 张述桐有些惊讶,怎么清逸也不知道? “咱们当初还讨论过啊,但一直没能找出个定论,连分手都猜过了,结果他俩都不承认。” 清逸顿了顿: “所以你找到线索了吗?” 张述桐看了眼空调的出风口,那里吹着凉气。 “找到线索就不用问你了吧。” “也对。”清逸沉默片刻。 两人隔着电话都有些无言。 直到挂了电话,张述桐还是没有问出一个有用的信息。 用清逸的话说,从初四开始,杜康和若萍就“绝交”了。 大家也曾试着去修复他们的关系,但没有任何作用。 张述桐又看了眼那张相册,为什么上面的人都不笑,他似乎有了答案。 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如果是分手什么的,不至于连清逸也不知道。 还是说有什么线索被自己漏过去了? 这条时间线明明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他仰躺在椅子上,突然间生出些无力的感觉。 只听砰地一下,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声音来自隔壁。 张述桐急忙跑过去,光线昏暗的杂货间中,若萍正捂着另一只手,血珠从她虎口上涌出来,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怎么了?” 张述桐左右环顾,看到地上落着一个锤子,若萍脚下正摆着一个木头的箱子,原来若萍刚才想打开这个木箱,手却意外被划伤了。 “没事,你帮我从屋里拿张纸……”若萍忍着痛,“算了,我先下楼用水冲冲,别告诉我爸啊……” “有钉子,还生锈了。”张述桐用手电照了一下,“去医院比较保险。” “都说了不用。”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倔,“是被木头划伤的,我自己的手我还不清楚……” 张述桐想了想: “不然告诉你爸妈。” “你……”若萍睁圆眼。 那个散发着淡淡的成熟气息的、穿着红裙子的女人瞬间成了当年的小女孩。 走下一楼,张述桐将雪糕的木签扔在垃圾桶里,若萍跟在他身后,强笑着挥挥手: “妈,我带述桐出去转转,一会就回来……” “要不要车钥匙?” “不用,骑电动车兜兜风就行。” “你们不嫌热啊……” “从前夏天也没少这样乱逛嘛……” 若萍刚一出屋门,瞬间收起笑脸,咬牙切齿: “张述桐,你能耐了啊你,敢威胁我了?” 张述桐耸耸肩,骑上门口的电动车。 车轮滚动,凝滞的空气终于掀起一阵微风,虽然并不凉爽。 若萍还在身后埋怨他小题大作,张述桐只当没听到,他迎着太阳眯起眼,穿过一条条或陌生或熟悉的街道上,只觉得穿梭了时空。 “好久没这样骑车逛过了。”若萍也安静下来。 “那就带你逛逛。”张述桐笑笑。 到达医院的时候,这里布局变化很大,病房挪到了一楼,张述桐自然而然碰到了一位小……应该是小护士,对方今年也不过三十岁,和当年比变化不是很大,只是从短发变成了长发。 张述桐本以为小护士不会记得他了,谁知对方惊讶道: “是你啊,好久不见了,你现在该上大学了?” 张述桐也有些感慨,他点点头: “放暑假回来玩。” “那可不吉利啊,回来玩还跑来医院。不过幸好姐姐现在是护士长。” 她一副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得瑟模样: “说吧,有什么事,能力范围内的我全给你包了,哦,除了打针打到一半就跑。” 张述桐心想这个名号是跑不了了: “一个朋友的手被划伤了,她……” 他比划一下,小护士却打趣道: “哎,你说到这个,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也带过两个女同学来过医院,把我都吓了一跳,当年本来还打赌能不能带来第三个的,可惜弟弟你不给力啊……” 她有些调皮又有些怀念地摇摇头,这时候若萍走进配药室。 “呃……” “你故意的?” 小护士眨眨眼,和当年一样懵。 若萍要打一针破伤风。 打完要在医院观察一会。 “喝水吗?”张述桐问她。 “不喝啊,不喝!”若萍瘪着嘴,“疼死我了,怎么这么疼……” 她小脸皱在一起,张述桐说: “还以为你长大了。” “你才没长大。” “长大了打针就不会疼了。” “去去去,谁把我拉来的,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啊,现在不流行暖男了,大帅哥……”若萍说完也笑起来。 他们两人正坐在医院的走廊里,这里的人比从前更少了。 “你还记得那条隧道吧。”若萍拧拧身子,看向窗外,“咱们刚发现它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当时你们三个非要弄清楚里面藏着什么。” “感觉那时候字典里就没有累这个字,若萍回忆道,“怎么疯都不觉得累,第二天还能打起精神去上学。” “你明明是最先打退堂鼓的那个。” 张述桐毫不留情地拆穿道。 “是你们能折腾啊!我光操心了!” 若萍不甘示弱。 “那我出去逛逛,你别操心?” “随你啊,又不是你老妈也不是你女朋友,有什么可操心的。”若萍懒懒地招招手。 张述桐不再犹豫。 他出了医院,拐进医院旁边的小巷子,几步穿越过去,一片被建筑包围的荒地上,一间老屋子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张述桐静静地看了它两秒。 除了这条时间线上发生了什么,他还要找到回去的方法。 也许验证猜想的时刻到了。 前提是那个入口还在。 张述桐深呼吸一下,他走到老屋门前,已经上了锁,木门却腐朽不堪,他用力推了下门,整扇木门轰然倒地。 张述桐又咬紧牙关,用双手拉开地道的门,这个地方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过,一阵灰尘扑面,他忙捂住口鼻。 等灰尘散的差不多了,他打起手电,快步朝着地道的左侧走去。 再过不久就是一个平台,跨越平台则是个天然的洞窟,洞窟里有一面五只狐狸的岩雕。 终于,张述桐停住脚步,下意识屏住呼吸。 (本章完) 第182章 踏寻往日之风(中)(感谢一笑天晴 第182章 踏寻往日之风(中)(感谢一笑天晴的盟主) 五年前他把这只咧着嘴的狐狸放到祭坛上,因此触发了回溯。 或许可以从它身上找到再度回去的办法。 前提是…… 这只狐狸还在。 他很快越过平台,等落在地面上,立刻用手机朝着岩壁下方照去。 一只咧着嘴的狐狸正对着自己笑。 张述桐瞳孔一缩,哪怕是他也说不准,这只狐狸五年来一直待在这里,到底算奇怪还是正常。 他接着朝其他四个坑洞照去,那里空空如也,张述桐随即想到,这就代表,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没有找到其他四只狐狸? 他很快把这个猜测抛在脑后,张述桐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狐狸。 一秒、两秒……伴随着眼里的世界开始振动,这是回溯的前兆! 尽管有所预料,张述桐仍然惊讶地睁大眼,这就代表自己之所以会回溯,完全是这只狐狸捣的鬼,可为什么狐狸的雕塑会有这种能力? 他下意识收回手,接着—— 世界重归于平静。 “……” 张述桐愣了两秒,先是条件反射般看向自己的手,又愕然地打量着那只狐狸。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回溯中断的情况。 是的,回溯中断。 仅仅是将手从这只狐狸上移开。 回溯,居然第一次被打断了。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不错,自己来到五年后就是和这只狐狸有关,而不是身边的谁出了什么事。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疑惑涌至心头,但现在有一个抉择迫在眉睫—— 是现在就回去? 还是…… 调查清楚这条时间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述桐伸出手,过了两秒,最后又放下。 他吐出一口气,让剧烈的心跳平缓下来。 再次看了这只狐狸一眼,张述桐爬出平台。 走过岔路口的时候,他没有转头踏上楼梯,而是直接朝着前方走去。 隧道的左侧是洞窟,而右侧,便是那间地下室。 里面还藏着泥人的线索。 很快张述桐来到那扇门前,他小心压了下门把,仍然像五年前一样,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只是门轴随时都要断开,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张述桐咳嗽两声,打量着这间屋子。 依然是一张床和一张木桌。 他随后挥开门框上的蜘蛛网,又走到那张木桌前,用手指擦拭了下桌面,一层厚厚的灰尘粘在指肚上,一切迹象都在证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了。 无论是狐狸还是泥人,好像它们的存在被永远封存在那个冬天。 张述桐默默地环绕着这间屋子,他走去门的另一侧,便是通往宿舍楼的那扇铁门,他几步上了楼梯,推了推嵌在墙里的那块木板。 令人牙酸的响声中,堵在木板前的床架也被缓缓推动。 张述桐打量了两秒,转过身子。 这间宿舍已经没有人住过了啊…… 他再次回到地下室,最终停在那面照片墙边。 那些照片背后的胶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翘起了角,像一只只蝴蝶的标本。它们被定格在当年,背后的故事是不是也早已被人遗忘? 还有张照片掉在地上,张述桐看了几秒,还是多此一举了—— 他弯腰将那面照片捡起来,正准备贴回墙上,手臂却顿了一下。 张述桐皱起眉头,看着那张照片,它理应不属于这面墙上,只因上面的内容不是三个女人中任何一个,而是—— 一张合影。 他依稀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一群年轻人的合影,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制服,一张张面孔已经模糊不清。 它成片的时间比墙上的那些还要久,上半边还沾染了污渍……可这些人又是谁? 这张照片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这次他直接将照片塞进口袋,又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最终合拢房门。 再回到地上的时候,炙热的空气将人包裹起来,眼睛尚不适应强烈的日照,张述桐遮着额头,满目荒凉。 回医院的路上,他停下来听了听聒噪的蝉鸣,这也是冬天里没有的声音。 张述桐将一瓶奶茶递给若萍。 “谢了,算你有良心。”若萍高兴地说,但随后苦恼地看着奶茶,“可我最近在减肥欸,喝不了这东西。” 她今天穿了身修身的连衣裙,小腹平坦没有一丝赘肉,和当年一样苗条,可当年的若萍最爱奶茶,非它不喝,不光要喝,珍珠椰果都要加两份。 张述桐翻个白眼: “随你,走吧,回去继续干活。” 他再次骑上那辆电动车,问若萍还记不记得地下室的事,可用若萍的话说,后来他们一起去过几次,却始终找不到主人是谁,便不了了之了。 “其他照片呢?” “没有吧。”若萍侧坐在车子后座,她轻轻晃着腿,“嗯……反正咱们毕业的时候没有,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你还想去探险啊,拜托拜托,这个年纪也该中二病毕业了好不好?” 张述桐点点头: “要在家里待多久?” “过几天就走了。” “这么忙?” “没办法。”若萍利落地说。 张述桐闻言想了想,这也是个耳熟得不能再耳熟的回答,很多时候你想要的是一个填空题的答案,但对方是在做选择题,只回答yes或no。 “大家都长大了嘛。”过了好一会,张述桐都忘了这个话题,若萍才轻轻说。 “要说多忙,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麻烦的事都在明年呢,但留在岛上……”她想了想,“你说,现在就算让你留在这里,你能干什么?” 她问的是“能”干什么。 张述桐无言以对。 他说骑车逛逛,若萍说太热。 他说湖里游泳,若萍说会黑。 张述桐又说顾秋绵家的商场凉快,若萍又撑着脸想: “感觉也没什么好逛的,已经有点落后了,不如去市里玩,反正挺近的。” 张述桐只好问: “钓鱼呢?” “你还想着钓鱼啊,”谁知若萍笑了,“你毕业之前就把鱼竿扔了。” “怎么会?”张述桐本想这样问,可随后想到若萍和杜康都不再来往了,清逸看书居多,光自己也没什么兴致。 张述桐不再说话了。 炎炎夏日,他在一条小巷子里,将各种各样的家具搬上车子,张述桐咕咚咕咚喝着刚才买的奶茶,舒爽地叹一口气。 若萍正抱着一个大箱子走下来,张述桐正要搭把手,她却一闪身子,用脚尖指了指前面的suv: “帮忙开下后备箱。” “面包车里还有地方。” “不搭边,这里面是被褥还有衣服,还有些小东西,我专门收拾出来的。”若萍说完又去了主驾驶,“走吧,去山上。” “山上?”张述桐转念想道,“是说去庙里?” “不然呢,这都三点多了,祭典上人差不多走光了。”若萍一甩短发,启动车子,“别墨迹了,你不是也想见见她。” 张述桐知道“她”是指谁。 的确,他是该去找路青怜一趟,很多事问三个死党得出的答案都很模糊,靠自己又难找出答案,只有去找她了。 张述桐才发现,好像已经习惯了和路青怜合作的日子。 车子驶上路面,张述桐又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若萍收拾出来的那一箱东西,并不是搬家,而是给路青怜准备的。 “你俩关系真够好的。”张述桐感慨道。 若萍沉默了一会: “应该做的,她在山上不太方便,我这些东西又用不到了。” 张述桐觉得若萍也有点口是心非。 关系好就说关系好,非要找个借口,当年的若萍可是为了要到路青怜的qq伸手比耶,过去了这么多年,终于成为了好朋友。 他们把车子停在山脚下,零零星星的人群正走下山,张述桐抬头看了眼太阳,香客差不多散了,可太阳离下山还很远。 老实说他真不想在这种天气爬山。 “遮住脸。”这时若萍递给他一顶鸭舌帽,“我爸的,凑合戴吧。” 张述桐心想若萍真是细心,连登山的道具都准备好了。 若萍从不是娇滴滴的小女生,她抱着箱子就往山上走去,张述桐要接过来,她摇摇头: “你也累了一天了,待会我没力气了再给你。” 张述桐拗不过她,只好跟在她身后慢慢走。 他左右看看,试图找到当年的那个坑,但雪早就化了哪来的坑,张述桐的意思是,希望这么多年小路同学能忘掉坑的事。 估计很难。 “要进庙吗?”张述桐问。 路青怜曾说过让他不要去找她奶奶,记得野狗线的时候还因此得了焦虑症,张述桐不知道这条时间上是怎么处理的,但从若萍和路青怜的态度看,似乎还好。 “不去庙里,就在外面见一面。” “好。” 张述桐将帽檐压低了些。 所谓青蛇庙,不只是庙,而是一处建在山上的院子。 游客仍然有,但总不像中午打电话时这么多了。 记得原时空里的暑假,他和死党们来祭典上玩,就是因为院子里人山人海,从正门根本挤不进去,他才想了个歪招,试图从后院翻墙进去,结果脚下一滑,才有了后面这么多事。 所以说,这是他第一次进来院子里。 张述桐好奇地看了看四周,很快先看到正前方的主殿,红墙青瓦,想来青蛇的雕塑就在里面。 两边则是偏殿,也许是庙祝的住所。 他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路青怜的身影,当然也包括她奶奶,按说这两人很显眼才对。 “你先随便逛逛,我去把箱子给青怜。”若萍说。 张述桐点点头,知道女生们有说悄悄话的习惯。 他又到处看了看,摆在殿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香炉,香客排着队伍,香炉旁则是一个小桌,还有一个放钱的箱子,张述桐猜那里就是放香的,但桌子上已经空了,只剩一点香渣,怪不得路青怜不在外面。 这就是视频电话里拍到的画面,张述桐扭头看看,很快找到了路青怜是从哪里给自己打视频电话的—— 原来是一个挂着许愿牌的架子边。 记得回溯的第一晚,他们在湖边钓鱼,路青怜曾和自己介绍过,这里原本是一个晾衣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多了几块牌子,再加上网络的影响,从此在这里挂许愿牌成了一种“习俗”。 再看那个许愿架,也早就不是路青怜说的晾衣架,而是换成了两台木头打成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挂着五颜六色的牌子,木头的纸制的,甚至还有金属的铭牌。 路青怜曾说,里面的内容无非是谁谁谁和谁谁谁要永远在一起,很是无趣。 她的确是会翻人家许愿牌的人,而且是面无表情地翻。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由暗笑。 他还看到院子的左侧有一小块菜地,里面种着些辣椒和茄子,果实尚未成熟;还有一处小小的鸡圈……想来这些都是路青怜的工作。 张述桐从未见到、也从未设想过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但这里应该就是了。 四四方方的院落里,游人如织,红砖青瓦鳞次栉比,夏蝉喋喋不休、偶尔会盖过香客的低语,袅袅的白烟缓缓升至半空,世界很小,小到那一缕烟气好半天才会散去。 张述桐扭过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偏殿里走出一个人影,来人留着长发,身着青袍,他对上了路青怜的视线,恰逢一阵风拂过他的脸,世界凉爽下来。 路青怜轻轻地点点下巴,像是问好。 张述桐好像明白她的意思,是让自己有话去那间偏殿里说,他下意识迈开脚步,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坐了下来。 这里只有三个蒲团,亮着微弱的灯火,看来不是住所。 偏殿里只剩他们两人,一场独特的同学聚会,张述桐动了动嘴,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见面了,一眨眼五年就过去了? 张述桐最后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照片,递给路青怜: “这个有印象吗,我从地下室找到的。” 他本以为两人好久不见总该先打一声招呼的,互相寒暄两句,比如路青怜同学你过得怎么样?还不错?是吗,我也不错……但事实就是,他们没有一句废话,直入正题。 路青怜暼了一眼照片,又盯着他的脸,等他话音落下了好一会,路青怜才摇了摇头。 那就是最近几年的?算一算毕业到现在过去了四年,说明这四年里那个人又来过? 张述桐条件反射般思索着,路青怜缓缓问: “喝不喝水?” 她的声音很轻,和从前比感情淡漠了不少。 “不渴,好久不见……你怎么样?” “还好。” 张述桐闻言放下心来。 “今天很忙?” 路青怜点了点下巴。 这间偏殿里没有电灯,两人中间只放了一盏烛台,这盏烛台已经燃烧了一半,很快就要熄灭。 张述桐盯着闪烁的火苗,又问外面的香已经被拿光了,需不需要再添些? 他当然知道这是废话,但如果不说点废话,张述桐很难找到一个和路青怜交流的切入点,五年前他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五年后更是如此。 张述桐又想起这个时间线了。 他好像明白过来这次的问题出在哪里,如果说每个人都是因为某种执念才走下去,这一次大家的执念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你说不上哪里真的变差了,但按照常理发展下去,绝不该是这样子,除非在五年前困扰他的问题通通得到了解决,又或者说,成了不痛不痒的问题。 “晚上要不要和若萍吃顿饭,我请客?” 张述桐又问。 偏殿里的气氛实在压抑了些,可外面同样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路青怜微微扭过脸,张述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似乎……不太欢迎自己?或者说反应比自己想象中冷淡,每次说话前都像在思索着什么东西,反应总是慢上一拍,显得呆呆的,就连倾听时也不肯直视对方,而是侧着脸。 “这样……” 路青怜轻声道。 这也是她第一次正视张述桐: “你又在做梦?” (本章完) 第183章 踏寻往日之风(下) 第183章 踏寻往日之风(下) “你又做梦了?” 张述桐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句话的意思有两种理解,一个是白日做梦,还有一个…… 就是自己曾用来遮掩回溯的借口。 可自己见了她才说了几句话?连若萍都没有看出来,她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张述桐心里有点犯嘀咕,半天只回了一个“是”字,路青怜又平静地重复道: “你在做白日梦?” “呃……” 张述桐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了。 “你想问什么,时间有限。”路青怜说。 她的口吻如一潭静止的不再流动的水。 “狐狸。”张述桐也顾不得揣摩她的心思,“你还记不记得初四那年我们去了隧道,把那只咧着嘴笑的狐狸放到了祭坛里?” “记得。”她过了半晌说,“那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其他狐狸的下落呢,我不在的时间里……” “没有。” “地下室里的那个人包括泥人的线索呢?” “也没有。” 路青怜说完垂下眸子。 张述桐也跟着沉默下来。 怎么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所有事情都停滞了?” 他小声问。 可路青怜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 她抬起头: “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了吧……哦,只剩杜康和若萍了。”张述桐赶紧补充道,“虽然你可能不会关心,但他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路青怜只是摇摇头。 两人并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样子,张述桐看着膝盖前摇曳的烛火,一时间无言。 挫败感? 还是无事发生终于能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庙里的烛台似乎质量不好,突然间就灭了,张述桐随即抬起头,才发现是路青怜吹出一口气,将蜡烛吹灭了。 整个偏殿黑了下来,只剩她清冽的嗓音: “去吧。” 这是逐客令? “那要不要去吃饭?”张述桐再次邀请,“庙里的事差不多忙完了?” 可路青怜没有说话。 黑暗中张述桐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席地而坐,青袍的衣摆因此铺在地上,身姿一如当年端正。 接着一阵窸窣过后,是路青怜站了起来。 张述桐只好跟着站起来,暗叹小路同学怎么比当初更清冷了,这样下去真要活成一个不食烟火的仙子。 他们两人出了殿门,在门框前并肩而立,院子里的香客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只有两三个人在许愿架前站着,若萍也在其中。 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 “张述桐,”有一道声音轻轻响起,“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张述桐看了路青怜一眼,心说什么嘛,原来你还是有点好奇心在的。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聊起原时空的记忆,路青怜没有打断,她看着自己的嘴,似乎在静静地听,张述桐有些疑惑,又继续讲了。 只可惜多半是艺术上的加工,比如他看到院子里的辣椒就说宿舍楼前也种了一排辣椒,看到蝴蝶会说实验楼里有蝴蝶的标本,听到蝉鸣会告诉她校园只是个比这大了无数倍的地方,因此蝉的叫声也吵了无数倍……反正路青怜不知道他的大学什么样子,张述桐自己也快忘了,他回忆着当年的经历,其实乏善可陈,他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回溯的能力,全然是硬着头皮,可没有拥抱青春的心情。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路青怜实在是个很好的听众,张述桐的心情一点点放松下来,他又说宿舍其实和这间偏殿差不多大,因为楼体很老,夏天总是会停电,大家会去操场上纳凉,但他说着说着住了口,意识到好像没人问自己的大学生活怎么样。 她是在问: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等下,”张述桐不免愕然,他下意识看向了前方,“你这些年不会一直都在庙里吧?” 说完这句话再看路青怜,可她已经迈开了脚步: “很有趣。” 什么有趣?张述桐愣了一下,我上一刻明明是在说停水了没法洗澡的事,明明是很狼狈,他知道路青怜是个有点坏心眼的女人,那句“有趣”也许只是揶揄,可怎么听也不像揶揄的语气,而且这也不是揶揄的场合。 张述桐主动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对着路青怜的背影追问道。 但路青怜依然没有理他,她走到若萍身前,两人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不知道又在说什么,相比之下她们俩的关系要亲近得多,若萍说话时会趴在路青怜耳朵旁边,就像小女生一样咬着耳朵。 张述桐突然有种陌生感。 “等下就走。”若萍探出脑袋说道,“你自己去逛逛。” 张述桐皱了皱眉,明明中午打那个电话的还不是这样,路青怜虽然有点无奈,但总不至于无视自己。 他又拿出手机去翻两人的聊天记录,如果这么多年都在保持联系不应该是这样……张述桐看着屏幕,却发现没有什么可追溯的。 他们的聊天记录里只有通话,没有一句文字,可就连通话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那是……二零一六年八月的事,上个夏天。 再往上是二零一五年、二零一四年、二零一三年……只有每年的今天他们会打一个电话,而今天的电话就是他中午打的,微信记录能存这么久吗?还是换手机的过程遗漏了什么?他分明记得路青怜那时说过: “我早就和你说过今天很忙……” 也许还有别的联系的渠道? 短信? 没有找到。 通话记录? 同样没有。 qq? 分明被卸载了。 难道说是自己为了掩盖什么? 张述桐又赶紧下了一个qq。 山上的网速慢得可以,等待的功夫,他吐出一口气,又看了路青怜一眼,她和若萍说话全然没有对自己时的样子,两人挨得很近,她也不会侧着脸,更不会像在思考什么一样反应总是慢一拍。 倒也正常,起码若萍对路青怜真的很好,就算搬家还惦记着对方,找出一大堆生活上的用品专门送上山。 有些事不能按部就班地去思考,五年前什么样子不代表五年后什么样子,只能通过现有的蛛丝马迹去挖掘,就比如自己,两手空空,一台手机一张身份证一串钥匙,这些东西可不像来看人家的,难不成真这么不近人情? 张述桐把牛仔裤的兜掏了个遍,也没找出别的什么,连条口香都没有,太阳在他头顶,还没到下山的时间,只在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最后他拿着一串钥匙叹了口气,这些东西又能干什么用呢,不知不觉他走到许愿架前,张述桐抬起眼,正好看到一根木条上刻着四道深深的划痕。 哦,也许有用,用来破坏公物。 张述桐随手用钥匙在上面刻了一道,加上去正好第五道。 这时候qq安装好了,他又登上了自己从前的qq号,但令人失望的是,无论是路青怜还是四个人的小群,只有联系人却没有聊天记录。 消息漫游也没有。 有人说: “小伙子,要心诚。” 张述桐回过头,是个不认识的大叔,那几名香客里还没有离去的一员。 大叔穿着一件条纹衬衫,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将一块木牌系在许愿架上,对方腆着肚子、虔诚地摆了摆,才瞥了自己一眼: “人家姑娘不愿意搭理你就回去吧。” 张述桐有点尴尬,心想您许愿的时候还注意着我和路青怜。想来心也不是很诚,他点点头称是,大叔又嘀咕道: “何必呢,开始我还以为你还真有点执念,结果又不烧香又不还愿,敢情是来搭讪的,那你可找错地方了。” “……” “不过我怎么就不能被请去殿里坐一会呢。”大叔狐疑道,“怎么就你特殊,你是不是捐款了?” “……我们是同学。”张述桐无奈道。 “少扯了。”谁知大叔根本不信,“光我知道的,人姑娘在庙里待了最少四五年了,哪来的同学,幼儿园的?” 他乐了: “我怎么不知道这岛上还有幼儿园?” 他操着一口张述桐听不太懂的口音,想来不是岛上人。 “你是说她每年都在这里?”张述桐急忙问道,“那除了暑假之外,其他时间呢,也在庙里?” “别装了,你自己心里不门清吗,唉,现在的年轻人……”大叔摇摇头,“你猜我观察你多久了?” “多久?”张述桐下意识问。 “四年了。”他一脸得意,“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我刚才是不是说了,我每年都来这里上香,你猜你每年来的时候我有没有看见你?” 大叔自顾自地说: “你也别觉得我诈你,这庙已经没什么人来了,只有每年的这天,才算热闹点,年轻人更少,其中数你最奇怪,下午三点多钟,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跑来山上,也不烧香也不许愿,就为了和人家姑娘见一面,见完就走,你俩要是有苗头我也不说啥了,问题是我看也不像啊,要不然你跑出来破坏公物干嘛?” 大叔一指许愿架上的五道划痕: “这都是你划的,怎么就和一根木头过不去?行了,别傻站着了,马上就要关庙门了,难不成你还准备住在这里?” “关门?” “这不快要四点了,”大叔说,“哎我今天没带表,你帮我看看几点了?” “三点五十。”张述桐念出手机上的数字。 “这么晚了?那我先走了,叔劝你一句,明年别来了。”大叔摇头晃脑地走了。 他是最后一名香客。 蝉鸣也安静下来,张述桐再次看向路青怜的时候,她已经和若萍说完了话,转身朝主殿走去。 似乎刚才那一句“去吧”,便是跟他告别的话了。 张述桐脑袋有些混乱,他正要追过去,若萍却拉了拉他: “走了,马上关门了。” 张述桐仍没有动。 “有什么话明年再说。”若萍小声道,转过身更加用力地推他。 可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非要等到明年,这明明是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就算不能当着面讲,在手机上也能说过清楚,路青怜又不是没有手机…… 可身着青袍的女子头也不回地朝主殿走去。 这明明是个夏天的下午,太阳高悬,这一刻每一缕阳光都投出明媚的意味,蝉鸣稍歇,树叶轻颤,主殿内却昏黑一片,好似再强烈的光照也无法将其中照亮。 张述桐望着昏黑的室内,背后突然生出一阵寒意。 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觉得道别不该来的这么突然,可这处院子实在很小,所以愣神的功夫,她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殿门。 而这片小小的院落就是路青怜的世界了,张述桐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望着那道即将消失的身影,有种不详的预感,仿佛若萍说的话就是一个预言,等她真的走进去,一语成谶,下次见面就是明年。 “路青怜——” 张述桐不由高喊道: “你……” 然而与此同时,同时主殿里也有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张述桐寒毛乍起,隔着半掩的木门,他隐隐看到一道佝偻的人影,只是不等看清,若萍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走了!你这样是在害她!” 若萍急声说。 有什么东西快要在脑海中炸开,张述桐下意识噤声,只是仍不愿意转身,她之前不还在暗中调查母亲离世的原因、调查庙祝为什么不能出岛……可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样子? 张述桐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她只要回头看一眼就好了,起码自己只看眼神就能知道她的想法,可直到木门缓缓合拢,阳光照在斑驳的木头上,路青怜也没有回过一次头,主殿里那道人影终究没有出来。 蝉鸣声顷刻放到最大,他的耳膜嗡嗡作响,等张述桐回过神的时候,若萍已经拉着他出了院门。 若萍将院门合拢,她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埋怨道: “你刚才大喊什么?” “我……”张述桐张了张嘴,他也知道很不妥,可自己见面就问了她怎么样,她回答还好,等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她连理睬都不曾理睬。 但晚了就是晚了。 张述桐知道就算从微信上联系也绝不能是现在,刚才在她身后喊得再大声点就好了,如果追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哪怕把她惹烦了也总会有个回应。 张述桐头脑混沌地想。 院门前只剩他一个。 若萍已经转过身,朝着下山的道路走去,来的路上他们抱着一个大的箱子,去的时候空空如也。 (本章完) 第184章 禁足(求月票) 第184章 禁足(求月票) “已经是第五年了。” 坐进车里的时候,若萍突然说。 他们已经在车里坐了二十分钟,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其实我每年寒暑假都会买点东西送到山上,今年正好碰在一起了。”若萍平静道,“你应该明白吧,我之所以喊你根本不是为了搬家,只是想拉上你去看看她。” 张述桐点点头。 事到如今他差不多能猜出来,自己同样不是为了搬家而来。 他还隐约猜到这条时间线上四个人的关系不是多好,否则这种场合他们应该一起去。 也许不只是自己,大家心中都藏着一个秘密。 “所以青怜到底跟你说了没有?”若萍问,“她为什么要待在那座庙里?” 张述桐把口边的问题咽了回去,他接下来就准备问路青怜为什么还是没有出岛,可怎么连若萍也不清楚? “没有……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就是当初初四那年的理由。” “什么?”张述桐几乎是下意识问。 “禁足。”若萍趴在方向盘上,“但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从前大家还小也就算了,那个老太婆说什么她就要听什么,可现在我们都成年了,二十多岁,她奶奶为什么还有这种约束力?” 若萍情绪有点激动: “再说岛上的派出所又不是摆设,直接去报警不就好了吗,这不是限制人身自由吗? “我每次来都问她,但她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才想喊上你一起去,可你……你也不知道就算了。” 若萍低落道: “说不定就是青怜自己的坚持呢。这么久了,我还是看不出她有的时候是悲伤还是开心,她从初中时就这样啊,和我们像隔着一层窗户纸似的,薄薄一层,但怎么戳也戳不透。” “明天呢?”张述桐问,“庙里总会有开门的时候?” “可她说过不要常来找她,尤其是你。”若萍又说,“不然你以为我给你一顶帽子干什么?” 张述桐默然。 他也想不通那是为什么,到底是禁足,还是所谓的庙祝的职责,她最后还是成了一名庙祝。 张述桐同样不清楚两人的关系怎样,如果很好,见面时她不会这么敷衍;可如果很糟糕,就像那个大叔说的那样,为什么每年的祭典都要去找她? 也许是和若萍一样呢,只是想要找到一个答案,可真相已经无从追溯了,只能靠猜。 当然也有不猜的办法。 张述桐盯着手机,他已经点开了路青怜的微信,手指停留在通话的页面,只要他的手指点下去,无论什么都可以问个清楚。 但张述桐最终还是没有按下拨通键,如果若萍说的是对的,那这通电话说不定会害了她,况且他们两个本就一年只打一通电话,事出一定有因,无论对她还是对自己。 张述桐甚至回忆起不久前的对话中,路青怜是不是隐隐向自己传达过什么信息,只是他当时没有发现。 他能记得两个人的每一句话,却发现路青怜的话语始终很简短,倒不如说话语简短还在其次,她能回应一句就算不错了。 最后张述桐点开备忘录。 他准备编一条信息。这样应该安全些。 车子还是启动了,他降下一点车窗,第一次觉得白天是这么漫长,但夏天的落日本就很晚,燥热的风吹到他的脸上,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烦闷起来,他突然有些怀念冬天的风了,刺骨,但总能保持头脑清醒。 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地把问题列个清楚、条理分明,张述桐在备忘录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若萍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也许是注意到了,却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看着前方的道路: “还记得吧,初中的时候,宋老师开着车带我们兜风,经常走这条路。” 张述桐抬起头,恰好看到路边的芦苇,他默默地想当然记得,对你们来说是五年前的事,对我来说却是五天前。 “那辆车真小啊。”若萍回忆道,“当时觉得特别大,后来有一次我在路上看到了福克斯,很惊讶怎么能这么小,我们四个人怎么能挤得开,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是那时候大家也很小。”张述桐心不在焉地说,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你也变高了。” 说句不太礼貌的话,其实他的心思并不在当年的回忆上,如果换个时间他很乐意和若萍聊聊这些年发生了哪些趣事,可现在他的心里只有那一条微信。 张述桐正在敲下最后一句话。 “述桐,你觉得长大是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若萍用指甲敲着方向盘,她的指甲是原本的颜色,而不是当年涂得五颜六色的美甲。 车速减缓了,好像驾驶员也在纠结着什么,这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突然说: “其实如果当时你冲过去把青怜拉过来,我就陪你了,但你偏偏是喊她。” 张述桐愣了一下。 倒不是觉得若萍马后炮,而是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拉路青怜呢? 也许是因为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路青怜是什么意思,对张述桐而言只需要她的一个眼神,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可她偏偏连眼神都没有给。 晚了就是晚了,晚了一步就错失了和她见面问个清楚的机会,但好歹还有手机,张述桐已经把那条微信原原本本地输入到备忘录中,剪切走了,只要再操作一步,这条信息就会化成数据流投身于服务器中,然后顺着网络送达路青怜的手机。 “我不是怨你,只是觉得……” 这已经不是若萍第一次提这件事了,张述桐起初觉得她是嫌自己情绪化、不该在路青怜背后大喊,也许这样会被她奶奶发现。 她第一次提起的时候张述桐这样想,第二次提前的时候仍这样想,可她已经提了第三次,张述桐感觉两人说的事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但若萍说的到底是什么? “抱歉……是我当时冲动了。” 他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又好像只差一点。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张述桐瞬间移过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消息里弹出的新信息,居然来自“青鲢”。 也就是说,在自己发给她那条信息之前,她已经有消息发了过来。 张述桐忽然有种冲动,尽管他还没点开这条消息,却很想直接告诉若萍,现在就调转车头,再回到山脚下,一起冲到山顶,然后推开庙门问个清楚…… 可在他开口之前,若萍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一切只是发生在一刹那、仿佛命中注定,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若萍的声音已经响彻耳畔,带着淡淡的哀伤: “你应该知道再怎么喊也没有用。” 她有些哽咽: “她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张述桐愣住了。 那团始终混沌的东西终于在他脑海中炸开,张述桐如遭雷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路青怜头也不回地进了主殿,为什么跟她说话时她总是侧着脸,为什么总是盯着自己的嘴唇,又为什么看上去有点呆,反应总是慢了一拍…… 张述桐甚至想起了视频通话时她的小动作。 她把手机扬声器凑到耳朵侧面,原来不是周围太吵,而是不那样做她根本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他本以为是有些话想要说的时候已经晚了。 张述桐现在才醒悟过来,原来不是晚了。 你期望她能有一个回应,但她根本就没有听到。 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 不,不对,还有机会。 张述桐猛地敲击屏幕,力道之大他险些连手机都没拿稳,他点开那条信息,接着睁大双眼,似乎这条消息里藏着所有的答案。 可只有一行字: 张述桐同学,帮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只有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没有任何解释。 张述桐将早已编好的信息发出去,接着紧紧地握着手机,期待还能有一个聊天框冒出来,毕竟上一条消息只过去了几秒。 她应该知道自己是回溯了时空。 张述桐突然想到。 他一进偏殿就问了路青怜要不要晚上一起去吃饭,就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才若有所思地问自己是不是又做梦了。 她分明察觉出了异常。 可即便如此,为什么还是不肯说清楚? 那条消息犹如石沉大海,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张述桐咽了口唾沫,再抬起头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已经升起。 他的心里也升起一个猜测,张述桐机械地点开手机,直接点开了拨号的页面。 这部手机里没有存她的手机号,但不代表他不记得,手机号有个运气很好的尾号,他输入进去,拨通,将话筒放在耳边。 “抱歉,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甜美的女音在耳边响起。 张述桐木然地挂了电话。 若萍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她半晌才轻声说: “你从前和我说,长大就是不准哭不准发脾气,不准偷偷想念,也不准回头看,只有自己向前走,现在你觉得呢?” 张述桐哑口无言。 他已经无暇去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这到底说的是谁,又或者谁不是这样,你明确地感受到时间的消逝并不是因为气温,不是因为耳边的蝉鸣,不是因为早已消融的积雪,而是自己在内的每个人都长大了,张述桐想起了微信上的一年年的通话记录,想起了许愿架上的一道道刻痕……你们每个人都不准哭不准发脾气,不准偷偷想念,也不准回头看,只有自己向前走。 唯有帮她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但那也是自己瞎编出来的,不存在的辣椒,不存在的蝴蝶,唯有外面的世界比她自己的大了无数倍,所以就算是假的她也觉得很有趣。 她很敏锐,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伪装,可即使如此,她却没有追问自己是从哪个时间点来的,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回去。 也许是觉得不能呢。 若萍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青怜的左耳已经彻底失聪了,右耳只能听到很微弱的声音,以前我给她说话的时候,只要离近点就好,但今天……几乎需要趴在她耳朵旁边吼,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努力辨认别人的口型。” “……医生怎么说?” “如果是从前的话,初四的时候一直是你带她去的,你应该最清楚情况,这些年的话……我也咨询过一些人,都说她那种情况是不可逆的,已经拖得太久了。” 一声叹息之后,若萍最终还是没有掉头,她开着车往前走,声音轻不可闻: “也有的医生说,如果知道她当时怎么受的伤就好了,可她从来没有告诉我们三个。” 再次回到了若萍家的楼下已经到了六点多。 那辆搬家的面包车被停在路旁。 搬家的工程到底还是告一段落了,张述桐默默地上了楼,冯父冯母对他很热情,他唯有强笑着回应一下。 若萍去帮妈妈做饭了,她变得坚强很多,收拾好情绪就去投身于下一件事。 客厅里没有落脚的地方,张述桐去了楼上,在若萍房间里坐下,他仰起头望着天板,这条时间线的问题远远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还有更多的东西潜藏在水面下,可他始终没有触及到问题的关键,这条时间线最关键的变数究竟在哪…… 张述桐继续翻着自己的手机,试图像冷血线那样,翻出几张相片,还有类似刺青一样的图案。 可惜什么都没有。 张述桐看到若萍的书桌上放着一摞笔记,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关上房门,将那些笔记本翻开。 只是若萍并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张述桐又把它们整理好。 站在屋子中央闭上眼。 这里已经四年没有使用过了。 如果有东西也不该放在这里。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出了房间,房间隔壁是一处小小的杂货间,若萍曾在这里划破了手。 张述桐弯着腰钻了进去,打开手边的灯,他们当时去医院的时候太急,还没来得及收拾,褐色的血迹还凝固在地板上。 张述桐看向那个若萍想要拆开的木箱。 他抓起地上的榔头,几下将钉子撬出来,都说每个小女孩都有自己的藏宝箱,那若萍的藏宝箱就是这个箱子了,张述桐看到了几个玩偶、芭比娃娃的小人、一些可爱的头饰,甚至还有金币巧克力的包装纸…… 最终张述桐的目光停留在两个木牌上。 他心脏一跳。 只因木牌的样式他今天刚见过,正是庙里的许愿架上挂着的那种,却不知为何藏在这里,张述桐捡起木牌,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第一个上面写着: 希望青怜的耳朵早日好起来。 第二个是: 抱歉、抱歉…… 张述桐看着许愿牌久久没有言语,难道说路青怜的耳朵是因为若萍才受的伤?但也不对,这两幅木牌的字迹根本不一样,明显看得出来出自两个人的手笔,所以第一个他能看得懂,无疑是若萍写的,可第二个又是什么意思? 理论上能从字迹辨别出主人的身份,可木牌上的字是刻上去的,和平时写字的习惯根本不一样,张述桐下意识拿出钥匙在上面比划了一下。 又突然停住手。 他看着那把钥匙,接着站起身。 张述桐再次将裤兜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手机、身份证和钥匙。 这一次来到岛上他就带了这三样物品,按说没什么奇怪的,少了前两样你根本走不出去,少了后一样你就没法回来—— 旅途总要结束的一天,你总需要一把钥匙打开自家大门。 这把钥匙是那么眼熟。 以至于他都忽略了。 这是自家的钥匙。 宿舍楼的那把。 可问题是。 自己一家去年就从岛上搬走了。 为什么还要拿上“自己家”的钥匙? (本章完) 第185章 聚散(上) 第185章 聚散(上) 张述桐把两块木牌塞进兜里,匆匆下了楼。 厨房里,冯母正在菜案上忙活。 “阿姨,若萍呢?” 张述桐忙问道。 “家里没蒜了,萍儿出去买了,述桐你不知道啊,去年咱们岛上刚开了个菜市场,可热闹了……有什么事你跟阿姨说?” 女人正在包饺子,手和身前的围裙上都沾满面粉。 “我有急事出去一趟,”张述桐只好说,“借电动车的钥匙用一下。” “哎,饺子马上要下锅了,再急也得吃口饭走啊,再说现在都没船了……” 张述桐已经跑出了房门。 他呼吸的频率开始变得急促。 自己家。 就在自己家。 否则自己不会拿一把无用的钥匙跑过来。 他扫了一眼,那辆白色suv果然已经开走了,张述桐跨上车子、拧动车把,小小的电动车噌地启动。 他其实不想在这条时间上再待下去了,张述桐告诉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线索,然后带着线索回去,不要重蹈覆辙。 他在这里留恋的东西已经很少很少了,晚风一如当年在耳边呼啸,街道上却不是从前的样子,他驾驶着车子走过那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路,熟练无比,五年前这里是他的战场,五年后依旧如此。 不久后张述桐猛地捏住刹车,后胎在水泥地面上磨出一道黑线,他连车子都没停稳便急匆匆跑上二楼,张述桐站在自家房门前微微喘着气,门前没有铺着地毯,这里应该没有被分配给其他人,他戳进钥匙,接着拧动,只听咔擦一声。 房门顺利开了。 张述桐望着客厅,它的样子一如五年前,除了墙上的全家福被拿走了,其他的东西没怎么动过,沙发还在茶几还在电视机也还在,这里的家具本就是安置好的,他们一家称得上拎包入住,如今人去楼空,上面只是落了一层灰。 他到处打量几眼,先是目所能及的地方收尽眼底,很快又跑去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房间也没怎么动过,书桌和床铺……张述桐拉开抽屉,里面也是空的,他又抿着嘴半跪在地上,朝床底望去。 可床底同样什么都没有。 在哪…… 张述桐皱紧眉头,他回忆着自己的习惯,如果是自己应该把那个“东西”放在哪? 答案是他就不会放在家里。 如果重要,那就应该随身带在身上,或是隐晦地留下线索; 如果重要,它就不应该一直待在这间几十平米的水泥楼房里。 张述桐想了想,又找遍了父母的房间,他甚至跑去搬开了马桶的水箱,会有人把东西放进一个防水的塑料袋里,然后贴在水箱盖的内侧对不对?可他连这些都想到了,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最后他坐在沙发上,焦躁升上心头,被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去。 到底在哪里? 张述桐开始回想这一下午的见闻,所有人都对自己的行程并不意外,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早早地要回来岛上,按说他该留下点准备才对,比如冷血线上清逸的那个电话…… 除非—— 张述桐打量着手里那把钥匙。 除非他真的没有额外的打算。 前几次回溯都在八年后,有所预料准备一个后手不难,可如果这次的回溯是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呢? 谁会把一个重要的东西藏在家里,这里又不是什么坚固而隐蔽的钢铁堡垒,防盗门上的锁也许一个小偷就能撬开……张述桐的心突然凉了下去,他想起自己明面上的工作是来搬家的,这件事一天干不完,所以若萍的母亲给他收拾了一间房间。 张述桐攥住这把钥匙,真相也许很可笑,仅仅是他不愿意麻烦若萍一家、找个能凑合过夜的地方呢? 那自己跑过来有什么意义? 张述桐看着满目狼藉的客厅,所有家具几乎被他翻了个底朝天,能藏东西的地方、不能藏东西的地方全找过了,尽管如此还是毫无收获。 张述桐沉默了片刻,又拨通了若萍的电话。 “喂,怎么了?”另一边声音清晰,“待会就回去了。” “我刚才去收拾一下隔壁的屋子。”张述桐说,“那个木箱被我打开了。” “……你开我的箱子干什么,变态啊你?”电话那头顿了一瞬,传来若萍的调笑声,“看上哪件裙子还是哪个娃娃了,明天姐姐给你装着?” “是两块木牌。”他顿了顿,“我对这两个东西完全没印象了,是不是和路青怜的耳朵有关?” “嗯,当年是许过一个愿,希望她的耳朵早点好起来。” “另一块呢?” “什么?” “那块写着抱歉的木牌。”张述桐追问道。 “你说那块啊,捡到的,当年觉得背面的纹好看就收起来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她的声音自然又轻快,张述桐却捕捉到她的鼻息比刚才加快了一些。 “真的只是好看?” “那时候你老是说我是痴,没办法喽,天大地大好看最大,你不会又起疑心了吧?”若萍笑骂,“都大学了,早就不是当侦探的时候了。” “什么时候回来?” “干嘛,刨根问底的?” “阿姨说你去菜市场买菜了。” “是啊,青椒。” “青椒?”张述桐记得应该是蒜。 “不然呢,你以为是为了谁,还不是知道你喜欢吃青椒炒肉丝?挂了挂了,回去再说……” 张述桐闻言默然,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的叫声,听着像菜市场里野狗的叫,接着便归于宁静。 一筹莫展。 张述桐揉了揉眉心,拨通清逸的电话,他在铃声中站起身子,又想到如果挖掘不出别的线索,起码先弄清楚若萍和杜康身上发生了什么。 “怎么样?”不久后电话接通了。 “我从若萍家里找出两个许愿牌,稍等……” 说着张述桐将木牌摆在桌子上,他打的是视频通话,有什么线索清逸那边一目了然,可客厅里的采光实在有点暗,夜幕终将降临了,前不久天边残阳如血,现在它慢慢隐去了身形。 张述桐才想起他连灯都没来得及打开,他走到玄关的位置,又想到房子早就断了电,果不其然,开关并没有反应。 他叹了口气,踱步去阳台上。 “我去阳台,那里稍微有点光,先和你口述一下好了,一个基本确定是若萍写的,关于路青怜的耳朵,还有一个,抱歉抱歉,对,内容就是这四个字,我看不出字迹……你也不知道?” “嗯,若萍怎么说?” “她说是捡到的。”张述桐顿了顿,“但我觉得不对。先假设这个也和路青怜的耳朵有关,你觉得当年谁能和这件事扯上关系,杜康?” “不会吧,他真要写也不该写抱歉,不应该是希望路青怜早点好起来之类的,不过你也不知道吗?”清逸叹口气,“要不是你亲口问的我,听描述我倒觉得像是你写的。” “什么意思?” “说着玩的,别当真。”清逸思考道,“我想想……当年若萍确实去过庙里,但我真不知道她写了块许愿牌,当然写很正常,反常的是她为什么没挂上去?但这种事很难说啊……” 张述桐走到了阳台前。 他借着光线照亮木牌,趁着清逸辨认字迹的功夫,默默看向窗外,老实说他不抱多少期望,清逸看上去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少,很有可能和自家钥匙一样,虚惊一场罢了。 张述桐出神地攥着那一串钥匙,事到如今他还是觉得家里藏着什么,就在他的身畔。 屋子里的家具虽然没被搬走,被褥却搬空了,岛上不是没有旅店,住一晚很便宜,就算凑合,也不该在木板床上凑合着过一夜。 可到底是什么? 又和谁有关? 张述桐想,也许是自己的思路一开始就错了?没人会把多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一间搬走的房子里,不是秘密而是其他东西? 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回来取的? 他来到岛上只干了两件事,帮忙搬家和见路青怜,前者不需要回家,后者…… 张述桐鬼使神差地转过头,看向阳台尽头的杂货间,说是杂货间,其实是装了一道合金的推拉门作为隔断,形成了一处独立的小空间。 他还知道杂货间里放着一个货架,很高,如果什么东西放在最上面,老妈踮着脚尖也拿不到,需要喊自己帮忙。 张述桐完全没想过这里面能藏着东西,谁会把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放在敞亮的阳台上?可以是床底可是沙发底甚至是马桶的水箱底,但你绝不会把秘密藏在货架上,不,那和“藏”根本扯不上关系。 如今他下意识走过去,推拉门已经有些锈住了,需要费一些力气才能拉开。 张述桐终于看清了杂货间内部的景象,按说人去楼空,那台货架上早该什么东西都没有,可一个纸盒静静地躺在最上面。 他伸伸手就能把纸盒拿下来,那是个白色的鞋盒,从岛上仅有的一家商场里买的,没记错的话上面印着漂亮的图案,张述桐记性一直很好,可这一次他却记错了。 风吹日晒,斗转星移,再漂亮的纸盒也会褪去色彩。 张述桐掂了掂,重量并没有变。 他打开纸盒,外表的塑封已经裂开了,可里面的鞋子被保护得很好,一双是干净却有些陈旧的布鞋,另一双是崭新的靴,看上去很暖和。 可这是个夏天。 张述桐垂下视线,把纸盒合拢,又把它送到了货架的顶部,很多事想的太明白没有意义,他不太想去弄清为什么它直到搬家也没有带走,会在一个角落静静地待了五年,那么的……孤单。 “先不送了,你不懂,你那双运动鞋也能凑合穿,再说早晚有机会……” 他耳边仿佛响起了这样一道声音,张述桐心想,哪怕是老妈也有失误的一天。 是啊,也许藏在家里的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一个遗憾。 “我也认不清。”清逸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来,张述桐点点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刚才同样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问: “你还记不记得,若萍和杜康的关系变差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的?” “这个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医院后面发现了一条隧道,有一次咱们去下面清理东西,若萍不想跟我们干活,但还是干了,最后头被撞了一下,哭着回去了。”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就是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才会觉得摸不着头脑。”清逸发愁道。 张述桐皱起眉头,他那时就在隧道里面,抽不开身,他还记得下去的时候给若萍发了一条道歉的短信,只是下面没有信号,接着他放回了狐狸雕像,回溯便发生了。 张述桐正要说什么,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待会回过去。” 他一瞬间绷紧神经,将手机轻轻塞进兜里,不怪他慎重,这是间早已没人住的屋子,不该有人找上门,何况家里没有开灯,更不该有人知道他在家里,还是说一直有人在跟踪自己? 张述桐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敲门声越来越大了,他趴在门上透过猫眼看过去,好在楼道里有声控灯,昏黄的灯光下,张述桐看清了来人的脸—— 对方戴着一顶鸭舌帽,手里提着一个文件袋,身上的短袖是绿色的,俨然是一副邮递员的打扮。 张述桐愣了一下。 此时小岛上还没流行起快递,大多数货物都是通过邮政派送的。 邮递员又敲了一会门,直到对方准备转身离去,张述桐才出声问: “什么事?” “有人啊,有人答应一声啊,”邮递员嘟囔道,“您的快递,来签收一下。” “什么快递?”张述桐没有开门,“这里去年就已经搬空了。” “搬空了?不应该啊?我找错了?”对方诧异道,“201,张述桐收?不对吗?” 张述桐也感到诧异。 他刚才甚至想到了父母的朋友,可能有人没有收到他们搬家的消息,才将东西误寄到岛上,可为什么收货人会是自己? “你是不是张述桐?要拒收就给我说一声?”邮递员催促道。 有谁知道自己的住址?如果是高中或者大学认识的朋友,那自己应该把地址填到现在的家里。 又有谁知道自己行程? 张述桐打开房门: “我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自己拆开看呗,这里,签个字就行……” 邮递员走了,空荡荡的楼体里,只剩张述桐提着那个文件袋。 姓名和地址都被隐藏了起来,张述桐记得邮政送货的时间一般很长,也就是说,对方需要判断自己这一天回到岛上、甚至回到了家中,才会将这个东西寄过来。 他拿起来晃了晃,好像是一个小东西,张述桐几下将文件袋拆开,没有伸手去掏,而是把袋子向下一倒。 砰地一声,一个mp3掉在了地上。 未知的快递、未知的mp3…… 他转头想去屋子里找耳机线,才想起自己的东西全部被搬走了。 耳机线耳机线…… 也许若萍家有。 他知道不能再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mp3又是谁递过来的?里面又有什么东西? 线头越来越多了。 他一瞬间生出些疲惫感。 自从回溯以来,他一直被所有事推着走,应接不暇、疲于奔命,每每有什么发现又都被堵了回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张述桐又拿出手机给若萍打了个电话: “回家了没有?” “别催了,我这边正要付钱呢……”背景音有些嘈杂,“什么事,说?” “家里有没有耳机线?” “有啊,就在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你自己去找,不说了,我待会就上车了。” 一片吵闹声中,若萍挂了电话。 张述桐却皱起眉头。 她是在买菜。 没错,这个电话的确是在买菜。 问题是…… 上一个电话又是在哪? 如果是在菜市场这么吵闹的地方,自己又怎么会捕捉到她的呼吸加快? 当时也不是在车上。 因为听不到风声听不到胎噪,也听不到引擎的响声,周围很安静才对。 所以若萍还去了另一个地方。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贯通,可张述桐随即想到,她又去了哪里? 张述桐想起了那一声狗叫。 狗叫…… “述桐,有空帮我看看佐罗过得咋样呗,喂它一根火腿肠……” 脑海中浮现起杜康的话,张述桐几乎瞬间锁定了那个地点。 可若萍去他家的饭店干什么? 喂狗? 可他们关系明明闹僵了,但无论是不是喂狗,张述桐心里都浮现起一个猜测。 他重重甩上防盗门,几步下了楼梯,等骑车来到杜康家饭店的时候,直接去了后面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个库房,自从杜康走后,杜康的父母便在库房外搭了个狗窝,那只狗便被圈养在了那里。 这是张述桐在路上找清逸问过的。 天色黑了下去,他望着黑黝黝的库房,还不等靠近,便听到一声犬吠,接着眼前一闪,一头全身漆黑的猎犬一瞬间将脖子里的锁链绷紧。 这居然是当年他们捡到的那个小家伙,张述桐吃惊地想,怪不得要被拴起来,他谨慎地走近,狗压低身体夹着耳朵、警惕地看着他。 前一刻它分明还做出攻击的姿态,可后一刻等张述桐走到它身侧,狗在他手上嗅了嗅,便摇起了尾巴示好。 张述桐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松。 他见过顾秋绵家的狗,那一晚那头杜宾也是如此,先是警惕,后是放松,张述桐却知道并不是自己人缘多好,而是—— 狗从自己身上闻出了主人的气息。 因为他盖着顾秋绵的羽绒服,身上留下了她的气味,杜宾闻到了小主人的气味,因此放了他一马。 这只猎犬同样如此。 张述桐将那块刻着抱歉的木牌递过去,猎犬嗅了嗅,顿时兴奋地在他身边转起了圈。 果然…… 他默默地想,如果这块木牌就是杜康刻的,若萍为什么要故意隐瞒,又为什么要独自来这间库房? 为了再次确认自己的猜测无误,他用力将木牌扔了出去,狗瞬间就要追出去,可它这些年一直被拴在狗窝中,脖子上掏着一条铁链,因此铁链瞬间绷紧,狗也跟着狂吠不止。 接着那只狗看自己的目光瞬间不善了起来。张述桐早有准备,他来的路上买了根火腿肠,此刻正好丢在地上,狗看了他一眼,又警惕地嗅了嗅,将火腿肠叼回窝里。 张述桐无奈地蹲下身子,心说杜康把这只狗训得够好,它本身就是黑色,如今天色也黑,再回到狗窝中,竟是漆黑一片了。 张述桐打起手电,对着狗晃了晃。 接着他瞳孔一缩。 借着手电微弱的光线,在狗窝的一角。 他好像看到了一只…… 狐狸的雕像。 一只悲伤的、凝望着某处的狐狸。 (本章完) 第186章 聚散(中) 第186章 聚散(中)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狐狸!? 张述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可他刚和路青怜确认过,这几年来两人并没有找到第二只狐狸的下落。 可现在它居然藏在狗窝里? 居然藏在……杜康这里? 眼前的黑暗中闪着两点微光,张述桐知道那是狗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这条叫做佐罗的猎犬似乎这么多年只有一个职责,那就是把这只狐狸的雕像看守好,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张述桐向后退了一步,他拨通了杜康的电话,短暂的等待后,话筒里传来一阵忙音。 他沉默地看了看屏幕,对这个未接的电话并没有太多意外,张述桐一直觉得杜康和若萍身上藏了些什么,可他没想到是一只狐狸。 所以该怎么办? 那只笑着的狐狸让他回溯到五年后,这一只呢? 是带着它立刻去往隧道,放到祭坛上? 张述桐随即否决这个念头。 他不清楚这只狐狸身上藏着什么,如果再触发一次回溯怎么办?又会回溯到什么时候?还能不能回去? 这些他都不敢赌。 张述桐又看了一眼周围,他是骑着车子来到这里的,那只狐狸就算带走也不好放在身上,况且那只凶猛的大狗解决起来也有些棘手。 几秒钟后,他捋清了思路。 “五年后”的此刻,这只狐狸在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五年前、是搞清楚它为什么会在这。 答案就在若萍和杜康身上。 张述桐不再犹豫,他又给杜康发了条信息,其实张述桐对他能主动回过来不抱期望,距离最近的是若萍。 可他拿起手机想了想,最后又放下。 张述桐不准备节外生枝,既然她还不清楚自己发现了异常,那在若萍回家之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这件事和路青怜的耳朵有关、杜康对路青怜怀着愧疚、若萍又帮杜康隐瞒了什么……所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好的可能坏的可能他想了无数种,更坏的他其实不愿去想,但那个答案就摆在明面上。 等张述桐回过神的时候,火腿肠的外衣已经被他攥成了一团。 他突然有点不清楚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若萍,都说女大十八变,转眼间若萍更成熟更漂亮了,会穿着很大方的裙子画着很时尚的妆,不再像从前一样风风火火。 她和杜康是差不多的类型,心里藏不住事情,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是前一秒要哭出来,后一秒你凑在她耳边说一句玩笑话,就噗哧一笑、泪珠却还在眼眶里打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能气得在后面追你。 可她却变得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大家还记得彼此的爱好,可以像从前那样开开玩笑,但总有一些隔阂在里面。 现在张述桐明白隔阂在哪,正是这样的他们把一件事瞒了整整五年,自己不知道清逸不知道路青怜也不知道。 张述桐好像明白了他们四个的qq群为什么解散,倒不如说维持得住才是怪事。 他很快骑车到了若萍家楼下,第一时间去寻找那辆suv,不在,说明若萍还没有回来。 张述桐匆匆进了门。 “述桐,你正好回来了,我正要给萍儿打个电话问问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冯母正在客厅里打扫卫生,听他回来又埋怨道: “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买头蒜这么长时间!从前啊就是这样,我这边做饭没葱了,让她去买点东西,等了半天都没回来,一打电话正和你们几个在外面野呢!” 说着冯母也笑了,张述桐只好勉强笑笑,正要迈开腿上楼去找耳机,却听女人又喊: “述桐,阿姨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阿姨您稍等,我去拿个东西!” 他飞快跑上楼梯,回到若萍的房间里,拉开书桌的抽屉,张述桐找出一团耳机线,他顾不得把线捋开,线头因此很短,他只插了一只耳朵,可等张述桐按下mp3的开机键,才发现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没电了。 张述桐猛地一锤桌子。 他暗骂一句,这东西肯定不会是自己寄给自己的,完全没理由绕这么多圈子,好在他从书桌上看到一根数据线,等待mp3充电的功夫,张述桐叹了口气,又转身下了楼。 这就是在别人家不方便的地方。 “不好意思,刚刚出去忘了一样东西,阿姨您说?” “哎呀没事没事,你这孩子太客气了,能不能帮阿姨把那个鸟笼摘下来?我够不到上面的钩子,你叔叔又去废品站了。” 张述桐看了一眼,正是那只养在阳台上的鹦鹉,他快刀斩乱麻地把鸟笼提下来,可能是动作不够轻柔,鹦鹉被他吓了一跳,在笼子里扑腾,鸟毛也跟着飘舞,若萍妈妈凑过来帮他拍拍衣服: “述桐,我看你今天一直跑来跑去的,还没闲下来过,还有别的事啊?” “没有大事。”张述桐只好说,“看了一位朋友,又回家拿了点东西。” “阿姨从前就觉得你特别忙,怎么现在还是这样,”若萍妈妈开了个玩笑,“一转眼你们就长这么大了,还记不记得,那时候说要上一所高中一所大学,结果这才过了几年,就你自己回来了,果然小时候说的话当不得真。” 冯母难免有些感慨。 “……您和叔叔也不知道她和杜康之间怎么了?”张述桐趁机问,清逸那里问不出结果,但身为父母,也许可以提供不一样的视角。 “我也纳闷啊,前一天还好好地吃饭呢,我们娘俩晚上要去商业街上吃饭,杜康非说跟我们一块去。”杜康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话里话外不需要顾及太多,女人笑骂道,“这混小子当年没心没肺的,现在也知道害羞了。” 张述桐一愣,他没想到从冯母的视角是这样: “您知道路青怜吧?” “哦,那个当庙祝的姑娘吧,萍儿那时候可崇拜人家了,可惜了。” “当时发生了什么和她有关的事吗?”张述桐试探道,“我是说若萍和杜康之间,尤其是杜康?” “没有吧……哦,好像还真有,”女人恍然道,“那天你们几个一起出去玩了,那个姑娘也在里面。” “然后呢?” “然后,”女人也迟疑了,“我真不记得怎么能和她扯上关系,你要说她耳朵不好,这个阿姨倒是知道,萍儿为此哭了好几回……也是从那个时候,她俩就突然疏远了。” 女人想了想: “嗯,其实也不能说疏远吧,从前萍儿对人家就像追星似的,跟我说班里有个同学,又漂亮又成熟,学习也好还很独立,最关键的很能打,在她嘴里夸得跟一朵似的,我就跟她说你去跟人家交个朋友、多多学习呗,结果突然有一天萍儿就不提了,然后我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是那个姑娘耳朵受伤了。” “这样一说,我现在想想也挺奇怪的。” 女人不解道: “萍儿还挺关心人家,你叔叔当时不是调去县里的高中教书了吗,还找她爸打听怎么免学费,如果不够能不能我们家帮忙凑……我觉得这是好事啊,但萍儿就像藏着什么天大的心事一样,那段时间睡不好也吃不下,你也知道,不是阿姨夸她,她从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可也不至于同学耳朵受伤,弄得自己这么煎熬……述桐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张述桐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怎样,那是最不愿意去猜的结果,可偏偏八九不离十。 其实答案就摆在明面上了。 杜康做了某件事害的路青怜耳朵失聪,应该是无意的,恰好路青怜不知情自己不知情清逸也不知情,偏偏被若萍知道了。 可能是她心软,不想揭穿杜康,也可能担心说出来大家以后做不了朋友,所以一直把帮对方瞒了下去,可他们最后还是散伙了。 为什么若萍提起杜康总有些躲闪,为什么她每年都会去看路青怜,为什么她和杜康突然“绝交”,为什么杜康不回岛上也不回电话。 原来是因为这样。 空调很凉,可张述桐却觉得有一束火苗在心里烧着。他突然有点待不下去,现在就想找到若萍问个明白。 “唉,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若萍妈妈摇摇头,“我就是觉得挺可惜,你们当年玩的这么好,四个人像黏在一起似的,吃饭要一起,钓鱼要一起,去哪里都要一起,结果不明不白地就散了。尤其是和杜康,我记得他俩后来还在家里吵过一架,我进门一看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杜康欺负她呢……” “总不可能一直聚在一起。” 张述桐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 “是啊。”这话让冯母有些惆怅,“聚聚散散,以后你们俩也越聚越少喽。 “要不你待会帮忙劝劝萍儿?” 若萍继承了女人风风火火的性格,前一刻冯母还愁眉苦脸,下一刻便笑道: “她也是个别扭的性子,其实我能看出来很想和你们这些老朋友吃顿饭,要不然大晚上跑出去买青椒干嘛,我当时问这青椒就非吃不可,她说就是非吃不可,你平时这么随便的人,好不容易有道爱吃的菜,可不得出去买。” 这些琐碎的话语进入张述桐的耳朵,让他迟疑了一下,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和冯母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心不在焉,从阳台里等待着那辆suv的到来,前一刻他想直接冲到车上,把事情问个清楚,后一刻他又想哪有这么轻松呢,若萍只要回来一定会被催着去吃饭,在饭桌上?更不合适。 厨房里面,包好的饺子正整齐地码在案板上,张述桐甚至看到了一个铁盆里放着腌好的肉丝,只待青椒来了就能下锅。 他好像理解了冷血线上大家那副愤怒又伤心的表情了。 张述桐拿出手机,杜康依然没有回消息,和人间蒸发似的。 随着一道开门声,张述桐立刻扭过头,却是冯父回来了。 “你不带人家述桐去椅子上坐着,站阳台上聊什么,”男人左右看看,“萍儿呢?” “我这光顾着和述桐聊家常了……哎,怎么这么晚了,”冯母一看时间,顿时竖起眉毛,和若萍一模一样,“我看这丫头要造反,怎么还在外面转悠,天大地大什么事能比在一起吃饭大,不行,我这就去打电话……” 是啊,什么事能比聚在一起吃饭还大。 张述桐默默地想。 他突然不想在阳台上等待了,他要的是结果而不是答案,只要把真相搞清楚、不要重蹈覆辙就好,而不是质问和宣泄。 张述桐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他突然有点难受,宁可告诉他是那只狐狸的错,张述桐宁愿相信那只狐狸和大仙似的能上身,把人心给迷惑了,所以若萍和杜康才会选择这样做。 张述桐准备回楼上待上一会。 临走的时候,冯母却喊道: “述桐,再麻烦你把鸟笼提上去吧,下面空调开得太冷,就放在那间杂货间里就行。” 张述桐点点头,提着鹦鹉上了楼。 “述桐!述桐!” 耳边有这样一道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他叹口气看向那只鹦鹉,头一次这么烦一只动物,张述桐也没心情照顾一只鸟,他直接回了若萍的房间,就把鹦鹉放在脚边。 mp3充了不到一格电,可现在他对真相没这么迫切了,相反不知道该拿怎样的态度面对他们,五年后也好,五年前也罢。 张述桐把所有东西一样样摆在桌子上,他先是看向了那块刻着“希望青怜耳朵早日好起来的木牌”,又有一个疑惑迎刃而解。 怪不得他俩没有把木牌挂上去。 又怎么挂的上去。 张述桐看了看书桌上那张合影,也许是初四那年里为数不多的合影,照片上的少男少女面无表情,平时最乐天的两个人皆是垂下眼睛。 他又看向若萍的那张小床,听冯母的意思她曾哭过很多次,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辗转反侧,还有杜康,既然写了抱歉抱歉……又是何必呢? 也许这些年他们一直生活在愧疚中,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张述桐无可指责什么,可秘密也有不同,有的如同一个阴影,会渐渐蚕食掉你的内心,然后越来越大。直到把你吞没掉。 张述桐从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是去市里玩那次他在船上拍的,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还留着,照片上若萍杜康和清逸站在一起,她在两个男生中间,拍照的时候在两人头上比了只兔耳,笑得灿烂,两人敢怒不敢言,清逸苦着脸偏开头,杜康呲牙咧嘴地想要反击。 为什么会成这样子?张述桐出神地想,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也许这背后藏着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隐情,可线索在哪? 这时候mp3终于亮起了一格电,他戴好耳机。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也许是录音之类的东西,他事先有了预测,哪怕再残忍的话也能静静地听下去。 张述桐按下播放键,一阵杂音过后,第一道音符传进耳朵,他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女人的清唱。 “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找朋友? 为什么是找朋友? 张述桐先是一愣,随后心里升起些寒意,他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也没有辨认出对方的声音,可这一切不觉得太巧了吗? 在一个恰好的时间将mp3送到他手中,又在一个恰好的时间将放起了一首找朋友的儿歌。 “敬个礼啊握握手,我们都是好朋友……” 张述桐回过神来,熟悉的旋律中,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被视为重要线索的东西居然是一首儿歌,又想表达什么?赶快去找自己的朋友? 可他仅有的三个朋友一个没有露面,一个瞒了大家很重要的事,还有一个和缩头乌龟没什么区别。 是啊,他们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间却选择了欺骗,还记得四人的小群有个很中二的名字,我们明明是the four啊,你们撒谎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实际上从张述桐见到若萍的第一面开始,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了。 那么,当年的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出来? 张述桐突然想。 他好像终于抓到了那个关键,那个在这条时间线上最重要的线索……为什么当年的自己没有看出来杜康和若萍的不对,是他俩藏得多好心机多深吗? 按理说这种程度的隐瞒应该早就识破才对!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 还记得清逸怎么说? 两人绝交的时间点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去隧道清理杂物、若萍碰头的那晚。 可若萍妈妈怎么说? 杜康跟着若萍一家蹭了顿饭! 张述桐下意识将若萍妈妈的口述当成了其他的寻常的一天,两人刚吃了一顿饭,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散伙了。 可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如果将清逸和若萍妈妈说的“绝交”的日子当成同一天看待—— 在自己的记忆里,那晚若萍家里应该亮着灯却没有人才对! 杜康和清逸明明去了她家楼下找她,自己还和杜康说了话,怎么就成了对方找若萍家蹭饭? 张述桐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这时候耳机里的歌声一转,变成了一个诡异的调子: “找啊找啊找狐狸,找到一只小狐狸,敬个礼啊握握手,它悲伤地看着你……” “一双耳朵一条腿,改变藏在过去里~” (本章完) 第187章 聚散(下) 第187章 聚散(下) 张述桐下意识按下暂停键。 狐狸,又是狐狸…… 那只悲伤的狐狸…… 他接着拿起手机,拨通了清逸的电话。 嘟嘟,嘟嘟。 “你那边怎么样,刚刚突然就挂了?” “……”张述桐看到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感觉嗓子有些发紧,“那天去隧道清理杂物,若萍回家之后的事,我是说晚上,她那边发生了什么?” “我想想啊,我吃完饭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结果敲了半天门没有人理,她家客厅里还开着灯……所以我就给你打了个电话,问你们在不在一起,还记得吧?” “记得。”张述桐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这些事都和自己记忆里没有偏差,“然后呢?” 清逸回忆道: “然后……” 张述桐紧紧地握住手机,下意识屏住呼吸。 话筒另一侧,清逸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又给杜康打了个电话,才知道是他和若萍一家出去吃饭了。” 张述桐脑子嗡地一下。 他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怪不得清逸什么也不知道。 怪不得他和冯母的视角里都觉得无事发生。 谁也没有撒谎,而是—— 杜康的行踪改变了! 他没有和清逸去看若萍,而是直接和她们一家出去吃饭。 是这条时间线改变了! “在这之前呢?”张述桐追问道,“杜康那一天在干什么?” “在饭店里帮忙吧,没能跟我们去隧道,然后述桐你中午去饭店找了他一次,好像是这样?” 就是这样。 这些都和记忆里一样,那天他因为看到了苏云枝,才跑去了饭店遇到了杜康,不差分毫,可唯独到了晚上的那个时间点,杜康的行踪却发生了变化。 然后他和若萍就闹掰了。 而这一切很有可能就和那只悲伤的狐狸有关。 张述桐想起那首诡异的儿歌,不由毛骨悚然。 最后一句歌词,已经证实过去被改变了。 那么“一双耳朵一条腿”又是指什么? 前者是路青怜的耳朵,后者呢?是谁的腿? “喂喂述桐,听得到吗?”清逸问。 “我们之中有谁的腿受过伤?” “腿……你是说咱们四个,没有这种事吧?” “身边认识的人呢?” “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 “和路青怜的耳朵一样……” 张述桐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乖啦,不哭,会好的——” 他顿时回过头,看向脚下,鹦鹉正在笼子里欢快地学舌。 “你那边怎么了?”清逸忙问。 “没,在若萍家,是只鹦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叫,先挂了……”张述桐懵了一瞬,才想起若萍说过,她家这只鹦鹉非比寻常,不但会学舌,你说上一句它还记得下一句。 所以……他皱起眉头,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上去像若萍从前跟她父母提过路青怜的耳朵,然后被双亲安慰了。 这只鹦鹉从他口中捕捉到了类似的关键词,才接出了下一句话? 张述桐因此萌生出一个念头。 “……腿。” 鹦鹉睁着眼睛看着他。 果然。 他又试探道: “腿怎么样?” 鹦鹉依然一句话不说,他又试了几种组合,鹦鹉反倒学起了他的话,张述桐不知道是这只鹦鹉太笨,还是若萍根本没在它身前提过相关的信息。 张述桐有些失望,这只鹦鹉就像是一台留声机,你需要正确的密码才能打开它,但这是最好的猜测,也不排除它根本没记录下这些声音。 张述桐呼出口气,不再管它了。 他又戴上耳机,准备再听一遍那首儿歌,看能不能找出其他信息,张述桐按下重播键,短暂的安静后,人声哼唱着欢快轻松的旋律, “找啊找啊找朋友……” 张述桐将其暂停。 他屏息凝神,接着播放。 “找到一个好朋友……” 暂停。 到这里为止,只是普通的儿歌,非要说什么异常,只有背景音里夹杂着些微弱的电流声。 歌词重复了一遍,接着电流声加大了,女声变得飘忽了些,若隐若离,她好像贴在你的耳边,又好像离得很远: “找啊找啊找狐狸,找到一只小狐狸,敬个礼啊握握手,它悲伤地看着你……” “一双耳朵一条腿,改变藏在过去里~” “找啊找啊找狐狸,找到一只小狐狸,敬个礼啊握握手,它欢快地看着你……” “……” “……” 怎么……还有? 张述桐一个激灵。 他没有听错,歌词不再是悲伤,而是欢快,让张述桐瞬间想起那只咧着嘴的狐狸,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感到焦虑深呼吸,跑呀跑呀真着急~” 前一刻女人还有些落寞的嗓音变得欢快起来,可张述桐甚至没空去细究歌词的含义,而是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这首歌里不只提了一只狐狸的事,而是像那面岩壁一样,整整五只! 他连暂停键都顾不得按,只想立刻印证这个猜测。 “找啊找啊找狐狸,找到一只小狐狸,敬个礼啊握握手,它害怕地看着你……” “捂住眼睛捂住嘴,不要告诉它秘密~” 第三只。 “找啊找啊找狐狸,找到一只小狐狸,敬个礼啊握握手,它愤恨地看着你……” “已死之人站立起,血迹流下一滴滴~” 第四只,张述桐捏了下拳头,那接下来就是—— “找啊找啊找狐狸,找到一只死狐狸……” 他再次按下暂停键。 死狐狸? 五只狐狸是五个雕塑,为什么会有一只“死狐狸”? 张述桐又按下播放键,可刚才隐隐藏在背景中的电流声突然加大,把歌词也盖了过去: “……找到一只死狐狸,不找……恶……灭……五只狐狸齐齐归,谜团揭开你心底~” 张述桐努力分辨着歌词的意思,最后一句他似乎能听懂,是说将五只狐狸都放在祭坛,可中间的信息偏偏被盖过了,不找到它?恶?灭?这又是什么? 歌声停止了。 耳中只剩一片安静。 张述桐沉默地看着窗外,电流声滋滋地响着,一秒、两秒、三秒……她笑着说: “就到这里吧,知道的太多,你就回、不、去、了。” 这一刻张述桐的心跳都慢了一拍。 究竟是谁,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张述桐凝视着那枚mp3,紫红色,塑料的外壳上有些划痕。 张述桐本以为它藏着这条时间线上最重要的线索,却不曾想是五只狐狸的下落,无数的巧合便是必然,可必然之中又似乎只为了告诉他一件事—— 那就是找齐这五只狐狸。 他不知道在椅子上坐了多久,聒噪的蝉鸣让他抬起头,张述桐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看向窗外,微笑狐狸已经被找到了,接下来便是那只悲伤狐狸。 归根结底还是搞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迷茫太久,强行将注意力拉了回来,张述桐过滤出几个关键词。 耳朵、腿、路青怜、杜康、若萍、被改变的过去…… 他将这些词打在备忘录里,试图拼凑出什么,接着关好门窗,拨回了清逸的电话。 “我说述桐,你这次回去到底发现了什么?”清逸的语气很无奈,“总不能再突然挂我电话了吧。” “刚才有个猜想,现在有一点头绪了,”张述桐也叹口气,他习惯性地说,“抱歉抱歉……” 而它说: “杜康,你不该用它救我的。” 碰地一声,手机掉在桌子上。 鸦雀无声。 耳边只剩下一片蝉鸣,借着晚霞的余光,张述桐目瞪口呆地看向那只鹦鹉,他好像无意间找到了那把打开过去的钥匙,可这个答案却让他的思维短路。 又或者说豁然开朗。 “杜康,你不该用它救我的,杜康,你不该用它救我的……” 鹦鹉吵吵闹闹地叫唤着,似乎这句话也在它心里憋了很久。 鹦鹉学舌,不论是什么话都只能学出一种语气,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张述桐回想起来,冯母不久前说,有一天她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若萍和杜康在吵架。 也许这只鹦鹉就是那时候记下了这段对话。 受伤的腿。 怪不得清逸也不知道是谁的腿受过伤,可他们之所以没有头绪的原因,也许再简单不过,仅仅是因为这段过去已经被改变了呢? 可仅凭这一点还是难以推理出事情的全貌,不如说问题更加多了,这时候手机又振动起来,张述桐捡起一看。 是杜康的电话。 对方居然选择拨了回来。 张述桐按下接听键,沉默之中,能听到对方剧烈的喘气声。 “你发现了对吧,狗窝里的那只狐狸?” 杜康急迫道,全然不是从前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张述桐嗯了一声。 杜康道歉说: “抱歉抱歉,刚才不是故意不回电话的,我就是有点没准备好……我知道你肯定有一堆问题等着问我,我,我……” “你现在方便讲话?”张述桐打断道。 “方便,我就是看到你的电话才跑来了一个公园,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你问吧,我瞒得够久了,真不想再瞒着了。”杜康的声音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你今天见到了路青怜对吧,还发现了什么?” “那块木牌,你写的那块。” “述桐你先听我解释…… “我知道。”张述桐再一次打断他,“这件事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对吗?若萍的腿受过一次伤,这也没错吧?但这段历史被改变了。” “……你果然发现了。” 长久的停顿后,杜康似乎下定了决心: “述桐,你相信时间回溯吗?” …… 张述桐无声地张了张嘴。 但不等他说话,杜康却像尘封已久的话匣子被打开一样,他毫不停顿地说: “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现在要告诉你,这件事是真的,我们现在身处的时空是被改变过一次的时空,真的,你信我述桐,我不是说假话……” “我信。” “我要说谎回去的路上就被车撞……额?”杜康有点懵,“你这就信了?” “……继续说吧。” “其实你已经猜的差不多了。”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但你和清逸绝对想不到,在我说的那条时间线上,若萍的腿其实被截肢了。” “截……肢?” 张述桐感觉心脏一跳。 “就是截肢,初四那年意外受的伤,然后她就残疾了,我知道你现在脑子一定很乱,其实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狐狸,对,就是那只狐狸雕塑,述桐,你别小看那只雕塑,那是一只能改变过去的狐狸!”杜康急声道,“不管你觉得多匪夷所思,但我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就是用这只狐狸改变了过去,在12月16日那天晚上,你们几个去隧道清理杂物地那天!救了若萍!” “若萍那天晚上怎么受的伤?” 张述桐却下意识追问。 不由得他不关心,如果猜测没错,他将回到那个晚上,那么知道若萍身上发生了什么至关重要,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这个意外。 “不是那天晚上。”杜康却说。 “什么?”张述桐一愣。 “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但我也想不起是哪天了……哦,对,圣诞节,圣诞节你记得吧,每年的12月25日,就是在那之间,”杜康说,“就是圣诞节前夕,原来的时间线上,若萍遇到了那个地下室的男人,那个混账东西想抢走狐狸雕像,若萍为了保护雕像,她的腿正好被水泥砸到了……” “等等等等……”张述桐的脑子却有些乱,“狐狸,地下室的男人?你说清楚点?”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条时间线的进展居然如此之快。 “忘了你们已经不知道这件事了,你让我想想怎么说……” “我问你说。”张述桐皱紧眉头,“地下室的那个人我知道,他是谁,身份呢?” “不知道。具体的身份,还有动机,不光是我,我们五个全不知道。”杜康低沉道,“就连那个人是地下室的主人还是你事后推测出来的……” 张述桐又问: “那狐狸雕像为什么在若萍手上,它不应该在祭坛吗?” “你说的那只是那个笑脸狐狸,我说的是那只看上去很悲伤的,在狗窝里那只……” “不到一个的星期,我们就发现了第二只?”张述桐惊讶道。 “不是我们发现的,其实是若萍发现的。”杜康吞吐道,“她发现那只狐狸就是在12月16日夜里,就是那个时候,她被那个男人盯上了,哦忘了跟你说,原时空线上其实我没去找若萍蹭饭,而是和清逸一起去了她家楼下找她,结果没人在家。” “那原本那晚又发生了什么?” 张述桐只想搞清楚为什么若萍家亮着灯却没人在。 “其实就是去吃饭了,只是忘了关灯,”杜康解释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吃饭这件事是不变的,你还记得吧,她那天头被撞了一下,哭着回去了,她妈为了安慰她,带着她去商业街上吃饭?” “你是说家里没人这件事只是虚惊一场?” “对。”杜康答道。 “那她又是怎么被盯上的?” “述桐,其实和你有关,还记得那条短信吧……”杜康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是清逸给你打了个电话,说要给她道歉,然后你编了一条短信,这件事记不记得?” 张述桐当然记得,就是他去放狐狸雕塑之前。 短信的内容是我们找到了一面刻着狐狸的岩壁,晚点有空去家里看你云云。 可他发完才想起来隧道里没信号,因此先将手机扔进了兜里。 “其实那条隧道不是一点信号都没有……”杜康咽了口唾沫,“那条短信,被你发出去了。” 张述桐眼皮一跳。 “那天晚上,若萍去吃饭的路上,发现了第二只狐狸,本来她没怎么当回事,但就是因为那条短信,吃饭吃到一半又跑出去找,狐狸倒是被她顺利拿了回来,那就是那个时候,她被地下室的男人盯上了。” 杜康沉默了一会: “若萍之所以会残疾,关键的时间点有两个,一个是16日晚被男人盯上,另一个是圣诞节前夕受伤。 “我知道你肯定想问,为什么要回到更久以前的节点,而不是她受伤之前,但那只悲伤狐狸并不是让人亲自回到过去,它更像是一个许愿机,你对它许下过去的遗憾,等你回过神来,历史就被改变了,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所以也是这一切被改变后我才知道,那只狐狸让‘我’去找若萍蹭饭,在路上就提前拿走了狐狸,就没了被那个男人给盯上的事,之后那只狐狸就被我藏了起来。” 张述桐半晌才消化掉这段话里的信息,怪不得这条时间线上,自己和清逸还有路青怜都不知道第二只狐狸的事,原来是过去被悄声无息地改变掉了。 可他随即想到,这些并不是杜康隐瞒的理由,按说救了若萍是大功一件,这小子炫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隐瞒了足足五年,更别说还有那张写了抱歉的木牌、对路青怜的愧疚。 再结合鹦鹉的话: “杜康,你不该拿它来救我的。” 张述桐瞬间有了一个猜测: “所以……使用那只狐狸是有代价的?就是路青怜的耳朵?” 谁知杜康苦笑道: “不对述桐,你终于猜错了一次,要是这样……我不会瞒这么久,如果干了这种混账事我也无颜见大家了。 “路青怜的耳朵和若萍的事无关,也和那只狐狸无关,是若萍截肢后才出的意外,虽然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受的伤……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那只狐狸,并不是万能的,只能使用一次,用了一次就真的成了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机会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次……可是有两个人受了伤,所以你能明白吗述桐? “我当时做的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不是打游戏,只用那只狐狸去救若萍就能万事大吉,而是……” 这个家伙现在二十一岁,已经成了一个男人,所以他的声音很低,满是苦涩: “二选一。” (本章完) 求月票求月票! 求月票求月票! 15号争取将这段剧情一口气写完,会加更。 月中了求下大家的保底月票,今天正好有一个推荐位,希望能上升一下排名。 另外,起点新出了一个ip之战,进入前100的角色可以让角色收录进“百大角色荣誉墙”,拜托大家多多支持绵绵和青怜。 再次求票,感谢! (本章完) 第188章 煎熬(上) 第188章 煎熬(上) “二选一。” 张述桐恍然。 有两个人受了伤,可狐狸只能用一次。 所以若萍受伤的事被悄然改变了,路青怜失聪却留了下来。 “你……” 张述桐动了动嘴,一时间无言。 他明白杜康的愧疚和若萍的煎熬从何而来了。 可张述桐还是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好瞒着他和清逸的,而且杜康是若萍的救命恩人啊,又怎么会闹掰呢? “……这不该怪你。”张述桐只好安慰道。 “不对……”杜康小声说。 “我是说,这本身就是个两难的选择,”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张述桐突然理解了他的心情,一边是喜欢的女孩一边是自己的朋友,“但好歹改变过一次历史,对吧,大家不会怪你,其实你不用这么……” “不对!不对!”杜康的声音一点点提高起来。 张述桐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些失控,转移话题道: “你先冷静,若萍马上就要回来了,等下我把她叫过来,一起把这件事说开?” “没有必要。”杜康忽然低落道,“我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当然和她没有关系,或者说不仅仅和她有关系,因为我不光对不起路青怜啊,你还没有想到吗……咱们几个人里我永远是最笨反应最慢的一个,一直都是这样,脑子没你好用,也没清逸这么冷静,就连那只狐狸都是若萍先发现的,所以……” 他说: “怎么可能就我一个人知道狐狸的作用。” 张述桐一惊,隐隐猜到了什么,只听杜康继续道: “这只狐狸你知道清逸知道若萍知道路青怜也知道,可到底该把仅有一次的机会给谁,大家本来约好再做商议,我却把那只狐狸偷出来了。 “这才是当年的真相,那只狐狸不是一开始就能用的,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纠结,它是在路青怜的耳朵失聪之后,突然某一天就能用的,述桐你见过那只狐狸了吧,你当时看到它没有感觉吗?没有就对了,如果它还能用,你应该会有感觉的,那种不自觉看向它,许下一个愿望改变过去的冲动……” “所以说……” 杜康嗓音有些嘶哑: “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决定,而是你们几个全都在场,五个人,偏偏是我们五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大家一直僵持不下,路青怜说既然狐狸是若萍发现的,那就该给她,若萍却说要给路青怜,我们怎么都商量不出来一个结果,因为不论考虑谁都有道理,截肢不用说了,虽然只是小腿,装上义肢也能走路,但若萍那时候才十五岁,她从前是什么性格你也知道……我忘了那件事以后她笑没笑过,只记得她再也没穿过裙子。 “还有路青怜的耳朵,那时候马上就要中考,怎么能让她出岛上高中就很难了,再加上失聪的事呢,一辈子都要待在这座岛上做什么破庙祝,但那只狐狸的能力是突然出现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消失,大家约好了第二天再说,但无论选谁,都很残忍,所以就是那天晚上,我瞒着你们所有人把那只狐狸偷了出来。” “当时我们是在……投票?”张述桐喉咙有些干哑。 “不是投票,”杜康凄惨地笑道,“比投票更惨烈,别忘了那只狐狸的机制,想要改变过去就要有一个人对它许愿,可她们两个都弃权了,所以不是投票,而是必须要有一个人来……” 杜康轻轻吐出两个字: “执行。” “只有我们三个人来执行。所以啊述桐,你说,到底要由谁来亲手做这份决定? “清逸想救若萍,但他知道我喜欢路青怜,所以一直照顾我的心情,你纠结得比我还要厉害,那条时间线上你得了一种会呼吸困难的病,那段时间时不时就会发作……” “所以述桐,”杜康再次重复道,“你说,到底要由谁,亲手从她们两个里选出一个?” 张述桐沉默了。 只听杜康缓缓说: “我对不起你们。” 接着他的语速越来愈快: “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大家我也对不起路青怜,是我改变了时空,是我一直瞒着你们,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本来以为只要瞒着你们大家就不会像过去一样这么纠结这么痛苦,我也知道我一见你们早晚会露馅,所以喊我吃饭我不去喊我钓鱼我不去喊我干什么我都不去,但这种事演着演着就成真的了,我以为我保守好这个秘密总会比从前好点,若萍也是这么认为的,再差还能比从前差吗,可大家还不是散伙了。” 杜康哽咽道: “我一直都是这种人啊,不聪明,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当初才把那只狐狸偷了出来,所以才只知道逃避,不敢见若萍不敢见路青怜不敢见你和清逸,甚至不敢回岛上,今天我让你帮我喂佐罗,本来是想着你能发现我就全招了,如果发现不了我就藏一辈子,但是、但是,保守一个秘密哪有这么简单……” 他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述桐,我已经一年都没回过家了……” 张述桐握着手机,余光看到了那块木牌,实际上他一直把这块木牌攥在手里,上面写着抱歉抱歉抱歉……刻下这些字的时候它的主人该是何种心情? 他失神地望着窗外,暮色遍布了每一个角落, 还不是死局,还有改变的可能,他刚想对杜康这样说,但心里刚浮出这个念头,却感到心脏猛地一抽,冷汗唰地遍布全身,熟悉的窒息感传来,他回想起那个女人的话: “……你就回不去了。”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为什么连句话都不能说……从前他一直瞒着别人自己的异常,可如今想要把这件事说出口,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好像回溯有关的东西他无法提及一丝一毫,张述桐一时间怔住了。 直到听到一阵汽车的引擎,才发现是那俩suv驶到了楼下,他看看手机,这时候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述桐!萍儿回来了,快下来吃饭吧!” 冯母的声音穿透了门板,透着股喜气: “能不能喝酒,我让你叔叔给你倒一点?” 张述桐默默给清逸发了条短信,接着下了楼梯。 他身上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原来是刚才打电话的时候门窗紧闭,又没开空调,汗水已经沁透了衣服。 他正想找若萍说些什么,看到明亮的客厅里,冯母正追在对方后面抱怨: “买个菜怎么去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别提了妈,你不知道我为了找青椒找了多久,今天挤死了,”若萍额头上全是汗,她注意到张述桐,边踢掉鞋边笑着问,“你满头大汗地干什么去了?” “述桐晚上喝白的还是啤的?”冯母也问。 张述桐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这里可真热闹,客厅里虽没有了沙发却还开着电视,空调呼呼地响,客厅里的人们说说笑笑。 “啤酒吧。”张述桐这才想起来说。 “嗯,酒量和从前一样差劲。”若萍评价道。 她也不换衣服,直接穿着裙子系了围裙,几下择好青椒,接着油烟机也响了起来。 等张述桐坐在饭桌上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饺子捞在盘子里,他拿起筷子的时候,若萍将青椒肉丝端上桌,她坐在张述桐旁边: “别愣了,嫌我手艺差啊?” 张述桐刚要伸出筷子,却听冯父笑道: “来来来,先干个杯,第一是辛苦述桐忙活了一整天,第二呢,庆祝你们这些老同学能在一起吃顿饭了,叔叔祝你们几个友谊常青。” 他是体育老师,必要的时候也能提起一副官腔来。 冯母却用胳膊捣了他一下,好像是嫌男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女人举起杯子: “萍儿,等搬了家,可别忘了喊你那几个朋友去新家吃饭。” 说着她向张述桐使眼色: “算了,你这丫头心里没点谱,还是述桐喊吧,反正当年他也是领头的,述桐,阿姨和你说好了啊。” “他领什么头,我才领头。”若萍翻个白眼,像没听到后面那句话,跟着举起杯子,“干杯。” 这就是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面皮是现擀的,肉馅是现剁的,饺子是现包的,他们喝了酒,所以简单的一顿饭也吃得很慢。 张述桐手边的啤酒瓶见底的时候,若萍已经倒了第二杯白酒。 她酒量真够好的,当初一拍桌子豪横地说要喝点白的,结果是营养快线,如今终于换上了真家伙。 还记得杜康过生日的那次,就是她提议大家要不要喝点酒庆祝一下,其实就是她自己好奇。 想来也是,闯荡江湖的女侠哪能没有副好酒量。 到了最后,大家都有些醉意了,只剩若萍起身给三个人夹菜,说爸你多吃点,妈你也多吃,还有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夹啊? 这样说着,一根鸡腿落在张述桐盘子里。 第二锅水饺还在煮着,若萍经常吃着吃着丢下筷子去看看锅。 等一顿饭到了尾声,冯母终于按捺不住: “哎,萍儿,问你个事,我晚上还和述桐聊起来了,你当年和杜康怎么闹的别扭?” (本章完) 第189章 煎熬(下)(求月票) 第189章 煎熬(下)(求月票) “这有什么好聊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看他俩当年绝对有事。”冯父插嘴道,“是不是你俩谈恋爱又分手了,那段时间你夜里老哭,我和你妈还担心你,现在看是失恋?” “对,就是失恋,我把他甩了,满意了吧?”若萍反问。 “真的假的?”男人突然伤心了,“亏我还觉得这小子没啥心眼,原来居心不良……” “你少八卦吧,都快退休的人了。” “述桐知不知道,今天有叔叔看着,你放心大胆地说!” 三个人的目光看向张述桐。 “吃完饭要不要出去逛逛?” 张述桐又看向若萍。 他轻轻问了一句,冯父的目光顿时变得奇怪,好像在说猜了半天原来是你小子。 “现在就走?”若萍斜了他一眼,脸蛋红扑扑的,“不听他们俩念叨了。” 他们两个一拍即合,说完便拿起钥匙出了门,一如当年,只要商量好了就闲不住。 只剩男人女人对视一眼: “我就说你别问吧,把闺女惹恼了。” “明明是你先提的。” “那谁让你说谈恋爱的事啊,她本来就喝醉了,女孩子脸皮薄嘛……” “萍儿!”男人赶紧大喊,“你俩千万别开车啊!” 关上门的时候,这句话隐隐落入耳中。 怎么可能开车,张述桐骑上那辆小电动车,带着若萍在夜晚的街道上骑行着。 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 “去哪?”若萍懒洋洋地问,她穿了身红色的裙子,很像烂醉的冷艳御姐,洋溢着成熟的气息,“看你今天心情不好,陪你出来逛逛,够意思吧?” 偶有百无聊赖地踢一踢腿的时候,才像当年那个小女孩。 “商业街。” “去那干嘛,这个点了只有饭店开门。” “没吃饱。” “回头告诉我妈啊,”她噗嗤一笑,“反正我就这样告诉他们了,不然他俩肯定会问,萍儿,你和述桐大晚上出去是不是有事……啊,烦死了。” “他们这就开始催婚了?” “要有这个苗头啦。我爸是防,我妈是催,再过几年就要合流。” “嗯……确实带你出来有事。”张述桐没否认。 “谁和你有事,一点也不浪漫好吧,你身上汗味好浓。”她故作干呕状。 “你以为你不是。”张述桐笑道,“爬了一天山,还去菜市场买菜,刚才回家的时候,你裙子背后都有白印了。” 她闻言赶紧反手按住后背,埋怨道: “还不是你喊我出来的,我本来准备吃完饭去洗澡的。所以到底干嘛?” 现在他们行驶到了一处荒凉的野地,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了身后。 张述桐捏住刹车: “找狐狸。” “哦。”谁知若萍的语气毫无意外,她平静地点点头,“早说啊,我告诉你在哪,再走两分钟,前面有一处芦苇丛,就在里面藏着。” 张述桐继续拧动车把,过了一会,他看向光秃秃的岸边,转头问: “这里?哪有芦苇丛。” “这几年荒掉了,我是说五年前。”若萍吐字清晰。 张述桐仔细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哪里有喝醉的样子。 “别搞错了。” “我记得很清楚。” “继续走吧。”张述桐将这处地点印在脑海里,再次启动车子。 前方的路灯越来越亮了,他们进入了城区,这里和五年前比变化没有多少,张述桐默默向前骑着车,若萍也安静坐在后座,他们谁也没有说接下来要去哪,谁也没有问。 张述桐在商业街门口停下车子: “你吃不吃?” “你真没吃饱?” “再去吃点,你还记得那家啃得鸡吧?你妈的朋友开的,给了你几张优惠券,有一次星期三打折,但咱们没去,去了医院后面的隧道。” “多久的事了。”若萍伸个懒腰,“没印象。” 张述桐打量着商业街,两侧的店铺有熟悉的有陌生的,那家汉堡店倒是争气,坚持了五年还没搬走。 店面不大,但舍得开灯开冷气,他们两个走进店门的时候,还有几个打游戏的小孩。 现在是暑假。 张述桐要了两份薯条。 他和若萍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里放着流行的音乐,薯条当然不是现炸的,入口有些软。 “我去看过杜康家的狗了。” 张述桐含着薯条随口道。 “原来是那时候发现的。”若萍捧着脸看着窗外,“亏你能从一个雕像身上想到这么多。” “其实绕了很多圈子,谁能想到是过去被改变了呢。”张述桐有些感慨,“所以你和杜康怎么回事?” “他救了我,我不想被他救,还是在没跟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就这么简单。” “也犯不着绝交吧。” “腿断了,心理有点不正常,没办法。” “别这样说。”张述桐皱起眉头,“你在和谁赌气?” “没谁,如果有也是和我自己。倒是你,不该生气吗?”若萍问,“我们两个瞒了你这么久。” “其实我能理解……” 若萍忽然回过头: “你能理解什么?青怜的耳朵聋了,杜康这么久都没回来过,你和清逸一直被蒙在鼓里,受益人明明只有我,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 她的语气不知怎么有些怒意,张述桐见状愣了一下: “你先冷静。” 若萍不说话了,只是咬着薯条,她半晌才说: “青怜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那只狐狸的限制杜康应该也和你说了,你说我该怎么冷静?” “我……” “听我说完,别打断!”若萍一拍桌子,“现在除了等还能怎么办,再等那只狐狸显灵,等奇迹发生就能治好青怜的耳朵?可她在庙里的事怎么改变?那只狐狸不是万能的!” 若萍紧紧地盯着他: “所以你怎么理解,你能理解什么?我才是被二选一的那个!” “可你的腿毕竟好了……”张述桐只好改口道。 “对,是好了,但我宁愿它没好,都是因为我这条时间线才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她说着狠狠掐了一下左腿,看得张述桐下意识眼皮一跳,不仅是他,店员和打游戏的学生都被这边的动静惊动。 张述桐收回目光,揉了揉眉心,率先站起身子: “你现在情绪不对,去外面说。” 若萍也默默地站起来。 两份刚买好的薯条就这样洒在餐盘上,他们两个人走出快餐店,朝电动车的位置走去,张述桐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发现它还开着门: “稍等。” 他跑了进去,再出来的时候提着两瓶啤酒。 “这东西只有你喝才会醉。”若萍冷冷道。 “那就当饮料。”张述桐耸耸肩,朝若萍怀里一扔。 女人下意识接住了,咬了咬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身后跟着他。 很快他们骑上电动车,路上有着轻轻的晚风,却不清凉,像是要永远把人框在这个夏天。 最终,他把车子骑进了医院后面的荒地,张述桐叹了口气,停下车子。 “真没有必要。”张述桐斟酌道,“把自己搞得这么煎熬……” “随便你怎么想。” 若萍说着满不在乎的话,声音却如冰封。 张述桐又看了她两眼,很想说你现在更像个御姐,但哪怕活跃气氛,他也无法说出这样的话。 他能理解若萍的心情,没有因这场改变而感到庆幸,恰恰相反,她全把这条时间线上的悲剧归咎在自己身上。 “其实杜康和你的心情差不多啊。”他砰地一下启开啤酒,看着那间老屋出神,“都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一直为此自责,快要被逼成一个神经病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萍却不耐烦道: “如果今天把我喊出来就是为了安慰我,我谢谢你的好心,但我不需要安慰,明天我会上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青怜,再跟她道歉,如果你有话想跟她说,那就趁现在说,我帮你捎给她。 “哦,是不是还想告诉我原谅杜康,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知道他单方面怎么说的,但我真没怪过他,我只是不想提这件事,但我们两个一见面就一定会聊这件事,所以干脆选择不见面,能理解吗?” “理解。” “那就这样……” “我是说我能理解你。” “我不是已经说了!”若萍闻言竖起眉毛,接着又无奈地松开,“这件事我怎么想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需要理解,也不需要安慰,如果张述桐你想骂我一句,那我很欢迎,这样可以了吗?” 她顿了顿: “我知道我现在很不冷静,情绪也不好,我很抱歉,但我真没办法控制住,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但我、现在、真的、提也不想提,这些年我不是没找过理由安慰自己,比如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懊恼没有用,比如是杜康拿走的那只狐狸、我本来是想给青怜的,又比如说不定那只狐狸哪天就可以用了,这些我都想过,但我想过不代表我能说服自己……” 她的情绪如决堤的激流,虽然嘴上说着不想提,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便越来越激动,最后她耗尽了全身力气吼道: “但最终的结果就是我站起来了,路青怜却再也听不见了,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一道永远无法迈过去的坎!” “说完了吗?” 张述桐轻轻地问。 她低落地点点头。 接着,在若萍不敢置信地目光里,张述桐掏出某个东西: “其实你真正不想说的东西是这个吧。” 那个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张述桐将一枚金币巧克力递到若萍面前。 (本章完) 第190章 “再见”(加更求月票!) 第190章 “再见”(加更求月票!) “你已经用那只狐狸改变了一次过去。” 若萍看着那枚巧克力,彻底呆住了: “你怎么……你怎么……” “刚才路过超市顺手买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顾秋绵的人际关系就是因此改变的。”张述桐打断她,“她带给你巧克力的那天,你原本无视了,我知道那不怪你,可也间接导致了她在班里被孤立,我记得很清楚。” “你果然还记得。”若萍惨然一笑,“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就找我打听过那天发生了什么,我开始起过疑心,以为你还记得原本的时空的事,可你后来一直都没有再提过。” “但你当时没有告诉任何人。” “是。”若萍干脆地承认了,她启开啤酒,抱着双膝坐在地上,“你什么时候想到的?” “杜康说,你去吃饭的路上看到了狐狸的雕像,就是咱们刚才走过的那条路,很黑,又是冬天,何况你和阿姨是开车去的,怎么能在车里注意到一只饮料瓶大的雕像。” 张述桐喃喃道: “原本的时间线上,因为我的那条短信,你知道了地下的岩雕和祭坛,才赶紧跑出去找,结果被那个男人盯上,听起来很合理,但根本没法细究为什么这么重视,除非你早就清楚那只狐狸的重要性。 “那再进一步,也许你不但清楚它的重要性,甚至已经许了次愿,但一个来历不明的雕像你也不敢带回家里,只有留在原位,等意识到有一个祭坛能把它放进去的时候,才想起来去找,对吧?” 若萍没有说话,她扬起纤细的脖子,咕咚咕咚喝着啤酒。 张述桐继续说: “所以,这才是你愧疚的根本原因,杜康料错了一件事,那只狐狸不是只能用一次,而是两次,但第一次机会,被你用在了改变顾秋绵的人际关系上,我知道这是好心,可如果将它和身体上的残疾放在一起,又显得太过草率。所以你后悔自己用掉了一次,如果当初保留下来,这样谁都可以救下。” 张述桐转过头,认真看着若萍: “可我要说的是,没有人能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不要把命运的弄人归咎到自己身上,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说完他静静地打量着若萍,希望她心里能好受点,可若萍依然在喝着啤酒,甚至没有一点喘气的时间,活像一个女酒鬼。 张述桐真怕她被呛到,好似他的乌鸦嘴成了真,下一刻,若萍动作一顿,啤酒罐摔在地上,她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张述桐见状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却被若萍一下甩开: “这就是你说的理解了?” 她擦着嘴角,冷笑道: “张述桐,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 “什么意思?” 张述桐皱起眉头。 “不是因为机会被我用掉一次才感到愧疚,我也不是好心想改变顾秋绵的人际关系,那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 “对,就是意外。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被雪崩埋住,差点死了?就是在你被抢救的那晚,第二天我回家的时候,在路上发现了那只狐狸雕像。” 若萍冷冷道: “我当时也不是好心,我要是早知道那只狐狸雕像能改变历史为什么不去救你?不过是那天和顾秋绵在一起待了一晚上,碰巧想到了她而已,但就是这么巧合,那只狐狸将它当作一个遗憾改变掉了。 “所以我说你根本不理解我,你把结果猜对了,但过程全错,剩下的事无非是自己感动自己而已,张述桐啊张述桐,你从小就喜欢这样,怎么现在还是这么幼稚,真的,好幼稚啊。” 她忽然笑起来,笑得身体发颤,她今天化着淡妆,涂着口红,如今口红已经有些了: “现在明白了吧,我才不是你想得那种大好人,为了一个被无意中被浪费的机会想不开,这些年我一直过得很好啊,行走自如,能穿裙子,无非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呵,你就当是腿断的那段时间里心理变得扭曲了吧。” “你喝醉了。”张述桐平静道。 “哪有醉?” 若萍失笑地踢开易拉罐: “醉的明明是你,你觉得我心里一直藏着事情,现在我把真正的样子暴露给你看,你瞧,果然觉得我陌生了,是不是很难以置信。是不是觉得很失望?失望就对了,我一直都是这种人啊。 “如果我真是你描述的那种人,我为什么会瞒着你和清逸,为什么不主动找杜康和好?为什么会瞒着青怜,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为什么当初找到那个狐狸的时候不立刻告诉你们?我不知道你对你眼里的那个冯若萍为什么有这么强的滤镜,但那个人早就死了。” “你现在的心态确实有点问题。”张述桐看了她两秒。 “人总是会长大的,长大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啊,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 “随便喽。”她托着下巴,又嗤笑道,“再告诉你一件没想到的事吧,那只狐狸也不是只有两次,如果有两次,那我腿断的时候就该直接用了,它是用了一次,过了一段时间后又会恢复,只不过这个时间不知道是多久,当初是四五个月,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也许四五年,也可能永远不会等到了。” “所以你今天才去杜康家的狗窝,就是为了确认有没有恢复?” “对。”她利落地说,“把你的酒给我。” 不等张述桐回应,她不由分说抢过了易拉罐,接着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可那些酒液真正喝到嘴里的反倒很少,渐渐的那身红裙的前胸也被染湿了,勾勒出一道姣好的曲线。 张述桐静静地想,若萍说的没错,大家都长大了。 “你看啊,杜康甚至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她眨了眨眼,“说不定是我想独占那只狐狸呢,你们都以为它是一块石头了,但只有我知道它还有用。” “当初你是怎么受的伤?”张述桐只是问,“杜康说的不算清楚,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时间,圣诞节以前吧,地点,就在这座老屋里,房子塌了。” “你正好碰到了那个男人?” “是他一直在盯着我,但事后才意识到。”若萍摇摇头,“用你那时的话说,既然有五只狐狸,他可能是想看看我们手里有没有其他狐狸的下落。” “他后来出现过没有?” “没有。” 张述桐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的都说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当然信不信随你。”若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回去了。” “我今晚不回去了,还有点事。”张述桐看了眼时间,“你心里好受点没有?” 若萍闻言一愣,似乎懒得再说什么: “幼稚。” “那就是还有话藏着没说?” “你烦不烦?”她突然低吼道,“我说了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张述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撒谎?” 张述桐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 “你的大腿上,左腿,”张述桐轻声说,“全是伤疤。” “你什么时候……”若萍一瞬间有些慌了。 “在快餐店的时候。其实不光是这里,当初你在隧道里碰了头,连饭也不吃,就是因为有东西掉在脖子里了,说什么都要回家洗澡,哦,还有那身白色的羽绒服,”张述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可能忘了,但我记得很清楚,每次干活的时候都要和我换衣服。 “然后就是今天,明明出了一身汗,按说从山上回来第一件事你就该洗澡,你明明是个有洁癖的一个人。还有,为什么要穿一身红裙子,当然这些可能有点牵强,反正你腿上的伤我看到了。” 若萍按住裙子,下意识转移话题: “有没有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人有病吧你,看我大腿干什么?” “你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过得很好就好了。”张述桐叹了口气,“可惜不是。” “你不走我走了,随便你晚上有什么事。爱回不回。”她作势转身就走。 当然是有事,而且是有急事。 张述桐又看了眼老屋,默默地想。 但他现在才明白,这条时间线上并非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相反还有了许多他要挂念着的事: “我好像明白你的心结在哪了,之前的话真假先不论,其实你最难受最后悔的,应该是发现那只狐狸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后来我去问你顾秋绵的事,你还是没有坦白,对不对?” 张述桐一字一句: “你觉得这才是被白白浪费掉的两次机会,而不是改变顾秋绵的人际关系,你从没有后悔过做这件事,你只是觉得,如果早点把狐狸的存在告诉我们,就不会有后面的意外了。” 若萍的脚步停住了,她默默地站在原地,只留下一个背影,张述桐静静地等待后文,可没有等到谁的话语,只有若萍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 “对,我就瞒着你们了,就是没有告诉你们狐狸雕像,也包括顾秋绵的事是我做的,那又怎么了,你还不是在脑补,谁告诉你我是因为这件事后悔……” “那时候很害怕,对吧。” 这一次若萍没有说话,她只是愣愣地回过头。 张述桐低声说: “事后看,那只狐狸简直是个宝贝,可以改变已经发生的事,简直和传说中的后悔药一样,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之疯狂,可对当时的你不是这样,对当时的冯若萍来说,根本不清楚一只莫名其妙的狐狸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隧道吗?” 张述桐回忆道: “你最胆小了,最怕的就是神神鬼鬼的东西,却非要逞强,所以十六岁的你没有把狐狸当作什么宝物,而是一个很诡异的雕像,何况它的作用只是许愿,而不是让你亲自回到过去,你只有事后的回忆,可你和顾秋绵又不熟,就算记忆也没有留下多少,等你发现她的人际关系变化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欣喜,而是恐惧。害怕未知的改变、害怕自己捅了篓子,所以你谁也没有告诉。” “唠叨这么多我只是想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张述桐重复着这句话,“别再自责了。” “你什么都不懂!”若萍却带着哭腔大喊道,“说的轻松!可如果不是我瞒着狐狸的事也不会拖到那天晚上去找雕像!不去找狐狸也不会被那个男人盯上!不被他盯上也不会残疾!之后你和青怜也不会一直在找他,你就不会得一个很古怪的病,青怜的耳朵也不会受伤! “你以为这些意外是谁导致的,根本不是你说的命运弄人,都是我自己作出来的!张述桐你明不明白,如果不是我当时瞒着你本来可以不用发生这一堆意外!”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你让我怎么原谅我自己!啊,你说!你让我怎么能放得下,我是不是说了不需要你的安慰,你还不如骂我一顿我才好受点!” 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那么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情绪突然有了一个宣泄的地方,张述桐没有上前,只是听若萍哭着说: “我当时是说要把机会让给青怜,但你真以为我是多善良多大公无私的人吗,明明是自己截肢却要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我是觉得我活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真不是想故意瞒着你们、想独吞那只狐狸,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和你差不多,看到顾秋绵身边围着一圈朋友的时候也傻掉了,然后才想起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发生了偏差,可是就这么小的一件事,她身边的圈子就全变了,我……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明明那时候就该告诉你的,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是害怕,害怕你知道了会和我翻脸,你那段时间一直围着顾秋绵转,差点死掉也是因为她…… “我又在了狡辩了对吧,但那天中午我真的准备去找你坦白的,可你偏偏不在学校,然后一直想找机会又没有找到,又是去那间地下室,又是宋老师离开,又是周末出岛看电影,然后就是那天去清理隧道,明明才过去没多久,可已经晚了…… “结果最后是我被救了,偏偏还是杜康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救的我,他觉得自己偷走了狐狸,可我觉得是我偷走了这个机会,我根本承担不了这个结果,也没办法面对……你现在懂没懂,我不是你说的那种好人,我也想站起来,我也想穿裙子,我也想和从前一样和你们一起玩啊,但所有的事都是我自作自受……” 她很快哭得没有力气了,哭声越来越小,最后成了呜咽。 这个身着红色长裙的女子泣不成声,她的嗓子已经哑了,眼睛也肿了起来,中午的时候她明明化着淡淡的妆,一副明艳照人的样子,多年后她本变得成熟又安静,学会独自承受,不再风风火火不再叽叽喳喳,可转眼间这层外壳被击碎,她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其实这些年她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些事已经在她心里埋得太久太久了,她最后得了救,可依然过得不算好。一个救人者一直处于愧疚中,另一个被救者一直处于煎熬中,这个秘密一直在他们心底埋藏了这么多年,可这也并不是他们的错。 只有善良的人才会难过这么久。 若萍的母亲说的没有错,她一直是个善良的女孩。 张述桐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别哭了。” “你不怪我……” “没人怪你。” 张述桐温声说。 她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用力咬着嘴唇,失魂落魄道: “可那只狐狸呢,我已经等了五年,五年它也没有恢复,青怜的耳朵又该怎么办……” 张述桐动了动嘴唇,可这时远远看到一道手电: “萍儿,述桐,你们在哪呢?” 张述桐看到若萍吃惊的样子: “其实我刚才跟你爸妈联系过了,让他们来接你。你醉成这样我可没法带你回去。” “那你呢?” “我想再去那条隧道看看,很快会回去,不要担心。” 他看到手电的光柱越来越近,转身挥了挥手,迈开脚步的时候,张述桐犹豫了一下: “待会睡个好觉,我是说……” 他挤出一个笑容: “也许你一直在等的那只狐狸,已经等到了。” 若萍不解其意,可冯父冯母已经赶紧围到她身边: “怎么了怎么了,我听述桐说你喝多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暂时没人关心他的去向,这些声音渐渐在耳后变小,张述桐走入了那座老屋。 他躲在门后,朝外面看了一眼,若萍终于没有逞强,她任由父母拉着去了车上。 张述桐看着她的背影,轻轻说: “再见。” 他又下意识看向头顶,可这间屋子根本没有窗户,哪怕是有,身处城区之中,建筑林立,也看不到那座黑漆漆的山峰,遑论岛外的人影。 他用力拉开地道的门,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再次投身于幽深黑暗的地底。 张述桐很快越过平台,在洞窟内稳稳站住脚。 一张照片、一枚mp3、两只狐狸、几个因此煎熬的人。 他闭上眼睛,伸手摸向那只咧着嘴笑的狐狸: “再见。” (本章完) 第191章 “织女”线(上) 第191章 “织女”线(上) 世界开始颤动了。 灵魂出窍的感觉袭来,赶在意识空白之前,张述桐思考着自己会回到哪个时间点。 既然是触摸狐狸雕像才能触发回溯。 其实…… 答案基本只有一个。 可不知为什么,这次他的意识依然保持清醒,而不是消失,恍惚间他如同入梦,身处一方无天无地之所,还来不及惊讶,下一刻—— 张述桐汗毛乍起! 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直觉告诉他危险正是来自于身后,张述桐随即转头,可与此同时。 梦境破碎。 他猛地睁开眼,仍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四肢,但裸露在外的皮肤告诉他,闷热潮湿的空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冷意,令人不自觉打个寒颤。 雨水的恶臭钻入鼻腔,视线也恢复了,一只狐狸正咧着嘴对他笑着,是了,这是个冬天,他正处于一条地下隧道中,周围本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身侧却传来一道手电的光束。 “你刚才怎么了?”耳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张述桐回过头,愣愣地看着路青怜,不是惊讶于为什么看到了她,而是真的看到了她。 “……过去了多久,从我放下雕像开始算?” “一瞬间。” 他果然回到了2012年12月16日的那个晚上,五年后的经历只是一瞬间的事! 所以没时间想这么多了。 他立刻掏出手机,又立刻打开若萍的qq,软件加载的速度在眼里是这么的慢,杜康嘴里改变过去的节点有两个,一个是圣诞节前夕,另一个就是当下。 只要删除那条正在转着圈的消息,就可以阻止若萍去找狐狸雕像。 张述桐这样想着,目光定格在屏幕上。 可那条信息下显示着一行小字: 发送时间,十分钟前。 张述桐锤了一下岩壁。 还是发出去了! 他还是太乐观了些,只要回到了当下的时间点,就意味着“发送短信”的事成了定局,但机会仍然有,他又急忙打出一行字,告诉若萍千万不要出去。 做完这一切张述桐扭过头: “出事了。” “什么?” “若萍那里出事了,现在就去找她。”他简短道,“路上解释。” 张述桐还记得那处地点,他正要翻出平台,接着动作一顿。 张述桐踌躇了一下,试探性地摸向那只狐狸,这次真的无事发生,没有回溯的预兆……果然! 他心中印证了一个猜测,接着把狐狸雕像塞进兜里。 “走了。” 几分钟后张述桐戴上头盔,摩托车尚已点火,他捏住刹车,引擎声嘶吼,只待路青怜跨上车子,接着他踩下离合,夜色之下,机械的野兽如同离弦的箭,轰地飞射出去。 周身寒风呼啸,他却觉得热血翻涌,这是冬天、这是五年前、这是他要飞奔的地方,这一切尚未成定数,他还有机会去改变这一切。 “要怎么做?” 现在路青怜坐在摩托车的后座,她手上拿着自己的手机,正在给杜康和清逸发送短信—— “让他们现在就去找若萍,”张述桐迅速回忆道,“出了她家一直往南边走,就是去商业街那条路,中途有一片荒地……只有那一小段路没有灯,应该有一处芦苇丛,无论发生什么,让他们带上若萍立马走,不要让她去找狐狸!” 他说话的同时路青怜打着字。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伴随着张述桐话音落下: “好了。” 路青怜利落地按下发送键: “解释一下,狐狸的事。” “是第二只狐狸的雕像,悲伤狐狸。”张述桐毫不停顿地说,“其实我……” 他正要说出这条时间线的经历,可话未出口,熟悉的心悸感再度袭来,下一刻车把向一旁歪去,张述桐急忙救车,大口喘息着。 该死该死该死!他暗骂道,这次回溯怎么把这个奇怪的病也给带过来了?! “刚才在祭坛发生了什么?”路青怜冷静道。 “预言。”张述桐说完等了一下,发现没有异常,便飞快解释道,“每只狐狸都有一个能力,第二只是改变过去,第一只是预言,我从那只狐狸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 “你,又做梦了?”路青怜皱起眉头。 “不是梦!”风声在耳边呼啸,张述桐不由提高声音,从前所依赖的这个蹩脚的借口,他现在恨不得有多远死多远,“是预言!” “哦,随意。” 路青怜却反响平平。 “不光是若萍有危险,预言里你的耳朵也聋了!”张述桐企图引起她的重视。 “嗯,随意。”她满不在乎。 “你还是不信?”张述桐皱眉道,“我说了,不是做梦!” “好,随意。”她点点下巴。 她怎么就不信? 张述桐只恨从前用的做梦的借口太多,等真的想传达出什么信息的时候,路青怜根本不相信自己是回溯者。 他正要说话,路青怜却主动结束这个话题: “好了,无论是做梦还是预言都先打住。” 说这句话的时候,路青怜正不停给若萍打着电话,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在她头盔上,照亮了无数根夜色下飞舞的发丝: “接下来我说你答,第一,她为什么要去找那只狐狸?” “我刚才发送了一条短信,提到了祭坛的事,而若萍恰好知道那只狐狸的下落……” “第二个,她怎么知道的?” “她已经用过一次,就在那次雪崩的时候,改变了一次和顾秋绵的关系。” “第三,危险指什么?” “地下室的男人。”张述桐沉声道,“就在她去拿雕像的同时,对方盯上了他,那个人也在寻找狐狸。” “每个狐狸都有不同的能力?” “也许。”张述桐想起若萍的推测,每用过一次都需要等时间恢复,尽管跨度未知,从他刚才又摸了一次微笑狐狸的雕像看,应该是真的。 回溯没有被触发。 他暂时猜测是那一次机会被自己用掉了。 悲伤和笑,分别是改变过去和去往未来。 他又将这些猜测说给路青怜听,她的消化能力简直不是一般的快,换句话说,路青怜脸上永远不可能出现意外的表情: “剩下三只又是什么?” 她捕捉到重点。 “还不清楚,但有一个也许和泥人有关。” 张述桐想起了愤怒狐狸的歌词。 “狐狸和蛇的关系?” “这个……”张述桐一愣,“还真没有提到,还有一些信息不是几句话能交代清楚的,到了再说。” “那就尽快。” 路青怜放下护目镜。 张述桐明白她是想借机找到那个地下室的男人,自己何尝不是,他也将头盔合拢,转瞬间引擎的转速拉到最高。 大灯照亮前路,寒风席卷周身,他终于驶上了那条漆黑的小路。 十几分钟前他刚走过这里,算得上故地重游,不同的是他当初骑着小小的电动车,悠哉如漫步,如今他胯下是一台嘶吼的摩托,一路疾驰而来。 张述桐在灯光的尽头看到一个人影: “冯若萍!” 张述桐高喊道。 人影听到他的声音僵在了原地,接着就想跑,可她又怎么能跑得过摩托车?张述桐已经把车开到若萍身侧,他大喊道: “别怕,我和路青怜。” 看到她的同时,张述桐的心先落了一半,他就怕自己的举动导致了什么变故。 只要人还在这里就好,站在他面前的是十五岁的冯若萍,女孩矮了一点,自然没有穿那身红色的裙子,而是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脸上正挂着惊慌,张述桐突然鼻子一酸,他是个刚从夏天回来的人,还没有适应寒冬的风,鼻子自然会被冻得酸了一下。 若萍下意识转过身,好像在掩饰什么,张述桐却已经从她怀里看到了那只狐狸的雕像。 “我、我……”她犹豫了两秒,闭上眼将雕像往张述桐身前一推,“我刚才和我妈去吃饭,看到了你的短信,正好发现这里有只狐狸,你们觉得有用就拿着吧……” 她说的语无伦次,张述桐只是点点头,拨出摩托车的钥匙: “你手机呢?” “手机?”她这才想起来摸摸兜,“好像忘饭店了,你和青怜怎么在这?” “来找你,杜康和清逸说你不在家,我们都以为出了什么事……先不说这个,”张述桐来回看看,小路静悄悄的,风吹过芦苇丛,发出窸窣的响声,他郑重地问,“还有没有人来过?” “人?没有吧……” 张述桐的心刚彻底放下去,若萍却不确定道: “我只看到有一辆车开过去了。” “车,汽车?”张述桐确认道,他本以为被盯上指的是有个人藏在附近,“只有车吗,多久以前?” 他料错了一件事,地下室的男人居然有辆车子,从那里的木桌和木床判断,张述桐下意识觉得对方是个见不得光的人。 “就在你们来这里的几分钟前。” 若萍今天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她小声说: “那辆车就在路上直接停下了,当时我正好在后面的芦苇丛里,我……我本来以为他是下来解手的,就想着躲好点等他走了算了,可那个人下了车什么也没做,就直直地盯着芦苇丛看……” (本章完) 第192章 “织女”线(下)(加更求月票!) 第192章 “织女”线(下)(加更求月票!) “然后呢?” “然后他打着一个手电往芦苇丛里照了照,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藏在里面连气也不敢喘,过了一会等他回车上,我就想赶紧走,结果你们就来了,吓死我了……” “那个人什么样子?车呢,又是什么车?”张述桐急声问。 若萍被他吓了一跳,声音更小了: “我没看清,手电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张述桐闻言皱紧眉头。 摩托车的大灯被他熄灭了,无边的黑暗仿佛将人吞噬,他一点点攥紧拳头又松开,骨节捏得发白。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又或者说,这个“过去”在他回来的那一刻就被定格了,能改变的唯有将来。 “先走吧。” 张述桐放缓语气。 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看了看若萍的发白的脸色,尚有余悸挂在上面。狐狸的雕像还有未知的男人,张述桐这才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夜晚对她意味着什么。 张述桐隐隐猜到了,其实在那个未被杜康改变的时间线上,就算他和路青怜不赶来这里,若萍也准备把那只雕像交给自己。 否则那条线上的众人怎么会知道悲伤狐狸的事? 可就是晚了。 仅晚了一步,便坠入深渊。 张述桐一直知道她悔恨无比,可自己终究没经历过这五年,而对若萍而言不是这样,这一年她十五岁,出事的那一天正好是圣诞节前,她是个喜欢热闹的女孩子,说不定正在筹备礼物。悔恨的种子在她心里扎根发芽,把她折磨成那副样子。 这时候手机响了,立刻传来杜康的声音: “若萍那边怎么了?我俩正在往你说的地方骑,马上就到……” 他喘着粗气,想来急得不轻。 “没事,人已经找到了。”张述桐沉默了半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用着急,我说个地方,一会去那里碰头吧。” 集合的地方离这里不算远,只是头顶多了盏路灯。 昏暗的灯光下,张述桐撑好车子,不久前他将那首儿歌记在手机上,发给了路青怜,这会儿她正默默地盯着歌词看。 张述桐和若萍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着她摘下头盔,埋怨道: “我都说了我羽绒服有帽子,你自己戴啊……” 张述桐揉揉发僵的脸: “习惯了。” 她的情绪平稳了不少,这时候悄悄盯着他的脸色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害怕。” “谁害怕,”若萍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青怜就在一旁站着呢,我才不怕,你今天这么温柔干嘛?没安好心?” “把你惹哭了,来赔罪的。” “没怪你和清逸,是你们自己吓自己啦……” 张述桐把手机递给她,让若萍先给家里人回了电话,他们两个在湖岸边坐下。 她坐下前很仔细地拍了拍地面,怕把衣服弄脏。 “喂,那只狐狸你可要看好了,是很重要的东西。”若萍突然换了一副很认真的语气。 “……我知道。”张述桐愣了一下,笑了笑,“当然是很重要的东西。”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 她过了一会才小声说,“有件事告诉你,先说好了,你们别生我气啊。” “嗯。” “你听说过那种可以许愿的神像吗,民俗……不对,我想想,有的地方有什么狐仙黄鼠狼仙的传说,这个听过吗?” “哦。” “那只狐狸就可以改变过去。” “真的假的?”张述桐故作惊讶。 “当然是真的,我没事骗你干嘛!我……”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其实我就是骗你们了。” “有吗?” “有啊,就是你和我打听顾秋绵的事那次,你还记不记得,我那时候问青怜山上是不是真的有狐狸,就是因为发现了那个雕像。”她抱着膝盖,小声说,“但我现在和你说的不是传说,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说的就是真的。” 说完若萍转过头,她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信啊。”张述桐从地上拔了根草含在嘴里。 “真的假的?”这时候轮到她惊讶了。 “山上都有蛇了,突然冒出来只狐狸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了,真要说灵异事件……”张述桐想了想,“宋老师的事我也跟你们讲过。” “没意思。”她撇撇嘴,这样说着,却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你是不是这样打算的?”张述桐问,“如果我不信就到此为止,如果信了,就继续说接下来的事?” “哪有什么事……” “巧克力。” 在她的目光变得惊慌之前,张述桐指了指脑袋: “我还记得。” “你……” “是一只微笑狐狸告诉我的。”张述桐从兜里掏出一个雕塑,“就这个,不光告诉我巧克力的事,还告诉我你接下来会有危险,你猜我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若萍的声音却有些颤抖: “你都知道了?我用它改变过去的事?” “不知道,猜的。”张述桐耸耸肩,“你亲口说的那只狐狸能改变过去,肯定是你自己试过,别冤枉好人。” “我确实试过了,”她吞吐道,“而且是早就试过,就是你住院的那段时间,但我谁也没有告诉……我、我觉得不算坏事……也不清楚说出去会被怎么样……我就、就瞒着了。” “你别不说话啊!”若萍忽然捣了他一下,她故意放大些声音来掩饰慌乱,“你想说什么就说,是我不好是我心机深行不行?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对不起好不好?” “还有,你想告诉顾秋绵就告诉她吧,怎么样我都认了。”她咬着嘴唇,失神地望着前方,“还有杜康和清逸,等他们来了你帮我转告他俩好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都过去这么久了很难开口的……” “你说的危险又是什么?”半晌,若萍低落地问。 “刚才那辆车里的人,应该就是咱们发现的那间地下室的主人,他也在找狐狸,”唯独这件事上张述桐不会隐瞒,他郑重道,“那个人已经注意到咱们几个了,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小心,不开玩笑,真的会有危险。” “我知道了。”若萍的眼睛终于红了起来,“因为我隐瞒了狐狸的雕像对不对,要是早点告诉你们就好了……” 从前张述桐一直戏称她风风火火的女侠、几个人中的大姐头,她有时像姐姐也像妹妹,但这一刻只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 “没人怪你。我怀疑我们去隧道的时候就被他发现了,不然他怎么会认识你的脸?”张述桐终于可以说出这句话,“不会出事的,我保证。” 他接着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聊点别的好了,听没听过一句话?是说长大就是不准哭不准发脾气,不准偷偷想念,也不准回头看,只有自己向前走?” 若萍摇了摇头,她现在将脸埋在了膝盖里: “我明白,我又不会因为这点事哭,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怎么会突然惹出这么多事情……” 她这样说着,肩膀还是颤抖起来。 “想什么呢,”张述桐拍拍她的脑袋,“我是说,你现在又没长大,可以多依靠我们几个一下。” 他心里则想,就算长大了,仍然可以依靠,而不是一个人默默向前走。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还有自行车的铃铛声,两人回过头,原来是杜康和清逸来了。 “走吧。”张述桐站起来。 若萍却坐在地上没有动,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嚅嗫道: “你先过去,我待会再……” 可她话没说完,张述桐已经将手扩在嘴边,朝身后大喊: “跑快点!冯若萍说,她有话想对你们讲,藏了很久很久很久了!” “什么什么?”杜康一溜小跑下土坡,他一头雾水。 “我就说她早看我不顺眼了。”清逸忧心忡忡,张述桐是真不明白这家伙脑子怎么长的。 “张述桐你!”若萍急忙擦了把脸,有些气冲冲地瞪着他。 “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去说。”张述桐与她对视着,“毕竟现在不讲,不知道哪一天就再也说不出口了,认错也好哭一哭也罢,反正我们的肩膀都能借给你用,足足三个,哦,想靠路青怜的我也可以帮你问问。” “谁用你们的肩膀,衣服脏死了……”她带着鼻音笑起来。 名叫冯若萍的少女一直都是这样,心里藏不住事情,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是前一秒要哭出来,后一秒你凑在她耳边说一句玩笑话,就噗哧一笑、泪珠却还在眼眶里打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性格。 “但是,”张述桐认真道,“哭完以后,就不许再自责了。” 这句话让若萍愣了一下。 张述桐已经回过身,朝着两个死党挥了挥手。 这是12月16日,星期天的夜晚。 今天的夜空能看到几颗星星,光芒微弱,一天就要结束了,可张述桐实在不知道这条时间线该取什么名字好。 可以叫煎熬线、绝交线、隐瞒线等等,可他这人记忆虽好,却不是什么事都想记在脑海里。 他决定浪漫一点,将看到的第一颗星星的名字作为命名,像什么北斗、天狼、猎户都很拉风。 可他看了两眼,发现第一颗星星叫大熊。 动物已经够多了,嗯,这次不算。 最后张述桐只是仰头看着夜空,他静静地伫立在地面上,突然很期待夏天的到来。 若萍的妈妈还是开车赶来了,两辆自行车被丢在了后备箱,直接把三个人拉回了家。 张述桐则骑着摩托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着。 两个头盔人在寒风中一路无话。 “路青怜同学。”半晌,张述桐说。 “什么?”路青怜也在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没事。” 路青怜没搭理他,继续仰着下巴。 过了片刻。 “路青怜同学?” “你是不是觉得我耳朵不好?”她语气一冷。 “还好就行。” “张述桐同学,你最好骑快一点。”从刚才开始,路青怜就说回庙里有事,否则张述桐本想和死党们多说几句话,此时她轻叹口气,“你应该有点自知之明,还有,以后做了梦尽快通知我。” “都说了我不是做梦。”他无奈道。 “随意。”她无所谓地说。 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 老妈很惊讶他能这么早回来,张述桐真的有点累了,他打着哈欠洗漱完毕,踩着拖鞋跑到厨房里: “妈,家里还有没有雪糕?” “有,最下层。”老妈决定陪一根。 母子俩各举着一块小布丁来到阳台上,老妈问他有什么进展,张述桐只讲了狐狸的传说,他接着问老妈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东西,老妈却叹口气: “你没救了,桐桐。” “狐狸是从哪挖出来的?”张述桐这才想起来问。 “北边的老墓地,不过现在已经迁走了。” 张述桐点点头。 他好久没陪着老妈说话了,对方难得在家,张述桐强忍着睡意陪她站了一会,老妈居然也在看星星,她是搞地质的,但也不是不能研究下天文学。 此刻天上的星星却被一层薄雾遮挡住,又等了一会也没消散的迹象,张述桐终于撑不住了,他道了声晚安,就要回卧室。 “看,织女星。”老妈突然一伸手指,微微踮起脚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回忆。 张述桐下意识回过头,外面也许起了风,薄雾消退,明朗的星空在眼前重新。 “织女啊……” 他自言自语,转身的时候,视线正好暼过了某个角落,一个纸盒静静躺在货架上面。 张述桐回到房间,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难掩心里的沉重。 圣诞节是12月25日,既然若萍和杜康都说是圣诞节前夕,估计也不会是平安夜,而今天是12月16日,也就是说,从最乐观的角度估计,那个地下室男人出手也不会超过一个星期的时间。 他只有一个星期了,可现在除了知道对方有车,唯一的线索只有一张合影。 还有就是mp3,在解决那个男人之前,他不准备再去往隧道,狐狸雕像当然要换个地方藏好,现在他手里只有两只,找齐五只狐狸会发生什么?总感觉很重要,所以同时还有寻找其他三只的线索。 最后是路青怜的失聪与禁足,他不知道这些事具体发生的时间,但要提前预防。 近在眼前的便是若萍的危机,张述桐思来想去,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怎么也要当个贴身保镖,可一个能回收泥人的人……也许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就算加上路青怜也不能万无一失。 可又能找谁呢。 最好有些武力,有足够的人手…… 熄灯的房间里,临睡前的最后一刻,他睡眼朦胧地划动着手机,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id上。 “秋雨绵绵。” (本章完) 第193章 引蛇出洞 第193章 引蛇出洞 “往下点,对,那样就好了……” “黑板报的颜色?用红色的,粉色的不好看,而且不要配绿色,去年谁想出的红配绿?丑死了。” 这时有人举手问: “班长,去年你们班的主题是什么,今天咱们别重复了?” “忘了,随便编个故事吧。”她满不在乎地说,“我只要好看。” “那圣诞树上呢?挂什么?现在只有一颗星星?” “大家自己带,巧克力苹果松果果铃铛,让班里的同学自由发挥,我只负责最上面的星星。” “好了。”说到这里,顾秋绵拍拍手,“就先到这里,先把手边的事收拾完,去吃午饭。” 众人点点头称是,有人在挑选粉笔的颜色,有人先在黑板上勾勒出草图,还有人在窗户上贴着窗,还有人在清扫地上的树叶。 午后的教室里,一片热闹的景象,少女安排好眼前的工作,接着回过头,发尾的坠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甩—— “星星歪啦!” 张述桐无奈地回过头: “这样行吗?” 顾秋绵抱着手臂想了想: “再往下点。” “那这样?”张述桐踮起脚尖,努力调整了几次。 “嗯……好像还是刚才的位置好看?” 她红润的嘴唇里吐出如此寒冷的话。 “……那就这样?” “可以。” 伺候大小姐不容易,张述桐松了口气,从椅子上跳下来。 12月17日,周一,初四二班的教室。 俗话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小岛上最先能感受到圣诞气息的地方,除了那座商场,便是学校里。 张述桐看着眼前的圣诞树,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一棵真的树,品种是冷杉,据说是世界上每年被用来制作圣诞树最多的树种。 不久前它由几个工人抬来了教室、放在了教室后墙,足足有两米多高,树顶差一点就能碰到天板。 即便如此,这已经是冷杉里最袖珍的型号,要不是初四在四楼,体积太大的不好搬运,也许还要比这高出数米。 起初见到它的时候张述桐惊得合不拢嘴,喂喂,印象里圣诞树应该是那种塑料做的、只有小孩高的假树,上面随便挂些礼物盒子,填着充数的泡沫,什么时候在岛上也能看到真树了? 可周围人对此习以为常,他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才知道是顾大小姐自掏腰包——这当然也是她的人际关系改变后的事了,每年的圣诞节,顾秋绵都会从岛外运来一颗圣诞树摆在教室。 只有她所在的班里有这个特权,其他三个班最多被允许出一版黑板报、带些小物品或装饰教室或送给朋友。 她喜欢过圣诞,同班的学生也能跟着热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没人会说闲话。 唯独苦了张述桐。 按说一个一班的学生不该跑来二班帮忙,何况是把星星挂在树顶这种小事,顾班长手下也绝不缺人手,自告奋勇的人如过江之鲫,可班长就是非他不用,原话是谁让你长得高呢? “其实我还是觉得高点好看。” 顾秋绵若有所思,张述桐拔腿就……好吧,跑是跑不掉的,他在大小姐身边参谋道: “是你站得太远,挂得太高站在树下就看不到了。” “好吧好吧,”她叹口气,“你这人好懒啊。” “是是。” “先走了,诗函,你看着他们收拾好。” 名叫诗函的女生是副班长,说着大小姐挥了挥手,拉着她的宝可梦出了教室。 路过一班的时候,她好奇道: “一班今年连外墙也不装饰吗?” “什么也没有。”张述桐瞥了一眼,“班主任不让。” “所以让你来二班体验一下。” “您真英明。” “不然呢。”她哼哼道。 “哎呀,中午吃什么,你想好了没有?”顾秋绵又催。 啃得鸡吃不吃?张述桐刚把“啃”字说出口,便看到顾秋绵示威地挑了挑眉毛,她今天挺好看的,张述桐心想。 “清逸他们订好了,一家小馆子。”张述桐不再开玩笑。 顾秋绵却有点不乐意,“你大课间不是说找我有重要的事?” “是挺重要啊。不过这里不太方便,到了再说。” 他们中午准备开一个临时的小会。 包括张述桐在内一共五人。 虽然若萍的事不能在路上说,张述桐倒可以提点别的: “你家保镖或者司机最近有没有闲着的?” “怎么了?” “借一下人手,你能做主吗?” “你先告诉我你又折腾什么?” “不是折腾,”张述桐解释道,“嗯……问你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初一的时候,若萍给你带了袋金币巧克力,第二天你又还了她一盒?” “干嘛?”顾秋绵斜着眼看他。 张述桐想暗示一下未被改变前的时间线,让她对接下来的话题有个准备。 可他还没开口,顾秋绵便开始翻旧账: “哦,想起来了,我当时也给了你一块,你为什么不要?” “我不爱吃甜的。”天知道他为什么没要,“先不说这个,假设第二天若萍没接你的巧克力呢?” 张述桐小心道: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类似于蝴蝶效应,如果她没接巧克力,导致班上的人孤立你,然后这几年在班里人缘也不是太好,没什么朋……” “你才人缘不好你才人缘不好!”秋雨绵绵顿时就不乐意了,横眉竖眼的,觉得是在编排她。 张述桐有些无奈,随后他想了想,觉得只告诉顾秋绵狐狸的事就好,黑历史暂且不提。 “告诉你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现在他们走到了校园里,周围没什么人,张述桐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岛上除了蛇以外,居然还有狐狸的传说。” 顾秋绵脸红了。 听到狐狸害羞的还是第一个。 张述桐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被她瞪了一眼。 “然后呢?” “然后我们昨天就在找狐狸。”张述桐伸出两根手指,“已经找到了两个,我妈发现了一个,若萍发现了一个。” 顾秋绵没有在意找到了几个雕像,她还在思考狐狸的传说: “我怎么觉得……从前好像从哪里听过呢。” 张述桐惊讶道: “你听过?转学前还是转学后?” “忘了。”顾秋绵蹙起眉头,“你又是从哪听说的?” “呃,一个学……一个游客身上。” “所以呢,这和保镖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狐狸的事,若萍有点危险。” 张述桐不好直接告诉她两个雕像的作用,他准备慢慢找机会过渡,上来就说什么改变过去预知未来挺容易让人懵掉的。 “你可以理解为还有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也在找狐狸雕像,并且留下了一些……威胁?” “我有点没听明白。” “就是因为不清不楚才让人担心。”张述桐接下来说的是实话,“我也不确定那个人为什么要找狐狸。他留下了一些线索,解读出来,大意是一个星期之内要来找若萍,挺吓人的。” “是不是牵扯到一些信仰上的矛盾了?”顾秋绵却担心道,“你别不放在心上,这可不是开玩笑。” “谁知道呢,所以找你帮个忙。” “这时候想起我了,怎么找狐狸的时候不告诉我?” “没空嘛……”张述桐辩解道,“昨天太忙了。” “切,怎么帮?” “学校里倒还好,主要是上放学的路上吧。”张述桐想了想,“当然了,也不能太被动,最好想办法找找他。” “你怎么知道是个男人的?” 张述桐将昨天的事和她解释一遍: “可惜没太多线索。” 顾秋绵最后也没说帮不帮忙,他们坐上车子,司机向小饭馆驶去,两人默契地停止狐狸的话题。 过了一会顾秋绵才清清嗓子: “圣诞节啊——” 她拖着长音,张述桐知道是等自己接话: “哦,圣诞节啊。” “我是问你圣诞节有什么安排?” “还没想好吧。” 张述桐记得去年的圣诞是个周末,他们一家人去了市里吃饭: “可能和朋友们晚上聚餐。” “从你说的那件事,到圣诞节,好像正好一个星期。” “哦,还真是。” “一个星期很快的。” 张述桐懂了: “请客吃饭,到时候你定地方?” 顾秋绵唇角向下一撇,那是看到笨蛋的表情: “你……” 她深呼吸一下: “你怎么天天气人?” 张述桐真的觉得自己有点无辜,“哪有天天?起码昨天没有。” “谁说你昨天没有?”事实证明女人生起气来是不讲理的生物,“在梦里气的!” “这也算?” 张述桐心说秋雨绵绵你怎么被我带坏了,也在做梦。 张述桐不跟她一般见识,只是问到底什么梦,好歹让人死个明白。 可顾秋绵只是看了一下自己的腿,她今天穿着牛仔裤,双腿修长笔直。 少女脸色一红: “不告诉你!” 张述桐真有点懵。 …… 进去包间的时候,其他三人已经到齐了,是个炒菜馆,只有两个包间,张述桐打了个招呼,顾秋绵也招招手权当问好,在他耳边小声问: “对了,狐狸的事路青怜知不知道,她不是青蛇庙的庙祝吗?” “她知道的还没你多。” 张述桐中午本想把她也喊出来,可惜没那个面子。 顾秋绵点点头,两人随后落座,张述桐拆开塑封的餐具,用热水漱了漱碗筷,推到顾秋绵面前。 张述桐发现大家都在盯着他看: “怎么了,没点菜吗?” “点了,点了。”杜康古怪道,“那啥述桐,商量得怎么样了?” “我这边没问题。”顾秋绵说。 “那好,”清逸看了一眼若萍,“正好今天都聚齐了,我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星期的打算。首先,在学校里,由我们三个男生看着你,这个没问题吧?” “有问题。”若萍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什么?” “上厕所的时候,真的真的不用跟着我……” “哦,下次注意。”清逸淡定地说,“接下来,是那两个狐狸雕像的去处,放在‘基地’,这点没有异议吧?” 张述桐点点头。 他本想放自己家的,可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老妈考虑,想来想去,只有放在基地了,杜康还提议藏在狗窝里,张述桐觉得历史的惯性很强大。 顾秋绵又小声问: “基地是什么?” 张述桐本想说你去过啊,才想起是抓周子衡父子那次: “一个大排水洞,里面有个保险箱。” 她又点点头,似乎感觉挺刺激的,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进这种事里: “那两个狐狸雕像有多大?” “待会拍给你看。” “然后是述桐……” “嗯,我已经和警察联系过了,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那最后就是若萍本人了,这几天最好不要随便出门。” “周末也不可以吗?”若萍弱弱地问,她如今觉得气势天然矮了一头,“我还想去买点圣诞节的装饰的。” “驳回。”三个男生同时说。 杜康补充道: “这几天中午最好从家里带饭,如果馋了,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带,还有,找个帽子戴上比较好。” “收到……” 计划差不多这样定下来,五人很快吃了饭,饭桌上顾秋绵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她晃晃手机: “搞定。” …… 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路青怜正在课桌上看书。 看样子是刚吃过饭从天台上下来。 张述桐问了声好: “我们这边商量好了,接下来麻烦了。” 路青怜掀过一张书页,淡淡点点下巴。 “不过真的不需要买一件新衣服吗?” “穿冯若萍同学的足够。” “那鞋子呢,总不能也穿旧的,正好……” 路青怜面无表情地打断道: “张述桐同学,你今天已经提了三次鞋子的事,你最好……” 张述桐心说那是因为我家真的有双靴子,他转移话题道: “放学去商业街看看,我记得有卖假发的,不至于真的剪头发。” 路青怜没有表示。 但无论她有没有表示,其实两个人还有一个别的安排。 一直躲着不是办法—— 那就是引蛇出洞。 (本章完) 第194章 短髮的路青怜 第194章 短髮的路青怜 若萍在女生中算比较高的。 路青怜也算比较高的,比她还要高一点点。 至於两个人的身形像不像,老实说张述桐看不出来——小路同学一直都在穿青袍,是修仙界归来的企鹅。 哦,原来她还有这样一个外號。 当然最不像还是长相,路青怜是瓜子脸桃眼,偏偏很清冷的气质,最难偽装的就是这里,但那个男人也没看清若萍的脸,衣服和髮型类似,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骗过对方也足够了。 不仅要扮得像若萍,还要去隧道里转转,最好在男人准备下手的时候將其反制住。 路青怜知道的时候没有明言拒绝,但目光冷淡,张述桐能从中读出她的意思,想来也是,谁喜欢被打扮成另一幅样子,但为了泥人的线索忍忍作罢,何况她和若萍关係不错。 放学铃打响的时候,张述桐收拾好书包: “等我一下。” 他趁课间的时候打听过,商业街里確实有家租假髮的店铺,这正合他意,毕竟一顶正经的假髮很贵,不是他们能消费得起的,租用几天就好。 他要先看著若萍上车才行。 “待会校门口见。” 张述桐出了教室,便遇到若萍从三班门口跑出来: “快走快走!” 若萍拉著他书包就要走。 “怎么了?” “趁他俩没出来,”若萍急声道,“自从昨晚我给他们说完那段预言,他俩现在寸步不离,我中午睡觉都恨不得拿个枕头坐我旁边,受不了了!” “忍忍唄。”张述桐劝道,“他俩也是关心你。” “呵呵。”若萍直冷笑,“清逸还提了个方案。” “什么?” “趁那个男人找到我之前先把我拐走,你觉得呢?” “呃……” 张述桐心想上次保护顾秋绵也是那样,这小子怎么动不动就想拐人。 “杜康也有方案,”若萍欲哭无泪,“说把他刚捡的那只狗牵我家来,帮忙看家护院,但你觉得那只狗有你的鞋大吗?” “……是有点早。” 虽然那只狗以后很大,但现在还不够大。 “你说这都是什么不靠谱的办法……” “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也有个提议。” 张述桐趁机说把路青怜假扮成她的事提了出来,本以为若萍会抓狂,谁知她眼睛一亮: “好啊好啊,你问……算了,我问问青怜想穿什么,裙子大衣牛仔裤我都有,明天我全给她带过来啊,早就想看了!” 忘了她是个痴。 两人一边商量这件事一边往前走,这时有人挥挥手问: “若萍,去做美甲吗?” “今天有事,过几天吧。” 若萍回以礼貌的微笑,但张述桐能看出她眼里的悲痛,与正常生活挥手告別。 “明天呢,有家新开的奶茶馆哦?” 张述桐知道是指周子衡那家,商业街事件结束后他们一家就搬走了,如今入驻了新的商户。 “也没空呢。” 若萍的笑意开始勉强了。 “听说周末的时候商场搞活动,圣诞欸!想好和谁去吃饭了吗?” 少女大大的眼睛失去高光。 圣诞气息果然浓厚起来,女生们嘴里的话题变成了要约谁吃饭啊、平安夜怎么过啊,是送苹果还是巧克力等等,有日本那边的习俗也有欧洲那边的习俗,管它正不正宗,开心就好了,张述桐也能感觉到一颗颗年轻的心开始躁动。 为此他们的班主任,徐老师,今天在班里抓了几个典型。 “述桐啊述桐,”若萍可怜巴巴地问,“什么时候能把那个男人找出来?” “尽力咯。”张述桐耸耸肩。 “我想恢復自由!” “我也想。” “圣诞节我送你鱼竿好不好?周末您就放小女子一马?” “贿赂没用。” 若萍终究不是软弱的性子,她咬咬牙恨声说老娘一定要让那个男的好看,张述桐见状笑笑,若萍却突然认真问: “你说,那个东西会不会恢復?” 张述桐愣了一下。 他倒是知道悲伤狐狸什么时候会恢復,从织女线的情报看,从现在算起,应该是四五个月以后。 “也许吧。” “那如果真的恢復了,我们是不是就有一次改变过去的机会了?” 张述桐点点头。 “那……”若萍有些犹豫。 张述桐知道她想说什么,如果等那只狐狸恢復了,该用来做什么?又该给谁?任谁都有自己的遗憾: “等真恢復了再头疼吧。” “也对,你和顾秋绵说了没有,巧克力的事?” “嗯。” “她怎么说?” 张述桐想了想: “她……不信。” 秋雨绵绵固执地觉得自己人缘很好。 这么说来,如何让她相信狐狸的能力真实存在也是件难事,张述桐下意识看了眼二班的门口,她是班长,今天要留在班里开个小会。隱隱能听到她脆生生的嗓音,而那两只狐狸一只是预知未来,一只是……改变过去。 张述桐想到了什么,他默默回过头,催了若萍一句。 他们在校门口分別。 顾秋绵家的司机多开了一辆车过来,清逸杜康跟著上了车,他俩的自行车还在若萍家,眼下护送一程,正好骑走。 张述桐也推著车子出了校门,说来有些惆悵,他的摩托车又被老妈锁进储藏室了,依然只能骑著自行车上学,从前他最宝贝的就是这辆飞鸽牌的自行车,如今觉得好慢。 路青怜慢步走在他身旁。 如今是放学时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校门口熙熙攘攘,两人自然不可能像往常那样、骑上车子就走。 “稍等,我看下具体的位置。”张述桐低头看著手机。 路青怜也在低头看。 “你在看什么?”张述桐奇怪道。 “圣诞节。” 张述桐惊了: “你居然也对它感兴趣?” 哪个女生对此抱有期待张述桐都不意外,除了路青怜。 他凑过去想看一眼,路青怜却啪地一声合上手机盖: “你又在想什么?” 她轻嘆口气: “我只是在看百度百科。” 几天不见她居然都知道“百度百科”了! “哦。”张述桐下意识应了一声,又问,“查资料吗?” “嗯,徐老师今天说,要准备黑板报,关於圣诞节的。” 她漫不经心地回道。 “这样。” 张述桐心说班主任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 又或者说,让班里的学生画个黑板报就是她的底线,除此之外不能跨越雷池一步。 而他们班没有文艺委员,这很不文艺,多少能看出对方对各种活动的態度。 所以这件事最后交到了学习委员手上。 但徐老师挑谁不好,挑了个……对圣诞节最不了解的。 “比如呢?”张述桐准备好心科普。 “圣诞老人、麋鹿、袜子、还有礼物。” 几个简短的词从路青怜粉色的嘴唇里吐出来,接著她不解道: “为什么是袜子?” “因为传说里圣诞老人是顺著烟囱往屋子里扔礼物吧,”张述桐回想道,“我记得,来歷是这样,欧洲的民屋会在烟囱下建一个壁炉,再加上圣诞节是冬天,壁炉旁会放著需要烘乾的衣物,礼物正好落在了袜子里,渐渐就成了种习俗。” “很有趣。”她微微点头。 “不谢。” “张述桐同学,我的鞋和袜子是不是还在你家里?”路青怜却因这个习俗想起了另一件事,“我会儘快去取。” 张述桐想了想,没把靴子的事说出口。 说话间他们来到商业街,假髮店藏在一个拐角,两边是卖小饰品的店铺,走进去一看,墙上掛著各色各样的假髮,他作为男生还真不知道有这种地方。 店主是一个染著紫色头髮的年轻女人,打著耳钉,画著烟燻妆。 “第一次来?” 她正坐在柜檯里面,眼睛都不抬一下: “什么尺寸的?” 张述桐心想这东西还有尺寸? “三块一组。”女人又指了指旁边的机器,“租假髮五块。” 张述桐扭头看去,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假髮馆,而是拍大头帖的地方,怪不得墙上的假髮都是绿绿的,很少有黑色。 “只租假髮呢?” “你们两个学生。”女人点到为止,意思是他们不靠谱,假髮这东西太贵。 “有人介绍。” 说著张述桐报出了一个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人名——假髮店的事是他找小护士问的。 为什么一个小护士既会散打还有这么广的人脉? “行,”女人很爽快地答应了,“注意不要沾水。” 张述桐开始挑假髮,其实也没什么好挑的,若萍的髮型就是很常见的齐耳短髮,张述桐也不知道那叫什么,他刚才在手机上研究了下,法式的日式的妹妹头波波头……看得人眼繚乱。 最后的目標只有两个,一个是稍短一些的,比较干练的斜切,刘海侧分,还有一个是长一点的,发梢自然垂落在脖颈,有著空气刘海。 已经是店里最接近的两个了。 张述桐取下来,先让路青怜在头上比划一下。 她对这种小女生气息爆棚的场合併没有什么感觉,对那些大头贴的照片看也不看,更不去注意墙上绿绿的假髮。 她捧著头髮举在额头前,却保持著一定距离,怎么也不和额头接触: “哪个更像?” 路青怜看著镜子。 “好像……都不像?” 张述桐不確定道。 他也不好说是假髮的样式不对,还是路青怜没有戴上去,又或者是他想得太简单,只是换个髮型很难变成另一个人。 当然,也有路青怜那身青袍太违和的原因。 “第一个好点。”张述桐思考道,“第二个风格比较甜美,不太適合你的气质。” “张述桐同学,你很期待?”她目光微冷。 “最多算好奇。” 张述桐只见过长发的顾秋绵,还没见过短髮的路青怜。 路青怜闻言乾脆地將假髮放回去,她將那头如瀑的长髮挽起来,淡淡道: “这样呢?” “好上一点?” “那就剪了。” “不至於吧。”张述桐也不確定这么长的头髮到底多久才能再长出来,估计没有几年很难,“只是撑过这几天,牺牲也太大了……” 一旁的女人却终於抬起头: “要剪吗,我这里收头髮的,妹妹你发质不错,这么长卖个几百块没有问题的。一口价,八百,我现在就去拿剪刀?” “稍等,我再问问她……”张述桐和路青怜出了店门,他压低声音,“你这样不会被你奶奶发现吗?” “可以解释。” 张述桐此前一直认为庙祝对头髮的长度有要求,没想到单纯是路青怜没有剪。 “你怎么对剪头髮这么积极?”他问,“担心钱不够,我把押金带出来了?” “只是选择一种更省事的办法。” 看来她確实对戴假髮很牴触,寧愿剪去那一头长髮。 “你是嫌脏?”张述桐突然想到了什么。 记得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路青怜连肢体接触都不喜欢,当然现在也是如此,张述桐从前猜测过很多原因,后来发现,她好像仅仅是有洁癖。 路青怜莫名有种牴触的原因,原来问题不是出在头髮上。 “会戴发网的,”他比划了一下,“一个网子先把你的头髮套住,再戴假髮,这样可以吗?” 路青怜皱了下眉头,看来她也不是很愿意放弃自己那头长髮,最后点了点下巴。 “不剪了啊,那你们选的哪个?”老板娘问,“哦,那顶斜切的,是挺符合这妹妹的气质,很帅。” 张述桐早知道路青怜是名拉风的女子。 “不过,”老板娘话锋一转,“她头髮太长了,恐怕不是这么好戴,等等,我给你们找个发网试一下……” 对方拆了个黑色的网子出来,一边撕去包装纸,一边说: “来,妹妹你先坐下,我教你怎么戴,戴好以后你这几天就不要洗头了……” “必须不洗吗?” 赶在路青怜再次皱眉之前,张述桐率先问。 “那你们每天都要戴一次。”老板娘说,“她头髮太长,很麻烦的。” 张述桐看了眼路青怜的目光,意思是: 麻烦也比不洗头强。 “那就……” 张述桐刚想说那你就教她好了,路青怜却打断道: “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 原来头髮接触也算在肢体接触里面。 “也行。”紫发女人也是个个性的人,想必更个性的也见了不少,她无所谓道,“那我在旁边说,你自己对著镜子来,戴起来倒很容易,主要是怎么把你这头长髮盘起来。” 张述桐在一旁默默地等,看著路青怜熟练地將长发挽起,又在老板娘的指导下將髮鬢和散落在外的髮丝塞进发网里,让他感慨路青怜確实习惯独来独往,似乎做什么事都是如此。 假髮馆有面很大的落地镜,许多程序会方便很多,她专注地盯著镜子,一个人就能完成。 可惜张述桐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本章完) 第195章 分身乏术(感谢盟主姜青风的打赏) 第195章 分身乏术(感谢盟主姜青风的打赏) 路青怜很快戴好了假髮。 一顶普普通通的假髮,却被她带出了別样的魔力。 “怎么样?”她平静道。 “还是长发好看?”张述桐认真想了想。 虽然漂亮的人戴什么都很漂亮,但张述桐觉得还是长发和她的气质更搭一点,路青怜偶尔——比如装天然呆的时候歪歪脑袋、又比如受伤的时候在医院闭上眼睛,配合她那双桃般的眼眸,偶尔会流露出一些我见犹怜的感觉。 但搭配上短髮,张述桐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刘海齐眉,发梢同样与耳垂平齐,露出了平时根本看不到的天鹅般修长的后颈。 成熟、凌厉、冷艷。 这绝对不像庙祝。 青袍还是太违和了,如果把它换成一身时尚点的裙子,再踩上一双高跟鞋的话…… 不等张述桐想出像什么,路青怜开口了。 “你又在想什么?”她从镜子里移开视线,语气没有波澜,“我是问,像,还是不像?” “不看脸的话还好。” 本来觉得长大后的若萍就很成熟了,现在发现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路青怜点点头,张述桐知道这是“那就先这样”的意思,接下来她的任务告一段落,轮到张述桐上场—— 砍价。 虽然他也不擅长这种事,可谁让是和路青怜在一起。 紫发女人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张述桐准备掏钱包。 “我拍一张照片,留在店里当宣传,免费借你们。” 他为难道: “恐怕不……” 恐怕不用恐怕了。因为女王就在身后注视著他,说错一句就会被拉出去砍头,张述桐改口道: “还是付钱吧,八十行不行?帮你拉点学生,我朋友认识的人多。” “隨便吧,反正是朋友介绍来的,结个善缘好了。”女人遗憾地点点头,又嘱咐了他们一些注意事项。 付钱的时候,不等张述桐掏出钱包,路青怜已经数出零钱。 “我来吧,让你帮忙已经很麻烦了。” “我是不是说过,不需要这样,对我来说找到那个人同样重要。”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张述桐无奈地將零钱放回去一半。 “攒的。”与此同时,路青怜也数出一半收进青袍的內兜里。 张述桐接过剩下的钱,递到老板娘手里,仔细想一想,除了看病,其他用钱的场合两人都是平摊。 可张述桐的钱基本都是过年存的压岁钱,用来买鱼竿的,她又是怎么攒的,攒来干什么?好像也没见过她买其他东西。 张述桐不准备深究这个问题,既然租了,木已成舟,接下来就是怎么偽装地更像一点,除了髮型气质也很重要,但这东西最难改变,总不能拉著路青怜去做美甲喝奶茶,恐怕不是砍头这么简单了。 他转头端详了片刻,看著路青怜无暇的侧脸,本想说你可以试试把步伐迈得小一点,若萍走路喜欢蹦蹦跳跳的,可两人刚走出店门,路青怜就將假髮摘了下来。 “看够了没有。”她轻嘆口气。 “店里太小了,你最好戴著在外面走一走。” 可路青怜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戴,更別说走在街上。 张述桐又想到一个细节,除了戴假髮的时候,路青怜此后便再也没看过镜子。 “可能有点不適应,但怎么说呢,既然决定这样做了,早晚都要习惯。” 张述桐就差把“別害羞”三个字说出来了。 “张述桐同学,那只狐狸的能力也许不是预言。”路青怜却打断道。 这时候他们出了店门,张述桐刚將身后的玻璃门合拢,面前人声吵闹,可以悄声说些重要的话题。 “你是指什么?” 路青怜却再次跳转话题: “我没换衣服,如果被其他学生看到,这样出去只会露馅,能明白吗?” “……这倒是。”张述桐的注意力也隨之转移走,“这么说的话,我原本是想让你上学之前戴好假髮,但这样意义不大,你换了髮型去学校里很快就会传开。” 不知道有多少人每天关注著路青怜。 他想了想: “不如这样好了,每天放学的时候再戴,那时候若萍正好坐上车子回家,你再找一个地方换好衣服和假髮,既不会有人议论你,露出破绽的风险也更小,戴假髮的时间也能短一点,一举三得,” 路青怜嗯了一声,似乎对他的提议很赞同。 “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这和狐狸的能力有什么关係?”张述桐不解道。 “我只是觉得,早该想到的事你居然现在才想到。” 她漫不经心地摘下发网,如瀑的青丝散落,女王不在,仙子重现: “也许,那只狐狸的能力是让摸到它的人变蠢,你觉得呢,张述桐同学?” 张述桐同学这才反应过来被她拐著弯骂了: “呃,怎么说呢,其实……你也摸了。” 路青怜已经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 …… 他们没有在外面吃饭,而是直接往回赶去。 两人的家顺路,都在东边,只不过路青怜要更往东一些。 张述桐把她放在山脚下,调转车头: “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她轻轻頷首。 天色黑了。 明明才不到七点,可冬天的天就是黑得这么快,不久前他接到了若萍的电话,对方已经安全到家。 这个周一比他想得风平浪静得多。 张述桐骑车往家里赶去。 今天老妈在家里,已经做好了饭,她上次还说要路青怜再去家里吃饭,张述桐只觉得老妈投餵成癮,无奈地说我可没那个面子,老妈说从长计议好了,张述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计的。 他上了楼梯,用力跺了跺脚,踩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推开房门的那一剎那,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张述桐瞪大眼睛。 “抱歉,走错了。” 他对著顾秋绵打声招呼,转身就要离开。 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你给我回来!”顾秋绵却不由分说拉了他一把,“哎呀你快进来!” “你怎么在这?”张述桐惊讶道。 “我碰上阿姨了嘛,”顾秋绵压低声音,“她喊我来家里吃饭。” 张述桐懵了: “你俩是怎么碰上的?” “我去买圣诞树了。”老妈叉著腰出场,“在商场里正好碰到秋绵咯。” 喂喂,您大学修的真的是地质专业而不是什么拐姑娘专业吗? “你们两个先去玩,我去做饭。” 只剩下桐桐和绵绵互相看看。 “你怎么不给我发消息?”张述桐瞪眼,是惊讶地瞪。 “不欢迎我?”顾秋绵也瞪眼,是没好气地瞪。 张述桐嘆了口气: “喝什么?水还是饮料? 他心说大小姐驾到总会有人忙起来,是谁要忙呢,那只能是马仔。 他顿时忙活起来,穿上刚脱掉的外套,换好刚换掉的鞋,拿起掛在玄关的钥匙就要出门。 “你干什么去?” “买酸奶啊。楼下有个超市。”张述桐解释道。 “谁说喝酸奶了!”她翻个白眼,“我喝水就行。” 张述桐又坐下了: 第196章 忙碌的圣诞前夕 第196章 忙碌的圣诞前夕 “还有那个鞋盒呢。”老妈语重心长,“桐桐啊,不当成圣诞礼物送就真的送不出去了,我给你数数,圣诞节再往后就是元旦,元旦放假,见不着面,然后就是春节,春节更见不着,再往后就要开春了,那还送靴子干什么?” 张述桐觉得很有道理。 可路青怜连租一顶假发都要和他平摊,送她“礼物”更是任重而道远。 老妈又拆开那个长条状的盒子,边拆边说: “秋绵也很礼貌啊,我当时和她在商场碰到了,问她来不来家里吃饭,她说可以,不过要为班里的活动准备点东西,可能要晚一点,我就先回家做饭了,结果人家还用这点时间准备了一份礼物……围巾啊,真好看。” 她戴上之后喜滋滋地转了个圈: “怎么样怎么样?” 张述桐心不在焉地说好看,老妈却用盒子敲了下他的脑袋: “不对,来,今天教教你该怎么说,这时候你要说,我记得你柜子里有件风衣,说不定很搭,你快去试试。” 张述桐学以致用: “哦,你衣柜里有件……” 可话没说完,又被老妈瞪眼敲了一下: “谁让你对我用了?我是让你以后学着点。对了,我刚才说的回礼,是让你给她送件东西,你千万别给她爸回礼啊!” “当然了,”张述桐一呆,“我为什么要给她爸送?” “为娘对你的不信任已经达到了顶峰。”老妈唉声叹气,“怕你这孩子真的屁颠屁颠给顾老板提点东西送过去,还觉得那叫礼尚往来。” 张述桐脸色一黑,知道老妈是拿自己打趣,他去了厨房里刷碗,打出一点洗洁精搓成泡泡。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张述桐看着手心里的泡泡,如果是平时绝对不会有什么联想,可此刻却想到了圣诞帽上的绒球。 圣诞节还没到,可他是个凡事喜欢先做准备的人。 该送什么东西好呢? 如果是送死党们还好说,张述桐清楚他们每个人的喜好,可顾秋绵那里什么也不缺,真是有点头疼。 一个不知道送什么,另一个不知道怎么送。 张述桐抬头望着天,水龙头哗哗地响着。 出了厨房的时候,老妈正蹲在圣诞树前,她把附赠的彩灯缠在树上,先插上电试了试,彩灯居然还有声音,一首耳熟的旋律飘在客厅里,张述桐仔细听了听,是“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此时夜幕彻底黑了下去,玻璃如面镜子,五彩斑斓的彩灯的光映在上面,接着熄灭,老妈信誓旦旦地站起身: “你这个圣诞节绝对会过得很忙。” 张述桐不置可否。 好吧。 真的很忙。 这是12月18日里的星期二。 晨间薄雾弥漫,他眯着眼迎着寒风,自行车的链条悠悠地转着。 张述桐正往若萍家赶去。 他和清逸还有杜康商量过了,从现在开始,再到圣诞节,三个人轮流去若萍家“护送”她上放学。 当然他们不准备上车,只是看着若萍上了车就好,顺便留意下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跟着汽车骑往学校。 不怪他谨慎,既然知道未来会酿成怎样的恶果,那谨慎再谨慎又何妨? “早啊。”片刻之后,张述桐打着哈欠说。 “早早早,快进来坐。”门缝里探出若萍的脑袋。 顾秋绵家司机还没有来。 “阿姨呢?”张述桐知道冯父是老师,周一到周五都在岛外。 “我给她说了,这一周和秋绵一起上学,让她晚起一会,现在估计还在楼上洗漱呢。” 张述桐进了门,看到门口堆着两个塞得满满的塑料袋: “垃圾,我帮你捎出去?” “什么垃圾,这是给青怜装的衣服。” “多的有点夸张了……” “让她试试吗。” “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啊,是你们多心了,”若萍给他倒了杯热水,“如果他能找到我家里来,那这样躲着也没用。” 张述桐点点头,在客厅里乱逛,没什么好拘谨的,不说五年后刚帮忙搬过家,眼下的初中时代也没少来过。 很多东西的摆设和未来比没怎么变,如果说多了点什么……张述桐看到鸟笼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礼物盒。 “它也过圣诞?”张述桐一惊。 “无聊嘛。”若萍撇撇嘴,“昨晚我还教它唱圣诞歌来着,可惜太笨,没学会。” 这年头连鹦鹉都过圣诞了。 “你觉得,”张述桐突然问,“圣诞节送礼物该送什么好?” “啊,送我吗,但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若萍被吓了一跳,“还有你怎么摸到狐狸以后变得这么温柔了,那真的是微笑狐狸而不是温柔狐狸嘛?” 不,是吐槽狐狸。 张述桐无语地听着若萍吐槽,她只是开个玩笑,说完也笑了起来。 张述桐却想,他是准备送两个人,可两个也许不够。 首先他们是死党,形影不离的四人组,没道理圣诞节送两个女生礼物却忽略了若萍。 谁让她是其中唯一的女生。 另外送了若萍也得送杜康和清逸吧,怎么能忽视好兄弟? 其次事后被问起来,肯定又会衍生出各种传言,说什么张述桐啊张述桐,原来你野心这么大……不用想就知道是草稿纸事件的重演,不如趁早堵住他们的嘴。 这样一来,要送的礼物数突增,从两个变成五个,张述桐佩服地想,老妈果然很有先见之明。 可他是个每逢年节连祝福短信也不发的人,忽然之间多了五份礼物要送,先不说钱包,脑细胞也受不了。 张述桐默默地喝了口水,干脆直接问若萍: “想要什么?” “你怎么突然想到送东西了?”若萍狐疑道,“从前的圣诞节可没送过我们礼物。” “最后一年了,留下点纪念?”张述桐真心这么想的,“而且……我怎么记得送过?” “苹果不算礼物。” “不算?” 张述桐把买五个苹果行不行这句话吞回肚子。 “那是平安夜的东西,如果你希望对方平安喜乐,是一定要送的,才不算圣诞节的礼物。”不愧是女生,若萍振振有词,“对了,鱼也不算。” “是吗,抱歉抱歉……”张述桐弱弱地说。 “是吗,抱歉抱歉……”鹦鹉欢快地说。 张述桐面无表情地看着鹦鹉,心说怎么这句话你学的特别快。 “所以想要什么?” “我只想出门啊。”若萍哀嚎道,“咱们把那个男的抓住,就算最好的圣诞礼物行不行?” 张述桐叹口气,知道若萍更像是随口说的话,但他也想抓紧解决这一切,然后好好过个节日。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声喇叭,是顾秋绵家的车子到了。 张述桐送若萍上了车,扭头看了看周围,时间还早,只有几个或骑车或走路的学生,大人的身影很难看到。 他告了别,又骑车向学校赶去。 “早。” 片刻之后,张述桐继续说。 路青怜正在晨读,她晨读时从不大声朗诵,如果不是嘴唇微动,还以为她只是在专注地看书。 路青怜闻言翻过一页课本,也许是用这个动作表示知道了,也可能是不想被打扰。 张述桐差不多习惯了。 他不太习惯的是顾秋绵,张述桐本以为她会问自己那条围巾怎么样,老妈有没有说什么之类的,可她什么也不说。 他发了句感谢的话,秋雨绵绵发了个表情包过来,是只翻着白眼的羊。 “好丑。” “我画的!” 于是午休的时候,张述桐直接去了二班: “你们班长在不在?” “班长,有人找!” 位于教室后方的顾秋绵头也不回地说,“让他等……你来干嘛?” 她抬起下巴,很是威风。 昨天还找自己帮忙,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张述桐招招手: “有话说。” 顾秋绵就有点不情愿地小跑出来,推了推他: “哎呀出去说,别堵在我们班门口。” 两人走出几步,挑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她又脆生生地问: “干嘛啊?” “昨天的事谢了。” “我就是觉得空着手上门不太礼貌,”顾秋绵嘟囔道,“你老说这个干什么?” “你圣诞想要什么礼物?”张述桐开门见山。 顾秋绵像是没听清一样眨了眨眼。 过了两秒,血色染上她的耳朵: “自己想!” 她没好气地丢下一句,接着回了教室。 张述桐不明所以,好在有个人走了过来: “哈喽,学长,你们俩又拌嘴了?” 是徐芷若。 她估计是来找顾秋绵玩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麋鹿的发饰戴在头上,像只古灵精怪的大角鹿。 “是圣诞节礼物吧。”小秘书说。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心思很好猜啦。” “可我和她说话的时候,为什么看见两只角藏在柱子后面?” 徐芷若吐了吐舌头: “正好碰到了嘛,哎,我可以帮你参谋一下,你还听不听了?” 张述桐刚迈开脚步又停下。 “首先,太普通的不能送。”小秘书伸出一根手指。 张述桐表示理解。 “其次,太贵重的不要送,我是说你的钱包承受不住。”小秘书伸出第二根手指。 张述桐表示赞同: “最后呢?” “一定要别出心裁一点,然后记得保密,到了最后一刻再揭晓,她是个喜欢惊喜的女生啦,行了,友情提示就到这里,我去找秋绵了,拜拜。” 张述桐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他慢慢吐出口气,别出心裁,说的容易,但哪有这么简单。 而等到了下午,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便被他全部丢在了脑后。 正事要紧。 又或者说,正事马上就要来了。 他必须打好十二分的精神。 之前不去想是因为想了也没用,既然那个男人知道若萍的发型和身材,猜出她是学生并不难,小岛上适龄的孩子就这么些人,白天肯定要上课,所以他们白天去逛意义不大,只有到了放学,才是学生活动的时间。 地点则是隧道。 张述桐摸了摸兜里的甩棍,今天他带了防身武器出来,虽然路青怜在可能用不到,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他耐着性子熬到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打响。 周围的学生像开锅一般,哗地喧闹起来,临近节假日,就是比平时要浮躁一些。张述桐并不急着起身,而是看了眼手机,对路青怜说: “若萍把衣服放在天台的入口了。” “嗯。” “她还说……”张述桐迟疑了一下,“想在旁边帮你打扮一下,还有,衣服都是洗过的。” 其实张述桐知道若萍是痴啦,只是想看小路同学换了装是什么样子。 “谢谢。”路青怜点点下巴,她这时候还在做试卷,“帮我告诉冯若萍同学,尽快回家比较安全。” “她说了,你最好多提高一些警惕。”张述桐打字道。 “好吧好吧。”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若萍的失望,她又发道,“那记得帮我拍两张照片。” “……再说吧。” 他又在座位上等了片刻,等教室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又抬起目光看向窗外,清逸和杜康正站在一辆轿车前,对着车窗挥了挥手。 张述桐放下心来。 这种计划也没办法喊他们几个参与。 于此同时,路青怜也放下手中的笔,她不光做完了试卷,甚至抽时间将答案改了出来。 她将东西收好,又伸出手: “假发。” 张述桐也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她。 假发放在他这里,因为她带去山上并不是很方便。 张述桐站起身子,走廊静悄悄的,人差不多走光了,他们两个出了教室,朝天台走去。 也只有那个地方最方便,不需要担心被人发现,可以藏在顶上的楼梯间后面。 其实张述桐是想把地点放在女厕所,可路青怜摇头否决,他想了想,估计是还有一些值日的学生,去厕所里容易露馅,张述桐收起开玩笑的心思,她这样做并不是多么在意众人的目光,而是岛上太小,如果今天被人发现了,等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年级,后天整个学校,接着是校外…… 如果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私人的理由,也可能是厕所里太脏。 “钥匙在你那里?” 他们走进楼梯间,张述桐在路青怜身后问。 她随口应了一句,接着插上钥匙,咔嚓一下将门锁打开。如今这个地方也不是张述桐的秘密小窝了,不如说从丢钥匙事件过后,他就没见过钥匙。 许久没有回到天台,冷风先是扑面,张述桐正要怀着怀念打量几眼。 砰地一声,门却在他鼻子前关上,风也静止,空气也静止。 “呃……” “麻烦在外面稍等。”路青怜在门后淡淡道。 张述桐耸耸肩。 过了几分钟,门被推开一条缝。 赶在张述桐说话之前,路青怜率先开口了。 从门缝里,迎着夕阳,张述桐看到她那张精致的脸,正微蹙眉头: “张述桐同学,进来一下。” 她的语气似乎很是无可奈何: “这顶假发,好像很难戴上去。” (本章完) 第197章 作战名:黄雀 第197章 作战名:黄雀 “这顶假发,好像很难戴上去。” “坏掉了?” 张述桐泛起嘀咕,昨天明明很顺利,怎么在包里待了一天就成这样。 可路青怜只是摇摇头,将门拉开,示意他上来再说。 张述桐才发现她已经换好了衣服,选了一件最不起眼的棕色服,款式也很简单。 这点张述桐早有预料,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塑料袋,要不是若萍根本没有黑色的外套,路青怜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一件。 剩下的那些羊绒大衣,有着很可爱的兜帽的羽绒服,甚至还有带着绒球的帽子,都被无情地放在原位,动也没动,若萍的小心思是白费了。 不过,张述桐还是没明白假发怎么会戴不上去,他打量几眼,好像发现了问题在哪。 路青怜已经将长发盘在了脑后,与其说假发出了问题,不如说她的头发松松垮垮的,好不容易挽成一团,过一会又会散落下来。 如果是发量少的人还好,可她头发又多又长,盘在一起时有些像古代的仕女,假发因此小了一号。何况这东西本身也不是多好戴,头发不仅要盘在一起,还要盘得整齐服帖,否则稍微做一些动作就会掉下来。 “昨天那个老板怎么教的?张述桐回忆道,“我记得当时很顺利……” “我刚洗了头发。”路青怜轻叹口气,“而且这里没有镜子。” 说着她再一次尝试起来,路青怜一直是个聪明的人,做什么事上手很快,而且一遍就能轻描淡写地做好,眼下却在一顶假发上屡屡受挫。 但没有任何焦躁或不耐的情绪出现在她身上,路青怜只是轻蹙眉毛: “帮我看一下,哪里没有绑好。” 她拿着一根发带,一只手将上千根发丝收束,另一只手以惊人的灵巧将其绑在一起,可在张述桐眼里这就像一块面团,体积不变,你想让它矮一点,那“面团”便会变胖。 比如此刻,左侧的头发明显鼓了起来。 “左边,尽量往里收一下,嗯,还能勒紧一些吗……好像右边又鼓起来了。” 两人一个指挥一个照做,宛如拆东墙补西墙,一番修修补补之后,勉强到了能看的程度,张述桐松了口气,看着路青怜戴上发网,接着她习惯性地甩了甩头发,如瀑的发丝洒落。 失败。 甚至没有撑过一秒。 张述桐也想不到今晚的行动居然会卡在这里,但事实就是计划不如变化大,他想了想,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本想凑在路青怜脸边让她当镜子看,可天色已晚,相框里人的五官都变得模糊,遑论细细的发丝。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 “去厕所吧,那里有镜子,如果担心被人看到,我在外面帮忙望一下风。” 路青怜却说: “不对。” 她用手指捏起一缕发丝,若有所思: “和镜子没有关系,是头发太散,只用一只手绑很容易散开。” 说完她直截了当地转过身: “张述桐同学,来帮我把头发束起来。” “呃……怎么束?” “你来把它们束在一起,我来绑,用两只手。” 其实张述桐也想过这个方案,可路青怜说过不喜欢别人碰她,从前是腰,后来是手,再后来是头发。 “快一点,时间很紧。”路青怜仿佛猜出了他在想什么,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还不至于这么矫情。” 张述桐应了一声,一时间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他这辈子就没帮女生绑过头发。 接着他将千万缕青丝握成一束: “这样?” “力气小一点。” “哦……” 说着路青怜将其绑在一起,力道之大看得张述桐眼皮一跳。 “不会痛吗?” “往上叠。” “好。” 头发很快成了一个小团。 “松手。” 路青怜说。 张述桐放下双手。 他退后两步,路青怜随即戴上发网,她试着扭了扭脸,这次总算成功。 “走了。”接着路青怜弯腰提起地上的塑料袋,仿佛无事发生。 他们下了天台,又穿过走廊,最后从教学楼中出来,行走在傍晚的校园中。 没人清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几分钟前与张述桐一同走上天台的是位穿着青袍的长发少女,几分钟后,与他并肩的则是一位穿着服的短发女孩。 张述桐扭头看了看路青怜,突然觉得短发也不是这么违和了。 一件普通的服在她身上硬是有种复古潮流的感觉,就像有人专门会往宽大的韩式风格上打扮。 她平时总是穿着一身青袍,不显山不露水,此时换上了短款的外套,才显露出那双修长的大腿,腿长的人自然步子很快,两人走在一起,从车棚里推出车子。 “坐在后面,尽量不要露出脸。” 张述桐嘱咐道,接着向医院驶去。他尽可能地将速度放慢,这次没抄近路,反而故意在宽阔的大路上经过。 “很有可能是车子,而不是行人,多注意。” 张述桐翕动嘴唇。 这几天他没少琢磨那个男人的事。 张述桐总觉得他们遗漏了某个关键,从织女线上信息看,若萍是在星期日晚上被盯上的。 可张述桐觉得那不是第一次,试想对方开着车子,在一条无人的小路上突然注意到一个女生,又突然注意到她怀里的狐狸,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小。 得出的结论唯有一个—— 在此之前,他们在某个地方和男人见过面。 对面早就注意到了他们,那一次和若萍的偶遇,无非是对方将目标缩窄了。 那间地下室很长时间没有人去过,说明对方有着截然不同的活动范围,可他又能及时发现隧道的异常,说明男人平时就在岛上,而且离医院不算远。 对方还有一辆车,说明他的生活条件不差,也许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老实说这些条件结合在一起,他最开始想到的就是医院的医生。 租假发的那天,张述桐曾找小护士打听了几位年纪相符的医生,最相符的一位,是当初帮自己看感冒的、留有地中海的男医生。 可对方从前是市里的医生,这几年才调来岛上,而且不会开车。 两人很快来到老屋,张述桐在附近检查了一圈,那些杂物还有矿泉水瓶都扔在入口周围,从明面上看,和前天离开时一样。 接着他们下了隧道,先是去了狐狸的祭坛,又朝另一侧走去。 张述桐很清楚接下来面临的是什么—— 如果按照最坏也是最顺利的情况推测,那个男人真的捕捉到他们的踪迹,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地道的入口处等,而不是贸然下来打草惊蛇。 就像织女线里若萍的遭遇一样,她拿着狐狸雕像上了地道,男人早在外面等她,争夺中老屋坍塌,让她失去了一条腿。 所以张述桐准备直接复现若萍那天的遭遇,只不过两人并非一同留在隧道等待,而是一个留在地下,另一个人沿着隧道、从老宋宿舍包抄回来。 这样就算真的有人在外面埋伏他们,那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那个当“蝉”的人选有了分歧。 张述桐原本是准备自己留下——他的理由很简单,既然他们准备反过来包抄那个男人,自己武力值很低,不如让路青怜当那只黄雀。 “如果他带了刀呢。”路青怜闻言却平静地问,“这么短的距离,你躲不掉的。” “还有,他藏在入口只是你的猜测,对方直接闯进来的可能同样存在,到时候你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她说得简洁明确: “我在这里,你去外面,先约定好一个信号,如果看到对方,接着我会动手。” 张述桐却想,如果两人都留在隧道里会怎么样—— 会很被动,只要对方躲在外面不下来,你永远无法知道外面有没有人、 可如果两人都从宿舍包抄,这样又诞生一个问题,整条隧道不是很长,却也不短,步行要七八分钟的时间,假设他们接近地下室的时候、对方刚好踏进隧道,中间隔了数百米,未必能发觉对方的到来。 到时候包抄不成反被包抄。 张述桐不再犹豫: “那好,你多注意。” 他将甩棍留给了路青怜。 “暗号的话……”他想了想,“声音怎么样?” “好。” 接着两人分别,路青怜去了分岔口等待。 张述桐则独自朝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他一路跑得很快,恨不得争分夺秒,却还要时刻留意着身后有没有传来打斗的动静,他计算着时间,等地下室快要出现在面前,张述桐又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他甚至想到了对方会在地下室里,虽然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倘若成真,自己过来就是送菜。 张述桐放慢呼吸放轻脚步,他先趴在门前倾听了片刻,接着脱下外套揉做一团,一脚踹开房门,将外套向里一扔—— 两秒过后,一片安静中,张述桐走入地下室。 他用力拧开铁门的阀门,又几步上了楼梯。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板,张述桐知道老宋的床被自己挡在外面,他提起一口气,肩膀与双手倚在门板上,缓缓发力,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久后面前出现一条能容人通过的缝隙,张述桐挤了出去。 夕阳西下,室内昏暗,已经搬空的宿舍出现在眼前。 他看了眼手机,到这里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隧道里没有信号,他和路青怜暂时丧失了联系的手段,但就算对方真的在外面等,两人遭遇得也不会这么快。 张述桐将手机收回兜内,又计算了一下从老屋跑到医院的时间,两个地点离得很近,隧道是一条笔直的隧道,在市区则要多绕一点弯路,他深呼吸几下,尽量恢复着自己的体力,接下来还有一场争分夺秒的赛跑等着他,接着张述桐迈开脚步。 鞋底落地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却不是他自己的。 张述桐一瞬间朝头顶看去,他心脏猛地一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那的确是踩在瓦片上发出的咯吱声,这是栋很老的建筑,上面还铺着瓦片,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沿着房顶传进屋子,可头顶上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其实已经不用猜了。 他的心一瞬间沉了下去—— 那只螳螂,并没有出现在地道入口,而是在宿舍楼上观察着那座老屋! 是了,对方如何确保能发现有人进入了隧道,张述桐此前猜测男人就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他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在宿舍楼顶观察,老屋里什么时候进了人又进了几个,都可以尽收眼底! 张述桐神经绷到最紧,他注意着楼顶的脚步,随即将手机关了静音,接着缓缓转过身。 如果在这里倒也好办…… 他飞快地调整着方案,如果那个男人在这里,可以直接将路青怜喊过来,又或者两人骑车赶来宿舍,可他唯一想不通的地方在于,既然对方已经注意到了有人进了宿舍,为什么还在屋顶上等? 他在等什么? 张述桐不准备再想了,他悄悄朝着暗门走去,可突然间脚步声突然动了,不是刚才那样只响了一下,而是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肆无忌惮地行走在屋顶上。 张述桐立马停住脚步,他暗骂一句糟糕,刚才挪动木板的时候他已经尽力将声音控制在最小,可尽管如此还是被发现了! 自己确认着头顶那道脚步声的时候,对方也在确认着屋里的动静! 随着一阵窸窣,脚步声来到了前方的走廊里! 一门之隔! 不能再等了! 他也顾不得隐藏自身的存在,正准备反身跑入隧道,可下一秒窗户开始晃动,张述桐立刻猜到了对方的打算,原来男人也不确定刚才的动静是不是真的存在,也许那道声音真的很轻微,但还是被对方注意到了,因此男人只是想确认屋里有人,而不是发现人在屋里,否则会直接破坏房门! 张述桐还记得老宋宿舍的窗户有一点松动,可以推开一道很小的缝隙,仅凭这道缝隙就可以确认有没有人来过。 也就是说,只待对方推开那扇窗户,就可以立马发现自己! 可这里哪还有藏身之所? 张述桐四下查看,这间屋子早就被搬得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办公桌,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要么立马就跑,要么…… 窗户的晃动越来越大,伴随着一道令人牙酸的声响,生锈的窗框终于被拉开一条小缝—— 一只眼球出现在缝隙里。 (本章完) 第198章 “自拍” 第198章 “自拍” 一颗眼球。 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球。 张述桐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 最后一刻他还是没有跑,而是借着窗户发出的剧烈响动藏身于办公桌下。 张述桐脑子中飞快地计算了一遍,如果他跑,等同于彻底暴露了自己,男人接下来要做的便不是确认而是直接破门。 可那扇房门又能为他争取多少时间? 不到半分钟。 这是一个能回收泥人的男人,身手很有可能和路青怜不相上下,哪怕争取了半分钟的时间,他来宿舍之前就已经消耗了一部分体力,未必对跑得过对方。 所以他不得不赌,张述桐缩在办公桌下,盯着铁架床后的门板,不久前他避免闹出动静,只是推开一道可以跻身的缝隙,离近看才能发现铁架床的位置只是倾斜了一点。 而对方隔着一道窗户,天色已黑,况且窗户只能推开一条小缝,未必能发现那里被移动过。 所以接下来能做的只有等待,他绷紧浑身的肌肉,准备一听到对方做出下一步举动便毫不犹豫地跑,可空气仿佛凝固了,昏暗的室内静得让人窒息,现在他处于男人视线的盲区,张述桐将手机往前一伸,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前置摄像头所拍下的画面。 一只眼球。 又或者说光线太暗,只能看到一颗眼球。可不等张述桐看出点什么,眼球也消失了。 接着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窗户被砰地一下关上。 张述桐的心松了一半。 赌对了。 手心里已经布满汗水。 可接下来他还要确认男人的去向,张述桐仍旧屏住呼吸,没有着急起身。 他隔着房门仔细聆听着走廊的脚步,那道脚步越来越远,听着是向宿舍楼中央的楼梯走去,接着脚步声消失了。 回去还是继续追? 一个问题浮现在张述桐心中。 他好不容易有了一次看清对方正脸的机会。 留给他抉择的时间很短。 张述桐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这是栋筒子楼,楼前有着一条贯通的走廊。 如果等男人走到楼下,他从屋子里出来很可能会被发现,行动的时机唯有现在—— 趁男人还在楼道里! 张述桐轻轻打开房门上的锁,他先是推开了一道缝,听到楼道里隐隐的脚步声,张述桐不再犹豫,快速从门中钻了出来,又小心将门合拢,接着他趴在走廊的挡墙上,低下头,死死盯向宿舍楼的入口。 ……五秒七秒八秒—— 一顶棕色的帽子出现在视线中! 对方戴着一顶帽子,帽檐上有一枚金属的装饰品。 可不等张述桐看清更多,男人刚走出宿舍楼,便立刻调转方向,贴着楼体向一侧拐去。 夜色黏稠,视线中空空如也,张述桐踮起脚尖,最终还是放弃将身子探出走廊的打算。 他耐心等了片刻,确认这个视角看不到什么东西,又快步朝楼梯走去。 对方正要绕到宿舍楼后面,他完全可以悄悄跟在男人身后,弄清楚对方的去向、甚至是藏身的地点。 想到这里张述桐用力攥了攥拳头,手心里已经布满汗水,他也没料到一上来就会有这么大收获。 接下来便是沉住气、小心再小心,踏错一步便是深渊……可不等他走下楼梯,一阵汽车引擎的发动声传入耳中—— 张述桐暗骂一句糟糕,对方果真是开着车来的,他连忙跑下楼梯,又迅速朝楼后跑去,可刚等他转过拐角,车子便已经发动了。 张述桐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黑夜中只能看到一道红色的尾灯迅速缩小,反光之下,除了能确认那是一辆轿车以外,车型、颜色、车牌,通通无法看清! 他愣了一下,用力一锤墙体,又一刻不停地朝着楼上跑去。 那辆车驶离的方向,正是医院! 所以他现在必须往路青怜的位置赶,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男人步行过去,自己也悄悄跟在后面、等到了老屋连同路青怜一齐将对方制服; 可男人偏偏有一辆车,从宿舍楼开车到医院又要多久?四五分钟而已,他怎么能追得上一辆汽车!? 何况张述桐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还是不清楚男人在等什么,张述桐只知道原本的规划全乱,这一次他没法赌。 他砰地推开宿舍门,脚下不停,却没忘记将门锁好,如今唯一的主动权就是自己看清了男人身上的特征,可对方并没有发现他来过宿舍。 张述桐挤进暗门,爆发出浑身的力量向前奔跑,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肺部快要炸开,等终于看清了那个留着短发的身影,他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倏然一松。 “你怎么了?”黑暗中传来路青怜冷静的声音。 张述桐简短和她讲了一遍刚才的遭遇,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他……开车应该比我跑得快,很有可能就在上面埋伏……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立刻出去,或者……” “或者去宿舍楼,再从地上包抄对方一次?”路青怜接过他的话。 张述桐点点头,趁这个时间恢复体力。 “那就选第一个。”她瞬间做出判断,“立刻上去。” “可我觉得第二个……” “先从这里跑去地下室、再从宿舍楼跑回医院,张述桐,计划不错,可再完美的计划也需要你能办到才行。”路青怜一针见血,“以你现在的体力,不足以执行这个方案。” “还有,”一道微弱的手电在他面前晃了晃,路青怜皱起眉头,“我记得你的病在地下发作过,你最好赶快上去。” 张述桐闻言才发现,他已经喘了好一会气,可呼吸始终不见平稳,就算不是什么焦虑症复发,地下的空气太过污浊,根本不适合剧烈运动。 张述桐努力调整着呼吸,一时默然。 路青怜已经掏出手机: “你确定那辆车离开的方向是医院?” “百分之八十。” “三分钟时间,恢复一下。”她啪地一声合上手机,转过身子,短发随之一甩,“记得在我身后躲好。” 其实哪需要三分钟,在心里默数了不到一分钟,张述桐便朝路青怜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朝楼梯走去,他们下来时没有关闭那扇铁门,如今能够直接走回地面,即使男人突然发动袭击,也能留出反应的时间。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脚步声已经被放到最轻,张述桐跟在路青怜后面,却专门空出一米的距离,这是防止变故骤生,对方没有躲闪的空间。 一直到路青怜快要走出楼梯口的时候,张述桐拉住她的衣角,少女脚步一顿,张述桐将早就团好的外套晃了晃,她见状侧过身子,张述桐用力一掷、故技重施。 衣服落地的声音传入耳朵里,他们静静聆听了几秒,接着路青怜一抖甩棍,棍尖在石壁上一点,与此同时,她脚尖倏地发力—— 这是行动的信号,张述桐也跟着冲上楼梯,刹那间两人从极静变为极动,等张述桐几步上到地面,路青怜已经冲出老屋。 ——无论接下来遭遇什么,将地点放在室外、而不是一处随时可能坍塌的老屋里,这也是早就商量好的事,可等张述桐后脚出了屋子,耳边却已经响起她淡淡的嗓音: “安全。” 扭头看去,路青怜从屋子后面绕了一圈,她收起甩棍,面色平静: “这附近没有任何人。” “怎么可能?”张述桐下意识说。 “你的判断失误。”她说,“还有一种可能,那个人是当时在天台楼顶看到的男人,和我们要找的不是同一个。” 张述桐皱起眉头,不信邪地打开手电,向周围照了照,可这里本就是一片荒地,视野没有遮挡,哪里能看到什么人影。 可那辆车分明是往医院的方向驶离的。 难道说对方还没有赶到?路上遇到了什么情况? 虚惊一场? 可这已经不能算“虚惊”了,起码那个男人真的存在于他们身边,可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时路青怜又说: “如果是我的话,不会立即跑回来,而是跟上那辆车,就算追不上,至少能判断出更明确的去向。” “是有点着急了。”张述桐叹了口气,“我当时担心你出意外。” “……你的病怎么样?” “还好,应该没犯,”张述桐仔细感受了一下,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除了心脏砰砰直跳,倒没有那种熟悉的窒息感。 “走吧。”路青怜头也不回地说,“今天就到这里,路上和我说说详细的情况。” 她说着又向老屋走去,将地道的铁门关好。 “没看到别的,只看到了对方的眼睛,老实说根本判断不出什么。”张述桐说着打开相册,几步来到路青怜身旁,“你看,就是这样……” 路青怜瞥了一眼,也许她也没有发现更多,又收回视线。 张述桐嘀咕道: “第一次干这种事,没把握好角度,如果当时把手机再往上翻一点,不说拍到脸,起码可以拍到帽子……” “说清楚点。” “那人戴了一顶棕色的帽子,开的是轿车,只有这么多了。”张述桐打开前置摄像头,上下翻了翻手机,“我估计这个角度就可以……” 说着他按下拍照键,一张照片定格。 张述桐盯着照片的顶部若有所思: “嗯,差不多四五十度正好……” 一只手却将他的手机夺走了。 “怎么删?” 路青怜面无表情地问。 张述桐才发现不经意间将两人的自拍留在了手机中: “不好意思,照片下面有个导航栏,点击删除键。” 话音刚落,路青怜便将手机还给了他。 张述桐看着相册,几秒钟之前那里还有张“合影”,他又看看路青怜的背影,心说其实还有个回收站,不过你不知道。 可能是她本身不喜欢拍照,也可能是今天换了装,还可能是不喜欢和其他男性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中,何况是自拍。 但张述桐留这种照片也没有用,又不是当初拍顾秋绵那种,他也懒得耍心眼,又点开回收站。 手指点下屏幕的那一刻,张述桐突发奇想,也许若萍拜托他拍的照片就是这种,但路青怜不允许的情况下,他肯定不会擅作主张,所以还是删掉好了。 这也许是路青怜第一张自拍。 只不过因为当时他在研究拍摄的角度,摄像头算是仰视,一般在自拍里这是死亡角度,但画面上的少女有张瓜子脸,丝毫不损她的美貌。 而在路青怜和自己脑袋中间,有一点闪光,像是漂亮的星芒。 张述桐出神地看着照片。 “你果然是故意的。”路青怜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身旁,她缓缓吐出几个字,周身的温度却仿佛降到了零下。 张述桐汗毛乍起。 “等等……”他倏然回过头,朝着那个闪光的位置看去,两人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面朝老屋,而老屋位于医院后面,也就是说,这张照片的背景正是医院后墙。 张述桐看向医院的后墙,二楼的窗户里,整条走廊亮着昏黄的灯,可灯光映射在照片中却不是星芒的样子,何况这点星芒像是直接印在窗户上。 张述桐飞速移动视线,紧接着: 一顶棕色的帽子出现在视野中。 不久前他盯着照片,忽然从星芒下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棕色。 此刻张述桐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那根本不是什么星芒! 而是男人帽子上的金属装饰! 一阵冷意袭遍全身,那个男人果然来了医院,对方没有直接赶到老屋,而是在医院的走廊里默默观察着他们! 可到底是为什么? 张述桐还是想不明白,既然那个男人在寻找“若萍”,为什么不直接埋伏他们,而是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两人? (本章完) 第199章 “约会” 第199章 “约会” 他正要将这个发现告诉路青怜,却发现对方也在盯着医院的窗户: “第五个窗户,有你说的帽子。” 她随即收回视线,轻声说道。 “我看到了。”张述桐也垂下眼,“如果直接冲上去,抓住他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难。”路青怜说,“他已经观察了很久,我们稍有异常就会警觉。” “先去医院。” 张述桐做出判断。 诚然他们一直被男人观察着,可不久前在宿舍,自己也记下了对方的特征,恐怕男人还没有察觉到,他的跟踪已经被“发现”了,利用这个信息差,可以做到很多事。 当务之急是不要露出异常。 “注意不要露出脸。” 张述桐提醒道。 他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窗边那顶帽子。 接着两人若无其事地迈开脚步,走得不疾不徐,很快进入了视线的盲区。 想从医院后方去往前门,需要穿过一条小巷,小巷的一侧正是医院的侧墙,张述桐知道侧墙上开了窗户,低下头就可以观察到巷子里的情况,因此他仍旧保持着原本的速度。 三分钟之后,两人迈进医院正门。 路青怜依然走在前面,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她靠在大门一侧: “大厅里没有看到,外面呢?” “也没有。”张述桐低声回答道。 既然男人在跟踪两人,那么当对方失去视野的一瞬间,应该转身下楼才对,可预想中在门口碰面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他的目光又移动到医院门前的停车场上,可那里轿车太多,根本无法确认是哪一辆。 张述桐皱起眉头: “上楼吧。” 他对二楼的布局熟悉无比。 张述桐快步走上楼梯,先朝走廊的窗户望去—— 更多的人涌入视线。 走廊里摩肩接踵,他推开两个肩膀,终于看清了窗边的情况,那里靠着不少男人,可却没有一顶棕色的帽子。 男人已经从窗边离开了。 可到底在哪? 病房?卫生间?还是某间诊室? 有双眼睛藏在茫茫人海,如芒刺背,他不得不提高警惕,张述桐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弟弟,又来打针啊?” 是小护士。 对方穿着一身羽绒服,从观察间里走出来,看样子是准备下班,她自来熟地招招手,差点被一个人挤歪。 小护士费劲地扒开人流: “这次是发烧还是感冒……不对,”她注意到身后的路青怜,“你怎么这么喜欢带女生来医院……欸,等等等等?” 她张了张嘴: “怎么又换人了?” 也许隔壁有耳。 所以张述桐没有否认,他捂住自己的头,说刚才玩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担心擦破皮,才来医院里看看。 “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张述桐指着她身后的观察间。 小护士叹口气: “吃准我了是吧?看在熟人的份上不收你挂号费了,进来说吧……” 张述桐带着路青怜挤进观察间。 “哪里?”小护士摸起一个手电。 张述桐却立即松开手,他趴在房门的观察窗上: “有没有看到一个戴着棕色帽子的男人?” “什么棕色帽子的男人,这都什么跟什么?”小护士懵了,“你不是脑袋碰到了吗?” “楼下。” 这时路青怜轻声说。 进入观察间后她便直接走向窗边。 窗户与正门位于同一侧,张述桐猛地回过头,医院斜对面的超市里,一顶棕色的帽子出现在视野。 什么时候跑到那里去的…… 可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张述桐心里一沉,男人明明捕捉到了两人的存在,却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张述桐之所以让路青怜假扮成若萍,就是为了防止男人突然发难,自己这边武力值不够,反而自找危险。 在织女线上,他一直以为男人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没有发现若萍的行踪,可眼下的情况恰恰相反。 那个男人一直在等。 可他到底在等什么? 张述桐再次回想起当初若萍受到袭击的描述,也许祭坛不是重点、“若萍”也不是重点—— 若萍怀里的狐狸才是。 所以,男人一直隐忍不发,是在等那只狐狸的雕像? “其实是在找人。”张述桐对小护士道了声歉,又说耽误你下班真是不好意思,说完便和路青怜出了房门。 两人穿过拥挤的走廊,走下楼梯时,路青怜低声说: “他一直在躲,会很麻烦。” 张述桐也意识到了这点,男人每一次都选在恰到好处的距离观察他们,他们固然可以发现对方的存在,可如果想要反身冲上去,那对方完全有充足时间撤离。 要让对方主动打破这份距离。 所以张述桐要再加一些筹码。 他拨通清逸的电话: “上钩了,但对方不出手,帮个忙,去基地把那只狐狸捎过来。” “你确定?”清逸愣了一秒,“有些冒险了。” 如果只有张述桐自己绝对不敢这样,可这次有路青怜。 “确定。记得和杜康在一起,你们小心。” 张述桐嘱咐道,他又和清逸约好了一个地点,将自己的安排说给路青怜听。 “为什么不直接过去?”路青怜皱眉道。 “基地在郊区,他有车子。” “麻烦换一个我能听懂的词。”她轻叹口气。 两人出了医院,张述桐推出车子,两人像往常那样上了车,自行车缓缓穿过熙熙攘攘的市区,任谁来看,坐在上面的都是一对出来逛街的学生,男生骑着车子,女生则坐在后座,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看不到了。”路青怜收回视线。 “那就别看了,正好可以确认一下,他到底是在跟踪你,还是在观察那间老屋。” “去哪?” “商场。” 张述桐在商场门前停好车子。 他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巨大的圣诞树。顾老板果然财大气粗,这个圣诞树虽然是假的,却快有两层楼高,需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树顶。 圣诞树上缠绕着发光的彩带,树枝上还挂着很大的横幅,却不是圣诞,而是元旦的酬宾活动,就连门口卖气球的小贩也把商品换成了圣诞帽,无数种变化都在预示着节日的到来。 天彻底黑下来了,巨大的圣诞树亮着五彩的光,将夜幕照得如梦似幻,寒风吹过,会让人不自觉地紧紧外套,只是站在门外就能到商场内部的热闹,张述桐不由想,谁又能想到热闹中暗藏着危机。 他回过头,看到路青怜也在盯着那棵圣诞树看。 刚一走进室内,张述桐便吐出口气。 哪怕是穿了很厚的衣服,长时间的骑行依然会冷,倒不如说岛上的气候就是如此,太阳升起的时候还好,可一旦到了晚上,寒风便一点点钻入人的骨头缝。 他在手心里哈了口气,两侧支起一些卖小吃的摊位,茶叶蛋烤肠葫芦,张述桐这才想起他们还没吃饭。 “吃吗?”他指了指茶叶蛋,问路青怜。 “先解释一下原因。”路青怜也在轻轻搓着手。 “我记得六点之后会打折,三块钱两个。” 路青怜投来比寒风还冰冷的视线。 张述桐不再开玩笑,认真道: “专门选在这里的,人多,如果跑去人烟稀少的地方,我反倒怕他不跟了,所以你吃不吃?” “你最好有点紧迫感。” 那就是吃了。 张述桐竖起两根手指,接着解释道: “清逸还在路上,那个人又不准备出手,既然这样,不如当随便逛逛了。” 路青怜叹了口气,转身去买了烤肠摊位前,像这种小摊都是商场的工作人员支起来的,售货员问她要哪种烤肠,台式的还是火山石的,张述桐很怀疑她能不能听懂,果不其然,路青怜指了指一根已经烤裂的纯肉肠: “这个。” 也许是“请客”,她选了看起来最贵的。 “五块。” “直接给他好了。” 路青怜又要了一根淀粉肠。 张述桐无奈道: “那个……要不要换换?其实不用这样。” “习惯了。” “习惯什么?” “和我喂狐狸差不多,”她随口道,“也是火腿肠。” 张述桐一时间没转过来弯,是说自己被当成狐狸投喂了? 两人交换了烤肠和茶叶蛋,朝超市走去。 “第一次来?”张述桐推了辆小车。 “第一次。” 想想也是,这家商场才开了五六年,张述桐又想到,哪怕是喂狐狸火腿肠,路青怜也是一根一根的买。 “你一直在攒钱?” 张述桐问道,随即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当然以路青怜的性格可能会说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有到打听这种事的程度。 谁知她点了点下巴,没有否认。 “这么看还不能经常请你。”张述桐嘀咕道,“我一请你就回请,用不了多久你那点零钱就没了。” “那就不要请。”她说得干脆利落。 张述桐耸了耸肩,两人推着车子在超市里乱逛,他自己没什么可买的,便问路青怜要不要买些生活用品,答案当然是不需要。 况且她有言在先,张述桐也不好擅作主张,他们很快走过了洗护区,购物车的滚轮在地上咣当咣当响,他又指着一盘切好的油饼问: “吃吗?” 赶在路青怜说话之前,张述桐又补充道: “试吃的,免费,这个不算我请。” 刚才他凭着记忆找到了熟食区,记得这里每逢活动总会有一个试吃专区,卤肉葱油饼熏肠烧鸡等等,切好放在盘子里,没人吃最后也是扔掉。 他将牙签递到路青怜面前,僵持了两秒之后,路青怜终于接过去,头疼道: “不要忘了正事。” 这时候有一个售货员匆匆跑过来,说帅哥美女要不要买点? “坏了。”张述桐看向路青怜。 “什么?” “其实我刚才撒了个谎。” 张述桐小声解释道: “虽然是试吃,但试吃之后必须买,这是商场的潜规则,当然了,如果没被人发现可以溜走,但你看,像这种情况就是被人发现了。” 说完张述桐扭过脸: “要十块钱的。” 张述桐提着油饼走了两步,又后知后觉地回过头: “我妈不在家,我也吃不完,留到第二天就不好吃了,帮我分担一点?” 路青怜无奈地看向他。 两人吃着油饼走上通往二楼的电梯,晚饭差不多解决了。 张述桐垂下视线,一顶熟悉的棕色帽子进入视线。 他又看了眼手机,清逸已经取回了雕像,正在赶往商场的路上。 这时候手机响了,却是若萍的。 张述桐一愣,连忙接了电话。 “方不方便说话?” 少女小声问。 “怎么了?” “你和青怜到底干嘛去了?”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若萍眼角抽搐,“我朋友刚刚给我打电话,问咱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本章完) 第200章 全是熟人 第200章 全是熟人 “呃……”张述桐有点懵,“什么?” “我一个同学,刚才去商场里买东西,说远远看到咱们俩推着车子,还看到你喂我东西吃……” “她看错了,”张述桐澄清道,“那是我递给她东西。” “可你们不是去找那个男人了吗?”若萍压低声音,“怎么跑到商场里吃东西了?” “说来话长。”张述桐将眼下的情况和她解释了一遍。 “所以他一路都在跟着你们?我能帮上忙吗?” “目前不用。”张述桐劝了她几句,“有情况会和你联系。” “那多当心啊。”若萍也清楚这时候不适合说太多。 “好。” 张述桐收起电话。 他一直注意着那顶棕色的帽子,可男人将帽檐压得很低,无法看清对方脸,张述桐在心里计算了下时间,距离清逸过来只有十分钟出头,他深呼一口气,和路青怜上了二楼。 二楼的电梯口摆着一个圣诞老人。 张述桐随口介绍道: “这一层是卖衣服的,三层的东西杂一些,餐厅、家电……” 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一件事。 这可能是路青怜第一次来这里“逛街”,却不是她第一次来这家商场。 “差点忘了你来过了。”张述桐说。 上一次老宋请几人来这里吃饭,吃饭之前他和路青怜还在餐厅对过的家电城蹭了一会电视看。 但那时发着烧,加上来去匆匆,宛如公事公办,很多细节早已模糊不清了。 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介绍的了,张述桐不再充当导游,朝着电梯后方走去,这里的电梯是老式的扶梯,没有台阶,必要时也可以运送货物,上下两个通道不是在前后错开,而是并在一起。 他看到有戴着圣诞帽的店员在外面揽客,一改从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实际上不久前在一层,超市里就专门准备了一个区域卖平安果,红富士蛇果等等,包装盒另外收钱,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也许会买几个。 路过一家饰品店的时候,张述桐从中看到了一顶帽子——当然不是棕色的那顶,而是顶粉色的棒球帽,上面印着米老鼠图案。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下意识拿手机拍了张照。 “有情况?”路青怜在一旁问。 “没。”张述桐偶尔也会想想圣诞礼物的事。 他又看了眼时间,两人在二楼逛了一圈,转身上了电梯。 “我记得三楼南边有一个安全通道。”张述桐回忆道,“从那里能上到商场的天台,但不清楚开没开放。” 如果开放的话,那将是他们此行最后的去处。 他直接去了三楼的南边,检查了一下安全通道的门: “可以。” 张述桐轻轻将防火门合拢。 他悄声和路青怜说了一句,两人转身朝楼下走去。 路过家电城的时候,隔着玻璃的橱窗,电视机里播着节目,这也是一种揽客的手段,上次的节目是雪崩的急救措施,这次则是圣诞节的专栏: “你还记得上次……” “不记得。” 张述桐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提雪崩,她就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但也无所谓了。 手机里发来新的消息,清逸已经到达了商场。 张述桐不准备再闲逛,加上他不能把清逸暴露出来,所以没有再坐扶梯,而是朝着商场中央的观光电梯走去。 他要甩开那个男人一会儿。 电梯门很快叮得打开,两人进了电梯,张述桐边从玻璃的厢体外寻找着男人的身影,边按下按键。 电梯门合拢的一瞬,他对路青怜使了个眼色: “看到了,还在二楼……” “嗯。” 路青怜只是问: “你们要怎么见面?” “哦,我和他约好了在……” 可话没说完,电梯外突然有人大呼小叫: “等等等等,麻烦等一下!” 不等张述桐回过头,便有同行的好心乘客帮忙按下了电梯。 可张述桐只觉得眼皮一跳。 那道声音的主人除了徐芷若还能是谁? 张述桐也想不到还能在这里碰见熟人。 其实一个熟人还好,低年级的学妹罢了,虽然话多也好应付,可徐芷若身边跟着的那个人就让他心说一声不好—— 那是一个头发斑白的、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 他们的新班主任,徐爱萍。 “你这丫头,别大呼小叫的,电梯又不是只有这一趟。” 眼下她正习惯性地说教道。 仔细看去,除了徐芷若和她大姑以外,两人身边还有三个成年人,再结合他们出现的地点,张述桐差不多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正好碰到了班主任一家的家庭聚餐。 七点出头,正好是吃完晚饭的时间。 眼下几人正朝着电梯走来,张述桐又看向电梯的操作面板,正被一位阿姨按住,电梯门死死地撑在两边,就是不肯合上。 他暗道一声糟糕,这次是真的糟糕,在外碰到老师不算什么,打个招呼而已,可如果他和路青怜在一起被班主任看到了呢? 如果他和戴着假发的路青怜、从满是餐厅的三层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间里被班主任看到了呢? 张述桐的动作一僵,今晚不光要解决一个男人,也许还要解决一个女人。 再看路青怜,不得不说她好奇心真的淡得可以,刚才徐芷若闹出的动静让张述桐下意识转过了头,她却一直背对着电梯门、观察着二楼的动向。 也许是那个男人再次消失了,眼下路青怜刚要转身,张述桐一把拉住她: “别动。” “张述桐同学,你最好少一惊一……” 路青怜不悦道,却停住转身的动作。 “班主任。” 张述桐小声道。 路青怜轻轻蹙起眉毛。 看来连她也觉得头疼。 先不说被发现了又要被扣一顶早恋的帽子,以这位班主任的性格,今晚绝对不可能让他们一走了之。 “我来应付,你不要露脸。” 张述桐只来得及说完这一句,徐老师一家就走入了电梯。 电梯里本就有四个人,眼下又进来五个,瞬间变得拥挤,两人被迫向角落挪去,如果能趁机调换一下位置还好,可刚才路青怜一直在他身前,刚要转身又被张述桐制止,眼下两人贴在一起。 路青怜那张精致的脸近在咫尺。 两人皆是垂下眸子,只因班主任的气场就是不一样,刚进电梯她就环视一圈,仿佛不怒自威,就连周围的说话声都小了一些,张述桐也懒得自作聪明主动问声好、好似这样能撇清自己的嫌疑,他只知道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述桐想拿出手机装作自己在忙,可电梯里人挤着人,别说掏手机了,想伸下胳膊都显得费劲。 他只好低下头,一低头看到的便是路青怜挺翘的鼻梁和小巧的粉唇,张述桐只得将视线上移了一些,从未感谢过这家商场这么小,三层楼的距离,不到半分钟,只要多撑一会…… “哎,学长!”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向他看来。 张述桐眼角一抽,他心说学长跟你素来无仇无怨,最多是给你起了个小秘书的外号,为什么非要坑学长? 难道是外号喊得太多遭报应了?似乎顾秋绵昨天说过别这样叫人家,但他一个小马仔不听大小姐的话,真的遭报应了。 “别大喊大叫的,女孩子家像什么样子。”只听徐老师教训了一句,徐芷若赶忙吐吐舌头装死。 可是她不说话了,她大姑却投来审视的目光,“哦……” 女人拖着长腔,张述桐从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小张啊。” 班主任终于落下尾音。 张述桐问了声好,又说看见您和家人在一起,刚才没好意思打扰。 班主任点了点头: “出来吃饭?你父母呢?怎么就你自己?” 不愧是做老师的,上来就是三个问题。 徐老师说着又扫视一眼,最终目光落在了路青怜的背影上。 “没,就我自己。” “是吗?” 班主任扶了下眼镜,意有所指: “和同学一起出来的?” “是约了同学。” 赶在班主任皱起眉头之前,张述桐又对身前的某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费劲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直接点开清逸发来的语音,那是不久前他告诉自己快到了。 “马上就到,我先上来逛会。” “忙完了快点回家复习,别在外面乱逛。”班主任终于收回了视线。 看来她也不是很想跟自己聊天,只是碰到了习惯性盘问几句。 张述桐松了口气,他再次低下头,看到路青怜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她双眸低垂,一副淡漠的样子,可微微扭到一侧的脸显示出此刻的心情并不愉悦,只听叮地一声,电梯到站,张述桐瞬间抬起头—— 却是二楼! 又是一拨人朝里挤来。 拥挤中不知道是谁脚下没有站稳,人群顿时朝着角落趔趄过来,张述桐在角落倒也还好,连带着班主任都是一晃,可他眼睁睁地看着班主任的身形一晃,对方下意识伸出手,在路青怜背上撑了一下。 于是路青怜也跟着一倒,张述桐下意识拥住她,又立刻松开手。 “不好意思啊,姑娘,刚刚人太多了,没弄疼你吧……” 徐老师还带着歉意说了一句,可张述桐宁愿她没礼貌点,他的心又提了起来,路青怜当然不可能回应,好在不等班主任察觉到异常,耳边已经吵作一团: “挤什么,等我先下去!” “别挤了别挤了,已经没空了……” 电梯合拢,朝一楼坠去,唯一的变化是比刚才更挤了,张述桐只好憋住气,谁让眼下的距离已经挨得太近了,一低头便是路青怜细密的睫毛。 从前一直觉得她有双很长的腿,当然很高,可等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的身高只到自己的下巴处,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终于,电梯门打开了。 人群如一窝蜂似的散去。 班主任走前跟他打了个声招呼,张述桐忙回了一句,他从没想过坐一次电梯也能这么煎熬。 总算把这几尊大神送走,可临走前徐芷若突然回了下头,朝他眨了眨眼。 张述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走了,学长。” 少女招了招手,灵巧地跃出电梯。 张述桐猜不出她的意思,却仍然松了口气,然而一只白净的手掌出现在眼前,似乎是为了挡住那股气流。 “怎么样了?” 路青怜平静地问。 “已经走了……” 张述桐又看了一眼,小声道: “但还离电梯门没有多远。” 路青怜则是别过脸,淡淡地看着某个方向,语气微冷: “不要正对着我的脸说话。” 随着她轻启粉唇,一道微热的气息同样喷洒在自己的脸颊上,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瞬,又瞬间挪开,张述桐跟着别过脸,等身前的人群差不多走光了,他们快速出了电梯。 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汗滴,张述桐擦了下鬓角,突然间无话可说了,这估计是路青怜第一次坐观光梯,然后留下了一段……很不美好的体验。 “幸好还戴了假发。”张述桐叹了口气。 “他下来了。”然而路青怜已经朝二楼瞥了一眼。 她语气冷淡,似乎刚才的小插曲没有发生过,两人自始至终就是为了引来那个男人。 “正好。”张述桐轻声说。 他带着路青怜朝超市入口走去,那里也摆着一个圣诞老人的雕像,有着红色的圣诞帽和白的胡子,显得慈眉善目。 张述桐从圣诞老人的胡子里夹出一张小票。 他缓步走到储物柜前,接着将小票在红外线射灯上一刷,砰地一声,一个柜门应声而开。 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出现在眼前。 张述桐将塑料袋中包裹的东西握在手中: “走了。” “你故意让他看到的?”路青怜问。 “差不多吧。”张述桐点点头,“想藏也藏不住,如果他认为我们一直把狐狸藏在储物柜里更好。” 张述桐径直走向扶梯,清逸他们还没有走,他在手机上打字,告诉他们在商场外面守好,注意一个戴着棕色帽子的男人。 (本章完) 第201章 来者不善(补更) 第201章 来者不善(补更) 张述桐刚收起手机,突然之间,商场里的喇叭响了,欢快的旋律飘荡在大厅中,傍晚七八点,等夜幕黑得不见五指,节日的气息才浓厚起来。 但今天不是圣诞,只能算未来日子里的一个预演,就像他行走在通往二楼的扶梯上,知道今晚的事远远没有结束,只是一次“预演”。 自从取走雕像以后,周围人多眼杂,他便再也没有找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与其说消失,倒不如说对方一直时隐时现,也许就在人群的某处默默观察着他们,经过了一个晚上暗中的交锋,他差不多清楚男人的性格,对方一定是个谨慎的人,双方的距离从来没有小于十米、甚至很少处于同一个平面。 如果张述桐在老屋门口,那么男人就在医院二楼;如果自己在医院,那么对方就在医院对面;如果他们上了电梯,那么对方就在楼下的某一处默默观察。 张述桐不担心男人看清自己的一举一动,恰恰相反,还担心他看得不够清楚。 所以他摘掉了那个黑色塑料袋,露出了里面的狐狸雕像,那只狐狸凝视着远方,若萍曾说直视它的人会有一种许愿的冲动,但张述桐心头没有半点波澜。 眼下它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罢了。 张述桐也不担心男人会因为雕像的出现而吃惊—— 一群小孩子,对于一个突然捡到的、不知道什么来历的雕像,像藏宝一样将东西放在商场里反倒合理,简直是免费的保险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很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年的心性。 他们再度走上二楼,表现得若无其事,又在一家饰品店停下脚步,这家店里不光有女孩子的饰品,兼卖文具、盆摘、玩具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带着雕像进到店内,似乎在对比手中的东西是不是某种工艺品。 “你看到过他吗?” 路青怜拿起一根笔,轻声说。 张述桐看了一眼店外,正值人流量的高峰,比他们起初进来时拥挤了一个档次,否则商场不会放起音乐,可能是节日将近,也可能是外面宣传的活动起了作用,一时间人潮如涌。 “从下了电梯以后就没有了。”张述桐说。 “该走了。”路青怜将笔插回原位。 他们又换了一家书店。 他拿了一本宽大的杂志,借着书页掩住脸,时不时地朝店外暼上一眼。 “有吗?” “没有。”张述桐摇了摇头。 手机里也没收到死党们的消息,半晌张述桐合上杂志: “不能再逛了。”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举动、哪怕是去往三楼检查安全通道,都可以解释为两人拿到狐狸雕像,准备找个“秘密基地”开个小会,但继续逛下去就显得刻意了。 他皱了皱眉头,却仍然没发现那个男人去了哪里。 张述桐一边思考着,一边朝通往三楼的扶梯走去。 三楼人太多,哪怕有着明显的特征,想找一个人也如同大海捞针。 一楼不逞多让,问题在于,商场的结构决定了,从楼上可以看到楼下的情况,反之不然,他们在二楼待了好一会,如果要跟踪的话,不应该继续待在一楼。 可远处的地方他都已经找过了,除非…… 他的直觉再次起了作用,张述桐猛地转过头,视线中掠过一道棕色的影子,他心里顿时一惊,只见一个压低帽檐的男人几乎与他擦肩而过,等张述桐确认了这个事实以后,对方已经先他们一步,迈上了前往三楼的电梯。 可就是这么一瞬间,男人身后的位置便被其他顾客填满。 张述桐下意识握紧手里的雕像,心中被惊愕填满。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股寒意。 为什么…… 这一次会突然离得这么近? 路青怜也眯着眼看向男人的背影: “雕像怎么样?” “还在。” “这应该是第一次这么近,”哪怕是路青怜也皱起眉头,“他准备动手了?还是说提前埋伏?” 接着她头也不回地踏上电梯,向身后伸出手。 张述桐将雕像放在路青怜手里,他同样对此感到惊讶,这个男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这一次却像按捺不住,第一次在他们周身出没。 事情因此迎来转机,可一个能回收泥人的男人,不光是自己,连路青怜也需要严阵以待。 “又消失了。”路青怜轻轻闭上眼,又睁开,“准备好。” 男人一路走得很快,就在他们说话间,便连挤带推地走上电梯,很快身影又没入人群中。 两人很快上到三楼,既然确定男人就在附近,便可以直接越到最后一步。 最终他们停到那处防火门前。 那扇门和前不久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 可门后不一定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张述桐轻轻趴在门前听了一会: “你的假发会不会碍事?” “还好。”路青怜的话一向很少,此刻更甚,“待会小心。” 说完她便推开防火门。 少女一条腿倏然发力,几乎是张述桐刚进入安全通道刹那,她便闪身冲入了天台,张述桐快步跟了上去,前一刻萦绕在周身的暖气消逝,夜风袭来,天台上的风大得快要把人的衣角吹起,张述桐努力眨了下眼,路青怜的背影却立在眼前。 天台上空空如也。 “比我想得还要谨慎。” 路青怜冷声道,又扑空一次,她虽不气恼,那张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张述桐打开手电,仔细看了看四周,这处天台与其说大楼的顶部,其实更像是一处观景台,中间的区域铺着钢化玻璃,只是平时都被塑料布盖着,天台的尽头还有一处尚未竣工的建筑,记得顾秋绵说过,顾父正准备在这里盖一家影院。 也许未来会很繁华,眼下的天台却是凄凉无比,夜风将地上的塑料布掀开一角,这里虽然只有三层,却是小岛上最高的建筑,放眼望去,能看到城区里的灯火,更显出此处的孤冷,宛如一座落败的城池。 收回目光的时候,路青怜已经摘下了那顶短发,她轻轻甩甩头发,如瀑的青丝散落,其中的几缕随风黏在了她的唇边,到了最后一刻,再去伪装谁已经没有意义了。 张述桐扭脸看了路青怜一眼,那双不久前依稀有些感情色彩的眸子已经变得古井无波,一阵冰冷的寒意从中散发出来,就像一只慵懒的大猫突然变成了竖瞳的游蛇。 “拿好。”她以不容置疑地口吻说。 风更加猛烈了,将她的长发扬了起来,张述桐接过雕塑与假发,看着路青怜几步走去了入口的位置,她凝视着黑洞洞的楼梯口,在一旁静静伫立,可张述桐知道这是她出手的前兆,如满弦的箭矢,蓄势待发。 张述桐将雕像放在脚下,他站在正对着楼梯口的位置,宛如诱饵,只待男人上来的一瞬间做出行动,夜风呼啸,他们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张述桐又看了眼手机,距离他们上到天台已经过去了三分钟,距离拿到狐狸则过去了十分钟,在此之前男人一直观察着他们,在此之后却消失不见踪影,唯一出现的一次,竟直接出现在他们周身。 张述桐走到天台旁,从这里能看到商场的正门,他低头看了看。 那是一个小心谨慎的男人,那间尘封已久、始终没有被人发现的地下室足以作证,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明明一直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两人,却没有等到最后一刻便乱了“阵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夜风也吹乱了他的头发,张述桐叹了口气,闭上眼想了想,对身后说: “别等了,他不会再来了。” “什么?”路青怜皱起眉头。 “那个人已经走了。” “在下面?”路青怜目光一凛,扫视商场前的人群。 “我没看到,但基本确定走了。”说着张述桐拨通清逸的电话,“帮个忙,在商场一楼的垃圾桶里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一顶棕色的帽子,嗯,应该就在里面……” 路青怜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你是说,被他察觉到了?” “不,只是因为他足够谨慎,如果他察觉到我们早就发现他的话,何必等到现在。”张述桐说,“只是加了一层保险,因为他穿着那样的衣服在我们身边出现过一次,不光是帽子,恐怕连外套都不会再穿了。” “但他之所以会走,”张述桐拾起地上的雕像,打量了一眼,“是我们想错了一件事,那个人刚才突然近身,不是埋伏,也不是忍耐不住准备动手,那种性格的人,不会自乱阵脚,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他晃了晃那只悲伤的狐狸: “我们手上的狐狸到底是哪只。” 张述桐深深地看了一眼商场的正门,人潮汹涌,一个人想要混进去易如反掌: “我们没有狐狸的时候他跟了一路,我们拿到狐狸的时候他消失不见,不方便动手的时候他突然近身,那只能证明一件事,他的目标是狐狸,但不是我们手里这只。 “所以,他确认以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那只微笑狐狸的预言里,对方在不久后会袭击抱着狐狸的若萍,可那个所谓的‘预言’里没有说过,若萍抱的狐狸,究竟是哪一只。” 说到这里他也皱紧眉头,张述桐意识到一个被含糊带过的信息,在他的视角里、织女线上,得到的信息一直是男人袭击了抱着狐狸的若萍,因为这件事的起因是悲伤狐狸,张述桐便先入为主地认为,男人的目标便是悲伤狐狸。 但实际上,不是。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张述桐扫了一眼,干脆打开扬声器,里面传来清逸凝重的声音: “找到了,就在离门不远的地方,那个人估计早就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了。” 果然。 张述桐对这个结果有了预料。 只听清逸又说: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们没狐狸的时候他一路跟着,拿到狐狸他反倒突然走了,是不是说明他在找别的狐狸?” 张述桐嗯了一声。 “可如果这样的话,”清逸皱眉道,“既然他知道找错了,是不是代表若萍身上的危机解除了,他彻底放弃了?” “不一定,或者说,不会。”张述桐沉声道,“不要忘了他早就知道我们去过祭坛,我不清楚他是猜测还是其他什么途径,但那个男人似乎相信,我们手里还有别的狐狸,只要不弄清楚就不会罢休。” “那不就好办了,”杜康挤过来,“咱们明天再抱着那只会笑的狐狸转悠呗,别灰心啊述桐。” “那倒不用。” 张述桐说: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来去自如,但你们想,如果是你们跟踪别人,就算没有找到狐狸,但好不容易找到了正主,不趁着这个机会顺藤摸瓜找到对方的住处,反而干脆地掉头就走,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已经知道若萍住哪里了?”杜康惊呼。 “不对,如果知道,那他就不会被一顶假发骗过去,我和路青怜做过实验,我们两个分开过一段时间,但他跟踪的是路青怜而不是我。” “所以呢?” “其实很简单,岛上没有高中,只有初中,我们这个年纪一看就能排除是小学生,他知道我们是初中生,如果说这个范围还很模糊,可他今天又看清了我的脸。” “你是说他会直接找去学校?” “嗯,对方明显不担心该在哪找到我们,那就只剩这一个途径了……我暂时有些想法……我们现在在天台,要上来吗?那好,稍等一下吧,一起回去。” 张述桐挂了电话。 他在脑子里复盘了一下,男人的存在、男人的目的,以及对方接下来的方向,这一夜过后,几乎都有了答案,这些信息当然不是白白收获的。 但终归是,功亏一篑。 张述桐看了路青怜一眼,他的闪光灯没有关,微弱的光线下,她洁白的额头上一道细细的红色的勒痕,那是戴了一晚上假发勒出来的,估计不会好受。 张述桐道了声歉: “让你一起折腾了这么久,结果还是差那么一点。” 路青怜却没有接话,她站在天台的边缘,这里寂静一片,脚下便是商场正门前的地面,那里人来人往,自然也可以看到那棵巨大的圣诞树,从前他们在地面上,高大的树顶一眼望不到头,如今却能清楚地看到,树顶上有一颗很大的星状的灯,亮着金色的光芒。 今晚看不到月亮,它为漆黑的夜幕增色不少,如果离得再远一些,像是降落在树顶上的流星。 路青怜静静地看了一会: “很漂亮。” 张述桐回头望了一眼: “嗯……是吧,是挺漂亮的。” 不用想,这肯定又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景。 路青怜已经收回目光: “该走了。” 张述桐推开防火墙的门,商场里的灯光一刹那将眼前照亮,彼时一阵强风吹过,她的长发在风中飘舞,在路青怜的身后,黑夜中的城区亮起一盏盏灯,不算多么辉煌,却显得温暖。 …… 有些时候,生活里总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意想不到但偏偏让人头疼的小插曲。 比如第二天一早,张述桐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者不善。 (本章完) 第202章 愤怒绵绵 第202章 愤怒绵绵 张述桐打了个哈欠,懒散地坐在课桌上。 星期三,12月19日,整个2012年快要步入尾声。 正前方是教室的后墙,路青怜正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勾勒出几根线条。 “歪了。” 张述桐撑着下巴说。 她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拿起黑板擦抹去歪掉的线条,接着扭过头,似在询问。 “可以。” 张述桐说。 路青怜从线条的断头处继续执笔。 不得不说她学东西很快,早些时候,张述桐看到她从图书馆里借了一本黑板报大全看,只是抽课间的空间研究了一个上午,便能直接上手。 除了开始的时候不太熟练,很快一根根流畅而又优美的线条从手下延伸而出,是一个q版的麋鹿形象。 这当然是圣诞节黑板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很意外的,她居然喜欢这种可爱的画风,让张述桐想起了她的小熊水杯。 “粉色。” 路青怜头也不回地说。 张述桐从手边抽出一根粉色的粉笔,递到她手里。 路青怜不准备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太多时间,用她自己的话讲,黑板报而已,一个中午就能搞定。 当然这是有人在旁边帮忙的情况下。 张述桐身为路学委的同桌,年级第一之下的第二人,很荣幸地成了她的合作伙伴。 才怪。 有这个空不如跑去骑摩托车。 他看了一眼教室后门,从这里出去拐一个弯就是二班,如果能把张述桐整个人一分为二的话,那他另外一半,此时应该在二班。 “来帮忙。” qq上响起这样一条消息。张述桐忙从课桌上跃下: “稍等,去去就回。” 接着就往二班教室跑去,二班比一班热闹很多,十几个女生挤在教室前排,多媒体投影仪开着,里面放着伴奏,随着他的到来,顾秋绵在讲台上按下暂停键。 安静中,许多道目光向他看来,但也只是看了一瞬,不是这群女生在排练中保持着良好的纪律,而是—— 二班的学生已经对张述桐的到来见怪不怪了。 “怎么帮?” “帮忙按一下伴奏,”顾秋绵又移步到一台摄影机前,摄像机下有个三脚架,镜头正对着合唱团的众人,“还有这个,每次合唱前录一下。” 张述桐连连点头,看到二班为了这次元旦晚会搞出来的排场,一时间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庆幸。 是的,就是元旦晚会,每个班都会出一个活动,此前在张述桐总觉得最近的节日只有圣诞节,可等日子悄悄溜到十二月下旬,圣诞未过,元旦便跻身而来。 它们俩只差了六天,一直是很容易捧在一起的节日。 就比如二班出的节目是合唱,歌曲是女生们一起选的,一首关于圣诞节的歌,顾秋绵则是领唱,张述桐一直知道她唱歌好听,可这次还兼职了排练,声部的编排、旋律的交织,这些专业的事都由她一个人完成,弹钢琴的人,不说是音乐方面的专家,但对声乐知识的了解不会少。 要不是学校里没有乐器供她发挥,怎么也要来一曲钢琴独奏,眼下顾秋绵退而求其次,把班里的活动改成了合唱,不怎么浪费时间与精力,作为节目又很像样子。 张述桐看到顾秋绵朝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他先是按下拍摄键,又用鼠标点开伴奏文件,随着旋律响起,女孩们清脆活泼的歌喉也响彻午后的教室。 张述桐一直觉得这种合唱节目不能要求太多,学生时代的活动,天大地大开心最大,顾秋绵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可尽管她放了很多水,开头几句还好,唱着唱着就惨不忍睹了。 “停。” 顾秋绵竖起一根手指。 张述桐按下暂停键。 顾秋绵叹了口气,转过身子: “昨天晚上不是做过喉头训练了吗,怎么过了一天都差不多忘干净了,你、你、你还有你,我说了鼻音用不好就不要用,没事的,现在这样听着像感冒,低音部总是抢唱,和声的拍子也不对……最后注意一下稳定气息,尽量不要出现绵羊音……” 张述桐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双美眸瞪了过来,他赶紧憋住笑。 抱歉抱歉,张述桐心说,虽然我知道绵羊音是指什么,但你一说话我就觉得是绵羊音。 “好了,休息一会,再来最后一次。”顾秋绵拍拍手,“进步已经特别特别大了,但初中最后一次晚会,咱们还是要尽最大努力,晚上我会把录像发给大家看。” 张述桐在讲台上听着她们唱歌,有时想想,这样一番话从顾秋绵口中说出来也很奇妙,也许是自己眼中的顾秋绵和别人眼中的有偏差?反正这话不能说,说出来她又觉得是在说她坏话。 “好,先到这里。” 张述桐回过神,再一次按下暂停键。 既然是最后一次排练,代表接下来用不到他了,趁着顾秋绵复盘的功夫,张述桐在一班后面探出头: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喊我一声。” “已经好了。”一片粉末飞扬之中,路青怜轻轻拍拍手。 “左下角还空着一大块。” 张述桐提醒道。 “留给别人写寄语。” 真是别出心裁又能偷懒的好办法,张述桐正要对小路同学表达一下佩服的心情,却听到二班的排练已经结束了,无数道脚步走出教室。 “先走了。” 张述桐招呼了一声,匆匆迈开脚步。 二班的教室里,顾秋绵正坐在课桌上,来回荡着线条纤细的小腿。 “还算顺利?” “一点都不顺利!”那个大方利落的女孩消失了,她嘟着嘴唇,“每天晚上好不容易像点样子,结果第二天又现出原形了,还不能直说,只能哄着她们,好难啊……” 张述桐也帮不上忙,只好听她抱怨几句,想了想说: “离元旦还有十多天,应该能来得及。” 她从口袋里翻出一根唇膏,臭美地涂了起来: “嘴巴都说干了,唉,努力吧。” “那现在就出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顾秋绵的表情突然变凶了: “你别转移话题!” 张述桐的心思被她猜透了,好吧好吧,他早就知道这里有一关等着自己。 起因是今天早上,他刷牙的时候接到了顾秋绵的电话,问自己是不是有事瞒着她,张述桐起初愣了一下,问你是指哪件? 她却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这句话,张述桐是比顾秋绵清楚一些事情,有些是故意瞒着她的,有些是说了她不会信的,还有些是想要告诉却没找到机会的。 总之,张述桐曾答应顾秋绵不再瞒着她,但无疑是他失约了。 张述桐便有点心虚,这时顾大小姐又冷哼道,中午再找你算账。 张述桐硬着头皮来到学校,谁知整整一上午顾秋绵提都没提,到了放学她又一直忙着排练的事,张述桐本以为是她忙忘了,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说?”她抱起双臂。 张述桐是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 他想了想,最近干过的,还能被顾秋绵发现的…… 张述桐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学妹。 “我昨天去你们家商场了。” 他试探道。 “哦,这个啊,正好也一起说了吧。”顾秋绵眯眯眼睛。 “徐芷若告诉你的?” “嗯。” “她是不是告诉你我和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在一起逛街?” “呵。” “其实是她看错了。”张述桐松了口气,心说原来是这事,“那个人不是若萍,是路青怜。” 他知道顾秋绵和若萍关系不…… 等等,张述桐突然想到,这条时间线金币巧克力的事不是被改变了吗? “谁?”顾秋绵突然不眯眼了,而是眨了眨。 “路青怜啊。”张述桐也眨眨眼。 气势汹汹的秋雨绵绵有点懵。 “你们俩在一起干什么?”她狐疑道。 “是这样,”张述桐解释道,“之前不是说在找那个抢狐狸的男人吗,路青怜很能打,所以让她戴了假发,假扮成若萍。” “那你们抓到了?” “就差一点。”他叹了口气,将昨晚的情况说了一遍。 “那这件事你朋友们知道吗?” 顾秋绵又问。 “知道啊,”张述桐随口说,“昨天就是杜康和清逸来给我送的雕像……” 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 张述桐突然懂了。 是还有一个人不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秋绵,顾秋绵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不出生气还是消气。 “既然是忙正事,这个账先不跟你算,”她又竖起眉毛,“但你明明把我喊进来了,结果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从前怎么答应的来着?” “其实……” “不听狡辩!” “抱……” “不听道歉!” “那你想听什么?” “不听你说话!” 她像是生了闷气,从桌子上跃下,脚步很快。 张述桐只好快步跟上,问顾秋绵中午想吃什么。 “你自己挑。” “盖浇饭?” “太油!” “米线?” “太腻!” “醋里脊?” “太甜!” 张述桐知道事情有点严重了,秋雨绵绵居然能抵挡得住醋里脊的诱惑,可他也不是会哄女生的人,实在想不出话就默默跟着走。 张述桐刚推出车子,两人走出校门口,这时候校园已经空荡荡的,他本想问你家的车呢,顾秋绵却二话不说坐上了后座。 她今天穿了身裙子,所以是侧着坐的,一只手直接环上了他的腰,张述桐蹬车的动作一僵,便被她拍了一下: “太晃!” 张述桐放慢速度,可自行车还是晃晃悠悠地驶出校园,他来回看看: “那你想吃什么,总要吃饭吧?” “不饿。”这次她语气没有那么气冲冲的,“带我逛逛。” 张述桐把这句话理解为她想散散心,市区没必要去,可其他地方……他想了想,荒郊野岭也不太合适,便骑着车朝基地赶去。 这条路是他第二次带着顾秋绵走,但对顾秋绵来说是第一次。 冷风吹到脸上,他感觉顾秋绵差不多消气了,又问: “这件事也不是故意瞒着你,而是没来得及说。” “那你忙完了就会告诉我了?”她的嘴唇晶莹剔透,吐出的话语却很是冰冷,“除非又有用到我的地方才打个电话,是不是?” “也不能这样说吧。”张述桐气势弱了一截。 他们很快骑到了基地,张述桐在那个大排水洞前停下车,从那个保险箱里搬了两个小板凳出来,一个先给大小姐奉上,另一个自己坐,但不得不说大中午的不吃饭跑到郊区吹风是件很傻的事。 “可能有的时候是觉得有危险。”张述桐又小声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总想瞒着顾秋绵,是觉得她没必要知道这么多?还是少知道就能更开心点? 很多事情可能是第一印象决定的。 张述桐“认识”顾秋绵很久了,可第一次和她熟识起来却是回溯后成了同桌,那时候他们接连经历了城堡事件和纵火事件,还有商业街的一系列报复行为,身边危机重重,甚至为此怀疑过保姆吴姨,可顾秋绵却比自己表现得还要漠不关心,那时候她倔强地说: “如果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这可能就是第一印象的重要性,那时候的顾秋绵是个寂寞、孤独、对大多数事漠不关心的女孩。她在班里没什么朋友,即使手下有一堆马仔也难以交心,只有在那个固定的座位上,偶尔在玻璃上画画鬼脸才会轻轻一笑。 连张述桐自己都没有发现,从此他心里埋下了颗种子,觉得她能活得无忧无虑也不错。如果她有什么危险,那自己要做的是把那些危险通通扫清,而不是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可如果他当初认识的是现在这个二班的班长、人缘颇佳的女孩子,也许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但凡事哪有如果呢。 这次顾秋绵没有接话,而是问: “从雪崩那次以后,你是不是觉得我突然变得陌生了?” “什么?”张述桐一愣,他心想也没有吧,哦,除了你那次突然把头发拉直了,吓了我一跳。 “行了,听我说吧。”顾秋绵却一瞪眼,“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 “……没事吧?” “你前天说,我之前人缘很不好,在班里也没有朋友,被孤立,是不是?” 张述桐迟疑地点点头。 “所以你这个乌鸦嘴,让你乱说,刚说完我就做了个差不多的噩梦!”她顿时不高兴起来,“都怪你都怪你!” 顾秋绵捏起拳头锤他,如冰雹砸在人身上一样,有点感觉,但轻飘飘的,张述桐坐在小板凳上,一时间身下的板凳像是摇晃的小船,独木难支。 顾秋绵哇呀哇呀地砸了一阵,差不多消气了,她将凌乱的长发捋在耳后,像个优雅端庄的大小姐了,却突然正色起来。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 顾秋绵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梦是不是真的?” (本章完) 第203章 愚蠢桐桐 第203章 愚蠢桐桐 这都能梦到? 张述桐也觉得自己有点乌鸦嘴了。 但他随后反应过来,顾秋绵不是因为自己的话做了一个差不多的梦,他心里生出某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那你有没有梦到那块金币巧克力?” “我当然记得。” 顾秋绵毫不犹豫道: “初一那年我和冯若萍的小矛盾对吧,第二天她没有接我的巧克力,我们两个闹了点别扭,才有了你说的那些事,对不对?” 张述桐一呆,心想这哪是做梦,而是那条时间线的记忆分毫不差地复苏了,自己经常借口做了个梦说预料到了某种事,可怎么真有这种神奇的梦。 他下意识打量起顾秋绵来,她脸蛋被风吹得有点红扑扑的,在不依不饶地盯着自己的脸看。 张述桐点了点头。 谁知顾秋绵见状没有惊讶,反倒银牙紧咬: “然后那天放学,我回教室碰到你值日对不对,我想把巧克力给你吃对不对?结果你怎么又没有接,对,还是不对!” “……” 一根白净的手指快要点到他脑门上。 张述桐缩了缩肩膀,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一块巧克力过不去。 而且大小姐你不更应该在意过去被改变的事吗,为什么最先想到的是找自己算账。 张述桐只好转移话题: “你梦到的这些确实发生过,记不记得,那天在家里我跟你说过,那只狐狸雕像……嗯,每只都有那么一点特殊的能力,悲伤的那只就是改变过去。” “所以它到底改变了什么?” “就是你刚才说的巧克力事件。” 顾秋绵睁圆眼: “只有这些?” 她似乎很不相信这么厉害的能力却用到了这种小事上。 “对,我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类似蝴蝶效应吧……” 张述桐将事情的始末和她讲了一遍,从若萍怎么发现那只狐狸,又怎么不小心许了个愿,再到自己通过微笑狐狸的预言发现这些异常。 “她也不是故意的。”张述桐帮忙澄清道,虽然改变是正向的,但神不知鬼不觉地作用在自己身上,不一定所有人都愿意,他观察着顾秋绵的脸色,“而且,就算你想变回来恐怕也没办法了,那只狐狸只能用一次,现在就是块石头。” 顾秋绵却没怎么在意这个: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换班之后。” “我就说。”顾秋绵没好气道,“怪不得从那以后你就有点怪怪的,是不是从那以后就觉得我像是换了个人?” “也没有吧……”好吧是有点,从那之后大小姐多了层身份,顾班长,她身边很热闹自己这边也很忙,不至于变得陌生,但也有点微妙的隔阂。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算了,当我没问,你主动说才有鬼!”顾秋绵气得胸脯起伏,“那你现在在做的事就是在找狐狸?还要提防那个男人?” “嗯……”张述桐先是确认了一句,又忍不住问,“你还梦到什么了?只有巧克力事件后的一些东西?” “对,都说了是噩梦,提都不想提,不行,我先冷静一下……” 顾秋绵说着站起来,看得出她心情很复杂,直接靠在了那处排水洞的岩壁上,她抱着双臂,念念有词: “居然是真的……” “你完全可以当个梦?”张述桐也担心她有点接受不了。 “当不了,”她扶住额头,“虽然是梦到的,但就像亲身经历过的一样,连细节……我这样说吧,就像那天放学我碰到你值日,我连手里装巧克力的塑料袋是黑色的、当时怎么问的你,还有你是怎么拒绝的都记得一清二楚,你那时候冷着一张脸,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对不对?” 张述桐哪还敢冷着脸,他现在脸上的肌肉都有点僵硬了,被风吹的。 张述桐努力揉了揉脸,顾秋绵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切。” 接着她努力抚平唇角,甩了个白眼过来: “问你,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啊?” 难道她要灭口? “就他们几个。”张述桐说,“不过他们不是亲历者,只是听我提过一嘴,除了若萍知道的比较清楚。” “保密。”大小姐冷冷道,她果然不想黑历史被说出去,“知道的就算了,以后谁也不许说!” 张述桐连连保证。 “但我梦到的内容太少,完全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过的。”顾秋绵又嘟囔道,“就比如说上个圣诞上个元旦吧,你知不知道?” “我记得影响不是多大,”张述桐回忆道,“只是现在身边多了一群朋友,当然也少了一群人,从前的元旦,你应该一直是跟爸爸出去度假吧。” 不光是去年,前几年顾秋绵都是如此。别人过冬天,她在海岸上美美地晒太阳。国内国外,反正是出去玩了。 “至于剩下的……”张述桐想了想,“咱们那时候又不是很熟,我也没仔细了解过。” 大小姐却捕捉到了关键词: “你是说我和你的关系几乎和现在一样?” “嗯,除了巧克力事件没了,其他一点没变。” “那别跟我说了,听了也是坏心情。” 她一副瞬间失去兴趣的样子。 张述桐也不想多说,因为那大多是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就算度假也应该挑寒假,哪有挑元旦的?节日气氛正浓的时候她悄悄走了,等到消退得差不多了才回来,然后回到她那个靠窗的位置上,如果身边真的很热闹,怎么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哪怕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张述桐一沉默,顾秋绵也跟着闭口不言了,她仰着脸,看着惨淡的天光,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在这片荒野上蔓延,只有呼啸的风,张述桐偷偷看了眼手机,很想说再不去吃饭就没时间了。 但谁让顾秋绵绝口不提呢。 他这人比较喜欢发呆,这时也抬头望着天空,可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也看不到了。 视线里被一张漂亮的鹅蛋脸取代。 顾秋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前: “我刚才想了想,肯定不是多美好的记忆,对吧?” 张述桐点了点头。 “所以你当时才不告诉我?” 张述桐又点点头。 “那我也想知道。” “知道了也是坏心情。”张述桐只好重复了一下她的名言。 “知道了是会坏心情,但不知道就会后悔,像个傻子一样,我又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 她又坐了下来,抱着双膝,喃喃道: “不然就成两个世界的人了啊。” “也没这么严重吧。”张述桐说,“只是过去的某一个节点被改变了,应该不算两个世界这么严重?” 顾秋绵却问: “那天从市里玩完回来,你就一直在忙着找狐狸?” “嗯。” “我大概能猜到,就像之前那样,一个人把所有事都解决了?”她想了想,“然后身边的人都被你吓了一跳,觉得你好聪明好厉害呀,算无遗策之类的?” “也没有。”张述桐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不刚跟丢了一次。 顾秋绵却突然把他的头发揉乱了: “可我真觉得你有点笨。” 张述桐躲开她的手,有点无语,原来不是夸他,是先扬后抑,但骂人就骂人喽,干嘛用这种语气。 “是是……我最笨。” 张述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翻白眼。 “你这个人只是喜欢把答应好的事放心里,别人忘了你一直记得,别人用一倍的精力你用两倍的精力,别人见好就收你死也不松手,所以他们都觉得你很厉害很聪明,但我觉得不是。” 顾秋绵扭过脸,认真说: “你真挺笨的,桐桐。” 她那双飞扬的眸子漆黑,张述桐读不懂里面蕴含着何种感情,他只是下意识避开顾秋绵的目光: “喂,骂人可以,别喊小名啊……” “桐桐真是你小名啊?”她突然一笑,用惊讶的语气说。 “是……这又不难猜,”张述桐嘀咕道,“而且住院那次你又不是没叫过。” “可我当时问你是不是你没说话,我还以为听错了。” “不是,其实我小名叫绵绵。” “叫你绵绵叫你绵绵,”顾秋绵耳朵红了,“我忍你这个坏人很久了!我中午在教室里说绵羊音你笑什么?” 被她这么一打岔,张述桐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你最爱画羊吗。” “对了。”顾秋绵却问,“那个被改变前的时间线呢?” “也爱画。” “这样一看也没改变多少嘛。” “本来就没改变多少。” “那也要告诉我。” “这么多怎么能说完,现在都快上课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那就慢慢说,以后我想听就跟我说,就当成我和你的秘密,还有,再告诉一件事,”顾秋绵站起身子,她背着手,踮一踮脚尖,眺望远方,“这几次的圣诞和元旦我也是出门过的,不光只有那个没被改变的时间线,你肯定没打听过吧?” “可那天装点圣诞树的时候,不是说每年都会送一棵?” “准备圣诞树是准备圣诞树,但我一般平安夜晚上就飞走了。” “哦……” 这么看还真变化不大。 “但我今年哪里也不准备去。”她说,“从圣诞节到元旦,哪里也不会去,是在岛上第一次过节。” 可不等张述桐反应,她便拍拍裙子: “突然饿了,我要吃饭。” “刚才还说不饿……想吃什么?” “没想好。”她干脆地说,“你想吧,以后多想。” 张述桐有点犯难,吃什么东西上他本来就是个随便的人,两个随便的人碰在一起,往往要纠结很久。 “有家新开的面馆?” “可以。” 张述桐用鞋底踩过稀疏的枯草,突然忘了原本两人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干,只是说了几句话,然后傻傻地喝了几口西北风。 他只是像不久前那样骑上车子,顾秋绵坐在后座,两人又慢悠悠地向市区驶去。 路上顾秋绵问: “你刚才还没说完呢,那你要怎么找那个男人?” “会找来学校吧。” “对了,我让爸爸帮你查一下商场的监控怎么样?” “昨天除了那顶棕色的帽子,还发现了口罩。” “这样。”顾秋绵又想,“那我可以让家里的司机帮忙啊,在校门外帮忙盯着?不过这么多人他又把帽子丢了……你还记得什么特征吗?” “恐怕挺难的,如果是上课时间,不光我们很难找到他,他也难找到我们。所以他会来的时间,其实只有放学。” 说完张述桐解释道: “不过不用担心他现在也在,中午学生的时间太紧,那个男人只是想找狐狸,没必要吃喝拉撒都跟着我们。” “不过,”张述桐若有所思,“等到放学,让你家司机在校门帮忙还真可以,我想想怎么办……” 他们很快骑到了面馆,张述桐抬手要了两碗面,和顾秋绵出来吃饭没有aa制的烦恼—— 张述桐请。 大小姐对马仔们很大方,动不动就是请客聚餐,唯有对他这个马仔吝啬得很。 两碗面还不够,她是肉食动物,张述桐又加了一根鸭腿,盯着老板捞了一根没有毛的出来。 当然这点不能让顾秋绵看见,她估计不知道鸭腿上的毛会拔不干净。 面馆是新开的,自然干净敞亮,否则张述桐不会带她来,对顾秋绵来说,饭菜可以不那么丰盛,口味可以凑合一点,但一定要干净。 他说着以前的事,很快两人的面端上来了: “我吃不了,给你一点。” 顾秋绵很自然挑起一筷子面条。 “哦……” 张述桐后知后觉地看到它们将要落到碗里,又突然间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弧度。 原来是顾秋绵反悔了: “我在梦里没看清,你要不要再试一次?” “什么?” “就是给你巧克力的时候啊,你拒绝了,感觉很好玩,想看你高冷一点。”她托着脸说。 “什么叫高冷?”张述桐一直觉得自己和高冷挨不上边。 “别说话。” 张述桐把“怎么做”咽回肚子里。 “也不用故意做表情……嗯,好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挑起面条: “你吃不吃?” 张述桐无奈地看着她,刚扯了下嘴角,顾秋绵示威性地瞪了瞪眼。 隔着热气腾腾的面碗,张述桐却宛如看到那天在教室里的场景,一个红着眼睛的女孩跑进教室,问他吃不吃巧克力,而当时的他自觉不能重色轻友,便摇摇头冷淡拒绝。 然后女孩就将巧克力用力扔进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哪怕是到今天张述桐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而如今她说着和那时一模一样的话,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容,顾秋绵坐下的位置背对着面馆的门,一点点光线从厚厚的门帘里照进来,有浮动的尘埃和摇晃的影子,仿若昨日重现。 鼻尖飘着油烟浓厚的味道,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气藏在其中,注意到这点的时候他正打开辣椒酱的盖子,尘封的记忆也跟着开启,张述桐的思维回到了那个下午,那时候的自己有没有留意到那个身上飘着香气的女孩?这一切都无从追溯了,张述桐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要找回一些熟悉的感觉,可他却觉得在两人中间那层微妙的隔阂突然消失了,无论什么时候,她是顾秋绵,她也永远是顾秋绵。 “不吃。” 所以张述桐心里笑了笑,嘴上却冷淡地吐出两个字,配合她胡闹。 谁知—— “哎你怎么真不吃啊!” 秋雨绵绵,真的愤怒了。 …… “我下次一定吃。” “你还想有下次?” “不是你让我再来一次吗?” “我是再给你个机会!” “对……” “对不起也不听!” …… 一转眼到了放学时间。 张述桐拿出书包,掏出来那只微笑狐狸的雕像。 (本章完) 第204章 “疯狂”一夜(感谢盟主元旦要吃肉 第204章 “疯狂”一夜(感谢盟主元旦要吃肉汤圆的打赏) 张述桐将那个微笑的雕像拿出来。 他坐的是靠窗的座位,正好可以放在窗台上。 天色黑了下去,夜晚的校园最热闹的时候便是此刻,校门前乌泱泱的人群,气温骤降,许多家长担心孩子被冻感冒,因此亲自来接送的人多了不少。 眼下有不少家长进了校园,同样的,也有不少学生向外跑去,一时间人如潮涌。 张述桐只是看了下方的校园一眼,便移开视线。 教室里还有不少人在,初四年级四个班,只有他们班元旦晚会的节目还没确定下来,其他三个班都在排练了。 二班是合唱,顾班长亲自上阵,三班是话剧,冯班长也亲自上阵,四班……张述桐的关系网在四班是个空白,无法得出结论。 他注意着人来人往的教室,在座位上静静等待着,也许那个男人就混在其中。 身边的人问: “你确定他会出来吗?” 杜康插了盒学生奶喝。 张述桐正坐在三班的教室里: “为什么不会?” “可我还是觉得咱们去隧道里更稳妥……” “你想,现在占主动权的是谁?” “那个男人吧?” “不对,是我们,既然是他盯上了我们,这说明什么?”张述桐解释道,“说明我们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既然他一直在找我们,那干嘛还要被他牵着鼻子跑。” 张述桐还有句话没说,根据昨天的经验看,老屋附近真的不是一个引诱人的好地方,那里地势很低,无论是医院走廊,还是宿舍顶层,甚至附近高一点的楼顶,都可以看到老屋门前发生了什么,你无法确定对方在哪。 而张述桐当务之急是“告诉”那个男人,我手里有你想要的狐狸,快来拿,而不是默默观察,综合考虑一下,反倒是学校最为合适。 这是个阳谋,反正男人也要确定他是哪个班的学生,等找到他的同时突然发现张述桐手边的狐狸,那到底来不来取,就看对方自己的打算了。 “我还是有点慌啊。”杜康小声说。 “别慌,现在人这么多,就算他看到我了也不会动手。对了,有没有草莓味的,给我一盒?” “有……” “谢了。” “你们俩来帮忙!”若萍在教室前方说。 张述桐刚吸了一口牛奶,就被喊去搬道具,他看了看地上那些毛茸茸的皮套,应该是从学校的仓库里借的: “感觉今年比以前少。” 去年的时候,是他和杜康出岛租的道具。 “老班说了,毕业班,有的玩就不错了,别占用太多学习时间,所以人数不是太多,再说我天天在家怎么出去买东西。” 若萍压低声音: “你看那个男的像不像?” 下一秒,那位大叔帮女儿提起书包,父女俩出了教室。 “话说回来,今天就是咱们四个,还有秋绵和青怜留下?”若萍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对。” 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教室里的人就少了一些。 “初中四个年级,今天放学留下排练的不少吧?” “是。” “那你觉得那个男人会在学校里出手?” “不好说。”张述桐摊手,“让他确认狐狸在我手上就够了。” 现在张述桐的脸成了一张名片,必须守在狐狸附近,所以等组装完道具之后,他又回到杜康的位置上坐好。 真的很热闹。 放在从前,这个时间校园里早就静悄悄地没有人了,可今天每间教室都开着灯,风撞在一扇扇窗户上,隔着窗户都能听到少年少女的笑声,张述桐还做不出边抓人边写作业这种事,他无聊地托着下巴,看若萍导演调教演员。 “不行,笑得不好看。”若萍嫌弃道。 以前她的御用演员是自己和清逸,无形中拉高了她的眼光,现在两人纷纷跳船,若萍导演手下缺人。 “今年你们演什么?”张述桐难得好奇道。 “王子救公主吧,还是那一套。”杜康无奈道。 她还是这么喜欢王子和公主的剧本。 “你的角色呢?” “我今年帮忙打杂,”杜康兴致缺缺,“就我们两个有什么好玩的,你们班呢?” “诗朗诵。” “哈?”杜康吓了一跳。 “我也是听说。”张述桐想了想,“班长说只有这个能让班主任点头,但反对的人很多,现在估计还在商量。” 他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不用参加讨论,不像某位学习委员。 “也对哦,差点忘了你们那个老师很古板了。”杜康又说,“要不你和清逸过来客串吧,你想,二班是合唱,他也没事干。” “算……”张述桐话没说完,只看若萍拿着剧本卷成的纸筒朝他一指: “述桐你示范一下。” 张述桐微笑了一秒,接着面无表情地告诉杜康: “演树的话倒是可以。” 再看看校园,人少了不少,张述桐又看了眼手机: “我估计差不多了。” “什么?” “那个男人,如果看到了我,不会直接上来抢,而是跟着人流回到校门口,再像昨天那样跟踪我,但现在学生们都走光了,他一直没有等到,差不多该确定我在教室里排练。” 张述桐又说: “等待会排练完吧,差不多能进行第二步了。” “说回来,顾秋绵家的司机是不是在外面等?” “嗯,多份保障,不过刚才校门口人太多,还用不上。” 真是说顾秋绵顾秋绵就到,他话音刚落,便听到隔壁有人说: “先休息一下,十分钟。” 接着一双小靴子迈进三班。 现在顾秋绵和若萍也许真的和好了,从张述桐中午和她坦白以后,便趁大课间将两人喊在一起,提起当初巧克力的事,若萍有些歉意,顾秋绵却摇摇头说,反而要谢谢她当时在想这件事,否则这么宝贵的机会用不到自己身上。 两人握手言和了。 当然女生的友谊张述桐看不懂,不准备多作评价。 随之而来的改变就是,从前顾秋绵绝不会若无其事地来三班,今天却说来就来。 “话剧啊。”顾秋绵有些怀念地说,“我每次都想一起玩的,可惜每次元旦就走了。” 张述桐问你要来客串吗?她说如果不太占用时间的话倒是可以,因为每个班的演出是错开的,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客串谁啊?” 眼下演王子的同学正在国王面前单膝下跪,说保证救回公主云云,一阵旁白后,便踏上了屠龙的旅途,张述桐看了又看: “好像没位置了。” 今年话剧的规模确实很小,往年为了让班上的人尽可能多地参与,连旅途中的“树”都有专门的演员,但今年就换成了泡沫的背景板。 “要不咱们也演一个节目吧。”顾秋绵提议。 张述桐心说您是哪个班的,随后又想她是大小姐,如果她找校长……恐怕都不用校长,只是找教导主任说一声,那这次的元旦晚会绝对会增加一个节目。 如果说张述桐是节能主义者,秋雨绵绵则是耗能主义者,她翘起腿,手指点着下巴,竟真的思考起来: “演什么好呢……” 她掰着手指,说要先确定规模,反正整个学校她能喊来不少人客串,然后是剧本,要写个漂亮的剧本,再找导演,一个坚决贯彻大小姐意图的导演,最后就是演员。 张述桐问需不需要配场务,被她白了一眼。 “我可以写剧本。”这时有人说。 张述桐看向清逸,心说大哥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其实去年写剧本的时候,我就把今年的提前想好了,”清逸有些惆怅,“没想到今年突然分班了。” 张述桐忙回头看向讲台,这时饰演王子的学生在旅途中碰到了一位铁匠,铁匠说,“年轻的王子啊,我这里有三把剑,一把是砖石打造的,一把是……” 喂喂,王子不应该自备宝剑吗? 张述桐一看就知道不是清逸写的,清逸的王子会把三把剑一起带上。 当然是三刀流最帅啊,谁要从三把剑里选一把。 “所以你想写什么?” “把去年的剧本做了一次升级,”清逸眉飞色舞,“去年不是只救了一个公主吗,今年我准备把公主变成两个,然后恶龙把公主绑到两个地点,每个公主身上都装上炸弹,同时爆炸,恶龙将两个公主所在的位置告诉了王子,而王子只能救一个……注意,重点来了,恶龙告诉王子位置的时候,偷偷把两人所在的位置调换了一下,也就是说你想救的是a公主,到了才发现救的是b公主……” 快给公主道歉。 秋雨绵绵和新桃旧符同时准备离这个家伙远点。 “也许可以不用找专门的编剧。”顾秋绵抵着下巴沉思,“让演员和导演自己协商好了。” “那你干什么?”张述桐不由问。 “我负责玩啊。”她抬起下巴,“给你留一个主演的位置,要不要?” “真确定加一个节目?” “哎呀,假设吗,我待会还要去二班排练呢,又不可能今晚就开始,先想想嘛。” 说着她一看时间: “先过去了。” “好。” 张述桐又看了眼窗外,这时候校园里差不多空了下来,意味着他终于能去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里甩着手出来的时候,张述桐向一班看了一眼,教室里的争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班长吴胜宇难以服众,他压了压手说: “路青怜同学有没有意见?” 路青怜顿了顿手中的笔: “随意。” 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围在前排,而是一个人静静坐在位置上,做着自己的事,仿佛身处一片孤屿,周围的喧嚣与她无关。 “先静一下,听路同学说。”班长却不罢休,他又微笑道,“既然选择留下来,说明她对今年的节目是有想法的,我看这次的黑板报就画得很好,大家不妨静一下,每个人轮流发言,吵是吵不出结果的。” 路青怜闻言站起了身子,环视众人,她身上的气质突然变了,从与世无争变成了毋容置疑,就连讲话的学生也下意识住嘴,路青怜淡淡道: “我换个位置。” 不是解释,只有陈述。 说完她拿起纸笔,在众人愣住的目光中,径直离开教室。 尽管那张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口吻也不带火气,但以张述桐对她的了解,一定是吵得她不耐烦了。 “早就说换个地方。”张述桐投以同情的目光。 “我以为只是开会。”她少有地露出头疼的表情。 张述桐知道老师的办公室放学后上了锁,不然路青怜一定去那里等。 “现在怎么样?” 两人边走边说。 “如果那个人今天来了的话,肯定锁定了狐狸的位置,也清楚地知道我还在班里排练,接下来就是等了。” 她点了点下巴,又问: “哪个班安静一点?” “哪个都不安静。”张述桐虽不知道四班是什么节目,却也在走廊上听得出很吵。 路青怜轻叹口气。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没必要接着刷题吧,”张述桐建议道,“一班那种吵我也受不了,但其他班更多的是热闹,偶尔参与下也很有趣,非要说的话,三班好点,再说有若萍在,谁敢吵你。” 路青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张述桐觉得自己被误伤了。 两人来到三班的时候,讲台上的话剧已经告一段落,若萍先看了一遍大致的效果,发现还说得过去,就让演员们回到座位上去背台词,其余的小细节等排练中打磨。 清逸说要不要帮忙改改剧本? 若萍很认真地说,只有述桐演你的中二剧本才能演出感觉,其他人都差点味道,张述桐则无奈道别编排我了,他突发奇想,如果路青怜来演话剧,倒很省剧本,她不怎么说话,全靠气场。 排练前为了挪出场地,三班的课桌被推在了一起,几人就围着课桌坐下,张述桐注意到路青怜将中性笔别在了习题册上,若萍挺兴奋,她这几天在家里憋得太久,叽叽喳喳个没完,一边聊着天,一边转头监督着演员的工作,她有些遗憾地说: “今年要是没分班就好了,老宋肯定同意我们疯一把。” 大家纷纷赞同,只可惜没有如果。 “要排练到什么时候?”张述桐则是问,他对二班的安排还算清楚,只唱五遍,多了嗓子也受不了,所以顾秋绵那边很快就能结束。 “现在就能走。”若萍导演开始赶人,“就看一班和四班了,我朋友在四班,问了问,估计有个二十分钟差不多。” 张述桐点点头。 接下来就是怎么把这二十分钟熬过去。 若萍灵机一动: “不如等下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本章完) 十月番外与月票抽奖 十月番外与月票抽奖 番外共一万字,各位记得在具体页面投票解锁。 另外解释一下更新,昨天痛风犯了,痛的只能卧床,没写出来,实在抱歉。 上个月更新确实有点懈怠了,所以这个国庆不准备出门,猛猛码字。 然后,这个月的月票排名很重要,求大家多多投喂。 另外开一个月票回馈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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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05章 真心话与大冒险(上) 第205章 真心话与大冒险(上) 真心话大冒险啊。 张述桐觉得是女生最爱玩的游戏之一。 之所以这样觉得,是因为从前他们几个也玩过,无非就是你暗恋的人是谁这类问题,可问题就在于,他们四个太熟了,每次若萍兴高采烈,自己和清逸明显兴致缺缺,然后她就只能捉弄杜康,后来杜康也脱敏了,大家就觉得不如玩大富翁。 “从前是人太少,但这次人多,我觉得真的可以啊。”若萍就是这样子,又是积极地举起手,眼里闪闪发亮,“反正我先投赞成票了,哦,还有杜康的,我也帮他投了。” 杜康去了洗手间。 “行啊。”清逸无所谓道,“其实我更想玩笔仙。” “述桐呢?”若萍直接无视。 “随意,”张述桐说,“你知道,我是节能……” “青怜呢,玩不玩?” 若萍再度无视,随后她想起了什么: “哦,忘了说,规则是这样……其实很简单啦,举个例子,比如我问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如果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的话,可以……嗯,就比如从教室里摸着黑去天台上再回来,绝对不会太过分,比如去男厕所走一圈什么的,要不咱们先玩一轮试试,没意思再换别的?” 若萍拍着胸脯保证。 张述桐则是觉得她也有点坏水在,只保证了大冒险不会太出格,可没保证真心话也是这样。 若萍一边说一边朝自己使眼色,还想让人当她的帮凶,真的有点坏了。 张述桐有点看不下去。 下一秒,他朝路青怜认真点头: “真的。” 路青怜想了想: “好。” 若萍比了个耶的手势,笑得像是偷了鸡的小狐狸: “那我从手机上搜一下问题,咱们等秋绵那边忙完,你们都先准备一下,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喝水的喝水,可不准中途反悔啊!” 说完她小跑着去拿纸笔了。 张述桐看了眼窗台上的狐狸雕像,他的心思并不在游戏上,趁这个空闲他去了走廊,一班门口,学生陆陆续续地出来,也许终于吵出了一个结果。 二班的歌声也消失了,顾秋绵收好摄像机,说今晚的录像要晚点发给大家。 张述桐靠在门框上等她,同时望着走廊的方向。 “准备开始了?” 他和秋雨绵绵在一起一向有干坏事的潜质。 “还没,”张述桐指指四班,“等他们散场,若萍说先玩个游戏。” “等我收拾下书包。”顾秋绵又朝其他人说,“你们先走吧。” 教室里就剩他们两人,顾秋绵哼着排练时的曲子,她的书包里依然塞得满满的,装着各种各样的零食,张述桐拆了一袋饼干慢慢吃着,而吃了大小姐的饼干就要帮她做事。 他把一扇扇窗户打开通风,顾秋绵则将多媒体关好,张述桐将着她的摄像机斜挎在身后,等两人回到三班的时候,众人已经围着桌子坐下。 “一起吃。” 顾秋绵随意地将零食倒在桌面上。 不等她的裙子沾到椅面: “小姐。” 一众学生下楼的脚步声中,有人敲了敲门框。 来人是顾秋绵家的司机,对方主动解释道: “顾总不太放心,让我上来看看。” “我都跟他说了排练……”顾秋绵叹了口气,又淡淡说,“正好把摄像机背下去,你在车上等我一会,注意校门口有没有别的男人进来。” 司机微微颔首,背上书包和相机便离开了。 张述桐知道顾老板这几天不在家,因此顾秋绵身边的防卫刚放宽了一些,又回到了原样。 现在三班的教室里只剩他们六个人在,张述桐专门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此刻低年级的学生还没有走,时不时传来他们的笑闹声。 夜幕降临,头顶上只留了一盏灯亮着,风时不时地灌进教室,吹乱大家的头发,从此处向外望是一片漆黑的景象,向内环视则是一张张熟悉的脸,这是他们六个人第一次围坐在一起。 若萍清清嗓子: “我先宣布下规则,一根笔转到谁就点谁,然后这个人从纸条里抽一个问题,被抽到的就作废掉,没异议的话那就开始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用力一转笔,中性笔在桌子上转了半天,最后—— 笔尖停到张述桐面前。 “帮你抽了啊。”若萍直接抓了一张纸条。 接着,她无趣地叹了口气,将纸条展开放在众人眼前。 “最害怕的动物是什么?” “狗。” 张述桐淡定作答。 “你怕狗?”小伙伴们都有点惊讶。 “小时候差点被狗咬过。” “你看,就是这种很简单的问题。”若萍小声对路青怜解释,“再来。” 她又转下中性笔,这次笔尖……在路青怜面前停下。 若萍又拿起一张: “最爱的食物。” 路青怜问: “没有算答案吗?” “不算。”若萍铁面无私,“回答不上来的话就要选大冒险了。” “苹果。”她漫不经心地说。 张述桐就知道,真心话这个游戏本身就对路青怜不起作用。 路青怜转起笔,笔尖好一会才在顾秋绵面前停下。 顾秋绵立马坐正了。 若萍则是客气得多,将纸团推给顾秋绵让她自己挑,顾秋绵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 “上次和别人生气是什么时候,是谁?” 张述桐正吃着饼干,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今天中午,张述桐。” 顾秋绵大方报出一个名字。 “喂。” 他无奈地回过头,但顾秋绵根本不看自己: “这次我来转吧。” 说着,笔尖在若萍面前停下。 “在座最讨厌的人是谁?” “呃……” 若萍眼角一抽。 “你这是写的什么问题?”杜康乐了,“怎么还能把自己坑了?” “杜康。下一个。” 笔尖在清逸面前停下。 问题是: “说出最近喜欢的一本书的名字。” 清逸报了一个大家没听过的书名,接着转笔,笔尖又指向张述桐。 他抽出一张纸条,正待展开,若萍却打断道: “现在规则升级一下,加一个拆穿机制。” “什么意思?” “为了防止真心话环节有人撒谎,把其他人骗过去,如果被在座的人拆穿了,那就换成揭穿你的人让你做某件事。” 张述桐随意点点头,他差不多对这种过家家的问题免疫了,心说接下来难不成是最喜欢的运动? 问题是: “现在你心里最在意的异性的名字是什么,不许说亲人。” 张述桐一愣,而有人好奇有人竖起耳朵也有人面色淡淡。 这真的是同一堆纸团里出来的问题?如果刚才的纸团还在上幼儿园,而眼前这个完全长大成人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几道目光盯着他的嘴,张述桐脸色一黑: “大冒险。” “说说嘛。”若萍追问道,“谁啊?” “大冒险。”张述桐再次强调。 “哎,别害羞别害羞,真的要大冒险啊?” “确定。” 张述桐向另一堆纸条抓去: “和左侧的人对视十秒。” 张述桐看了顾秋绵一眼。 “十秒,可不能反悔啊张述桐,你自己刚才说要玩的。” 张述桐转过脸,顾秋绵则是哼了一声,她居高临下地投过视线,三秒钟,眼神还能示一下威,五秒钟,顾秋绵开始眨了眨眼,十秒钟,她红着耳朵说: “好了,下一个!” 张述桐转动笔尖,再次停到自己面前。 “这根笔绝对有问题。”张述桐不服。 “别反悔!” 众人异口同声。 “你最近撒过的谎是什么?” “呃……”这是什么鬼问题,张述桐脑子转动地飞快,他说,“星期天那天晚上咱们跟若萍去找狐狸的雕像,若萍妈妈来接她的时候,咱们骗阿姨说只是出来玩。” 他觉得这个答案就很不错,毕竟大家都骗了。 大家瞬间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不对。”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张述桐见鬼地看向路青怜,心说哪里不对? “张述桐同学,”她语气玩味,“‘真的’。” 别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有张述桐明白这女人什么意思,不久前他帮若萍骗了路青怜一次,说,“真的”,事到如今路青怜反应过来,真心话的问题绝对不是幼儿园级别这么简单。 这是报复。 若萍瞬间来了兴趣: “那他最近撒过的谎是什么?” 路青怜瞥了他一眼: “昨天在商场的时候……” 在场的众人竖起耳朵。 少女淡淡道: “张述桐同学告诉我,试吃区的东西只要尝过就必须买。” “述桐你真够幼稚的。”若萍无语道,“骗人家干嘛,对了,青怜你现在可以指定他做一件事情……” (本章完) 第206章 真心话与大冒险(中) 第206章 真心话与大冒险(中) 路青怜思考道: “下次轮到我的时候,由他来回答那个问题好了。” “不太行,”若萍摇头,“咱们初衷是让每个人回答问题嘛,再补充一下,从纸团里抽也不行,我准备的纸条不多,所以要现想,哦,必须是现场能完成的。” 说着她矜持地对张述桐点点头,微笑一下,像是在说,看,我对你好吧? 这叫什么好? 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快要溢出来了! 张述桐刚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很快恢复冷静。 “你觉得呢?” 路青怜问,像是在参考他的意见。 “俯卧撑,十个?” 路青怜抬起下巴,可不等她开口—— “等一等,他刚才说的是星期天发生的事,但问题是最近撒的谎对不对?” 顾秋绵忽然说: “那我也要拆穿他。” “什么什么?”若萍眼里闪烁着八卦之魂。 “狐狸的事,他中午才告诉我原委,瞒了我好几天,这算不算撒谎?” “绝对算。”若萍打个响指。 “那问题来了,顾秋绵同学说的比昨晚的事还要近,”清逸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样的话,路青怜同学的拆穿还算不算数?” 张述桐心想不愧是好哥们: “不算。” 他不假思索道。 开什么玩笑,五个人都跑来拆穿他一次,还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可以改名叫张述桐冒险记了。 “那青怜觉得呢?”若萍眨眼。 “十个俯卧撑。” 一道淡淡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若萍同情地摊摊手: “让秋绵再加一个好了。” 张述桐朝顾秋绵使眼色,拜托不要太难为他这个马仔。 顾秋绵却朝他眯了眯眼,是中午时曾露出的危险的表情,她冷哼一声,不等张述桐想明白什么意思,顾秋绵平静地开口: “俯卧撑,十一个。” 张述桐松了口气。 二十一个俯卧撑而已,小意思。 不愧是大小姐,连俯卧撑都比别人多一个……张述桐边想着边找了块空地趴下,很快他喘着气回到座位上。 “再来。” 若萍又拿起她那根中性笔。 笔尖停在路青怜面前。 “最喜欢的动物是?” “狐狸。” 张述桐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个问题和自己刚才碰到的两个有任何可比性吗? 他想说绝对有黑幕,可若萍又是一转笔,笔尖指向顾秋绵: “你的小名是什么?” 顾秋绵顿了顿: “秋绵。” “咳咳,”秋绵的声音脆生生的,她说,“哎呀哎呀,我怎么记得中午和张述桐同学说过什么?” 她故意把“桐同”两个字咬得很重。 张述桐见状住嘴。 心黑的秋雨绵绵! 若萍不语,只是高深地笑: “来,轮到清逸了。” “上次尿床是什么时候?” 清逸一愣: “这算什么问题,谁还记得……” “你就说能不能答上来吧。” 清逸倒也干脆,朝着大冒险的纸团抓去。 “亲手喂你右边的人吃一块饼干。” 清逸面瘫地看了同样面瘫的杜康一眼。 十秒钟后,清逸生无可恋地扔掉包装袋,杜康同样生无可恋地抹掉嘴边的饼干渣。 大家笑疯了。 张述桐也没忍住,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qq的消息。 “有黑幕,她给纸条做了记号,笔也有问题。” 张述桐刚扫了一眼,若萍就高喊道: “不准私下串通!” 张述桐收起手机,和清逸对视一眼。 游戏继续。 又是顾秋绵。 “你最难忘的圣诞礼物是什么?” 张述桐正升起好奇,顾秋绵却说: “大冒险。”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他不解地想。 可这次顾秋绵看了纸条一眼,相反看了看他。 什么? “让你的同桌协助你完成十个仰卧起坐。” 而顾秋绵旁边——课桌是长方形的,被拼在一起之后,每一边只能坐下两个,清逸和杜康一桌,若萍和路青怜一桌,而作为最后进来的两个,自然他们俩一桌。 “来。” 顾秋绵一直——据她自己说——是个高冷美人。 “扶紧点。” 公主一样的她开口了。 她的黑发与裙摆皆散落在课桌上,张述桐按住顾秋绵的小腿,想笑又不敢笑,谁让她很高冷,不苟言笑,只听顾秋绵一声轻哼,接着小蛮腰发力,猛地起身。 原本还躺在课桌上的女孩转瞬间出现他的眼前,脸部的肌肤细腻雪白,近在咫尺,张述桐对上她那双眸子,不等他看清,顾秋绵的脸又向后仰去,每过一次他们都会迎来一次对视,张述桐觉得她体力真挺不错,比一般女生要强……接着,砰地一声。 两人同时捂住额头。 “你这人老往前贴干什么!” “是你幅度太大了……” 幸好撞得不算严重。 主要来得措不及防。 冰山融化,顾秋绵一边喘气一边说怪你。 张述桐只好说怪我怪我,他回过头: “要不还是别做了,反正都七个了。” “那到此为止。”若萍憋着笑按下暂停键,“来来来,纸条马上就要用光了,咱们速战速决。” 事到如今张述桐已经后悔玩这个游戏,趁这点时间学习不好吗? 谁让笔尖又在他面前停下了。 “圣诞节要怎么过,和谁一起?” “你们。” 张述桐也准备速战速决。 “不行,只能报一个名字。” “难以割舍。” “你这是耍赖!” 张述桐还真不是耍赖,他当初拜托顾秋绵帮忙接送若萍上放学,答应了请她吃饭,暂时先定在晚餐,那中午肯定是和几个死党一起过。 张述桐知道若萍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直接抓了一个纸团。 “通过转笔选一个人,让他用你的手机给你父母打电话,而且你全程不允许讲话。” 若萍念出声来,接着她转了下笔,笔尖在路青怜面前停下了。 张述桐眼皮一跳。 “我爸妈加班。” 张述桐想也没想便拒绝道。 “差点忘了,”若萍一拍额头,“那你再抽一个好了。” 张述桐展开另一个纸团,上面写着: “通过转笔选一个人,将回收站里第一张照片给他看。” 张述桐又确认了一眼。 他记得周日去地道拍过狐狸的照片,但因为角度找不好,删了好几张,所以回收站的一张照片应该是…… 张述桐突然流下一滴冷汗。 ——和路青怜的自拍。 在老屋前他们直接去追那个男人了,忘了把那张照片彻底清空。 再看若萍,她正无辜地眨了眨眼: “所以是什么啊,等等述桐,不会是……” 当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可路青怜转瞬间想到了什么,她扭过脸,若有所思地看向天板,像是自言自语: “回、收、站。” 张述桐头皮发麻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路青怜垂下眸子,接着移开视线。 “所以是什么啊?” 若萍好奇道。 “昨晚在隧道里拍的狐狸照片。”她轻描淡写地说。 “哦。” 众人不觉有异。 张述桐却觉得自己的汗毛雷达又发挥了作用,他向路青怜的位置望去,可对方并没有看自己。 “清逸,又是你!”若萍宣布道。 “哎不对啊,怎么全程都没有我?”杜康后知后觉地纳闷道。 问题是: “上一次被人表白是什么时候。” “昨天。” 清逸淡定道。 “啊?” 这下不光是若萍,就连杜康都惊讶地张大嘴。 “什么时候的事,我靠哥们,我怎么不知……” “假的。”张述桐随口道,“拆穿。” “嗯,对,假的。”清逸点点头,在众人越发看不懂的目光下,他又问,“要求呢?” “在手背上画只乌龟。” “好。” 清逸伸手拿过桌子上的中性笔。 “哎等……” 若萍下意识喊出声。 “什么?” 清逸一边垂下眼帘,在手背上画了个圆,他画了几笔: “喔,没墨水了,换一支吧。” 他自然地从兜里拿出一支签字笔,画完后又放在桌子上: “继续。” “那个……” 若萍慌了。 “我来转吧。” 张述桐拿过笔,两人根本不给若萍留下插嘴的空间,紧接着,笔尖在路青怜面前停下。 他有些遗憾地收回手,他本来想转到若萍身前来着,可力道还是没有把握好。 不过足以打乱若萍的规划了。 路青怜则拿起一张纸条: “普通的肢体接触除外,你和异性最亲密的举动是?” 一时间鸦雀无声。 大家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的确是从游戏开始以来最有冲击力的问题。 何况对象是路青怜。 若萍也惊了。 阴差阳错。 张述桐忽然醒悟过来,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若萍不怀好意,只是没想到目标对准的是自己,而从昨天晚上开始,她那个朋友打电话说,“你和张述桐是不是在一起了”的时候,她的八卦之魂就开始燃烧了。 张述桐莫名觉得哭笑不得。 再看路青怜,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她轻启粉唇: “大冒险。” 这个回答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毕竟路青怜连一个关系要好的朋友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和异性做亲密的举动。 不等众人有别的反应,路青怜拿起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圣诞节想要收到的礼物是什么、准备怎么度过、有什么计划,请写下来?” 气氛陷入了罕见的沉默中,大家都在等路青怜回答这个问题,却唯独张述桐注意到路青怜皱了下眉头,这是张述桐第一次从她脸上读出名为懊恼的情绪,的确,关于那条真心话,她完全可以回答“没有”,但路青怜下意识的反应却是大冒险。 只是不等张述桐得出一个结论,只听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 原来是四班的人解散了。 (本章完) 第207章 真心话与大冒险(下) 第207章 真心话与大冒险(下) 四班的人终于解散了。 “饿死我了,几点了?” “都快七点啦,嗯,三班的还没走吗……” “别管了,快走吧,我爸还在校门口等着呢。” 外面人声吵杂,众人下意识看向门口,再转过头的时候,路青怜已经用手指将大冒险的纸条捏作一团。 “可以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子,朝屋外走去。 “青怜会不会是有点生气了?”若萍小声问。 “没有吧。”张述桐也站起身,如果生气,刚才抽到真心话的时候就该发作了。 他倒是觉得路青怜一向把身边的事情分得很清,就像庙祝与学生的身份间的切换,眼下同样适用。 游戏是游戏,正事是正事,游戏不过是她消磨时间的手段,眼下四班的人走了,对她而言,便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前一秒她位于课桌的一角,周围是大家的笑闹声,整个过程虽仍没有什么感情上的流露,却也算参与进来,可如今她身上的疏离气质又强了起来。 大家不再犹豫,纷纷严肃地站起身子,有人关上了灯,一片黑暗中,从校园里看不清教室内的景象,但以防万一,张述桐还是将窗台上的狐狸雕像装进口袋,又悄悄将那只悲伤狐狸换了上去。 他回头对顾秋绵说: “先去天台那边的楼梯道等一会,我很快回来。”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事,顾秋绵一开始有些不情愿,也想加入接下来的行动,可那个男人的立场依然不明,几经权衡下,还是让她和死党们待在一起。 张述桐将天台的钥匙丢给清逸: “就算看到人也不要出声,随时电话联系。” “好。” 张述桐下了楼梯,和走廊中四班的学生混在一起,他经过楼梯的拐角,更多的人涌入视线。 ——不只是四班,低年级的学生也解散了,不久前教学楼的每一扇窗户里都亮着灯,此刻尽数熄灭下去,却又迎来一阵新的热闹。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空荡荡的建筑内,有人打开手机的闪光灯,一个个圆形的光圈在水磨石的地板上晃悠着,学生们窃窃私语,脚步飞快。 而他的工作就是将教学楼内部检查一遍。 张述桐下到三楼的时候,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路青怜。 “哪几个班?” “初三的一班二班,初二的三班,初一的一班。” 张述桐报了一串名字。 玩游戏的时候,他一直坐在窗边,低头望去,便能看到低年级的情况,他早早将提前熄灯的教室记在脑子里,也就是说,如果那个男人想要藏身于某处,这几间教室是最合适地点。 黑暗中路青怜点点下巴。 一路上他们没有任何交流,连脚步都放得极轻,但他们本就是在寻找那个男人,尽量避免打草惊蛇,否则就是六个人一起行动了,张述桐先来到一班的教室,环视一圈,又弯腰朝多媒体讲台的桌洞望去。 “没有。” 接下来是二班。 然后是初二、初一。 很快他和路青怜来到教学楼门口。 “可以确定不在教学楼里。” 门口依然有学生走出,如果是初一的新生,年纪尚小,则能看到家长进入校园帮忙背起书包,更宠溺一点的,会把吃的提前准备好,一见面就塞到孩子手里。 “别说话了,喝了风又要叫唤着肚子疼……” “嘴巴怎么这么干,你这孩子光顾着玩也不喝点水……” 这是夜晚的校园,寒风中夹杂着几句絮叨的家常,整个校园的灯都已经熄灭了,他和路青怜站在教学楼入口,看到最后一个学生离开。 两人再度迈开脚步,朝着操场走去,行政楼会在放学前锁好,那么只剩仓库和图书馆两个地点。 行走在校园里,终于不用压抑着说话的声音。 张述桐低头给顾秋绵发了条消息,从现在开始,人已经走光,校外的动向就要靠司机盯着了。 “其实还蛮有意思吧。”寒风让人精神一振,张述桐舒了口气,“偶尔和大家玩个游戏。” 路青怜却一言不发,像是没听到那句话。 张述桐只好对着她的背影说: “那张照片已经删了,昨晚真的忘了,不是故意留下的。” 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最后那根笔也不是故意转向你的,算是个乌龙?” “嗯。” “哦,一开始也不是故意……” 好吧,这个真是故意,张述桐有点心虚地打住。 路青怜只是轻叹口气: “张述桐同学,如果我把那个要求保留下来的话,现在一定会让你安静一点。” 张述桐不再说话了。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张述桐记得是送老宋上船离开那次,看得出她心情一般,而这一次,也许是懊恼刚才失言了? 他们很快走到了图书馆,图书馆和校门在一条直线上,张述桐始终注意着大门的动向,那里空空如也。 “怎么样?” 张述桐又回过头问。 “门被锁着。” “那就好。” 张述桐知道有的学生排练会借用图书馆。 清逸发来了消息,他们四个已经坐在台阶上,清逸自己还好,其他几人紧张之余还有点兴奋,此时等得有些心急,问自己这边有什么发现。 张述桐看了眼时间,其实才过去十分钟出头,但黑暗确实会让人对时间的流逝失去判断,他简单回了一句,又和路青怜朝仓库走去。 两人没有用手电开路,只是在校园中快步行走。 仓库的大门虚掩着,这一次张述桐失去了疑神疑鬼的心情,只是退后一步,看到路青怜推开大门。 里面放着被替换下来的桌椅,满是灰尘。 仓库里的灯还是老式的灯泡,开关是一根绳子,张述桐拉开了灯: “也没有。” 他若有所思道: “回去吧,排查结束。” “你最好确定他真的会来。”路青怜皱眉道。 “所以说是阳谋,以前是我们满大街找他,现在起码把范围缩到一个很小的圈子里。”张述桐比划了一下,“如果不是他们想多待一会,按照我的想法,等人走光了只待十分钟,时间一到,无论人来没来都走。” 张述桐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几个总有种摩拳擦掌做大事的念头。 夜晚的时间不算值钱,就算不留在学校也是出门找个地方闲逛,教室里起码有暖气,虽然张述桐一点也没感觉到温暖,反而总是流下冷汗。 他又看了眼时间,离最后一个学生出了校门,只过去了五分钟。 张述桐皱了下眉头。 “他们几个怎么样?”路青怜又问。 “一直在无聊地等,”张述桐关掉屏幕,“杜康都打哈欠了。” “对了,”张述桐一边合上仓库的门,一边问,“有个问题,老宋走的那天……哦,忘了你来的迟,我们都坐在车上了你才赶到,还是算了。不过我刚才在想另一件事,一直没想通。” 也许是他语气不知不觉变得郑重,路青怜第一次扭过脸。 “为什么……” “什么?”少女皱了下眉头,这是她正色起来的表现。 “你最后会下意识选大冒险?”张述桐不解道,“明明回答没有就好了?” “……” 张述桐真的能感觉到一阵寒意从她身上涌现。 “张述桐同学,”她缓缓道,“为什么你选真心话的时候只能回答上来一次?我碰巧知道这里面的几个答案。” 说完路青怜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子。 张述桐则耸耸肩,所以大家身上都有些秘密,还是不要探究为好。 他们又原路返回校园,路青怜还是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这一次回程他打着手电,张述桐频频望向大门的方向,而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他注意到外墙上贴着一张纸。 从前……墙外贴过这种东西吗? 张述桐皱起眉头,他移过手电,纸上有一段话。 上面写着: “我放弃,狐狸已经没用了。” (本章完) 第208章 “我放弃”(求月票!) 第208章 “我放弃”(求月票!) “我放弃,那只狐狸已经没有用了。” “啥意思?”杜康疑惑地戳了戳那张纸,又小心跳开,“好像也没什么陷阱啊,就是一页白纸。” “就是说他放弃喽,这都看不出来。”若萍想了想,“我觉得是指这只微笑狐狸的预言能力已经被述桐用掉了,像那只悲伤狐狸一样,和一块石头差不多,所以他才决定放弃。” “我知道他放弃……我是说,咱们不是一直在这里等着吗,述桐他们还去外面看了一圈,校门口也有人守着,”杜康结巴道,“这人怎么跟个鬼似的,他到底什么时候把这张纸贴上去的?” 清逸沉思道: “这就不好说了,我暂时想到两个合适的时间点,可能是我们玩游戏以前、放学铃打响以后,趁一个人少的时间段,进来贴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刚才最后一波排练的学生离开的时候,他冒充成家长,把这张纸贴在这里,悄悄离开了。” 杜康忍不住问: “可述桐他们出教学楼的时候总该看见吧,那时候人又不算很多?” “这就不好说了,纸是贴在外墙上的,你想,出教学楼的时候正好背对着这张纸,除非特意回头确认,否则不会发现。”清逸说着示范了一次,“对了述桐,你们出教学楼的时候,有做过类似的动作吗?” 张述桐摇了摇头。 “看来还是无法确认具体的时间段。”清逸来回看了看,“门口又没有监控,想找人问问都做不到。” “还好还好……”杜康却松了口气,“能解释得通这张纸是怎么贴上去的就好。” 可他说完,却发现大家都无语地看着他。 “好什么,这不说明又被那个男人逃跑了吗?”若萍气道。 “我是说他还处于人类的范畴啊,”杜康嘀咕道,“最近各种事都搞得我神经紧张了,老觉得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点超乎常人的能力,他要真的上天下地无所不能,那咱们还怎么对付?” “现在也很难对付。”清逸又说,“既然他贴上了这张纸,告诉我们已经收手,就说明对方早就注意到我们下的套了,可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皱起眉头: “算了,再想这个没意义,我们几个都有暴露的可能,起码能确定三件事。” 他脑子转得飞快,同时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那个男人有着确认狐狸失效的手段。 “第二,放学以后,对方确实混入人群来过教室,观察过我们和狐狸雕像,那应该是我们和他距离最近的一次。 “第三,这次机会是第一次,同样也是最后一次,错过了这一次,我们恐怕再也找不到等他上钩的机会了。” 清逸刚叹出一口气,杜康却说: “那我有个问题,如果是故意使诈呢?对吧,说不定他发现了雕像也发现了我们在埋伏他,所以找不到出手的机会,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 杜康越说越觉得这个推测有可能: “你们想,从咱们知道对方的存在开始,这人就一直让人琢磨不透,每一次都是藏得死死的,恨不得一点踪迹都没有露,可这一次却光明正大地摊牌了,真的很反常啊!” 他难得动了一次脑子,张述桐却否认道: “使诈的可能性极小。” “为什么?” “忘了吗,微笑狐狸的预言中,若萍受到了袭击,可那只狐狸雕像最后还是在她怀里。”张述桐解释道,“就结果而言,其实是一样的,都是那个男人确认狐狸无用后主动放弃。” 杜康恍然地捶了下手心,紧接着丧气道: “这么说还真是,那就和清逸说得一样,这一次的机会抓不住,人家就彻底消失了……” “哎我说,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心灰意冷干什么?”若萍劝道,“你们想想,起码现在这个男人主动放弃抢夺狐狸了,不是好事吗?” “道理我肯定懂,可不管怎么说都有点憋屈吧!”杜康用力挥了挥拳头,恶狠狠道,“这不说明咱们全程被人牵着鼻子走吗,原本还想着晚上所有人聚在一起,来个守株待兔的,结果又被他溜了一次。 “没办法,”清逸说,“又不是普通的对手,说实话,在不发生正面冲突的情况下,这个结果确实算不错了,而且述桐的计划没错,对方确实来学校找了我们,但谁能想到这个男人的目的完全变了。” 诚然,大家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为今天的行动做准备,整整一天商量过很多种办法,可最后依然扑了个空,像拳头打在了上使不上力气,憋屈是难免的。 若萍知道这时候必须说点什么,她走到几个男生面前,故意没好气道: “幼不幼稚啊你们,是不是你们这些男生就喜欢争那一口气,你说呢秋绵?” 接着她又放轻语气: “可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保护我不被袭击啊,这个结果就是很好吧,这几天杜康你和清逸帮我带饭,秋绵拜托家里人送我上放学,述桐和青怜也到处跑个不停,谁说必须有战功才叫大英雄的,我管那个男人怎么想得去死,他爱玩消失就随他去好了,最好一辈子窝在地底下别出来!” “好了好了,”若萍呼出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挨个拍着几个男生的肩膀,摆出大姐头的姿态,“正好还没吃饭,今晚我请客,给各位大英雄开个庆功宴好不好?” 杜康被她夸得有些扭捏: “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这不都是应该做的,而且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那个男人找……” 他话没说完,若萍便打断道: “我说了这么多怎么还没听明白,就是让你们别找了,再说人家不是说了不和我们作对,见好就收!” “明明你才是受到袭击残疾的那个吧!”杜康不忿道,“哎,你怎么还帮他说起好话了?” “傻啊,这不是担心你们几个出事!” 若萍的声音忽然升高: “这不就像高考落榜了家长安慰你高考不能决定一切一样吗,那些家长能不知道高考就是很重要,但没办法,就是找不到,我不这样说还能怎么办!” 她越说越快: “我又不是没听懂,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引起的,我也想顺利解决啊,清逸分析了一大通,述桐也一直在忙,可事实就是人家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从一开始就看出这是个圈套,咱们计划这个计划那个的,在别人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说不定对他来说是主动放了我们一马……” 若萍顿了顿,忽然低落了下去: “但能怎么办,主动权在人家手里,咱们只有接受和不接受两个选择,可不接受谁能找到他?” 气氛倏然沉默了下来。 寒风呼啸而过,那张纸的一角已经被掀了起来,它冷冰冰地贴在墙上,仿佛诉说着一个冰冷的现实。 大家都知道若萍说得对,所谓结果不错,只是安慰自己的借口;所谓目的达成,只取决于男人一念之间,昨晚在商场也好、今天在学校也罢,他们自以为完善的计划,其实早在男人的掌握中。 所以对方接着他们成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顺利脱身,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也知道显得我们很无能,”杜康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他张了张嘴,“所以才……” 是啊,所以才怎么样?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若萍却因此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解释道: “述桐,我不是说你们被他耍,我是说……” “我知道。”张述桐简短道,接着陷入沉默。 “青怜也是,我知道你付出很多……” 路青怜没有说话,她从刚才起一直盯着那张纸看。 “还有秋绵……” 顾秋绵则叹了口气: “先回家吧,都七点多了,都回去休息一下。” 大家才注意到已经这么晚了,月朗星稀,校门口只有一盏路灯在亮,张述桐把那张纸撕下来,攥成一团放进兜里。 他们缓缓走出校门口,清逸一直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杜康则不死心地在门口来回打量,好像男人就藏在某一处阴影中,若萍走上去拉了拉他们,大家骑上各自的车子,最后还是放弃了。 路青怜一个人踏上回家的路。 路灯将她的背影拖得很长,她依旧是那副样子,喜怒不显于色,表情淡漠,可尽管如此,张述桐却觉得,她也许才是最失望的那一个。 对几个死党来说,提防男人只是化解若萍的危机,可对她而言,男人的存在还关乎着泥人的线索,她的母亲同样是庙祝,生前想要离开这座小岛,最后却变成了泥人。 等张述桐回过神来的时候,路青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灯光的尽头,夜色将她吞没,那是一条她早就走习惯的路。 他拉开车门,揉了揉发僵的脸,这时手机屏幕一亮,是死党们发来的安慰的消息,明里暗里,告诉他不要自责。 顾秋绵已经在车厢里打着电话: “吴姨,我们这就到家了,嗯,差不多二十分钟……” 她捂着话筒: “你还想吃什么,让吴姨加道菜?” “吴姨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现在张述桐很少说随便了。 等他们两个坐在轿车后座坐好,车子发动,缓缓朝南边驶去,是去往别墅的方向。 张述桐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栋别墅了。 中午他请顾秋绵吃了碗面,大小姐说什么都要请回来,正好这几天她爸爸不在家,请客的地点便选在她家里。 这也是早就商量好的事。 张述桐默默看着车窗外飞速消退的景色,听到顾秋绵问: “还在想那件事啊?” “没有。” “又不怪你,谁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确认的。” 张述桐只好说自己没有沮丧。 “真不沮丧?” 张述桐说当然。 “这才对,”她以我的宝可梦不可能认输这种语气,“就说你笨,还不服气。” 张述桐觉得她的语气和话语的内容有点对不上。 “现在服气了。”他无奈道。 “你这人不光笨还挺坏的。”她哼哼道。 “什么?” “你骗人家路青怜干什么,说什么我家商场试吃了就必须买?”顾秋绵嫌弃地扇扇手,“离我远点,真够坏心眼的,别传染我。” 张述桐心说你怎么还帮她说起话了。 “我错了。”他举手投降,朝一旁挪了挪位置。 现在张述桐才感觉到手臂的肌肉有些发抖,看来是俯卧撑的后遗症,他心想自己是该锻炼一下了,从前觉得体力很够用,但越来越多的事让他意识到,还是不太够。 可张述桐已经示弱了,顾秋绵却不罢休地追杀过来,只是等她刚一扭腰,又闷哼了一声,捂着肚子坐了回去。 “你又……” 张述桐看向她的小腹,可顾秋绵的生理期也不是这个时间。 “腰疼。”高冷美人版的顾秋绵又回来了。 原来她仰卧起坐的时候也肌肉拉伤了。 “我还觉得你体力很好。” 从前张述桐揽过她的腰,知道她的腰肢纤细又柔软,果然没什么力气。 顾秋绵慵懒地躺着后座,她看着手机: “今天回家继续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还没玩够啊?” “刚才玩的有什么意思,”她嘟囔道,“人这么多,根本放不开。” 张述桐则是想,没放开你都让我做了十一个俯卧撑,放开了还得了? 可不等他拒绝,顾秋绵已经兴致勃勃地拿起手机,用她的一指禅滑动屏幕: “第一个问题,圣诞节怎么过?” “那天上学。”张述桐想也不想地答道。 顾秋绵瞪了他一眼: “第二个问题,把你回收站里的第一张照片给我看。” “看我照片干嘛?” “你说了不瞒着我狐狸的事,我还没见过祭坛是什么样子呢。” 张述桐想了想,发现的确很有道理。他将手机递给顾秋绵,顾秋绵的视线却在一顶粉色的米老鼠帽子上停下。 “这是,什么?”顾秋绵微笑着问,“在商场里?” “那天逛商场的时候顺手在挑礼物,怎么了?”张述桐纳闷道。 “没什么,好丑的帽子。”她切了一声。 “第三个问题……” “饶命……” 密闭的车厢将寒风与路噪隔绝开,车子如履平地,一路开得很稳,暖风吹得人缱绻,直想打个哈欠,他们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低声说着话。 夜色中,很快车子驶上那条熟悉的环山路,张述桐感慨地打量着周围,这里的雪早已经融化了。 轿车在别墅大门前停下,等两人先下了车子,司机再把车子停靠在一旁的车库,张述桐站在那栋如宫殿般灯火辉煌的建筑前,伸了个懒腰,他扭头看看,发现还有其他车停在附近,是巡逻的保镖。 “你家里人还不少?”张述桐问。 “你以为只有我和吴姨啊?”顾秋绵昂起下巴,斜了他一眼。 “看来安全有保障。”他自言自语。 “快走,你这个人好讨厌,研究完那个男人又要研究我家,都说了别想这些事了,”顾秋绵直接绕到背后推他,“刚才在学校吴姨就在催,菜都凉了……” 张述桐刚迈开脚步,就一拍额头: “等下,我手机好像忘了……” “我给你打个电话?” “不用,”他摸摸口袋,“应该是刚才你递过来的时候忘了收。” “就说你笨。” “是是……” 张述桐老老实实接过这顶帽子戴好。 幸好车子还没走出多远,他几步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后座,看到顾秋绵转身先进了别墅。 借着落地窗里溢出的灯光,从中间的后视镜里望去,能看到驾驶座上的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眼白很多,留着络腮胡,张述桐早就见过对方,从宿舍楼里送老宋离开是他帮的忙。 此时对方说: “灯在头顶。” “哦,倒不需要开灯。”张述桐随口说。 对方便继续保持沉默了。 “我这里有。” 张述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打开闪光灯,向后视镜一晃,昏暗的车厢里刹那间被耀眼的白光填满。 赶在男人瞳孔收缩之际,他轻声说: “果然,是你。” (本章完) 第209章 “庙祝” 第209章 “庙祝” “对,就是那个司机,是地下室的男人。 “怎么想到的?那晚在商场的时候,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说明有找到我们的自信,当初我觉得,因为是学生,对方才把地点锁定在学校,但后来又想,除此之外有没有其他渠道?排除大家的父母以外,这段时间了解我们在干什么的,就只剩司机一人了…… “更何况……呼,那次送老宋离开的时候,就是他来帮的忙,我之前说过,对方应该早就见过了我们几个,但到底是什么时候?说不定就是那次,我不记得男人有没有上过宿舍楼,如果上过,那他就应该发现了被我们用床挡住的暗门,所以当时在仓库我本想问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异常……” 张述桐话音刚落,电话那边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张述桐同学。” 仿佛能看到路青怜皱起眉头: “你最好不要在打电话的时候发出奇怪的动静。” “哦,抱歉,在跑步。” 张述桐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着。 “跑步?” “锻炼身体。” 这是星期四的早晨,时间是七点,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向学校里跑去。 路边有辆卖夹饼的小车,正好顺路解决早饭,等待的功夫,张述桐捂着话筒说: “我问过了,那个男人的目标只有悲伤和微笑两只,其他的狐狸,他没有兴趣……嗯,所以可以理解为,对方真的放弃了。 “另外,目前来看,他对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是建立在那两只狐狸已经没用的基础上,但起码不需要严阵以待。” 又和路青怜说了两句,夹饼做好了,张述桐付了钱,他咬了一口,发现这家夹饼很有创造性地放了蟹棒,让人想起昨晚在顾秋绵家吃的螃蟹。 冬天能吃到螃蟹,据说是进口的海蟹,真不愧是大小姐。 “详细一点。”路青怜说,她那边背景音很吵,似乎也在上学的路上。 “当时在车上,屋里还等着开饭,所以没太多时间交流,我只是确定了对方的立场,还有建立交流的可能性。”张述桐说,“更多的信息是在吃完饭后,他送我回家的路上得到的。” “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 “为什么昨晚不告诉我?” “假扮若萍的事恐怕暴露了,”张述桐解释道,“虽然送若萍回家的不是他,但司机与司机间难免会有交流,对方也许早就知道和我行动的人是你。在揭穿他的身份之前,任何反常的行动反倒会让他警惕。” “你知道我是指什么,”路青怜声音冷了一些,“你完全可以在事情结束后打个电话。” “这个啊……”张述桐顿了顿,“你现在在哪?” “还有五分钟。” “在电话里说吧。” 张述桐几口咽下夹饼,他又买了一瓶水,边走边说: “收获还是不少的,我问了他泥人的事,还记不记得,从你当初在庙里的壁画得到的信息看,想要‘制造’泥人,需要将人的遗体放在禁区里,我们当初还怀疑过,是否有人盗走了宋老师女友的遗体,但一直没找到时间去确认。” “但答案是,”张述桐低声说,“猜测错误。” “那个男人早就调查过,她的墓地和下葬时维持一致。” 路青怜问: “他打开过棺材?” “这个应该没有,但下葬时棺材盖上需要做一层密封,密封没有启开过,哪里会有人费劲心思把遗体偷走,用完后又放回来,然后再原封不动地封好……总之,泥人诞生的条件并非需要谁的遗体。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泥人能变化成三个人的样子。”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晌: “你是说,偶然?” 路青怜的声音听不出感情,但张述桐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情,此前他们认为泥人的诞生背后存在着一个幕后黑手,可现在看并非如此。 名叫“芸”的女人的离世只是因为一场车祸,而非谁的谋划,更不必说她的遗体至今还安然无恙。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到底是必然还是偶然,如果是偶然的话……”如果真的是偶然,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所以是前者?”路青怜平静道,“必然?” “嗯。”张述桐轻轻应了一声,回忆起当时的惊愕。 …… “偶然?”张述桐不由重复道。 “我不确定。” 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他不抽烟,所以车窗紧闭着,车窗上贴了很黑的玻璃膜,隐隐能看到楼上的亮光,张述桐从员工宿舍的楼上收回目光,再度望向那个男人。 他坐在那里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小动作,不像老宋那样闲不住地抖腿、摩挲着下巴,男人的手垂放在膝盖上,宛如一尊静止的雕像。 他目视前方,却无法从他的双眼中确定聚焦的地点,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不过,你想调查,可以顺着它去找。” 张述桐接过了男人从怀里掏出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短发女人,张述桐当然能认出她的身份,可女人的脸却比记忆里稚嫩很多,张述桐才意识到,对方生前的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岁上下,而拍摄这一张时,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 张述桐还知道名为“芸”的女人笑起来时会露出酒窝,他从老宋宿舍里看到的照片大多如此,可这一次却罕见地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笑容,借着车顶的照明灯,他看清了照片上的内容,沉默良久。 女人环着双臂,在她的臂弯里,似乎抱着某样东西。 张述桐看到了狐狸的耳朵。 …… “宋老师的爱人,也许知道的比我们想象中多的多。”张述桐缓缓说道。 “七八年前,那只狐狸就在她手上?” “基本上确定了。” “是哪一只?”路青怜皱眉道。 “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述桐停下脚步,看到了同样在校门口停下脚步的路青怜。 两人的目光交汇,接着挂了电话。 他们来的还算早,此时校门口没有多少人在,张述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自己看吧。” 路青怜垂下眼帘: “无法辨认?” “嗯。” 张述桐不清楚拍摄那张照片时的“芸”的处境,更无法分辨出对方留下这张照片是何种意图。 但能确定的是,她与拍摄者,都认为狐狸的雕像是某种讳莫如深的东西,因为女人怀里的雕像甚至没有露出正脸,如果不是知情者,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想到这是一只狐狸的雕像。 “后面还有字。” 路青怜翻转照片,看到了写在照片背后的两个字: “终点。” “从哪里发现的?” “棺材的夹缝里,给我的感觉是,那个男人似乎不太在意那两只雕像以外的事,所以调查也只停在了这里。” 张述桐率先踏上楼梯,十几个小时前他们也是这样搜查了教室,不同的是,那时眼前漆黑一片,许多问题一筹莫展;而如今是个白天,突然间前进了一大步。 “泥人、狐狸,越来越复杂了……”张述桐叹了口气,“路青怜同学,继续合作?” “张述桐同学,”她却面无表情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在昨晚打一个电话,如果你认为第二天才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我很有趣的话…… “不仅仅是这样。” 张述桐少见地打断了路青怜的话。 如今他们在楼梯的拐角处,四下安静无人,张述桐靠在楼梯的扶手上,他转头看向少女的脸: “没有告诉你的原因,是因为另一条情报。” 张述桐一字一句: “泥人,本该是历代庙祝死后的化身。” …… 张述桐目送路青怜走远,又朝着楼下走去。 等张述桐刚来到校门口,便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稳。 后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了一张鹅蛋脸,张述桐临时充当了一回司机,帮大小姐拉开车门。 “那个人呢?”他看向主驾驶位,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一直没有见到。”顾秋绵皱了下眉毛。 张述桐点点头。 昨晚在别墅里吃完饭,他没有久留,连吴姨沏好的茶水都来不及喝,便匆匆告辞。 他思考过要不要将男人的异常告诉别墅的众人,再等保镖一拥而上,将对方控制住,但最后还是没有那样做。 既然男人愿意提供一些信息,强行逼迫只会适得其反,更何况,既然对方能回收泥人,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 不过,让张述桐的意外的是,对方只是在身份被拆穿时惊愕了一瞬,接着便平静下来。 返程的路上,男人将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有些答案是很顺利就得到的,比如照片,比如泥人。 有些答案是问了也没有意义的,比如对方的身份,比如男人寻找那两个雕像的目的。 还有两个问题,着实出乎了张述桐的预料。 首先,当初那个在天台上坠落的人影,并非这个男人。 其次,他还记得织女线上,在地下室里发现的那张合影,他侧击旁敲地询问,然而对方并不知情。 也只有这样了。 不久后张述桐下了车子,等轿车开动,他立马将司机有问题的事告诉了顾秋绵,虽然做了这么久的司机对方都没有做出不利的举动,理应无害,可张述桐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他还是没有告诉顾秋绵泥人的事,只是告诉她司机便是寻找狐狸的男人。 顾秋绵毫不犹豫地给父亲打了电话,既然是顾家的司机,入职时总该留有档案,可不久张述桐接到了顾秋绵的电话,算算时间,早该到达别墅的车子却迟迟没有回来。 张述桐瞬间想到了什么,他立刻蹬上车子向老屋的方向骑去,夜风中等他到达了那间地下室,原本贴满照片的墙上却空空如也。 终归是晚了一步。 张述桐不由想,也许无论自己有没有拆穿对方的身份,男人都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此前他没有收回这些照片,是因为在暗中观察着几人,故意隐藏着自己的存在。 可不久前他贴上了那页“放弃”的告示,忽然间浮上水面。张述桐是钓鱼的老手,当一条大鱼主动浮上水面的那一刻,也是它从此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湖里的时机。 别墅的保镖外出寻找,一直到了深夜,终于在街头找到了那辆停靠的轿车,却只有一把钥匙驾驶座上,开车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停车的地点没有监控,男人再一次悄声无息地消失了。 而他当初留下的身份也是假的,整个人如同在这个世界上蒸发。 “叔叔怎么说?”张述桐问。 “爸爸说托公安那边的人去调查了,”顾秋绵想了想,“他那边的态度其实挺复杂,据他说那人还挺能干的,跟在他身边很久,虽然瞒下了一些事,但这么多年终归没对我们家做过不利的行为,所以爸爸那边没有特别大的执念。” 张述桐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 …… 晨读时,他又将这件事的结果告诉了几个死党,大家都有些感慨。 “这么看他还挺磊落的。”杜康突然说,“如果述桐你最后没有抓住他,他又没有留下那张纸,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咱们不知道还要疑神疑鬼多久。” 张述桐想了想,一个始终潜藏在地底的人怎么也不能和“磊落”扯上关系,可这话初听有些奇怪,仔细想想,也不算错。 那间地下室没有再去探索的价值了,有的事情知情的人越少越好,也许男人临走前收走照片就是这个意思,趁中午放学的时候,他们去商业街买了一把新的锁,给老屋的已经腐朽的木门替换上,暂时将这条隧道封存了起来。 几人站在门外,一时无言。 “终于能好好过个圣诞了。”若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我这几天都快憋死了。” “走吧。”清逸率先转过身子。 杜康也拍拍张述桐的肩膀。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张述桐独自上了天台。 中午的天台上,总能看到那个梳着高马尾的清冷背影。 路青怜坐在天台的边缘,如往常无数个中午一样,她抬脸看着冬日澄澈的天空,安静地吃着午饭。 张述桐在她身边不远处坐下。 “那个男人的原话是什么?” “泥人,是历代庙祝死后的化身。” 张述桐重复了一遍。 “但现在有两个无关的人被卷了进来。” “嗯。” 他看着手里的照片,它代表了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张述桐拨通了宋南山的电话。 (本章完) 第210章 寻找张述桐 第210章 寻找张述桐 星期天。 12月23日。 “对了清逸,狐狸的事,后来宋老师是怎么说的?” “据我所知没有后文吧,宋老师压根不知道狐狸的事,述桐把照片拍给他看,倒是能认出那是师母上大学的时候拍下的,算一算真是好久之前的事,他们俩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可宋老师真的对所谓的狐狸没有一丁点印象,更别说后面的字了。” “这倒也是。”杜康叹了口气,“也看不清那张照片的背景是什么,唯一的能确定的就是衣服,长袖、外套,那应该是秋冬两个季节拍下的?” “差不多吧。”清逸抱着后脑说。 “那老宋要不要回来,我都有点想他了?” “他那边的情况不太好啊,要养病,要照顾动完手术的母亲,既然没什么头绪,述桐就劝他养好身体再说,现在这种情况回来也白搭,总之,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清逸幽幽说道,“还有,你能不能把你家的狗抱开,我今早刚把鞋刷干净。” “佐罗,过来过来。”杜康唤道,可那只小黑狗不愧有着猎犬的血统,闻言连忙撒开四条小短腿,跑得像只兔子。 杜康也忙跟着迈开腿,一人一狗在芦苇丛里绕了几个圈,他终于提起狗的后颈: “哎,你小子跑得还挺快的。” “话说狗真的需要吃草吗?”清逸看着小狗嘴边沾着的几根草茎,不解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网上说这种狗不能总是拴着,需要多带出来溜溜。” “感觉……”清逸认真打量了几眼,“完全不像什么猎犬。” “网上说是一种外国的牧羊犬喽,但述桐说我每次这样喊他都觉得怪怪的,我就干脆喊猎犬了……去吧,小心别掉进水里。”杜康又把小狗放在地上。 小狗再一次撒欢地钻入芦苇丛中,两人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在湖岸边溜达着。 又是一个周末,这是小岛西部的某处郊区,眼下也只有他们两个,任务是遛狗。 四个人难得没有聚在一起,若萍约了几个闺蜜,跑去市里购物了,誓要一扫之前的憋屈。 至于张述桐—— “述桐还没忙完吗?这都快到中午了,到时候喊他吃饭?”杜康问。 “应该没有吧,他说整整一天都有事情。”清逸想了想,“电话也不接,说让我们不用等他了。” “他在忙什么?”杜康纳闷道,“昨天他还去了派出所一趟,不是说师母那边的线索暂时卡住了吗?” “不知道,反正据他自己说,就他一个人。”清逸摇头道。 “我怎么不信呢,神神秘秘的。”杜康瞎猜,“也许是给顾秋绵买礼物去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 “喂喂,他俩难不成是约会去了吧?” “这个可能性也有。” “述桐可真有点不地道,把咱俩抛下了。” 杜康笑道,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不远处的芦苇丛里响起一阵狗叫,原来是佐罗正在冻土里刨着什么,一边刨一边摇着尾巴,好像在说主人快来。 “你家的狗真够闹腾的。”清逸无奈道。 “那是,我给你说,它鼻子可灵了,有天晚上我写作业呢,突然听到它在屋里叫,原来是有只老鼠差点溜进厨房里去了,走,过去看看是什么……” 清逸只好跟上去,他们扒开芦苇,定睛一看,小狗正对着一条蛇怒目以待,那条蛇有半米多长,约两指粗,身上布满纹,眼下正在土地里缓缓爬动着,嘶嘶吐着信子,很像捕猎的前兆。 而小狗还有空回头向主人邀功,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杜康吓了一跳,连忙折了根芦苇把蛇挑起来,清逸则趁机拎起佐罗的后颈,两人后撤几步,迅速从芦苇丛中抽身。 “这种天怎么会有蛇的?”杜康心有余悸。 “应该不是毒蛇吧?咱们从前还来过这里钓鱼,没发现有蛇。”清逸则是回忆道。 “看来下次遛狗还是要牵根绳。”杜康怒搓狗头,“差点惹出乱子,走吧。” 事到如今,也没有了继续遛狗的心情。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跨上自行车,杜康把狗放在车筐里: “先把狗送回家,找个地方吃饭?” “好。” 两个男生凑在一起,玩什么吃什么永远都很随便,一句话就能敲定下一个地点。 他们慢悠悠地骑着车子,上了环湖的大路,周末的上午人烟稀少,路两侧的芦苇在风中瑟瑟发抖,别说行人,四周连一辆车子也看不到。 天气真够冷的,哪怕他们戴了手套和耳罩,寒风却如小刀在脸上划过,冷得不光是人,连狗也在车筐里缩成一团。 还在坚持运行的,唯有岛上那一路公交车。 远远地,杜康看到了公交车在站牌旁停靠。 “你说,这么冷的天,咱们为啥不坐公交车,非要骑车?” “假面骑士为什么不挤地铁?” “还真是。”杜康觉得很有道理,一时间蹬车的速度都快了一点。 马上要接近公交车的时候,杜康突然一捏刹车,轮胎在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见鬼地张了张嘴: “刚才那个上车的人我怎么看着像述桐?” “有吗?” “绝对是……喂,述桐,述桐!”杜康提高嗓门,可他刚喊了一句,公交车已经发动了。 一阵黑色的尾气中,杜康愣了两秒,“我应该没看错啊,他到底干嘛去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清逸则是摸了摸下巴,“那就奇怪了啊,这种天跑来这里干什么,还有,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坐公交车,明明不是骑自行车就是骑摩托……” “我打个电话问问。”数十秒之后,杜康摸不着头脑地挂断电话,“没接,什么情况?” 两人对视一眼: “绝对有事。” “追上去看看?” “走。” 说走就走,自行车的车轮再次滚动,速度却比之前快了许多,清逸分析道: “下一站比较近,骑快点咱们应该能追上……” “我知道我知道,”杜康迎着风大喊,“大哥,你没看到狗毛都竖起来了!” 十分钟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车子,看着公交车从站牌旁发动。 “继续!”杜康一咬牙。 “等会,”清逸却喘着气拉住他,“这样下去累死都追不上,我想想,再过两个站就跑去南部了……中间这两个站牌又是郊区,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就赌他在城区里下车,抄近路吧!” 说着两人调转车头,拐上一条崎岖的小路。 “如果他中途下车了呢?”杜康不由问。 “他又没骑车,就算下了车总要想个办法回去吧!” “我靠,还真是啊!”杜康恍然。 “行了,快点。”清逸伏低身子。 “我也想快啊,”杜康欲哭无泪,“但狗都快被颠飞了!” 又是十几分钟,两人一狗纷纷在路边吐着舌头,杜康将矿泉水一饮而尽: “怎么样……这次……总能赶上了吧?” “刚刚问过了……”清逸也累得够呛,“下一班公交车还没到站。” “等下直接上车去找述桐吧,有什么行动好歹说一声吗,”杜康腹诽道,“退一步讲接个电话也行啊。” 清逸闻言点点头,两人把车子锁好,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终于—— 公交车远远拐了一个弯,驶向城区里的马路。 很快车门打开。 杜康一个跨步踏了上去,他扫视车内,却是一愣: “人呢?” 今天不只是行人很少,就连公交车内也没几个乘客,一眼就可以把所有人的面孔收在眼底。 “你们两个小伙子先往后走啊,还有,别抱着狗上来。” 愣神的功夫,司机提醒道。 两人又忙从前门跳下车子。 “你刚才没看见对吧?”杜康确认道。 “没有。”清逸摇了摇头。 “那……” “汪!” 杜康脸色一黑,拍了拍佐罗,又问道: “那就是他中途真的下车了?” “你先确定你有没有看错,”清逸无奈道,“要是当时上车的人根本不是述桐呢?” “绝对是。”杜康保证道。 “那只能说明他中途下车了。”清逸沉思道,“可那两个站点都是郊区,除了野草就是湖,有什么好看的……” “等等,”杜康突然一个激灵,“不会是那个什么泥人又现身了吧,述桐是背着我们找那个东西?” “可如果是这样,他骑着家里的摩托车找不更方便吗?” 两人皆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算了,再等等。”杜康擦了把汗,“要是下一班车还看不到他,我估计真的出什么事了,到时候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好。”清逸凝重地朝路的拐角的方向望去。 又是十几分钟,他们终于等到了下一班公交车, 不等车子停稳,杜康就小跑着向前门赶去。 “等等,”清逸突然说,“我好像看到他了,还真在车上……” “哪呢?” “倒数第三个车窗。” 杜康连忙回头,车窗里的那张脸除了张述桐还能是谁? 面色淡淡,喜欢穿黑色衣服,这些特点全都符合,最重要的是——对方的颜值绝对很显眼。 杜康突然有点牙痒痒: “我叫你不接电话……帮忙抱一下。” 杜康把狗交给清逸。 “喂……” 清逸下意识接过佐罗,可不等他说话,杜康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车门在杜康鼻子前打开,视线之中,死党已经迫不及待地杀了上去: “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述……” 两秒之后,杜康突然回身跳下车子。 “怎么了?”清逸的语气下意识郑重起来。 “他、他……”杜康结巴道,“他啥时候开窍了?” “什么?” 杜康瞪圆眼: “述桐旁边居然坐着一个女生!” “谁?” “不认识……” “那你下来干什么?” “哎,对啊,我为什么要跳下来?”杜康疑惑地转过身,而公交车即将合上车门。 “上去再说。”急情之下,清逸一把拽向他。 “哎你们两个干什么的?”司机惊恐地看着两个蒙面人和一条蒙面狗上了车子。 可对方只是匆匆投下硬币,接着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杜康偷偷看了几眼,接着回过头,小声说: “我好像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了。” “谁?” “不认识。” “……”清逸面色一瘫。 “我是真不认识,就是看着有点眼熟,应该是从前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是谁了。”杜康急忙打岔,“这两个人关系还挺好的。” 清逸也偷偷回过头,视线之中,两人正轻声说着话,张述桐偶尔会为身边的少女指一指窗外的景色,像是在介绍着什么,而少女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 “你看,绝对不是第一天认识的!”杜康惊讶道,“但述桐居然还认识别的女生?我怎么不知道?” “还好吧。”清逸却没了兴致,“行了,你的好奇心也该满足了,下一站就下车吧。” “这么快就下车?不多观察一会?行吧行吧……”杜康嘟囔道。 虽然他依然很好奇,但好兄弟和女生约会,自己偷偷跟着是有点不好。 “算了。”杜康揉了揉狗头,“等哪天抽空问问吧,亏了就咱俩,见好就收,要是若萍在……嗯,要是若萍在,估计能把他八卦死。” 他突然同情地看了述桐一眼。 说话间两人戴好羽绒服的帽子,准备趁述桐没有发现,先走去公交车的后门。 “不好意思……” 走动中车子一个急刹,杜康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回过头,他看了两秒,愣是没看清脸。 居然还有一位蒙面人! 小小的车上居然藏着三个蒙面人。 “学长!”蒙面人摘下帽子,是一个有着虎牙的女生,她尴尬地朝他们笑了笑,偷偷伸出手指封在嘴唇上,“好巧哇……” (本章完) 第211章 “尾随” 第211章 “尾随” “巧……”杜康懵了两秒,认出这是经常跟在顾秋绵身边的学妹,“哦哦,你好……” 他先是看了看这个自来熟的学妹,又看了看张述桐,随即反应过来: “你跟着他干嘛?” “嘘!”徐芷若连忙噤声道,“别污蔑人,我是偶遇,偶遇!我可没跟踪他!” “当我们俩傻?”杜康乐了,“谁坐公交车需要用帽子把整张脸遮住的,不是跟踪是什么?老实交代!” “那你们俩不也是在跟踪吗,亏你们仨还是好朋友咧!” “我……”杜康一噎,心说好兄弟的事能叫跟踪吗,那叫关心,他急中生智,“我们今天是有正事,要不你来猜猜我俩在干什么?” “我看你们俩像偷狗的!”小秘书一伸手指。 “别被她绕进去了。”清逸打断道,他看向少女,“我们两个随时都可以和述桐当面澄清,你呢?” “我……”徐芷若的气焰立马弱了下去。 “好汉饶命!”她吐吐舌头。 “卖萌没用。”两人异口同声。 “这事真的说来话长啊,听我解释行不行?”少女一拍额头。 几分钟后,公交车内,背靠窗户的连座上,三人挤在一起。 “……就是这样了。”徐芷若耸耸肩,“我刚从市里坐船回来,正好坐公交车去城区嘛,结果没坐几站就看到木……张学长领着一个女生上了车,要较真的话还是我先在车上坐着的,怎么能叫跟踪?” “那你为什么遮住脸?”杜康怀疑道。 “哦,我前几天刚打了个小报告,有点心虚,不敢被他发现。” “喂喂,别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那你完全可以在座位上等着,站在过道里干什么?”清逸又问。 “我马上要下车啊,提前准备一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徐芷若无辜地眨了眨眼,“对了对了,学长们怎么称呼?” “叫我杜康好了,这是孟清逸。” “杜学长好,孟学长好。”少女乖巧点头,“那位学姐又该怎么称呼?” “你好你好。”杜康挠着头笑,突然觉得这学妹挺可爱的,“不过那个女生我们也不认识,哎,清逸,你也说句话嘛。” “你被她卖了都要帮她数钱。”清逸无语道,“你是说,他们俩从上一站上的车?” 徐芷若点点头。 “这就奇怪了,”清逸习惯性抵着下巴,“杜康你看到述桐的时候也是上车,也就是说隔了一站他们至少下了两次车,还都是在郊区……” 话没说完,徐芷若追问道: “你们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是约会吗?” “约会?”杜康迟疑道,“应该不是吧?” 虽然他最开始也往这个方向想过,但后来冷静下来,实在无法把“述桐”和“约会”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况且真要约会也不应该和一个刚认识的女生。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后天是圣诞节,怎么不像?”徐芷若不动声色地问,“而且他们俩一直都坐在一起啊?” 三人再次悄悄回过头,这次却有了新的发现——只见那名长发的女生拿起胸前的卡片相机,满是新鲜感地对准窗外,几声咔嚓过后,她垂下眼帘,心满意足地翻阅着刚拍的照片。 “我明白了。”清逸若有所思。 “什么?” “是在拍照吧,怪不得那个人我们没见过,应该岛外来的游客,而述桐,好像是来客串导游的,他们在郊区下车是为了取景。” “我也明白了!”杜康一拍大腿,“我就说我怎么看她眼熟,那不就是之前那个姐姐吗?还记不记得,隧道那次,若萍说这个姐姐给她拍了张照?” “哦,她啊。”清逸也回想起来,“我还给她介绍过你家饭店呢。” 今天的少女戴了一顶白色的渔夫帽,把那头细软的长发藏在里面,难怪他们第一眼没认出来。 “不过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人家好像是市里高中的学生吧,”杜康纳闷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那天这个姐姐在我们家吃饭,他们那桌刚走了没多久,述桐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当初还奇怪他怎么这么着急,难道说他们早就认识了?” “有多早?”有人举手提问。 “呃,你这么兴奋干什么?”杜康对这个闹闹腾腾的学妹有些头大,“行了,也算真相大白了,应该是人家来岛上玩,述桐当了回导游。” “听学长一句劝,你就别瞎猜了。” 杜康拍着胸脯保证: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以我的人格担保,绝对不可能是约会。” “哦……”徐芷若眼睛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到站了。”清逸回过头,“准备下车,小心点别穿帮。” “得嘞。” 两人又戴好羽绒服的帽子,快步走到公交车后门。 “不过我还是好奇一件事啊,怎么从来没听述桐提过这个学姐的事?” 杜康不由小声问。 “下去再说。”清逸拿胳膊捣了他一下,“看好狗,述桐也认识佐罗。” 很快车子的速度变慢,两人屏息以待,只等车子挺稳,虽然真相差不多清楚了,但因为一个乌龙跟了好哥们这么久还是有些尴尬,两人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只想夺门而出。 “下一站,蓓忆商场到了,请拿好随身物品下车……” 甜美的女声播放在耳边响起。 “还挺巧的。”杜康后知后觉地说,“正好进去找点东西吃?” 清逸点点头。 与此同时车门打开,杜康刚迈出一只脚,冷汗从他额头上滑了下来: “等等等等,述桐怎么也动了?” 眼角的余光里,张述桐和戴着渔夫帽的学姐一同站起身子。 “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杜康瞠目结舌。 “别废话,先下去。” 清逸急忙拉了他一把,两人快速朝站牌后走去,刚等他们躲好,便看到另外两人下了车子。 “他俩真准备逛商场?”杜康愣了,心说自己的人格好像很不值钱。 “嗯……有可能。”清逸斜了一眼。 “明明是确定。” 两人同时转过头,实在没忍住吐槽的欲望: “你怎么还在!” 徐芷若从站牌后探出身子: “我和秋绵约好中午来商场吃饭啊,刚才没说吗?” “顾秋绵也来?”杜康脑子嗡地一下,他看看张述桐远去的身影,又看看徐芷若,下意识掏出手机。 “休想通风报信!” 徐芷若一声断喝,可爱的小学妹不见了,她露出虎牙,冷笑不止: “原来木头兄还有当渣男的潜质,我从前居然没看出来。” “什么是渣男?” “最近网上刚流行起来的词,指滥情、心的男人。”徐芷若随口说,她也拿起手机,认真地晃了晃,“我这人呢,其实不是很愿意打小报告,会显得很八婆啦,否则在车上早就联系了,但学长你们刚刚也看到了,人赃并获,谁让我站秋绵这边。” “你先等等,”杜康吓出一身冷汗,他当然也知道张述桐和顾秋绵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这样确实有心的嫌疑,“但真不一定是约会吧,不是说当导游吗,人家没去过咱们岛上的商场,带她参观一下不行?” 徐芷若呵呵一笑: “要是咱们岛上有电影院,是不是待会还要去电影院里参观一下?” 杜康只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疯狂使着眼色:“清逸你也说两句。” “很严重吗?”清逸摸不着头脑。 “很严重!”两人同时说。 “那先跟上去看看?”清逸想了想,“我也觉得不像约会,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算了。”徐芷若叹口气,收回手机,“你们年龄大,那就听你们的喽,我真不愿意背后说人坏话啊,走吧走吧,正好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不过等下就算我不打电话,秋绵自己也会来的。” 说着她率先迈开脚步,两个男生互相望了望,连忙跟上。 不等三人走进商场,便被门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里哪还是平时那副冷清的样子,一个个彩色的气球在头顶上飘着,正门旁搭起了临时的集市,集市红色的地摊上铺着白色的雪塑料片,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提着一些免费的小礼品走来走去。 节日气息浓厚无比,谁让今年的圣诞节是在周二,而今天是个周日,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如果到了晚上,等到商场上的灯带亮起,再配合着商场门口那座巨大的圣诞树,还不知道要热闹几分。 “喂,学长学长,帮我拿下包啦,我要买个冰淇淋吃。”徐芷若蹦蹦跳跳。 “你不是在跟踪吗?”杜康不解地问。 “跟踪才要吃冰淇淋啊。不然一会被气得上头了怎么办?再说他们也往集市里去了。” 两个男生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只好默默跟上。 这个临时的集市里全由吃喝玩乐的项目构成,吃的还是从前那些小吃,玩的则要丰富一些,像是射气球、套圈、碰碰车、烤胶画,尽管都是些简单的娱乐项目,平时看到它们的机会却不多,只有圣诞到元旦,和春节那几天。 徐芷若还挺大方,买冰淇淋的时候不忘给他们俩也买一根,甚至给狗狗拿了根蛋卷,她弯下腰: “吃吧吃吧,以后混不下去了姐姐罩着你。” 能不能别拐我的狗?杜康无语地想,他忙提醒道: “看,他们两个朝圣诞老人的方向去了。” 三人一狗顿时停住嘴巴。 说完杜康只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心说自己跟来不是帮述桐打掩护的吗,怎么成主动拆穿了,这下可真坏了…… 这样想着,只见那位带着渔夫帽的学姐将卡片相机交给述桐,自己则站在圣诞老人旁边。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会眯着眼,述桐则在一边不情愿……似乎没有不情愿地拍了几张照。 徐芷若回过头: “你们自己说,这算不算?” “不算!”杜康一口咬定,“又不是合影,我们俩还帮你拿包呢。” “呵,继续。” 接着两人去了一个卖葫芦的小摊前,张述桐数出零钱,主动买了一根冰桔子,交到了少女手上。 徐芷若舔着冰淇淋: “张学长很贴心嘛。” “你不也请了我们两根冰淇淋,连狗都有份!” “我……”徐芷若动作一顿,咬了咬牙,“好,再看!” 杜康紧张地盯着张述桐,生怕两人一起把那根葫芦吃完,再腻歪一点说不定要互相喂呢……好在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他松了口气。 买完葫芦,两人仿佛对这处集市失去了兴趣,转身朝商场走去,三人组也急忙跟上。 中午的商场人挤着人,只见他们有说有笑地上了电梯。 千万别去吃饭千万别去吃饭。 杜康在心里默念,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在两人在转身去了二层。 可这样一来杜康也有些看不懂了: “分析下呗,他俩到底准备干啥啊?” “不就是逛街吗?” 清逸疑惑道。 “就怕逛街啊!”杜康小声说,“待会能不能强行找个理由圆场?” “怎么圆?” “扯一点听不懂的话忽悠她。”杜康偷偷指指徐芷若,“就说述桐其实深谋远虑,出来逛街只不过是计划的一环。” “懂。”清逸比了个交给我的手势。 两人拐进了书店。 三人迅速尾随。 他们藏在书架后面,四个脑袋悄悄探了出去,由高到低排成一列: “别往前挤了学长!”最下面的脑袋说。 “这是计划的一环。”倒数第二个脑袋。 “大哥,不是这样强行啊!”第三个脑袋说,“再说我都把狗顶在头上了!” “汪!”自然是第四个脑袋。 “所以现在不很正常吗。”杜康心虚道,“一起看看书不见得是约会吧,谁家约会跑去书店啊……” “落伍了吧学长。”徐芷若说得头头是道,“现在约会早就不流行去电影院游乐场水族馆了,女生都喜欢文艺点的地方,书店啊,咖啡馆啊,还有什么陶艺馆沙画馆,甚至是密室逃脱,大家都去这种地方啦,一看你就是单身。” “是吗……”杜康突然有点伤心了。 “他们准备走了。”清逸插嘴道。 三人连忙投去目光,只见张述桐和学姐说了些什么,他拿起两本精装书,似乎在纠结,最后少女伸出手指,在其中一本上点了点,张述桐才做了决定,两人去前台结了账,徐芷若见状露出虎牙: “哟,这就开始提前准备圣诞礼物了?” “也许是述桐自己想看?”清逸猜测。 “自己看谁买这种收藏用的精装书啊,好贵的,大几十一本呢,还有,怎么会专门包起来?” 果然,除了买书以外,张述桐又对着柜台后面的包装袋打量了一会,最后他要了一个印着麋鹿的红色纸盒,让店员包装好,甚至系了个蝴蝶结在上面。 这下连清逸也发觉事情不对劲了。 “走吧,我倒要看看木头兄还准备干点什么。” 徐芷若伸了个懒腰,两个男生只好快速跟上。 本以为两人会直接去三楼吃饭,结果出了书店不久,他们又走进一家饰品店。 饰品店——顾名思义——这种店一般只有女生会去逛。 “说不定,是那个学姐自己想买点什么呢?”杜康弱弱地说。 视线中,张述桐拿起了货架上挂着的一个铃铛。 那似乎是圣诞节特别推出的商品,铃铛是黄铜的,他晃了两下,声音清脆很,张述桐又看向身旁的少女,像是征求她的同意,少女满意地点点头,他们将铃铛也包了起来。 “还准备买啊?”连徐芷若都惊讶了。 杜康问: “刚才买书我还能理解,可买铃铛又是干什么?” “当然是装饰圣诞树啊,有首很经典的歌,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说着少女用欢快的嗓音哼了起来,接着她眉头一皱,“我就说是圣诞礼物,还真让我猜对了!不行,不能再等了!” 说着她就要掏出手机,杜康赶紧说冷静冷静,今天又不是圣诞节,哪有提前送礼物的。 徐芷若却看傻子一样: “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吗,那个女生在市里上学,圣诞节是周二,学校又不放假,想送什么只能趁今天了。” 一时间杜康无言以对,好像真是这个道理,他只准备趁徐芷若没注意的时候悄悄给张述桐发条短信,让他带着学姐快撤,也算仁义尽至。 只是他们没料到的是,买完铃铛还不够,两人又在一处八音盒前停下。 “三个了。”徐芷若转头跟佐罗说,“哦不对,算上葫芦是四个,帮姐姐记一下。” 小狗连着叫了四声。 杜康已经麻木了。 两人把八音盒也打包装了起来。 “我不看了。”杜康眼角直抽,“我第一次发现述桐开窍了这么恐怖,只送一件还不够,这是把礼物当零食买啊。” 算一算他们才逛到了第二家店,如果一路走到三楼,估计手里会提满大大小小的礼品袋。 “想到借口了吗,哥们?” “还没。”清逸沉思道。 张述桐和学姐终于走出了饰品店。 这时候他手上已经提了三个袋子。 “说不定,是那个学姐的学校里举办圣诞活动呢?”杜康试探道,“她负责出来采购,其实礼物不是买给她的,而是她给别人准备的?” “那为什么让学长付钱?” 杜康哑口无言。 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对方毅然投身于第三家店。 几分钟后,张述桐提了一个新的礼品袋走出来。 “第五个。” “那个,要不葫芦还是别算进去了吧?” “不差这一个,”徐芷若抱着双臂,“一会肯定还有第六个。” 杜康不忍地闭上眼。 “我明白了。”清逸突然说。 “什么?”两人瞬间转过头,实在是清逸的发现每次都让人难以忽视,徐芷若一脸狐疑,杜康则暗暗激动。 对,就是这样,太对了!他心说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最靠谱。 “其实……”清逸缓缓说,“述桐还有个弟弟?” “……” “……” “开玩笑的,”清逸淡定道,“不觉得一次送这么多礼物太反常了吗,就算述桐有这个心一般女生也不会收的。” “我就说有隐情,”杜康连连点头,“那是因为什么?” “答案是——”清逸揭晓答案,“这是计划的一环。” 杜康捂住脸。 “什么计划?” “述桐今天的计划。”清逸平静道。 徐芷若仔细打量了清逸几眼,发现他面不改色,不确定道: “怎么说?” “你之前在公交车上说,前几天刚打过小报告,是指那天晚上在商场吧?” “学长你居然知道?” “先不要关心我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在述桐身边看到了一个短发的女生?” “嗯……” “结果呢?” 徐芷若顿时有些心虚: “后来秋绵告诉我,那天你们是在忙正事……” “没错。”清逸点头,“那天在商场的行动就是计划的一环,而今天,同样如此。” “什么什么?”徐芷若懵了。 “无可奉告。”清逸面瘫道。 “对啊,这个真的不方便告诉你。”杜康连忙接过话,“真的是在忙正事,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张述桐和学姐找了张椅子坐下,像是逛街逛累了: “你看,他们今天有做过一丁点亲密的举动吗?正常人出来约会是不是要牵个手?” “好像还真是……” “不是好像,而是就是如此。”杜康强调道,“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跟着述桐,我和你孟学长有这么闲吗?学妹啊,现在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佐罗: “连它,也是计划的一环。” 徐芷若已经傻眼了。 “好了好了。”杜康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明白了就快去吃饭吧。我们还要忙别的,没空陪你了。” “那……” 徐芷若看了张述桐最后一眼,发现两人的确只是轻声说着话,完全没有一般情侣该做的举动。 “对不起,”她猛地一鞠躬,“给学长们添麻烦了!” “卖惨也没用!”两人异口同声。 “学妹啊,我知道你是为了顾秋绵同学,但有时候疑心太重也不是好事,你看,他们两个除了坐在一起、买了几件东西,有没有做过别的?只能说你还是太年轻。” 杜康转过身,狞笑道: “如果还是不信,干脆陪我上去问问好了。” “我信我信……真的不用了。”徐芷若瑟瑟发抖。 “哦,对了,准备的礼物差点忘记给你。” 吵闹的商场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 四下鸦雀无声。 三人一狗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只见少女第一次摘下那顶渔夫帽,她轻轻甩甩那头长发,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礼盒,轻笑着递到张述桐手里: “可不要被她发现了。” “不至于吧?” “很至于啊,学弟。”学姐笑眯眯的。 (本章完) 第212章 “佐罗”(感谢书友16082300012977 第212章 “佐罗”(感谢书友160823000129771的盟主) “……计划已经结束了。”杜康迈开一条腿,“学长们先走一步。” “别走!”徐芷若一声大喝,她眼睛本就很大,此时更是瞪到了极限,“原来你们几个都在耍我啊,木头兄面瘫兄还有沙师兄!通通不是好人!” “喂,等等,为什么我是沙师兄?”杜康弱弱举起手。 “西游记里那个沙和尚,喜欢说‘大师兄说得对、二师兄有道理、还真是啊,师父’那个。”徐芷若没好气道,“我就说是出来约会的,现在你们还想怎么狡辩?” 杜康和清逸互相望望,同时住嘴。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杜康只觉得头皮发麻,因为徐芷若喊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喂,秋绵,你马上就要到了?我就在二楼了,嗯,正在逛街,这里太吵,等下再给你回过去……” 看来这位学妹还是留了一线。 杜康再次看向张述桐的方向,只见他身旁的少女站起身子。 …… “我去下洗手间?” “好。”张述桐说,“包放在这里吧,我帮忙看着。” 等到苏云枝走远,他吐出一口气,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整个上午一刻没有闲下来过。 看看时间,已经是……张述桐才发现手机不在兜里,应该是压在了双肩包下面。 掏出手机,首先映入视线的是杜康的未接来电,张述桐正准备回过去—— “述桐!” 张述桐心想怎么苹果手机不光信号不好,连话筒也漏音? 好吧。 他扭过头,无语地看着两道熟悉的人影: “你们怎么找来的?” 张述桐的目光越过两名死党,又看向最后的徐芷若,有些惊讶,他们三个什么时候混在了一起? “述桐,快狡辩一下!”杜康指指他脚下的礼物盒。 “狡辩什么?” “已经彻头彻尾地暴露了!”杜康痛心疾首,“从公交车上开始,再到商场,整个过程我们全都看到了,不是我说啊述桐,这事是你不太地道,送礼物也不能送这么多啊,还有顾秋绵那边……” “等等,你们在瞎想什么?” 张述桐看着气势汹汹的小秘书,那模样好像自己偷走了绵绵集团的重要资产。 “坦白吧。” “放弃吧。” “收手吧。” “汪!” “这都什么跟什么?”张述桐不由扶额。 “现在跑还来得及,我只说一句,”杜康压低声音,“顾秋绵马上就要到了。” “哦,这个我知道。” 气氛再次安静了下来。 三人无不吃惊地望着张述桐,嘴里差点能塞下一个鸡蛋。 “什么情况?我彻底弄不明白了……你是说顾秋绵知道你今天来商场?” “对。” 张述桐慢悠悠拧开一瓶矿泉水。 “也知道你俩买了这么一大堆东西?” “当然。” 杜康不由看了徐芷若一眼。 徐芷若悄悄退至众人身后。 “我都快晕了,所以你到底在忙什么啊述桐,从今天一早就神神秘秘的?”杜康迷糊道。 “呃……”张述桐再三确认,“你们真想知道?” 三人同时点点头。 他叹口气: “好奇心害死猫,算了,别怪我残忍了。” 在众人屏息之中,张述桐首先指向第一个装书的礼盒: “这个,全名叫《凶鸟忌讳之物》,清逸前不久看的《首无作祟之物》的作者的前作,也是给他的圣诞礼物。” 清逸一愣。 张述桐又指了指装八音盒的袋子: “这个,给若萍的,老实说我没想好买什么,但苏学姐说女生拒绝不了这种会发光又会发声的东西。” “那铃铛呢,总不能是给我的?”杜康插嘴道。 “给狗的。” 徐芷若差点笑出来,三人默默地看向她,少女赶紧缩了下脑袋。 “过来,”张述桐倒不怕小狗,他唤了佐罗一声,挠了挠它的下巴,“你不是说它毛色太黑,夜里经常找不到吗,铃铛就是给它准备的,哦,还有这副手套,是给……” “所以你和那个学姐看上去在逛街,其实是在给我们几个挑礼物?”清逸少见地惊讶道。 “当然,很多东西都是她帮忙参考的,多亏她了。” 杜康和清逸对视一眼,脸上发烫。 “自己过来拿吧,”张述桐翻个白眼,“亏我今天还背了包出来,想圣诞节再给你们,现在好了,惊喜没了。” “那个,哥们,哈哈,”杜康尬笑,“其实真不是我和清逸怀疑你啊,我们俩一直都相信你!” 清逸连忙点头。 “都怪她蛊惑军心,”杜康说着转过身,念叨道,“学妹啊学妹,你说你没事瞎怀疑什么?我就说吧,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可身后哪还有徐芷若的人影。 “哎,她人呢?” “在奶茶店,早开溜了。”清逸伸手指道。 “喂,你别跑啊!”要不是在商场,杜康非放狗把她追回来不可,可如今他刚跑到奶茶店门口,少女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 “呃,她咋了,突然来这里干嘛?”杜康停下脚步。 “给你们点了四杯奶茶,说是赔罪。”奶茶店的阿姨很是淡定,“提好,小伙子。” “行吧行吧,”杜康叹了口气,他提着奶茶回到长椅旁,“误会解开就好,所以咱们中午怎么吃?去找顾大小姐?还是我和清逸来请客?” “待会再说,先撤。” 张述桐却站起身子。 “啊?” 杜康第一反应是难道你刚才说的全是哄徐芷若的缓兵之计? 张述桐对着苏云枝从远处走来的身影招招手,回头道: “今天不全是逛街,她中午就要回去,这次来想看看那两只狐狸的雕像,咱们先去基地。” 公交车上,张述桐又和两个死党解释了当初在隧道里发生的事。 “原来是这样。”杜康恍然大悟,“你一直在拜托苏学姐调查狐狸的传说?” “嗯。她碰巧很感兴趣,期中的社团课题也是选的这个。这个周末就是她自己提出想来看看的。”张述桐晃晃手机,“正好我也有事麻烦人家,就搭个伙喽。” “这下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杜康连连感慨。 不久前他和清逸已经向对方问了好。 名叫苏云枝的少女明明只比众人大了一岁,气质却成熟许多,她先是惊讶道: “是你啊,那天在饭馆柜台后面的男生。” 杜康老脸一红,连忙道歉,自己当初在柜台后面偷偷拍了人家,还被发现了,闹得好不尴尬。 “我也记得你,真巧呢。”苏云枝又笑着看向清逸,调侃道,“那天向我推荐饭店的男生,原来你们俩是好朋友,怪不得这么热情。” 这下轮到清逸脸上挂不住了,当托不可怕,当托被人发现了才可怕。 与苏云枝的第二次见面,虽然对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意,说话也细声细语的,他们却觉得对话的主导权完全被少女掌握了。 虽然心虚,但好在苏学姐人美心善,对两个小男生的糗事并不介意,一笑而过。 “好人呐。”杜康说。 “不简单呐。”清逸说。 “人家真挺好吧?”杜康纳闷道。 “和我说的不冲突啊?”清逸也纳闷道。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觉得对方无可救药。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啦,四人在公交车上喝着奶茶,很快到了站牌,七八分钟之后,他们步行到了“基地”。 废弃的大排水洞前,寒风倒灌,听上去像是孤魂野鬼的嚎叫。 “钥匙?” “清逸那里有一把。” “接着。” 张述桐打开保险柜的门,这个柜子原本是坏的,但前不久他们为了防备地下室男人,特意配了把锁、 张述桐侧过身子: “就在这里了,不过最好不要拍照。” “好。”苏云枝好奇地蹲下身子,伸手戳了戳狐狸的脸。 趁她打量狐狸雕像的功夫,几人在一旁分着礼物。 张述桐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特意挑选的包装盒: “早知道不包了,反正你们今晚都要拆。” “抱歉抱歉,盒子我保证不扔,绝对不浪费你的心血,”杜康嘿嘿直乐,他拿着礼盒在佐罗面前晃晃,能听到里面的铜铃叮当作响,“你叔叔给你买的,谢谢叔叔,今晚回去就给你戴上。” 小黑狗叫了两声,尾巴摇得欢快。 “注意措辞。”张述桐一脸黑线。 “这个是给顾秋绵买的手套吧?”杜康又说,“塞给我干嘛?” “什么?” “这不是你给顾秋绵买的?” “我什么时候说给她买的了?” “等等……”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两人沉默了一秒。 杜康举起胳膊: “停,我先捋一下啊哥们,你今天是出门逛街是给我们几个买礼物的,不算那串葫芦,一共买了四件,我们三个再加上顾秋绵,正好四个,是不是这样?” “不是。”谁知张述桐即刻否定道。 “那、那这是……” “给你买的。”张述桐奇怪道,“总不能我给他们买的都是正经礼物,就给你送了个狗铃铛吧,所以只有你有两份。” “虽然你送我两份我很感动啊述桐,”杜康的冷汗再次流了下来,他指了指蹲在保险柜前的白裙少女,悄声说,“但我有个问题其实憋在心里很久了,不过刚才看气氛不太对,就没好意思问,那啥,苏学姐说的不要被‘她’发现,这个‘她’,到底是指谁? “顾秋绵啊。” 完了。 杜康双眼望天。 …… “秋绵,我今天碰到张述桐学长了。” 商场三楼的餐厅里,两名少女坐在一处靠窗的卡座,徐芷若暗暗观察着顾秋绵的反应。 “嗯。”顾秋绵正漫不经心地翻着菜单,“我知道,他应该是来给朋友们挑礼物吧。” “那不喊学长吃顿饭吗?” “提过一句啊,”顾秋绵撇撇红润的嘴唇,“但这人说什么买完东西就要走,忙得不得了,午饭都没空吃,那就随便吧,不想管他。” “所以,你知道他和别人来买礼物?”徐芷若故意把“别人”咬得很重。 “知道,怎么了,从刚才那个电话你就不太对?”顾秋绵奇怪地问了一句,又垂下眸子,“这家布丁还不错,吃不吃?” “吃,两份!”徐芷若豪爽地一伸手指,心里则松了口气,她心想这一路自己没白跟,当真是如释重负、不辱使命,她打个哈哈,“没事,就是偶遇他们了,我还以为他和那个学姐中间有什么故事呢……” “什么学姐?” 顾秋绵啪地一声合上菜单。 什么什么? 徐芷若心说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我的大小姐,合着你根本不知道啊,刚才那副了如指掌的样子哪去了? 她踌躇道: “呃,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朋友啊,哦,对了,还是市里的……” 顾秋绵蹙眉道: “我知道是市里的朋友,但他什么时候有一个学姐了,高中的吗?” “他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徐芷若总算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就说有个朋友来岛上,想看看狐……”顾秋绵改口道,“总之是有些事情。” “只说了这些?” “说是前段时间偶然认识的女生。” “那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还算正常吧。”顾秋绵想了想,“他们就是合作一些事情,再者也跟我提前说过。所以和你说的是同一个人?” “应该是……” “哦。”顾秋绵点点头,又翻开菜单,“布丁要焦的还是蓝莓的?” 徐芷若一愣,又想姑奶奶你怎么没反应了,她试探道: “不问问吗?” “他们又没认识多久,懒得问。” 顾秋绵哼了一声,接着挥手招来服务员。 她面带微笑举止得体,看得徐芷若暗暗咂舌,心说秋绵不愧是大小姐,放在自己身上绝对没这个气度和自信。 于是徐芷若犹豫了一下: “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呀,你都快憋死了。”顾秋绵翻个白眼。 “你不觉得,他和另一个女生给你挑礼物这件事本身很奇怪吗?” “什么礼物?” 徐芷若又呆住了: “他今天没给你挑?” 顾秋绵哼哼道: “都是商场里的东西,他再买一遍送给我干嘛?” 那事情就大条了。 徐芷若想起自己听到的那句对话,面色一肃: “秋绵,你先别看菜单了,有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给你说!” 趁顾秋绵眨眨眼的功夫,徐芷若已经一吐为快: “……他那个学姐悄悄送他东西呢,还特意嘱咐不要被你发现!” “送的什么?” “我看清楚了,一个很长的盒子,应该是项链之类的东西,问题是那个包装盒我有印象,咱们常去的市里那家综合书店,你经常买的限量版的挂饰就是用那种盒子装的,我真没有添油加醋啊,当时学长问,不至于这么紧张吧,那个学姐说,当然至于!” 说完她紧张的盯着顾秋绵的脸色。 谁知下一秒顾秋绵扑哧一笑: “你关心则乱了,”她晃了晃白净的手指,“你想,第一,如果要送某个男生东西,为什么要送项链,第二,如果要悄悄地送,那应该选在见面后或者临走前,说不定早就戴在身上了,哪有逛商场逛到一半才想起来的。” “好像,还真是这样?”徐芷若讪讪道,“是我说人家坏话了,所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等等,项链……” 少女一拍额头: “不会是给你的吧?” …… “所以是你托学姐从市里捎的礼物啊,”杜康放下心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定情信物呢。” “想哪去了。”张述桐无奈道,“岛上的东西她这种大小姐不一定看得上,我记得她从前喜欢去那家书店买发饰,若萍也托我买过,就从网站上搜了搜,挑到一款合适的,但发现的时候发售时间要截止了,我又实在抽不开身,只好托学姐帮忙捎过来,就这么简单。” “主要是当时你们说的很暧昧啊,什么不要被发现……” “这个啊,”张述桐想了想,“其实我也没太明白,可能是说要把礼物的内容保密,圣诞节之前不要泄露?” 杜康欲言又止。 …… 徐芷若感觉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她趴在桌子上,心累道: “早知道问清楚了,怪我怪我,当时觉得太尴尬,就先跑回来了……” 可让她奇怪的是,提到学姐的时候本该警觉的顾秋绵没太大反应,现在提到对方为她准备的礼物了,本该高兴的时候她又面色一冷。 “所以,”顾秋绵一字一句,“他准备送给我的圣诞节礼物,是另一个女生帮忙挑的?” “喂喂秋绵,冷静冷静。”小秘书赶紧劝道,木头兄能给你送东西就不错了,千万别指望其他的。 高冷的女孩跺了跺小靴子: “哎呀你说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我又不差那一条链子……” “别生气、别生气,生气容易长皱纹!” “好。” 顾秋绵只是眯了眯那双眸子,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惊喜归惊喜,芷若咱们先吃饭,至于他…… “我和他圣诞节见。” …… “放心好了,不会被发现的。”野外的风很大,忽然间张述桐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我根本没出岛,她怎么能猜到礼物是什么。” 除非秋雨绵绵神了。 杜康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是拍了拍佐罗的脑袋: “我快憋不住了,要不你叫一声?” “汪!” 这时候苏云枝站起身子,远远喊道: “学弟,我看好喽?” “哦,”张述桐看了眼时间,“准备走了吗?” “嗯,晚上约了朋友,明天就是平安夜,准备一起去玩个疯,要回家补个觉呢。” “我送送你,最近麻烦了。” “没事,”苏云枝轻声道,“你想调查的那件事,我会托一个叔叔查查看,包括你师母当年的老师和同学,也许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一定会有结果哦,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多谢。”张述桐认真道。 “真没想到第三只狐狸这么早就出现了……”学姐用手指轻轻点着嘴唇,她眯着眼说,“这么说的话,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远比我们要早。” 接着她背起手一笑: “不过我真有点好奇第三只狐狸什么样子,希望能好看点。” 张述桐闻言则是想,果然女性都是颜值动物,那只微笑狐狸学姐觉得太丑,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倒是那只悲伤狐狸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爱不释手,还说好可爱。 如果不是这个东西太过邪门,张述桐隐隐暗示过,她估计会拿回家当个摆件。 此刻学姐将悲伤狐狸的雕像放进保险柜里,她站起身子,舒展着身体优美的曲线: “大家一起走吗?” “哦,我就不去了。”杜康忙说,别看这位苏学姐很温柔,可他实在有点应付不来对方,“我和清逸还要去骑车子,述桐,咱们在半路分手吧。” “那好。”张述桐点点头。 杜康锁上保险柜,这个东西的作用述桐没有完全说给苏学姐,所以在对方眼里只是个和岛上信仰有关的雕像,可对他们几人来说,已经领教到这个东西的厉害了。 因此他把锁上了好几道,又郑重地晃了晃,确认没有打开的迹象——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几个月大的小狗突然死死盯着保险柜,四肢伏地,一阵狂吠响彻旷野。 几人吓了一跳。 “佐罗你乱叫什么?怎么晃保险柜还能把你吓到?”杜康缓过神来,正要把它踢开,却有一只素净的手先抚在了它的头顶。 “在叫什么啊,小家伙?” 不愧是苏学姐,就连对一条小狗也露出温柔的笑。 果然,佐罗呜咽一声,瞬间就趴在地上不再叫唤了。 杜康歪歪头,笑骂道: “你个小东西也看人下菜啊?” “杜康,来搭把手,”这时清逸远远喊道,“包书的礼盒太大了,我怕弄坏,还是先放在述桐包里,帮忙撑一下书包……” “来了来了,要不我的也放进去吧……”杜康忙迈开脚步。 可他没有看到,小狗哪是听话,而是在寒风中打着哆嗦。 风吹过来,一滩黄色的液体逐渐在冰冷的冻土上蔓延。 (本章完) 第213章 送礼是件难事 第213章 送礼是件难事 星期一。 张述桐走进教室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苹果的清香气味。 这一天是平安夜,最具有特色的活动是—— 互赠平安果。 他来到座位边,从一堆苹果里发现了小路同学。 “早。” 路青怜只是敷衍地点了点下巴。 事到如今,张述桐差不多习惯了这种互动方式。 “怎么买这么多苹果?” “张述桐同学,可以多动一下脑子。”路青怜轻叹口气,少有地无奈道,“比如说这些苹果是其他学生送来的,而且我来到时就是这样了。” 眼下她正把一枚枚包装精美的苹果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张述桐扫了一眼,少说也有十几个,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巧克力。 “反正你也喜欢吃。”张述桐耸耸肩,平安夜说不定是她最喜欢的节日。 “收下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还真是这个道理,开了这个口子,未来她课桌上出现的“礼物”会越来越多。 “退回去?” “放在讲台上好了,会有人来取,往年都是这样。” 张述桐从前还真没注意过这种事。 路青怜不愧是整个学校最受欢迎的女生之一。 不过现在知道了,知道了倒觉得头疼,今天他是带着任务来的,老妈一早就把那双靴子交给他,说毕其功于一役,一定要送出去,于是那个鞋盒就在他书包里躺着。 他刚把书包放下,路青怜便问: “照片的事怎么样?” “已经托人去查了。” “嗯。”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 彼时是晨读时间,他当然不可能直接把东西掏出来,张述桐向路青怜身边挪了挪: “打断一下,有件事情跟你说。” “麻烦远一点。”路青怜漫不经心地捧着课本,“你身上有汗。” 张述桐最近都是跑步上学。 “你的洁癖真的有点夸张。” “你可以这么理解,”她随口说了一句,又问,“什么事?” “哦,圣诞礼……” “张述桐、路青怜,你们两个出来一下。”这时班主任从门口走进来。 张述桐心说这个班主任真是命中克他和路青怜,怎么每次说句悄悄话都能被注意到。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办公室里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学生。 其中一个是班长。 徐老师清清嗓子: “今年元旦,班里的节目已经定下了,找你们来是安排一下分工。” 关于班里的节目张述桐已经听说了,虽然一班的学生据理力争了好几天,但最后的结果还是由班主任敲定的诗朗诵,只不过从满江红这种经典诗词换成了稍微有点活力的现代诗。 班主任是控制欲极强的类型,不光节目要指定,就连参加人员同样如此: “现在还差四个领诵员,胜宇和诗诗是班干部,你们两个成绩数一数二,不怕耽误学习,能起到榜样作用,形象也好,这几天中午就留下来排练下,速战速决,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张述桐正要推辞,路青怜已经开口了: “元旦我要回山上,那天晚上没空。” 这点张述桐可以作证,原本的一班有两个人从不参加元旦晚会,一个是顾秋绵,另一个就是路青怜,从前他和几个死党还讨论过,是不是庙里的规矩。 徐老师下意识看了其他人一眼,三个人点点头。 “老师,我也抽不出时间。”张述桐紧随其后,“已经有一个节目要排练了。” “你哪来的节目?” “二班的顾秋绵同学组织的,已经跟教导主任商量过了。”张述桐当了这么久的马仔,还是第一次把大小姐搬出来,效果显著。 “谁让你参……”徐老师皱起眉头,又挥挥手,“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她也是实用主义者,毕业班最重要的是成绩,而非什么节目,所以没用集体荣誉感来压他们,徐爱萍只是沉思了片刻,便吩咐道: “你们两个先回去晨读,我再找其他人。” 张述桐松了口气。 别说没空,有空他也不愿意排练什么诗朗诵,走出办公室的门,张述桐问: “庙里那天有事?” “差不多。”路青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刚刚什么事?” “圣诞节的礼物……” “谢谢,不用。” “我还没说要送你。”张述桐觉得她真的有点自恋。 “张述桐同学,你最好还记得我是学习委员。”路青怜转过头,“自从和你坐同桌以来,你只交过三次作业。” “多谢。” 作为合作伙伴,帮不写作业的队友瞒过老师的检查也是合作的一部分。 “你又在想什么?”她无奈道,“我是说,一个几乎不背书包的人突然装了一个盒子过来,还提了两次圣诞的事,你觉得这件事本身很难猜到吗?” 是是,你最聪明,所以收下好不好?张述桐心想你收下了我也好叫交差: “那我回去拿给你?” “免了。还是说圣诞节也有类似超市试吃区的潜规则?”她用着淡淡的口吻,却歪了歪高马尾,“只要带了礼物圣诞老人就会强行把它塞在袜子里?” “……这个真没有。” “那就好。” 这个女人礼貌地点了点头,迈开那双修长的腿。 “对了。” 路青怜忽然停下脚步。 “什么?” “最好尽快退掉。” 她居然不忘嘱咐一句。 出师不利。 由此可见,路青怜真没买过几件东西,还停留在可以退货的年代,别说那双靴子早就买好了,就算是今早刚买的,拿回商场也只能换货。 一直到了中午,张述桐还在思考怎么把东西送出去。 直接塞到她书桌里? 恐怕也不行。 张述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人是挑礼物很难,有人是送礼物很难。 周围的喧嚣声让他回过神,又是排练时间,四个班都开始忙了起来。 张述桐今天也有事,他说给班主任的理由不全是搪塞,那天晚上的几句玩笑话成了真,用顾秋绵的话说,既然这个元旦第一次在岛上过,就要热闹一些。 张述桐对此无所谓,从前一件事被若萍敲定了,他们三个就没多少反对空间,如今一件事被顾秋绵和若萍双双敲定了,那他只有鞍前马后的份。 最后定下的节目是原创话剧。 清逸写了两个剧本,被顾秋绵否了,她怎么都不要公主和王子的故事,说那样会和三班撞车。 如今清逸正在写第三个,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是周六,也不知道他写好没有,张述桐算了算时间,其实挺紧迫的。 总之,剧本待定。 演员只有六个,除了他们三个男生,顾秋绵肯定要参与,若萍时间有些紧,只能客串一下,演不了太多戏份,所以她喊来了一个闺蜜帮忙。 用她的话说,本来就是他们几个人玩,没必要搞得太兴师动众。 这就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全部规划了。 张述桐对节目效果不抱多少期望,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他来到走廊上等三班清场,这时候有人拍了拍他: “有心事?”清逸最近总是突然冒出来。 “剧本写完了?” “昨天回家就搞定了,”他晃了晃一沓稿纸,“洒洒水的事。” “不会又是那个公主a和公主b的故事吧……” “那个被顾秋绵否了,是公主救王子。” “等等,”张述桐吐槽道,“这个和王子救公主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顾秋绵已经同意了。” “行吧……” “不过先说好,我演反派,别抢。” “没人跟你抢。” 张述桐知道清逸始终有颗反派的心,从一开始写台词就是为他自己量身定制的,每用一个招式都要很大声地喊出来。 除此之外,他们每个人都提了一点小小的要求。 “角色分配是这样,”清逸说,“我是大反派,杜康是反派二号……” “等等,”张述桐又打断道,“为什么有两个反派?” “剧本太简单了,只好多加几个反派凑数,听我说完嘛,”清逸又说,“顾秋绵是公主,若萍是指引公主的女神,而你,述桐你的任务最轻松。” “树?” “差不多,睡王子。” “什么是睡王子?”张述桐只听说过睡美人和小王子。 “就是开场被女巫施下诅咒而沉睡的王子,最后才会醒啦。反正我是按你的要求写的,能少说话就尽量少说话。” 张述桐无声地张了张嘴。 “对了,那个闺蜜呢?” “闺蜜是女巫。”清逸无趣道,“有抢我戏份的嫌疑。” “为什么女巫不是反派?”张述桐脑子有点乱。 “因为我想当反派。” 张述桐无言以对: “……好。” 剧本暂且敲定了,但他们是独立于四个班外的第五个节目,加上顾秋绵和若萍都有自己的事,只好等午饭后再排练。 去吃饭的路上,张述桐跟恩师打了一个电话。 “述桐啊,”老宋今天还挺乐呵,“吃饭了吗?” 张述桐说正准备去,最近他们师徒经常通一个电话,老宋负责回忆当年自觉不对的异常,张述桐负责挑线索。 “老师你那边怎么样?” “我妈她吃得早,这不,刚刚伺候完她,我又顺手把碗刷了,刚有点空。”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喘着粗气,明明只做了几件普通的家务活而已。听得张述桐有些黯然。 他们聊了几句,老宋又问起学校生活,张述桐报喜不报忧,只说圣诞节快到了,大家都很兴奋。 “哎,那咱们班上今年排练什么节目?”老宋好奇道。 张述桐心说原来的一班早就没了,只有您还下意识这么说。 他说了诗朗诵,老宋笑着摇摇头: “你们徐老师也是怕你们分心,再说诗朗诵不也挺好,前几年是你们野习惯了,怪我。” 张述桐又说了他们几个凑在一起的事,还把剧本讲了一遍,老宋听得直笑,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那青怜呢?” “她元旦有事。” “哦哦,你看我这脑子……” 张述桐一边和他闲聊,一边在校门口的盖浇饭店里坐下,还是照常要了份青椒肉丝盖浇饭。 老宋就爱念叨,一听他吃青椒肉丝盖浇饭,又说徒儿啊,为师怎么听着你今天有心事,连青椒丝嚼得都不香了? 张述桐也不否认,他想了想: “正好问您个问题,如果送人礼物对方不接受怎么办?” “生米煮成熟饭吧。”老宋一如既往地语出惊人。 “呃,怎么煮?” “塞给她掉头就跑?” “会被追上……” “那就悄悄放她桌洞里?” “会被拿到讲台上……” “你到底准备送青怜什么?”老宋纳闷道。 “你怎么知道是路青怜的?”张述桐惊了。 “很正常啊,雪崩那次是她救的你,还没过去多久吧,以你的性子肯定要感谢人家,而且我刚刚想了一圈,符合条件的不只有她了。”老宋乐了,“述桐啊,你就说我猜的准不准?” “差不多吧,其实是我妈买的,靴子。”张述桐心里却想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你该早给我打电话的,怎么我一走连个礼物都送不出去了呢?”老宋恨铁不成钢,“你小子要是早给我打电话,她都穿脚上了。” 张述桐说您厉害行不行,所以给出个主意? “靴子啊。”电话那头打火机一响,“这种东西,让她穿上不就好了,总不能穿上再退回来吧?” 张述桐觉得有点道理。 老宋又分析道: “节日送礼的三条心法,首先,虽然是你妈妈派给你的任务,但绝对不能说是你妈妈买的,记得啊,千万别说漏嘴了;其次,你小子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比如故意把人家的鞋子弄湿换鞋什么的,青怜一眼就能看出来;最后,要让对方收得心甘情愿,不能说什么‘买都买了,你不要我只能扔了’这种话逼人家收。” 张述桐觉得十分有道理: “然后呢?” “然后……我想想啊。” 张述桐都快把青椒吃光了,老宋一拍大腿: “你们不是在排练话剧吗,你把靴子作为服装道具让她穿上不就行了?” 张述桐一直觉得恩师做个老师实在屈才了: “但她不参与。” “你就不会想个借口让她参与进来?”老宋嫌弃道,“我知道你要说她元旦没空,但这是两码事,行了,具体的借口还用我教你,自己琢磨去吧,挂了挂了……” 张述桐看着嘟嘟响的手机,很想说您要不再教我一句。 他结了账,有些发愁,先不说路青怜的性格本就不喜欢吵吵闹闹的集体活动,对方根本不准备来参加晚会,又怎么会同意加入话剧演出,这也是为什么一向喜欢找路青怜玩的若萍,一开始就没喊她。 回到学校的时候,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除了顾秋绵那里出了点情况,今天有个女生嗓子发炎,一直跑调,等张述桐吃完饭二班还没结束,排练的事不算太急,张述桐也不催她,只是约好了待会在图书馆汇合。 四个人提着大包小包,里面尽是装了些服装道具,朝图书馆走去。 路上杜康说我家狗昨天好像被吓到了,连晚饭都没吃;清逸则无奈地说那是当然,你可是抱着它跑了一天;若萍则是因为错过了昨天的好戏感到可惜,一路都在问张述桐学姐是谁。 张述桐当作没听见,他还在想老宋说的借口是什么,等四人推开图书馆的大门,却没想到里面早有人在—— 路青怜坐于桌子的一角,正静静拿着本书看。 “我们正准备排练话剧呢,青怜你怎么在这?”若萍惊讶道,“怪不得刚才没看到你。” 张述桐能猜到她为什么在这里,因为排练时各个班太吵,上次在学校里等待那个男人就是这样,她被迫从一班去了三班,小路同学吃一堑长一智,干脆离开了教学楼,却不想他们几个也追了过来。 她面无表情地投过视线。 张述桐摊开手,示意不是故意把人带过来的。 路青怜揉了揉鼻梁,眼看她合上书就准备起身,张述桐正想先编出个借口把人留住,谁知若萍突然接了个电话,她讲了几句,可怜巴巴道: “青怜,待会能不能帮忙客串一下,我那个朋友自行车胎被扎了,今天中午来不了……” (本章完) 第214章 女巫与王子 第214章 女巫与王子 好及时的朋友,好及时的车胎。 好及时的若萍说: “青怜,帮帮忙嘛,就今天一次,我们本来就缺一个人,要是再缺一个这戏就没法演了。” 她又掰着手指,说今天是24号,所谓元旦晚会,其实是12月31日,因为元旦那天要放假,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路青怜的回答永远只有两个,随着她点头或者摇头,说好、或者不好。 “要怎么帮?” “只需要拿着剧本搭一下戏就好了。” “好。” 若萍兴奋起来,她开始分工,图书馆里就他们几个,不用去管禁止喧哗的告示。 大家先去熟悉台词了——清逸的动作很快,吃午饭的功夫,他已经将稿纸复印了几份。 这是一出一点都不严肃的话剧,它的诞生是一时兴起,但每个人还算严肃,哪怕是玩,也要玩的认真点,若萍在跟路青怜科普女巫这个角色,清逸和杜康在设计招牌的出场动作,灵感是假面骑士的变身。 张述桐看了看自己的,他不用熟悉剧本,因为台词只有短短五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个地方躺好、开始睡觉,等整场戏临近尾声再睁开眼。 正合他意。 很快台词记熟了,张述桐也看懂了故事梗概,虽然是“睡王子”,其实和原版的“睡美人”差别很大。 清逸还是忘不了他那个公主a和公主b的故事,所谓女巫,其实也是一名公主,因爱生恨。 所以整个剧本大概是说一个王子和两位公主的爱恨纠葛,吸血鬼和狼人则是女巫手下的两名大将,被女神引领下的公主通通击败。 最后公主和女巫碰面了,一番争辩之下,女巫幡然醒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成全两人,公主接受了她的祝福,可这时候早该死去的吸血鬼突然现身,原来一切都是他布下的局,公主和吸血鬼同归于尽,用自己的性命救下了王子…… “怎么最后就剩我一个了?”张述桐愕然道。 这是什么剧本,他一个王子从头就开始睡觉,睡醒以后发现身边倒着两个公主的尸体真的会很崩溃啊。 “悲剧更加深入人心。”吸血鬼先生是这么说的。 张述桐干脆向若萍看去。 “演的认真点,是挺让人揪心的,”若萍沉思道,“传统的英雄救美早就没意思了吧?” “但这个结尾真的好狗血……” “杜康觉得呢?” “我能不能把佐罗牵来客串?”狼人也想找个小弟。 “不行。”若萍拍拍手,“好了好了,最多是结尾有点争议,咱们先这样演一遍试试,说不定有更好的点子呢?” 排练就这样吵吵闹闹地开始了。 “王子,出场——” 张述桐强忍着尴尬转了一圈,旁白音是很久很久以前,王国里有一个样貌英俊的王子…… “然后是青……哦不,女巫。” 又是一番对女巫的介绍,很快到了第一个关键点,按照剧本上的设计,女巫拿起自己的魔法棒——他们手边暂时没有这种东西——路青怜将剧本卷起来——在张述桐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张述桐应声而倒。 “卡!” 王子和女巫同时向导演望去。 “这里的力度不够,”若萍解释道,“王子在这一刻才发现他眼里的公主原来是女巫,眼神要复杂一点啦,不敢置信、悲愤、绝望,你演出来了吗? “还有女巫,女巫你的表情也太冷了,这里要体现出内心的纠结与犹豫,不舍和自暴自弃……” “我只是帮忙对戏。”路青怜简短道。她不需要入戏太深。 “哦……也对。”若萍嘟囔道,“那述桐你多注意一点喽,本来台词就不多,认真点,再来再来。” 张述桐坐在图书馆的桌子上,清逸和杜康在他的身后很贴心地铺好了外套,接下来只要仰面躺下去就好,他屏住呼吸,只见面前的少女扬起一只手,张述桐看着路青怜那张精致而无暇的脸,还有她手里的魔法棒,嘴角抽搐了一下。 “卡!”若萍不满道,“怎么还不如上次?” “再来……”张述桐连忙道歉。 第三次—— “不是震惊,不是震惊!”若萍大声强调,“虽然也要有点惊吓在里面,但王子你一副见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张述桐只是想起了当初在山上和路青怜对峙的场景,她假装陷进坑里,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能不能改一下动作设计?把‘敲’换成别的?”张述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提议道,“感觉好儿戏。” “你觉得儿戏是因为手边没道具,无实物表演就是这样啊,”若萍还挺专业,“咱们看的那些超级英雄大片,你以为是怎么拍出来的,不就是一群人在绿幕前张牙舞爪?” “我再试试。”张述桐揉了揉脸。 第四次—— “卡……”若萍心累地说,“从前班里排练不是很顺利吗?” “张述桐同学,你最好认真些。”路青怜轻轻掂着卷成纸筒的剧本。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张述桐没好意思说他是想笑。 “下次我会考虑敲重一点。” “这个真的免了。”张述桐认真拒绝。 若萍说: “最后一次,要是还不行就跳过!” 张述桐点点头,这一次他深吸口气,正襟危坐,看着女巫暴露出真实身份,张述桐在这个片段已经卡了四次,别说台词,就连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记得很清楚,在用“魔法棒”施法之前,女巫要先念出清逸写的中二台词: “没错,我就是王国里那个女巫,是不是没有猜到?那就带着绝望,就此长眠吧!” “……我就是女巫。” 可这一次路青怜说完就停下了。 张述桐正猜测她难道是忘了台词,可路青怜已经举起了手,他心说拜托拜托,既然忘词就赶快喊停好了,怎么就是不忘了敲我一下,可下一刻,纸筒伸到了他的下巴底下。 女巫挑着他的下巴,她粉色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一字一句: “猜到了吗?” 她轻声问。 张述桐随着她的动作仰起脸,彻底愣住了,怎么可能猜的到,这是剧本里根本没有的台词和动作。 他条件反射般地眨眨眼,可不等他反应,路青怜便扬起手,她由挑变挥,下一刻,只听啪地一声,纸筒不轻不重地拍在他脑门上。 “睡吧。” 女巫声音淡淡。 本该应声而倒的张述桐却忘了倒下。 张述桐重新睁开眼,心说糟糕,这次发挥的还不如前几次,他连戏都没接上,本以为若萍会吐槽说青怜你怎么也开始胡闹了,谁知若萍两手一拍,眼睛发亮: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好在哪?张述桐很想问。 “是我想错了,有的时候追求情感上的爆发反而失去了美感。”若萍导演突然感慨道,“但克制到极致的情感又何尝不是一种爆发呢?” “呃,没听懂。” “就是说青怜这里的台词改得不错,不一定要袒露自己的心思,让观众自己去猜也挺好,述桐你临场发挥也不错。” “我?” “对啊,刚才你不是直接把眼睛闭上了,我后来想了想,与其用眼神表达出多么复杂的心绪,不如闭上更能表明人物此时的心情。” 张述桐很难不怀疑她是在拍路青怜的马屁。 不过若萍这样说他也松了口气: “以后我就直接闭眼了?” “可以。” 王子本就很少的台词再砍一句。 接下来张述桐就愉快地杀青了,因为他的戏份到了结尾才会有,接下来就是一直躺在场上,但第一次排练没有这么严格,可以从书桌上跃下来随便走走,女巫的戏份同样如此,她也是到了结尾才会出场。 两个杀青的人坐在旁边,看若萍三人闹做一团: “路青怜同学,真是小看你了,居然会临场发挥擅自修改台词。” “张述桐同学,是我高看你了,这么简单的剧本也能重来很多次。” 路青怜已经恢复了慵懒的样子,她继续翻着那本书,仿佛对场上的并不感冒,张述桐听懂了她的意思,是说改台词的主要原因归咎于自己演技太菜。 “是没你演技好。”张述桐在客串旁白,眼下他念了一句,又捧着脸说,“起码我演不出天然呆的感觉。” 路青怜将手里的书卷成筒。 “抱歉。” 她继续翻开书: “要排练到什么时候?” 张述桐看看时间,“感觉再来两遍就差不多了。对了,晚会那天要不要来学校? 他觉得这种氛围还不错,清逸披了件斗篷站在椅子上,另一把椅子上是嗷呜嗷呜的杜康,若萍一人分饰两角,可公主和女神的对话往往在一起,很像个精神分裂,大家闹作一团实在很欢乐。 张述桐问: “反正若萍那个闺蜜第一天就没来,干脆大家一起玩好了。” “免了。” 早就说过,从路青怜口中得到的答案只有好与不好,不久前她点了点头,这一次迎来的却是拒绝。 “述桐,该你念旁白了!” “哦,来了……”张述桐又拿出稿子。 等到了结尾的时候,他和路青怜又回到场上,张述桐眼角抽搐地看着若萍带着凄美的笑倒下,从桌子上直起身,表情从惊讶到凝固再到悲伤。 王子伸出手—— 接着,话剧落幕。 用清逸的话讲,这里需要点留白的空间,张述桐没有异议,反正他也不想一脸悲痛欲绝地说“不要死”。 “感觉怎么样?”若萍叉着腰问。 “还好。”此前他听到公主救王子以为是个喜剧,看到剧本的那一刻才知道是个悲剧,清逸看的书多,他只要不刻意写中二台词,其实很有爆发力和感染力,整场戏看下来,除了结尾有待商榷,居然挺像模像样的。 “那就正式来一遍,”若萍吩咐道,“清逸你们两个不许随便闹了,述桐也是,待在场上不要下来,咱们先换下服装和道具,这次应该不会笑场了。” 张述桐知道老宋嘴里的机会来了。 他从桌子上跃下来: “我去归下类,看看有哪些能用,你们背台词。” “你不是节能主义者吗?”若萍疑惑道,谢天谢地,她终于念对了一遍。 “我台词最少。”张述桐说。 若萍用孩子终于懂事的欣慰表情点了点头。 张述桐几步走到书架后,不久前他们将所有能找到的道具堆在了这里,说起来这也和顾父有关,几年前他出资翻修学校,正逢中秋,校长干脆临时搞了一个中秋晚会,邀请顾老板和市里的领导参加,这些道具都是当时采购的,否则他们学校哪来的这些东西。 还有一些就是往年的万圣节和元旦,一些学生买了道具,懒得带走,便留在了库房里。 当然,就算如此,也不可能恰到好处的找到吸血鬼的獠牙和狼人毛绒绒的皮套,张述桐挑出能用的,很快按众人的角色分好类,又拉开自己的书包。 他捏着拉链有些踌躇,但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张述桐下了决心,几分钟后,他从书架后走出来,若无其事道: “好了。” 清逸和杜康先去了,接着是若萍,图书馆里有面落地镜,他们三个在镜子前来回打量的时候,张述桐将目光停留在路青怜身上。 “你要用的也找好了。” 不如说她的是最容易找的,披风、尖尖的帽子、一条扫把,经典的女巫三要素。 “今天我只是帮忙。”路青怜看着书,随口说。 “但我们容易笑场,气氛不太搭?” 张述桐指了指她身上的青袍,她脚上穿了一双运动鞋,幸好老妈买的那双靴子是复古样式的皮靴,能说得过去。 张述桐硬着头皮说: “为了你的时间着想……” 路青怜回以无奈的眼神。 好像在说: 张述桐同学,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我去看下。” 她轻飘飘地走去了书架后面。 差不多过了十几秒。 一名腰细腿长的长发女巫从书架后挪步到众人眼前。 路青怜用手捏着女巫帽的帽檐,她身上则披了一件暗红色的披风,与那身青袍的颜色正好相反,她轻蹙眉毛,似乎不太适应这幅打扮。 “哇,很好看啊青怜。”若萍的痴犯了。 “确实很好看。”杜康下意识移开目光,只会复读。 “感觉很贴戏啊。”清逸则是从全局考虑。 “麻烦不要拍照。”哪怕成了女巫,她的声音还是很清冷。 “哦,好。”若萍乖乖把手机放回去。 张述桐却心道不好,因为女巫脚下还是那双运动鞋,他居然忘了路青怜有洁癖,又或者说,就算是正常人,也一般不会去穿道具组里的鞋子,谁知道从前有多少人穿过。 张述桐一拍额头,心想恩师啊恩师,我居然也有被你带进沟里的一天。 以至于这一次女巫用魔杖敲他脑袋的时候,张述桐反应慢了一拍,才倒在桌子上。 一场戏很快演完了。 时间转眼间来到了放学,天色早早地黑了下去,早在下课铃打响之前、从倒数第二节课起,班里的喧哗便抑制不住。 今晚张述桐暂时与这些喧哗无缘,他们小组放学后要留下来值日,同他在一起的当然还有他的同桌。 “我去关灯了?” “帮忙开一下后排的窗户。” “好。” 张述桐用力将窗户撑开,路青怜则是将垃圾袋系好,他们两个一起出了教室,行走在安静的走廊上。 今天的学校里没有了学生们排练的身影,大家都去过节了,和家人团聚,和朋友疯玩,无论和谁在一起又和谁一起度过,想必不会寂寞。 校园早早地空了下来,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一起这么晚离开。 “我想了想,”张述桐如今还背着那个盒子,“其实……” “张述桐同学,有一件事我很奇怪,”路青怜叹了口气,“为什么你总是执着于送我礼物。” 现在她换回了青袍,不再是个女巫,却有着女巫般洞察人心的能力。 张述桐一愣,难道说中午的事她已经猜到了? “原来你已经看出来了。”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她伸出三根手指,“事不过三。” 张述桐再三确认,原来她没看出那双靴子的异常,只是猜出自己要说礼物的事。 张述桐也叹气道: “其实我也想问,只是一个礼物,收下不就好了?” “我记得早上和你说过,这样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我只准备送这一次,主要是早就买好了,也不是贵重的东西,以后不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路青怜却轻轻摇摇头,“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会成为一种依赖,这样说能懂吗?” (本章完) 第215章 路长路短,看见就好 第215章 路长路短,看见就好 “这样,”张述桐想了想,“我好像听懂了。” “你最好真的能听懂。”路青怜用无奈的口吻说。 “可是都已经买了,要不要破例一次?” “已经破例好几次了,退掉或者换货吧。”路青怜看了一眼他的书包,“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也有自己的坚持。” 说不定在织女线上也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否则那个纸盒也不会在货架上静静躺了这么多年。 张述桐劝说道: “理解是理解,但习惯一下別人的好意也没什么吧。” “我是庙祝。” 他们走出了教学楼,夜色下,眼前是路青怜单薄的背影。 如瀑的青丝在风中飞舞,配合著那句简短的话,当真是拉风无比。 可张述桐心想,这跟你是庙祝有什么关係,就算送礼物给人间体,他不会说“我是奥特曼”,哪怕每个奥特曼最后都会孤独地飞回m78星云。 好吧好吧,他想,路青怜终究只是个庙祝,而不是光之巨人,她有双让无数同性艷羡的长腿,却不是什么巨人,何况这是个晚上,她还站在夜色下、教学楼的影子里。 “所以不能习惯。” 说这句话的时候,路青怜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只是在说一件如喝水般稀疏平常的事。 “有点不近人情了。” “我倒觉得,已经很纵容你了。” 这句话虽然带著笑意,实在有种占人便宜的感觉,张述桐早知道她是个腹黑的女人,权当没有听到。 两人穿过寂静的校园。 他们的家在同一个方向,可以同走一段路,可喜可贺,路青怜的脚伤终於养好了,所以不需要再骑车送她回家。 张述桐最近也没有骑车了,他差不多习惯了跑步上放学,每天早上气喘吁吁地跟人打个招呼,虽然会被嫌弃身上有汗味。 所幸天色已晚,脚步无需太急。 他们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偶尔能看到几个成群的学生,男男女女,拐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一对情侣躲在里面拥吻,张述桐收回目光: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时间好快。” “是很快。”路青怜也瞥了一眼,“这么说你是准备跟谁告白了?” “呃……” 他诧异地看了路青怜一眼,儘管知道她从来不是清教徒一般的性格,反而恶趣味满满,但还是让人惊讶: “怎么可能?” “你从很早以前就在强调,圣诞快到了,据我所知,很多学生会把圣诞节过成情人节。” “那是日本那边的过法。”张述桐纠正道,“我们家比较传统,当个团圆节来过。” “这样最好。”路青怜点了点头,“你刚才一句话让我有点在意,什么叫『礼物』早就买好了?” “这个……”张述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下一句话千万不要是,我又做了一个梦。” “都说了我没做过梦。” “哦,隨意。” “其实我最近还真做了一个。”张述桐突发奇想,改口道,“梦里你把圣诞礼物收下了。” “白日做梦。”她乾脆道,“张述桐同学,你……” “最好少梦到我?” 路青怜站定脚步,面无表情: “现在我真的开始怀疑你的目的不是那么单纯了。” “別当真,”张述桐颇有种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感觉,“不过你怎么確信是谎话的?” “和一个喜欢撒谎的人待久了,总会长些记性,你觉得呢?” “那个人在哪?”张述桐左右望望。 路青怜迈开脚步。 他几步跟了上去,他们是对奇怪的组合,但夜色下的街头人们都有各自的事,无人关注他们,这一天连一枚苹果都很忙,张述桐已经不下五次看到卖平安果的小车了。 很快两人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区域,灯光亮了起来,前方吵吵闹闹,人挤著人,整条路都被堵住。 “估计有什么活动,绕路吧。”张述桐看了几眼。 他们朝商业街的方向走去。 很多家店放著圣诞节的曲子,门口摆著一颗小小的圣诞树,玻璃的橱柜上贴著雪状的窗,节日的氛围往往是这些从不起眼的地方唤醒的。 “明天中午,若萍喊你去吃饭,去不去?” “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对圣诞节感到兴奋。” “要说多隆重,倒也没有,但人要先找个理由才能说服自己做些什么,哪怕是疯玩一把。” “这样。”路青怜想了想,“好。” “不去,那好……好?”张述桐是受人之託,原本都做好从她口中听到否定的回答了,谁知路青怜就这么轻鬆答应了。 “等下,为什么若萍人缘这么好?”张述桐纳闷道,“我一说是她喊的,你就去了?” “只是一顿饭而已。”她似笑非笑,“还是说,你希望我对你特殊一点?” 张述桐一脸黑线: “我是指你放学的时候才说过,依赖不依赖的。” “张述桐同学,为什么你会觉得吃一顿饭就是依赖,路青怜头疼道,“我偶尔会想,在你眼中,我应该对所有事都说『不』吗?” 难道不是吗? 张述桐腹誹。 算了,她答应了就好,这样一来自己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张述桐掏出手机,给若萍回了句“搞定”,放学前她专门拜託过自己,他也不太明白,这种事直接问路青怜一句就好,为什么非要绕个圈子,眼下的事实证明了,他这个中间人確实没发挥什么作用。 所以张述桐又补充道: “看在你的面子上去的,以后自己喊吧。” 回消息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商业街的尽头。 周围灯光渐暗,两侧的建筑不再遮挡视野,这条商业街本就和商场挨得不远,所以远远望去,能看到商场门前那棵巨大的圣诞树。 “要去看看吗?”张述桐问,他记得当时路青怜说过,那棵圣诞树很漂亮。 的確是很漂亮,树顶上的星星亮著耀眼的光,几天前他和路青怜在商场的天台上近距离观察了那棵圣诞树,那时它就是一副繁荣的样子,如今树上环绕的灯带全部亮了起来,简直如同一座灯塔,是整座小岛最显眼的地標。 根据往年的经验,如果错过了今晚,明天很难再靠近,因为圣诞树周围会搭出一些活动的架子。 而到了后天的星期三,这幅热闹的景象又会像积雪一样,一夜间消融。 “不了。”谁知这一次路青怜又拒绝了。 “刚刚是谁说,不应该对所有事说不的?”张述桐发现自己越发猜不透她的心思。 “已经看过了。”路青怜收回目光,平静道,“已经看过的东西,没必要再看一次。” “为什么?”张述桐不解道,“不应该觉得很漂亮,所以想再去一次吗?” “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有了第三次就会有无数次。” 五彩斑斕的光芒在她双眸中闪烁,路青怜似乎从不留恋什么。 “你这人真挺矛盾的,”张述桐无奈道,“那明天去吃饭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 也许只能总结为若萍人见人爱,哪怕小路同学这么冷淡的性格都爱。 张述桐半开玩笑的想,如果现在邀请她的是若萍,说不定就会点点头答应。 这时手机正好响了一下,估计是若萍回了消息,张述桐故作严肃地晃晃手机: “刚才是我记错了,若萍问你,要不要去圣诞树旁看……” “因为是第一次。”路青怜打断道,她的嗓音轻轻的,“还有,我在认真跟你说话,不要打岔。” 张述桐却再一次没听懂她的意思: “第一次?” “吃饭是第一次。”她顿了顿,“但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很矛盾吗?” 张述桐一愣,反应过来这话没错。 的確是最后一次,他们已经初四了,明年就要毕业了,而明年的圣诞节会在哪里度过、又是和谁一起度过还是个未知数。 但可以確定的是,和几个死党聚在一起,在岛上的饭馆吃一顿热闹的午饭,是绝不会再有的事。 这是他们在岛上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了,对张述桐和他的朋友们来说,类似的圣诞节已经过了三个,所以没人会计算这是第几次,更没人会去想这是不是最后一次。 但总有人会在乎的。 就像摘下了一朵,有人一片一片数著瓣,不是因为多么喜欢,只是因为她的世界里儿很少。 “以后的路还很长,你……” “我知道。所以对我来说,事不过三也有些多了,路长路短,看见就好。” “……” 张述桐很想说你的话听著很有哲理,可谁会去计算剩下的日子剩下的路,把生命中每一件事情都直截了当地分为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天然呆果然是天然呆,可这就是路青怜的作风了,就像没人会去网上搜“圣诞节是什么日子”,然后拿著百度百科里答案疑惑为什么会有人兴奋一样。 等张述桐回过神的时候,路青怜已经走远了。 一路无话。 他们的家虽然在同一个方向,却终归不在一起,甚至离得不近,接下来的路需要她自己去走。 小区门口有著一盏路灯,两人在路灯下停住脚步。 她隨意地点点头便算作道別。 张述桐也挥挥手。 “张述桐同学,只是因为一棵圣诞树就不说话。”她漫不经心道,“你果然有点幼稚。” “隨便你怎么认为了,礼物没送出去我很难过。” “睡觉的时候最好不要哭出来。”她用哄小男生的敷衍语气。 “其实那个礼物是我妈买的。”张述桐突然说。 路青怜却没有惊讶,她反而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態度: “事到如今还在找藉口,我就不该相信你说什么听懂了。” “真的不要?”张述桐再次確认。 “真的不要。”路青怜微蹙眉毛。 张述桐闻言放下书包,昏黄的路灯下,他弯下身子,拉开书包的拉链。 路青怜对他的举动无可奈何: “你真是……” “拿著吧。” 书包依然被那个长方形的盒子填满,张述桐却直起身子,將一枚包著礼盒的苹果递在她面前: “这个是我亲自买的,不算礼物。” 路灯將他伸出的手臂照成影子,將地面上两人的身影连结起来。 “又是早就买好的?”路青怜垂下眼帘,看著那枚苹果,“还是说,这是你准备的备用方案?” “不是,刚才在商业街的时候,谁让你走得太快,而且本来我想把它当圣诞礼物,但若萍说苹果不算数,后来就放弃了。” 张述桐补充道: “一个苹果而已,应该不算礼物,我想从前的平安夜你也没收过別人的平安果,勉强算第一次,除非又冒出一个条件,否则再苛刻的要求也该满足了。” 张述桐耸耸肩,学著她的话: “路青怜同学,『我还不至於这么矫情』。” 张述桐可以给这句临场发挥打满分,实在是拉风。 五秒之后,他感受著吹过脸上的寒风,无奈道: “拜託,看在合作的份上给个面子,我胳膊都举酸了。” “如果我一直不接呢?”路青怜唇角掛著一丝浅笑。 不等张述桐开口,路青怜便將他手里的苹果轻飘飘地提走了。 “张述桐同学,『我还不至於脸皮厚到这种程度』。” 她也学得有模有样。 “你果然挺小心眼的。” “遇上死缠烂打的男生了。” 张述桐也果然说不过她,他背起书包: “走了,平安夜快乐。” “嗯,平安夜快乐。” 路青怜轻声说。 路灯將她的身影留在原地。 …… 星期二的早晨,张述桐被一阵欢快的音乐吵醒。 “叮叮噹,叮叮噹,铃儿响叮噹……” 他心说该死的叮叮噹,就不能让他多睡一会,可这音乐是是循环播放,一时间魔音灌耳,张述桐再也忍耐不住,他冷著脸坐起身,抗拒地捂住耳朵,但这首歌是老妈放的,桐桐敢怒不敢言。 他嘆了口气,穿著睡衣去洗漱,刚挤出一截牙膏,女人从身后跳出来,把一个圣诞帽套在他脑袋上。 “噹噹噹噹,圣诞快乐。” 老妈元气满满。 “圣诞快乐。”张述桐边漱口边说。 老妈却不给他清醒的时间,又在一旁追问你的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述桐表面上点点头,心里却想娘亲你的消息太落后了,六份礼物中有四份早在上个周末就被揭晓,其中一份怎么也送不出去,还有一份今天正准备送。 老妈说: “加油。” “嗯嗯,加油。” 张述桐敷衍地点点头。 “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哦,这么忙?” “不是啊,和你爸出岛过圣诞,明早坐第一趟船回来,你去不去?” 张述桐停下刷牙的手。 “……不去。” 喂喂,能不能不要这么浪漫,他在心里无声地抗议: “妈,有点残忍了。” “我就知道你不去,反正你也是和那几个朋友过,这可不是我和你爸不带你,是你不带我们,我们俩只好另寻去处嘍。” 说得她好像受害者一样: “好了好了,今天我早走一会儿,嘛~” 老妈拍拍他的脑袋上的绒球。 张述桐无奈地笑笑: “玩得开心。” “玩得开心。” 老妈挥了挥手。 张述桐仍然是跑步去上学。 昨天他的书包里装著一个鞋盒,今天则装了一条项链。 张述桐想起徐芷若的话,她说大小姐是喜欢惊喜的人,那就给她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好了。 (本章完) 第216章 圣诞,圣诞!(上) 第216章 圣诞,圣诞!(上) 张述桐一路小跑到一班门口的时候,发现整个年级的人都聚在二班。 原来大家都挤过去看顾秋绵搬来的那棵圣诞树了。 毕竟是整所学校独一无二的存在。 今天的圣诞树上挂着琳琅满目的礼物。 “哇,感觉和商场里的一模一样……”有人如此惊叹。是说树顶上也有棵星星状的灯。 那可是我放上去的,费的功夫可不小。张述桐在心里补充道。 他在人群外围,朝二班内部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顾秋绵的身影,这几天张述桐跑步上学,出门的时间很早,往往比她到校的时间早这么一点。 张述桐转身回了教室。 今天他从巧克力堆里发现了路青怜。 不过真的有点多了,张述桐心说,昨天苹果们的势力还只盘踞在她的课桌上,今天居然有往自己桌面上蔓延的趋势。 圣诞节的巧克力,张述桐一直不太明白,这种习惯是什么时候传入国内的,好像一夜之间就流行了起来。 他更不知道原来学校里也有这么多人流行送巧克力。 “早。” 他朝路青怜点点头。 “给你的。” 路青怜正在看书,闻言用她修长纤细的手指敲了敲课桌。 “给我的?”张述桐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来到前就是这样了。” 大多数是一条德芙,也有几个零星的礼盒,甚至还有几枚金币巧克力,如今它们散落在课桌上,让人眼缭乱。 张述桐的脑子也有些乱,从前的圣诞节发生过这种事吗? 以往的圣诞他不是没有收到过陌生人的巧克力,可基本是来到学校收拾书包的时候,从桌洞里的意外发现,也不知道是谁塞给自己的。 他一般会选择和几个死党分了吃,同时在心里默默感谢一下那位或那几位不知名的同学。 今天的张述桐却准备效仿路青怜的做法,他将巧克力揽在怀里,一股脑地堆上讲台,果然,讲台上已经摆满了一堆无主的巧克力。 “张述桐,你好绝情啊。” 有人擦着黑板调侃道。 是前座的女生,纪律委员,魏晨晨。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你现在在学校里也是个风云人物了,很正常啦。”魏晨晨说,“从前是你太低调,没多少人注意咱们班藏着这号人物,前段时间又是抓了盗猎者,又是雪崩的,最近还换了班,你和路同学收到的巧克力最多呢。” 张述桐恍然点了点头。 “说不定我送的也在里面。”少女斜眼道,“白钱了。” “圣诞快乐。”张述桐笑笑。 如今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张述桐也在适应着这些变化,就像他从没有在圣诞节这天主动送过谁礼物,但现在有了,又比如他从未在这一天吃过进口的巧克力,但今天也吃到了—— “学长,”有个女孩规规矩矩地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徐芷若将一盒巧克力放在他面前: “别误会,代人送的。” 不愧是大小姐,张述桐心想,连送人巧克力都有秘书代劳,张述桐看到她手里提了一个很大的塑料袋,想必那里面还装了不少。 张述桐拆了块巧克力含在嘴里,微苦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他把剩下的塞进兜里,因为中午还要聚餐,今天的日程真够满的,中午聚完餐就要上课,下午有一个英语的月测,等放了学,他又要马不停蹄地和大小姐赶去餐厅,很晚才会回家。 话说,收到巧克力以后需要回赠吗? 半晌后张述桐揉了揉脸,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他居然也开始考虑起这种事了。 中午的放学铃打响,等到人差不多走光了,张述桐提着一个袋子去了二班门口。 今天难得没有听到合唱声,因为顾秋绵忙得可以,她中午还要和一群人去吃饭,大家平时都有自己的圈子,就像张述桐中午也约了死党们——他们已经先一步去了餐馆。 见到她的时候,顾秋绵正抱着胳膊和徐芷若说话: “人都安排好了?” “好了,正好一桌,上午问过,不多不少十八个,不过……”小秘书踌躇了一下,“我多统计了一个人,他去吗?” 少女偷偷拿手指指向站在门口的张述桐。 顾秋绵随之移过视线。 “他啊……” 百忙之中,顾秋绵接见了张述桐。 “你先去吧。” 她对徐芷若说完,又远远地问: “巧克力好吃吗?” 张述桐点点头,正准备夸上午的巧克力两句,谁知顾秋绵直接伸出手: “我的呢?” 张述桐心说怎么气氛不太对,她不应该眨眨眼问自己有什么事吗? 可惜察觉到气氛不对的时候为时已晚,徐芷若已经一溜烟溜走了。 走的时候她还不忘带上了屋门,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暖气升腾,她没有穿外套,只在白色的衬衣外套了一件格子的羊毛开衫,正午的阳光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让人挪不开视线。 面前的女孩肌肤雪白,嘴唇红润,她长发中的一缕垂落在臂弯中,顾秋绵背靠着窗户,阳光将她身体的轮廓照得前所未有的温暖,可那双飞扬的眸子里却没多少暖意。 张述桐心说真的不太妙,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忘了买了。” 倒不如说他压根没有送人巧克力的概念。 不过张述桐今天底气很足,他把装项链的盒子往身后藏了藏,问: “晚上有没有空?” “干嘛?” “约你吃饭。” “都有谁啊?”她脆生生地问。 “就我们俩。” “吃什么?” “你来挑。” “你钱不够怎么办?” “我把压岁钱全部拿出来了。” 她最后也没说去还是不去,好像张述桐只是过了第一关: “芷若刚才问了,你中午去不去吃饭?” “先不去了,和朋友们约好了。” “那来找我干什么?” “礼物。”张述桐知道是时候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居然少有地感到到一丝紧张的情绪,他把塑料袋递到顾秋绵身前,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嗯……圣诞节快乐。” 张述桐盯着顾秋绵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反应。 她终于绽出一个笑: “你给我买的啊?” “当然了。” “是什么?” “惊喜,自己看吧。” 嘴上轻描淡写,张述桐却硬着头皮想这绝对不太对,秋雨绵绵不应该一把将塑料袋抢过去看个清楚吗,为什么还抱着手臂按兵不动。 张述桐心想难道她以为是很普通的小物件,毕竟他手里只是提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觉得这样很有节日氛围,张述桐将长条形的盒子拿出来: “项链,你从前总是去的那家书店买的,我觉得……”他斟酌道,“你应该会喜欢。” 顾秋绵不由分说地将盒子夺了过来: “市里的那家?” “嗯。” “你什么时候出的岛啊?”她笑着问,“我怎么没发现?” “悄悄准备的。”张述桐想你能发现才有鬼了。 “盒子挺好看的。” “你喜欢就好……” “怎么上面有根长头发?” 顾秋绵突然眯起眼。 张述桐顿时一愣,心想哪来的头发,何况是长头发,项链从学姐手上拿到的那天他就放在书桌的柜子里,难道是老妈偷偷拿出来看了?可这也不应该,她从不随便进自己房间…… “怎么会?”张述桐咽了口唾沫,“是你的头发吧?” “哦,也许是看错了。”顾秋绵打量着盒子。 张述桐松了口气: “你可以拆开看看,款式应该是你喜……” “好像还有股香水味?”她突然皱了皱鼻子。 “……” 张述桐睁了睁眼,他这人对气味比较迟钝,可有没有香水味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有吗?” “这个还是限量款。”可顾秋绵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 张述桐点了点头,当然是限量款,说句不好听的,光她一个人的礼物的钱就顶其他五个,张述桐眼睛都挑了,最后实在不知道什么能让她满意,只好挑贵的买。 一个徘徊在他钱包极限的价格、一家她喜欢去的书店、还有一种她喜欢的四叶草的款式,他想来想去,这三条加在一起,即使大小姐再挑剔,总该无往不利。 但眼下就是实实在在地受挫了。 “我怎么记得限量款要专门的会员卡才能买到,”顾秋绵疑惑道,“你还有那家店的会员卡吗?” “没……” “嗯?” “我是说,其实是一个朋友帮我捎过来的……” “朋友?” “就是那天给你说的朋友……” “可芷若怎么告诉我,你喊人家学姐?” 张述桐心中警铃大作,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哪怕是他也不由磨了磨牙,心说学妹啊学妹,你不坑死学长是不是心里过意不去? “她确实比我高一级……” “所以你就托人家帮忙买礼物了呀?”她还是喜欢用些语气词,面上带着微笑,却处处透着危险的气息。 “她那天正好来岛上。”张述桐下意识辩解道。 “对了,你刚刚问我什么?” “你先拆开看看……” “见面以后第一个问题。” “哦,你晚上有没有空?” “没空。” 她干脆利落地放下手臂。 一阵香风擦肩,顾秋绵已经径直离去。 张述桐回过神来,忙喊道你晚上真不去吃饭了?顾秋绵回了一句已经有安排了,身影转瞬间从门口消失。 张述桐愣了两秒,站在空空如也的教室里,阳光很是刺眼,他举起手遮在眼前,觉得自己又成功搞砸了一件事情。 张述桐永远琢磨不透顾秋绵的心思。 若萍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点好了菜,让自己快一点过去,他叹了口气,快步出了教室,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张述桐一拍额头,又回到教室把外套穿上。 等他小跑到饭店,大家已经围着桌子坐好,若萍在跟路青怜小声说着话,清逸在自言自语地琢磨着话剧的台词,杜康一阵风似的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提着两大瓶饮料。 “今天过节,喝点白的。”若萍豪迈道。 大家的杯子里倒上了雪碧,很快菜端上来,这家饭馆是若萍早就推荐的,可张述桐觉得菜的味道一般。 他们干了杯,坐下来的时候,若萍托着脸问: “你们晚上有没有空?” 张述桐下意识想要推辞,却想起他晚上其实又有空了,原本应该被安排得很满,他甚至想过吃完饭顾秋绵肯定要拉着他去商场乱逛,那里是最热闹的地方,举办着各种活动,边玩还要边帮她提包,估计一晚上下来累得要死,张述桐早就养精蓄锐做足了准备,可如今突然空了下来。 他本想问几人要不要一起去商场逛逛,杜康却率先举起手: “先说好,我不行啊,今天人多,我晚上要待在饭店帮忙。” “我也不行。”清逸摇头道,“我们家里亲戚聚餐,我爸妈说唯独今晚不能乱跑。” “其实我也没空。”若萍这时候才说,“和几个朋友约好去逛街了,所以刚才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路青怜那里更不用多说。 原来大家晚上都有安排。 所以他们一顿饭吃得兴高采烈,不是为了短暂的相聚道别,而是为了更为忙碌的晚上庆祝。 很快下午过去,放学铃终于打响了,身边的学生一窝蜂地散作一团,张述桐伸了个懒腰,正待起身,一道清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张述桐同学,帮一个忙。” “怎么了?” “跟我去办公室把月测试卷抱回来。” 张述桐点点头,和路青怜出了教室。 月测的成绩已经改出来了,张述桐居然做错了一道语法题,低路青怜一名,实在是不该犯的低级错误。 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每个人脸上都是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就连值日生也拿着扫把和黑板擦打闹,唯有两个人除外。 路青怜淡淡道: “看来你今天不怎么走运。” 张述桐看了看天板,听出了弦外之音,却没心情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 他们将作业抱回讲台上,上面的巧克力已经被拿光了。 张述桐今天的动作慢一些,不像从前那样放学前就把所有东西整理好。 因此路青怜随着人群出了教室的时候,他又回到课桌边,继续收拾起书包。 教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既然这个圣诞夜没什么安排,张述桐突然想,回家写作业也不错。 他抽出习题册,一条巧克力应声掉在地上。 张述桐弯下腰,将它捡起来,巧克力上粘着一张纸条,张述桐本以为是什么告白的语句,然而他扫了一眼,动作一顿。 “圣诞快乐,放学后请来仓库一趟,有非常重要的事跟你说,务必。” 他心里有些不解,先不说找自己有什么事,这条巧克力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会是早上的漏网之鱼,因为他晨读时收拾过桌洞,所以,什么时候放的,又是谁? 张述桐抬起头,周围空空如也,天色黑了下去,透过窗户,能看到下方的校园里你追我赶的学生。 拜托,他一边拎起书包,一边无所事事地想,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有话直说不行吗…… 张述桐关上灯,一片漆黑中,他很快出了教学楼,朝着仓库的方向走去。 看在巧克力的份上,看在今晚没什么事的份上,顺路去看一眼好了,也算做人的礼貌。 张述桐走到仓库前,周围没有人在,他一只手将书包斜挎在肩头,另一只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抄回兜里。 如果是表白就干脆利落地拒绝掉好了。 他只准备等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后如果还没等来人,无论是谁,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时间在夜色中一点一滴地流逝,张述桐突然皱了下眉头,不是因为他等的人迟迟没有到。 而是刚才他无意间低下头、盯着脚尖看的时候,从仓库门前又发现了一张纸条。 (本章完) 第217章 圣诞,圣诞!(中) 第217章 圣诞,圣诞!(中) 学校仓库的大门是老式的铁门,距离水泥的地面仍有一丝缝隙,张述桐在结合处看到了纸条的一端。 又是纸条。 那应该是张纸条没错,和不久前贴在巧克力上的一样,精心裁切好的,而不是偶然被风刮过来的垃圾。 他皱了皱眉头。 张述桐将纸条捡了起来。 “抱歉啊,我太紧张了,可以换个地方,来初四二班的教室说吗?” 恶作剧? 张述桐又将纸条翻到背面,确认上面只写了这样一句话。 “有人吗?” 张述桐直接伸手敲了敲仓库的门。 铁门咚咚作响,他等了片刻,操场上只有回音。 张述桐掏出手机,朝铁门的缝隙里照去,里面黑黝黝的。 他想了想,看起来,就好像是对方早早来到了仓库,不论是告白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事也罢,又在等待的过程中改变了主意。 ——如果真是这样,张述桐一定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家。 哪怕今晚很闲,他也没空陪对方做一个你躲我藏的游戏。 可张述桐观察着纸条边缘,能看出是裁纸刀留下的平整的切口,而不是顺手从笔记本上撕下的。 谁会在等人的时候随身携带一堆裁切好的纸条? 答案只有一个。 也许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来过仓库。 对方早就把第二张纸条放在了这里。 张述桐不由看了一眼教学楼,刚才下楼的时候,他没有注意二班是否还有人在。 此时从楼下望去,窗口里熄着灯。 可为什么是二班? 算了,恶作剧也好,其他什么事也罢,这一次总该有个结果—— 他随即做出判断。 张述桐返身回了教学楼,他走上一级级台阶,一路注意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学生。 经过楼梯的拐角,他几步踏上四楼。 这里静得落针可闻。 黑夜快要袭来了,落日将要隐去,他的影子被长长拖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张述桐推开二班的前门,啪嗒一声,他的手指在开关上触摸到熟悉的触感。 又是一张纸条。 “想告诉你的话藏在圣诞树里。” 张述桐抬头看向教室后墙的那棵冷杉。 早上它被打扮的枝招展,如今却是一副寂寞的样子,树上挂着的礼物差不多被取走了,是顾秋绵想出的主意——她让同学们把礼物挂在树枝上,写上想要赠予的人的名字,变成了一场心照不宣又满是希望的游戏。 也许有人也给他准备了礼物?可整整一天自己都没有过来取? 张述桐在一班,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棵圣诞树的事。 他将纸条翻到背面。 “——星星闪烁之时。”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是说要一直等到傍晚降临、星星升起? 张述桐却下意识看向圣诞树顶部那枚星星状的灯。 如今人都离开了,树干空落落的,它自然也跟着熄灭了。 他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几步站了上去,打开闪光灯仔细搜寻,可树顶什么也没有。 张述桐又回到地面,树枝上还挂着四五份礼物,他看了眼上面的名片,却都是不认识的名字,看来对方想要自己寻找的,并不是遗落的礼物。 是什么? 星星闪烁之时…… 他的目光停留在教室后墙的插座上。 那枚星状的灯、也包括整棵树上环绕着的灯带,想要它们亮起光芒,总要通电。 张述桐从树枝里找到被缠好的电线,插头处果然贴着一张纸条: “去校门口。” 背面: “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张述桐稍微来了一点兴致。 哪怕是场恶作剧,起码不是一场太过拙劣的游戏。 他干脆背好书包,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等张述桐赶到校门口的时候,他正思考着这次的线索又藏在哪,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等一下。” 背影动作一僵,装作没听到,继续踏步前进。 “明天我会告诉徐老师你来初四送巧克力的事。”张述桐面无表情地说。 “哇,学长!”徐芷若扭头挤出一个笑容,“又见面咯?” “明天还会见,在办公室见。”张述桐最近跟路青怜学会了威胁人的方法。 “喂,欺负学妹算什么本事!”她可怜巴巴地凑过来,“不行啊,那样真的不行……” 张述桐心说你欺负我还差不多。 这事不提也罢,事到如今,他差不多想明白为什么顾秋绵没有一副好脸色了。 他扬了扬纸条,“你捣的鬼?” “啊,什么?” 张述桐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却见徐芷若懵懂地眨眨眼,又问: “你在这里干什么?” 校门口只有少女一个人在。 “我在等车啊。” “等车?” “嗯,待会在饭店集合,就是咱们上次去的那家,本来人数都订好了,结果有个人又说要去,秋绵家的车坐不开,我就自告奋勇留下来喽,”徐芷若在手心里小口哈着气,“冻死我了。” “纸条的事和你没关系?” “什么纸条?对了,学长,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这么晚才走……”话没说完,她突然尴尬地闭上嘴,“那个,那件事真是抱歉啊学长。” 徐芷若沮丧地垂下脑袋: “对不起。” “她现在在哪?” “放学之后就先走了。” 张述桐点点头,没多少表情: “行了,没怪你,好好和同学们去玩。” 夜色里已经能看到顾秋绵家那辆黑色轿车驶近。 “我……” 徐芷若还想说点什么,可张述桐已经挥了挥手,她拉开车门,远远喊道,“圣诞快乐啊!” 张述桐静静看着车子离去。 他从学校的电动伸缩门上撕下一截胶布,胶布下沾着一张纸条。 张述桐低下头: “每年圣诞送你巧克力的人是谁?” 他摇摇头,所谓被尘封的往事,原来是指这个。 背面: “下一站——八十天环游世界。” 这一次依然没有明说纸条在哪。 张述桐把它当个脑筋急转弯了。 没记错的话,八十天环游世界是一个书名,法国小说家凡尔纳所著,最有名的作品是海底两万里。 八十天、环游世界。 张述桐一刻不停地朝公交站牌赶去。 岛上只有一路公交车,路线恰好是环着小岛游行,某种意义上这个书名选得恰到好处,只可惜途经点远没有八十站这么多,但八站还是有的。 张述桐今晚正好也准备坐公交车回家,他家在东边,如果从学校里出发,八站之后,应该正好到达小岛西部。 时间来到晚上六点。 今天连公交车上也没有什么人,他找了个靠窗的座位,随着公交车在城区里穿行,放学之后,能看到身少男少女们分布于小岛的每一个角落。 他第一次发现学校里的学生这么多。 是该好好想想了,张述桐闭上眼,忽然觉得自己傻得冒泡,实际上他对送巧克力的人是谁毫无兴趣,放在平时,他绝对不会为了几张故作神秘的无聊纸条乱跑,可谁让今天本就很无聊呢? 他从高高的车窗下看到几个行经的学生,举着葫芦在街上闲逛,这是他的学弟和学妹,学弟学妹们当然也有自己的好朋友和死党,就像从前的他们那样,无所事事,只是凑在一起就很开心。 隔着玻璃张述桐听不到对面的声音,想必是在商量今晚的去处,是啊,反正都是消磨时间,大家没什么不同的。 他在脑子里数着过了几站,其实每次碰到这类数字问题时他都会有个疑惑——八站之后下车——那起始的站点要不要算进去? 张述桐在第八站的时候下了车,夕阳落在巨大的湖面上,这一刻荡漾的水像是把落日吞没,远远望去,整个世界都被染成黯淡的橘色,像是燃尽的炬台。 如今他来到了小岛西部的郊区。 这里和“禁区”挨得很近,张述桐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一阵寒风吹过,他原本随意的心情卸去一半。 如果只是在学校团团转,大不了把它当作一个恼人的恶作剧,可现在他的视野里一片荒凉,起码从表面上看,这里和纸条上的内容毫无联系。 他环视四周,借着黄昏的光照,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张述桐想想,伸手朝站牌后面摸去。 果不其然,又是一张纸条。 “向东走十步,向北二十步,最后的答案就藏在里面。” 张述桐先是眺望了一下大体的方位,那正好是一片高高的芦苇丛,它们在寒风中龃龉。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走过去,按最坏的打算判断,如果对方只是为了埋伏自己,完全没必要找这么蹩脚的借口,更没必要一直躲在芦苇丛中,这句话的意思是,张述桐都替他冷。 理论上没有危险。 但理论只是理论。 张述桐靠着站牌拨通一个电话。 “什么?”数秒之后,路青怜悦耳的声音响起。 “方便吗?”张述桐不忘观察着四周,“有件事想拜托你。” “张述桐同学,在拜托别人帮忙之前,你最好先说明是什么事。” “是这样……”张述桐简短讲了一遍放学后的遭遇,“最开始我以为是恶作剧,但演变到这种程度,我甚至还怀疑对方是不是学生。” “居然是这么无聊的理由。”她想了想。 “是啊,很无聊的恶作剧。” “不,是说你。”路青怜淡声说,“因为一张疑似告白的纸条就跑去郊区,感到寂寞的话,其实我更建议你回家写作业。” 现在根本不是写不写作业的问题,张述桐看着不远处的芦苇丛: “有空的话,要不要过来看下?” “你现在怎么样?”路青怜打断道。 “没怎么,挺好的……” “周围有人?”看来不是问他心情怎样。 “没有。” “会有危险?” “也没有。” “芦苇丛里有什么发现?” “还没来得及去看。” 终于,路青怜叹了口气: “所以,你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差不多吧。” “看来你真的很寂寞。” 张述桐只好说: “我只是觉得小心点为好。” “如果你真的小心,就不应该坐上公交车,何况现在离开也不算晚。” “也许会错过重要的线索呢?” 不怪张述桐这么想,他既不敢放着明面上的疑点一走了之,又担心出现一个人处理不了的变故,他故技重施: “路青怜同学,看在大家还在合作的份上,要不然……” “你是说,为了帮你找到一个暗恋你的女生,需要我现在从山上走下来再去禁区找你?”路青怜平静道,“张述桐同学,哪怕合作,也不包括这种无聊的小事,你应该学着一个人处理一些事情,何况这些事可以明天再说,顺便提醒你一下,这个时间,只剩下一路公交车了。”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只听路青怜又直截了当道: “回家。” 说完她挂了电话。 他看着手机叹了口气,承认路青怜说的没错,谁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整天围着他转,何况哪能一出事就给别人打电话求助呢?他从前可不是这样。 张述桐揉了揉被风冻僵的脸,人终归是要靠自己的,他再次确认了周围没有人在,甚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张述桐慢慢靠近那片芦苇丛,先是将石头扔了进去,他等了两秒,回应他的只有芦苇的窸窣的声响,张述桐不再犹豫,打着手电迈开脚步。 公交站牌位于大路上,而芦苇丛紧挨着湖岸,大路与湖岸存在着高低的落差,张述桐几步走下土坡,很快从芦苇丛的边缘发现一张纸。 这次却不是纸条,而是一张普通的a4纸,它就被那么盖在泥土上,上面压着一块石头,张述桐没有贸然弯腰,他先是用鞋尖将石头踢开,风吹过来,a4纸被掀开一角,张述桐将它一把捞在手里。 “那个送你巧克力的人……” 一整张白纸上只写了那么一句话,张述桐条件反射般地回过头,生怕背面写了一句“是我”,然后有个人影冷不防地出现在他身后,但这些想象通通没有发生,他把白纸翻转过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 张述桐愕然地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心情当真是复杂得可以,他久违地爆了一句粗口,虽然大概能猜到结果是什么——既然是恶作剧,怎么能真的期望对方放出什么猛料? 换个角度来看,如果真的有人处心积虑地将自己从学校里引开,只为了投下一条爆炸级的消息,那才真的叫人胆寒。 在看到那张纸上的内容之前,他甚至想过这里藏着一只狐狸的雕像。 但现在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本该松一口气,将这个游戏抛在脑后,听路青怜的赶快回家,可张述桐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手里的白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攥成了一团,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这时候一阵风吹过,纸团咕嘟咕嘟地滚进了芦苇丛,张述桐心想怎么连一阵风都跟自己过不去,他当然不可能追进去,只是把兜里的几张纸条全部掏出来,然后静静地撕碎,再揉成一团,一个个地扔进芦苇丛里。 到了最后一张纸条,正是从站牌后撕下的。 上面写着 “……最后的答案就藏在里面。”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 里面…… 也许是说,自己看到的那张白纸,其实不是“最后”的答案? 张述桐干脆扒开芦苇丛,他拿着手机一路照了过去,不等发现什么,便险些被绊倒,张述桐蹲下身子,原来地面上倒插着一只酒瓶,如果不仔细分辨,夜色下会把它当成芦苇光秃秃的根茎。 郊区的湖岸边,这种东西可不常见。 何况酒瓶还不是被随意扔在地上的,而是笔直地插在泥土中,与其说是有人乱扔垃圾,不如说它的存在就像是一道地标。 张述桐把酒瓶拔了出来,瓶身是绿色的玻璃材质,上面的包装纸早就被撕去了,他倒转酒瓶,看了看瓶口,那里堵着一个塞子。 张述桐去取下塞子,可塞子的顶部几乎与瓶口平齐,塞得异常紧,张述桐捣鼓了半天都没把它弄下来,他找了块石头,用力一摔,酒瓶应声而碎。 满地的玻璃渣中,张述桐小心捏出一个纸卷。 又是张纸…… 可千万不要说往前再走十步,他想,因为再走十步就真的走到湖里去了。 他在闪光灯下辨认着纸卷上的内容,这次却没有了字迹,而是一个涂鸦。 像是小孩随手画下的图案,不规则的圆圈,圆圈左侧点着一个黑色的墨水。 张述桐翻来覆去地打量,看看地面又看看手里的纸卷,一只被打碎的酒瓶、一张奇奇怪怪的涂鸦,似乎就是这场游戏最终的收获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不解,什么意思?奖励自己的藏宝图吗?可鬼知道这是哪里,而且按照这个发展,哪怕真的挖出了一个宝箱,宝箱里又会放一张纸。 张述桐抬起头时,夕阳的身影已经彻底隐去了。 身后传来引擎的运转声,最后一班车将要停靠,他也该回去了。 12月25日,圣诞节的夜晚就这么降临。 张述桐下意识转过身,能远远看到城区里的灯火,而他正独自站在一片荒地里。 忽然间他意兴阑珊起来,再去思考这场恶作剧没有意义,无论是对方究竟是谁,还是想让自己看到什么,背后的原因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既然已经拿到了最后的“答案”,就像路青怜说的那样,剩下的事明天再想好了。 他现在不想再去思考任何多余的事。 张述桐抱着书包,在车窗内打量着小岛上的一切,周围很黑,倒也看不出什么,可除了随便看看还能做些什么? 他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会,肚子却突然饿得咕咕叫了起来,张述桐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爸妈出岛去过圣诞了,家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代表晚饭要自己解决。 可张述桐又不擅长做饭,如果中途下车吃饭,剩下的路就要靠双脚走着回去。 可今天走的路够多了,张述桐不太想走,现在他只想懒洋洋地待在开着空调的公交车上,一路坐到家门口,屋里虽然没人却开着暖气,有水有电,无论是煮个鸡蛋还是下碗面条都很方便。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连忙掏出来,却是老妈打来的电话: “喂,桐桐,喂,听到了吗?”老妈那边很吵,像是在某个饭店。 “能听到。” “我们在饭店门口排号呢,你不知道今天商场有多少人,我和你爸等了一个小时了,你爸买水去了,只剩我自己等,等啊等,啊,饿死了。”老妈不开心地碎碎念,“你那边玩得怎么样?有没有把礼物送出去?” 张述桐愣了一下: “……差不多送出去了。” 老妈没听出他话里有话,雀跃道: “那就好,准备了这么久,是不是吓他们一跳?” 是吧,惊吓也算吓。张述桐心想。 “吃没吃饭?” 谢天谢地,他们还记得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 “没呢,正要吃。” 张述桐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们晚上准备去哪吃?” “还没定好。” 是真没定好,张述桐也在纠结是吃挂面还是方便面。 “你那边也挺吵的。在商场啊?” 其实是公交车的语音播报啦。 张述桐是假忙,老妈才是真忙: “我这边也快吵翻天了!刚才看见一对学生,和你差不多大,人家正手牵着走逛街呢,突然想问问你那边怎么样……” 电话那头好像听到了老爸的声音,然后老妈就跑去跟他说话了,临走前不忘嘱咐道: “玩得开心,想牵就牵!” 电话在匆忙中被挂断了。 张述桐看了看身旁空着的座位,和它虚空握了握手,以示友好。 他本想再看一会儿窗外的夜景,可又有一条信息弹了进来。 学姐问: “怎么样,项链有没有送出去?” “中午就送出去了。” “顺利就好。”隔着屏幕能看到苏云枝笑了笑,“我突然想起来那条项链是刷的会员卡,可你又没有,要是被发现不对该怎么办,被误会成我帮忙挑的礼物就不好了。” 张述桐打了一串字,想了想,最后又删掉了。 怪不得学姐嘱咐他“别被发现”,当时张述桐没听懂那句话的意思,等明白过来已经是圣诞节的晚上。 学姐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在外面和朋友玩,先不聊了,拜。” 张述桐便回了句拜拜。 突然间他好像忙了起来,电话qq接连不断,抬起头的时候,小区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张述桐跃下车子,身上积蓄的热量转瞬间就被寒风带走,就像不久前还响个不停的手机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切都是错觉而已。 他漫步朝家中走去,觉得世界真是很大,岛内岛外,大家今晚都过得很热闹,就算没那么热闹的,也有自己的事做。 他总觉得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所以头脑一热,为了一张恶趣味的纸条冲出教室。 算了,他心想,是该结束了,礼物反正送出去了,死党们的四个是在上个周末,顾秋绵的那个在今天中午,路青怜的那个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让步,好歹也接下了自己平安果,应该也算送出去了吧。 虽然送这一份份圣诞礼物的途中意外不断,但终归是送出去了,和他最开始的预想没多少偏差。 这就是2012年的圣诞节了,让人记忆深刻,比平时足足晚回家了二十分钟,他抬头看了眼家里的方向,客厅的窗户是黑着的,他知道不久后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清冷的客厅。 张述桐也早已经习惯啦。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掏出家里的钥匙,也懒得唤醒声控灯,就摸着黑慢慢上了楼。 张述桐将钥匙插进锁眼,推开家门。 戴着围裙的顾秋绵似有所感地转过脸,下意识看向了他的眼睛。 她手里正端着一个铁盘,铁盘里似乎是刚烤出来的派,冒着袅袅的热气。 袅袅的热气中,有人说: “你把述桐骗到哪去了,本来让他晚回来十多分钟就行,怎么二十分钟了还没回来?” “不会是没赶上公交车吧……” “我就说不该骗得这么远……” “等等等等,门开了——” 明亮的客厅中啊,他从冷清清的黑暗中推开家里的门,看到了四张笑意盈盈的脸,可他们怎么会有自家的钥匙?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了。 他只听到了耳边热烈的欢呼声: “圣诞快乐!” (本章完) 更新推迟到明天 更新推迟到明天 抱歉,卡了一天,几版设想都不对味,明天会把圣诞一口气写完发出来 (本章完) 第218章 圣诞,圣诞!(下) 第218章 圣诞,圣诞!(下) “圣诞快乐!” 他看向窗户的方向,明明夜还没深,窗帘却紧拉着,从外面看一定是漆黑一片。 转过头去,一把本应该被带走的钥匙正好端端地挂在玄关的钩子上。 忽然间张述桐明白了一切。 原来真的是一场恶作剧,但这场恶作剧比想象中大了许多,从头到尾不知道多少人参与进来,而他这边只有一个,孤军奋战,输了也不见怪——张述桐本想这么说的,可他现在讲不出玩笑话了。 “你们真够无聊的。” 他小声说。 “嗨嗨,惊喜,别太感动。”杜康过来揽他脖子。 “某人不也无聊地在外面乱跑吗,现在才回来,无聊的人和无聊的人才能做好朋友啊。”若萍在后面推他。 张述桐不知道自己怎么脱了外套,又怎么坐到沙发上,回过神的时候,手边正放着一杯热水,空落落的客厅里又剩下他一个。 其余四人挤在厨房,油烟机呼呼响着,好像他们大晚上跑来家里只是为了借用一下厨房,可那里面唯一会做饭的是若萍,眼下她发号施令: “杜康,葱!清逸,蒜!” 他们俩的水平也只能打打下手,顾秋绵早在他进门的时候,就突然一跺脚,说要去看看烤箱,然后又小跑着溜进厨房没影了。 张述桐一直没能抓住她的影子。 原来他们每个人今晚都准备做一道拿手菜,杜康最先出来的,他把一道凉拌黄瓜撂在桌子上: “哥们,缓过来了吗?” “这种级别的惊喜放到生日还差不多,你们到家多久了?” “半个小时吧,我给你说,今天折腾得够呛,放了学又要到处塞纸条,又要赶回家择菜,连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呢。” 张述桐叹了好长一口气,说我也折腾得够呛啊,从放学就在到处跑,或者说有谁不忙?可为什么这么忙呢,两人互相看了看,张述桐突然笑着说: “你怎么好意思端出来的?” 从厨房出来的清逸难得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我真不太擅长做饭。” 他手里的盘子盛着六根煎得金黄的火腿肠,说丰盛它们和丰盛不沾边,说寒酸又偏偏多煎了一根。 又是拌黄瓜又是煎火腿,张述桐真怀疑今晚能不能凑齐四道菜。 “不过你们怎么想起来在家吃的?”他又不解道。 清逸解释道: “因为计划是在家里等你,可等你回家再去外面找饭店岂不是显得很没必要,就决定在家吃了,而且阿姨提前把菜买好了。” “提前把菜买好了……”张述桐嘟囔道,“原来准备得这么周全。” “其实也是慢慢的变成这样的。”清逸笑道,“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商量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大家也没想到要一起庆祝圣诞,所以你猜这件事是谁先提出来的? “你,还是若萍?” “回答错误。”清逸挑挑眉毛,“是顾秋绵。” 张述桐真有点惊讶了。 他本以为顾秋绵是被拉过来的,因为原本的安排就是中午和死党们吃饭,晚上单独请她,可她为什么又将这些安排主动打破了? “我们男人就是这样子。”清逸边给火腿肠摆盘边说,“只有两件事无法拒绝,刺激和浪漫。” 张述桐下意识看向厨房的方向。 若萍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男生们正挤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每个人嘴里都叼着一根火腿肠,清逸举着遥控器换台,杜康看到满意的地方会点点头,火腿肠跟着上下晃动,清逸便努努嘴,火腿肠左右平移,唯独张述桐像抽了根雪茄,一个人神游天外。 “咳咳。” 她清清嗓子。 三人回过头。 “都累坏了?”她掩着嘴轻笑。 三人摇摇头。 “没累坏看什么电视?”若萍狰狞地笑,“杜康孟清逸你俩去端菜,张述桐,晚上的菜你也有份,快去帮忙。” “能不能煮鸡蛋?”张述桐对水煮鸡蛋有着独特的造诣。 “别问我,问秋绵,给她打下手去。” 说完她美美地坐在沙发上翘起腿,电视机是清逸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蜡笔小新。 “快去啦,你难不成还害羞了?” 她大大咧咧地挥挥手。 …… “美乃滋。” 一只白净的手伸到张述桐面前。 他哦了一声,将瓶口拧开,放在那只手里。 顾秋绵不是做菜的好手,却是使唤人的一把好手,她下厨时从不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放好,而是很善良地让它们待在原地睡觉,俗话说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不一会她就忙得团团转。 “白醋。” 张述桐又把白醋递过去,看着顾秋绵把烤好的面包切去四边。 “好浪费。”虽然张述桐知道她要做三明治,还是忍不住说道。 “唔……” 接着一条面包被噎在张述桐嘴里。 厨房的灯是昏暗的,顾秋绵在案板上专注地切着面包,虽然是冬天,但里面很热,她的鬓角乱乱的。 油烟机被关掉了,只有煮鸡蛋的小锅咕噜咕噜冒着泡,两人都垂着眼帘不说话,只做必要的交流,一个需要什么就说,另一个说了什么就拿。 还挺默契。张述桐心想,他说了要做水煮蛋,顾秋绵就拍拍手说做一道鸡蛋三明治,很久不用的面包机便被翻了出来。 厨房本就很小,张述桐掐着时间,等鸡蛋煮得差不多了,他捞出来放在冷水泡凉,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分工还算明确。 “先把蛋白给我。” “需要这么麻烦吗,为什么不能直接把鸡蛋切碎?” “那样切得太丑。” 张述桐点了点头,案板上滚动着鸡蛋,一时间只有蛋壳破碎的声响,他将剥好的蛋白放在顾秋绵手心里。 顾秋绵却反手拍了他的手一下,头也不抬地说: “让你放玻璃碗里,脏不脏啊?” 张述桐看着她的手,心想待会你切的时候也要用手,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那你伸手干嘛?” “我是要勺子!” “给你给你。”他认输道。 顾秋绵将鸡蛋切成了碎碎的小块,手法还挺轻快。 然后她将所有材料混在一起,新鲜的鸡蛋酱出炉了。 顾秋绵用小拇指沾了一点,含在嘴唇里尝了尝。 张述桐心说这就不脏了? “有没有?” “有。”他觉得米其林总厨的气势也莫过于此。 调好了味,总算告一段落,顾秋绵开始用勺子往面包上涂鸡蛋酱,结果涂到一半又觉得勺子不好用,要找餐刀。 张述桐又手忙脚乱地去找餐刀了,刚把餐刀递过去,谁知她又说: “你也干点活嘛,全让我一个人干。” 我还没在干活嘛?张述桐慢半拍地想。 他也拾起一块面包,可刚涂上去一半,大厨再次发话了: “哎呀你涂得太厚了,我给你示范一下。” 顾秋绵说着用刀尖挑了一点酱料,然后均匀地涂在面包片上,问他学会了没,张述桐点点头,顾秋绵便伸出双手示意他接过去。 张述桐要收回他们还算默契这句话。 顾秋绵递过来的是餐刀,他却以为是那片涂到一半的面包,因此刀柄伸到了他面前,张述桐却握住了顾秋绵另一只捏面包的手。 他们两个愣了一下,同时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又一次交汇了,夜色下灯光昏暗的厨房,窗外遥远的天体上有着几千颗星星,女孩眼里藏着一盏最亮的灯。 张述桐移开手,接过了那把餐刀。 “早学会了。”张述桐嘟囔道,“这种小事都不用看,说一遍就行了。” “那你干嘛不说话,”顾秋绵也嘟囔道,“我还以为过火了。” “没过火吧。”张述桐看着她手里的那片面包,“我喜欢吃焦一点的。” “别装傻。”她皱了皱鼻子。 “说谢谢你又觉得肉麻。” “谁说的?说吧,我听。” “谢谢。”张述桐干脆道,“明明中午的时候还没空,晚上又突然挤出时间,太让人感动了。” “你这人老气我干什么?”顾秋绵瞪眼道,“哪里说错了,不就是没空,不就是另有安排,谁跟你去吃晚……” 她突然狐疑道: “你刚才什么表情?” “学你瞪眼。”张述桐连忙眨了眨眼。 顾秋绵顿时就不乐意了,使劲拿脚踩他。 张述桐急忙躲开,说不敢了,可顾秋绵非得踩他几下才开心。 说话间他们把三明治做好了,她还算满意地转过身子: “帮我把围裙解了,手上脏。” 张述桐看着她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其实蛮想沾点水冰她一下。 …… 2012年的圣诞节注定是一个难忘的日子。 这天他们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有一道肉桂派、一道鸡蛋三明治、青椒肉丝和番茄炒蛋,还有一道拌黄瓜,以及三根火腿肠。 没有什么比这更不伦不类的了,所以说它很难忘。 这一天他们喝了点酒,是老妈的藏酒,浅尝辄止,只是庆祝。 他们将家里那棵小小的圣诞树点亮,一起出了房门。 这一天小岛的街头亮着许多盏路灯,路过商业街的时候,里面亮着五彩的光,路上有人弹着吉他,那是来自岛外的游客,就像有人专程跑到岛外过一个热闹的圣诞节,也有外面的人来到岛内寻求某种别样的宁静。 直到走出十几米远,歌声才在耳后慢慢消失。 商场门前有着节日活动的横幅,工作人员假扮的圣诞老人发放着免费的礼物,张述桐过去领了一个,是一个造型精致的蜡烛。 男孩和女孩挽着手从商场进出,女孩怀里捧着一束,刚买不久的鲜,冬天里能找到鲜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述桐和清逸走在最后,他们在聊着其他一些事。 “其实,今晚的事路青怜也知道吧。”张述桐问。 “嗯,差不多知道我们的计划,若萍中午邀请过她,但她没来。”清逸好奇道,“她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桌洞里那条巧克力是谁放的?” “我去的,那时候你正好不在座位上。” 怪不得最后她说“回家”。 张述桐想了想,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拿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发了一个圣诞快乐过去。 “你们两个快点!”若萍在前面喊道。 意外的是今晚的商场并没有亮太多灯,门口那棵巨大的圣诞树漆黑地伫立着。 顾秋绵说,要等八点整才会点亮。 现在是七点四十分,已经有人在树下围好。 他们门口的集市停下了,那里有许多娱乐的项目,顾秋绵脸蛋红扑扑的,大声指着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说她想要那个,周围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她喊了几次张述桐才听清。 那是一个打地鼠的活动。 人群里能看到几个似面生似面熟的同学,清逸和杜康跑去套圈了,若萍倒真的约了闺蜜,只剩他和顾秋绵在原地左右看看。 张述桐本想直接去排队的,因为今天的人实在是多,可她非要买点吃的再进去,不久后顾秋绵举着一个画,当然她只看不吃,嫌脏: “好不好看?” 她哼哼道。 这只画是她亲手画的,无非是多加点钱,他们用可以买到十个画的钱——得到了一只丑丑的羊。 哪怕是画她也要最独特的,然后刚走了没几步,掉地上,碎了。 顾秋绵的酒醒了几分。 张述桐则为地上的咩咩默哀。 “班长!”有人远远地挥手,“你也出来玩啊?” 遇到同学不是奇怪的事,顾秋绵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是……” 张述桐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他,可能是看着面熟,当然,也可能根本不认识。 顾秋绵看了他一眼。 “朋友。” 张述桐只好帮她回答。 她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期间还遇到了几个熟人,她只是简短地问一句好,或是点一点头,她是个大小姐,哪怕挤在人群里也有着脱颖而出的气质,说是生人勿进并不准确,可大家会主动跟她问声好,却没有人敢靠近。 “不行,回去!” 秋雨绵绵想了又想,指着画摊坚定地说。 她坚定点倒没什么,可坚定地拉住马仔不放就不好了,张述桐费劲地拉着她到了打地鼠的摊位前排队。 终于轮到他们,张述桐啪啪几下,舒了口气,淡定收手,幸不辱命。 他刚将玩具熊抱在怀里,顾秋绵又看中了一个套娃,那则是一个用玩具枪打气球的摊位。 “还想要什么?”张述桐收枪问道。 “那个!” “好……还有呢?” “那个!” “等下,真的拿不了了……” 商场的经理不知道怎么收到了风声,边给顾秋绵打了个电话,边从远处挤进人群,让张述桐有了一点喘气的空隙。 他趁顾秋绵和对方说话的功夫,跻身去了清逸那边,清逸提着一个装兔子的笼子,问杜康: “你套它干嘛?” “顺手了,要不跟佐罗做个伴?” “这东西很难闻的。” “算了,”杜康提了兔子嘀咕道,“我问问老板,兔子还他,能不能再给我们几个圈……” “哦,述桐。”清逸回过头,“一会要玩碰碰车吗?” “好。”张述桐刚点了点头,这时候手机振动了一下。 “节日快乐。” 彼时是晚上八点,张述桐回过头,那棵巨大的圣诞树点亮了。 (本章完) 第219章 生命中重要的事(上) 第219章 生命中重要的事(上) 碰碰车的门票是二十块一张。 比平时贵了太多,可依然排起长队。 他们以前不是没有玩过碰碰车,但只有四个人,往往是他和若萍或杜康一组——绝不能是清逸,因为两人的组合太佛系,一上车就想找个角落默默待着,与世无争。 但今天不同了。 今天是圣诞节。 今天张述桐拉开车门,先上了车,看着顾秋绵在驾驶座坐好。 清逸和杜康一辆车,若萍拉来了一个闺蜜,就是话剧里饰演巫女的那个。 当顾秋绵一脚踩下油门的时候,张述桐则在想,这到底算不算酒驾。 三辆车子缓缓发动,同时驶入铁丝网搭建起来的临时场地。 场地内真够吵的,十几辆车群魔乱舞,到处都是尖叫和橡胶的车体碰撞的摩擦声。 “要不先在外围开一圈,熟悉一下?”张述桐这样建议道,转过头去发现秋雨绵绵正对着死党们的车虎视眈眈。 张述桐吓了一跳,劝她收手。 “好吧好吧。” 顾秋绵无趣地撇了撇嘴,指了指一个红色的按钮: “这是什么?” 明明连车上的功能都没摸清,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撞人。 “可能是喇叭?”张述桐不确定地说。 不过为什么碰碰车上会有喇叭。 “滴滴——” 接着,车尾传来一阵猛烈的晃动。 杜康松开按喇叭的手,挠着头说: “不小心不小心,太久没开手生了。” 张述桐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对顾秋绵说: “看来是喇……” 张述桐身子突然一歪,若萍笑眯眯地开着车驶过去: “呀,我也手生了,抱歉抱歉。” “你……” 话没说完,又是砰地一下,直接撞得张述桐一个趔趄。 清逸说: “噢,是述桐你们啊,天太黑没有看清。” 张述桐看了看头顶的led照明灯,什么也没说。 好在他们几个是最好的朋友,若萍出来主持公道: “咱们几个不能内讧,一致对外!” 清逸点点头称是,杜康也拍着胸脯说那是当然。 桐桐和绵绵互相看了看。 “我要报仇嘛。” 她撅着嘴撒娇道。 张述桐心说你现在连掉头都费劲: “十年不晚。” 顾秋绵呼出口气,意思是暂时忍了。 接着他们在车流里靠着边走,顾秋绵从前应该没怎么坐过碰碰车,更别说开了,最开始她连调转方向都要两只手。 后来慢慢熟悉了,秋雨绵绵刚要展开报复大计,顾秋绵-张述桐号再次受创。 若萍幸灾乐祸地跑远了。 顾秋绵眯了眯眼,二话不说将怀里的包包拿出来,张述桐也眯了眯眼,将包接过来抱好,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追。” 碰碰车一个急加速。 两人跨越了大半个场地,大仇得报之际,又是砰地一声。 顾秋绵前仰后合。 张述桐迅速回头。 “滴滴。” 杜康坏笑着按响喇叭。 “坐好。” 大小姐甩甩头发,深呼口气。 她深谙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的道理,根本不理会清逸的挑衅,继续朝着若萍的方向追去,碰碰车卯足了劲向前冲刺,砰地一声,若萍眼看躲避不及: “秋绵我认输我认输,呀……” 随着少女们一声尖叫,两辆车四个人晃得七晕八素。 “甘拜下风。”若萍朝着顾秋绵抱拳。 顾秋绵虽然头发乱了气质却没有乱,她刚要挥挥手示意再来,张述桐却暗道不好,余光里又是一辆车撞来,可再提醒已经来不及了,车尾一震,小车腹背受敌。 “哈喽。” 清逸笑着招了招手。 这时若萍也潇洒调转车头,两辆车扬长而去。 顾秋绵有些晕,她扶住额头坐了好一会,缓缓问: “他们是不是合伙了?” “我觉得是。”张述桐也缓缓说。 “看咱们好欺负?” “我觉得是。” “还剩几分钟?” 碰碰车也是有计时的。 “四分钟。” 顾秋绵直接把车往入口处开去。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宋老师带我们学车?” “当然记得。” 老宋说他开车很有天赋,不过张述桐还是想提醒一句,这是碰碰车哦。 就像宝可梦大赛也分华丽大赛和联盟大赛,术业有专攻。 “四分钟,各撞一次?” 可顾秋绵从不怀疑他的车技,哪怕是碰碰车。 “四次都可以。” 两人利落地推开车门,交换位置。 张述桐踩下油门。 三十秒后,伴随着若萍一声尖叫,反击的号角正式吹响,一分钟后,杜康手放在喇叭上直接被撞懵了,两分钟后,清逸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三分钟后,若萍的闺蜜一看见他们俩就吓得让若萍赶紧跑。 圆形的碰碰车在他手里如鱼得水,每次撞了人总能漂亮地逃走,像是在深海里遨游的鲨鱼,捕猎时它很少一击毙命,总喜欢灵活地反身,等待着下一个出击的机会。 张述桐很有眼色,每次顾秋绵手往哪里一指他就往哪调转车头,每次顾秋绵挥手打招呼他就配合地按响喇叭嘲讽,四分钟的时候张述桐又将车子开去入口,由顾秋绵出钱,替他最好的朋友们续了十分钟。 这时候他们可真够合拍,平时他们俩一个不屑于与谁一般见识,对大多数事并不在乎;一个有了空闲只想一个人发呆,看上去够高冷。可凑在一起的时候,一个笑得枝乱颤尖叫连连,一个抿着嘴唇神色冷峻,他俩结伴想欺负谁真是太容易了。 张述桐远远地看到入口处有一个短发的背影,欺负若萍比欺负两个男生好玩得多,他笑着踩下油门,砰地一下: “哇呀呀!” 张述桐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 他和顾秋绵对望一眼,不是准备逃走,而是—— 这道声音是这么的耳熟。 刚把车开进来的徐芷若见鬼地揉了揉眼: “秋绵你们怎么在这里?” 顾秋绵先是把早就乱了的长发捋好,矜持地清清嗓子: “他喊我玩的。” 喂喂,张述桐无奈地看向她,刚才是谁这么疯? “不不不,”徐芷若惊讶道,“我是说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了?” 顾秋绵哼哼道: “说来话长呀。” 张述桐却是有些不解了,他仔细看了看徐芷若,发现对方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虽然没有仔细问过,但张述桐早就默认她也是计划的参与者之一,作为顾秋绵最好的闺蜜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行踪?校门口的那张纸条大概率就是她贴的。 虽然被学妹骗了有些丢人,但张述桐最后没有追问,可现在来看,她好像真不知道。 所以在徐芷若眼里,顾秋绵今晚应该是去干什么了? 可不等张述桐想明白,顾秋绵已经推了推他: “我陪芷若一会儿,你先玩行不行?” 徐芷若的车子里只有一人。 原来他们一行人刚从商城里吃完饭下来不久,是奇数,小秘书顾全大局,孤零零的一个人。 “好。” 张述桐随意地点点头,她们俩说话的功夫,又开车回到了场内。 他开着车乱转,突然之间不知道却该撞谁,如果只有张述桐一个人,其实他根本不会玩碰碰车。 是清逸还是杜康还是若萍呢?张述桐的目光在这几个人间来回切换。 然后,车子砰地一震。 顾秋绵身子也猛地向前一栽,她抬起头,无辜地眨了眨眼。 张述桐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心说大小姐我刚带你大杀四方你就卸磨杀驴了? 求饶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们在碰碰车的场地里足足玩了二十分钟,又是大笑又是尖叫,下车的时候,每个人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时间快要走到九点,大家在商场前挥手道别。 他们来的时候骑着车子,走得时候同样,张述桐打量着自己的自行车,好几天没有骑,居然有些陌生。 但总得来讲,一人骑着车子很正常,但还有人要坐车就不太正常了。 他回头问顾秋绵: “你怎么走?” 本以为顾秋绵会叫来家里的司机接她,张述桐正准备看她离开了再走,可她根本不提回家的事,只是在集市外的小车上买了瓶水喝,她仰着圆润的下巴,慢悠悠地喝着水,一点也不着急。 “晚点再回去。”她说,“你晚上有没有事?” 张述桐总不能说家里还有作业没做,他刚要撑好车子,顾秋绵却说: “骑车去逛逛吧。” 原来不是想逛商场。 可现在太晚了,周围又黑,实在没什么好逛的,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张述桐已经骑车驶离了商场,他们经过了商业街,拐出了几条小巷,彻底逃离了那片斑斓的光景。 顾秋绵想要去北面看看。 可她怎么也不说目的地,只说怎么走,比如到了哪个路口要左拐,又要驶上哪条小路,只言片语中,张述桐推测出她想要去北方。 可她的家在南面,小岛的北面没什么值得去的地方,只有港口,可这么晚了,早已没有了出岛的船。 张述桐感受着寒冷的夜风吹在脸上,他觉得自己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了,因为顾秋绵这时说: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岛上过圣诞节。” 她嗓音轻轻的,像是藏了许多话。张述桐点了点头,随后觉得顾秋绵不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动作,便嗯了一句,问: “玩得开心吗?” 他当然记得这是顾秋绵第一个在岛上度过的圣诞,无论是哪条时间线,所以张述桐有意给她买一份礼物,不仅是老妈要求的回礼。但事与愿违了,他的礼物没怎么让她开心,反倒是她为自己庆祝了这个节日。 不过随即张述桐意识到这是句废话,应该是开心的,不开心又怎么会坐在车子上闲逛呢,他还是习惯用从前的印象看顾秋绵,觉得她是个孤独的人,像是玻璃做的,或者今晚集市上那个画,轻轻摔在地上就碎了。 可如今的她早就不是这样子了。 顾秋绵在捧着下巴看月亮,张述桐想说你的样子是很美,可众所周知,捧着下巴总需要用手——她把手肘懒懒地撑在张述桐的后背上,美是很美,除了张述桐的后背有点硌得慌。 别臭美了,刚才还像个小疯子。张述桐本想这么说的,他哭笑不得转过头,却是一愣。 顾秋绵出神地看着天边,张述桐又从她身上读出那种熟悉的寂寞感,这种寂寞和身处何时身在何地都没有关系,不会因为这是个寂寥的晚上而改变一分,就像从前她被一堆马仔们包围着,浩浩荡荡,可她一个人的时候,和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没什么不同。 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难道是玩碰碰车的时候把她撞得太狠了,现在的沉默是算账的前兆? 不久前她和徐芷若同乘一辆车,两人不愧是大小姐和小秘书,她撞人了徐芷若就在一边打气,她被撞了徐芷若就在一边安慰,临走的时候,还过来嘱咐说: “秋绵,早点回家啊。” 可她想不到顾秋绵非但没有早点回家,反而坐着自行车到了郊区。 “要回去吗?” 张述桐看她情绪不是多么高涨,便提议道。 她摇摇头,终于把倚在后背的胳膊拿走了: “再往前点,就快到了。” “你怎么也喜欢卖关子了。”张述桐吐她一槽。 “你这人好烦。”她用没这么嫌弃的语气说,“傻子,知道我为什么不在岛上过圣诞吗?” “因为岛上太无聊了?” “不对。” “因为你爸要带你去度假。” “不对。” “因为从前没什么朋友?” “还是不对。” “那是为什么?”张述桐困惑道。 其实也算他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从前——是指若萍用悲伤狐狸改变顾秋绵的人际关系以前——张述桐一直以为她是被孤立,岛上没什么朋友干脆去岛外玩,可这条时间线上,巧克力事件明明不存在了,依然如此。 明明改变了很多事,可每到圣诞到元旦的这段日子,顾秋绵每年都出岛度假,就像一个无可撼动的地基,任凭时间也无法将其冲刷。 何况顾秋绵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从这次圣诞节的布置就可以看出来,度假当然很好,可她也是孤身一人,说不好哪边更有趣些。 “你不想想,哪有圣诞节去度假的,我又不是在国外。” 张述桐还以为有钱人家就是这样。 “所以不是去度假?” 张述桐好像明白了。 “就是去度假啊。” 张述桐彻底不懂了。 (本章完) 第220章 生命中重要的事(中) 第220章 生命中重要的事(中) 张述桐听不太懂,但不妨碍他照着顾秋绵的指令拐了一个弯。 现在他们离人烟聚集的地方越来越远了,一路披星戴月。 他的自行车把上装着一个码表,小小的液晶屏上显示着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多了,这个时间可不太妙,就算她爸爸在外出差,吴姨总该担心的。 张述桐把这个发现讲给顾秋绵听,她却说十点前到家就行。 “十点,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因为今天商场关门的时间是十点,吴姨肯定会认为我要玩到关门的。” 张述桐觉得自己还是小瞧顾秋绵了,她表面上很任性,做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心里一直都有规划。 他们在往小岛北部的方向行驶着,突然到了某地,顾秋绵喊了停,张述桐捏住刹车,四处望望,却什么也没有,四周黑漆漆的,长长的草宛如起伏的浪涛,将小半个车轮淹没: “你到底想看什么?” 顾秋绵从车子上跃下来: “本来就没什么。” “什么叫本来就没什么?”张述桐有点迷糊了。 “我本来就没说要去哪里啊,是你瞎猜。” 好吧,看来他今晚的工作就是司机。碰碰车里是,自行车上还是。 “陪你逛逛?” “不用了。”顾秋绵却摇摇头,“我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等我吧。” 她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重迭在一起,像是对月亮许了个心愿。 张述桐看着她的背影,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顾秋绵心血来潮地让自己带她逛逛,目的地却是一片无人的荒地。 许久顾秋绵安静地睁开眼: “好了。” 他们踏上返程的路。 终点站自然是那栋别墅,骑了没多远,顾秋绵问他冷不冷,张述桐这次听懂了她的意思,说做好人做到底,既然把你带了出来,那就把你再送回去。 雪崩那次就是这么想的,那次他把顾秋绵从别墅里带了出来,可她回去的时候自己却睡着了,虽然是身不由己,但张述桐偶尔也会犯下犟,所以他阻止了顾秋绵打电话给司机的举动,誓要将功补过。 “不过能不能先回家一趟?” 半晌,张述桐很丢人地问。 从小岛的北部赶往最南部,尽管小岛不大顾秋绵也不是很沉,可真的有点累人了。 “嗯?”顾秋绵拖着长腔,怀疑地打量着他的脸,“你在想什么坏事?” “哪有?”张述桐喊冤。 “那你回家干什么? “换摩托车啊。”张述桐无辜道,“不然到你家最少要半个小时。” 这段路公交车都要走二十分钟,更别说是骑车了。 “你以为是什么?” 顾秋绵呆了一呆,拼命拿手指戳他后背。 张述桐被戳得有些痒,便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挡住她的手,自行车就这样一路歪歪扭扭行驶到了小区楼下。 不久后,他们各穿着一身厚厚的袄,在摩托车上整装待发。 “走咯。” 张述桐提醒一句,接着拧动油门,投身于这片夜色。 现在他习惯性抱着怀疑的眼光看到一切事物——摩托车的钥匙原本是被老妈没收的,担心他出去撒野——这一次却和屋门钥匙一起留了下来。 张述桐怀疑这是老妈专门给自己留下的道具,但要让她老人家失望了,这辆摩托车最后也没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只是简简单单送了一个女孩回家。 张述桐又一次来到了那栋别墅。 别墅里仍然亮着灯,他刚要调转车头,顾秋绵却不满地拉住他:“进来喝杯水嘛,我都跟吴姨说了。” 张述桐难以推辞,不久后,在女人笑眯眯的目光下,他硬着头皮进了大门,这里亮堂堂的一片,中央空调吹着舒适的暖风,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 顾秋绵一进家门就立马向洗手间走去,尽最后一丝努力维持着大小姐的形象,实际上她刚才在摩托上就时不时地扭扭身子,生活中处处埋着伏笔,张述桐想,不久前你一口气喝了半瓶矿泉水的样子是很潇洒,可出来混还不是要还。 可女孩子们就是这样,前一秒还优雅地踩着高跟鞋挽着你的手,一进家门便原形毕露,踢掉高跟鞋像只树懒一样扑在沙发上,谁让家是最温暖的地方。 张述桐在客厅里等,他接过吴姨沏好的热茶,就连杯子还是原来他用的那个,从前的时候张述桐对这里比自己家都要门儿清,如今他打量着宽敞的客厅,突然间觉得哪里不太对。 是不是太熟悉了? 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如果平时也是这个样子没什么不对劲的,可今天是圣诞节,顾秋绵不应该好好把她家打扮一下才对? 在他的预想中,应该有一棵比教室里还要大上几倍的冷杉树被穿黑衣的保镖费劲地抬进客厅,不对,甚至连不苟言笑的保镖也会脱下黑色西装,换上圣诞老人般喜庆的红袄,张述桐丝毫不怀疑,如果大小姐有那个性子,他将会在院子里看见一头活生生的鹿。 可今天的别墅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是原本的样子,保姆吴姨是个细心的女人,将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张述桐抬了下眼皮,连茶几上的纸巾盒都没有变过位置。 从前张述桐觉得这里是栋宫殿的建筑,可凡事就怕对比,昔日它繁荣温暖又明亮,可今天却突然变得冷清起来,明明什么也没有变。 这里没有曲子没有圣诞树没有丝毫节日的气息,只有吴姨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弯着眼睛问: “今天你们俩去哪玩了?开不开心?” 张述桐说还挺开心的,这位阿姨人很和善,他却不知怎么有种受盘问的感觉,一时间坐立难安,张述桐转移话题: “今年圣诞没怎么装饰?” 他猜测是从前的时候顾秋绵外出度假,别墅里自然用不着装饰,如今她虽然在岛上过了圣诞,可习惯的力量很强大,家里也就没怎么上心了。 “绵绵没跟你说吗?”吴姨却有些惊讶道,“家里不过圣诞节的。” “不过?”张述桐一愣,他心说喂喂阿姨您可别开玩笑,差点让我以为时间线又改变了,如果不过圣诞,那学校的圣诞树是怎么回事?今晚那个戴围裙的大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随后他捕捉到,对方说的是“家里”不过,而不是顾秋绵不过。 “叔叔不喜欢?”张述桐试探道。 像自己父母那一辈中,还有许多人不习惯过洋节。 吴姨却摇摇头,没说什么。 别人不说张述桐也不好追问,他和吴姨没太多可聊的,就是呆着脸等顾秋绵回来,张述桐扭扭头,在电视柜上看到了一个长条状的盒子,很是眼熟,正是自己送给顾秋绵的圣诞礼物。 它怎么会在这? 张述桐冒出一个疑问,顾秋绵回过家吗?她不是一放学就和死党们汇合了,吴姨解释道: “中午让家里的司机捎回来的。” 张述桐点点头。 吴姨又补充道: “应该是其他孩子送给绵绵的东西。” 张述桐心说其他孩子就在这呢。 “不过她居然会带回来……”女人也有些不解,“我记得她很多年没收到过礼物了。” 张述桐又是一阵疑惑,怎么会,这可是人缘超级好的大小姐,难道会愁一件礼物? 他可以瞬间找出很多个例子作证,比如有人送了路青怜好多苹果和巧克力,比如若萍也收到了许多朋友的小礼品,那现在的顾秋绵比她们只强不弱,按说应该中午就打电话给司机,专门开一辆车把礼物拉走才对。 可事实就是,张述桐看着自己送的那个项链盒,它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只有这一个吗?” “你可以问绵绵啊。”吴姨居然笑着揶揄了他一下,又说,“不过她就算收下了,应该是那个叫徐芷若的小姑娘送的。” 张述桐心想我妈明天回来发现我改名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就算其他人不送东西,徐芷若也该送,但张述桐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也没有,他又想了想其他可能,比如别人送的都是零食,但顾秋绵不缺这些东西,所以当场就分给班里其他人吃了,一如往常对待手下那些马仔。 可他今天见了顾秋绵两次,一次是中午,那时候她身边空空如也,一次是晚上,那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学校。 况且总该有人送一点除了零食之外的东西,比如张述桐。 张述桐又想起了学校里那棵圣诞树,顾秋绵让班里的同学把准备好的礼物挂上去,他寻找纸条的线索的时候,树上的礼物基本被拿光了,也就是说那里面既没有顾秋绵要送的,也没有送给顾秋绵的。 还有,也没看见她拿过巧克力和苹果这些东西。 现在张述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呃,为什么,我是说有什么隐情?” 吴姨却迟疑了一瞬: “绵绵这几天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张述桐摇了摇头。 “也许是她不太想说,所以阿姨这边也不太好多嘴。”吴姨为难道。 张述桐也觉得是有点难为对方了,虽然她对待顾秋绵像看女儿一般,可吴姨终归是保姆,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多加考虑。 “晚上就你们俩吗?”女人又好奇道。 看来每位女性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不分年龄。 张述桐便把今天的事讲了一遍,顺便在吴姨面前告了顾秋绵一状,说她有点坏心眼,明明收了自己的礼物,非要说没空。 “哦,其实那个礼物就是我送的。”张述桐不小心说漏了嘴,如今便老实承认了。 “这样啊。”女人若有所思,“那她一定很满意了。” “其实也不是很满意,”张述桐无奈道,事到如今倒不是托谁捎过来的问题,而是那个盒子根本没拆,“您看,就扔在电视柜上了。” “不会。”女人却认真说,“她既然收了,就不会不满意。” “也许吧。” “昨天是她妈妈的忌日。” “哦……”张述桐突然愣住了,这话好像在水里扔下了一颗炸弹,于无声处炸响,让人措不及防。 “本来阿姨不该多嘴的,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会被她怪罪。” 张述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有点语无论次了: “忌日……阿姨的?” “嗯,就是平安夜那天。” “可为什么……”张述桐脑子很乱,可为什么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来呢,她若无其事,最近这段时间似乎从没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绵绵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啊。”吴姨轻叹口气,“其实也不是这么简单,她来岛上之前还是蛮孤僻的,到了这天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喊她吃饭也不下楼,晚上才会露一面,眼睛哭得肿肿的。” “哦……” 张述桐下意识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就连点头的幅度也很轻,生怕勾起她伤心的往事,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每年圣诞才会出岛吗?” “嗯。绵绵她妈妈的墓就在岛上,况且她来岛上时已经出了第三年,所以每年的时候去坟前祭拜完,顾总干脆带她去岛外转转。那是呢,身边的人知道怎么回事,她那些朋友却不知道。” 女人回忆道: “绵绵她来岛上交了很多新朋友,那天偏偏是个平安夜,她那些朋友当然想喊她一起去玩啊,逛街啊,吃饭啊,可她该怎么说呢,其实说什么都不合适。总不能那天什么也不说,一个人在家里哭吧,我猜绵绵是这么想的,所以第一年的时候她就有些不情愿地出去了,我们当然是鼓励她出去散散心,第二年就又好了一些,可能在你们同学眼里看不出什么。她一直开开心心的。 “但这丫头喜欢把很多事情藏在心里,她不说绝对不代表没有发生,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可能觉得她身边很热闹,绝对不会有烦恼,无忧无虑的。可是……” 吴姨突然说: “交好多好多朋友也是有代价的啊。” (本章完) 第221章 生命中重要的事(下) 第221章 生命中重要的事(下) “其实在阿姨眼里,她一直是个有些孤独的孩子,交了很多朋友就不孤独了吗?” 张述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有很多朋友怎么还会孤独呢? 女人摇了摇头: “你想啊,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哭可以闹,可以随着心情来,但有一天你身边围着很多人了,那该怎么办呢,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一言不发地冷着脸,哪有人能够真的理解你? “可如果去解释,每说一次都是揭一次心里的伤疤,所以她才会表现得什么都没发生吧,没人会随着你的性子来,哪怕家里很有钱啊、哪怕爸爸是个大老板啊,这些她都知道的,就只好把最不想被人看见的角落藏起来。” 原来这就是吴姨说的“代价”,张述桐想,是啊,很多事是把双刃剑,现在你身不由己了,身边吵吵闹闹,连一个安静下来独自伤心的地方都找不到。 “但她也很别扭,有很多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啊,装得若无其事不代表愿意刻意讨好谁,所以每年圣诞的时候,她觉得那样子会很开心很热闹,就会托家里把一棵圣诞树放到学校,组织些活动,让班上的同学玩个疯,但她自己不会参与,不会给谁送礼物也不会收谁的礼物,这就是她自己的别扭的坚持了。每年她和顾总都是夜里走的,别人最开心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飞机上合上眼睛啦。” 女人轻声说: “但你发没发现,她所谓的‘那样会很开心、会很热闹’,其实自己一次也没经历过,都是想象出来的。 “一个没真正和别人度过圣诞节的女孩子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圣诞节呢,她也许是从书里看的也许听别人说的。所以你才觉得她有点坏心眼吧,她就是这么个笨拙的丫头,不太聪明,别往心里去。” 张述桐只好说: “我没怪她,我很开心,我只是……” “开心就好。”吴姨高兴地笑笑。 张述桐面上也笑了笑,心里却想顾秋绵你真是有点笨啊,从前巧克力事件的时候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显得有些笨拙,结果不小心把所有事都搞砸了,从此连个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一直没能交到什么朋友,每次看见她的时候总是那个坐在窗边寂寞的背影。 可为什么交到了很多很多朋友,还是很笨拙很孤单呢? 他还记得顾秋绵和自己说过,她和妈妈离世前见的最后一面是个晚上,那个夜晚再寻常不过,你深爱的人坐在床前亲吻你的额头,她关上灯道了句晚安,从此你们再也见不着面。 张述桐忽然有些难过了,他也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原来他认识顾秋绵不是转学那天,而是在更早的时候,他们两个同是省城里转来的学生,就在开学的前一天,他坐船来到小岛,渡船靠岸,张述桐看到港口上站着一个女孩。 那天的天空蓝得像是水洗过,风吹得宜人心脾,女孩在一群人的拥簇下静静等着船上的男人。 可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孤独呢,那是张述桐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但那时他还是个很野的小孩,从不在想不通的问题上驻留一刻,张述桐来到了新家,趁父母打扫卫生的时候骑车溜了出来,他知道这座岛最热闹的地方只在中心,外围是一片荒凉的野地,他在小岛的北部停下了,只因又看到了那个女孩。 她从一处小小的墓园里走出来,天气晴朗,踩过的杂草上却滚落着露珠。 张述桐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跑来这里,也不知道她来此处是祭奠谁,因为他知道女孩有个美满的家庭,她的老爸是当时从船上笑着走下来的男人,老爸一看就是个有钱又英俊的老爹,还有她老妈,年轻又漂亮,当然张述桐见到那个女人不是在小岛的港口上,而是在上船之前、市里的码头边,一个女人在男人的面颊上亲吻了两下,留下了一个很浅的口红印,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便觉得既然亲吻,就一定是夫妻了。 女孩是偷跑出来的,张述桐远远看到了开车来找她的人,可有着很有钱的老爸和很漂亮的老妈,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伤心的。 张述桐又记起,当初她那条围巾被人踩了一脚的时候,顾秋绵隐约说过,那条围巾是我妈妈……她话没说完,可张述桐能猜到她想要说什么,无非是说这条围巾是她妈妈送给她的礼物,可他那时想你可是个大小姐,一条围巾没了而已,退一步讲,让你漂亮的老妈再织一条不行吗? “她总喜欢围的那条围巾其实是她妈妈送给她圣诞礼物,”吴姨说,“寓意是平平安安,所以她很多年都不收礼物了。” 怪不得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别人问她最难忘的圣诞礼物是什么,被她若无其事地带过了。 你可以改变一些东西,但总有些无法改变的事。 张述桐后悔没有早一点记起这段往事,如果早点记起的话,不久前他在小岛北部的荒野上,绝不会只在车座上默默的看。 张述桐在心里低低地道了一声歉。 “但不要可怜她。” 张述桐愣愣地抬起头,诧异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吴姨很严肃地说: “她不需要你的可怜。” 对方将“你”这个字咬得很重,接着吴姨又柔声说: “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比大多数孩子幸福了,如果真的祈求谁的可怜与同情,又怎么会坚持到今天呢?” “你和吴姨说什么呢?”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述桐和吴姨同时转头,顾秋绵从洗手间出来了。 “绵绵你今天是不是干坏事了?”吴姨收敛眼里的怜惜,轻笑着说,“同学来找我告状了哦。” 顾秋绵瞪向张述桐,张述桐却不敢瞪吴姨。 “你们两个先聊,我才想起还有一床被子没收。” 她说完便轻飘飘地走了。 留在两人待在客厅里,张述桐还在心里回味着刚才的那些话,他迎上顾秋绵的眼神,却始终说不出什么话。 可能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倒也让人看不出什么异常,顾秋绵在沙发上坐下来,撑着脸问: “是不是很失望,家里什么也没有装饰。” “还好,反正今天已经玩得很开心了。”张述桐嘀咕道,“你困不困?你要睡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要说不困呢?” “那我就陪你一会。”张述桐局促地拿起遥控器,“看电影吗,我推荐周星驰的。” “不想看吧。”她想了想说。 “那你想看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顾秋绵没好气道,“你每次都说陪我看电影,有没有一次看完过?” 张述桐真有点内疚了,他赶紧表示,今天哪怕不回家也会看完。 顾秋绵却哼道: “谁要你不回家在这里陪,想得美。” “那该干点什么?”张述桐绞尽脑汁,“你上次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继续?” “不用啦。”她轻笑着摇摇头,“其实我已经有点困了。” “是吗……” “今天我一般睡得早点。”顾秋绵又嫌弃地摆摆手,“走吧走吧,知道你早就想走了,我送送你。” 张述桐被她推得站起身子,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走,他觉得吴姨说得没错,顾秋绵不需要谁的可怜,不久前有一个女孩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她从不告诉你去哪,也不告诉你要去做些什么,她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你猜测不透,她的脸上流露着淡淡的落寞,在月光下许了一个心愿,可这一刻她的唇边挂着恬静的笑。 一如这个恬静的夜晚。 既然她最后也没有将母亲的事说出口,为什么要做那个大煞风景的人呢? 张述桐扭头看向窗外,那里漆黑而安静,别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在,等他走后就成了两个,整栋别墅的二楼晚上只住着一个人,不久后她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到的景象,将与此时的自己看到的无二。 他就是这种人了,平时走得很快,如今脚步一顿就会被人察觉出异常,顾秋绵停下脚步,她垂下眼帘: “你别瞒我,吴姨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顾秋绵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说……”张述桐组织着词汇。 “不要骗我。” 最后,张述桐同样没有将那件事说出口,他其实也是个蛮笨拙的人,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凭着直觉改口道: “要不要陪我出去逛逛,去商场。” 几小时前他们在集市上闲逛,八点钟的时候那棵圣诞树亮起,周围的人纷纷拿出手机,就连若萍也兴高采烈,顾秋绵却恍若未觉,那时张述桐以为她觉得自己家的圣诞树没什么好看的,其实根本不是。 “现在还没下班,还有十分钟才到十点。” 既然没有下班,说明那棵巨大的圣诞树还没有熄灭,那是整座岛上能找到的最大的圣诞树了,在妈妈还陪着她庆祝圣诞节的时候,省城里有游乐园有cbd有繁华的长街,区区一棵圣诞树算不得什么。 可张述桐却想,顾秋绵应该好久没在这天晚上看过圣诞树了。 “可圣诞节就要去看看圣诞树,走吗?” 顾秋绵怔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只是咬着嘴唇,轻声道: “你傻不傻,还有十分钟折腾什么……” “我一定能骑到。” 张述桐认真地向她保证。 摩托车的轰鸣响彻了盘山的小路,明亮的车灯将夜幕刺穿了一个窟窿,张述桐全神贯注,在寒风中飞驰。 顾秋绵坐在他的后面,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在不是这么久远的时间以前,他们就这样从宫殿一样的别墅中逃出来,那时候他们还没有一个目的地,如今却有了明确的方向。 12月25日九点五十八分,张述桐捏住刹车,一个趔趄在商场门前停下,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下意识抿住嘴唇,用力锤了一下车把。 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面前漆黑一片。 是啊,早该想到的,商场虽然十点下班,可怎么会准点才开始散场呢,下班前的准备工作很早就开始了,打扫卫生、遣散顾客、将随处可见的圣诞节的装饰收起来,当然也包括关掉那棵圣诞树的光源。 其实他们也知道这点,可谁都当没有想到,因此一路没有说话,只有感受着夜风在耳边咆哮,如今摩托车一刻不停地停在商场门前,门前已经黑了。 整座商场都没有几个人在,门外的临时集市上,几个小贩在收拾着摊子,借着他们照明用的便携灯,能看到那棵圣诞树的轮廓。 张述桐摘下头盔,露出一张默然的脸。 还是没有赶上。 人在错过某件事后就会在懊恼中下意识寻找着某个可能,比如他如果早点发现顾秋绵为什么去那边墓地,比如他早点问吴姨别墅里为什么不过圣诞节,又比如他们两人回家换摩托车的路上、自行车能骑得再快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 张述桐跨立在车子上,顾秋绵就在他身后,她同样能看到面前的景象,比自己只早不晚,从车子停稳后她便没有说话,张述桐有点不敢看她,不是嫌丢了脸,这是她第一次在岛上过的圣诞节,明明答应她要去看看这棵张灯结彩的圣诞树,却还是没有做到。 不是多么深的遗憾,顾秋绵一直是个坚强的人,她有着终究无法释怀的事,这件事不因交了多少朋友改变,可她还是将孤独藏得很深,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从前张述桐以为人际关系改善了她就不会再有心事了,但怎么可能呢,她只是很倔,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因为看不到一棵圣诞树而失落。 但张述桐还是有些失落,他还在不停地想着哪里可以找到圣诞树,这时一阵淡淡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 “已经看到了啊。” “……明明已经灭了。” 他看到了顾秋绵那双漂亮的眸子,不算多么飞扬,在夜色下亮晶晶的。 “就说你这人笨笨的,”她忽然笑了,指着摩托车的车头灯说,“那这是什么?” 张述桐愣了一下。 “快把灯打开呀,我要拍照!” 他连忙插好钥匙,用力一拧,雪白的车灯将面前的圣诞树打亮,一同照亮的还有女孩的背影。 她连着拍了很多张照,像是见到了新奇的玩具,兴奋不已: “给我拍。” 顾秋绵二话不说将手机塞给他。 张述桐按下快门,亮起的闪光灯中,一道银色的光芒措不及防地照进他的眼帘。 张述桐的眼睛闭上又睁开,他的目光停留在顾秋绵的脖颈上,那里挂着一枚四叶草形状的项链。 …… “所以呢?”夜里十一点,有人慢悠悠地问,“这就是全部的事情了?” “差不多吧。”张述桐说。 “干了件很浪漫的事啊。”清逸兴奋道。 “还好吧。” “我觉得你越来越开窍了。” “咳,先不说这个。” “说吧,找我干什么?” “问你件事。” 他在书桌前的明亮的台灯下,打量着一张泛黄的纸: “今晚的计划里,是不是没有那个瓶子。” (本章完) 第222章 图书馆是邂逅的地点 第222章 图书馆是邂逅的地点 吴胜宇坐在图书馆的窗前,捧着一本现代诗的集子在看。 他是一班的班长,也是这次元旦节目的负责人,一班的节目是现代诗朗诵,和别的班比起来,一首诗的时间实在太短。 因此是两首。 其中一首已经选好了,尚在排练,还有一首嘛,暂时待定。 他是班长,无比希望自家的节目有些特色,在整个学校都能出些风头,实际上各个班的班长都暗暗卯足了劲儿,只待晚会那天一比高下,可诗朗诵本就是老掉牙的东西了,忙活来忙活去,无非是把它从负分提升到零分而已。 现如今“面朝大海、春暖开”已经不是多新鲜的句子了,徐志摩的情诗他很喜欢,可惜班主任不喜欢。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件费劲不讨好的工作,可这几天他一空还是会坐在图书馆,准点准时准位,不是对这份工作爱得深沉,而是吴胜宇的目光一直被一名少女吸引着。 名叫路青怜的女生是班里的学委,年级第一、小岛上的庙祝、无数人梦中的暗恋对象……有太多名头在她身上,可这些名头和她比起来又不值一提,是路青怜成就了这些名号,而非名号本身。 吴胜宇每翻一页书便抬一次眼,心绪亦如书页般翻个不停。 图书馆是男生女生们最佳的邂逅地点。 这是他第四天和路青怜“偶遇”。 一次是午休,一次是放学,还有一次是体育课。 算上今天是四次,图书馆里静悄悄的,空调呼呼地吹着暖风,桌上的绿萝的枝叶轻颤,他翻到了一页歌颂青春的诗,便觉得这里的青春气息无敌烂漫。 对方为什么会来这里呢?是来看书,还是有其他目的? 这几天他们总是偶遇,平日里从未看到路青怜的身影,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会在图书馆碰到了。 这是名冰雪般冷清的少女,她系着一头高高的马尾,哪怕看书时身姿依然维持着端正, 他们平时在班上没有什么交集,但正是对方那种对任何事物漠不关心的气质吸引了他,路青怜不会像同龄的女生那样讨论着美甲的颜色、讨论哪家店的奶茶好喝,不会举着手机在qq上聊个不停,更不会当他在球场奋战时欢呼喝彩,和路青怜相比,那些女生实在是太好读懂了,他挥汗如雨的时候不乏有人暗送秋波,可吴胜宇毫不理睬。 此时路青怜漫不经心地掀起书的一角,视线汇聚在她身上的时候,听不到钟表指针的走动,时间也仿佛凝固了。 只可惜吴胜宇的时间依然走动着,他碰到了路青怜三次,这三次却一次也没有留到最后,午休那次回班里维持纪律了,体育课那次被好哥们叫走打篮球了,放学那次则是要回班里排练节目。 就像他不知道路青怜为什么来这里一样,他同样不知道少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手机响了。 是班里人的消息。 “班长,还没选好诗吗,我们都排练了三遍了?对了对了,你来看一下效果呗,同学们都闹着回家,我这边快压不住了。” 吴胜宇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现代诗集,他临走前走到空调边,一如既往地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路青怜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也许冷也许不冷,但他还是希望对方能注意到自己这个贴心的小动作。 然而收效甚微。 但也不是很着急,他们总有下一次“偶遇”的机会。 吴胜宇的心思一瞬间雀跃起来,等他回过身的时候,却是一愣,因为在看书的少女第一次有了动作。 路青怜向这边看过来。 她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接着路青怜站起身,她轻轻将椅子推回原位,待到她把手里的读物还到书架上以后,吴胜宇终于看清了那本书的名字—— 原来不是书,而是一本市里的地图。 看地图做什么呢?也许路同学很喜欢地理学?可不等吴胜宇多想,路青怜已经朝他迈开脚步。 她身上依然绽放着生人勿进的气场,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从前吴胜宇也是这么认为的,可路青怜第一次主动向他走近了,他的心脏不争气地跳动了一下: “请让一让。”路青怜平淡地开口了。 “哦……” 吴胜宇赶紧让开身子,心脏砰砰直跳,她是要对我说什么?该怎么回答?一起商量下今年班里的节目可好…… 只见路青怜走到他的身侧,然后—— 在插着立式空调的插座上,少女轻轻拔下了墙上的万能充。 是的,正是万能充,一个小夹子一般的物品,充电器上正闪烁着绿灯,代表着里面的那块电池已经充满了电。 只见路青怜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钱包,说是钱包,更像是手工缝制的布袋,布袋很破旧了,她一丝不苟将万能充装进贴身的布袋里,又将布袋收进了校服的衣兜。 可为什么不直接将万能充塞进衣兜里,为何要多此一举一板一眼?等等等等,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了,吴胜宇的眼睛差点瞪出来,她居然是来给手机充电的? 话说她为什么会有手机,他从前不是没旁敲侧击地向其他女生要过对方的qq号,可其他人回答从来都是“路青怜啊,她根本没有手机”,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青怜已经转身离去,正如他刚读到的一首诗,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不对,只带走了充电器。 吴胜宇呆呆地望着空了的插座,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滑稽的猜测: 原来他和一个万能充偶遇了四次。 …… “路青怜同学,晚。” 张述桐小跑着来到图书馆门前。 “张述桐同学,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多管闲事,”路青怜头疼道,“但你为什么总在跑步?” “锻炼身体。”张述桐想了想,“我最近体力好像好了一点。” “没人会对那种问题感兴趣。” 好吧好吧,这确实是个好奇心很淡的女人,张述桐变跑为走,与她并肩朝着校门走去: “充满电了?” “差不多满了。” “其实我也喜欢可拆卸的电池,”张述桐怀念道,“不像我现在用的这个,电池又小,还不能拆……” 路青怜走在他身旁,像是在倾听他说话,也像屏蔽了身旁的噪音,良久,她开口了: “学校里有没有其他充电的地方?” 看来果然是后者。 “嫌最近班里太吵,那就只能去办公室了,不过图书馆不好吗?安静,还能蹭空调。” “最近也变得吵了。” “人很多吗?” “会有人刻意制造一些动静。” 张述桐点点头: “不过办公室恐怕也不太行。” 他们班主任根本看不得学生在学校里用手机,很难说路青怜有没有这个特权。 庙里没有插座确实很麻烦。 “我记得当时是送了块备用电池吧,”张述桐问,“要不我帮你拿回家充?” “谢谢。” “不过别忘了交电费。” “好。”她忽然点了点下巴,“要多少?” “呃,打住,开玩笑的。”张述桐投降道,“还是换一个话题吧。” “那张纸有没有调查出来什么?” “没,只知道是很久以前的纸了。”张述桐耸耸肩,“昨天我找到它的时候光线太暗,没仔细想,等回到家才发现纸本身已经发黄受潮了,不知道在瓶子里待了多久,绝对不可能是他们为了一个恶作剧做的旧,话说,岛上居然还有宝藏?” “没有那种东西。”路青怜捏了捏眉心。 “其实地图的范围是整座岛?”张述桐又说。 “刚才我已经找出地图看了,形状对不上。” “如果真是小岛的话,”张述桐却突发奇想,“也许岛里真埋着什么东西,最开始的时候,庙祝的职责就是守护那个东西,只不过时间太久,连你们自己也不清楚了。” “张述桐同学,”路青怜轻叹口气,“如果你今年六岁,我可以陪你聊一聊宝藏的事,但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是啊是啊,张述桐心想,不比一百六十岁的人吗。 当然这话他只能在心里讲。 张述桐又拿出一张纸条,在路青怜面前甩了甩: “地址拿到了,就在这里,先过去看一眼吧。” 那是名叫芸的女人的父母的住址,她本就是小岛上的人,高中时期出岛上学,考上了省内的大学,老宋虽然和师母在大学时期谈的恋爱,却不是同一所学校。据老宋推测,那张抱着狐狸的照片应该拍摄于两人认识前。 自从女人离世后,她的父母便从岛上搬走了,也许是不想睹物思人,就连老宋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最后还是张述桐托派出所的熊警官找到的。 既然暂时找不到更多狐狸的线索,只好寄希望于她的家中,女儿出事后两位老人便出了岛,当年他们一家住在北部的居民区,后来居民区的房子卖掉了,只剩下一座老房子。 现如今的住址位于小岛的西部边缘的村落,整座小岛其实没有全部城镇化,还保留着一小部分的村子,像是一些衍龙岛上的特产,鸭子、水稻、鱼虾等等,便是从这些农户手里产出的。 只是那片村落实在有些偏远,就连张述桐和死党们也很少去,那个地方的标志性建筑,被他们取名叫“残桥”,是当年的入岛口,已经荒废了许多年,连带着发展也滞后了。 村庄便在“残桥”的另一端,从地图来看,像是一座与小岛相连的孤屿。 恐怕人去屋空。 别说是当年的芸上大学时住过的房子,就连那座老屋也早已没人了,往最好的方向想,也只是留下了一些遗物。 张述桐又回忆了一下照片的内容,还是少女的芸抱着狐狸的雕像,只露出了一只耳朵,照片背面写了两个字—— “终点。” 他还不知道这只狐狸的能力是什么,如果对方当年直接把雕像藏了起来,根本无从下手,就像织女线的杜康,能想到把雕像藏到狗窝,除了运气使然,恐怕想破脑袋也找不到。 日落时分,他们骑车赶到了村庄。 老式的瓦房,远远看去,一枚枚瓦片如鳞栉比,炊烟从红砖的烟囱中升起了,能听到鸡犬的叫声。 这里没有村口,只有一部分靠湖的房屋,既然靠水,便多是泥泞的小路,张述桐停好车子,口中念念有词: “13号……话说这里有门牌号吗?” 抬头望望,半空中满是凌乱的电线,每个屋子的墙上装有一个配电箱,就在电箱下方,张述桐找到了一个生锈的铁牌。 “11……那再下往后两栋就是了。” 他们在一个院落前停下脚步,果然破败已久,铁质的大门紧闭,门上的对联都没有撕,风吹日晒,一部分成了灰白色,还有一部分成了黏在铁门上的纸浆,张述桐敲了敲门: “有人吗?” 半晌也没有应答。 “应该是没有了,”张述桐左右看看,“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翻进去。” 他看向小路同学。 小路同学淡淡吩咐道: “正好验证下跑步的成果。” “还没到飞檐走壁的程度。” 路青怜不接他的话,她沿着院落走了一圈,最终在铁门不远处的一堵矮点的墙前停下: “应该是鸡圈的外墙,能通到院子。” 张述桐闻到了一股鸡屎味,他刚想说我记得庙里也有个鸡笼,却忽然意识到不对: “怎么会有鸡屎味?” 这里不应该荒废很久了吗? 现在又住着谁? 他踮起脚尖,杂草丛生的院墙内,别说是鸡,竟连一只活物也没有。 这时吱呀一声,张述桐立刻转过身,紧闭的铁门却突然开了。 门缝里探出一张老妇人的脸。 妇人的头发全部白了,双眼浑浊,眼袋低垂,张述桐惊了一下,能认出这是“芸”的母亲,他从熊警官那里看过照片,可没想到短短四年,就衰老成这幅模样, 要知道对方到底实际年龄不过五十多岁,可现在却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他更没想到的是,按照老宋和熊警官的情报,芸的父母应该搬走很多年了,又是什么时候回到了岛上? 老妇人定定地看着他们,张述桐顾不得想这么多,他问了声好,连忙说明来意: “打扰了,我们是宋老师的学生,宋南山老师,”说着张述桐递出那张照片,“想找您打听一些当年的事情,您看……” 妇人的眼里突然冒出了精光,是听到宋南山那三个字以后,她的表情变得可怖了,接着,铁门被砰地合死。 只留下张述桐愣在门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