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信我越真》 第1章 说书人 第1章 说书人 “巅峰准帝极尽升华携极道帝兵于界海之上横击不世大敌!” 闻听此言,周遭众人无不是惊呼出声,纷纷围而上前,急急喊道: “然后呢?然后呢?” “何等妖孽如此可怕?” “快快说来,快快说来啊!” 而被众人围堵在最深处的那人则是不急不缓的继续说了下去道: “只见那界海之上,有青鳞巨物破水而出,身长万丈,眼若大日!背鳍如刃划破云翳,与巅峰准帝遥遥相对!想来只等须弥之间,两尊无上存在就将斗个天翻地覆!” 人群越发急躁,都想要赶快听到下文。 故而吆喝者,催促者甚众,更有豪客直接从腰间解开钱袋随手一抓洒落大片铜钱喊道: “过瘾,过瘾,快快说来,大爷的赏钱绝对不缺!” 铜钱落地的声音配合越发高亢的故事,自然让人群的气氛越发上涨。 中间那被众人围堵的丝毫不见身影的说客,却是故意拉长了声线,直到人群真的要急不可耐了才是一笑之下继续说了下去。 随着日头渐西,这一场说书也就慢慢到了尾声。 “界海之上早已风平浪静,似那场无上之战只是过眼云烟,梦中庄周。唯有帝兵哀鸣长嘶,盘旋其上,久久不愿离去。昔年横扫八荒的身影,终究是和那青鳞同沉幽渊!” 终于听到了最后的人群先是酣畅淋漓的长出了一口浊气,随后又是无不叹惋的说道: “可惜了,如此人物还是冒进了。” “若非是那妖孽仗着界海地利,带着极道帝兵的人物怎会死给一个孽畜?” “就是,就是,不过靠着地利欺人罢了!” 虽然明知是个故事,可人群就是忍不住的议论纷纷。 当然,这也正说明了这个故事的优秀,以及这个说书人的出彩。 好的故事,好的说客,都是缺一不可。 而在散开不少的人群之中,那位说书人的身影终于显露了出来。 和茶馆酒楼里的坐堂先生不同,这位先生看着分外年轻。 而且不知为何的,头发寸短,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刚还俗的和尚。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条僻静山路上,他不仅是唯一一个说书先生,还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说书先生! 以往的那些坐堂先生们,不仅架子大的离谱,坐堂钱润口钱那一点少一个子都别想开口。 这位小先生则不同,没钱也没关系,捧个人场自然是好的。 当然了,若是能给几个铜板,送一块烧饼加一壶凉茶那就更好了! 最关键的还是以往的那些坐堂先生们说的都是早就听了七八百遍的烂谷子玩意。 可这位啊,不仅能和他们这群翻山越岭的苦哈哈打成一片,说的还都是闻所未闻的新奇故事。 故而来往众人都喜欢听他说书,还愿意尊他一声小先生。 只是人有百相,各不相同。有捧场的,自然也有不满的。 所以在人群之外,就有一群马帮的人不屑道: “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不知进退的渔翁被大鱼拖着淹死在了湖底吗?”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其余人的不满: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你嫌弃小先生说的不好?那你给钱了吗?啥都没有哪里来的脸皮说这话?” “你人多,我们人就少了不成?”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这么维护这个说书的。 一时之间显得有些下不了台。 但为了面子,他还是梗着脖子说道: “我刚来自然不给赏钱。” 才出口就有人嬉笑道: “别听他放屁,我早就看到他来了,还把脖子伸的老长了在听呢!” 这话把他越发架在了火上之余也是让人群一阵哄笑。 “原来是个没钱嘴硬的破落户啊,这还敢说自己是马帮的人?马屁帮吧!哈哈哈!” 这话不仅把那人骂了进去,也把他身后的马帮骂了进去。 这马帮虽然没打旗号说明不是那几个有名的大马帮,但能凑出驮马跑商的人自然有一股子傲气。 加之他们年轻人很多,所以当即就有几个要按不住性子上去开干。 瞅见了这一点的小先生将刚刚豪客洒落的最后一枚铜子儿捡起后,主动插入了人群中间说道: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大家都是出来糊口的,没必要失了和气,我知诸位是为了我好,也知这位先生只是嫌弃我说的不合他的胃口。” “既然这样,这位先生你不妨说说,你更想听什么?” 见有人主动递台阶,知道对面人多的马帮也就顺势下了。 “我就想要听一点不一样的。” 什么是不一样的呢? 那当然是对面随便说一点出来,他就叫声好,然后多给点赏钱,这件事大家就其乐融融的过去了。 如此一来,说书人拿了钱财,看客们听了故事,他也没失了面子。 多好啊! 唯一有点让他意外的是,这位小先生却是思索着来了一句: “不一样的啊?那么请问这位先生。你觉得走山跑马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的是什么? 这算什么? 但他还是犹豫着说道: “那自然是同行少了人。” 能出来跑商的,基本都是互相认识,甚至干脆就是同村乃至同宗兄弟。 也就是所谓的乡党。 这要是路上出了意外,少了人,那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对方的一家老小了。 他觉得这就对了,可那小先生却摇着头说: “不是,你再猜猜。” 再猜? 这还能有什么? 还能有比少了人更可怕的事情吗? 这家伙不会是想要找茬吧? 想到这里,男人的脸色微微不快道: “我不猜,你说还能有什么?” 小先生看着他们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比少人还可怕的,那自然是多了一个人!” 一听这话,周遭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全都是好笑道: “多了一个人能有什么怕的?路上遇到了捎上一两个的事情,这多了去了啊!” “是啊,是啊,若说是山匪那是有点棘手,可现在天下太平,哪里有山匪?” 在人群的好笑中,小先生摇摇头道: “嗯,自己知道自然不怕,可我说的是,明明多了一个人,却没人发现啊!” 哄笑声,打趣声瞬间消失。 渐渐西沉的日头虽然还有光照落在此间,但没有温度的太阳却更加助长了那股子山间独有的萧瑟寒意。 许久之后,人群才是讪讪道: “小先生您说的这话,这多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这个,我想起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出发了!” 觉得有点脊背发凉的人群顿时恍然,看了一眼日头,又看了一眼去路后,纷纷收拾起东西准备出发。 见众人要离开。 那位小先生则是朝着他们拱拱手道: “好叫诸位知道,我今后几天应该还在这儿,所以往来路过记得来寻我。” 说到这儿,他又笑道: “我也好向诸位讨要一口吃食啊!” 人群自然附和: “自然,自然。” “您就放心好了,我们可比您还怕您不在这儿了呢!” 而在人群之外同样准备离开的马帮们却是莫名不安。 没有少人,而是多了一个人? 他们都知道这是故事,是说书人常用的玄奇说辞。 专门赚那些愚夫的钱财。 只是,只是,哪怕再怎么对着自己解释,他们还是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一行十一人,八匹马。没错啊? 摇摇头后,这支马帮的人就趁着还有日头在天上的出发了。 在太阳的余晖下,马道上一行十二人外加七匹马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本章完) 第2章 一语成谶 第2章 一语成谶 目送他们离开的小先生杜鸢则是笑了笑后,略显落寞的看向了周围的山野。 稀里糊涂穿过来已经快半个月了。 他本来是去川西支教的。 结果不知道为啥走着走着水泥路变成了泥巴路也就算了,怎么连路上的人都变成了短衣窄袖、束腰长裤的古风打扮? 没有任何前摇,直接零帧起手给他来了一个无缝切换。 这放在游戏里哪怕是宫崎英俊都要被骂死的操作,就那么让他给遇上了! 你说哪怕来个经典的雷劈或者转生大卡车啊! 但无论如何,人总是要生存的,虽然事情很离谱就是了。 杜鸢也想过去附近的县城,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是身穿,是正儿八经的黑户,没有路引这种东西。 进去了就要被抓进大牢问罪。 只能是先退回原位琢磨怎么办。 好在这条商路虽然不算繁华,但来往的人也不算少。 他靠着给来往行商说自己魔改过的小说,还是很容易就能混个温饱。 毕竟这里的人基本没听过这么玄奇的故事,故而他讲的东西都十分受用。 极道帝兵一出,听惯了书生女鬼的人们瞬间大呼过瘾。 红毛怪虽然老年不详,但他写的东西是真特么精彩又好用! 这不才几天,他就快凑出一笔应该可观的钱了。 虽然还是没有解决路引和黑户的问题,但至少有了钱就有了点底气。 也有了更多操作的可能。 毕竟总不能真的一辈子缩在这儿说书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穿越前就过的一般,穿越后还过的更惨了,那这穿越不是白穿越了?!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说笑而已,他真正想要的是回家! 以前看小说时,他就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些主角能够随随便便就靠着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就安心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现在更不能了,甚至还觉得那是纯粹的放屁。 越是离家,他就越是想要回家。 不是因为这儿有着蛇虫鼠咬,朝不保夕。 而是因为他的爷爷奶奶已经年事已高。父母也步入中年,身子一年不如一年. 他怕,怕自己真的在这边功成名就,以至于忘记了绝对不能忘的一切。 更怕自己只能一辈子困在这边,留不下,去不得。 去川西支教都是因为原本在那边的朋友需要赶回家乡处理外公的丧事,他临时过去顶替。 而非是杜鸢真的想要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的家。 所以,回家,他真的想要回家。 仰天看着逐渐西沉的暮色看了许久后,长叹一口气的小先生回到了自己的窝棚前坐下。 准备烧火做饭。 这窝棚是来往的好心人帮助他搭起的,甚至还给了他几件不新但十分干净的换洗衣裳。 要不然来往路人就不是看到一个头发寸短疑似还俗的说书先生,而是看到一个头发寸短还奇装异服的妖魔鬼怪了。 吃的食物则是白天看客们送他的烧饼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应该是某种豆瓣酱的事物。 味道辛辣,配合上微甜的烧饼在这山间野地,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蘸着酱料吃着烧饼的他回忆起了刚刚那一幕。 之所以说了什么多一个人最可怕。 不是因为他想要吓吓那些马帮。 而是杜鸢知道这些走商的人,虽然不信神佛,但却相信真有妖鬼。 之前他说书的时候就发现了,每逢妖鬼志怪,这些人就全都躲躲闪闪,想听又怕听。 加之当时日头西去所以那种时候说这个,是最能让他们停手息怒的。 人来人往,各有家乡,没必要为了这点事情而真的打起来。 伤着磕着,难过的是父母妻儿,家中高堂,不是他,也不是来往路人。 以往杜鸢不会怎么在意这些,可离了家乡后,就越来越在意了。 —— 而那马帮一行人则是已经出了十余里。 夜色渐深,来往路人早就在前面不远的茶肆里休息了。 没啥好地方,但一群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也算凑合。 只有他们这一批急着送货的人还在路上。 好在明月高悬,都不用提灯打火也看得见路。 在路上,他们中有人忍不住抱怨道: “明明早就该走了,你们非要听那个人说书。” 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儿出来的。 但听着熟悉,所以肯定是他们的人。 而这也是他忍不住最后呛了两句的理由。 虽然是自己的问题,但人总不可能真的怪自己吧? 所以只能是都怪你说的太好,害的我们摸黑走夜路了! “什么叫我们非要听那个人说书?难不成你们不想?” 他们从没听过那样玄奇的故事,所以全都被吸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愿意动。 最开始的声音明显被噎住了,只能囫囵两声不再言语。 不过走着走着,那声音又是突然响起道: “不过你们信吗?” “信什么?” “就是队伍里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个?!” 听到这儿,整个马帮连人带马都是僵住了一瞬。 好半响后,才有人勉强笑道: “不过是糊弄人的东西,我走山跑水这么多年,啥事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 “万一,万一以前只是运气好呢?” 那声音显得有点胆怯。 这引起了人群的不满。 “大晚上的胡说些什么东西?住嘴!” 马帮的人明显发怒了,也明显真的怕了。 正如前面说的那样。 他们不相信神佛,但却相信真有妖鬼。 奇怪而有趣。 那声音沉默了下去,似乎害怕同伴继续苛责。 众人自然继续前行。 夜色深沉,行人无声。 但被挑起的念头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了。 特别是走在最后的那个人,也就是最开始呛了几句的那个人,更是忍不住的想着。 到底是谁在说话? 小六子?不对,他声音更年轻。 那赵大锤?还是不对,他声音一直跟卡了一口痰一样。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谁?! 思索到这儿时,一股子凉意顿时从脊椎骨直冲天灵。 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后,他强忍着恐惧看向前面数起了人头。 一,二,三十一。 还好,还好,是对的,是对的。 人头是对的! 惊起的凉意顿时安抚。 长舒一口气的他又是下意识的数起了马匹。 这些驮马都是他们的命根子,可少不得一个! 一匹,两匹六,六匹?! 怎么少了两匹马?!!! 大骇之下,他顿时出声: “不好,我们怎么少了两匹马!” 此话一出,前面众人齐齐停步,如数看向了他来。 更在这个时候。 他注意到了另一个要命的事实——不是他们总共有十一个人,而是他前面有十一个人啊!!! 哪怕是夏末,深夜也是寒凉。 而在此时此刻,那股子凉意更是彷佛从心底窜出,直达四肢。 惊的人目眩神离,头重脚轻。 喉咙里更是吱吱呵呵,明明有千言万语,可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马帮的其余人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他们只是被他那句怎么少了两匹马给吓到了。 马帮的马那可是他们命根子的命根子,一匹没法跑商的驽马都得好几贯钱,而他们的马自然不会是那些不堪大用的驽马,而是正儿八经的驮马。 每一匹算下来都得五十贯钱! 再加上驮在它们身上的货物。 这少了一匹那都是要了半条命的事情,如今少了两匹还得了? 而且怎么少的? 他们一行根本没注意到啊。 “马少了?” “哪里少了?” “这不是对的吗?” 男人前面每个人都在看着自己身前的马。 横看竖看,都没少啊! “老三,你瞎说啥啊,这哪里少了马?” 可如此一幕却是让那个被喊作老三的人头皮发麻。 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恐怖了。 明明就在眼前,明明都是爱马如命的马帮,可就是看不出八匹马少了整整两匹。 而且,而且,那个东西就在他们里面! 甚至于老三还感受到了一股子分外阴邪的目光从前面射出,死死的照在了他的身上。 看的他遍体生凉,浑身发抖。 ‘是谁,是谁,多出来的是谁?’ ‘我要怎么办?趁着现在就跑?’ ‘可是这伙兄弟怎么办?’ ‘但我也只是个人,那玩意可是个不知道深浅的妖魔,我能有什么办法?’ 在老三犹豫不决的时候。 一个比他年轻一点的汉子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三哥,咋了你这是?” 这一拍子吓得他打了一个寒颤,可这一声三哥也让他下了决心。 这都是他的同宗兄弟。他要是跑了,他回去怎么有脸见他们的妻儿? 刚刚大乱的心神在这一刻彻底定下。 本来毫无头绪的思路更是当即打开。 一个清晰可行的法子直接在他脑中成形之余,脚下也是不停。 镇定下来的老三笑笑推开了汉子道: “没事,没事,就是天太黑了,我又老眼昏。看错了。” 人群顿时松了一口气的纷纷笑骂: “你这老混蛋,吓死我了!” “三哥啊,回去让嫂嫂给你多弄几个鸡子补补。” 老三一边回应一边摆手走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匹驮马身旁。 “我要拿个东西,这货你们帮我卸一下。” 刚才的汉子当即上前,同时另外一个人也是跟着过来。 “三哥大晚上的还找啥啊。要我说,咱们还是赶紧往前吧。” “挺要紧的,挺要紧的。” 老三一边解释,一边略显急促的想要把货物卸下来。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们只是一群凡夫俗子,他们斗不过那个不知道是啥的东西。 但是,他知道谁能! 那就是那位说书先生! 毫无疑问,那位先生看出了他们中混了一个东西进来,故而特意提点了他们几句。 可惜,他们完全没有当回事。 不过好在那位先生最后还说了。 说他这几天就在原地。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那位先生还是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那就是让他们去找他! 不然为何特意说自己接下来都在这儿? (本章完) 第3章 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第3章 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只要自己卸了货,虽然是驮马,可也是良马,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那位先生所在。 届时自然会有法子对付这个东西! 想到此处,他手里动作不由得越发快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旁处伸出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 老三抬头看去,只见一张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脸正笑看着自己。 “怎么,你是想要回去找那个说书的?” 这句话吓得老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可他还是强装镇定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要找那个胡说八道的!” 只是强装的镇定本就破绽百出不说,对方更是看出了全部: “哦,不是回去找那个说书的?你卸货干什么?不就是想要骑着马跑快点吗?” 此话一出,老三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 他能想到的,那玩意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而且抓着他手腕的那个东西的脸更是越发陌生了起来。 如此变故周围的人自然看了出来。 这让他们从起初的茫然,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惊悚。 “你,你是谁?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听到这话,脸皮已然彻底陌生的那玩意抓着老三的手,将自己的脑袋一百八十度转到了身后,以一个在常人看来极为恐怖的样子对着问话之人笑道: “六哥你忘了我了吗?你不是还给我分肉干吗?啧啧,那滋味可比生冷的马肉好吃多了!” “啊?!” 被它喊作六哥的人当即被它吓得连连后退。 最后更是不知道被什么绊倒摔了一个狼狈不堪,惊恐之下竟是连起身都做不到,只能是死死指着它喊道: “你,你,你跟了我们一路?!” 越发陌生的脸皮逐渐拉长成了一个绝对不是人脸的怪异摸样。 莫说是深更半夜的山林中了,就算是白天遇到了怕是也得被吓的魂都去了一半。 “对啊,跟了你们一路了,要不是那个碍事的多嘴,怕是你们被我吃光了,才会反应过来吧?” 长脸怪物将自己扭转到后背的脑袋重新转回了原位,阴森狠辣的盯着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赵老三。 如此一幕,几乎将赵老三吓的快要背过气去。 周围马帮众人看得又急又怕,想要上前,却又脚下生根,两腿颤颤。 想要逃跑,可又不忍同伴就此西去。 进退不得,两难不已。 好在这个时候,先前喊赵老三为三哥的汉子,突然生出了一辈子都没有过的血勇。 抓住一个不知何时拿起的麻袋就跳向了那长脸怪物。 一跳,一套,一踹,不仅将麻袋套在了那怪物头上,还将它踹离了赵老三身边。 汉子见赵老三脱困,更是大喝一声后直接扑上去死死抱住了那长脸怪物的双臂。 试图就此困住对方再招呼同伴上前劈砍弄死这个妖魔。 可不等他近身,那长脸怪物就爆出一股怪力,将麻袋撕碎之余还一脚把近身的汉子踢飞了出去。 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后,知道这绝非人力可敌的汉子吐出一口老血喊道: “跑啊,三哥,跑啊!” 这一声嘶喊击碎了众人所有的杂乱想法。 他们此时此刻全都是一股脑的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什么货物,马匹,在小命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万分惊惧之下,马帮一行人可谓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扶着汉子夺路而逃的赵老三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东西还没有追来。 他急忙喊道: “快,快跑,那东西肯定是在吃我们的驮马。等到它吃完了,它就要来吃我们了!” “快,一定要快些跑到那位先生那里去!” 荒山野岭,他们此时此刻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说书先生。 不过跑着跑着,一个人突然急中生智的说道: “三哥,我记得附近就是那些人歇脚的茶棚,要不?”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 但他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懂。 因为慌不择路,所以他们现在是在野林子里不是在官道上。 但常年在外的他们也能靠着经验和记忆对自己所在把控个大概。 他们都清楚附近就是官道,而官道上就有一个住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茶棚。 只要他们靠了过去,想来那个东西就可能放弃他们,转而去有更多人可吃的茶棚。 再不济,那么多人怎么也能拖延一二。 可谓是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好办法。 就是这话一出口,便被赵老三一瞪眼给骂了回去: “直娘贼的,老子们招惹上的祸事,你哪里来的脸皮泼到别人身上!” 那人瞬间萎了下去,可还是忍不住说道: “实在是家中老娘” 不等说完,又是一个年纪稍大的汉子直接上前给了他一巴掌骂道: “别给老子放屁了,你有爹娘,别人就没了吗?我赵村的男人祖上十八代就没出过不要脸的狗崽子!” “你难不成要砸了祖宗的祠堂不成?我告诉你,想都别想,狗日的!” 祖宗的祠堂一出,那人就没了任何想法。 他们是乡下的糙汉子,不读书,不懂礼法,毛病多多,但是呢,他们知道一个天地良心。 不然,先前那东西一露面他们就早该四散而逃了,又哪里会去在乎同伴死活呢? 不过还是有人说道: “那万一那东西没跟着我们,反而去了他们哪里呢?” 赵老三和先前年纪稍长的两个人闻言,双双一顿。 左右看了一圈后,两个人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各自的想法。 不用多言,赵老三就指着他们中年纪最小的小六子说道: “小六子,你摸过去知会一声,好歹让他们有个准备,至于信不信,那就不干我们的事了。” 小六子嚅嗫了两声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跪下来朝着一众长辈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就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林子里。 谁都知道,这是在让他这个最小的活命去。 至少,比跟着他们更有机会。 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跑到那位先生哪儿去。 更不知道,那位先生是否真的就有办法救他们一条小命。 短暂耽误后,马帮余下众人继续摸黑狂奔。 只是这一遭才跑了不久,就听见身后传来劲风,接着腥风卷地,林木狂啸。 见到这般动静,众人简直怕的肝胆欲裂。 虽说先前就知道了这绝非人力所能敌,可如今见到了这般闻所未闻的阵势,那真的是恐怖到了极致。 好在,许是祖宗荫蔽,也许是他们太过惊慌,估错了脚程。 就在身后妖风大作之时,他们还听见了一声怒吼从身前不远炸响。 “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马帮众人惊喜喊道: “是那位先生的声音!” 更让他们惊喜的还是,那位先生的声音还在继续,且一句比一句更加能够在如此时节振奋人心。 身后妖风并未在这一声怒吼面前停息,反而是越发做大。 所以,那声音也给出了回应。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声音气色雄浑无比,内里那股子傲视诸般物的气势更是让人直呼稳了。 就连那越发做大的妖风都是在这股子气势面前为止一窒。 “太好了,先生真的来救我们了!” 见有了主心骨,马帮众人大乱的心神不仅跟着稳下,甚至还有了一股子想看看那东西下场的冲动。 但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凡夫俗子,比不得那先生,也比不得身后的那个东西。 所以他们不敢放缓脚步,只是心中已然大定,不在慌乱如初。 更期待着这位先生要如何降伏那个不知根底的东西! 那被雷音凭空压了一头的妖风,在短暂的萎靡后,又被催动妖风的主人给强行提了上去,誓要把丢下的风头给压回来。 “哼,不知天高地厚,还敢在这儿,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准备捉妖!” 此话一出之后,马帮众人,妖风主人,都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要来真的了! 他们纷纷向前张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而那声音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准备捉妖一句之后,便是雷音大唱。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世尊地藏,般若诸佛。” “般若巴嘛空,般若巴嘛空,般若巴嘛空!” 来了,来了! 在众人的万般期待之下,一道金色佛光在他们身前于深夜时分轰然大放。 且随之还有一句: “大胆妖孽,我要你原形毕露!” 大放佛光猛然向前,宛如利剑一般轻易劈开妖风,继而直直打在了那藏于灌木之中的身影之上。 马帮众人只听见一声惨叫过后,就是一个巨物从灌木中向后倒飞而去。 再往前一看。 只见在被佛光分开的林木之前,头发寸短的说书先生正满脸肃然,捏指作剑,直勾勾的指着他们这里。 顺着先生剑指继续往前,可不就是那个被击飞的妖魔吗? 如此荒野,如此时节,如此雷音,如此佛光,如此人物,真真是一个救苦救难,大慈大悲! 马帮众人哪里还敢耽误,纷纷跪地高呼: “多谢大师救命!” “多谢大师降伏妖魔!” “得见大师威风,实在是三生有幸!” 而在众人身前,空地之上的杜鸢。则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陷入了深深的不解。 咋了,这是? (本章完) 第4章 大师饶命 第4章 大师饶命 空旷的土地上除开杜鸢窝棚边缓缓燃烧的篝火外,就是一群正对着他不断磕头的马帮。 如此一幕,对于杜鸢来说有点不能理解。 凝视他们许久后,杜鸢开始试着回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他就是记得自己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虽然已经住了几天了,但大晚上的还是挺怕。 毕竟莫名其妙穿越这件事都撞上了,那么在撞上点别的什么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所以为了壮胆,也为了演练一下之后要讲的故事。 他就来了一段经典的‘法海’。 兴致上来了,不仅不怕了,还来了一个动作表演。 在往后,他就看见了这群人突然冒出来,又突然跪在了地上对着他喊大师。 等等,不对,刚刚好像还有一阵金光?! 想到这儿,杜鸢直接瞪大了双眼。 不过更加让杜鸢错愕的还是,更远处的林子里一个接近两人高的庞然大物在月光的朦胧照耀下悍然起身。 见此情景,刚刚还跪在地上不断朝着杜鸢喊大师的马帮们,顿时一个激灵的从地上爬起。 一溜烟儿的滚到了杜鸢身后。 “大师,那妖孽还在!还在啊!” “求大师做法降伏妖孽!” “还请大师快快降妖为民除害!” 马帮之中有求杜鸢出手降妖的,还有仗着杜鸢在旁直接对着那东西叫嚣的: “孽畜,你吃了我们的驮马不够,还想要吃我们,嘿,现在怕了吧!大师就在这儿呢!” “孽障,你爷爷我就在这儿,你敢过来吗!” 虽然没人出事,但那足足八匹驮马可是他们的命根子。 一下子全没了,自己一干人等还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年纪大一点的还好,年纪轻轻的几个有了依仗可就真的忍不住了。 不过他们倒是爽了,杜鸢可就真的惊了。 卧槽,我都搞不清怎么回事,你们不要乱来啊! 所以杜鸢直接沉声呵斥道: “快快住嘴!” 大师开口,他们自然不敢在多舌。 纷纷闭嘴往杜鸢身后继续躲。 人群中的赵老三则是壮着胆子对杜鸢说道: “大师,先前是我等有眼无珠,冲撞大师,但也请大师知道,这孽障可是断了我们一行全家老小的大半辈子啊!” “这让我等着实是忍不住的多嘴了两句,还请大师海涵。” 说到此处,马帮众人无不是心有戚戚。 诚然保住了小命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可没了那么多驮马和货物,今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活? 杜鸢还是不太清楚来龙去脉。 但大概猜到了,那个林子里的巨物应该吃光了他们的驮马。而且自己白天说的那番话多半因为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以至于他们把自己当成了有本事的高人。 但问题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就是个说书的! 不,不一定,刚刚的金光的确出现了,而且看样子的确和自己有关。 所以. 大危机,大生死之间。 强行稳住心神的杜鸢短暂思索后便是做出了选择。 那玩意没有冲过来,应该是怕了刚刚的金光。 自己现在可以试着重复之前的流程,继续唤出金光,如此说不得可以乘胜追击驱离妖魔。 但这样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万一之前是个意外,或者自己忽略了别的什么关键,那么可能就弄巧成拙,让妖魔不在畏惧而害死自己。 所以. 心思百转全部沉下的杜鸢,放下剑指,负手在后的看向了那林中巨物。 稍稍思索一二之后,杜鸢便是讶然的发现了一个可能。 不过为了稳妥,他还是朝着身后问道: “你们离开后,走出去多远?” 赵老三虽然不解,但还是急忙说道: “大师,我们约莫走了十几里出去。毕竟是夜路,不好走。” 杜鸢为了增添人设的笑道: “嗯,果然如此。与我所算不差。” 如此言语自然让众人一阵惊呼。 也让那林中巨物在阴影中不可察觉的胆颤至极。 杜鸢又扫了一圈身后人头道: “就是怎么少了一人?” 另一个汉子赶紧说道: “是小六子,我们让小六子离了我们去茶肆提醒别的人,出了,出了这个东西!” 说完,他还畏惧的看了那个巨物一眼。 本就两人高的巨物在夜色中更是慑人。 若非杜鸢在此,他怕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就要夺路而逃了。 听到这里,杜鸢则是越发确定。 转而对着那林中巨物说道: “既然不愿意真的打杀了他们,又为何咄咄逼人?” 此话一出,马帮众人无不愕然,什么叫不愿意真的打杀了我们? 可仔细一想,又好像真是如此,不然,为何这么一个巨物迟迟追不上他们? 可是,这是为何? 林中的巨物则是沉默以对。 这让杜鸢倍感紧张,他怕自己猜错,以至于必须奋力一搏。 杜鸢不喜欢那种感觉,他喜欢永远都有冗余容错。 而在这种关乎性命的事情上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自己绝对不能露怯。 所以杜鸢直接沉声说道: “再不回话,我就当你真是个愚笨无救的山野恶妖当场打杀!” 这么说有三个好处,一是安抚身后众人,免得他们因为过于畏惧而犯蠢。比如想要反水给自己一刀好投诚什么的。 二是逼迫那个玩意做出选择。 三则是告诉那个东西自己和它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 后两者,特别是最后一者,尤其重要! 杜鸢是真怕对方因为过于忌惮,而和自己这个都没搞清楚到底怎么了的倒霉蛋玩命。 好在,杜鸢赌对了。 或者说,在那佛光一击之下,对面那玩意是真的怂了。 所以,杜鸢才开口,众人就明显看见藏在阴影中的那个巨物身形动摇了几下后。就主动在月色中略显瑟缩的走了出来。 “大师饶命,大师饶命!” 急忙开口的它见杜鸢没有动手的意图后,如先前见了杜鸢的马帮众人那样狠狠松了一口气道: “好叫大师知晓,小马我确乎没想害他们性命,毕竟路上,我的确吃了他们不少精粮。但也实在不想看他们继续欺压我的族类,只是,小马着实没想到您会让他们破了我的障眼法。” 直到此刻,众人才是看清了这玩意的真身。 那赫然是一头直立而起的高头大马! 怪不得一身蛮力还足足两人重迭一般的高。 只是,这马怎么看着眼熟? (本章完) 第5章 送你们一场机缘! 第5章 送你们一场机缘! 赵老三等人在想这马妖为何会觉得眼熟。 人立而起的马妖则是学着人类跪在地上,举起双蹄对着杜鸢连连拱手道: “大师,您就发发慈悲,放了小马一回吧,小马着实没有伤人性命啊!” 这话让一个马帮的年轻人觉得没法接受的喊道: “大师别它胡言乱语,这厮要是真没想杀了我们,它为何要追上来!” 这话一出,那马妖更加委屈的低头说道: “还不是我怕你们回来找大师真的把我降了。我最开始是真的只想把我的同族们悄悄放走后,就自己离开。” 杜鸢在人群之中一口点出问题所在,它自然知道,也自然害怕遇到一个真有本事的。 “只是我也犹豫到底要不要追上来,这一是我想就此结束,二是,二是.” 说着,马妖就像是人一样的小心看了一眼杜鸢。 这让杜鸢一阵好笑。 很显然,自己怕它,它更怕自己。 杜鸢在心中感慨,而杜鸢身后几个年轻人则有人愤愤道: “这不还是你想要追上来杀了我们吗?” 马妖急忙摆着蹄子道: “没有,没有,我要真想杀了你们,我随便抓一把石子甩过来你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你追上来作甚?” 马妖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它低着头嘀咕道: “就,就是,想要吓跑你们,让你们在林子里四散而逃不敢来这儿,免得多生是非,结果没想到我犹豫太久,你们跑的又太快,以至于你们都跑到这儿来了.” 到这儿,杜鸢也看明白了,这马妖真的智商不高,既不想真的害人,又不能真的放下,更没有真的豁出去的底气,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结果就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可真是 杜鸢看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这一遭,自己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或许自己藏有不凡。 这么一算,这居然是好事? 杜鸢一阵哑然。 而那马妖则是试探性的说道: “大师,小马我是真的没有害人的心思,所以,您能放我走了吧?” 一听这话,马帮的人顿时急了。 因为他们的驮马还没回来呢! 货物丢了他们能认,勒紧裤腰带还能熬一熬。 要是驮马没了,他们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熬了。 所以赵老三和先前的汉子急忙说道: “大师,不,” 话到嘴边,他们又忍不住看了那还是跪着的马妖一眼。 这是妖怪,没了大师,他们可惹不起。 而且大师似乎也不想打杀这个没打算杀人的妖怪。 故而他们又急忙改口道: “大师,让它走我们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只是您可千万不要让这妖怪带走我们的驮马啊!”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反应过来的急忙跪下说道: “是啊,大师,那些驮马可是拿出了我一家老小大半辈子的积蓄啊!” “大师,要是驮马没了,我们这些人不说死了,但也和死了差不多的!” “大师,大师,我给您磕头了,您可一定要让它把驮马还给我们,哪怕只剩下六匹都可以啊!” 别说是他们这种靠着村人邻居凑钱凑出来的马帮了,就算是正儿八经的马帮,一下子没了全部的驮马,那也是要命的事情。 甚至不说驮马,就说那些货物,对他们而言都是天大的事情。 要知道押货契约还揣在赵老三贴身的油布袋里,立秋前送不到货,押金是要翻五倍赔付的。 更何况没了驮马,他们不仅没脸回去见父老乡亲,更是彻底没了生计,接下来的徭役,兵役,赋税,他们就完全没办法应付了。 这不是爱财,这是真的要命! 靠着和来往路人交谈,杜鸢也知道驮马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见这些人又是磕头又是跪地,还在叫苦。 马妖就知道它带不走那些同族了。 所以它只能低头小声叹气,安慰自己说它算尽力了,如今能保住自己小命算不错了。 别的马儿,它真没办法了。 可不曾想,杜鸢却是说了一句: “不是六匹,是全部的马儿都会回来!” 一听这话,马帮众人自然喜出望外,而马妖则是脸色大变。 “大师,您,您,您不能这样啊!” 马帮可能还不明白,可被打的原形毕露的它哪里不明白杜鸢说的啥? 这是让它也回去啊! 但这话马帮的人可不爱听了。 他们当即呵斥道: “你这妖孽,大师饶你性命已然是开恩了,你怎么连我们的马都不让回来,那可是我们真金白银买来的命根子,不偷不抢,天地良心!” 可说着说着,还是那个最先醒悟的赵老三又猛然醒转道: “等等,你,你难道是红石头?!” 他们有八匹驮马,每一匹都是他们的心肝宝贝,自然每一匹都有自己的名字。 而红石头则是赵老三经常照顾的那一匹马的名字。 因为马鬃绯红,又因为乡下人没读过书,所以叫红石头。 之所以没认出来,是因为遇见妖怪着实害怕加之马妖是站着的,所以赵老三愣是直到此刻才靠着那醒目红鬃认出那是他们的马! 在就是,谁能想到自己的马会是妖怪? 马妖没有反驳,只是轱辘着说道: “对,我是你们喊的那个红石头。” 一听真是,几个马帮的人顿时爆炸了: “你是我们的马,你居然还要害我们?!” 这话也让马妖炸了: “什么是你们的马?人是人他妈生的,马就不是马它妈生的了?老子我有爹娘,老子啥时候是你们的了?!” 别说,还挺有点道理,所以一时间竟让几个马帮的汉子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赵老三就骂道: “那我们给你的那么多粮食呢?我孩他娘省吃俭用还自己织了半年布才给我换来的半袋子白面饼,四五十个鸡子,我可是都给你吃了!” 这话把马妖给呛了回去。 它只能低头说道: “所以,所以我才没有想害你们性命,不然我早就一蹄子踹死你们了.” 这话它自己显然也没啥底气,所以声音不大。 “我踹你大爷的头!” 自己好生喂养的马叛变了马帮的是真忍不了,纷纷破口大骂,而马妖自然跟着骂了回去。 不得不说,不愧是走山跑水的,脏话就是多。 多的杜鸢都叹为观止。 听了一下后,知道该制止了的杜鸢插入道: “你们都不要急。” 因为杜鸢是大师,所以马妖和马帮都愿意听杜鸢说话。 刚刚还在对骂的两方瞬间停火,齐齐看向了杜鸢,希望他能主持公道。 杜鸢先是指了指马妖道: “红石头,我暂且这么称呼你了,我问你,马帮众人可有虐待打骂于你,以至于你忍无可忍?” 红石头嚅嗫几声后说道: “没有。” 说着又是补充道: “而且他们对我的确不错,各种吃食都明显比别的马帮的马要好。驮的东西也不会死沉,遇到难走的路,他们还会主动卸货扛着走.” 要是真的不好,它通灵得智时想的就不是偷偷放走自己的同族,而是立即打杀这群家伙了。 杜鸢颔首,继续问道: “那么你可见过别的野马如何生存?” 红石头沉默。 最后转头说道: “怎么都比被人当工具好?” 杜鸢摇头道: “野马没有房屋抵御风吹雨打,日晒雪伤。野马更没有主动打来的马草和混在其中的精粮。也不能在患病时有专门的大夫治病。” “野马遇到野兽侵袭时,更不会有人来驱离野兽。所以野马一般活不过二十年。而家马却能有三十年左右的寿数。” 见马妖想要说话,杜鸢又是打断它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野马至少活得自由自在是吧?这是自然,家马肯定见不到野马看过的风光,但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你这开了慧的灵马才会这么想?” 灵,灵马? 马妖和马帮的人都为这一个称呼有些失神。 不是妖怪的吗? 见他们眼神,知道自己意图已经达到的杜鸢继续说道: “万事万物,有所得往往就有所失,岂能有万全之理?” “所以,我给你们说一个出路,你们先听一听,愿意自然是好,不愿意,你们各自散去,我也不拦。” 大概意识到了什么的马帮众人自然是拱手说道: “还请大师明言。” 马妖想要开口,可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沉默。 杜鸢点点头道: “那就是,你,红石头,你重新回到他们身边!不过,我不是让你真的回去当一匹普普通通的驮马。” “你是开了慧,有法力的灵马!” “我要你回去的是与他们互相扶持。” “这样,你可以得到他们的供养,他们也可以得到你的庇佑。” “你跟着他们安然走过无数山水,可见万事万物,或许能因此窥见大道。再不济,你也可以安然立命于此。不用担心某天突然被不讲道理的高人打杀了去。” 听到那个说不得能窥见大道,马妖是真的有点心动。 且杜鸢还在往下说: “而且,你不是担心你的同族吗?跟着他们,你不就可以监督他们有没有迫害你的同族吗?” 马妖在认真的思索后,继续学着人类拱着蹄子道: “如此的话,我愿意!” 杜鸢再度颔首,转而看向马帮众人道: “那你们呢?” 马帮的人哪里会说不呢?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大师自降身份为他们牵线搭来的机缘啊! “愿意,愿意!” 见事情圆满落幕,一直高人风范的杜鸢则是长长出了一口浊气。 可算是对付过去了! 马帮和马妖也在这个时候异口同声的对着杜鸢拜道: “多谢大师成全!” (本章完) 第6章 不愧是高人! 第6章 不愧是高人! 对此,杜鸢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他办这件事,除了好心,也有自保。 毕竟他真的还是摸不准自己到底能够做到什么。 担心马妖发疯,也担心路人遭殃。 想到此处,杜鸢对着马妖说道: “红石头。” 马妖听的一个激灵,急忙跪着上前几步说道: “大师您说。” “不必紧张,我就是问你几个问题。” 啊?问问题?不会是问我之前有没有干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红石头觉得自己应该没干过,也知道按照常理大师不会再动手了,但心里还是发慌。 毕竟这位大师可是人都没见到就把他打的原形毕露。 虽然他此前也没见过一个真正的高人,可也能猜到这绝对是非常厉害的手段。 就好似,哪怕人没有踩死蚂蚁的打算,甚至还想给蚂蚁几块果玩玩,可在那么一个随便就会踩死自己的庞然大物面前,蚂蚁能不害怕吗? 见它这么怕,杜鸢也有点无奈,心道不是你才是妖怪吗。 不过这样也好,它怕就代表会不敢欺瞒。 “放宽心,就是一些小问题。比如,你是什么时候开慧的?”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妖怪们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杜鸢目前最关注的问题。 玄奇神鬼,可不只是那些听他说书的路人们喜欢上心。 杜鸢自然也是如此。 因为这既是一条全新的充满希望的道路,也是杜鸢回家的可能! 离家的游子,不可能不思乡的。 “额,大师,这个问题,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约莫就在这一个月之内?” “具体是二十几天,那就真不知道了。” 马妖有点笨,加上它开慧时认知朦胧,所以具体的它还真不清楚。 “无妨,把你知道的说来就是。” 见杜鸢还是很和善的样子,马妖红石头才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 “大师,小马我就记得,我在二十来天前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我开始能够理解他们说的话了,能够想更多的东西了。” “甚至我还慢慢悟出了几手粗浅法术。比如之前我混在人群中都没被您之外的人发现的障眼法!” “可具体是怎么个样子,小马我真的说不上来。就是,就是突然就会了,突然就变了。” 马妖显得很愁苦。 看它这样子,杜鸢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法学它的法术,且多的估计也问不出来了,所以转而问道: “那你觉得自己为何开慧呢?” 马妖老老实实答道: “不知道,我开始还想过是不是吃了什么,但怎么想都没有印象。” 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就应该不是误食天材地宝。 “那么可有见过什么不一样的人?” 马妖和杜鸢身后马帮都是急忙回忆,然后齐齐说道: “没有,真要说的话,就您一个。” 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妖怪,也是第一次看到真能降妖的高人。 那应该也不是高人点化。 杜鸢心里默默思索一二后继续说道: “那么可有拜过神像佛寺?” 这一次,马帮和马妖想都不想的就说道: “没有,没有,我们这条路连土地庙都没有的。”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难道是这匹马真的天资非凡,以至于自己悟道了? 但杜鸢看了那张哪怕是马脸都透露着一股子,额,嗯,啊! 透露着一股子‘圣质如初’的脸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估计就是这匹小马运气好,突然自己悟了。 杜鸢在问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但在马帮和马妖他们听来,就觉得十分忐忑了。 因为杜鸢虽然说这是灵马,但为啥总感觉大师的问话透露着不对呢? 莫不是,灵马什么的是安慰他们的,实际上马妖的来路跟脚很有问题?! 所以赵老三急忙问道: “大师,您问这些是?” 杜鸢回过神看了对方一眼后,大笑道: “我问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们说,它的确是灵马。” 话锋一转,杜鸢又对着他们说道: “你们可知,红石头既没有得高人点化,又没有食世间灵宝,更无神仙造化,可却为何悟道开慧吗?” 众人和马妖齐齐摇头。 杜鸢负手在后意味深长的对着他们说道: “因为这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造化!” “啊!” 马妖和马帮齐齐惊呼。 杜鸢成热打铁的指着他们道: “你们上辈子和它有缘,所以注定你们这辈子遇上,又因为你们上辈子积攒了德行,故而它能开慧,你们也会遇到我!” “所以,你们互相之间可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法啊!” 反正各种影视剧和小说里佛家一直爱用这套说辞,今天正好拿来用用。 而且自己不也是为了让他们之间能够更好相处吗? 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 众人和马妖听的是嘴巴都合不拢了。 一些年轻的忍不住问道: “大师,那么到底是什么缘法啊?” 啊?这我怎么知道?我胡编的啊! 不过这话显然不能说出来,所以杜鸢一脸高深的摆手说道: “哎,佛曰不可说!” 见杜鸢都说道佛了,众人自然在敬畏中不敢再问。 只是由赵老三满脸敬佩的问道: “大师,您还能看到我们前世啊?” 杜鸢摆手笑道: “阿罗汉可以看到一个人的上下五百世!我不过是看到了你们前世的缘法而已!” 杜鸢想说自己本事不过如此。 可他们却觉得这是杜鸢自谦。毕竟杜鸢是他们这一生中唯一见到的真有本事的! 甚至马妖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它路上没见过神像佛寺,但见过和尚道士,每一个它都觉得自己一蹄子就能随便踹死。 可杜鸢却是让它觉得对方一个喷嚏就能把自己喷墙上刮都刮不下来。 不说佛光都冒出来了,就是先前那套杀气十足的说辞,都是让马儿心惊胆颤。 它是真的第一次见到杀性这么足的佛家人。 感觉是那种看到妖怪就会冲上去三两下打死的狠角色。 赵老三和马妖越发敬畏的对着杜鸢问道: “那不知大师法号以及大师在何处修行?我等日后也好前去膜拜宝刹!” 杜鸢笑着摇头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和尚。” 众人不解道: “那您这一身本事?” 杜鸢想了一下道: “嗯,我只是比常人多知道一点佛法罢了。真要说跟脚的话,我在金山寺和灵隐寺待的时间还挺久。” “哦,雷音寺也算跟着去过。不过这就太久了。倒是小雷音寺前不久去闹过一遭。” 杜鸢兴致上来了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了起来。 再说了,谁规定过跟着摄像机去过就不是去过了? 杜鸢说的是兴起了,而马帮他们就是越发懵逼和骇然了。 金山寺是什么?灵隐寺又是什么? 而且雷音寺是啥?小雷音寺又为何要说去闹过一遭? 在就是,您老人家这都只是略懂佛法? 那各地都有的那群骗吃骗喝的秃驴又是啥? 总之就是听不懂但越发叹为观止。 心道不愧是高人,说的话他们都听不懂。 (本章完) 第7章 吓跑的僧道们 第7章 吓跑的僧道们 一夜侃侃,早上起来后,杜鸢发现马帮众人看他的表情似乎越发敬畏。 这让杜鸢有点不解。 心道知道自己和他们一样要睡觉要吃喝,不应该觉得自己不在是虚无缥缈的天上神仙,只是一个略有本事的人吗? 不理解,但也不好问。 不过很快,杜鸢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他洗漱的时候听见旁边的赵老三对着几个年轻后生小声说: “你们是不懂,我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过,说大师这不是还没有脱离凡俗,而是大师已经到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大境界。” 啊? 你们就这么想的? 我说你们怎么怪怪的! 不过,你们村子里老人懂的还挺多啊,看山是山,看水还是水都知道。 在他们的一生中,他们见过无数神像佛寺,见过诸多道士和尚,走过不知道多少山水。 但却从未见过真的妖魔,更没有见过真的高人。 所以神话一旦出现,就会在他们心里越发拔高。 昨晚聊了许久后,杜鸢也了解了不少。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从马帮哪里得到了一个可能能为他弄到路引的地方。 那就是附近不远的桥水镇。 桥水镇首富是当地有名的乡绅。 虽然还够不上世家,但距离望族倒是大差不差,且在这青县颇有能量。 问清了方向后,杜鸢就准备过去了。 分别前。 杜鸢对着马帮和马妖认真告诫道: “你们须知,你们遇到一起是因为前世的缘法。所以,你们之间是互相扶持,而不是依附。” “人不可以此凌马,马也不可因此凌人。” “个中尺寸,你们要自己好生斟酌把握,如此,方可兴百世之家,积余庆之年。” 众人和马妖都深深拜服受教。 “敬遵大师法口!” 末了,杜鸢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不是要嘴上记着,是要心里记着,还要让你们之后的人记着,否则,这桩好事可就成了祸患了!” 众人纷纷表示一定不敢。 至此杜鸢才拱手说道: “那就告辞了。” 马帮和混在马帮中的马妖纷纷拱手道: “恭送大师!” —— 虽然按照马帮众人指明的方向,杜鸢很快就找到了他们说的那条小路。 不过这条小路真的就勉强能走而已。 和杜鸢认知中的路那可是天差地远。 故而走了半天,杜鸢都没找到那个所谓的桥水镇。 要不是他找见了马帮说的那条水渠,杜鸢都要怀疑自己迷路了。 好在又往前走了几百米后,杜鸢就远远瞧见了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看见了活人的杜鸢连忙上前问道: “老乡,老乡,不知请问桥水镇是在前面吗?” 被杜鸢拦住的几个人一听这话都是脸色不太好,但还是问道: “前面约莫二三百步就是,你这是?” 见找对了地方,杜鸢拱手道: “我要去桥水镇一趟。” 一听杜鸢真是去桥水镇的,几个人无不色变道: “哎呀,后生,那可去不得啊!” “对对对,去不得,去不得啊!” “为何去不得?难道是遭了匪灾?” 杜鸢也是脸色一变,听说古代村镇最怕山匪强人。 因为这帮人抢了就往山里一钻,县衙不仅鞭长莫及还根本没办法追击。 “那不是,只是,哎呀,反正去不得就是了!” 具体是何,他们也不愿意说,就是一个劲的劝杜鸢别去。 劝了一会儿,杜鸢和他们都是放弃了。 因为一个怎么都不愿意说,一个不知道就不想不去。 双方就此分开。他们带着包袱匆匆离去,杜鸢摸不着头脑继续前行。 等到终于瞧见了那个桥水镇后。 杜鸢才知道,这与其说是一个镇子,不如说是一个稍微大点的村子。 被一条小溪分成两半,小溪北边的村子大一点,但普遍都是茅草屋,溪水南边的村子小一些,不过能够看到砖瓦房以及一栋至少在这儿十分显眼的大宅。 杜鸢想,那栋大宅应该就是马帮说的桥水镇首富的家了。 正想着如何上门时,杜鸢又看见从村头急匆匆的跑了几个和尚道士出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妇人,妥妥拽拽不愿放这些人离开。 而在老妇人身后,则是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和一个穿着比较体面的男人。 不过让杜鸢奇怪的是,这种情况下,应该会有不少看热闹的村人出来才是。 怎么如今没有? 再想到之前那几个人的怪异。 杜鸢微微皱眉的走上前想要询问。 还没靠近,就听见那些和尚和道士骂道: “不行,真不行,我们可不想丢了性命!” “松手啊,你这老东西,快些松手!大不了,我们把钱退你就是了。” 说着还一把挣脱了老妇人,并把一大串铜钱扔在了地上。 旋即,这几个和尚跟道士就是见了鬼一样的跑掉了。 被猛然挣脱的老妇人不由得摔倒在地,哪怕摔的厉害,她也还是想要去拉住那些僧人道士。 “大师,几位大师,求求你们了,你们不能这么走了啊!” 可她越是如此,那些人就跑的越快。 一溜烟儿的,就连杜鸢都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杜鸢越发摸不着头脑,可看着那因为那些人离开而抱着小孩嚎啕大哭的老妇人。 杜鸢还是于心不忍的上前捡起了僧人们洒落的铜钱,递到了老妇人手中后,又将她扶起道: “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老妇人仿若没有听到杜鸢说的话,只是死死盯住了杜鸢寸短的头发。 然后一把抓住了杜鸢的手腕,就又跪了下去喊道: “您也是僧人是吧?您也是听了这边的事情专门过来的吧?老身求求您了,求求您帮帮老身吧!” “哎?老人家,您这是!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老妇人不听,只是不断的在杜鸢身前磕头求杜鸢答应。 同时,杜鸢也看见四周的茅草屋里隐约露出了不少目光。 原来村子里的人不是走光了,而是多数都藏在家里。 再联想到之前的状况,杜鸢心头微感不妙。 下意识的想走,可看到那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老妇人。 想起了自己奶奶的杜鸢却是怎么都拔不动腿。 作为家里唯一的孙辈,自己不见了,从小把自己带大的奶奶会是怎么样的? 杜鸢不敢想,也没办法走了。 长叹一口气后,杜鸢扶起了老妇人道: “老人家,您给我好好说说到底怎么了吧?” (本章完) 第8章 死而不腐是为僵! 第8章 死而不腐是为僵! “您,您这是答应了?” 老妇人简直不敢相信,她其实自己都已经放弃了,刚刚不过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 因为他们已经请了好几拨人了,可无一例外,全都是来了没多久就脚下生烟的逃了。 老妇人不怪他们,只是,她也真的放不下。 因为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啊! “您先说说是怎么了吧!” 杜鸢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了。 回答他的不是老妇人,而是站在老妇人身后的那个衣着颇为体面的中年人。 对方朝着杜鸢苦笑道: “后生,我劝你还是别管了,先前来了那么多大师都不行,你就别凑热闹了。” 他们家老太爷专门让他来管这件事。 他也是尽心尽力,周边有名的道观寺庙,全都跑了个遍。 可不行啊,来之前都说的好好的。 个个都好像自己是那菩萨下凡,真君附体。 神气的不得了。 甚至还有一个号紫云真人的,气派的不行!又是道童,又是法坛,还说要借什么什么天地正气,布下十八金刚大阵,保证能够降伏一切。 结果呢?来了之后,看了一眼就全都跑了不说,那个劳森子的紫云真人更是吓的尿了一裤子! 先前跑走的僧道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后一批人了。 现在他是对这些僧道彻底去魅了。 都是骗吃骗喝骗财骗色的混蛋。 一点本事都没有,除了那张嘴! 杜鸢也是无奈道: “这位大哥,你好歹让我知道一下到底怎么了啊!” 这话让那人奇怪道: “你不是听了消息来的?” “不是。” 杜鸢微微摇头。 那人也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道: “那你来的可不巧,不过你要问为什么的话。” 那人说到这儿,脸色十分难看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村子,接着对杜鸢说道: “说着也是可怜,喏,就是他们家的汉子,周大。本来好生生的一条汉子,不过是淋了一场雨就得了急症,几副药石下去都不管用就算了。” “最关键的还是,周大他明明都泛着尸斑了,却始终咽不下一口气啊!” 说到此处,衣着体面的男人声音都不由得压低了,彷佛高一点就会引来什么东西一样。 而听到这里杜鸢也终于明白了。 他皱着眉头道: “僵尸?” 可这一句话出来,却是吓的那人急忙摆手示意杜鸢住嘴。 “呸呸呸,说不得,说不得,这哪里会是那个啊,就,就是周大始终吊着一口气强撑而已。” 那是不是僵尸,其实这里的人比杜鸢都清楚。 只是呢,不能说,说了今后谁还敢住这儿? 这个村子还要不要了? 那些他们祖祖辈辈攒下来的田亩难不成还能扔了? 所以,哪怕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只能是周大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咽下。 而不是周大变作了传说中的僵尸。 这是自欺欺人,也是无可奈何。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目前周大没有出家门。 一直在他们屋子里。 不然啊,怕是这个村子真就没什么人剩下了。 杜鸢大概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 也就顺着点头道: “原来如此,是我失言。” 见杜鸢识趣,那人也满意点头,并说了句: “后生,既然知道了,就快些走吧,你来的真的不是时候!” 那位老妇人,也就是周大的娘,则是抱着自己的孙女站在一旁全程没有说话。 她已经看清楚了,新来的这位,不是闻讯而来的法师,只是一个路人罢了。 所以她没有再求杜鸢,她是放不下自己的儿子,可也不能因此害人啊。 只能是一个劲的抱着孙女抹眼泪。 觉得前路无望,自己的儿子怕是死都不能安生了。 那之后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连人带着屋子全都烧掉吗? 早年丧父,现在这个年纪又没了儿子,这本就要了她半条命,要不是还剩了个小孙女,她怕是后脚就跟着去了。 但若是房子都没了,那么田地都抵出去了的当下,她还要怎么拉扯小孙女长大? 老妇人十分迷茫,可又毫无办法。 可出乎了他们预料的却是杜鸢对着他们说道: “我算是有点本事,虽然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但我可以去看看。” 说这话时,杜鸢负手在后,周身衣角随风轻摇。他垂眸浅笑,眼角眉梢尽是从容,仿若早已将前尘因果看穿,周身萦绕的淡然气息,让人不禁生出只要有他在,万事皆可迎刃而解的笃定。 这让老妇人和小女孩生出了万般惊喜,也让那男人惊疑不定。 迟疑许久后,男人才是说道: “后生,你来时也看见了,刚刚跑掉的可都是周边有名的大师,他们都不行,你真的不怕?” 杜鸢看了一眼老妇人和她怀中的小女孩道: “让我一试便知。” 他稀里糊涂的闯入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不管是为了心安攒点功德还是什么,他都希望尽可能的帮助别人。 也是希望如果可以,别人若能如他这样帮助自己的奶奶就好了。 当然了,他不是一上头的就说了。 先前说过,杜鸢喜欢凡事都留有充足的余地。 这一次也是如此。 他知道周大不会出家门,也知道周大没有伤人。 这代表他有了基础的安全。 最重要的还是,他在找桥水镇的路上借着四下没人时,也试过重复当晚的流程。 确认了他的确能够招来佛光。 就是有个吟唱的前摇。 虽然有些羞耻,但只要管用,压箱底的东西谁还在乎那些? 男人不再犹豫,直接侧身抬手道: “那请?” 杜鸢点头向前。 边走边对着老妇人问道: “令郎多久出的事?” 老妇人略显不解,男人代替说道: “乡下人家,听不懂这么文雅的说法。周大是三天前倒下的,一直吊着那口气不散,不分昼夜的在屋子里撞门。” 男人本来以为自己是习惯了,不会怕了。 可真的又领人回去看时才发现,他还是止不住的两腿颤颤。 毕竟周大先前没出家门,也没有害人,那现在呢? 不是说,人死的越久就越记不得前尘旧世?所以哪怕前一刻还记着人情冷暖不去害人,那后一刻可就说不准了! 三天了? 而且白天也能出来吗? 杜鸢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明媚的太阳。 这和他认知的僵尸不同,但他对僵尸的认知全是别人构想的,所以和实际不符也很正常。 只是,他的确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本章完) 第9章 伏僵! 第9章 伏僵! 就是希望最好还是不要发展成最坏的那一步。 人家找了那么多僧道肯定是希望能够好好超度周大,让他可以入土为安。 自己上去就是一手大威天龙算是啥? 自己又不是真的法海,以至于杀性过重。 再说了,法海也不是见人就杀啊,人家好歹是把妖怪收服了再压在塔下啊,亭子下啊。 哪有直接佛光前出,大杀四方的。 但仔细一想,是法海这种也还好,杀性太重也就重了,毕竟要是三藏大师那种,那自己可就没有悟空来救了. 因为杜鸢也是第一次面对僵尸这种,被英叔用来将他从小吓到大的阴邪之物。 所以杜鸢哪怕有个压箱底的招数,也还是忍不住靠着想东想西来平缓心情。 这既是调整自己的情绪免得还没进门就露怯,也是以此让周围人安心。 自己多半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自己这个真有点东西的都怂了,这些离不开村子的村民们又该如何? 因此,杜鸢哪怕心中没底,也还是在面上显得自若如常。 下意识抬起的指尖触到了鬓角的冷汗,这让杜鸢指尖微微一顿,可却在收回手时顺势理了理衣襟。 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一副闲庭信步之感让人倍感可靠。 纷纷在私下嘀咕着: “这位小师傅看着分外不俗。或许真的可以?” “我也感觉是这样,和之前那些歪瓜裂枣完全不同,兴许真是有本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折腾这么久,也该结束了!” 杜鸢脚下踩着满地枯叶走到那间靠近村子东边的茅屋前,斑驳的日光透过门前槐树给青石板镀了层金辉,倒像是给这场大剧早早铺好了戏台。 身后的阳光将杜鸢的影子拉长投在屋门剥落的朱漆上,让人觉得恍惚间竟比门神像还要高大几分。 周围还能看见倒塌的法坛,散落的白绫,纸钱等等。 甚至还有几只明显不对称的鞋子。 看得出,先前的那些所谓大师们,应该是被吓个够呛。 鞋子掉了都顾不得了。 领着杜鸢过来的男人,不由得擦了擦冷汗后,指了指屋门道: “先生,就是这儿了。我,我就?” 杜鸢一路的卖相显然起了作用,男人的称呼已经从后生变成了先生。 知道他怕的杜鸢轻笑点头道: “放心,你们出去就行,这儿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男人松了一口气,当即就要拉着想留又不敢带着孩子留在这儿的老妇人离去。 不过走前,他还是交代道: “先生啊,您进去前,最好是在窗户上看一眼。要是看了还有底,那么您就当我放了个屁。” 说完,便是直接拽着老妇人离去: “我的老嫂子啊,您就放心吧,这位小先生显然是个有本事的。您还是赶紧和我去别的地方等着吧。” 老妇人一直没有说话,不是因为她觉得杜鸢没本事,恰恰相反,她是真的觉得杜鸢是个有本事的。 那份从容和气质,她这辈子都没见过。 所以她才没有说话。 因为她担心杜鸢不是来超度她儿子的,而是来降妖伏魔的! 可那又能怎样呢? 她的儿子不知为何染了邪风,成了僵尸。 丢着不管,就算不害人,也会让村里的父老不得安生。 思来想去,老妇人只得是压下一切想法,化作一声愁苦无比的长叹就拉着自己的小孙女跟着离开了这间屋子。 等到一步三回头的老妇人离开后。 不过末了,老妇人在彻底进屋之前,还是对着杜鸢喊了一句: “还请先生能够超度我那可怜孩儿!” 杜鸢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后,才看向了这间到处都是纸钱的房子。 的确是有一股莫名的阴森感。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在杜鸢思考着怎么进行下一步时,周围的邻居们已经有不少大着胆子走出了家门,朝着这边张望。 杜鸢路上的表现和那种他们谁也说不出的气质,深深的吸引了这些村民。 让他们下意识都是觉得这个年轻先生应该真的有本事。 故而都想出来看看情况。 不过随着一道沉闷声响从屋内传出。 这些才是大着胆子出来的村民就齐齐惊呼一声忙不迭的躲进了屋子。 不少还将屋里早就备着的糯米啊,纸钱啊,灵符啊,又给撒了不少出来。 将本就快要铺满的门前给铺的越发高了。 这沉闷的声响也让杜鸢的眉头微微一挑。 这是在撞门? 不对,是撞墙! 强压下了唤出佛光的想法的杜鸢缓步上前。 透过先前那些大师在门窗上弄出的空洞。 杜鸢看清了屋内。 一名身形瘦削的汉子,正呆呆的立在一堵墙前。时不时的就会撞上一下。 这是在干什么? 杜鸢心头才是升起一丝疑惑。 他就看见那汉子突然脑袋一扭,直勾勾的隔着门窗看向了自己! 原本憨厚的面容在无丝毫血色残留,面上的苍白异常到了极致。嘴唇青紫开裂,露出森白牙齿,涎水顺着下巴不断滴落。双眼浑浊灰白,却死死盯着人。 且他虽然肢体僵硬如木,指尖却长出半寸长的青黑指甲,随着细微晃动在空中划出渗人的弧度。 难怪之前那么多所谓大师几乎都是看了就被吓跑。 这的确是骇人的紧! 心头一凛的杜鸢依旧没有唤出佛光。 因为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思索片刻后,杜鸢对着屋门问道: “周大,可有遗愿未了?” 不曾想,不说还好,一说,那屋内的周大就急急朝着杜鸢撞来。 门板在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木屑如雪般簌簌掉落。 周大整个人几乎将门板撞出深深凹陷,门框与墙体的接缝处不断迸开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蛮力彻底撕裂。 连带着门框上方的墙皮都大片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夯土,扬起呛人的尘土。 若非早就封死了门窗,怕是这一下子就能让周大冲出来。 见状,杜鸢也不在留手,直接就是对着周大撞击的大门捏指喊道: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世尊地藏,般若诸佛。” “般若巴嘛空!” 先前将马妖打的原形毕露的佛光再一次迸发。 哪怕是在艳阳天下,这金色佛光都是无比显眼。 让周围躲在屋门瞧着的村民无不惊呼活佛下凡,纷纷倒头就拜。 在杜鸢身前,被封死的门户已经被佛光破开。 而那周大化作的僵尸并没有如马妖一般被彻底击飞,反倒是被佛光死死压在了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杜鸢的声音再度响起:“周大,我再问你一次,可是有遗愿未了!?” 雷音炸唱,佛光赫赫! (本章完) 第10章 我悟了! 第10章 我悟了! 雷音炸响天地,整个小镇都回荡着杜鸢的问话。 那被金色佛光压制在地的周大,却是挣扎不断,似乎想要起身继续朝着杜鸢扑来。 这让杜鸢眉头微皱。 也让四周的村人们壮着胆子走出了屋门。 瞧见了周大真的被金光压制在地。 村人们无不是急忙朝着杜鸢连连磕头道: “活神仙啊!” “求神仙老爷施法超度周家大郎吧!” “求求神仙老爷了!” “活佛老爷发发慈悲啊!” 山野小民,虽然算不得处处受制的蛮人,但日子也过的艰难。 他们的脊梁骨里压着世代磨就的粗粝艰辛,所以邻里之间,多有抱团。 以至整座村落便成了拴在同一根草绳上的蚂蚱,风雨来时,连咳嗽声都能拧成一股绳。 不如此,就难以在这世道生存。 所以,面对化作僵尸几乎快把整个村子逼向衰破的周大。 他们还是能够等着周家大娘想办法找来法师为其超度,而非是要直接将其带着房子烧毁。 如今见了杜鸢这般高人,所求的也依旧是一个希望对方能够超度周大。 到处都是纸钱,糯米的青石板上,老妇人将孙女紧紧箍在怀里,枯枝般的手掌不住颤抖。 浑浊泪水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两道水痕,不停的叩首更是将身前的青石和纸钱染上了一抹殷红。 “老婆子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供奉您,但哪怕是要老婆子这条性命去换,老婆子也愿意求佛爷能够超度我这可怜的孩儿!” 蜷缩在祖母臂弯里的小女孩忽然挣出身子。她眼眶发红,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角。 “菩萨爷爷,我、我能每天帮您捡十捆柴火!还能把过年留的饴都供上给您!” 说着,她也学着自己祖母,直接在地上磕起了头。 “一定请菩萨爷爷超度我的爹爹!” 怎么佛爷跟菩萨爷爷都出来了?! 而且怎么说的我好像是什么吃人恶鬼一样? 我不仅不是和尚,我更不是藏传密宗的那帮喇嘛啊! 杜鸢差点被他们这一出给当场破功。 可回头瞥见了那对祖孙已经磕破了的额头后,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不过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的可怜人罢了。 在看了一眼四周跟着跪拜的村人。 杜鸢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句: “放心,有我。” 村人无比大喜: “多谢活神仙!” 最开始还好,可随着老妇人开口,就慢慢都变成了: “多谢佛爷!” “多谢佛爷啊!” 这一次,哪怕是杜鸢都忍不住回头道了一句: “我不是和尚,更不是佛爷!所以,别这么叫了!” “啊,那多谢活佛!” 都说了我不是和尚 杜鸢心头百感交集,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而是杜鸢将自己的视线集中在了化作僵尸的周大身上。 先前对敌马妖,佛光是直接将它击飞以及打的原形毕露。 为什么这一次,却是将周大给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这个中为何有此差异? 明明前后两次我都是念叨的同一段话。 若说是有什么不同. 那难道是我所想的不同? 我先前在荒野之上,只是喊了让妖孽原形毕露,所以马妖就原形毕露了? 而现在,则是不想要直接打杀了周大,故而只是压制? 不对,还是感觉什么地方不对! 因为杜鸢觉得,按照他想的,至少周大这儿不应该是简单的压制。 思索间,杜鸢猛然看向了周围的村民和依旧在不停叩首的周家祖孙。 前后两次,要说什么显著不同,那自然是所处的地方和周围的人不同。 所以,问题是在这儿? 因为人群不同而导致能力的表现不同? 不对,应该不是人不同,人是一样的,没道理这么点距离就让马帮和村民产生了什么迥然不同的地方。 等等! 有! 杜鸢豁然顿悟——那就是我! 我让他们想的不同了! 先前对敌马妖我喊的是让它原形毕露,用的佛家语,所以显的是佛光,马妖也被打的原形毕露。 而现在,我还是用的佛家语,但我让村民们所想的却是,说不得我这个先生真的可以超度周大! 是了,这应该就是导致表现不同的地方。 所以是我说的话只要周围人信了,就会有对应的表现? 不过,这还需要验证。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杜鸢就想到了一个非常可能的关键。 而为了验证,也为了全众人心愿。 杜鸢回头对着小女孩说道: “小丫头,你可是求你父亲能够超度往生?” 老妇人一听这话急忙抱住了小女孩说道: “活佛,有什么您对老婆子我说就行了,孩子真的太小了,我怕她做不好!” 这既是怕小家伙做不好,以至于超度失败。 也是怕这件事太危险,会让小家伙都不安全。 此外还有一层因素则是她先前见过的和尚也好,道士也罢。 这些人全都是群混球。 故而哪怕见了杜鸢能耐,下意识的也还是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三者相加,自然开口。 杜鸢没有多想,只是点点头道: “你和周大是母子,小家伙和他是父女,这都是血亲之中的血亲,嗯,你们二人若是能够都上前来自会更好!” “所以,老人家,你看是怎么来啊?” 老妇人当即开口道: “让老婆子我来就是!” “小五我也要!” 老妇人急忙打断了自己的孙女: “小五听话,让奶奶我去就可以了。” 不等她们说完,杜鸢先打断了她们道: “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你们都来便是。” 杜鸢开口,老妇人在不能说什么。 只是略显紧张的带着小五走到了杜鸢身前。 “活佛您看我们要做什么?” “很简单。” 杜鸢弯腰从身下捡起了两枚纸钱。 又看了一圈周围的村人。 杜鸢特意举起那两枚纸钱对着他们说道: “我还需要一碗公鸡血!” “活佛稍后!” 杜鸢才是说完,就有村人毫不犹豫的送走了一只足足养了两年半的大红公鸡。 不多时,一碗新鲜鸡血便是被端着送来了杜鸢身前。 “活佛,您看接着是?” 端着鸡血的村人因为自己是帮了活佛,又是在周围诸多村邻跟前露了大面。 所以下意识的就想要挺直腰杆,可因为活佛在前,又努力的压低自己的头颈。 所以弄得他的姿势有点不伦不类的怪异。 杜鸢看了轻笑一声后接过鸡血道: “我要帮周大了却遗愿,散去那口堵在他心头的阴郁之气。” (本章完) 第11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第11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要帮周大了却遗愿,好散去他堵在喉头的那口阴郁之气? “活佛您是说周大他是因为遗愿未了?” 一手捏着纸钱,一手端着鸡血的杜鸢朗声点头道: “正是,周大是患急症而亡,草草之下以至有一桩心事始终盘桓心头,让他不愿离去,生不去,死不得。” “正所谓尸变源于未断之气,这口气可以是怨气、闷气、赌气等。而周大的这口气,则是十分少见的执气!” “我断定,他是有遗愿未了,故而执念成气。因此,了却遗愿,自然可以让周大散了这口喉头执气。” 杜鸢挑挑拣拣,化用了一下英叔的说法。 以此来增大自己对周围村人的可信度。 虽然可能并不需要是他们相信自己,但反正是实验,肯定是要以预估的答案来验证。 再就是,其实杜鸢都不用说出这套已经被英叔打磨成了一个完整东方超自然世界观的话。 因为,他这一手佛光乍现,就已经足以让任何人相信他说的任何话了。 毕竟当事实摆在人的面前时,再离谱的事情那也是真理! 不过,有了杜鸢这么系统的回答。 周围的村人自然是越发的深信不疑。 “那活佛我要怎么办?” 村人急忙发话,有了活佛在此,他们已经不认为周大的事情会解决不了了,他们现在只求周大能够尽快入土为安。 这个活佛让杜鸢有点不自在的说道: “我说了,我不是和尚。” 村人深以为然道: “活佛您当然不是和尚能比的!” 那群只会骗吃骗喝骗财骗色的玩意哪能和活佛比啊! 杜鸢有点无奈,但也没挣扎了。 只是打算等到验证成功了,回头就想办法把自己包装成道士或者儒生。 眼下,自己这体穿带来的短头发还真就只能先用佛家的身份对付对付。 不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时代里你一个道士(儒生)怎么没头发? “总之,我有大法,可助周大散去这口执气。而这,就需要你们二位帮衬了。” 见杜鸢看向自己祖孙二人。 老妇人再无多余想法的带着孙女跪地道: “活佛您就说我们怎么办吧。” “放心,放心,不难。” 杜鸢端起鸡血对着碗口就是抬起手指念了一句: “唵嘛呢叭咪吽!” 还好我虽然不读佛法,但我不仅关注金山寺法海大师,还经常关注灵隐寺济公活佛。 就是不知道黄眉的那句‘既见未来,为何不拜’什么时候才能用上。 不对啊,我之后是想要混成儒生或者道士的,要喊也该是横渠四句或者急急如律令啊。 想这个干啥? 心中摇了摇头的说完了这句话后,杜鸢端起鸡血对着村人们说道: “诸位请看,我已将其度法。接下来,我便要以此画咒。” 先前就伸长了脖子聆听活佛讲法的村人们,此刻更是恨不得把脑袋砍下来端过去查看,那被活佛度了大法力的瓷碗。 杜鸢此举也是存着验证的心思。 果不其然,他刚刚开口,就见了碗中鸡血从微微凝固变成了凝而不散。 如今被村人争相观摩之后,本该浓稠无比的鸡血竟漾开一汪澄澈的朱红水光在粗陶纹路间盈盈流转。 这一次莫说是村人们止不住的惊呼出声了。 就连杜鸢都是微微挑起了眉头。 果然,自己没有想错。 自己说了,他们信了,就会成真! 至此,杜鸢不在耽误。 伸手在碗中蘸取了一点鸡血后,便在纸钱上随意画了起来。 “红莲照影,血露成舟,十二因缘皆倒悬。” 不再是来自金山寺或是灵隐寺的知名语录。 而是杜鸢随口自创。 反正他已经摸清了自己的能力。 只要让众人觉得玄而又玄,高高在上就是。 而那符文也不用深究什么典故,随手所画罢了。 反正释经权在他手里! 谁敢说不对,那你有本事也来个佛光普照,度血为清啊! 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因为是随手画的,所以这两枚纸钱画完之后不太一样。 眉头微微挑起的杜鸢马上就对着祖孙二人说道: “老人家,还有小五小姑娘。这是我画好的符咒。这一枚是你的,这一枚是你的,可不能搞混,因为这对了你们二人的因果,各不相同,切不可混!” 这解释吓的祖孙二人连连点头,甚至还各自离了几步,以免弄混符咒。 这让杜鸢有点好笑,心道这不过是自己随口所 不对,我说了就能成真! 小小的插曲让杜鸢心中瞬间警醒。 他这能力太大,必须慎用。 “好,你们将符咒贴在额头,向上天诚心祷告你们的祈求。心中重复三次后。将符咒倒转,写上周大的名字便可。” 祖孙二人当即照做。 不过当祷告结束后,祖孙两人却是看着翻面的符咒犯了难。 见状,杜鸢当即恍然。 在这样的社会,知识是不折不扣的财富和权力,穷苦人家还是女子,怎么可能识字呢? 所以杜鸢当即在地上写下了周大二字。 “来,这就是周大的名字,你们照样画下就可。” 说完,杜鸢还将瓷碗递给了祖孙二人。 待到祖孙二人无比认真的写下了略显歪曲的周大二字后。 杜鸢接过两枚纸钱走到了始终被佛光压制在地的周大跟前。 蹲下身看着他那狰狞面容,叹了一口气后便将纸钱放在了他的身上道: “周大,你家中老母和亲女唤你来了!” 雷音清颂,僵尸微颤。 无神双眼更是在这一刻微微恢复了一缕神光。 那双眼睛先是在杜鸢身上顿足片刻,随后就直直落在了自己老母和亲女身上。 这一眼过去,老妇人和小女孩都是当场大哭道: “我的儿!” “爹!” 但她们没能过来,而是被周围的邻里给拉住了,以免她们不小心冲撞了活佛的法事。 周大已死,他自然不能死而复生。 可此时此刻,也还是喉咙不停作响,僵硬的双手更是努力伸向了二人。 这让杜鸢看的长叹一声道: “周大,人死不能复生,该放下了!” 周大的身子都是一颤,片刻不舍后,他艰难的将自己的左手指向了身后。 哪儿正是他此前一直撞着的墙壁。 顺着周大手指方向走去。 杜鸢看见了一块微微松动的石头。上手一试就非常轻松的将其给取了下来。 露出了里面的暗格。 是有遗留的家产没有交给老母和幼女吗? 杜鸢恍然。 可等他取出了里面东西后,却是整个人都为止一愣。 因为里面没有钱财,只有一个十分精致的拨浪鼓。 ‘这是?’ 杜鸢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可当他将拨浪鼓拿出后。 却是听见了小女孩一声撕心裂肺的:“爹!” 顺着声音看去。 小女孩早已泣不成声,而周大却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 旋即,一口乌黑之气从他口鼻之中冒出消散。 而那两枚落在他身上的纸钱更是随之燃起,将那团阴郁执气烧的干干净净。 不伤衣物,不伤肉体,只是烧干净了那团执气。 如此一幕,更是让周围村人惊呼神仙手段当真了得。 不过周围人只见了执气被纸钱烧净。 而杜鸢却从那口执气中看见了,更小的小五在一个货郎面前缠着憨厚的周大,要买一个十分好看的拨浪鼓。 那拨浪鼓无论是在周大的执念之中,还是在杜鸢如今的手里。 都是那么的华美又不似价廉之物 最终,小五只能哭着被周大抱走,整整一天都吃不下饭。 执气消散,杜鸢再度忍不住的长长一叹。 很显然,周大家贫,他不能给自己的女儿买下如此昂贵又无用之物。 但是,周大深爱着自己的女儿,所以他还是偷偷的将其买了回来。 拒绝是因为他是父亲,买下也是因为他是父亲,藏起来还是因为他是父亲,因此成了自己的执念将其困成了僵尸依旧是因为他是父亲! 将拨浪鼓交到了嚎啕大哭的小五手中后。 勉强笑着揉了揉小五头顶的杜鸢仰天道了一句: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本章完) 第12章 坐,上座。茶,上茶! 第12章 坐,上座。茶,上茶! 周围的村人没有说话,只是从原先见了高人的兴奋慢慢变成了不住的叹气。 周家大郎死了,周家就已经垮了一半。后面为了送走周家大郎又折腾了最后一点家底。 他们真的不知道周家大娘要怎么拉扯小五长大。 他们也有心帮忙,可说到底,他们自己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人。 帮又能帮多少呢? 所以在沉默之中,村人们全都默默做着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收拾凌乱的房子,打理周大的遗骸,张罗下葬等等。 对于这些,杜鸢都看在眼里。 不过看了一圈,杜鸢又有点奇怪。 那就是最开始那个衣着体面的男人呢? —— 时间稍微往前一点点,杜鸢才是唤出佛光压制了周大时。 那男人就被惊的张大了嘴巴。 旁边的小孩看了,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的嘴巴现在怕是能塞下两三个鹅蛋进去。 而那人则是大张着嘴巴指着杜鸢激动的语无伦次。 片刻之后,急忙给了自己一巴掌的男人,在勉强镇定下来后,就急匆匆的朝着村子南边去了。 桥水镇被一条小河分成了南北两部分。 北边就是杜鸢现在所处的地方,这边都是一些穷苦人家,人最多,但钱和地都最少。 南边则是杜鸢此行的目的地,那边都是一些富户,特别是桥水镇首富庄家,更是整个青县有名的乡绅。 几乎可以算是望族。 而且庄老爷子膝下有三子,个个都被名师称为科举有望。 故而庄老爷子是卯足了力气的在三个儿子身上下功夫,为的就是他们能够出仕,从而真正跻身望族之列。 哪怕只是个小望,那也是望族啊! 门第姓氏之别,高低贵贱之分,都在这个望字之上! 庄家宅邸之内。 庄老爷子正背手在四四方方的院落之中略显愁苦的望着青天。 自己的长子和次子已经赴京准备春闱。 自己的幼子也是快要参加乡试。 虽然很多人都说皇上大开科举是徒劳无功,九品中正才是真正的国策。可这话十几年前在说,如今还在说。 显然世家大族,流言蜚语挡不住皇上的决心。 而科举之路,也是自己这等人唯一跻身上流的路子。 否则如今这太平天下,哪里有他们上去的法子? 但上下打点也是不能少的。 所以,最开始知道周家出事时,他是很开心的,因为这代表着,都不用等到天灾,他就能收下周家的田亩。 这一点一直到他知道了周家大郎真的变作了僵尸时,都是没变的。 因为他认识紫云真人! 那可是有名的高人,一个连房门都出不去的僵尸算什么? 可等到他听说找去的各路大师,连带着紫云真人都屁滚尿流的逃跑了后。 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那群所谓的高人,都特么是骗吃骗喝骗财骗色的混球玩意! 曾经,他亲眼见过紫云真人隔山打牛的一掌吹动了竹林。 可现在想来,定是那家伙事先在竹林里藏了什么东西。所以才糊弄了自己,而如今遇到了真的僵尸,自然是原形毕露,贻笑大方。 想清了原委后,庄家老爷子简直要气的鼻孔生烟。 因为这些年他在紫云真人身上了好几百两银子! 但如今想这些也没用,真正麻烦的是,那个僵尸要怎么处理? 而且自己的两个孩儿马上春闱。可老家却出了僵尸,这是不是某种不吉之兆? 他庄家会不会因此遭灾? 问题一堆接着一堆。 快要把他逼疯。 就在这时,下人突然来报道: “老爷,新找来的那群废物又被吓跑了!” 一听这话,庄老爷子直接破口大骂道: “一群畜生!这等本事没有,还敢收受我们的供奉,混账,简直是混账啊!” 不过很快,又一个下人小跑着说: “老爷,老爷,我刚刚听说,镇子前面又来了一个年轻先生接了这件事。要去周家降伏周大呢!” “又来,他管个屁用!” 庄老爷子简直气的不行,一个个的,本事没有,还赶趟来! 可又听那下人说: “老爷,这回这个可能真不一样,我远远看了一眼,发现这位年轻先生十分自若,可能真有本事?” 一听这话,庄老爷子半信半疑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先叫他过来。对了,不用备茶,椅子也不用,我就在这儿问他。” 下人们当即准备。 但不等他们下去,那个衣着体面的男人就擦着汗的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啊!” 一听不好了,庄老爷子脸色大变道: “莫不是那周大跑出来了?光天化日都敢出来?快快,快关大门,再把糯米火油拿出来!” “啊?不,不是这个,周大没出来。” 见不是周大跑出来了,庄老爷子脸色不善道: “那是什么事?” 男人上前指着身后道: “是新来了一位年轻先生说可以降伏周大。” “这我知道。” 庄老爷子十分不耐。 但马上就听见男人激动说道: “可这位真有本事!他一出手就金光大放,把周大制住了!” “啊?!真有本事啊!” 庄老爷子大惊,旋即对着还没走的,同样面露惊色的两个下人说道: “快,打扫正堂,备茶,备上茶!我要在祖宗牌位面前招待这位先生!” 下人们急忙去做。 男人则是想要喝口水都不行的,马上被庄老爷子踢了一脚道: “你快去账房支取,额,支取五十两银子,我要孝敬给这位先生。” 最近到处都要打点用钱,富贵人家也没有多少余财啊。 男人只得点头要走。 可前脚才迈开,后脚就见了又一个他们家的佃户神色兴奋的冲了进来。 “老爷子,老爷子,活佛,活佛来了啊!” “活佛?!” 庄老爷不解的看向了他,怎么活佛又来了? 佃户看了一眼衣着体面的男人后,顿时知道他说了杜鸢的事情。 所以补充道: “老爷子您不知道啊,那位小活佛法力无边,神通惊人,不仅制住了周大化作的僵尸,还略施小术就从鬼门关唤回了周大的魂儿。” “如今更是帮周大了了遗愿,让他可以安生上路了啊!”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 庄老爷子一听这话,顿时又是一脚踢向了男人道: “你愣着干啥啊,还不快去!” 男人急忙道: “好好,我这就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 一听这话,庄老爷子勃然大怒道: “五十两你也敢说?两百两!给我支两百两银子,再给我把那株灵芝取来,我要去孝敬活佛!” 说着,庄老爷子更是对着周围的几个下人佃户说道: “还有,你们快快打扫房间,说不得我就有幸请活佛来我庄家小坐一二,这可是沾佛气的大事。” “要是出了岔子,我可不留情面!” 庄老爷不怒自威,周围人等全都惶然点头。 (本章完) 第13章 求活佛赐教! 第13章 求活佛赐教! 庄家在庄老爷子的指挥下一阵鸡飞狗跳。 不过最终还是颇为迅速的带着孝敬朝着杜鸢这儿出发了。 远远的,杜鸢就瞧见了庄老爷子一行。 庄老爷子今日特意换了件银鼠灰的杭绸直裰,领口浆得硬挺。身后跟着好几个下人,先前那个衣着体面的男人也在庄老爷身后。 想来他应该是庄家的管家之类的人物。 杜鸢还注意到那些下人都捧着一个红布裹着的托盘。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只是瞧了几眼,杜鸢就猜到了这应该是他要找的桥水镇首富。 还没等庄老爷子走近。 杜鸢就远远听见他朝着自己高呼: “活佛大驾光临小镇,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等到他喜气洋洋的走进了杜鸢身前,庄老爷子先是悄悄看了一眼那已经被抬回堂屋准备换上寿衣的周大。 随后才是越发灿烂的对着杜鸢拱手说道: “鄙人庄大财,算是这镇子的话事人,听闻活佛慈悲,超度了周家大郎,特意略备心意,想要孝敬活佛。” 说着,他身后的下人们便是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露出了二十枚雪银。 每一锭都是足额的十两纹银! 其实庄老爷子还想要拿更多出来表示心意,但一时之间,能够成套拿出的,品相也不错的,就这么一点了。 所以在亮出了银子后,庄老爷又急忙自己掀开了最后一个托盘,露出了里面的灵芝。 漆盘里躺着株巴掌大的灵芝,通体朱红,最奇的是伞面光滑完整,不见寻常灵芝的皲裂纹路,倒像匠人用整块血玉雕琢的摆件。 这品相纵是送入宫闱也当得起贡品之名,更遑论此刻出现在这样的小地方。 这本来是庄老爷子费尽心力搞到,想要留着打点关系用的。 当时几乎去了他小半家财。 那劳森子紫云真人也眼馋了许久,但庄老爷子一直不肯出让。 如今,见了杜鸢,倒是毫不犹豫的拿了出来。 不得不说,能当上乡绅的总归是有眼力和果决的。 他笃定,今天就是这株灵芝拿出来的时候! 只是说,杜鸢却是兴趣不大。 抬手把玩了一下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的灵芝后,杜鸢便将其在庄老爷子错愕的眼神中,放回了原位道: “不错的品相,庄老爷算是得了宝贝。” “额,活佛可是不满意?” 杜鸢摇摇头道: “不是,不是,非我之物,不可取也!” 庄老爷急道: “活佛,这就是我给您的孝敬,不,这是我给佛祖的孝敬!” 杜鸢已经不想说自己不是和尚了。 只是摆了摆手道: “我有件事情想要问问庄老爷。” 庄老爷急忙点头道: “活佛您说。” 杜鸢指了指那个衣着体面的男人道: “这位先生就是庄老爷派来帮衬周家大娘的?” 庄老爷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管家,随后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说道: “正是,活佛您是问?” 杜鸢看了一眼抱着小五不说话的老妇人笑道: “庄老爷为了这件事费了不少钱货吧?” 一听这话,庄老爷马上一惊,他猜到了杜鸢可能是在点自己。 毕竟他是乡绅,周大一家只是农户,虽是一个镇子的,但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互相拧成一股绳的是桥北边的这些人,不是他们南边的富户。 故而他会派出自己的管家帮忙,便是因为周大娘愿意把周家的地契转让给他。 所以,他大手包办了一切。 否则周家大娘可没办法找来这么多僧道。 这一点,杜鸢来了周大的家后,就差不多猜了出来。 这种时代,乡绅肯定是要想尽办法兼并土地的。 就看谁心善一点,谁手黑一点了。 所以庄老爷急忙说道: “哎呀,活佛啊,这个,这个,小老儿我总归还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 杜鸢点点头道: “我知道,不然,周大就不是在屋子里撞墙了。” “啊?!” 庄老爷和他身后的下人都是一惊。 旋即纷纷看向了周大的遗骸。 杜鸢的声音适时响起道: “若非如此,周大怕是早就去你家了。” “活佛,这这这!我,我,我!” 庄老爷是真的又惊又怕,自己是差点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杜鸢拍了拍庄老爷的肩膀道: “我知道你做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罪过,只是,无错便是对了吗?” 杜鸢每拍一次庄老爷的肩膀,庄老爷就会不自觉的矮上一分。 也在此刻,一直不说话的周大娘突然带着小五过来对杜鸢低头说道: “活佛,我知道您是菩萨心肠,慈悲为怀,但我们老周家也是有一口气的,庄老爷子这件事,真是我们自愿,庄老爷收购田亩也是按着市价走的。” 她先前沉默,就是不想以活佛的威风去裹挟逼迫庄老爷让出地契。 只是没想到活佛的确是活佛,什么都瞒不过他。 庄老爷子简直快要喜极而泣。 他算不得为富不仁,但也够不上乐善好施。 不过他知道杜鸢定然是真菩萨,多半是不满他借机兼并周家土地,夺了周家立身根本。 这件事上,他是没错,可他也的确让周家祖孙没了最后一点依靠。今后不是为奴为婢,就是饿死街头。 此时此刻周家的人能够说上一句好话,那想来他在活佛那边定然是能讨个好的。 杜鸢摆手道: “我知道,知道,所以我才说,这算不得什么罪过。毕竟没有道理要求庄老爷一定要自己掏腰包去帮别人。” 庄老爷听的汗如雨下。 “活佛您教训的是,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额,诸位乡亲,这些银两我庄某人就分给大家了!” 活佛的确没说他要怎么怎么样,但这种时候。 活佛说不说,那是活佛的事情,他做不做,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说着,庄老爷子就想要捧着银子去分给诸多村人。 可托盘才到了他手上,杜鸢就抬手按住了他道: “不是这样。” “啊,那,那活佛放心,小老儿我回去,就就把田亩地契送回各家!” 杜鸢继续摇头道: “也不是。” 庄老爷差点晕死过去。 他放下托盘就要跪下,但却被杜鸢抬手拦下。 只得是想跪又跪不成的哭丧着连连拱手道: “活佛,您给小老儿个准话吧,小老儿究竟要如何才好?” 杜鸢看着他笑道: “这些年,你靠着类似的事情,攒下了多少田亩?” 庄老爷子有心细数,可杜鸢却突然打断他道: “哎,不必说出来,这件事,你自己心中有一杆秤便可。” “你虽是卡着要害占地,但终归是借力,而非自己强卖强买。所以是个无错又有错。” “因为你终究为此沾了因果。” 庄老爷的行为很难说是错的,也不好说是对的。毕竟受限时代,受限人心。 杜鸢只能折中处理,尽量让大家都可以其乐融融。 “长此以往,你庄家自然可以富贵有余,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听到这里,刚刚还哭丧着的庄老爷突然一怔。 因为他听出了一点味道。急忙问道: “活佛,您莫不是说,我那三个孩儿会因为我而科举不成?只能落第!” 杜鸢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笑。 而庄老爷则是如坠冰窖,三个孩子的未来是他最大的盼头,他努力积攒家业,不就是为了三个孩儿可以闯的更高,走的更远吗? 好在管家是不在此山中,自然不被迷。 所以他急忙扯了扯庄老爷的衣角,还耳语了一句: “老爷,活佛说不得有解脱之法!” 庄老爷顿时一个激灵。 “求活佛赐教!我不能害了我那三个孩儿啊!” (本章完) 第14章 小西天,雷音寺 第14章 小西天,雷音寺 杜鸢笑着点了点他的心口道: “你此前行事,对错难分,故而我今日不再作评。可你又问我求解脱之法。” 说到此处,杜鸢转身看着远方田亩说道: “比如那些田亩,既然是你钱买来的,那自然不能平白施舍出去,你可以允许他们继续为你耕作,定一个标准。让他们可以重新拿回自己的田亩地契。” 这让庄老爷听的难受,乡绅的地那真的是他们的命根子。 哪怕是让人原价买回去,也还是心头滴血。 但活佛开口,且是自己求的,庄老爷依旧准备照做。 “又比如。” 杜鸢拉长尾音走到了院落之外,踩了踩那黄泥路道: “世人烧香拜佛,求的就是一个仙佛庇佑,可往往是大把银钱出去了,反而什么好处都没落得。” “毕竟人心浑浊,所求之事大多为利为名为己,真真是个不堪入目。所以仙佛闭目,不见污秽。” “庄老爷若肯捐些石料修缮巷路,往来邻里踩在实处,心里头的念诵可比庙里的香火更暖人。” 末了,杜鸢看着庄老爷深深一笑道: “所谓积德行善,余庆之家,不外如此。” 庄老爷惊喜道: “所以,所以我那三个孩儿就?” 杜鸢摇头又点头道: “我先前说过,这些事情,你心中有一杆秤,天地亦有一杆秤,能成不能成,不是问我,而是问你,问他们,问天地良心!” 庄老爷听的双眼大亮,赶紧一一记下,修桥铺路,他其实想过,只是觉得没好处就马上熄了心思。 不曾想,真正的好处竟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处处紧要的东西。 引人向善,不如引人向利。 很现实,但也很好用。 整个人都红光满面的庄老爷心悦诚服的对着杜鸢拜道: “往昔,小老儿我贪嗔痴愚钝,只知积攒钱货,不管亏不亏心,有无德行,今日得活佛点化,实在是倍感庆幸。” “否则小老儿我怕是到死都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届时定然连累乡里,又无颜面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庄老爷再度捧起灵芝道: “活佛,这一次,还请您万万收下此物,因为小老儿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感谢活佛点化。” 杜鸢却依旧摇头。 桥水镇一行他已经拿了最好的回报了! 且今日之后,庄老爷肯定多多破费,杜鸢不愿意再拿他的东西了。 庄老爷大急道: “活佛,弟子得活佛点化,怎能没有表示?” 周围的下人和村民们也是纷纷出声求道: “请活佛收下吧!” 杜鸢再度摆手,但为了堵他们的口,也为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杜鸢对着庄老爷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拜托庄老爷你一件事可好?” 庄老爷当即信誓旦旦的表示: “莫说一件,十件,百件都没有问题啊!”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的路引找不见了,庄老爷可能帮衬一二?” 听到这话,庄老爷和周围村人都是深感活佛慈悲。 因为这明摆着是活佛不愿收受他们的供奉,又不愿他们对此念念不忘。 只是庄老爷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苦道: “活佛,我府上的确有一个现成的路引可以给您用,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是先前一个叫紫云真人的骗子让我为他准备的,他想要以此前往京师参加天下水路法会。那是西南大旱皇上想要为天下祈福筹备的一等一的盛事。” 杜鸢恍然道: “所以这个路引上的名字是他的?” “那倒不是,这是小老儿靠着我那长子的同窗之情,从州府那边求来的。是专门给各路法师准备的。” “和寻常路引相比,没有籍贯姓名,却不局限一州一道,可通天下各路。但唯一的问题是,那是给道士准备的,而活佛您” 给道士用的路引?! 这么说我终于可以摆脱和尚的身份了?! 这不是正好! 杜鸢当即说道: “无妨!” “既然如此,那小老儿马上差人去取!” “嗯,我在这儿等着便是。” 待到管家匆匆而去。 觉得时间还早的杜鸢问道: “西南大旱是怎么回事?” “活佛您不知道?” 庄老爷有点惊讶。这事最开始就是一等一的大事,且随着旱情加剧,朝廷镇灾不力。 那边听说更是出了民变,有无数流民都裹着黄巾在造反呢! 杜鸢则自嘲一笑道: “久在深山里,不知天下事啊。” 庄老爷恍然道: “原来如此,活佛,那西南两州已经旱了整整三年,逼得皇上都要大开水路法会以祈福万民。您的那路引也是因此才有的。” “就是前不久听说朝廷的钦差办事不力,激起民变。弄出了颇大祸事,惹得皇上震怒之下又停了水路法会。嘿嘿,也是因此,这路引才一直留在小老儿手里!” 杜鸢听的微微皱眉道: “那这路引可还能用?” “自然是能用的,朝廷那边并没有停用这类路引的公文。” 那就好。 杜鸢微微颔首,不过旱了整整三年吗? 想到了周大化作的僵尸,还有那马妖的杜鸢又是稍稍挑眉。 这究竟只是天灾还是. 在杜鸢思索之时,管家已经带着路引跑了回来。 “活佛,您的路引!” 接过路引之后,看了一眼天色的杜鸢没有答应继续留下来,而是准备前往青县。 杜鸢就此拜别了桥水镇依依不舍的百姓们。 艳阳高照,杜鸢衣衫飘然而行。 诸多桥水镇百姓都在杜鸢身后,伏地大拜道: “恭送活佛!” 杜鸢没有回头,只是挥手示意。 等到活佛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后。 起身的庄老爷先是不舍的看了一眼杜鸢消失的方向。随后才是拿起了灵芝,端详片刻后。 洒脱一笑的庄老爷将其交给了管家道: “老刘,张佃户的药引子,不是一直缺一株上了年份的灵芝吗?” “老爷?” 管家大惊。 佃户的贱命哪能和能当贡品的灵芝比啊! 庄老爷却是摇头笑道: “我要是早些遇到活佛,兴许周大就不会病死了,既然如今我已经遇到了活佛,那我岂能再坐视一条性命从我眼前西去?” “否则,我岂非辜负了活佛点化?” 管家怔立原地,彷佛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老爷。 在庄老爷的轻笑之中。 整个桥水镇的上空突然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天地听不到,桥水镇的百姓也听不到。 唯独已经走远的杜鸢听得到! 回头望去。 只见桥水镇上空,一颗凭空出现的珠子正龟裂碎落,马上就会彻底消失。 这是?! 不等杜鸢细想。 他就听见了一声怒喝: “是谁!!!” 暴喝劈裂虚空! 其声如玄铁崩山自九幽深渊冲天而起,又似青铜裂鼎自九霄云外倾轧而下,裹挟着亘古未散的雷霆之威,轰然碾过现世。 真可谓是煌煌天威! 奇怪的是整个天地却又分外寂渺,彷佛从无此声。 杜鸢笃定,这声音是在冲着自己来的。 故而在片刻的凝视后。 天威之下,衣衫烈烈的杜鸢朗声笑道: “小西天,雷音寺!” “秃驴好胆!!!” 灵珠彻底消散之前,杜鸢只听见了这么一声喝骂传来。 于此同时,某座上古大墓之中,一樽居于侧宫的棺椁剧烈抖动。 已经浓郁成了液体的灵气从抖动的棺椁之中疯狂逸散。 似乎下一刻,棺椁主人就会破棺而出。 只是就在这么一个紧要时刻,一个无悲无喜的声音从主殿传来: “莫要自误。” 棺椁之中传出了无比的愤怒: “时候未到,我也不惧,大不了两败俱亡!” 可出乎了祂预料的却是那声音道了一句: “不惧天宪,自封西天,岂你能敌?” 剧烈颤抖的棺椁瞬间平静,疯狂外溢的灵液至此隔绝。 整座大墓也归为平静。 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那外溢的灵气,却是在透过了层层大阵之后,都还能够引来无数水兽。 它们不知此为何物,只知此地大妙! (本章完) 第15章 妖道! 第15章 妖道! 丘壑之上,杜鸢衣衫猎猎作响。 与那高天遥相对视。 许久之后,确认了再无它事的杜鸢默然转身。 然后提起裤腿就朝着深山老林里疯狂跑路。 刚刚那一幕,显然是自己撞破了某某存在的布局。 也难怪自己会这么蹊跷的先后遇到马妖和僵尸。 感情这些都应该是这个存在布局的一环! 所以在那玩意朝着杜鸢质问何人时。 杜鸢想也没想的喊了一句‘小西天,雷音寺。’ 为的,就是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边跑,杜鸢还边回头看着身后。 见没什么东西追来。 杜鸢自得一笑道: “找吧,找吧,惹你的是小西天雷音寺的和尚,可不是我这个道士!” 说着,杜鸢还取出了那块路引。 不愧是给水陆法会特备的,连材质都是上好的檀木。 上面还印着州府的官印。 杜鸢觉得有了这个,他总算是可以摆脱这个和尚身份了。 至于他们能不能找到小西天雷音寺。 呵呵,从马帮那里,杜鸢就知道了这边的人根本不知道雷音寺是啥。 要是这都能找到,那,那就替他向黄眉问好。 不过为何这么小的地方,都有这么明显的比较了得的存在落子布局? 是我未知全貌,故而看不清此中关键。 还是我自以为这个家伙很厉害,其实他是那种根本排不上号的末流角色? 杜鸢觉得,按照他目前所见,应该不会是后者。 至于前者的话,他现在也深究不了。 而且杜鸢的终极目的是回家,不是这些。 先前他是毫无头绪不知从何下手。 现在的话,杜鸢已经有了破局的方法。 那就是——利用他的能力。 只要让人们相信了,他能回家,那他一定能够回家! 一定! 而目前杜鸢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让更多的人相信他会成功回家。 只是如何设计这一点,还需要好好琢磨。 比如,如何让人们自然而然的深信这一点。 思索到这儿,杜鸢脑中隐约浮现了一个想法——我代天而来,教化四方,功成方可身退归乡? 理论上可行,但还需要好好规划。 比如要努力的搞明白这边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 要是这边武德太过充沛,那显然不能这么玩。 不然,第一个问题就是你算老几?你怎么敢说自己代天而来? 还有就是,自己也需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个能力。 而怎么研究呢? 在林野之中思索着的杜鸢,看见了前方不远的官道,以及官道上的数名行人。 片刻之后,看着那几个路人的杜鸢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施主,道爷我来了! —— 青县之中,青县县令房正正在衙门后堂处理公文。 西南大旱虽然没有波及青县。 但那只是地理上的没有波及,朝堂之上的风波可是早就从西南刮了过来! 加征的兵税,徭役,钱粮,每一个都把他弄的一个头两个大。 恨不得能够把自己掰成两个人使。 才是处理完了一纸公文,房县令就看见主簿快步走入。 瞧见了主簿手中的红色袋子后,房县令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朝廷之中,各级公文的传递和封装都有礼制。 他们县级基本都是青色袋子封装,州府一级也不过是紫色,而红色,只能是内阁的条子下来了! 起身道: “什么事情?” 主簿苦笑道: “县令大人,诸位阁老下令各级衙门增加一条平南税。” “啊?可是不才加征了各色关税吗?就连新征的兵丁我都才送走没多久啊!” 主簿也是无奈的朝着京都方向拱手道: “大人,这不是我们能定的,这是内阁的批红,皇上的首肯!” “哎呀,层层税赋百姓如何能好?” 房县令十分烦躁,在原位踱步许久后,又问道: “这一次,我们县大概要多征多少?” 主簿伸手比了个数字道: “折合银子足足三千两之多!” “三千两?!” 房县令简直惊呼出声。 “这岂不是要刮了百姓的一层皮?” 主簿无奈道: “至少算不上大伤元气,或许平定西南后,朝廷会减免赋税呢?” “那都什么时候了?” 房县令十分恼怒,但主簿却急忙示意县令住嘴: “县令大人,这话可说不得啊,御史们天天盯着咱们呢!” 县令一时气结。 只能转而说道: “不行,百姓的税赋已经很重了,我去找诸位乡绅联络一二,看看能不能暂时把这个钱凑出来。” 就在县令准备出门联络各级乡绅时。 突然瞧见县丞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道士。 看见县丞,县令脸色有点无奈。 他是一县之主,县丞则是他的副手,他来之前,地方豪族推举,朝廷委派的县丞才是青县的天。 他来之后,在青县根深蒂固的县丞自然对他这个流官多有微词。 最关键的还是,他是科举上来的寒门。而县丞则是正儿八经的世家贵胄。虽然不是那几个有名的大姓就是了。 双方之间,天然不和。 而对于那个道士,县令则是直接没了好脸。 西南本来只是大旱受灾,要不是一个该死的道士妖言惑众,岂能激起民变致使他青县平白遭难? 这些个天天把怪力乱神放在嘴边的混账玩意,他早就恨的牙痒痒了。 如今对方还送上门来,他岂能有个好脸? 双方远远一见,县丞就对着房县令说道: “县尊大人,这位是紫云真人,道行极高,且有要事禀告!” 因为是县丞带来的。 所以房县令还是压住了火气,心平气和的说道: “哦,紫云道长有何事情啊?本县公事极多,还请不要太过耽误。” 紫云真人能混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个眼力和口舌。 所以他当然看出了此间微妙。 心中腹稿瞬间打好,马上就对着房县令沉声说道: “县尊大人可知道您这青县出了僵尸这等阴邪之物?!” 此话一出,刚刚还有个好脸的房县令瞬间变色。 同时,他也喊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错愕不及的话: “来人,将这妖道拿下,先打他三十大板,再收押死牢听后发落!” 一听这话,刚刚自信满满觉得已经先声夺人的紫云道人瞬间懵逼。 县丞则是指着县令大骂道: “姓房的你敢!” 房县令则是向京都方向拱手喊道: “哼,此乃皇令,你张家拦我是要造反吗?” (本章完) 第16章 《好了歌》 第16章 《好了歌》 ‘皇令’二字掷地有声,檐角铜铃都似凝在半空。张县丞被惊的耳畔嗡嗡作响。紫云真人更是差点晕死过去。 他不过是想要乘机捞点好处,怎么就要进死牢了?! 只能是求助一般的看向张县丞。 对方没有看他,而是快速回神对着房县令问道: “你我同住府衙,为何我不知道?” 不是怀疑,而是疑问。 虽然张县丞对这个出身寒门的流官上司没有什么好感,但他还是知道对方为人的。 莫说是这种大事,就算是玩笑话,他都不会开的。 房县令弹了弹官袍,上面绣着的鸂鶒跟着抖了一抖,彷佛作势要出。 在张县丞的不解之中,他从官袍下取出了一份红漆公文。 就这个颜色,张县丞便知道是内阁下来的。 “这是清晨才送到的,当时张县丞你还不在衙门之内自然不知。我本来还等着你们回来后,好一并告知,现在到也合适。” “给,这可是批了红的内阁票拟。” 张县丞急忙将票拟接来。 一经查看,果不其然。 “西南大旱,妖道煽动百姓谋逆,一时之间从者甚巨。如此时局,皇上自然会下令地方严防此类愚事再生。” “张县丞先前不知,自然是个不知者不怪,但现在,你知道了吧?” 看着手中实打实的票拟。 张县丞喉头耸动了几下后,就败下了阵: “是下官愚钝!” 见状,听到声音进来的衙役们才在县令微微不满的眼神中,拿下了神色大变的紫云真人。 后者自然不甘就此入了死牢。他极力挣扎道: “那在西南作乱的是妖道,可我不是啊,县令大人,僵尸,青县真的出了僵尸,就在桥水镇!” 他不说还好,一说,房县令就直接炸了。 “僵尸,僵尸,西南的妖道还说他会撒豆成兵呢!左右,给我再加三十大板!” 那岂不是六十大板?! 这我还能活命?! 紫云真人越发惊恐的喊道: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去桥水镇一看便知啊!” “还敢妖言惑众,给我拉下去!打,往死里打!” 就这样,在紫云真人的哭天喊地之中。 房县令愤懑无比的对着张县丞说道: “你啊,你啊,平时也就算了,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敢把这么一个货色带到衙门里来?” “你是嫌御史台太无聊了,没有参我们的机会吗?” 正常情况下,御史台对县一级只是定期巡查和不定期抽检。 不过现在不同,西南大乱,朝廷直接增设出了一个御史吏的职位专门下放各县。 为的就是监管地方。 以免有人想要借着灾年效仿西南。 要知道,当今朝廷昔年就是这么换了前朝的。 张县丞惭愧拱手道: “此人在我青县颇为有名,且与我也算略有来往,加之他事先言之凿凿,我,我不还是担忧我青县百姓吗?” 房县令听的连连摇头: “所以就连僵尸这么胡扯的事情你都能信?” 房县令开始甚至想过这会不会是张县丞想要借机做点什么。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正常的人都应该知道,西南有妖道作乱的节骨眼上,搞这种怪力乱神,那绝对是茅坑里提灯——找死。 张县丞越发汗颜,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桥水镇那边?” “还怎么?真带着一群衙役去查僵尸?我的天啊,能不能不要没事找事了!” “这个,这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房县令简直叹为观止,他此前和对方斗的法,怕是多数都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最终,房县令也只能怜悯的看着自己这个似乎脑子不太好的同僚道: “你相信西南的妖道真的能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吗?” “那肯定不能!” 这要真能撒豆成兵,朝廷的税赋肯定早就收到一百年后了! 至于呼风唤雨就更扯淡了,真这么厉害,西南还能旱三年? “既然如此,你还信僵尸?咋,它跑出来咬人了啊?” 张县丞面红耳赤的拱手道: “下官告辞!” “先别走,你是本地出身,你帮我联系联系县内的士绅们,朝廷又加了一笔赋税,我想让他们把这个钱先凑出来,不然今年年末可就真的是我青县百姓的年关了!” 说完,房县令就要拉着张县丞出去,不过走前,他不忘对着主簿交代道: “对了,张主簿,你草拟几份告示贴出去,就说,再有什么淫僧妖道敢冒出来,不问缘由,立刻捉来县衙问罪!” —— 青县官道之上。 一群汉子正在树荫下乘凉。 他们不是马帮那种的行脚商,就是一群赶路的普通农户。 此时此刻都在树荫下天南海北的胡乱交谈。 一会儿说今天背进县城的菜卖出去多少,一会儿又说看见那家的娘们偷了汉子。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其乐融融的时候。 他们突然听到有人远远唱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直白却又味道十足。 且因为是白话,不讲究什么结构韵律,没有了文雅壁垒。 属于是那种没读过书的糙汉子都能听出味道的东西。 所以,汉子们一听这话就纷纷静声看去。 想要知道是谁在唱这个。 循声望去,只见道旁老槐树下立着个短髪青年,简朴衣衫随山风轻晃,正负手吟哦: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半阙唱罢,汉子们见那青年朝他们歪头一笑。天边残阳正巧漏过枝桠,将这人周身镀成赤金,倒似从云头跌落的散仙。 杜鸢精心设计的一幕,自然让汉子们一时之间颇为惊异。 纷纷觉得此人肯定不俗。至少比他们这些糙汉子懂得多。 不多时,便有汉子招呼道: “小哥,天色尚早,不妨过来一叙?” 杜鸢拱手回应: “好说好说。” 曹雪芹老先生的《好了歌》还是好用啊。既有神仙向往,又有小民雅致。还通透直白十分贴合这个时代的背景。 (本章完) 第17章 钱家老宅 第17章 钱家老宅 杜鸢走入了人群之后,就有汉子问道: “小哥是个读过书的?” 杜鸢微微点头: “算是读过几本书。” “哦,那小哥你这头发?是刚还俗?” 也有汉子好奇的看着杜鸢寸短的头发。 杜鸢忍不住心底一喜,这一次终于有机会摆脱和尚的身份了。 所以杜鸢当即摇头道: “不是,不是,我是个道士的!” “道士?!” 汉子们纷纷惊呼出声。 “没错,你们看,我有路引为证!” 杜鸢拿出了自己从庄老爷那里得到的路引。但让杜鸢有点无语的却是汉子们纷纷摇头道: “您给我们看这个可没用,我们不识字的!不过,路引您都拿出来了,那看来您还真是个道士,就是,您这头发怎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在这样的时代,没头发的确是非常奇怪的事情,虽然杜鸢只是头发短 不过对此,杜鸢早有准备。他对着汉子们摆手笑道: “前尘旧事,不值一提。” 如此一来,既回答了汉子们的问题,又给自己塑造了一个颇有经历的伪装。 可能仅此一点没什么作用,但这些东西,都是相互迭加的。 我是有路引为证的道士,我唱了一首通透直白味道十足的《好了歌》,我有一个似乎十分神秘的过往。 这些加在一起。 就足以在汉子们心里慢慢建立起一个这人怕是颇为不俗的潜意识形象。 而这一点做好了,再往后就轻松了。 自然上来就是佛光普照最为简单。 但杜鸢一是不想继续当活佛,二是和尚的自己还被那个不知名存在惦记着呢,三的话那就是杜鸢也想要继续试验一下自己的能力。 比如,自己已经获得的能力,是否会被身份的改变所影响。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汉子们看杜鸢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敬畏。 纷纷心道这位道长多半走过见过不少事情。 又因为杜鸢是道士,且唱了一首《好了歌》。 那开头的世人都晓神仙好,勾起了汉子们的话匣子。 不用说这样一个时代,就是在杜鸢家乡,神仙鬼怪也是一等一的话题。 “小道长,您刚刚唱了世人都晓神仙好,您说世上真有神仙吗?” 一听这话,周围的汉子都不自觉的围拢了上来。 这些事情他们都想过,也谈过,但还从没有在道士嘴里听过。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神仙神仙,自然是有的!” 杜鸢抬手指天。 众人脸上神色越发火热,正欲就此细细追问。 却是听见人群之中有一个汉子插嘴道: “那既然真有神仙,岂不是妖魔鬼怪也是同样有的?” 人群的热络为之一顿。 有人想要责怪为何说这个。 但更多的人却是真想听听这个。毕竟神仙有点远,鬼怪却似乎很近。 他们纷纷看向杜鸢,希望得一个说法,杜鸢也如他们所愿的说道: “自然也是有的,而且不少呢!比如” 拉长了尾音的杜鸢突然停下,扫视了一圈众人后,直到越发勾起了他们的兴趣,才继续说道: “比如青县之内的桥水镇!” “我知道,我三叔家的女儿就嫁到了桥水镇,桥水镇里,还有个为人十分不错的庄老爷呢!” 杜鸢没想到还能遇上这个,也没想到,在他认知中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的庄老爷,居然在人们心中已经是十分不错. 所以是一个比烂的时代吗? “桥水镇我也去过,小道长,桥水镇怎么了?” 杜鸢指了指桥水镇的方向道: “桥水镇出了僵尸啊!” “哎呀!” 人群又是一阵惊呼。 “怎么可能,我前几天才去过桥水镇,那儿不是好好的吗?” “对啊,当时我们结伴去的,小道长可是在寻我们开心?” 就在人群七嘴八舌的否定时,却有人踌躇说道: “但我昨天的确听说桥水镇找来了不少法师来着。” “还有这事?” 众人惊异的看向了说话之人,那人却是急忙摇头: “我也只是听说。” 杜鸢适时插入道: “的确如此,桥水镇周家周大因为放不下自己的女儿,故而执念化气堵在喉头,生不得,死不去。” “以至于化作僵尸,不入轮回。桥水镇这三天来到处找寻僧侣道士,为的就是想要超度周大。” “只可惜,这世间大部分所谓修士法师,都只是坑蒙拐骗之辈。” “不仅没能超度周大,反而被吓了个屁滚尿流。” 众人听到此处,几乎半数都信了,剩下一半也是将信将疑。 因为桥水镇不是京都,他们随时可以过去看看。 撒谎,是不能撒这种容易戳破的谎的。 “那桥水镇如今岂不是龙潭虎穴?” 杜鸢再度摆手道: “这倒不是,因为日前已经有一位高僧途经桥水镇,并超度了周大!” 杜鸢终究是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活佛。 最开始把话题引入了鬼怪的那个汉子,突然朝着杜鸢问道: “小道长您既然知道这件事,那您知道那位高僧去向吗?可是还在桥水镇?” 这么关心这个,事先又主动开口把话题引向了妖鬼。 视线扫向那个汉子的杜鸢顿时了然道: “那位高僧已经云游而去,我也不知去向,但是居士可是有所求?” 我本来是想要循序渐进,你若真的有事,那正好互惠互利! 众人循声看去,那汉子却是摸着脑袋略显愁苦。 杜鸢宽慰道: “居士不用多想,有什么事情直言开口便是。” 汉子旁边的同伴也是说道: “对了,你今天不是说你要去紫云观吗?难不成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 至此,汉子才是不再犹豫的对着杜鸢拱手道: “小道长,其实不是我,是我东家。” “居士可否详细说来?” 汉子挠着头道: “小道长应该不知道,我的东家是青县有名的富户钱家。家里的布匹生意在整个州府都算红火。” “不过,钱家已经没人在这儿了,只是因为这儿是钱家祖宅所在。我才被雇了去打扫宅院,日常跑腿。” 杜鸢只是听着,也不开口,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汉子,彷佛什么都被杜鸢看透了一般。 这样的神态也让汉子越发顺口的说了下去。 “原本我也觉得自己只是多想,去紫云观不过是想拜拜神像图个安心。” “但您这么一说,我觉得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 说到最后,汉子哪怕是在白天,都是忍不住抱住了自己双臂上下摩挲,彷佛他此刻不是在人群之中,而是在冰窖之内。 “毕竟,每逢深夜,我总能听到钱家老宅大堂里传来叹息声。” 汉子们一阵骇然之下,正欲追问,却是听见旁边不远传来一声怒喝: “住嘴,我钱家积德积福,百善之家。哪里会有如此诡谲,我看分明是你这糙汉胡乱嚼舌,意图毁我钱家清誉!” 众人急忙循声望去,只见一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公子,正带着几个同样骑在马上身着短打的武夫气势汹汹的看着他们。 (本章完) 第18章 定是你这牛鼻子招摇撞骗! 第18章 定是你这牛鼻子招摇撞骗! 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公子汉子们无人认识。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钱家的人。 但那几个穿着短打的精悍武夫,可着实不是作假的。 所以一群在土里刨食的乡汉瞬间就退缩了。 不和官斗,不和权斗,不和势斗,古来如此。 只有那个开口的汉子急忙摆手说道: “公子莫要如此,我是真的没有说谎,不然我去紫云观干什么?” 年轻公子已经从马上下来。随行的武夫自然跟在身后。 直到此刻汉子们才惊讶发现,这些武夫人人都带着兵器,而且不是钻朝廷空子的朴刀。 是正儿八经的腰刀! 看着做工比衙役们用的都要精良。 如此一来,汉子们自然是更加畏惧,也不敢开口给同伴撑腰了。 年轻公子本人没有武器,可一出手就轻易把汉子抓着衣领拽到了跟前。 显然平日里没少习武炼体。 “不是胡乱嚼舌,那你这糙汉告诉我,朗朗乾坤之下,我钱家哪里会有怪力乱神之说,还是我家大堂?!” 年轻公子是真的气炸了。 这个时代里,很多人家都会将祖宗牌位专门供奉在大堂。虽然也有一些人会选择修建专门的祠堂。 不过那终究是大富大贵之家才会有的奢侈。 钱家自然不差,只是钱家老宅修建时,钱家还算不得大富大贵。 所以汉子说他在深夜听见钱家大堂传来叹息声,那不就等于是在骂他们钱家子孙不孝,惹来了祖宗哀怨吗? 看着年轻公子身后那群魁梧凶悍的武夫,汉子浑身发抖,后颈汗珠止不住的顺着脊梁往下淌。 他哆嗦中带着哭腔哀求道:“公子明鉴,小人真没扯谎!前夜子时小人起夜之时,当真听见里头有幽叹传出啊!” “你这厮居然还敢扯谎!” 锦衣公子勃然大怒,厉声喝断:“那儿供着我钱家高祖在内的十二位祖宗牌位,岂容你这腌臜泼才诋毁?你当真该打!” 汉子被年轻公子一把推翻在地。 “来人!” 话音未落,年轻公子身后当即窜出两名熊罴般的武夫向着倒在地上的汉子扑去。 虽然没有动刀的意思,但就他们那魁梧的样子,怕是几顿老拳下去都能给汉子打个吐血。 更何况,如今这样子怕是绝非打几拳就会了事。 且汉子这顿打多半要白挨一回,不说钱家势大,就说是单拿这件事送上公堂。 怕是县太爷都会觉得汉子活该。 孝悌之事,古来之大! 说人家供奉祖宗的大堂闹鬼,那不是骂人家不孝吗? 真要不孝顺,县太爷这么明事理的人肯定会有维护,可问题是,钱家能不孝顺吗? 人上一代就都去州府日进斗金了,也不忘留下祖宗老宅,还专门找人小心看护。 所以众人纷纷躲闪,生怕被年轻公子迁怒,从而白白挨了一顿毒打。 就在武夫们的拳脚马上落下时,众人却是听见一声: “慢!” 两个武夫当即停手,循声看去,见是一个似乎是和尚的青年人。旋即纷纷看向了自己的东家。 僧道之流,正常是没有人愿意招惹的。 年轻公子转头看向杜鸢道: “和尚,你要作甚?” 得了,又是和尚. 杜鸢心头忍不住一扯后说道: “不是和尚,是道士,有路引为证!” 杜鸢再一次亮出了路引,年轻公子一见,顿时乐了: “嘿,还真是个道士,怎么,道士不在道观里待着,你跑出来管这闲事干甚?” 说着,年轻公子忽得沉声道: “莫不是你和这天杀的糙汉合伙,想要故弄玄虚,欺瞒乡里?若是如此,那你个牛鼻子可是找错人了,因为我钱家不好惹!” 年轻公子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彷佛杜鸢真的和糙汉合伙搞了这么一出。 不过周围的汉子们并没有相信,一是他们真的认识那汉子,二是杜鸢在他们眼里的确不似俗人。 杜鸢听的也是哑然失笑。 摇摇头后,杜鸢朝着年轻公子说道: “钱公子,这个称呼没错吧?” “自然没错!某不才,钱家二子。钱有才!” 名字有点怪,不像是大户人家会取的名字。但他很自豪,因为这是他爹想了三天三夜想出来的名字。 杜鸢不知道这些,也不必知道,杜鸢只是看着钱有才说道: “钱公子,如果不是贵府老宅出了岔子,那么您为何专程回来,还如此兴师动众?” 就杜鸢目前知道的情况来看。 这个天下,的确西南出了乱子,但也只是西南。 其余地方依旧是天下太平,故而一个普通的贵公子,若非为了某些重要之事,怎么会带着几个持刀武夫在这样一个节骨眼回来? 钱有才面色微微一滞道: “我的确听到管事送来消息,不过不是什么糙汉胡编的诡谲之事,而是有人想诋毁我钱家清誉!” 具体的没多说,但显然是钱家老宅的管事也发现了汉子所言之事。 故而急忙上报,以至于钱家的二公子都赶了回来。 不过也显然钱家那边真的没觉得是鬼怪妖魔,不然不会是一个公子带着几个持刀武夫。 说着,钱公子突然一把抓住了杜鸢的手,死死的盯着他道: “先前我还在想我钱家处处与人为善,为何会有人在我钱家老宅生事,现在我明白了,就是你这牛鼻子想要敛财,故而盯上了我钱家是吧?” “是你买通了这个糙汉,让他故弄玄虚,扩大事非,从而引我钱家来人,届时,你在出现降妖除魔,拿取供奉是也不是?” 一时间,杜鸢都有点叹为观止的看着这个钱有才。 别说,名字没取错,还真挺有才。 甚至正常情况下,搞不好真的是这样。 不过现在明显不正常啊。 又是马妖,又是僵尸,在来个鬼怪,真不奇怪了。 所以为了自己的试验和强化,也为了这倒霉蛋好。 杜鸢轻笑着把手放在了钱有才抓住自己手腕的手上道: “钱公子既然如此肯定,那不妨邀贫道入您老宅一探究竟?反正,天色渐晚,真相也会马上水落石出。” 钱有才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你这牛鼻子真是不知死活,行,我就让你死个透彻,看个明白!” (本章完) 第19章 公子可信了? 第19章 公子可信了? 那群汉子也被钱有才叫住,让他们一起跟着自己去老宅一探究竟。 好让人知道不是他钱家风水坏了,以至于子孙不孝,祖宗哀叹。 事先,汉子们自然不愿意参和这种事情。 对此,钱有才先是冷冷一笑,然后一挥手。 七八个凶悍武夫就齐齐前出。 就当众人以为钱有才要仗势欺人时,那几个武夫却同时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朝前一抛。 大把的铜钱混杂着碎银子洒落四方。 钱有才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公子我有的是钱,来不来?” 如此一来,谁还不去? “来来来!” “公子我们都来!” 就这样,钱有才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他家老宅。 管事的一见二公子来了,急忙上前来迎。 却是见钱有才大手一挥道: “把桌椅都给我搬来大堂前面。在准备好一晚上用的火把灯笼。好酒好肉也给我伺候上。” “公子这是?” 钱有才回头指了指杜鸢和汉子们说道: “哼,我要让这牛鼻子死的心服口服。更要让这群糙汉知道,我钱家才没有什么诡谲之事,有的只是一个想钱想到了我钱家头上的牛鼻子!” 管事不明所以,但钱有才是主家,主家发话,他自然照办。 大堂前的院落很快摆满了七八张桌子。每一张桌子上都放着提神用的烈酒,和下酒的熟肉。 多为地方做法的鸡鸭之肉,至于小说里常见的牛肉,那是真没有。 毕竟耕牛贵重! 但即使如此,也让汉子们一阵心神大动。 能吃肉,还吃的这么好,对于他们而言真的是少之又少。 所以一时之间,酒肉甚欢。 杜鸢没有喝酒,他不喜欢喝酒,因为他觉得酒能乱性。 只是在旁边吃着不知道是什么做法的鸭肉。 味道鲜美又肥而不腻。 可谓是把鸭肉的醇美发挥到了妙处。 一旁的钱有才喝了一口烫好的温酒道: “牛鼻子,不喝酒壮壮胆?” 杜鸢精神一振道: “我身有神通,心有正气,何须壮胆?” 钱有才讥讽笑道: “嚯,我说的是等到一会儿真相大白,准备送你见官时,你可别吓的昏死过去!” 杜鸢连连摆手道: “天色尚早,莫要大话。” 和武夫们坐在一起的钱有才越发笑道: “你个牛鼻子可能不知,但我可是知道,朝廷最近对你们这些坑蒙拐骗的家伙,甚为不满啊!” 杜鸢洒脱笑道: “哦,那可和我无关,毕竟我与旁人不同!” “哼,等着瞧,牛鼻子!” “贫道拭目以待,钱公子。” 杜鸢也不怕汉子真的搞错了,因为就算这件事是假的也没关系,毕竟他是实打实的‘真’! 这件事从一开始对于杜鸢而言就是标准的旱涝保收。 是真,皆大欢喜,是假,他继续顶上就是。 只不过是按照情况不同,选择不同的说法罢了。 且杜鸢不觉得汉子说的是假话,因为那种藏满了畏惧的眼神,杜鸢在桥水镇见过。 所以这儿多半是真有事情。 随着明月高悬。 众人都纷纷打起精神看向了屋门洞开的大堂。 只是自从天黑一连二三个时辰都是无事发生。 所以酒兴都散了又来,来了又散好几回的众人,纷纷狐疑的看向了最开始说话的汉子和杜鸢。 而那坐在最前面的钱有才更是冷笑不止的盯着杜鸢二人。 汉子本人也很奇怪,因为这都快五更天(凌晨三点到五点)了,怎么大堂一点动静没有? 看着众人乃至同伴狐疑的眼神,汉子简直汗如雨下。 钱有才也在这个时候,突然说道: “糙汉,五更天都快了,怎么还没见你说的那些神神鬼鬼啊?” 看着钱有才身后摩拳擦掌的武夫们,汉子简直快给人跪下了。 他只能对着大堂左看右看,抓耳挠腮。 最后来了一句: “二公子,小人真的没有撒谎啊!” “哼,还没撒谎。” 钱有才冷哼一声吓跪了汉子后,不在去看他,只是看向杜鸢道: “牛鼻子,你呢?” 杜鸢笑道: “这儿乌泱泱的二十多条壮汉,阳气本来就盛。更何况” 杜鸢的视线又扫向了这灯火通明的堂屋和院落道: “曾有山中猎户夜归撞见过‘鬼打墙’!兜兜转转,竟是在原地约莫十来丈的地方走了二三个时辰都出不去!” “幸好,这猎户虽然从没孝敬过山神老爷。但遇到带崽子的禽兽还是会特意放过,没长好的山货也会留着,算是做到了礼敬山野众生。” “故而山神老爷虽没有亲自搭救,但还是送了一缕清风拂过,吹散了他灵台瘴气。” “让他记起了自己偏巧还揣着未灭的火折子。待到那团黄豆大的光焰才是飘起,前路竟是浮现身前,直到此刻他才知晓原是鬼怪怕见人间烟火!” 这么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说的汉子们纷纷凑上前去,想要听一听这从没听过的故事。 就连那几个武夫都是不自觉的伸长了脖子。 毕竟他们平日里听的都是说书先生们说了不知道多少回的玩意。 这么新鲜的可是头一回见! 武夫们的表现让钱有才觉得丢了面子。 旋即猛的一拍桌子道: “还敢胡言,行,我就在顺你一回,你们两个出去封死院门,不能让这牛鼻子摸黑跑了!” “还有你们,熄灯,灭火!” 主家再度发话,武夫们马上动手。 最开始脖子伸的最长,也因此被点出去的两个武夫更是为了表现而在路过杜鸢身边时,特意亮了亮没有出鞘的腰刀。 看得杜鸢一阵好笑摇头。 等到大门紧闭,所有的灯火都是熄灭。 四周只剩下了皎洁月色照亮人间。 左右看了一圈后,还是没等到幽叹传出的钱有才怒斥道: “牛鼻子,这下子你可有话要说?” “唉!” “嘿,牛鼻子,你还好意思叹气?” 钱有才正要发作,却见身后武夫不停的扯着他的衣袖。 这让他不耐烦的回头道: “扯我袖口作甚?” 白天还跟熊罴一般悍勇的武夫此刻已经抖成了筛糠子,他喉结剧烈滚动,浑浊的瞳孔死死盯着堂屋深处,络腮胡上还沾着未擦的冷汗: “公子,是后、后面有东西在叹气.!” “嗯?!” 钱有才瞬间瞪大了双眼。 回头看向供奉了他家列祖列宗的大堂时,他也听见从空无一人的堂屋中传出了一声: “唉——!” 愕然片刻之后,钱有才还是强装镇定道: “点火,举灯!” 武夫们已经哭了出来: “公子啊,早就试过了,点不燃火了!” 钱有才愕然看向身旁,只见两个武夫死命的打着火石,哪怕火都打的四溅了,也还是还没能点燃裹着火油理应一着就透的火把! 更在此刻,钱有才只觉后颈窜起无数细针般的麻痒。因为他清晰无比的从堂屋中听见: “你啊——!” 哐啷一声,钱有才猛然跌倒在地。 在这惊悚无比之时。一盏燃灯从钱有才身后递出,照亮了小小的一片天地。 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钱有才大喜过望道: “谁,谁点燃了灯笼?公子我大大有赏!” 杜鸢所言的鬼怪也惧人间烟火,此时此刻真的是根植进了他们的心底,成了最后一丝希望。 当视线顺着灯火向上看去。 钱有才的惊呼卡在喉咙里——方才还说着“鬼怪惧火”的年轻道士,此刻正用两指随意勾着灯笼提梁。 似笑非笑,又俯瞰众生一般的对着他说道: “公子可信了?” (本章完) 第20章 道破 第20章 道破 震撼人心?羞愤难言? 钱有才此时此刻,只感觉心头无数念头疯狂掠过,可却每一个都不太对劲。 一直到身后的汉子们终于因为恐惧而爆发出了惊呼后。 从杜鸢提灯走来就死死盯着他的钱有才这才下意识回神,向着身后看去。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本来只是吓得腿软的他,现在真的是快要尿裤子了。 因为最开始,他想的还是这总归是他钱家的祖宗,而他怎么说都是根正苗红的钱家子孙。 想来祖宗怎么都不至于害他性命。 可现在,他分明见到身后十几条汉子明明院门就在前边不远。 但他们就是无头苍蝇一般的在身前一个小圈里四处乱窜。 互相之间屡屡擦身而过,却浑然不知! 鬼打墙,钱有才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刚刚才听过的鬼打墙。 而鬼打墙都出来了,这岂不是说祖宗真的气的不行了,没打算放过他们了? 一想到这儿,钱有才顿时一个激灵的抓住杜鸢裤腿喊道: “道长,实在是我先前有眼无珠,还望道长不计前嫌救我性命。” “如若得救,我定然百般报答道长,金银珠宝,田亩地契,随您开口啊!” 钱有才带来的武夫们,此刻也放弃了点燃火把的想法,转而跟着钱有才一起跪在地上求道: “道长救命!” “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望道长发发慈悲!” 他们是钱家专门养的护院,从小就开始修习武艺,锻打体魄。别看他们只有几个人,还没有甲胄强弩。 真要对上了,莫说是同样的人头,就算是二三十个草匪,那都是浑然不惧。 这也是钱有才此行最大的依仗,作为州府里都排得上号的望族。他家从小培养的护院他是信心十足。 但现在真不行了,他们对付人是厉害,可问题是现在他们遇上的是连个影子都没有的鬼怪啊! 甚至这还是钱家的祖宗。 杜鸢笑着继续问了一句: “那钱公子是信了?” 钱有才急忙点头道: “信信信,我信了,道长,道长您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吧!” 钱有才觉得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快的点头速度了,跟捣蒜一样的快! 可杜鸢却将灯笼移开,转而在钱有才惊恐的目光中说道: “既然信了,那你就进去吧!” “好好好,我进去,哎?!道长?!” 钱有才大惊失色,让我进去?! 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杜鸢没有回答他,只是从灯笼中取出火烛,点燃了一只火把后将其交给了旁边的武夫。 对方看到火把当即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住,丝毫不敢松手也就罢了,甚至还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而旁边的武夫们更是急忙向着他这儿凑过去。 “让我靠近点儿!” “我也是,我也是。” 看着像是鹌鹑一样努力的挤在一起的武夫们,杜鸢好笑道: “不用如此恐惧,你,算了,你们都一起打着火把过去,把那些人叫醒吧。” “这么胡乱跑下去,怕是早晚要大病一场。” 他们不愿意离开杜鸢身边,但更不敢违背杜鸢的意思。 所以武夫们赶紧举着火把凑在一起朝那些还在一个小圈里胡乱跑着的汉子们走去。 期间,还有武夫灵机一动的想要借火点燃更多火把。 可不管他怎么把火把凑上去,那火就是不能顺着他们高高举起的火把燃过去。 杜鸢在他们身后笑着道了一句: “没用的,你们没我的道行!” 武夫们大惊之余又是深深敬畏于杜鸢的高深莫测。 只能是越发凑在一起,向着那些汉子走去。 看上去,颇为好笑又十分可怜。 说来也怪,刚刚还彷佛什么都看不见只顾着胡乱逃窜的汉子们,一被火光照上。 就瞬间清醒的看着武夫们一声惊呼: “你们怎么来的?” 见真的有用,武夫们不由得挺直了腰杆道: “我们奉道长的命来搭救你们了!” “小道长真的有本事?!” 在摇曳的火光中,汉子们齐刷刷转向杜鸢,眼中跳动着比火苗更炽热的崇敬——这位看似文弱的小道长,竟真有扭转乾坤的本事! 杜鸢那边,钱有才却是支支吾吾的看着大堂丝毫不敢进去。 杜鸢提着灯笼在一旁问道: “怎么,你钱家的祖宗,你都不敢拜见?” 钱有才腿肚子都抽筋了的说道: “道长,我,我真的怕。” 杜鸢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就是因此,你钱家的祖宗才不愿放你离开。” “啊?!” 钱有才大惊,杜鸢则看着他道: “我问你,你钱家是何时来的青县?” 作为望族子弟,族谱家系这些那是从小就要背诵的。 所以钱有才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钱家自高祖一辈起就在青县落户,以耕读立家,仁义为训,先后历经十二代。” “那你钱家是何时离的青县?” “是我父亲那一代。” 杜鸢继续悠悠问道: “离了多少年了?” “额,约莫三四十年?” 杜鸢低头看向他道: “这么多年,可有回来祭拜祖宗?” 钱有才瞬间瞠住。 杜鸢打着灯笼走到了大堂前,指了指那立在大堂中的十二座牌位说道: “你们钱家不是落寞了,回不来了。甚至恰恰相反,你钱家是越发做大,且人丁兴旺。可这么多年了,却没一个回来祭拜祖宗的,你说,你们祖宗怎么不会夜夜叹惋?” 杜鸢说着又是看着他摇头道: “本来到这儿都还好,关键是,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个你,结果呢,结果你不仅没有祭拜你家祖宗,你还在这儿摆了酒宴,说是我这个牛鼻子在故弄玄虚。不是你家祖宗被你怠慢了,你说你家祖宗能不生气吗?” 钱有才喉结滚动,望着牌位上高祖‘钱守业’三个鎏金小字,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最终还是杜鸢道了一句: “还不快些进去向你钱家的列祖列宗磕头谢罪?” 钱有才此刻才是恍然惊醒,急忙从地上挣扎爬起,踉踉跄跄的跑进了大堂后。 都顾不得去到牌位前,就直接跪在了地上不停的朝着自家祖宗牌位连连磕头道: “列祖列宗在上,是晚辈子孙不孝,还望列祖列宗海涵,日后我一定告知父亲痛改前非!” “求祖宗们宽恕孩儿一遭啊!” 钱有才磕着磕着,就感觉背上传来一股剧痛,仿佛有什么人拿着拐杖猛然砸了上去一样。 “唉呀!” 钱有才吃痛之中下意识的就想要起身。 可身后杜鸢的声音却肃然传来: “这是你钱家的祖宗在罚你,想要求得你家祖宗的原谅,你就必须好生受着!” (本章完) 第21章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第21章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钱有才一听这话,急忙强忍下了一切,又给跪了下去。 一下,两下 钱家列祖列宗对着自家的不肖子孙一连打了十一下。 钱有才期间也是一声不吭。 不是硬气,是第二下就给打的出不了声了。 第六下更是直接打趴在了地上。 也正如杜鸢说的那样,本来都还好,但好不容易回来一个钱有才,他不赶忙祭拜祖宗告罪,他还就在门口摆了酒宴。 这是真的给他家祖宗气到了。 等到了第十二下,钱有才更是感觉自己三魂去了两,七魄剩了一。 整个人都飘飘然的快要升仙了。 见好半晌都没有动静,钱有才心道应该是结束了吧? 而且刚刚他挨了十二下,正好十二个祖宗牌位一人一棍子。 再来,他怕是就要被打死了。 想到此处,钱有才就想要起身。 别说,虽然刚刚打的他痛不欲生,但等到结束,他又感觉身上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 看来祖宗还是留手了,不想真的把自己打死。 心头庆幸无比的钱有才准备天一亮就赶紧知会人回去通知父兄。 同时他也的好好请教一下杜鸢怎么祭拜祖宗才能让祖宗们高兴。 可这想着想着,钱有才就听见了一道破空声从身前牌位处响起。 这惊的钱有才大骇。 ‘还没完啊?!’ 正欲赶紧低头受着。 却听见了硬物打在竹梁上的声音。 随之响起的还有杜鸢的冷哼声: “钱家的祖宗罚他这个不肖子孙,我管不着,也觉得打得好。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的面前妄图鱼目混珠,偷梁换柱?” 啊,刚刚不是我家祖宗打的? 钱有才急忙抬头看去。 只见杜鸢握着的灯笼提梁正死死的悬在他头顶。 而一根铁棍更是敲在了那竹木做的提梁上。 毫无疑问,那根铁棍是奔着他脑袋来的,这一下子下去,怕是当场就得被打死! “啊?” 钱有才吓了一跳,身上的痛都顾不得了,就赶紧从地上爬起滚到了杜鸢身后躲着道: “道长,这是怎么了?” 就在他躲过来的瞬间,他还看见那根敲在灯笼提梁上的铁棍竟然凭空消失! “这,这,这,难道还有阴物在我家里?” “不是阴物,是邪物。” 杜鸢收回灯笼的动作行云流水,他将灯笼斜斜垂在身侧,暖黄光晕映得青砖地面浮起一层薄金,却在触及东墙时骤然凝成冷青。 见状,杜鸢突然朝着东墙跺了跺脚道: “孽畜,还不现形?” 东窗纸豁然洞开。 钱有才眼睁睁看着那根消失的铁棍正悬在窗外三尺处作势欲跑,棍身裹着层黏腻黑雾,像条蜕了一半皮的蛇。 且那黑雾顺着窗棂爬出时竟还还出咯咯笑声。 震得他天灵盖发麻,骇的远处众人纷纷挤作一团。 “道,道长,那是什么东西?!” “莫急,刀来!” 杜鸢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凭空一抓,最靠近杜鸢的一个武夫腰间佩刀瞬间出鞘。 先是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在那高举的火把之上用刀刃过了一轮火后。 就带着火气隔空飞向了杜鸢手中。 再随着杜鸢抬手一指。 “去!” 带着熊熊火气的腰刀瞬间刺向了那黑雾,赶在它的最后一点尾巴尖都要逃出去前。 正正好的钉了上去! 片刻之后,火气自刀身漫延而去。 须弥之间就烧遍了整个黑雾。 凄厉的惨叫声也随之响起,真真是个分外瘆人! 待到烈焰烧过。 众人只见一条漆黑蛇皮正被腰刀钉在墙上的挂在了窗柩上。 “这,这是?!” 众人无不是被这一幕惊的说不出话。 而杜鸢则是长出了一口气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气道了一句: “妖不妖,鬼不鬼,可笑,可笑!” 这和本就没想杀人的马妖,周大不同。 这儿这个可是杜鸢第一次遇见的,奔着害人来的妖邪之物! 起初,在堂屋外提着灯笼的杜鸢,正啧啧称奇的看着钱家的列祖列宗从牌位上依次走下来,一人一棍的用钱家高祖钱守业的拐杖痛打钱有才。 每人打过一棍之后,就会将高祖的拐杖交给下一人,并向着杜鸢郑重一拜。 不是杜鸢,怕是这不孝的会一直反应不过来,以至于把他们给气的牌位不保。 杜鸢对此受的心安理得,也看的越发上劲。 且杜鸢还看见,他们拜过自己之后,就会消失在原地。 想来是心愿已了,所以离去了。 但随着最后一位老人离开,正欲上前扶起钱有才的杜鸢,就瞧见了一根蛇尾化作的铁棍朝着钱有才头顶打去。 心道不对的杜鸢当即上前用提梁将其拦下。 随后就发生了刚才一幕。 对于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杜鸢拿不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降伏它。 但杜鸢知道自己要想要最大化发挥自己的能力,他就要在众人面前云淡风轻,深不可测。 好在这玩意的确比不过他的高人风范。 直接就被烧了个干净。 就是这烧的也太干净了。 走到了窗户前的杜鸢,无奈的看见那最后剩下的蛇皮都被余焰烧了个一点也无。 杜鸢本来还想问问这玩意是什么来着 但考虑到在桥水镇的遭遇。 杜鸢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这玩意也是和那颗灵珠类似的东西。 所以,自己又不知不觉的惹到了一个不知根底的家伙? 想到了这一层的杜鸢有点欲哭无泪。 这青县到底有啥,值得你们一茬一茬的往这儿跑? 还是说,其实我惹到是一波人? 但杜鸢觉得,如果还是上次那个家伙的话,他肯定会喊几嗓子是谁干的。 该死,要是再来一个问我是谁的。 我就说我是兜率宫的! 要找,去找老君的炼丹炉说去吧! 不过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呢? 是巧合,还是这个地方有什么不俗? 难道是这个祠堂?! 反应过来的杜鸢抬头看向了这间祠堂。开始时没能看出到底哪里不同,不过随着凝视的时间加长,杜鸢看见了钱家牌位前的香炉上,有一缕青烟附到了钱有才身上。 祖宗荫蔽,福缘深厚! 难道,那玩意真是奔着这个祠堂来的? 杜鸢想了一下后,对着钱有才说道: “你钱家虽然不孝,但总归是积攒了不少福德。” 一听这话,钱有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那都是祖宗们攒下的,因为我钱家虽然有祖训是灾年捐粮,但,但我父亲那一辈起,就嘿嘿,道长见谅!” (本章完) 第22章 真高人也! 第22章 真高人也! 听到这里,杜鸢都忍不住对钱有才道了一句: “你家祖宗世代积攒福缘阴德,一连十二代不敢忘,结果到了你们这儿,先是祖宗忘了,然后祖训也忘了。” “这都没把你打死,看来你说的的确是真话,你家祖宗是真的心善。” 钱有才听的汗颜无比,只能连连点头道: “道长放心,今夜之后,我肯定痛改前非,对了,我还要回去知会父兄,让我钱家重拾祖训,积德行善,与人结乐!” 不过说完,钱有才十分不放心的问道: “还有就是,道长,我斗胆问问,适才您出手降伏的那个脏东西,究竟是什么啊?我瞅着,像是蛇妖?” 钱有才后半段十分笃定,觉得自己肯定没有想错,那玩意一定是蛇妖。 但杜鸢却摇头道: “我不是说了吗,一个非妖非鬼,不上不下,徒惹笑话的玩意罢了。” 杜鸢其实也不知道那玩意究竟是啥,只是自己刚才都那么说了,现在怎么能改口? 而且那东西给杜鸢的感觉,的确和马妖红石头,还有适才的钱家人不一样。 或者说,卡在了中间。 “道长,这个,您能说的再明白一点吗?” “你非修行中人,说的再透彻,也只是一个似懂非懂,徒惹烦恼,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啊,这,这样啊。” 钱有才大为惊叹,心道本以为自己这个少时就独自走遍江南的人已经是见多识广。 没想到在真正的高人面前,居然连井底之蛙怕是都欠俸。 但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毕竟在今天之前,他别说这么邪门的玩意了,连自己祖宗托梦都没有过。 这么一看,还真是井底之蛙都不如。 “道长实乃高人也,非我等凡俗所能及!” 杜鸢奇怪的看了一眼钱有才,心道这家伙怎么自己就吹捧上了。 摇摇头后,杜鸢又对着他说道: “你也不用担心那玩意会回来,毕竟打死它的是我。之后要来,也只会冲着我来。” 钱有才不解道: “道长,您不是打死了它吗?怎么还会再来?” 说着说着,钱有才顿时瞪大了双眼道: “莫不是这只是个小的,背后还有个老的?” 杜鸢看着他斜眼道了一句: “嗯,还算机灵。” 钱有才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这个就差点把他打死了,那再来一个更厉害的还得了? 道长说是今后只会冲着他去,但万一呢? 想到此处,钱有才赶紧跪在地上求道: “啊,道长,您是世外高人,有真本事在身,我不是啊,您,您给我支个法子,或者给我一道符篆傍身吧!” 钱有才是看明白了,在这些妖邪面前,什么金银财宝,江湖好手都是虚的。 只有道长这般的高人才是真的! 杜鸢点了点他家的祖宗牌位道: “你可知道,为何这个东西想要害你?” 钱有才迷茫摇头,他这一代的确没做过什么善事,但也自问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至少是没干过能被人记恨到想要杀了他的地步。 “那就是因为你钱家的祖宗积攒了一笔不小福缘,这些福缘本来该落在你们这些子孙后辈的身上。” “常理而言,是谁也夺不走的。” “毕竟自家祖宗积攒的福德和旁人有什么干系呢?” “可问题是,你们啊,不说是数典忘祖,也是大差不差。所以就让这些妖邪抓住了机会。” 还是因为这个?! 钱有才一下子冷汗就出来了。 其余旁听的人则因为事不关己,所以纷纷伸长脖子想要听个真切。 一是恶补一下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日后好防备着不要出错。 二的话,那自然是人都喜欢看热闹,这种子孙不孝遭了报应的事情,更是缺乏娱乐的他们最喜欢听的事情之一。 “还请道长明示!” 钱有才声线发颤,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闷声响。 站在他面前的杜鸢提着灯笼道: “正常来说,你们有祖宗荫蔽,还有祖宗攒下的福缘傍身,寻常妖邪见了都要绕路,这般情况下,就更别说上来意图加害了。” “可你们却忘了自家祖宗和祖训,以至于你钱家的祖宗和我们这头上的天理那一边都不站你们,如此情况下,打杀了你们,你说那份福德是不是就该落在‘替天行道’的它们身上了?” 钱有才大吃一惊道: “这岂不是没天理吗?怎么能让我钱家断子绝孙还能拿了我钱家的福德?” 杜鸢笑着反问道: “当真是没天理吗?” 钱有才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道了个: “我,我们也不至于到了那般地步.” 他自认自家还没有到天怒人怨,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杜鸢也是轻笑道: “所以我才来了啊!” 钱有才愕然抬头,怔怔看向杜鸢。 许久之后,他再度轰然一拜道: “道长,自若知错了!” 自若是钱有才的字,杜鸢不太了解这个时代的风俗,不知道突然用自己的字意味着什么。 但杜鸢却看出了别的。 那就是,钱家牌位前的香炉里飘出的紫烟,不再是附着了若有若无的一缕在钱有才的身上,而是清晰可见。 若说钱有才先前只是迫于形势和怕了才要改。 那么现在,他是真的悟了! 所以,他钱家十二代先祖积攒下的福缘也就真的可以落在他的身上了。 这让杜鸢都忍不住反手拿住灯笼,用提梁点了点他的肩膀道: “孺子可教,为时不晚啊!” “自若今日所得,全为道长所教!” 钱有才没有起来,只是再度郑重一拜道: “自若拜谢道长!” 杜鸢点点头的收回了自己的提梁。 也在这一刻,杜鸢突然看见又有几缕紫烟附着在了钱有才的身上。 首是清晰可见,随后更是足足三缕。 正正好的对上了,杜鸢点了他的肩头三下! 且这一次,不只是杜鸢看见了,杜鸢身前,钱有才身后的汉子里,都有几个福德不错的,远远瞧见了这一幕。 这让他们纷纷不敢置信的揉起了自己的眼睛。 片刻之后,无不拜服。 此真高人也! (本章完) 第23章 还有妖道?! 第23章 还有妖道?! 那些看不见紫烟的汉子则是奇怪的看向同伴问道: “怎么了?” “你们没看见?” “看见啥?” “我看见了,好几缕紫色的烟气儿飞到了钱二公子身上呢!” “看来钱二公子是真的有福了。” “你们啊,还是看的少了,你们注意到有几缕烟火气儿在钱二公子身上吗?” 原本还在争相询问到底看见了什么的汉子们顿时朝着那个说话的人看去问道: “什么意思?” 那人自信笑道: “我瞪着眼睛数了,足足三缕!” 另外一个一听顿时惊讶道: “那岂不是正好对上道长点了钱二公子肩头的三下?” 他们开始还以为是道长点拨了钱有才,所以应该是代表了钱家福德的紫烟才会附着在钱二公子身上。 没想到现在看来,居然是道长做的神通! 说到此处,好几个汉子都是小声说道: “看来道长是见钱二公子真的悔过了,所以抬了他一手,这一回啊,那妖邪应该是真不可能找钱家麻烦了!” “那可不,我可是听老一辈说过,说钱家以前,那是真的乐善好施,每次闹灾,不知道多少人靠着钱家免费的米粮活了性命呢!” “哎呀,真不得了啊。” 虽然是小声,但在这寂静的深夜,杜鸢和钱有才都是听见了。 本来杜鸢自己都没把那数字对上了的福德紫烟当一回事,只道是凑巧。 而现在,杜鸢也开始怀疑是不是真和自己有关了。 杜鸢本人都这样了,钱有才这个已经入脑的更是热泪盈眶的朝着杜鸢疯狂磕头道: “道长大恩大德,自若没齿难忘!” 卧槽,你这么激动啊。 “勿要如此,理应这般罢了。” 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杜鸢抬手扶起了钱有才道: “天色不早了,诸位还是早些休息吧!” 恰巧屋外的更夫也在此刻真正敲响了五更天的铜锣。 被杜鸢扶起的钱有才急忙说道: “还请道长暂且在我钱家住下容我回敬,且我还得叫来父兄拜谢道长对我钱家再造之恩啊!” 说完,钱有才也没忘记对汉子们拱手说道: “今夜是我钱有才的不对,连累大家至此都没有好生休息,我钱家老宅地小,安置不了诸位这么多人。还请离家近的,先行回家,等明日再来我钱家领取善财。” “若是离家远的,也请开口直言,我钱家尽力安排!” “钱公子言重了!” 众人纷纷道谢。 杜鸢则是看了一眼天色说道: “也可,我也该睡上一场好觉了!” 钱有才赶紧上前说道: “那我定然为您备上一个僻静小院。让您好好休息。” 随后,钱有才又转身对着众人说道: “诸位也听到了,道长想要好好休息一二,所以明早还请诸位安静些来。” “定然如此。” 就这样,今夜就算到此画上了句号。 众人熙熙攘攘的离去。 小部分跟着留在了钱家,而杜鸢也被钱有才安排到了最里面的小院之中。 看着古色古香的家具被褥。 杜鸢感叹穿越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睡在正儿八经的屋子里。 前面那些天都是在窝棚里打地铺凑合 感叹过后杜鸢就看着床铺开心了起来。 心道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日上三竿绝不起来的那种! —— 这一晚,杜鸢是睡好了,但某些人却是睡不好了。 比如,青县郊外,一处乱葬岗中。 残月被浓云啃噬殆尽,磷火于乱草之中摇曳不停。 一条黑色大蟒望着青县来来回回的吐着信子,它嶙峋的脊背反复擦过残破墓碑,青黑鳞片与岗岩竟是轻易擦出点点火星 虽无人形,可却看得出那份焦急羞怒。 它很想要冲去和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牛鼻子分个高下。 但对方那气定神闲的飞刀术却是让它颇为忌惮。 恍惚间,它甚至感觉拖着尾焰的刀光竟在自己颅内炸开。 猛然甩了甩身子,砸碎了好几块墓碑后。 它才压下了那份忌惮。 转而小心翼翼的看着一尊被它放置在无数颅骨之上的青铜小鼎。 鼎身爬满铜锈,却在漆黑深夜之中渗出饕餮纹特有的青黑油光。 鼎耳铸着两尊三目鬼王浮雕,獠牙间衔着锈蚀的符文锁链。鼎腹九孔吞吐着暗紫雾气,每道孔窍边缘都凝结着人面状铜绿。 且整座小鼎都透露着一股子难以言明的神韵。 与这古怪神韵相比,那些狰狞颅骨和贴在上面的血色符箓都显得十分渺小而可笑。 见供上许久的香燃尽都没有回复。 黑色大蟒咬咬牙又是从口腹中吐出了一根被鲜血浸透了的香烛。 比起那个牛鼻子,它更怕这尊鼎。 因为它的一切都来自这尊鼎,且它还不止一次的领教过这尊鼎的厉害。 “小妖拜请上仙回命!” 血香瞬间燃起,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更是越发浓重。 但直到这根香也同样快要燃尽,都还是没有丝毫回应传来。 这让大蟒完全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一座深藏地下的古拙大殿之中,一道声音从大殿深处的青铜巨门后昏沉响起: “犹豫什么,一颗闲子,弃了就弃了。” “遵法旨!” 声音落下,小鼎前苦苦等待的黑色大蟒则是终于等来了回应。 “山野小修,何足来道?若无要事,莫来烦扰!” 天威一般的声音直接砸进了大蟒的神魂之中。 砸的它躯体乱甩,崩碎了无数墓碑。 待到炸痛平息,它也渐渐平静,惊恐的看了一眼小鼎后,它才是急忙爬伏身躯说道: “小妖知错,小妖知错,今后再也不敢了!” 说完就从口舌之中吐出了一道鲜红符箓,那是鼎后上仙教它画的,只需要寻常黄纸和武夫鲜血就能造就一张可避凡人耳目的神符。 恭恭敬敬的贴上了一个空着的颅骨之后,心头落定的大蟒便是无比怨毒的看向了那青县之中。 尾巴一甩就钻进了密林之中,奔着青县急袭而去。 但等到入了青县之后,却又化作一团黑烟直奔县衙后院而去。 黑烟散去,大蟒化作二八妙龄少女,轻轻敲响了房县令的屋门。 “老爷,是奴!” 正在挑灯处理公文的房县令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明天再说?” “奴也知道不该,但奴听说,有妖道来了我青县!” 房县令好笑道: “那人我已经拿了。” “是另一个!” 吱呀一声,屋门瞬间被人从里面打开。 妙龄女子本想先声夺人,但见了那青色官袍和上面的鸂鶒之后,却又急忙低头。 “还有一个?” “是,奴听到侍女说白天早些时候,望族钱家带来了一个自称十分了得的道人。” 望族钱家和道人两处,它咬的很重。 (本章完) 第24章 争渡 第24章 争渡 “这话可是真的?” 夜色浓稠如墨,檐间铁马却在朔风中争鸣不停。 冷意袭人,但袭不过房县令口中的寒霜。皇恩浩荡这四个字可是在他骨血里烧着的! 因为他这身青色官袍下面,罩着的是来自陇西黄沙的苦腥气,他是寒门子弟,是末流中的末流。 当年的皇榜就是撕碎他一生阴郁的天雷,将跪在贡院外的他劈出了个脱胎换骨。 没有皇上,就没有如今的他! 这会儿一开口,自然是字字侵寒,森然逼人 大蟒化作的少女嘴角微微扬起,但额头却是低的更深了。 “奴,不敢欺瞒。” 她不想和那个牛鼻子正面交锋,她想要借刀杀人! 她借的刀自然不是一个县衙里的几个持刀捕快。 而是这个天下的大势! 是朝廷的龙脉气运! 鼎后真仙没有给她说过多少东西,但她不笨,她旁敲侧击,自行摸索,琢磨出了很多东西。 比如,气数真的存在,而且极为压人。 至少,她这个县令小妾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吞了房县令,那后果绝对和吞掉的那些武夫走贩不同。 至于到底如何,她不知道,因为她聪明。 可不好惹不代表不能用,她自己不就靠着吸食房县令身上那些看不清摸不着的气数,日渐壮大修为吗? 而且真的失败了,也不过是回到原位,继续和那个牛鼻子真刀真枪的斗上一场罢了。 “我明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夜色寒凉,你又是女子,染了风寒,可不好。” 微微点头的房县令将自己披在官袍上的单衣又披在了它的身上。 它也是低垂眉眼的欠身说道: “奴没什么,奴只是想知道,奴说的这些对您可有用?” 房县令背手在后,双眼之中满是肃杀。 “钱家是望族,且自我到任以来就从未归乡,扯谎,扯不了这么容易败露的。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到底是他钱家疯了,还是那个牛鼻子找死!” 在他身后,那妖孽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但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只是越发恭敬的低头说道: “天快亮了,奴去为母亲熬制一些养生的汤药。” 房县令被深深触动,转身看着它道: “这些年,苦了你了。” “奴的命是您从乱葬岗捡回来的,没有您就没有奴的今天,奴不苦!” “去吧,给母亲请安后,你也早些休息。这些天公事繁忙,我陪不了你。” 妖孽躬身离开了此间。 只留下房县令一个人略显愧疚的看着它离去,待到此间重归安静后。 房县令便是冷哼一声的叫来了当值衙役,准备着手处理此事。 告别了房县令,来到了厨房的它也没有真的煮药,它只是随手一点,火炉便是燃起,再张口一吐,一小块吃剩的心扉便是掉进了汤罐之中。 做完这些之后,它志得意满的看向了钱家老宅的方向。 “牛鼻子这回看你怎么和我斗!” 对此事,它自认已经处于无敌之境。 一是它有朝廷的大势可借。 二的话,那就是鼎后上仙亲口说了,这个它第一次遇见的真道士,不过是一个山野小修。 既然是山野小修,那真的斗起法来,它有何惧? 只是它不知道的是,随着它离了那乱葬岗后。 被供奉在无数颅骨之上,有血色符箓遮掩的青铜小鼎却是轰然炸裂,碎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那深埋地下的大殿之中,青铜巨门之后的昏沉声音也再度响起: “弃子前犹豫,弃子后还是犹豫,你这么多年下来,怎么心性越发回头了?” 此话一出,大殿之外竟是传出了几声不同的嗤笑。 显然这样的大殿不止一处。 那被问话之人则是踌躇说道: “因为至今不知何人毁我落子!” “在意这个作甚?天宪仍在,时候未至,如此时节,大家都在争那个先,争那个命!佛也争,魔也争。谁又分得清谁呢?” “一枚闲子,让了就让了,专注大局便可,你啊,就是瞻前顾后,才始终不上不下,寸步难前!” “君上,我忧虑的是他们或许就是奔着您的大局而来啊!” 熬过大劫,扛过天宪,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了。 怎么能不处处小心呢? 可这话却是引起青铜巨门后的声音发出畅快大笑: “哈哈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早就在争,早就在斗了吗?” “更何况天宪不解,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只能困在这方寸之间,看都看不清是谁的日子里,纠结这些又有何用?” “倒不如早早弃子,省下多余的耗费,用在真正紧要之处。不然,那小蛇唤你一次,你就折损一分。” “若是为了这个和人缠斗,赢了倒还好说,至少争了一口气来。但要输了,你真的甘心?” 那声音不再说话,青铜大殿也重新回归平静。 争,争,争。 出不去的祂们都在争先恐后的争来争去。 怕的就是大势来时落人一步,以至满盘皆输。 —— 天色刚刚蒙蒙亮,已经确认了真有此事的房县令。 早已召集了衙役,人人带刀,约莫二十余! 同时,房县令还早早备好了公文,打好了招呼,只要钱家敢把事情闹大,妄图引来愚民对抗官府。 那么青县周边的几个卫所就会立刻响应! 不过房县令也觉得事情没可能闹道那般模样。 因为他自认在青县还是深得民心。不至于让百姓们宁愿相信钱家的妖道,也不相信他。 所以,人员齐备之后,为首的捕头直接大手一挥。 衙役们就撞开了紧闭的钱家大门。 惊的钱家老宅内兴奋的一晚睡不着觉的武夫们齐刷刷从位子上蹦了起来。 定睛一看,竟是官府来人。 他们不敢动武,只能是上前阻拦之余并赶紧叫来了钱二公子。 好在钱二公子也后背疼的睡不着,一听到动静,就急忙跑来了。 双方人马一经接触,钱有才率先开口呵斥道: “大胆,此乃我钱家私宅,安敢擅闯!你们难道不知道擅闯望族家宅,是要吃三十记鞭子吗?” 和庄老爷家不同,庄家只是勉强够上了望族的门槛。 而钱家则是正儿八经的望族,有势力,有关系,甚至朝廷律令都在他们这边。 所以他一开口,衙役们就齐齐止步。 转而看向身后,钱有才的视线也顺着看去。 只见在他钱家老宅敞开的大门台阶下,慢慢走上来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高大男人。 (本章完) 第25章 真是倒反天罡! 第25章 真是倒反天罡! 看了眼对方袍子绣的鸂鶒后,钱有才挑眉道: “来者可是房县令,房大人?” 他还真不认识房县令,因为他钱家自他父亲那一代起就在州府混了。 老宅这边的县令,他就知道名字,但什么样子,那是真不知道。 “本官正是,还请问您可是钱二公子?” 钱有才在几个护院武夫的跟随下,快步走到了房县令身前。 狐疑的看了一眼四周的衙役们后拱手说道: “县令大人,鄙人不才,正是钱家二子,钱有才。敢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县令大人,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我钱家私宅,想来也得给个说法吧!” 房县令不卑不亢的说道: “捉拿妖道!” 此话一出,钱有才和武夫们的瞳孔都是猛然一缩。 片刻之后,钱有才失声喊道: “你要捉拿道长?” 那声音没了之前的争锋相对,有的只是讶然和不解。 那种感觉就像是,走在路上突然有人说要捉拿皇上,理由是皇上造反了一样让人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意味。 “道长?那是妖道!” 最开始房县令甚至想过会不会是误会,但是查着查着,房县令就整个人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找到的几个汉子,异口同声的说——那是真高人,真有本事,还能降伏妖鬼! 甚至这还不止,最关键的还是,这几个汉子不过一晚的功夫,就带动了自己的邻居。 这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要是反应再慢点,这个该死的妖道搞不好就能在短短几天内,重现西南之事! 这要是在他的青县真的出了这般事情。 他一是愧对皇恩,竟让谋逆之事出在了自己治下。 二是愧对百姓,竟让坑蒙拐骗之辈登了大雅之堂。 所以他急忙做好部署,就要闯入钱家抓人。 只要大狱一下,镣铐一戴,百姓自然会知道那是一个什么玩意。 “钱二公子,你现在让开,本官还能当你是被妖道的把戏蒙蔽,否则,别怪本官参你钱家意图谋反!” 钱有才真的是气笑了。 说我谋反也就算了,你还敢说道长是妖道? 这姓房的真是倒反天罡了! 所以钱有才当即冷笑道: “道长是真高人,你若想拜见道长,我自然乐意引见。但你要是血口喷人,我钱家也不好惹!” 房县令眯起了眼睛道: “这么说,不是那个妖道,而是你钱家?” 他本来还以为钱家不过一个普通望族,应该是没胆子干这么大的事情。 直以为是和县丞一样被所谓的紫云真人蒙蔽了。 现在看来,还真是他们这些望族想要借着西南不稳弄些鬼蜮把戏! 就是不知道钱家背后站着的又是谁。 钱有才再一次的严肃说道: “姓房的,我再重申一遍,道长是真高人,别把你那些东西拿来污了道长名声!” 房县令本想不再多话直接让衙役们拿人。 但他却在这个时候注意到身后的钱家院门外聚集了大量百姓。 原来昨晚离去的汉子们也是激动的一晚都睡不着觉,故而敲响了左邻右舍的大门,挨个讲述了道长的本事。 在等到早上,更多的人起来后,就看到了乌泱泱一大群人朝着钱家而去。 这么一来,哪怕是不知道的都会好奇跟来。 因此就聚出了一大群人。 恰在此刻,钱有才也是指着门后的汉子们说道: “房县令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那几位兄弟,他们昨晚跟我钱有才一起在我钱家的祖宗牌位面前,见了道长的本事!” 而门外的几个汉子也是响应道: “是啊,道长昨晚就在这儿破了我们遇到的鬼打墙,还降伏了一个妖怪呢!” “没错,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一听这话,房县令就暗道不好,这厮是要煽动百姓? 所以,他急忙转身对着百姓们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还请听我一言!” 房县令的确是个好官,所以他一开口,百姓们就马上停了下来。 见自己的威信有用,房县令先是松气,又是自得,看来他殚精竭虑这么多年,百姓是看在眼里的! 如此今日也就能够安生不少了。 在少许自得和更多的庆幸中。房县令转身看着钱有才说道: “既然是真高人,那敢不敢让他出来亮亮本事?” 钱有才真的气笑了,他都拿祖宗出来说事了,这姓房居然的还不信! 甚至他还敢让道长出来给他亮亮本事? 道长那是千金的体,哪里是你一介狗官能够呼来喝去的? 所以钱有才直接后退一步,让身后武夫们上前说道: “道长说了,他要好生休息,所以,别想扰了道长清修!” 杜鸢昨晚的话,钱有才可是牢牢记着呢。 看着上前的武夫们,房县令也是快要气炸。 “钱有才,你钱家当真要造反不成?!” “姓房的,别在那里血口喷人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我敢上京都在陛下面前告御状,你敢吗?!” “好好好,你连让那个妖道出来和本官当面对质都不敢,你还敢说你敢上京都告御状?” 房县令压下火气对着身后百姓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你们也看到了,是他钱家理屈不敢见人。所以,本官要秉公执法!来人!” 衙役们齐齐上前。 钱有才也跟着怒喝道: “拦住他们!” 本就挡在前面的武夫们更是立即抽出了腰刀。 虽然只有几个人,但面对二十来个衙役,他们是丝毫不惧,甚至跃跃欲试! “好胆!” 在房县令的怒喝下,衙役们也纷纷拔出腰刀。 但气势上,子替父班,世代如此的衙役们,真的比不过从小训练的望族护院。 毕竟,前者只是一群吃皇粮的体魄壮点的百姓,而后者本质上那可是望族的私兵! 院子外的百姓们则是急了,他们纷纷推搡着面前试图拦住他们的衙役喊道: “县令大人,不是,真不是,道长可是真有本事的!” “对啊,县令大人这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但百姓们不说还好,越说房县令就越发坚定了要捉拿妖道的决心。 毕竟这事在他看来,横看竖看都是在效仿西南! 也是在双方一触即发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钱家大堂后面传出: “诸位还请稍安勿躁,贫道就在这儿呢!” (本章完) 第26章 我可是要斩你哎! 第26章 我可是要斩你哎! 杜鸢一出来,院内院外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百姓们想要见见到底是何方高人,竟然在他们青县引起了这么大的事情。 衙役们则是三分好奇,七分不信中小心打量着今日的事主。 至于钱有才,他则是急忙上前请罪道: “自若无能,竟然让这狗官打扰了道长清修!” “钱有才,本官是朝廷命官,是皇上亲自开的恩科,点的进士!你嘴巴给本官放干净点!” 房县令纵然脾气再好,也忍不得一个望族子弟对着自己这般侮辱。 但钱有才却是回头骂道: “那你真是枉费皇上点兵,道长这般高人,你不礼遇有加,上报朝廷,请许国师之位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敢污蔑道长是那劳森子的妖道,你不是狗官,谁是狗官?” 在钱有才的眼里,杜鸢的形象已经无线拔高。 现在,杜鸢自己都怀疑,只要他说了一句,你最好去死,钱有才都会咬咬牙自行上吊。 好笑着摇摇头后,杜鸢拍了拍钱有才的肩膀道: “此事无需如此,县令大人的名声,我还是听过的。” 在杜鸢说书讨生活的那些日子里,就有人给他说过,说房县令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年前还从乱葬岗救了一个染了恶疾而被遗弃的女子回来。 再往前,也是深得民心,大小案子全都亲力亲为,还增修水渠改善田亩。 做了不少好事。 对于这样一个好官,杜鸢还是心有好感的。 “道长,这狗官有眼无珠,您还说这些干啥啊!要我说,您和我去州府,我想法子,让您见到刺史大人!” “刺史大人和我钱家还是有点交情的,定然不会和这有眼无珠的东西一样,以至泰山在前而不识。” “哎,不必如此。” 就现在这个走几步就一个妖邪的情况,杜鸢可不想贸然跟着钱有才跑去州府这样的大地方。 当然,房县令这里也要好好解决一下。 挥退了还想说些什么的钱有才后,杜鸢背手走到了房县令面前。 对方则是一直打量着自己。 双方各自站定后,杜鸢拱手道: “房县令,贫道久闻您的大名了!” 自从前院闹闹哄哄的把杜鸢吵醒后,过来的杜鸢也一直观察着房县令。 青绸官袍套在山岩般的骨架上,浆洗发白的袖口磨出毛边。仪容称不得俊朗,但也不失周正。 尤其是那双手——虎口刀茧迭着笔茧,指节粗大如古槐根,分明是握惯犁耙又攥紧圣贤书的。 看来路上听闻没有出错。 房县令出身寒门,所以对百姓格外体贴。 因为他吃过百姓的苦,说不定还吃过官吏的苦。 一个这样的官员,谁会没有好感呢? 至少杜鸢不是例外。 “妖道,既然听过本县清名,那为何还要来我青县做这愚弄百姓的恶行?” “你背后是何许人也?” “此刻招来,本官还能给你争取一二,免了死罪。” 房县令已经笃定杜鸢是要效仿西南,在他青县激起民变,反抗朝廷。 杜鸢也不生气,因为这就是个误会。 可就在杜鸢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时候,杜鸢却是抬头看见了房县令身上染着几丝黑气。 从身到头,都有环绕,不详而恶臭。 尤其是头,藏于脑后,杜鸢都差点未见。 且这东西杜鸢见过,就在昨晚的钱家大堂! 嗯?! 杜鸢微微挑起了眉头。 是另有隐情,还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杜鸢心中思绪闪过不停,但准备证明自己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 这事明显不对,他昨晚才打杀了那个东西,今天房县令就来拿他。 先前还能说是巧合,但现在怕是就不能了。 所以,要改变方针! 若是发现不对,就直接释明,杜鸢担心对方狗急跳墙,直接和自己斗法。 届时,依旧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水平的杜鸢,对此是真心希望能避则避。 至少杜鸢觉得,他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赶在真的对上前,找来更多百姓,强化自己。 无数思绪纷扰而过,一个应该可行的计划,在杜鸢心头敲定。 “贫道若说身后无人,那房县令要拿贫道如何?” 房县令微微眯起了眼睛道: “有人无人,公堂之上,自有论断!” “您要押我去往公堂,是否还要招来诸多百姓旁观?” 杜鸢记得县衙办案是要把百姓叫来旁观,以示公正的。 “不让百姓看到你究竟是何等面目,本官如何让百姓相信你是个满嘴胡言的妖道?” 居然是真的啊,那太好了! 我正想着怎么扩大影响力,拥有更多足以看清云雾后,还可拨乱反正的底气呢! 杜鸢瞬间眼前一亮的说道: “那快快请往!” 我啊,最喜欢人多的地方了! 嗯?! 房县令听的一愣,这妖道怎么好像就等着去往公堂? 他难道有信心和自己对峙? 真是荒唐! 房县令正欲开口将杜鸢押往公堂。 却又见那额后黑气萦绕于前。 刹那之间,心思顿变! 难道他就不怕我几个板子下去,他瞬间破功? 不对,肯定不对,常人这个时候只会害怕。 他却不怕,难道是在诈我? 等等! 房县令突然心头一骇的看向了自己身旁的衙役们。 他是流官,在青县虽然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但实际上,论及根基他远不如县丞等人。 事先的紫云真人就向他证明了这一点,若非他搬出皇命让县丞低头,怕是那几个衙役根本就不会上前抓走劳森子的紫云真人。 所以,这妖道不怕去往公堂,莫不是他背后之人已经把手伸向了县衙,买通了衙役。 就等着让我给他‘添砖加瓦?! 房县令其实觉得自己对青县是有掌控力的,但昨天紫云真人那件事上衙役们的表现,让他对这个产生了怀疑。 而此刻杜鸢的不合常理,也是让他生出了诸多疑虑。 狐疑的视线扫过了身旁的诸多衙役后。 房县令突然沉声说道: “妖道,本官得陛下旨意,要杜绝地方有谋逆之辈,意图借怪力乱神之说效仿西南。” “所以?” 房县令眉前黑气萦绕加深,心中思绪亦是偏执。 想要效仿西南绝对不是一个钱家敢干且能干的事情。 他们的表现的也不像是这个妖道自己愚昧找死。 那么只能是地方门阀对朝廷不满了。 今天这事,必须以最有力的手段扼杀在萌芽之中! 在房县令三十年的人生中,他从未见过任何神神鬼鬼,所以杜鸢可能真的有本事这个认知在他脑子里从没出现过! 在他眼里,这件事只会是地方门阀意图效仿西南。 “所以本官有事急从权之能,本官决定,立刻将你押付刑场,斩立决!” 只要人头落地,百姓就不会相信这是个所谓的高人。 而送往县衙拷打,房县令现在不太敢了。 他可是知道那些负责行刑的衙役们,平日里是怎么收取灰色收入,又是怎么鱼目混珠。 保不齐到时候就是什么板子加身瞬间断裂的把戏! 届时,百姓一见,谁能控制? 而刑场不同,侩子手吴大刀的发妻难产时,是他找来大夫拿出钱财救回了母子二人性命。 那是绝对的自己人! “什么?你这狗官!” 钱有才当即炸了,这厮居然连上报朝廷都不愿意,就要斩了道长? 法度何在,天理何在? 可杜鸢却是猛然抬手制住了想要上前的钱家众人。 转而不可思议的问道: “你是说,你要把我送往刑场,让无数百姓围观?” “没错,届时至少半个青县的百姓都会过来看你午时问斩!” 这一刻,杜鸢不知道房县令或者说房县令背后那个东西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想出了这个主意。 但他知道自己废了多大功夫才憋住了笑。 他从来不怕人多! 这不是在给他挖坑,这是在给他们自己挖坑! 所以片刻之后,杜鸢抬手连连指着房县令笑道: “正合我意!” 嗯?! 房县令懵了,他愕然许久后说了句: “我可是今天就要斩你!” 杜鸢大笑道: “快快开始!” (本章完) 第27章 三界六道,还没有斩我的刀 第27章 三界六道,还没有斩我的刀 房县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监斩台的。 他就记得自己在看见自己说要斩了杜鸢时,对方的那种放声大笑。 那是一种他无法形容的笑声。 阴沉的天穹压着刑场,衙役招呼百姓的铜锣声在青石板上撞出回音。房县令的指甲几乎掐进监斩台的木纹里,冷汗顺着官帽内侧不停滑落。 他想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更是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这让他努力的回想着这三十年来饱读的圣贤书。 “子不语怪力乱神” 我没错,我没错。 反复重复了这几句后,房县令开始在纸上写着自己之后的安排。 他不觉得自己斩错了,西南大乱就在眼前。他是陛下点的官,他必须杜绝一切可能。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绕过国法直接斩了此人的权力。 所以他打算在斩了杜鸢,知会刺史之后,自去袍印入牢请罪。 就是,自己为何一定要斩了他呢? 固然是急从权,但程序不对,国法不合。 是否过于武断? 为何不能和昨日一样,先行入狱? 先前还好,此刻迷茫一起,顿感一阵头疼。 黑气在他额头环绕盘旋,久久不去。 这一幕都落在了杜鸢眼里。 但杜鸢一直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周围越来越多的百姓。 自从发现了房县令身上有黑气环绕之后。 杜鸢就改变了最开始的想法。 准备先行强化自己,然后再着手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样才比较有底气。 要是这都不行,那杜鸢也可以放心的对自己说尽力了。 而房县令叫来百姓的做法,无疑是正中他的下怀。 如此一来,届时不管是房县令真的金玉其外,需要自己揭穿他的面目,反罚于他。 还是房县令只是被人操控成了替罪羊,需要自己拨开迷雾,都是好用! 房县令可能到现在都奇怪自己为何要笑。 毕竟,他觉得是在斩自己,但其实是在给自己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不过现在看来,房县令真是被妖法迷了? 杜鸢没有刑拘加身,也没有换上囚服,只是静静的站在刑场之上。 这一是因为钱有才在周旋,房县令担心他冲动。 二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急,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钱有才一闹,自然就没了。 而此刻的话,钱有才直接冲到了刑场之上,想要带着杜鸢下去: “我的道长啊,您到底要做什么啊,您这千金的体,哪里能让那个该死的狗官折腾!” 他是望族子弟,很多与法不合的地方,旁边人都会下意识忽略,哪怕是房县令! 杜鸢摆手笑道: “不必,很多事情,不这样,就不能让人看个清楚。贫道既然来了,自然要管到底的。” “可是道长,这可是杀头的事情,您,您,您” 钱有才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说词。 杜鸢则是看着他又看着下面无数百姓笑道: “放心,贫道不会有事!” 说着,杜鸢又对着钱有才道了一句: “你,难道不信贫道?” 看着无比自信的杜鸢,钱有才当即摇头道: “自然不会。” “既然如此,为何如此?” 钱有才愣在原地,好像是啊。 道长不会有事,届时倒霉的自然是姓房的啊! 一想到这儿,钱有才就笑了。 “哎,道长您说的是!就是,道长,您为何一定要来这刑场?” 道长说的很多事情,不这样,就不能让人看个清楚是什么意思?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这儿人最多吧。 杜鸢想了一下后,没有回答钱有才,只是高深一笑。 旋即他看向了下方的百姓们。 见到杜鸢看向自己等人。 最开始的汉子们都是喊道: “县令大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啊!” “是啊,您不能斩了道长啊!” “道长可是真高人啊!” 房县令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头疾不知为何越来越严重了。 房县令没有开口,衙役们也就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看着百姓在汉子们的带头下,越来越激动。 好在这个时候,杜鸢突然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还请稍安勿躁。” 杜鸢一开口,因为汉子们的带动,很多百姓都已经下意识的认定了杜鸢当真不俗。 所以他们纷纷停下看着杜鸢。 见场面被自己控住。 杜鸢便回头看向房县令道: “房县令,您三年前来的青县,三年来,青县风调雨顺,民生安康,一改往昔弊病。您是个好官,所以贫道就站在这儿,让您斩我三刀!” 房县令越发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没有回答。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但是,三刀之后,贫道可就拿你问罪了!” 杜鸢的视线已经从那萦绕在房县令额头上的黑气,看向了乌云盘旋的县衙后宅。 他记得有人说房县令从乱葬岗捡回过一个女子。 杜鸢的声音掷地有声,引得无数百姓惊呼。 这道长居然敢让县令斩他三刀? 这难道是真有本事,以至于凡俗刀兵不可伤也?不然为什么说三刀之后还能拿县令大人问罪? 百姓无比诧异。 而诧异之中,半信,深信,也是逐渐出现。 见到如此一幕,杜鸢转身看向了身旁的侩子手道: “能否让贫道看看阁下的刀?” 侩子手没有吭声,只是看了一眼钱有才,又看了一眼房县令,见对方没有反对,便把自己的大刀递上。 杜鸢先是弹了一下,又抬手按了按刀口,锋利无比,可却无有所伤。 这让杜鸢心头明了。 “这刀不错,可用斩邪。” 侩子手终于忍不住道了一句: “你说这话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杜鸢笑道: “因为这不是斩我的刀。” “为何?” 杜鸢抬头看向天际,不知何时遮蔽而来的乌云已经渐渐散开,只有县衙后院浓郁不散。 一缕阳光恰在此刻洒落杜鸢肩头。 而杜鸢更是说道: “三界六道,还没有哪把刀有资格斩我!” 不知为何,侩子手突然感觉心头大颤。 “那斩邪是什么意思?” 杜鸢没有再看侩子手,而是看向了监斩台上的房县令道: “县令大人,你家里养了一头妖孽,你知道不知道!” “你被妖孽迷惑,罔顾国法,你又知道不知道!” 杜鸢的质问声不大,可却越过刑场,直接刺入了那孽畜脑海之中。也惊的房县令得了片刻清明。 什么妖孽? 那质问宛如雷音大唱,洪钟大响! 惊痛之下,妖孽失声喊道: “斩了他!” 重回混沌的房县令亦是猛然起身: “斩!” (本章完) 第28章 犯官愚昧,还请道长责罚! 第28章 犯官愚昧,还请道长责罚! 听到县令大喝一声斩。 侩子手吴大刀立刻看向了还在台上的钱有才道: “钱二公子?” 钱有才退到杜鸢身后,自信无比的看着监斩台上的房县令道: “你这破铜烂铁加不了道长的身,本公子就在这儿,本公子要在好好看看那个狗官到时候还会不会执迷不悟!” 见状,吴大刀也不在多言,只是亮起大刀,看着还是背手站在大日之下的杜鸢。 他没有去问杜鸢为何还站着,而是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道长,我可真斩了啊!” 杜鸢自信笑道: “贫道说了,这世间没有斩我的刀!” 百姓已经信了,他自己也试过了,哪里会怕呢? “那得罪了!” 此时此刻,百姓无不屏住呼吸。 而那县衙后院之中,黑色大蟒化作的二八少女也是满眼自得。 若说青县之中,它最怕的是什么,那其实不是官袍在身,国运延庇的房县令。 因为常年卧榻相伴,它已经慢慢摸透了如何相处,如何借使。 青县之中,它最怕的其实是这个吴大刀! 或者说是吴大刀手里的那把斩首刀! 吴大刀世代都是侩子手,这斩首刀也是一代传一代下来的。 且早年唯青县最富,场地最全,所以几个邻县的死囚朝廷一经核准,也会送来青县斩首,这一年迭一年下来。 怕是吴大刀自己都不知道这把刀斩了多少穷凶极恶之人。 所以在旁人眼里,这只是一把骇人的刀。 而在它的眼里,这刀却是戾煞加身,可破邪祟,远远望着都会觉得眼角刺痛。 平日里,它伺机捕食那些江湖武夫时,对方的刀兵别说伤它的身了,就连破开它的护体黑气都不可能。 哪怕是他们中还有人私藏了朝廷明令禁止的强弩也是如此。 可唯独这把刀不行。 它估摸着若是真的被这把刀砍上来了,怕是断头则死,触身则伤。 因此,它特意耗费大量精血都要强行破开房县令的国运延庇,以借房县令的手来用这把刀去斩那牛鼻子! “哈哈哈,牛鼻子,我看你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鼎后上仙可是说了,你不过一山野小修,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这儿,你拿什么和我斗! 那阴森笑声似乎传过了府衙,直直来到了刑场上空。 落入了杜鸢耳内。 对此,杜鸢只是将两只手都背在了自己身后。 他也期待之后是何等光景。 “得罪了!” 随着吴大刀一声暴呵。 那沾满了戾煞之气的斩首刀当即落向杜鸢。 百姓,县令,妖孽,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落在了此刀之上。 恍惚只见,他们甚至见了无数恶鬼在刀身之上凄厉咆哮。 又恍惚见了法度森严,国运隆隆,邪祟妖魔不可侵染。 “这是?!” 如此神异,众人第一次见到,下意识的就是惊呼出声。 可才是开口,就愕然当场。 因为他们见了更加惊愕的一幕! 刽子手吴大刀双臂虬筋暴起,刀锋距杜鸢不过三寸之遥,却似劈在铜墙铁壁之上。霎时间碎金裂玉般的轰鸣响彻云霄,炸的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刑场之上金铁交加刺响。 刑场之下百姓惊愕难言。 而那落刀的吴大刀更是骇然收刀,连连后退。 他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刚刚砍了什么。 那是金玉铁壁,是凡俗与天威之间的万丈沟壑。 哪里是他这般人物可以逾越的? 都顾不得虎口破裂,更顾不得查看刀身是否崩碎。 片刻之后,吴大刀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喊道: “道长恕罪!” 而那监斩台上,房县令手中更是惊愕起身,就连手中惊堂木何时落了地都是不知的朝着杜鸢失声喊了一句: “怎么会?!” 这既是房县令喊的,也是那妖孽喊的。 在县衙后院之中,它头发披散,容失色的连连惊呼: “怎么会的?怎么能的?” 不是山野小修吗? 而落在杜鸢眼中,他看见了房县令额头黑气虽然依旧萦绕,但却宛如无根浮萍,飘渺不定。 所以杜鸢道了一句: “还不回神?!” 房县令瞬间打了一个哆嗦。 头顶黑气更是瞬间散去,可那妖孽似乎还不肯放弃。 它直接猛击胸口,呕出大口心头血道: “牛鼻子,还没完!” 刚刚散去的黑气又倒流一般聚回房县令额头。 猛然摇了摇头后。 房县令双眼布满血丝的喊道: “吴大刀,你妻儿是本县救下,你为何恩将仇报,与妖道为伍,愚我青县百姓所见?” 吴大刀急忙朝着房县令磕头道: “不是啊,不是啊,真的不是啊,县令大人,道长真的是高人啊!您,您,您说不得真是被妖孽蒙蔽了!” 房县令听不见任何东西。 他神智已迷,心神已失。 只是剩着一股子被疯狂放大的执念。 推开衙役,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刑场之上后。 房县令一脚踢开了吴大刀,随即捡起了那把斩首刀。 杜鸢也不阻止,只是背手在后,在无数阴郁之中立于骄阳之下对着房县令道了一句: “仍不回神吗?” “妖道莫要胡言!” 房县令再度暴喝,可这一次,很多人都听见了一声混杂其中的凄厉女声。 这让无数百姓都是看着房县令慢慢变了颜色。 而房县令浑然不觉,只是双手举刀朝着身前桌案猛然一劈。 势大力沉之下,厚重桌案都是一刀两断。 确认了斩首刀无碍之后,房县令举刀对着杜鸢呵斥道: “妖道,你亲口说的让我斩上三刀,还有两刀,你可敢接?” “自是如此!” 先前不惧,现在又怎会惧之? “那就吃我一刀!” 斩首刀再度落下,但这一次,落刀的不在是侩子手吴大刀,而是穿着官袍,国运延庇的房县令。还有站在县衙后院之中,同样跟着高举双手,几近癫狂的黑色大蟒。 凶刀在那妖孽的癫狂大笑中悍然落下。 这一次,它不信还能斩不下去。 可随着碎金裂玉般的轰鸣再度响起。 它不仅没能看到斩首刀劈近杜鸢身前三寸。 甚至还看见金光大放,直奔房县令天灵而去。 刹那之间,远在县衙后院的妖孽隔空倒飞,猛然吐血。 而房县令则是周身黑气一扫而空。 但他的官帽也跟着瞬间飘飞,手中大刀更是轰然脱手。 吓的他披头散发,不知所措。 百姓更是惊的连话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有钱有才激动的两腿颤颤,心道自己这一生不算白来了! 好半响后,才是由杜鸢打破了这众人一生都忘不了的寂静。 杜鸢捡起了斩首刀,将其捧到了房县令身前说道: “房县令,还有最后一刀,所以,可醒了?” 声音刺入耳畔,落入神魂,房县令怔怔看向杜鸢。 张张嘴,愣愣神。 只消片刻,下意识接过斩首刀的房县令当即一个激灵的弯腰欠身,托刀向前道: “犯官愚昧,还请道长责罚!” (本章完) 第29章 斩妖劝心 第29章 斩妖劝心 杜鸢大笑着接过斩首刀道: “回神了就好,三年功德,可不能真就给你全散了!就是.” 把玩着斩首刀的杜鸢微微抬眼看向了县衙之中。 杜鸢的视线越不过高墙大瓦。 那妖孽失了萦绕在房县令身上的黑气后也是如此。 可此时此刻,双方都感觉对方正看着自己。 不同的是,杜鸢是满眼自信,无所畏惧。 而那妖孽则是六神无主,亡魂大冒。 “不,不可能的,上仙怎么可能出错,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直到此刻,这孽障还是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在它的预估中,它已经将天时地利人和全部握于手中,怎会输了? 不过不管如何,它却知道此时此刻,这县衙和青县是不能在待着了。 刚刚都没有正面对上,它就被隔空打成重伤。 要是真的对上了,它定然不是对手。 所以它要逃,逃向乱葬岗! 黑色大蟒忽的现身,但却可见周身鳞片剥落无数,鲜血四渗,可见先前隔空反震伤它颇深。 顾不得其他,显出真身之后,它就一甩尾巴的钻入地下,直奔乱葬岗而去! 被杜鸢接过了斩首刀的房县令没有起身,还是弯着腰的保持着那个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 他颤颤巍巍的问道: “道长,还请问您先前说的妖孽,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家中养了妖孽,可为何我丝毫不知? 在这种种疑惑之中,一个身影慢慢浮现于房县令的心头。 愕然之下,他不由得抬头,正正好的对上了低头看来的杜鸢。 “反应过来了?没错,就是它!就是那个你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妖孽!” 乱葬岗捡回来的,斗法时有女声,昨晚刚失手第二天明摆着出问题的房县令就来了,县衙后院黑云不散,房县令原配死后还就娶了她一个。 这么多加起来,怎能不是她! 房县令喉咙里‘咯’地一声,喉结在冷汗浸透的皮肤下剧烈滑动,寒意如毒蛇般游上脊椎。 当日在乱葬岗中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自己不是在杨柳树下看到了一个奄奄一息,因为病重而被父母狠心抛弃的可怜女子,自己分明是从骸骨堆里被一条黑色大蟒深深缠绕! 五脏六腑突然翻搅起来,酸水混着午间咽下的素面涌上喉头——他不敢想象自己这几个月的羹汤饭食,究竟出自何处,更不敢想夜间温存又是何等模样。 “哇”的一声,房县令面容扭曲的跪倒在了刑场之上,吐出了无数污秽之物。 短短几息,因为巨大的恶心感,他就将腹中之物吐了个干干净净。 可即使如此,他整个人也还是止不住的干呕着。 这让旁边的侩子手吴大刀想要上前搀扶起他。 但房县令却是强忍着喉头的翻江倒海,对着杜鸢深深磕头道: “犯官有眼无珠,先是听信妖孽,后是冲撞高人,如今虽然醒悟,但自知为时已晚,可犯官依旧斗胆,还请道长,为我青县百姓计,出手降了那孽障!” 杜鸢点头笑道: “这正是贫道的打算。诸位,看好了!” 杜鸢一拍手中斩首刀。 这不知斩了多少恶徒的凶煞之刀,瞬间在杜鸢手中争鸣翻飞而起。 百姓们但见红光刺目,纷纷掩面踉跄后退。 正欲惊呼,却又见森严法度化作金色锁链死死锁住红光凶煞。 杜鸢更在此刻喊了一句: “去!” 杜鸢剑指当空虚点,血刃骤然化作赤色惊虹,拖拽着金色锁链飞向妖孽所在。 这妖孽别的不说,这一手土遁的本命神通是真的了得。 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它就跑出了青县,逃入了乱葬岗中。 只是还没能真的逃到它安置青铜小鼎所在,它就感觉针芒在背。 下一刻,一团霸道至极的凶煞之气,竟是将它隔着老远就生生从地下给逼了出来。 定睛一看,赫然见那斩首刀拖拽着金色锁链杀将而来! 这骇的它周身黑气疯狂上涌,试图抵挡此刀夺命之威。 可黑气才是迎上,就宛如撞石之水纷纷四散。 只能看着那凶刀直直杀来! 此时此刻,再也顾不得任何的蛇妖失声喊道: “上仙救命!!!” 那声音不远处半个青县都能听到,可谓凄厉至极,绝望至深。 但莫说它早已被视作弃子,就是没有,它背后之人也断然不会为它而来。 毕竟山野小妖,不足挂齿。 天下万物,只是棋子,而弃子,无人搭理,只有落盘。 斩首刀轰然砸下,黑色大蟒的整个蛇头应声飞起。 在高空之中抛飞了几个圈子后,它在恍惚间还看见了自己那没了脑袋正在疯狂喷血的身体。 等到最后一个轮转结束,它的脑袋带着最后几分意识骨碌碌的滚到了自己搭建的颅骨祭坛之前。 直到此刻,它才骇然发现了那个迟来的真相——它供奉在颅骨之上的青铜小鼎,早已轰然炸碎! ‘它在骗我,我是弃子,不是小修,而是高修?!’ 在杜鸢遇到的几个奇异之中,显然蛇妖比马妖聪明。 只是一眼,它就看出了真相! 但蛇妖显然也没有马妖讨喜。 所以马妖如今还在开开心心的和马帮走山观水,而蛇妖就是头颅落地往生去了! 甚至在山水之间,保持着原形的红石头都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寂静的四周,疑惑片刻后,它抬起蹄子挠了挠不知为何有点发痒的马脖子后。 就美滋滋的吃起了马帮特意找来的大白萝卜。 萝卜,好吃!马帮,好!活佛,没骗马! 而在青县之中,众人连同县令和钱有才在内,都是看着那宝刀飞去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在他们的人生中,这么玄奇的事情,真的是头一次见! 一直到杜鸢开口,这凝固般的气氛才是瞬间告破。 “县令大人,该回神了。” 错愕抬头的房县令急忙回神低头请罪: “道长见谅,我等凡夫俗子,未曾见过此等神通,一时失态!” “无妨,无妨,就是县令大人,贫道可得给你说上一二。” 房县令越发低头请托道: “道长直言便是!” 杜鸢背手看向了远方天际道: “你可知,贫道为何要让你斩上三刀吗?” “因,因为犯官冲撞高人,有眼不识泰山,所以道长您要散我那个,功,功德?” 杜鸢摇头道: “非也,非也,贫道岂能因一己之私就要坏你命数?贫道只是想以此告诫你一句。” “贫道今日在此,是要让你记得。你斩贫道,贫道是有神通护体,可你斩了别人呢?” 房县令后怕之中猛然抬头。 杜鸢背手转身,无比认真的看着房县令道: “你是肉体凡胎,见不得妖孽本相,被其愚蔽无可厚非。可你也的确是一县父母。” “所以,贫道必须苛责于你,因为你手中握着的是何止万人的性命福祉!且,你扪心自问,那妖孽,你当真一点问题没有发现过吗?” 房县令口干舌燥,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羞愧低头。 杜鸢伸手上前,扶起了房县令,无比郑重的握着他的手说道: “你是个好官,你肯定会走的更远,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人命关天!” “如此,你今日让贫道散去的两年功德,日后自会徐徐回之,助你仕途亨通!可是,千万不要忘了今日之事啊!” 房县令怔然看向杜鸢。 许久之后,他急忙整理起了自己的衣冠,再三确认勉强合适了后。 才是对着杜鸢郑重拜道: “犯官谨记!” (本章完) 第30章 对上了啊! 第30章 对上了啊! “如此就好!” 杜鸢无比满意的收回了手,顺道还对着旁边站着不知所措的吴大刀笑着道了一句: “怎么,你不去捡你家祖传的宝刀吗?” “哎,道长,您是说那刀还能给我?” 吴大刀简直感觉春天都提前来了。 他一直以为那把刀就算没有一去不复返,也不会在落回自己手里。 毕竟看着那么神异,就算大部分都和道长有关。 可按照他对自家朝廷的经验,就算届时房县令有意周旋,怕是都要被某位上官想办法要了去。 最多也就是能给自己弄点好处,比如一顿饭菜一壶好酒,甚至运气来了,可能还有几锭银子。 但更可能的还是,口头勉力一番就结束了,回头能给他一把新刀,他都谢天谢地了。 而现在不同了,现在道长都开口说那是自己家的刀了。 届时就算还是留不住这把刀,那怎么都少不了好处啊! 不然,道长那边能不能交代就是他们第一个要考虑的事情! 杜鸢先是奇怪,正欲笑话笑话吴大刀为何自己家祖传的刀都不要了。 可回头瞥见了那双惊喜中带着几分后怕的眼睛后,杜鸢就是心头明了。 自己好像差点害了这个可怜的侩子手。 所以,心头微微一转,杜鸢就上手在侩子手受宠若惊的表情中揽过了他的肩膀,将他带到了青县诸多百姓面前,指着城外乱葬岗的方向说道: “那是你家祖传的刀,自然只能由你这个传人把握,是留是送,都只能由你做主,这个,莫说旁人,就是贫道来了,也是一样!” “不然凶威弑主,反受其害。” “所以,还不快去找回来?”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杜鸢亲自当着诸多百姓的面开了口后,也就不怕出事了。 至于自己留着,杜鸢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个想法,人家的刀,自己不过借来用了用,哪里有就这么拿了的道理? 这边杜鸢才说完,他就听见旁边的钱有才搓着手上前攀谈道: “这位兄弟,我看你衣食似乎不太精细的样子,所以,我钱家原意出这个数换你手中的那口宝刀!你看如何?” 道长都说是好刀了。那肯定买回去不会错的! 所以钱有才马上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甚至都想好今后怎么用了,不说是专门拿去对付妖魔邪祟,就是放在家里辟邪也是好用的啊! 看着钱有才张开的五个手指,吴大刀惊呼道: “五百两啊?” 这他几辈子都赚不来这么多钱啊! 一瞬间,吴大刀就心动了,钱二公子是望族子弟,甚至还亲眼见过宝刀在道长手里的威风。 他估摸着除开钱二公子外,很难有第二个人原意出这么高的价格了。 所以比起自己拿着可能的用处,吴大刀还是更倾向于换成他直接就能享受的好处。 可才要开口,就见钱有才急忙摆手道: “哪里哪里,那可不是五百两!” 吴大刀满脸落寞,也是,怎么可能给五百两这么高的价格。 这可是县令大人不吃不喝都得攒五年的数呢。 但五十两还是太少了,他想抬一抬: “钱二公子,您的话小人也很心动,但这未免少了点吧。” 钱有才面上也有点挂不住的拱拱手说道: “五千两白银,的确是少了点,但,但我能做主的也就这么多了。” 多少? 五千两? 这一瞬间,莫说是吴大刀了,就连房县令和下方百姓都是愣在当场。 也就是一直在各种故事里看到别人动不动就几百万两银子出手的杜鸢,没觉得这算什么事情。 “一言为定,小人这就带您去取刀!” 吴大刀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一把上前抓住了钱有才的手道: “您看您是受累跟我去一趟,还是小人找到了,回头给您送来?” “这,这是答应了?” 钱有才有点懵,刚刚不还说少了吗? “道长就在这儿呢,小人决不反悔!” 五千两还犹豫个屁啊,吴大刀敢肯定,今天他要慢上一点,他今晚回去就得被祖宗从梦里掐死! “那一言为定,道长见证!” 二人齐齐看向杜鸢,想要求着他做个见证,杜鸢也只好笑着点头道: “嗯嗯,我记着,快去吧。” 就这样,在杜鸢的好笑中,两个人跑的快比马还快的奔去了城外,他们都是生怕晚了一步,对方就仗着道长好说话的想要反悔。 正所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如此一幕真是让杜鸢想起了在家乡一直听过的一件趣事。只是没想到,今日会借他之手另类再现。 摇摇头后,杜鸢重新看向了房县令正欲说话,却是听见下方一个汉子突然惊呼道: “对上了,对上了!” 什么对上了? 好奇让杜鸢也压下了喉头的话语,跟着房县令看向了下方。 只见一个有点眼熟应该是那天一起的汉子,突然大喜的拉着同伴说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对上了,都对上了啊!” “什么什么?你说的什么?” 围观的百姓尚在交头接耳,房县令却如遭雷击般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钱家汉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指着杜鸢嚷道: “这正是当日城郊偶遇道长时,道长吟诵的谶语!诸位细想——钱家为黄白之物连祖宗都惊动了,不正应了‘金银割舍难’?至于县尊大人” 他偷眼觑着面色发青的县令,到底没有说破,只含混带过:“这后半阙不也严丝合缝么?”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钱氏一家为了财货二字闹得祖宗显灵已是满城皆知。 而在发妻亡故后仅纳一妾的房县令,虽然当时这一点一直被传为佳话广为流传,可谁能料到这枕边人竟是妖邪所化?所谓‘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可不正应了这虚情假意的孽缘! 如此一来可不就是全都对上了吗?! 这么一说,那道长可就不仅仅是路见不平,仗义出手了! 道长分明是那早窥天机特意赶来救苦救难的在世神仙! 看着下方惊喜难言的百姓,房县令失声喊道: “道长,这都是真的?” 杜鸢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了笑。 (本章完) 第31章 妖丹 第31章 妖丹 哪怕没了官帽,房县令的鬓角依旧被汗水浸透,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声响。 他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双手——那柔荑还曾与他十指相扣,往昔间,屡屡让他觉得是见了亡妻,可此刻,回忆里的温存触碰却都成了毒蛇吐信。 他不敢想若是道长道行稍微差了一点,以至于没能早早看见天机,又或者道长心肠铁石一点,没有特意赶来会是何等模样。 因为杜鸢先前叮嘱字字都嵌进了他的心头——他是一县父母,手中有何止万人的性命福祉!? 杜鸢也问过他,长久相处,是否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发现。 答案,其实是有的。 比如母亲的顽疾,很多大夫都说了无法根治,因为那是早年为了他这个儿子能够读书,而太苦太劳所致。 可自从她,不,是它,它来了后,母亲的顽疾不仅大大缓解,甚至气力都可较壮年。 只是那偶尔浮现的病态潮红,也是跟着落入自己眼中。但他只是问了大夫,说是无恙后就没有再去细究。 再比如,每每到了夜间,他都会发现它的身体分外寒凉,有时甚至像是生铁。可自己依旧是听了它一句父母狠毒,多有打骂体罚以至落了病根就没有在想。 还比如它明明喜欢喝酒,但却唯独对雄黄酒憎恶如蛇蝎 如此种种,房县令越想越是惭愧。 疑点很多,但他从未深究。 这,这实在是愧对我青县父老,愧对陛下! 喉痛再度耸动一轮后,房县令突然想起了昔年金銮殿上陛下的提点之恩。 再看向杜鸢,他脑中猛然浮现了一个想法。 道长这般高人,若是能够被陛下看重,拜为国师,岂不是天下万民之幸? 且如此一来,我也不算是辜负了浩荡皇恩。 想到此处,房县令再度朝着杜鸢跪下说道: “道长,犯官自知罪孽深重,故而打算自囚入京,以向陛下告罪,可道长您不同,您是得道高人,神通广大,犯官斗胆请求道长,押解犯官一同赴京。” “届时,犯官想要求请陛下会见道长!” 让我进京? 虽然杜鸢的打算的确是让自己越来越被人广为传唱,好完成回家的终极计划。 但问题是,就现在这一步一个妖邪的状况。 京都那种必然牛鬼蛇神无数的地方,岂是自己能够轻易踏足的? 杜鸢的性子是求稳,先前走上刑场,一是已经入局,为了更加稳妥只能以此借力。二是他还特意借刀试了,发现真的伤不到自己才大胆往前。 现在就让杜鸢赶赴京都,杜鸢是肯定不愿意的。 因为杜鸢输不起,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回去,但他知道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届时,家中高堂,谁能代替自己去照顾? 所以杜鸢当即摇头道: “贫道志不在此,县令大人勿要再劝。” 县令大急,他这么多年了,就见了杜鸢一个真高人,想来陛下那边也是大差不差,如此情况,怎能让杜鸢这般道行高深又心持正道的高人走了呢! “道长,您就当是为了天下苍生!” 杜鸢抬高语调道: “这正是为了天下苍生!” 声如鹤唳穿云,惊得梁间栖燕簌簌乱飞。 也惊的房县令瞬间怔住。 然后是满脸苦涩,难道陛下就真的没有这个缘法吗? “道长您就真的不会去往京都吗?” 杜鸢看着他说了一句: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究竟如何,不是看我,而是看这天下纷扰究竟何去,又如何作解!” 房县令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这话他听出了一点意味,一点让他分外惊恐的意味。 因为这让他冒出了一个分外大逆不道的念头——或许这人间劫数,已然不是区区帝王能够左右了!? 这个念头骇的他急忙低头。却又止不住的往心底里去。 思量许久后,房县令艰难请求道: “道长您是世外高人,而犯官只是肉体凡胎,不知您所见,更不明您所言,只是犯官能否请您,真到了紧要之时能够多搭救一下百姓?” 杜鸢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所以我才说,你会是个好官。” 说完,杜鸢十分认真叮嘱道: “就是,今日之事,可千万不要忘了。否则,劫数难逃啊!” “犯官谨记!” 杜鸢点点头后,又对着他说: “你也不必真的自囚,毕竟你已经得了教训,旁人也没有遭难。” 自己也赚了一遭神通。 见房县令还想多言。 杜鸢摆手制止他道: “再说了,你若是走了,这青县怎么办呢?” 房县令再无话说,只能连连拱手。 又过了没有多久。 不远处的百姓传出了阵阵喧哗。 原来是去了城外乱葬岗的人回来了。 他们不仅带回了那把斩首刀,他们还拖着大蟒的尸体回来了。 如此巨大的蟒蛇又是妖物所化,自然引得百姓争相围观。 等到杜鸢闻讯而来。 人群便是急忙喊道: “道长来了,快给道长让路!” 一条大道瞬间自人群之中浮现。杜鸢道谢入内。 这大蟒约莫两丈三尺长,听着不大,但其实真的看了,却是分外夺目。 不过好在过去看热闹的人不少,所以没费什么功夫就给这大蟒拖了回来。此时此刻,杜鸢周围的人群都已经将这妖孽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胆大的拿竹竿戳弄蛇身。 房县令没有过来,因为这妖孽总归和他有点关系。 杜鸢立在尸骸前好奇打量着这妖孽尸体。 突然,杜鸢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来,切开这里!” 当即有钱家武夫拔刀上前,可老练匠人用好铁精造的腰刀却是在死蟒的鳞片上刮出火星的连连打滑。 这又惊的众人一阵失声。 旋即纷纷看向了那妖孽头颈处整齐断口,最后又是惊叹的看向杜鸢。 道长竟是那么轻易的隔空斩了这等妖孽啊! 杜鸢笑着摇头道: “用那把斩首刀啊!” 吴大刀恍然上前,五千两不是小数目,钱有才身上自然没这么多,所以这把刀暂且还在他手上。 只是定钱已经付了。 他给自己两只手各自吐了一口唾沫后,就大喝一声的用斩首刀刺了过去。 和预想中的完全不同,这一次,能够让好铁精铸而成的腰刀都无功而返的鳞片,居然在斩首刀面前如切豆腐般滑了进去。 这看的钱有才瞬间挺直了胸膛。 不愧是道长都说不错的刀,这钱太值了! 而那边的吴大刀却是因为脱力差点在妖蟒身上栽倒。 好在及时稳住才没有露个洋相。 尴尬一笑的他突然眼前一亮,旋即伸手探入了切开的口子中摸出了一枚颇为圆润的清亮珠子。 珠子已然滚落吴大刀掌心,众人无不翘首看去,发现,这珠子竟在青天白日下泛出月华般的清辉。 且和那腥臭的妖蟒尸骸不同,这珠子竟有一股浸人清香! 惊奇把玩片刻后,吴大刀急忙擦擦手和珠子的将其双手递到了杜鸢身前: “道长!” 杜鸢将其接过后,举起珠子对着众人笑道: “看来这孽障还是修出了点东西的,来,诸位请看,这就是那孽障的妖丹!” 原本就翘首相看的众人,此刻听了更是纷纷往前凑去,想要瞧个真切。 让他们始料未及的却是,杜鸢突然对着他们问了一句: “还请问诸位,谁能为贫道取一碗清水来?” (本章完) 第32章 是仙人抚顶! 第32章 是仙人抚顶! 一听道长说想要一碗清水。 旁边立即有人张罗了起来,不多时,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就急忙端着一碗清水准备送去。 可没到门口,就被自家婆娘嫌弃无比的戳了戳脑门,不等他反应出怎么回事呢。 就见自家婆娘一把抢过那碗清水。 汉子大急道: “婆娘你干啥啊,那可我要送给道长的!晚了兴许就轮不到咱了!” 她婆娘看的连连摇头之余还对着门口张望的儿子喊道: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你去,小宝,过来,你去给道长送!” “好嘞,娘亲!” 等到小家伙端着清水出去。 汉子的婆娘才是恨铁不成钢的继续戳着汉子脑门道: “这在道长眼前露脸的事情,咋能不给自家的娃娃呢?你这死脑筋什么时候才能开开窍?” “万一到时候道长一高兴,随口点拨小宝两句,那小宝以后说不得还能读书当官老爷呢!” 恍然大悟的汉子没办法反驳,只能陪笑受着。 “说的对,还是婆娘你说得对!这事就得小宝去,不过,我不是怕小宝人小,被人抢了先吗?” 汉子的婆娘埋汰的白了他一眼后,指着前面的人群说道: “就是小宝人小才好挤进去,这不,小宝不就过去了!” 汉子顺着自家婆娘手指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他家的孩子还真仗着身子小人灵活的优势,第一个端着清水到了道长跟前。 在往左右一看,其余临近人家发现是一个孩子送了水过去后,顿时恨铁不成钢的揪着自家男人的耳朵不停教训。 纷纷咒骂为什么他们抢不过一个孩子。 “小宝真成了,哎呀,好啊好,婆娘快去给小宝炖肉去!晚上让他吃个够!” 看着兴奋不已的汉子,女人好笑道: “行行行,回头我会记着的,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也看看道长究竟要做什么。” 在杜鸢那边,看着把水举过头顶给自己送来的小家伙。 接过水碗之后,看见了这小家伙的杜鸢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顶道: “好孩子!” 而见了这一幕,旁边围观的人群顿时有人喊道: “哎呀,仙人抚顶!这可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仙人抚顶!这孩子今后肯定有出息!” 一听这话,开始还没什么的人群越发哗然,而旁边几家的汉子则是被自家的婆娘快把耳朵给揪下来了。 咒骂的内容也变成了,为什么你个死人就想不到让自家孩儿过去! 至于最开始那汉子更是激动的连连拍着大腿说道: “出息了,出息了,我老白家出息了,婆娘,快,快去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钱,我们咬咬牙,就算吃糠咽菜,也得把娃儿送去读书!” “不行,明天我去拜了祖宗后,我就去打两份工!一定要把娃儿供出去!” 女人没有说话,因为她也已经红了眼眶。 谁家父母,不想望子成龙啊! 杜鸢旁边的钱有才则是眼珠子一转,马上对着身后武夫使了使眼色,对方当即会意。 挤开人群就找到了白家汉子: “这位老哥可是这孩子的父亲?” “正是,您是?” “在下是钱家的护院,我家公子说了,说您家这孩子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所以公子想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送这孩子来我钱家入族学读书。” “今后,这孩子读书一道的吃穿用度,我钱家愿意一力承担,算是为我们两家结个善缘!” 如此天降惊喜,白家汉子简直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同时,武夫还从怀里摸出了几锭银子送上: “若是不愿意自家孩儿远离父母,那也没关系,这些银两你们拿着,就当是善礼。同时我们也愿意资助他在青县官学就读!” 汉子激动的嗓音发颤,古铜色的面庞涨得通红。他忽然扑通跪倒在地: “贵府的恩德,我们夫妇二人没齿难忘,对了,我们,我们愿意把小宝送去贵府,就是希望能够让我们夫妇时不时的探望一下。” 见两人答应,武夫箭步上前托住汉子的臂膀,掌心茧子硌着粗布衣衫。 “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你我两家结个善缘,哪里需要如此啊?” “至于看望,也不用担心,既然二位舍得将孩儿送去我钱氏族学,那他的四季衣裳用度自有府里支应。每月朔望休沐,还有年节都有车马接送他归家看望二位!” 白家夫妇已经激动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钱有才也是满脸高兴。 他不仅给家里挣了一口宝刀,还挖了一个得仙人抚顶的苗子! 这一趟啊,来的太值了! 就是,道长要清水作甚? 想到这儿,钱有才急忙张望向杜鸢。 发现杜鸢正看着自己,这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莫不是道长觉得我太贪? 什么都想占? 正欲解释,却见杜鸢笑着摆手道: “不用多心,大家都高兴的事情,贫道怎会多言,就是你一定要记住,你钱家今后一定要修家齐身,不要被眼前之利蒙蔽心神。不然,恐有祸患!” “道长放心,自若记着!” 见道长不是要诘问自己,钱有才顿时放心。 看来他没有做错。 而对着钱有才叮嘱了一句的杜鸢,则是捧着水碗举起妖丹对众人道: “妖丹,妖丹,此丹虽出自妖物,却非邪祟之物。反而是被妖怪以水磨工夫吞吐天地万物之精华而出的造化之果。。” “算是颇为难得的宝物!” “当然,常人得之,若是贸然吞服,那定是一个虚不受补,过则暴毙的下场,可若是如此的话。” 当着所有人的面,杜鸢将妖丹放进了水碗之中。 轻摇碗底一轮后,杜鸢又第一个喝了一口: “嗯,清凉甘甜,甚是可口!” 说完,杜鸢便托着水碗对众人说道: “来来来,诸位可愿分饮此水?” 人群争相高呼: “愿意,愿意!” 好在百姓敬畏杜鸢,纵然无比心急,也还是压下心头躁动,没有你推我抢酿成大祸。 只是立在原位,颇为失望又分外好奇的看着第一个接过水碗的汉子。 看着清透无比的水碗和碗中妖丹。 汉子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后,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 “咕咚——” 初时,汉子只是觉得分外甘甜,可等到滑入喉头,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宛如三伏天里痛饮冰水! 待到他放下水碗,竟是感觉自己身上因为常年劳作而积攒出的各种小毛病都舒缓了不少。 这让他捧着水碗对人群惊呼道: “这水,这水好生神异啊!” (本章完) 第33章 福泽万民,两全其美 第33章 福泽万民,两全其美 见第一个人如此夸耀,旁边的人顿时忍不住嚷嚷道: “快些传出去啊,道长可是让我们分着喝的!” “对对对!” 男人不敢怠慢,急忙将手中水碗递了出去。 同时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那送出去的水碗,刚刚的个中滋味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尝到。 实在难忘,实在不舍。 而第二个人接过水碗后,当即是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 一口入肚后,将水碗交给第三个人的他不可思议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片刻后,他也是惊喜喊道: “真的神了,这水好像能够饱肚子!” 说着,又试探性的扭了扭自己的胳膊,片刻后,大声道: “我身体也感觉轻松了不少!” 一听这话,众人急忙争相去饮。 果不其然,每一个喝到了水的人都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不是感觉上带来的微妙变化,而是确乎得到了实惠! 杜鸢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 他看到蟒身的时候,就瞥见腥臭漆黑的妖蟒鳞片下藏了一小团清气。 指引吴大刀将其割开后就得了那枚妖丹。 杜鸢记得吴大刀才将妖丹取出,他就感觉此物颇为奇异。 且毫无那妖孽带给他的腥臭之感,反而觉得清风拂面。 这让杜鸢料定这是个不错的东西。 只是入手之后,杜鸢就感受到了那一股子虽然温和但却相对常人过分庞大的力量。 这不是常人能够随便把玩吞服的。 但就此弃置也未免可惜。 所以杜鸢就想了将妖丹泡入水中,让人饮用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 旁边的人群还在分着喝那碗水,不过一碗水终究是不多的。 没多时,就见底了。 众人只得是将妖丹带着水碗重新送回杜鸢手中,然后眼巴巴的看着。 看得出,他们很想再来一次,但却不敢说话。 因为那是道长的东西。 见状,扫视了人群一眼的杜鸢将妖丹从碗中取出,把空碗还给了拿碗过来的小宝。 这让人群一阵泄气,看来他们是没有那个缘法和口服了。 也没人恼,只是感叹自己福分不够,得不了道长赠水。 可让人们始料未及的却是,拿出妖丹的杜鸢并没有将妖丹收入囊中,而是摊在手心,朝着人们问道: “城中可有水井?” “有的,道长,城中水井约莫十一口。” 杜鸢点点头后继续问道: “那,取用最多的水井是哪口?” 人们仔细想了想后,当即有人说道: “哪自然是城东骡马道的哪一口,哪儿是客商进城的地方,别说白天了,就算是晚上人都不少!” “哦,那可是人在饮用这口水井?” 被问话的人笑道: “道长您说笑了,俺们没那么金贵,不会专门区分出一口牲口用的水井,所以人也好,畜生也好,都是在这口水井打水喝的。” “那还请带我过去。” 听到此处,一些个聪明的顿时意识到了杜鸢想要做什么。 这让他们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杜鸢和始终被杜鸢摊在手心的妖丹。 喉咙耸动片刻之后,他们急忙招呼道: “快,快给道长带路!” 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杜鸢乌泱泱的走到了那口水井前。 “道长,就是这口井了。” 杜鸢上前朝着井口张望了一下,见水质清澈后,便是托着那枚妖丹说道: “如此,诸位可看好了。” 话音刚落,杜鸢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手将妖丹丢入了井水之中。 这瞬间引得人群惊呼。 “道长,您怎么把这么好的宝贝丢了啊!” “快,快给道长捞起来啊!” “你们傻啊,那是道长专门放下去的。” “为啥?” “哎呀,怎么这么蠢啊,那是道长给我们了!” “啊——!” 看着躁动的人群,杜鸢笑着说道: “还请诸位安静一下。” 杜鸢此刻在青县,无疑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一开口,骚动的人群马上安静了下来。 但也有人壮着胆子喊道: “道长,您莫不是要把这宝贝留在我们县里?” 杜鸢指着他大笑道: “正是如此!” “可那是您的宝贝啊!” 妖孽是杜鸢斩的,那宝贝自然就该归杜鸢,这是青县百姓朴素的认知。 虽然他们知道这样对他们来说,显然更好,但他们还是忍不住说了这话。 杜鸢摆手道: “福泽万民,我道之本也!” “所以这妖丹,自然是要留给诸位的。” 说着,杜鸢又指着那口水井说道: “妖丹乃天地万物精华所出的造化之物,而水为生养万物之源,贫道将妖丹放入水中,合天地造化,两者相辅,自有一番不俗。” “所以。诸位今后若是不嫌麻烦,可以专门来这儿打水取用。不说百病可消,但积年累月下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怎么都是行的。” 看着立在井边背手而笑的杜鸢,百姓们无不热泪盈眶的纷纷拜伏高呼: “道长的大恩大德!我青县百姓永生不忘!” “我们肯定给您生祠造碑,世代传颂!” 看着激动的百姓,杜鸢只是摆手一笑,示意不必如此。 可这却让百姓越发含泪大拜。 能窥天机,还特意赶来除妖,甚至除妖之后,都要把好处留给他们这些什么都没干的泥腿子! 古往今来,谁人见过道长这般的真神仙啊! 百姓如此,却是让杜鸢有些不好意思。 将妖丹留在青县,这的确是全百姓福祉,但也是在为他自己谋福。 毕竟,经此之后,每一个喝水的人都会想起他杜鸢。 而有了这么一口神异的井,势必也会有更多的人闻讯而来,想要喝一口传说中的神仙水。 等他们得了好处,便会跟着知道自己不是传言。 他几乎能预见那些粗糙陶碗碰撞的脆响,妇人们浣衣时翻飞的皂角泡沫,孩童踮脚汲水溅起的银珠——每个水纹漾开的刹那,都将在人间烙下他杜鸢的名讳。 届时,他杜鸢就算离开了这儿,此间也依旧会源源不断的壮大自己。 所以,他的确不是全为善心。 但. 当杜鸢转身望向那口井,掌心贴上井沿冰凉的青石时,清晰感知到一股沉厚温润的气息顺着经脉流转。 良久,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纵然存了几分私心,百姓终究是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况且随着神井的名声日盛,这方水土的灵韵亦会愈发充沛,届时百姓所受的福泽,只会如井水涨潮般愈加深厚。 两全其美也! (本章完) 第34章 杜公井 第34章 杜公井 从井边青石上收回自己的手后,杜鸢又想起了那妖蟒的事情说道: “还有一件事,诸位还请仔细听好。” “道长您说就是了,我们都听着呢!” 下面马上有跪着的百姓心悦诚服的跟着喊道。 杜鸢指了指来时的方向说道: “就是那头妖蟒的尸骸,诸位可一定要记住,那东西虽然看着不俗,可却万万不能沾染。” 一听这话,顿时有百姓急道: “那道长我们把它拖回来了该怎么办啊!而且我们还挨着它那么久!” 杜鸢闻言,仔细的看了说话之人许久,确认没看出什么异样后笑道: “无妨,无妨,只是碰了碰,不打紧的。我要说的是,诸位可千万不要觉得那是个神异的东西,而想把鳞片,血肉什么的带回家中。” “那妖孽邪气十足,死前还好,它自会约束以免败露,可死后就不行了。所以它除开妖丹这夺天地造化的宝物可以化为己用,旁余一切都不可沾染。” “一定要尽快火化!” 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 “嗯,午时已过,天色也不太好。这样吧,明天,明天日头最好时,务必要将它拖到大太阳下面火化。” 杜鸢想过,能不能把那妖孽剩下的东西如妖丹一般物尽其用。 比如把鳞片做成甲胄之类的。 但仔细琢磨后,还是觉得不妥,因为妖丹之外的一切,他看着就觉得邪性。 不能为了自己而害了百姓。 纵然可以用他的能力试试,但杜鸢觉得,对于风险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细细思索下,果然直接烧掉最为稳妥。 杜鸢此刻的话,在青县那比皇帝的圣旨都好用。 百姓们听后马上就是应了下来不说,还立刻就有人去张罗准备火油和物色焚烧地点。 见百姓真的记下了,杜鸢也就朝着他们拱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贫道也就该告辞了!” 青县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他也该启程去下一个地方了。 京都自然不能这么快,这方天地的水到底多深都还没有摸透呢,京都这种大地方还是小心点好。 但州府的话。 或许可以试试了? 杜鸢觉得,有一县百姓加持的自己,应该不至于连州府都不能去闯一闯。 而且就钱有才的表现来看,州府那边似乎也是神通不显? 至少他钱家这个层面的望族都是不清不楚。 所以,从州府开始辐射地方,应该会是个好选择! 面对杜鸢无比突然的辞别,青石板路上的百姓霎时静了一瞬,随即像被风吹动的麦浪般涌上前。 有白发老丈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浑浊眼眶里泛着清澈的泪光: “道长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们还没在观音庙给您立长生牌位呢……” 旁边的百姓们也在恳求道: “对啊,道长您就在缓缓吧!” “好歹让我们给您了立了牌位再走吧!” 百姓们真心实意的希望杜鸢留下多待几天。 看着满心期盼的百姓们,杜鸢摆手笑道: “贫道还要赶往别处救苦!” 这声“救苦”如晨钟般撞在众人心上,刚才还围上前来喧腾的人潮瞬间收声。 片刻的怅然后。 不知是谁先弯下了腰,戴斗笠的农夫、挽发髻的妇人、扎羊角辫的孩童,黑压压的身影在青石板上砸出虔诚的弧度。 风穿过空荡荡的街巷,在百姓们小声的呜咽之中是被揉碎进心底的挽留。 这是无比沉默的一幕,也是大大超出了杜鸢预估的一幕。 所以,在短暂的哑然后,杜鸢正色无比的扶正衣冠,进而向着百姓们躬身一拜。 在万籁俱寂之中,打破了沉寂的是一个汉子的声音: “道长再饮一碗青县水吧!” 有个汉子已经从井中打起了一碗清水,粗粝的双手稳稳的捧着宽边瓷碗。这是匆忙之中,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可以聊表心意的事物。 周围百姓亦是跟着喊道: “道长饮一碗青县水再走吧!” 看着殷切无比的百姓,杜鸢没有丝毫迟疑的接过了那宽边瓷碗。 十分粗糙,可也分外甘甜。 一口饮尽后,杜鸢朗声道: “诸位,贫道告辞!” 青石街道上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向两侧,千百道目光一刻不停的追随着那道磊落身影。 望着杜鸢负手离去的背影,人群中忽有个少年扯着嗓子喊道: “道长留步!我们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人群瞬间惊醒,是啊,他们竟然还不知道杜鸢的名字呢! 异乡客的脚步在城门洞前略作停顿。半响之后,春风捎来了百姓们想要的答案: “贫道,杜鸢!” —— “杜鸢。道长是叫杜鸢?” 县衙之中的房县令听着衙役们的报告,又看了看专门赶来县衙的百姓们。 “是的,大人,道长说他叫杜鸢。” 房县令微微点头后,突然朝着县衙外的百姓们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本官想要为道长在井边立一座碑来,诸位可愿意出财出力,共襄此举?” “愿意,愿意!” “我家正好有一块上等青石可以拿出来。” “我家世代都是雕刻碑文的,我原意刻碑!” “我,我有力气,我可以帮忙!” “我可以出钱出粮。再多都行,可一定要让我帮上忙啊!” 对于房县令的提议,百姓们群起响应。 从提出到落实,都没等到第二天正午去烧那妖孽尸骸,他们就把石碑立在了井边不说,还重新修缮了井口。 让其更加雅致美观。 看着迅速立起的石碑,雕刻碑文的师傅正看着验收的房县令道: “县尊大人,您看,您是不是该题字了?” 正常来说,是要先做好石碑才送过来立着的,但眼下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不能拖延! 所以就成了先立碑,在刻字。 “不急,让本官好好想想。” 众人旋即屏住呼吸,静候房县令的佳音。 而片刻之后,房县令便是眼前一亮的上前在石碑之上写下了三个大字——杜公井! 众人一见,无不是大声称好: “杜公井!好好好,这是道长送给我们的神仙井,是该用道长的名讳!” (本章完) 第35章 敕镇坤舆 第35章 敕镇坤舆 已经走出了青县颇远的杜鸢并不知道青县的百姓们打算给他的那口井立碑。 他只是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快马加鞭的声音。 回头一看,发现是钱有才带着两个武夫追了过来。 “道长,道长,看您的方向可是要去州府?” 说着话的钱有才翻身跃下马匹。 “若是如此,我想陪您一道,我想要接您入我钱家小住一二,顺便让父兄拜见您的威德!” 杜鸢点点他笑道: “你钱家来人接替你了没?” “额,还没有,此去州府,快马加鞭也得一日。怕是父兄都还没有收到消息呢。” “那你还能陪着贫道?怎么,你忘了你家祖宗是怎么打你的了?” 钱有才瞬间汗流浃背。 他其实没忘,只是觉得,祖宗应该也希望他不要放走杜鸢这般的缘法。 可眼下杜鸢亲口说出来了,他就真的怕了。 毕竟他一听说杜鸢要离开,草草安排了几下后事,就急忙带着人追过来了。事先并没有去祖宗牌位面前问过祖宗如何作想。 见状,杜鸢也就摇摇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啊你,我不是说了吗,你钱家今后一定要修家齐身,不要被眼前之利蒙蔽心神。你看看,这才说了多久,你就忘记了?” 钱有才汗颜无比的跪在地上说道: “道长息怒,自若知错。” “嘴上知错可不行,而是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钱有才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杜鸢只好叹口气的上前扶起他道: “我知道一时之间就想要改过来,很难,但再难都要改的啊。” 什么都想要,肯定会出事的! 钱有才不敢去看杜鸢的面庞,只能掩面侧身而去: “道长,自若实在万分惭愧,不过,自若虽然不能陪同您了,但这些银两,您一定要收下,我知道您看不上这凡间粪土。” “但这也是自若的一点心意,就当是我钱家对您恩德的少许回报。” “且,您说您是去别处救苦,那总是和我等凡俗相处的您,总有用得上银两的地方。” 杜鸢没有推辞,而是直接接过了那一袋子银两。 路上打尖住店,想来的确用得上。 “嗯,有心了。” “还有,道长,您若真的去了州府,可千万记得来我们城东钱家小住一二。” “若是得空,我会去的。告辞。” 两人就此分别。 看着杜鸢消失在了密林中的身影,一个武夫忍不住问道: “二公子,您为何不送一匹马给道长?” 钱有才摇头道: “道长总是行在我等凡俗之中,银两怎么都是有地方用上,可马匹有什么用?道长这般神通,难道会需要一匹还得他亲自照顾以方便拖累他的马儿吗?” 两位武夫顿时深以为然。 并觉得还得是二公子想得深。否则他们多半就真的要送一匹没用的马了。 —— 官道之上,杜鸢正略显绝望的看着这漫长山路。 他虽然身有神通,还能够御使刀兵隔空伤人。 但是,但是他这双腿还是和常人无异啊! “怎么就要了银子,没有在要一匹马来着?” 现在好了,山路遥远,本来该是让人满心欢喜的沉甸甸的银子,现在也只剩下沉甸甸了 他现在很想把这袋银子扔了。毕竟他虽然身上没别的钱了,但以他目前的状况,想要弄钱真的不难。 只是想了想,杜鸢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是人家送的礼物,有心意在上面,哪里能因为这种事情就给扔了? 就是,这州府离青县是不是太远了? 怎么走了一天了,路上问的路人都说还早? 杜鸢下定决心,下一次要尽快给自己弄一门可以赶路的神通。 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在青县忘记了。 失策失策。 摇摇头的杜鸢开始张望附近有没有落脚的地方。他记得路上遇到的好心人有告诉他,顺着官道走,天黑之前,他肯定能看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左右看了一圈,还真让他找见了! 就在山下林荫处,明显有一座房子! 这让杜鸢大喜过望的赶了过去,可等到了地方,杜鸢才发现,这似乎是一座庙。 而不是他预想中的客栈之类的地方。 年久失修,但还算能够住人。 就是神台之上的神像却是比这座庙还要残破不堪。 弄得杜鸢都认不出这到底是那尊神仙的像。 甚至连这是道家的还是佛家的都分不清楚。 端详许久后,杜鸢哑然失笑的对着神像拱手说道: “路过宝地,叨扰一二。” 说着,又看了一眼这脏乱的神台说道: “嗯,为表敬意,就让我来为您打理打理神台吧!” 说干就干的杜鸢马上开始打理神像脚下的神台。 因为手头没有像样的工具,庙里也没找到凑合的。 寻思身上还有衣物备用的杜鸢干脆就直接上手了。 可才是上手对付起那淤积在神台前,根本分不清本来是何的东西时。 杜鸢就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阻力。 说不清是来自这淤积之物,还是旁余所在。 只是觉得分外艰涩。 不过,不是不能继续。 而且没有做事做一半就平白放弃的道理。 微微挑眉的杜鸢打起了更多精神收拾这脏乱的神台。 待到最后的香炉都被清理了出来后。 杜鸢也没有停下,反而是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根香来。 这是他在路上和路人们买的,道士嘛,身上没有点符合身份的东西,总感觉对不住这个身份。 点燃之后,杜鸢朝着这无名神像拜了三拜。 香火入炉,青烟直上。 杜鸢亦是在此刻,突感天旋地转,本就因为清理神台而倍感疲惫的身子。 此时此刻几乎要晕死过去。 为了避免真的在这荒郊野岭倒了。 杜鸢狠咬舌尖,铁锈味在唇齿间炸开的瞬间,视线骤然清明。他踉跄着扶住供桌裂漆的边沿,地面在脚下起伏如浪。 可他却仍死死盯着神龛中那尊残损神像。 恍惚之间,杜鸢只觉得那神像越来越清晰,又越来越模糊。 彷佛还是这眼前的残损神像,又彷佛见了立于天地之中,脚踏万丈山河的巍峨神峰。 不等细看,这一切又在下一阵眩晕中碎成万千萤火。 半梦半醒之中,他还听见似在天际,又似在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谢谢。” 旋即一枚小印凭空浮现在杜鸢手心。定睛一看,上书古拙撰文,根本就不是杜鸢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 可杜鸢就是认出了这刻着什么——敕镇坤舆! (本章完) 第36章 益都韩氏 第36章 益都韩氏 ‘敕镇坤舆?!什么意思?’ 杜鸢很想细细研究这到底是何。 只可惜,那种天旋地转之感越发强烈。 为了避免真的倒下,杜鸢只得踉跄几步后退着扶墙坐下。 不知道是缓过来了还是什么,坐下后的杜鸢虽然依旧觉得难受,但也没有先前那种彷佛随时都会晕死过去的难受。 至少呼吸顺畅了不少,双眼也跟着清明。 这让杜鸢惊疑不定的看向了这尊残破神像。 不等细想,杜鸢又听见屋外传来了声音: “二哥,这条路咱们走了也算有几次了,我怎么不记得这儿有座庙的?” “这有啥,这条路多长你不知道?再说了,这庙这么偏僻,之前没注意到多正常?” “嘿嘿,二哥说的也对,就是我总感觉心里头有点怕。毕竟天色黑了,荒郊野岭的破庙实在心慌。” “慌个锤子,我们两个汉子呢,再说了,你难不成想要露宿荒野啊?” 两人说这话的走进了破庙之中,马上就注意到墙边还坐着一个杜鸢。 “二哥,你看有人。” 两个汉子先后朝着杜鸢看来,随后纷纷挑了挑眉头。 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人来这儿留宿的确不奇怪。 就是这人既不像是乞丐又不像是和尚。 看着怪怪的。 不过为首的人也没有多想,只是拱了拱手道: “这位兄弟,幸会了!” 不等杜鸢回应,他又转头对着自己的同伴说: “我说啥来着,这儿都有人呢,这地方能有什么怕的?” 被说的汉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两人没有在杜鸢这边坐下,而是另外寻了一处休息。听对话,他们打算坐一会儿就去弄点柴火照明。 两人坐下不久,就听见先前胆子较小的那个人突然指着门口惊呼道: “哎呀!你是何人?” “什么?” 为首的汉子急忙起身看去,借着朦胧天色,他看见门口不知何时又站着一个持刀武夫。 对方身形高大,面容冷峻,最关键的是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刀。 分外骇人! 因着对方不说话,两个汉子都担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强人。 好在对方扫视了破庙一圈后。就听见外面还有人喊道: “怎样?” 武夫当即转身说道: “里面没啥,就两三个歇脚路人。” “等着。” 不多时,杜鸢又听见外面传来了声音。 只是这一次来的人明显很多。而且大多步伐沉稳。这让杜鸢想起了钱有才带来的那几个钱家武夫。 又是世家望族的人吗? “夫人,属下无能,估错了行程,如今,只能让您屈尊在这小庙歇息了。” “无妨,毕竟这条路你们也没走过。” 前一个声音沉稳有力,显然常年习武。后一个声音听着是一位妇人。 “多谢夫人体谅,属下这就赶走里面那几个路人。” 听见他们想赶走自己几个人,两汉子当即畏畏缩缩的起身准备自己出去。 门口的武夫也让了让身位,看眼色,他很满意这两个山野村夫识趣。不过片刻之后,他就不太耐烦的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杜鸢。 这个人听不到话吗?还有这到底是和尚还是乞丐? “赶走作甚,我益都韩氏哪里有这般作风?” “可是夫人,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和几个贱民在一起?” “住嘴!天下人皆为陛下子民,岂能有贵贱之分?” “属下失言,属下失言!” 话虽如此,但那两个汉子明显更想走了。 益都韩氏,那可是整个州府都有名的世家大族。 不仅有官至中书省侍郎的大父,还有无数子弟在各地任职。 是正儿八经的高门大族! 和他们这样的泥腿子那可是天差地远。 “二哥,是,是出了中书省侍郎的那个益都韩氏的人啊,咱们,咱们快走吧。” 他们其实不知道中书省侍郎到底是个啥官,甚至连知道这个都是因为本地人会自发宣传当地的大族。 但他们知道那是皇帝身边的官,也知道贵族和贫民的差距。 “哪里敢走啊,贵人还没发话呢!” 两个汉子瑟瑟发抖的对话也落入了杜鸢耳中,这让杜鸢大概了解了对方来历的同时,也越发奇怪起了这个朝廷的构成。 怎么又有九品中正和世家望族,又有三省六部跟内阁的? 胡乱思索之际,那说话的妇人已经走入了破庙。 锦缎大氅滚着金边,堆云髻上的金凤钗随步履轻晃,襟前伽楠香压过侍女捧着的熏炉。 很好看,虽然应该三十出头,但依旧是难得的美人,且比青涩少女多了不少韵味。 不过杜鸢的关注点不在这儿,而在她堆云髻上的凤钗上。 没有左右乱晃,上下飘飞,而是稳稳的跟着主人脚步前后迈动。 果然,网友没说错,这些饰品除了装饰妇人美丽外,最大的用处就是让持有者莫要失态,彰其家教。 真正见到了正儿八经的贵族女子后,杜鸢不由得心头感叹道——现在的文艺工作者们,还是太不称职了。根本就是有形无实,糊弄观众嘛! 杜鸢打量着妇人头顶的凤钗,妇人的那双丹凤眼则在扫过了两个畏缩的汉子后,落在了杜鸢身上。 这让她眼底升起了一抹怪异。 不同于以往的平民百姓见到她时的敬畏,也不同于那些所谓贵戚们的贪婪。 而是 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始终坐在地上的杜鸢后,她突然得出了一个准确的形容。 是俯瞰,是审视! 这让妇人有些错愕,明明她可是豪门大族的贵女,而他只是一个脏兮兮的和尚。 甚至双方此刻站位都是她在上风,怎么就感觉这和尚是在审视俯瞰一切? 这和尚,不寻常。 “给这位师傅一份吃食,出家人不食荤腥,取我那份盒酥给他。就是出发前,汾阳县主送我的那份。” “在给另外两位准备一份酒食。你们也不用拘谨,安排好守夜的人后,各自入庙歇息便是。” “遵命。” 武夫得命后,一挥手,当即就有人带着屏风,被褥,香炉等物件入内,不多时,就在庙中隔绝出了一个专门为妇人准备的下榻之处。 杜鸢也得到了那份盒酥。 “给你,大和尚,这可是我们平日里都吃不到的好东西呢!” 看着送来盒酥的侍女,杜鸢笑道: “贫道不是和尚。” 这话引起了那妇人的好奇: “哦,你不是和尚是道士?” 杜鸢点点头道: “正是,而且,夫人既然借宿神庙,何不给主人家敬一炷香呢?” (本章完) 第37章 邪祟作乱 第37章 邪祟作乱 敬香? 美妇人那双极为标准的丹凤眼不由得看向了那尊残破神像。 凝视片刻后,她没有回答杜鸢的问题,而是问道: “既然你说你是道士,又先来了这座破庙,那么你可知道这是那位神仙的尊像?” 杜鸢回忆了一下先前所见说道: “山神。” “山神?这座山还有山神,而且还是这么一座庙吗?” 妇人端详起了这座破庙,不大,但也算不得小,正常情况下,这个体量的庙宇,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荒郊野岭。 在妇人的疑惑中,侍女马上看向了一旁的护卫,对方当即拱手说道: “夫人恕罪,属下虽然仔细研究过沿路行程,确保夫人出行安全。但确乎是不知道这座山有什么典故,以至于会有一座山神庙。” “想来可能荒废的有些年头了而且不是知名庙宇,故而我们都找不到一点线索。” “毕竟平澜公的神庙都” 最后一句没有说下去,但妇人却已经了然点头道: “荒废的这么久了,居然还算完整,到是少见。” “想来是来往路人有所维护。” 正说话间,最先那两个汉子,因为得了一份酒食,觉得这位妇人应该心肠很好,所以那个有点胆小的便大着胆子说道: “这位贵人,其实我们走这条路也算有好几次了,可是,这是我们第一次注意到这儿有一座庙。” 想来他是心中害怕,觉得哪里不对,想要说可能有问题,但对此,却没有人在意。 那位妇人也只是笑道: “那多半只是你们此前没有注意到了。毕竟这么一座庙哪里会凭空出现。” 但说完,她又对着那两汉子说道: “但以后,你们说话可就得注意点了,西南大旱以至有妖道蛊惑人心,煽动民变。所以今后你们若是遇到刀笔吏之流,可千万不要说什么‘神神鬼鬼’。” “免得被他们抓去充作功劳。” 两个汉子急忙低头称是。 叮嘱了两个汉子几句后,妇人又看向了杜鸢道: “你可知道这座庙的来历根底?”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总归是,路敬一香,山护一程。夫人,真不打算敬一炷香?” 杜鸢大概品出了味道,庙里的这位,不坏,但真的挺缺香火 不然,何至于自己不过是扫了扫神台,敬了一炷香,祂就送了自己一个小印? 考虑到那种眩晕和脱力,可能还有别的问题不知道,不过大致上应该是这样了。 “你这道士还挺能说会道的,不过,敬香就免了。” 西南有妖道作乱,导致皇帝对神鬼之说倍感厌恶。她身为贵戚,自然不能在这些方面出差错。 可能没人在意,但不代表应该做。 只是这些也没必要说给几个升斗小民。 “如此,那就是贫道多言了。不过,那边两位可愿意敬香?贫道这儿,正好是有香火备着的。” 感觉已经好了不少,杜鸢也就从包袱里取出了两根香来。 胆子小的汉子有心上来,但为首的被称作二哥的人却是看了眼妇人后,拉着他摇了摇头。 贵人说不愿意,他们哪里能啊。 好在妇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的笑道: “我是我,你们是你们,不用在意我的看法。不过是百姓求个平安罢了,谁人能说错了?” 那个胆小的汉子当即大喜上前,向杜鸢讨了两根香去。 同伴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一起给这残碎神像敬了一炷香火。 杜鸢全程盯着他们,发现的确和自己预估的一样,只是自己会有那种脱力和眩晕。 是因为我额外打扫了神台,还是因为我和常人不同? 亦或者二者兼有? 杜鸢想不明白,那神像也没有在说话。 摇摇头后,杜鸢朝着妇人笑道: “夫人心善,定有善缘!” 妇人没有在答,只是笑了笑后便带着侍女去了屏风后面准备歇息。 到这儿就是,大家各自收拾了一下后。 便只剩下了两名护卫在屋外守夜。 前半夜相安无事,后半夜,屋外的两名护卫正准备去叫接替的人过来轮值时。 一个人突然叫住了同伴说道: “不太对劲!” “什么?” 护卫没有说话,只是按住腰刀刀柄,进而将火把前伸,对着黑暗虚无之处沉声说道: “是谁?出来!” “你看到什么了?” 同伴跟着按住腰刀张望过去,可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对方却是狐疑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但我听到那边有声音传来。” “听错了吧?” “我先后听到了三次。次次都是一样,所以,错不了。” “动物?” “不像,我听到的像是脚步声,可却很重。” 同伴不再言语,只是朝着黑暗深处侧耳倾听。 听了许久后,他连连摇头道: “没有,没有,你肯定是没好好休息导致耳朵不好使了。” 对方被说的也有点自我怀疑了起来。 “行,就这样吧,我去叫轮值的人过来。” 很快,替换轮值的两个人就跟着过来了。 见到对方还是死死盯着黑暗深处。 过来换班的人奇怪道: “有情况?” 同伴摆手道: “没事,我听了好久都没动静,肯定是他这几天没睡好导致耳朵出问题了。” 可也在这时,最开始说话的那人突然开口道: “不对!” 低喝划破夜色,身后三名护卫面面相觑,皆是满脸困惑。却见为首那人陡然变了脸色,声音里透着惊骇: “马,我们的马怎么一直没点动静传来?” 同伴们仍是不解,他急得压低嗓音低吼: “我们二十多匹马拴在那儿,怎么可能连一声嘶鸣,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浇下,三人瞬间惊醒,几乎同时说道:“快去看看!” “不行,贸然过去太危险了。” 那人再度拦住他们,他沉吟片刻,突然将手中火把朝着拴马的方向掷去。 火光腾地亮起,照亮了一小片黑暗——只见他们的马果然还立在原地,四人先是松了口气,可马上,一股寒意却从脚底直窜上来。 因为那些马竟像被钉在地上般,纹丝不动。即便燃烧的火把滚到马蹄边,火星溅上鬃毛,它们依旧连眼皮都未眨一下,僵立如石雕。 这让一个护卫掌心止不住沁出冷汗——昨夜拴马时,那匹河曲马分明还踢了他一记。今天怎么就这副样子了? “再扔!” 最初发声的护卫脸色煞白,抢过另一根火把狠狠掷向更深处的黑暗。 第二团火光滚过夜空,照出了又是几匹如石雕般僵立的骏马,这一次他们更注意到马儿的鬃毛在夜风中竟纹丝不动。 此刻四名护卫无不是心头打鼓,可手中动作依旧不敢停滞。 第三团火光还是如此,可当第四支火把飞向深处,众人终于看清噩梦的半解:白日里油光水滑的骏马,此刻已然干瘪无比的躺倒在地,仿佛被某种可怖之物吸尽了最后一滴血肉。 “这是什么?!” 四人的惊呼再也无法压抑,轰然响彻在寂静的夜空。 (本章完) 第38章 神像无明,神威依旧 第38章 神像无明,神威依旧 四个护卫的惊呼声在深夜炸响。 没有惊起大片鸦雀,倒是惊醒了破庙中的其余人等。 “怎么了?” 话音未落,数名护卫已翻身跃起,拔刀出鞘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们快步冲向庙门支援。 余下的人则纷纷后退,层层拱卫在那架遮蔽妇人的屏风之前,刀兵的冷寒与粗重的呼吸交织之后竟是分外渗人。 唯有护卫头领纹丝未动,他并未去握腰间佩刀,而是在阴影中沉手一探,竟从行囊深处抽出一根乌木马槊。 手握利器,心自安稳。 长出一口浊气后,审视着各自安排毫无疏漏的护卫头领提着马槊走到了破庙之前。 正欲询问何事之时,便是一眼瞥见了那火光中明灭不定的骇然马尸。 这让他呼吸都是为之一窒。 “这?!” 他是从边塞苦寒之地厮杀出来的,自问见过了无数足以令常人肝胆颤裂的恐怖之景。 可唯独这个,他真的从没见过。 “头领,怎么办?” “可看清了是什么?” “没看清!只觉暗处有异动,火把扔出去后.就成了这般!” 最开始的四名护卫早已抽刀出鞘,四面张望戒备之余也不忘急急对着头领交代自己知道的一切。 如此种种,皆可见这一队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 寻常情况下,莫说山匪强人,就是遇到了一股乱兵,想来只要对方没有大量着甲,都能轻松应对。 “继续扔,备好火油!” 护卫头领沉喝一声,声线里听不出半分慌乱。随着他的指令,十几根裹着松脂的火把次第抛向庙外。 而在他们的西北之处,火把刚一触及,所有光影忽的诡异坍缩。 如此异象自然落入他们眼中,诸多护卫立刻调整身形,准备从此面迎敌。 护卫头领更是扬起马槊沉声喊道: “莫要装神弄鬼,若是好汉,还不快快出来与我分个高下!” 回应他的并非人声,而是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响——阴影里,一匹比先前那具更显干瘪的马尸突然被蛮力扯成两截,尸身如破布般被抛甩出来。 马尸落地的沉闷声响,更似闷雷一般炸响在众人心头。 仅此一幕就骇的护卫们微微后退。刀尖都晃的有些发虚。 这看着真的不像是人能做到的。 “都给我站稳了!阵脚一乱,便是死路一条!”头领的马槊重重顿地,铜钉刮擦石面猛的迸出火星,他试图以此来提振士气“握稳兵器,守住庙门,莫要惊扰了贵人!” 在护卫头领的呼喝下,护卫们才勉强站住了脚跟。 恰在此时,庙外狂风骤起,卷着枯叶撞开了他们身后的半扇朽门。 阴影深处,那怪物终于在摇曳明灭的火光里显露出真容: 那是一头大如黄牛的巨狼!浑身浴血,狰狞无比,随着它慢慢走来,前爪按住身前半具马尸时,干瘪的肋骨竟在它掌下开合如活物。 且随着它前出而来,那噬光的黑暗也如影随形,唯有一双瞳孔在黑暗中燃着幽绿的光。 护卫头领知道这样下去,心气已失去的众人只能是个等死,所以他大喝一声: “孽畜受死!” 随着喉间迸出战吼,他将脊背弯成塞北雕弓,马槊被他高高举起,身形再度猛然向后,随之奋力一掷。 能成! 绝对能成! 一身的血勇在此刻迸发之后,他感觉自己彷佛回到了边塞,他清楚的记得,也是在这样暗淡无光的深夜,他一枪掷死了率队来袭的胡人百长。 故而得到了上官赏识,有幸进入益都韩氏效力,且还被赐了手中这杆马槊! 不会出问题的,那胡人百长当时可是穿着精铁铠甲,都还是被他掷下马来。 今日,这血肉之躯的怪物显然也不会例外! 当槊影撕裂夜色,他甚至已预见到槊尖从怪物后心透出的场景——就像当年在边塞烽火里,为自己劈开的那条血路一样。 当日是通天路,今日定然还是如此! 可随着一声金铁交加的锐利声炸响,护卫头领只感觉自己的脑门都被人隔空锤了一遭。 连铁甲都挡不住的马槊居然只在那怪物的毫毛之上打出了一串火就滚落一旁了! “怎么可能?!” 惊恐伴随着质问爆发。 而那怪物则是继续缓步而来。 这一次,心气沦丧大半的诸多护卫都止不住的举刀后退。 护卫头领亦是如此,连连倒退几步,眼看着都踏入了庙门后。 护卫头领才勉强回神的喊道: “弩,上弩!用火箭射它!” 一开始不用弩,是因为强弩是朝廷命令禁止私人持有的武器,在紧要程度上,几乎仅次于甲胄。 这一点上,极难制作的马槊其实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槊是赐的,所以不算此列。 故而他不愿意一开始就亮出会落人口舌的强弩。 但此刻,显然顾不得什么了。 六把军中都少见的强弩从庙门探出,同时数把长弓亦是跟着浮现。 “放!” 弓弦弹响,箭矢带着破空声呼啸杀去。 那怪物也终于不在闲庭信步,转而朝着庙门众人高高跃起,杀将而来。 对此一幕,庙门众人无不心生绝望。 他们自信不会射偏,但是,他们不觉得马槊都打不进去的怪物,会被他们的箭矢挡下。 刚刚所做,也不过是不愿等死罢了 落在怪物身上的箭矢纷纷在黑夜中开裂折断,怪物也一往无前的扑杀而来。 众人此刻甚至能够感受到从它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中传出的腥臭恶气。 可就在众人无不闭目等死之时,他们却听见一声呜咽哀嚎。 而那预想中的剧烈撕疼也没有传来。 不解睁眼之下,他们惊喜看见,那怪物彷佛被痛打的落水狗一般,夹着尾巴滚落倒地。 此刻更是在地上止不住的哀嚎扑腾呢! 见状,众多护卫无不大喜,护卫头领更是喊道: “弩箭有用,快,冲出去,上火油,烧死这个孽畜!” 诸多护卫马上提着火油备着弩机准备杀将出去。 可就在此刻,却是有一人从他们背后喊道: “莫要寻死!” 不是慢,也不是停下,而是莫要寻死。 这句话的威力确乎生猛不说,那喊话的声音也似乎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生生止住了想要冲出去的护卫们。 头领回头一看,只见杜鸢正背手站在神台之下信步自若的朝着他们走来。 “牛鼻子,你胡说什么,那孽畜分明中箭倒地!” 杜鸢哑然失笑的指着庙前空地道: “你们为何不好好看看,它哪里是怕了你们的弩箭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月光漫过的地面横七竖八躺着数十支断箭,箭镞皆呈扭曲状,有的深深嵌进地面,有的半截没入朽木,却无一支沾着血丝。 那些方才还以为命中怪物的弩箭,竟全被震落折断在地! 真的没伤到它! “那它怎么倒下去了?!” 杜鸢摇头轻哂,抬手指向神台: “痴儿!它岂会怕你们这些凡铁?它怕的是这位——” 杜鸢抬手上指,赫然见了那山神尊像! 神像虽无明,可神威却是依旧。 求点票,求点支持,求求大家了,新书期太难了! 以及十分感谢海下月读者朋友,居然原意在新书期打赏这么多。 谢谢你,也谢谢正在观看这本新书的大家。 (本章完) 第39章 原来神仙就在身旁! 第39章 原来神仙就在身旁! 诸多护卫惊惶的目光在残损的神像与庙外怪物间剧烈震颤 惊疑,震惊,不解,混乱,种种情绪疯狂滋生。 看得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相信这尊残损的神像能够击退这么可怕的怪物。 可一时之间,他们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只能是在混乱之中不知所措。 也是这时,那怪物已经从地上缓了过来并落在了诸多护卫眼里: “那东西缓过来了!” 众人的视线再度被其夺去,虽然知道没用,但手中的钢刀还是纷纷提握上前。 有总比没有好。 妖狼甩动鬃毛站起时,浑身的骨头刮擦出了令人酸麻的劈里啪啦,碗口大的妖绿瞳孔愤然扫过诸多举刀持弩的护卫,却又将他们视作无物。 鼻孔喷出一股子热气后,它将前爪重重拍击地面,眨眼间就用利爪轻易犁开了三道寸许深的沟壑,端的骇人无比,可它的那双妖绿竖瞳却始终死死锁定神像残缺的面容。 众人丝毫不敢动弹,妖狼也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破庙内外就此陷入诡异的对峙。 妖狼弓起布满倒刺的脊背缓慢横移,每踏出一步,爪下土地便如蛛网般皲裂。 不过若是细心就会发现,它周身那种噬光黑暗似乎在第一次受挫时就消失了。 它在彰显自己的武力让里面的凡人畏惧,也在给自己鼓气。 否则此前可不会这样。 这让它的每次落爪都看的庙内诸多护卫心头齐齐一颤。 但也只是如此了。 等到它来回横移两三次后,忽然将前爪深深抠入地面,碎石土屑迸溅的刹那,众人惊恐看见,它再度朝着自己等人跃起杀来! “来了!” 庙内众人顿时惊慌失措,无不倒退向后。 可当那怪物即将触及庙门之时,众人便是瞥见了一道金光自身后神像闪过。化作金玉之壁在庙门之外浮现刹那。 那畜生前冲之势未减分毫,狰狞狼首却如撞上无形铁壁般猛然后折,黄牛般硕大的兽躯竟在半空蜷缩成扭曲的弧度,随后裹着断牙翻飞的血沫在金光乍现中倒飞了出去。 于地上砸起大片烟尘的它妖绿瞳孔里第一次浮出真切的恐惧。 这是它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 “真的,真的是山神老爷显灵了!” “神仙,我见了神仙!” “太好了,有救了!” 如此一幕之下,诸多护卫哪里还敢怠慢,纷纷转身朝着那残破神像连连磕头跪拜。 不过不同于慌乱拜神的护卫们,已经在侍女的帮衬下换好衣服急急走出来的妇人。 却是看了一眼始终在庙门外不愿离去的怪物后,转而朝着杜鸢欠身问道: “我等虽得山神老爷庇佑幸免于难,可那妖孽始终不愿退去,还请道长指点明路!” 众多护卫也马上色变的反应了过来。 是啊,妖怪虽然进不来,但还是在庙外面守着呢! 而且,就算妖怪走了,他们就真的安全了吗? 他们可没办法一辈子守在这座破庙啊! 杜鸢则是奇怪的看着妇人说道: “为何是问我?” 妇人再度欠身道: “道长早先就提点了妾身,希望妾身礼敬神祗。可妾身却碍于身份未能敬香。” “既然先前是道长提点于妾身,如今妾身自然还是得求问于道长如何补救!” 妇人声色匆忙却条理清晰,态度谦卑诚恳却不卑躬屈膝。 这一番话下来,让杜鸢都是笑着指了指她数次。 “夫人确乎是非常人所能。不过,我不是说了吗?” 杜鸢抬手指向了残破神像道: “总归是路敬一香,山护一程!” 妇人心头尘埃落定,长舒一口气后,压住裙摆,施然屈膝跪下,继而双手虚捧道: “还请道长赐香,以让信女韩氏得以礼拜上神!” 杜鸢也不拖沓,直接就从包袱里取出了三根香火道: “此香既是赔罪,亦是求告,当以三宝之礼敬奉。还请妇人诚心诚意,如此,方感神明。” “信女省得。” 韩氏垂首接过香火,指腹触到温热的香柄,却未起身。 她膝行在冰凉的砖石上。直至神台前那方锈迹斑斑的铜炉前,指尖才将香火轻轻插入炉中,明明还未点火,青烟雀霎时袅袅升腾。 而那庙外妖孽则是意识到不对瞬间发出了一声哀嚎,转身就要朝着密林之中做逃。 可它依旧是慢了一拍,香火敬上的刹那,那自燃的青烟便是自上而下瞬息到底。 甚至杜鸢还听见了一声彷佛从高天之上,又似乎自神台之中传出的极轻极沉的吸气声。 看来没猜错,这位真的很缺香火 且杜鸢还在思索间分明看见,残破神像中,一缕极淡的金芒如萤火般骤亮,又转瞬隐入裂痕,唯有香炉里残留的三截香梗,在眨眼间化作齑粉。 而那袅袅升起的烟火则在众目睽睽之下聚成利箭朝着那作势欲逃的妖孽射杀而去。 这本该是直接打碎那孽畜妖丹进而让其当场暴毙的一击。 可杜鸢却在烟火利箭击中那妖孽时,听见耳畔传出了一声不满:“啧!” 旋即,一枚直到此刻才在妖狼脖颈下浮现的黑色令牌,于烟火利箭击中妖狼之时应声而碎。 如此,烟火凝聚的利箭自然没能要了这孽畜性命。 只能让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孽畜惊慌失措的逃入密林。 “它逃了?!” “刚刚是什么东西挡住了?” “那玩意的碎片还在地上!” 黑色令牌的碎片正在众人的惊呼中,将地面烧的滋滋作响,黑烟直冒。 也只是片刻,碎片就彻底消失,留下了十来个大小不一的恶臭坑洞。 望着密林和彻底消失的妖孽,众人一时之间都是不知所措。 妖孽是被打跑了,但还活着。 这今后当真没有问题吗? 就在这个众人一筹莫展之际。 却是听见杜鸢朗声笑道: “诸位莫慌,还有贫道呢!” 在众人齐齐看来的惊疑不定中,杜鸢抬手一招道: “来!” 那被护卫头领爆掷出去的马槊应声飞到了杜鸢手中。 见此一幕,众人无不在惊呼。 杜鸢没有理会众人,而是将马槊放在了自己敬上的第一炷香上。 是的,明明已是半夜时分,就连后来两人敬上的香火都早已燃尽熄灭,可唯独杜鸢敬上的第一炷香,却是明明一直不灭,但又始终没有烧下去。 刚刚就连敬香的妇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以为是后来有人又敬了一炷香,而没想到这是最开始的那一炷香。 早就发现庙宇神异的杜鸢自是始终看着。 如今,则是借了借烟火,效仿当日青县诛邪之法。 用马槊在香火之上饶了饶三饶后,杜鸢低喝一声道: “去!” 马槊无物自动,爆射而去。在夜光之中生生隔空划出长长火尾。 只消三四个呼吸,众人就眼看着那马槊在焰火激荡之中落入远方山林。 下一刻,妖孽受死的哀嚎便在整个山野之上经久不去。 哪怕没有看见,众人也知道那妖孽已经伏诛。 如今这片山野就只剩下了,他们一群在破庙之中看着杜鸢目瞪口呆的呆傻痴儿。 直到此刻,他们才反应出,原来在这破庙之中,他们最不在意的残破神像和脏乱道人,才是最大的神仙! (本章完) 第40章 请神 第40章 请神 神庙之内的二三十人此时此刻都是敬畏又不知所措的看着杜鸢和他身旁的神像。 良久之后,才是由那妇人打破了沉寂。 她率先躬身说道: “妾身韩棠,益都韩氏女。肇兴齐鲁。大父仕中书省侍郎,家父为青州别驾。族中子弟亦多有从仕。算得人丁兴盛,族望颇深。” “今日竟有幸得见道长神威,故,妾身斗胆恭请道长入我韩氏,受其供奉。届时,出入必于大父平齐,为我韩氏司风掌舵之人!” 益都韩氏,确乎远不如五姓七望。可世间又哪里有可以比肩五姓七望的大族? 这一点上,皇家都不行。 毕竟前朝换今朝,皇帝轮流坐,可五姓七望依旧是稳坐渔台,俯钓山河。 因此,她一定要为韩氏争得这位活神仙。 驱魔辟邪,隔空斩妖之能,闻所未闻! 若是能成,她甚至相信,可以为五姓七望添上一家! 可她注定失望了,因为杜鸢直接笑着摇头道: “妇人先前善我虽有小心,但多为本性良善,故而我愿善妇人以报其心。如今妇人善我,是为其利,可贫道本心是救天下之苦!怎能弃大家入小家?” 韩氏家大,可怎与天下之大家相比? 富贵荣华,又怎可和万民福祉相提? 莫要贪心,你我缘尽于此。 这,就是妇人听出的全部。 这让她心头咯噔一下,宛如路遇横财,却马上失之交臂。 明明得见登天之路,可却看得见摸不着。 众多护卫不敢说话,只能是跟着自家夫人一起朝着杜鸢拱手而拜。 而最开始的两个汉子,他们没醒,甚至杜鸢还能听见他们的鼾声。 可片刻之后,她又是两眼一亮的看向了那残破神台。 活神仙,她请不进韩氏,那这位山神老爷是否可以恭请? 平心而论,今夜的所见之中,确乎是杜鸢更加高深莫测,毕竟,他斩了山神老爷没能斩杀的妖孽。 且杜鸢是活人,可交流,可沟通,可出入世间。 山神老爷却是坐于神台,与她益都韩氏相隔颇远。 但,道长既然不能成,那山神老爷就一定要争取了。 而且山神老爷至少不如道长一般无欲无求。韩氏可以带来的香火,山神老爷一定会高兴的! 可怎么说话,就要有分寸尺度了。 “道长心系天下,是妾身愚昧了,可今夜妾身既然得了道长和山神老爷救助,怎能不礼拜回敬?” “所以,妾身一想请道长随妾身入我韩氏小住,以便款待。二是求问道长,如何才能为山神老爷重塑金身,改修神庙!” 杜鸢背手在后,看着她道: “你想请得这位庇佑你们韩氏?” 妇人韩棠没有再保持躬身的姿势,而是深深的跪在了地上,既是在拜杜鸢,也是在拜神像。 见状,诸多护卫无不大骇的赶紧麻溜跪下。 他们的夫人可是得朝廷恩庇,封赐吴桐县君的贵人。是正儿八经的从六品。除了面对天地君亲师,哪里有人能够让夫人跪拜? 甚至就连皇帝陛下,都只是需要在祭祀上天等重要场合才需要夫人这般的士大夫之女跪拜。 可如今,他们的夫人却是朝着杜鸢跪拜了下去。 “道长是妾身生平所见的第一等高人,山神老爷更是唯一一个庇佑了妾身的神祗。” “于私,救命之恩妾身自然要百般回报,于公” 妇人额头越发低垂的说了下去: “妾身出身韩氏,幸得族中荫蔽,得封县君。一生用度,亦是富贵常人。少无忧,今无虑。如此种种,妾身哪里敢忘族中恩德?” “所以妾身自然希望拜请二位受我韩氏供奉!” 她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此等高人,切莫要耍什么愚夫手段。 那定是自寻死路! 杜鸢认真的盯着她许久,最后笑着道了一句: “倒是实诚。” 听到杜鸢的轻笑。妇人几乎虚脱。 没有猜错,确乎是要如实相告! 她曾经体会过两种不敢揣摩周旋的情况。 第一种就是她得大父恩庇,受封县君面见皇帝陛下时。 被称为英雄天子的陛下端坐龙椅之上自然是威严无边。 可那种威严,更多的来自朝廷法度,天下兵马,以及世家和皇家之间的恩仇难明,你我难分。 至于第二种,那就是今天了! 不再是人的威严,而是另一种,真真正正的高高在上,俯瞰人间! “可是,这位究竟同不同意,那却不是贫道说了算。” “道长乃真高人,定然知晓一二出路,还请道长示下。让妾身能为山神老爷,塑金身,修庙宇,敬香火。” 杜鸢回头看了一眼这残破的神像,又看了一眼这可怜的庙宇。 再想到这位就连自己那一根香火都能记着的处境. 好吧,大家各取所需。 我搭桥牵线,成与不成,就看各自的想法和缘法了。 不过事先的话。 杜鸢没有看向妇人,而是转身朝着神像拱手问道: “那么贫道试着安排,阁下可愿意?” ‘嗯’ 那声音再度浮现耳畔。 得了正主同意后,杜鸢也就没有顾虑了。 他回头朝着妇人问道: “你当真想好了?” 韩棠大喜过望的说道: “自然!” 杜鸢又问道: “你族中真会同意?” “天大的好事怎会不同意!” 杜鸢点点头后说道: “那好,这样吧,你想求的是这位的恩庇,那你可得用自己的双脚好好丈量一下这座山岳。” “如此,见过了本相,你才会明心所想,示心所诚。届时,你就能回你韩氏,商量塑像修庙一事了。” “切记,既然是拜请山神恩庇,那可得好好用自己的脚走完一遭。” 妇人急忙磕头说道: “妾身定然省得!” “嗯,那就好。” “那可否现在就开始?” 杜鸢看了一眼神像,见对方没有反对,便是说道: “你既然觉得可以那就去吧。” 妇人长出一口气,这种事情,显然是要早早落袋为安。 再度朝着杜鸢拜了一拜后,她说道: “妾身非是要怠慢道长,实在是请神一事于妾身这般女子而言,过于重大,所以,万请道长海涵。届时等到事了,妾身一定登门赔罪,礼拜恩德。” 杜鸢摆手笑道: “无需在意。” (本章完) 第41章 都一样 第41章 都一样 但妇人依旧没有离开,而是斟酌问道: “道长,那妖孽尸骸您看应该如何安排?” 杜鸢回想着那妖狼身上比妖蟒还要夸张的邪气,以及根本就没有见到的清气本想说需要立即火化,而且还得他亲自操办。 可耳畔却重新传来了那个声音: ‘看’ 杜鸢抬头望去,只见约莫是自己诛杀那妖孽的地方竟然升起了大片黑气,又旋即消散于天地。 就好似什么东西在被焚烧消散一样。 所以杜鸢笑道: “无需多心。” 末了,杜鸢也不忘对着那眼巴巴的护卫头领说道: “当然,你可以去把你的马槊捡回来。” “哎哎,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护卫头领喜出望外,那玩意本就是他的心头好,如今更是被道长拿去斩了妖邪,自然是更加稀罕宝贝了。 待到妇人一行离了神庙后。 杜鸢也靠在神台前就地休息。 等到天色放亮。睡了一晚的两个汉子几乎同时醒来。 一觉起来,他们全都不可思议的活动着自己的身体。 明明在这种地方睡一觉该是浑身难受的,怎么反而神清气爽? “醒了?” 见他们醒来,盘腿坐在神台旁的杜鸢对着他们笑呵呵的问了这么一句。 两人闻声看去,正欲答话,却又是满脸奇怪。 昨晚那么多人呢? “他们已经提前走了,所以这儿就我们三个了。” 两人恍然点头,但依旧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那么多人的走动,怎么没有惊醒自己两人? “无需多想,萍水相逢而已。” 两个汉子想想也是的点了点头。 “也对,那道长,我们两个就先走了。” “还请自便。不过不要被门口吓到。” “哈哈,道长说笑了,门口能,俺的亲娘哎这啥啊这!” 可等到两个汉子走到了门口时,立即瞪大了眼睛。 满地的箭簇歪歪曲曲,断断续续。庙前空地上还有着好几个蛛网般皲裂的痕迹,不远处更是几具马儿尸体孤零零的躺着。 “莫要害怕,已经解决了!” 杜鸢就是怕他们两个醒过来被吓到不知所措,而特意留下。 “道长,这这这!” 杜鸢说是解决了,可这种事情,哪里是能一时接受的? 所以两个汉子都是哆哆嗦嗦的朝着杜鸢看去。 可就是这么一瞥,之前就连那妇人和诸多护卫都没有注意到的神异一幕,却是被两个汉子精准捕捉了。 “道长,那,那个难道是您昨晚敬的香?” 香炉之中,还有几炷烧尽的残香,按理说,这应该是注意不到的,可他们却注意到了。 这让杜鸢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炷还是一点没下去,却依旧在燃烧的香道: “正是。” 两个汉子不可思议的看向对方,片刻之后,胆怯的汉子却是超出杜鸢预料的对着他惊呼道: “道长,昨晚我们两个睡的这么好这么沉,是不是昨晚出了大事,但因为您让我们给山神老爷敬了一炷香,所以山神老爷就显灵让我们一夜无事?” 杜鸢讶然的看着汉子笑道: “正是!” 这两汉子,不愧是比那韩氏韩棠还要先敬香的,的确自有福缘慧根在身。 一听真是这样,两个汉子急忙朝着残破神像跪下连连磕头。 快的杜鸢都赶忙闪开免得拜了自己。 韩氏是自己和这位各有功劳,而这两位,可就没多少自己的事情了。 这个礼受不得。 但让杜鸢好笑的是,对方见杜鸢闪开,却又在拜了山神后,跟着转向拜向他。 “道长您不提点,我们哪里受得了山神老爷的恩惠啊!” 闻言,杜鸢也就不再避让,只是站在了神像旁边。 一通跪拜之后,本以为会就此结束的杜鸢却又听见两个汉子低声琢磨一阵后,对着他说道: “道长,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想要为山神老爷修一修庙。” “对对对,山神老爷都显灵庇佑了我们两个,不能不报答他老人家啊!” 杜鸢越发惊奇的看着他们说道: “你们两个也想为这位修庙?” 两个汉子不好意思的挠头说道: “嘿嘿,我们两个肯定不成,但我们打算回村子里把大家也叫来,一是报答山神老爷的恩德,二是也让村里的大家伙孝敬孝敬山神,晚上也好睡的踏实些!” “对对对,大好的事情,哪里能忘了乡里乡亲啊!” 杜鸢听后,先是感叹着围着他们两个看了看,随后又在他们两个的疑惑中看向了青州方向。 啧啧称奇数次后,他们看见杜鸢竟然回头朝着山神老爷的残破神像拱手问道: “如何?” ‘好’ 杜鸢收手笑指二人道: “山神老爷说好了。不过,为山神修庙祈福可是大事,要心诚,你们两个可愿意先用双脚丈量一下这座山岳?” 两人都是小鸡啄米一般的快速点头道: “当然,当然!” 杜鸢背手大笑道: “那就去吧!” 两个汉子急忙大喜而去。 目送最后两个人离开后,杜鸢回头看着残破的神像说道: “如此,贫道也就得留下在陪陪您了,就是不知最后究竟是何人先来。” 那声音没有再传来,只是庙外清风浮荡,彷佛山笑。 感受微风拂面许久后,杜鸢忍不住问了身后神像一句: “韩氏的香火无论如何作想,都会比一个山野小村更多,更好。这样当真可以吗?” 固然韩氏多半不会放弃,可先后一分,怎么都是会不一样的。 那声音终于又在杜鸢耳畔响起: ‘都一样’ 嘿,这一次还多了一个字。 看来,这位的状况好了不少。 不过,都一样吗? 杜鸢低头自嘲一笑后,向着残破神像躬身拜道: “着相了,受教了。” 庙外风声更甚,倒像是谁在掩唇而笑。 可无论风作何势,那香炉之中唯一的香火,依旧是不熄不灭,青烟直上。 一神一人,就在这儿静静等候着究竟是哪家先来。 是名门望族的益都韩氏,还是岌岌无名的山野小村? 杜鸢自问已经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最后,也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和选择了。 (本章完) 第42章 韩棠!你是要我韩氏灭族? 第42章 韩棠!你是要我韩氏灭族? 青州,古名益都。 天色已经入夜,知道快要关门的百姓们不是已经进去了,就是知道来了也赶不上的留在了路上的客栈,寺庙之类的地方过夜。 所以此刻的城门口除开十几号眼巴巴等着“昏鼓”敲响,好下值的衙役外。 就只有已经过来轮替夜班的守军了。 虽然城门的管理如收税等主要由州府的衙役们负责,但城门拱卫却还是州军负责。 所以此间的衙役和州军们基本都很熟识。 衙役们的头领则是门吏,本来他没啥心思的安心等着‘昏鼓’。 可随着韩氏祠堂内韩氏高祖的牌位突然无风自倒,砸灭了牌位前数盏长明灯后。 负责带领这群衙役的门吏在没来由的心烦中瞥了眼城外空空如也的一片漆黑后,就对着同样等着‘昏鼓’好关门的守军头领说道: “李校尉,我看没啥人了,时间也要到了,您看要不?” 穿着铁甲的城门校尉估了下天色后说道: “估计还差半个时辰呢,咋,有事儿?” “张县令请我们喝酒呢!说是遇到了好事!这么少见的事情,去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是了,张县令的酒可不好蹭,不能因为当值就错过了! “嘿,这可少见的很,行,去吧,这么点时辰耽误不了谁。” 青州是州府,但因为府县同城,所以还设了一个益都县在青州作为附郭,平时没什么存在感。 县令也因为最苦是附郭而经常怄气,所以说遇到了好事还请下面人喝酒,那是真的少见。 城门校尉大手一挥道: “关门!” 在厚重城门的吱呀声中,衙役们喜出望外的看着它一点一点关上。 虽然在最后一点缝隙合拢前,瞥见了门外有火光出现。 但谁管他呢,城门关了,你赶不上那就是你活该! 至于差了点时辰这种事情,谁在意呢? “哎呀,多谢多谢,回头我给您带一壶自家酿的李子酒来!” “好说好说,快去吧。” 城门校尉也瞥见了门外的火光,甚至他还看见其中一个快速朝着城门奔来,但他也不在意,反正无非是一群小民罢了。 贵人们的出行,是远远一眼就能看见的不同。 比如最为显眼的高头大马和车架。虽然是夜间,可依旧会远远瞥见。 而这群人呢?全都是人举着火把来的! 你要是骑着马赶过来的,他都认了,你跑过来的算啥? 所以没赶上,那就在城外缩一夜的等‘晨鼓’吧。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两人都没有寒暄几句呢,就听见城门被猛然砸响道: “昏鼓未响,为何关门?快快打开!” 城门校尉和门吏两个人都是露出了嫌弃的脸色。 “什么没响,我说响了就是响了!门外乖乖等着吧你!不然,小心我把你当贼人抓起来吃鞭子!” 门外沉默了片刻,显然是没想到这群小吏敢这么说话,顿时暴怒道: “大胆,你拦下的可是陛下亲封吴桐县君的韩棠夫人!你竟敢欺辱我韩氏的贵人,你是想要掉脑袋吗?” 此话一出,城门校尉,门吏,衙役,连带着城门上的州军们,都是脸色大变。 韩氏韩棠?那不是中书侍郎大人的嫡亲孙女吗? 不是,您这么尊贵的人物怎么走过来的? 急急开门后,城门校尉二人最后一丝希望也是破灭,真是韩氏的人啊! 不再多言,二人赶忙带着衙役和州兵们跪在了道路两侧。 等到两个侍女搀扶着脸色都煞白了的韩棠走过后。 本以为会是天雷劈下的两人却是在冷汗直流中听见对方沉声骂道: “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没空追你们的罪,所以给我自己掌嘴!但若是因此误了我韩氏基业,我要了你们的脑袋!” 说完,就片刻不停的继续朝着韩氏而去。 至于城门校尉等人,都不用等韩棠走远,他们就如蒙大赦的疯狂扇起了自己巴掌。 “夫人不用如此着急,肯定不会出差错的!” 身旁的侍女们低声安慰。 可韩棠却是勃然大怒道: “这可是我韩氏未来基业所系!你们懂什么!” 侍女们不敢在言,只能纷纷低头,转而搀扶着韩棠继续向前。 护卫们没有说话,只是略显心疼的看了眼那几个明明也是娇生惯养,但却依旧跟着夫人跑山走水,生生熬了一轮的侍女。 夫人的确是太着急了,山神老爷亲自允了,道长也都亲自牵线搭桥了,怎么还能有闪失的? 对于他们的心思,韩棠也知道,可她就是莫名的心慌。 总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输了这莫大机缘。 所以,自从昨夜离了神庙后,她就片刻不敢停息的开始用双脚丈量山岳,继而徒步赶来青州。 期间,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安抚那种莫名心慌。 她连水食都没有吃喝。 如此,的确换来了片刻心安和最快的速度。 但是,不知为何,在看到城门当着自己面关上的时候。 她突然觉得天塌下来了! “快,快扶着我去家里,我,我要见我父亲!” 心头的不安越发浓厚,韩棠除了催促加速外,就只能不停的对着自己说: ‘不会出问题的,不会出问题的,绝对不会!’ 韩氏的府门被先一步赶回去的护卫敲开。 下人们已经急忙赶到门口准备迎接韩棠。 面对他们,韩棠连多看一眼都顾不得的就抓住上前问候的管家说道: “小叔,我父亲可在家中?诸位族中长辈又有多少还在府中?” 世家大族的管家,大多数情况下,要么是才学出众的寒门贵子,要么是可以作为门面的隐退中低级官员,要么就是韩氏这般的由自家人担任。 “在呢,你父亲听到你回来了,就在祠堂那边等着你去给祖宗们上香呢,你母亲还有你二娘她们也在呢。” “至于族中长辈,你问这个作甚?而且,侄女你没事吧?你看着不太好啊,我给你把大夫叫来?” 只听得见前面的韩棠惊喜无比的说道: “快,小叔,快把长辈们都叫来祠堂!” “这个时辰?而且侄女你要做什么?你可是晚辈,你不去给族老们请安也就算了,你咋还大晚上的要把他们叫来?” 说着,他便脸色一变道: “莫不是出事了?” “时间紧急,小叔你就别问了,快快去叫他们过来,就说有事关我韩氏基业的大事!” 对方认真的看了韩棠一眼后说道: “韩棠,此话可当真?” 不再是侄女,而是韩棠。 “自然!” 对方没有在问什么,只是拱了拱手后便快步离开去通知其他人了。 等到韩氏族中长辈先后赶来韩氏祠堂。 才由一位族老问道: “棠儿,出什么事情了?” 被母亲扶着坐入梨木椅的韩棠,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参茶的温热。她刚刚几乎是被侍女半架着进的祠堂。 可眼尾的青晕才稍褪些颜色。听见了族老问话的韩棠就在顾不得休息。 深吸一口气后,在满室长辈各异的目光中,她忽然起身走到祠堂中央,继而朝着诸多族老和自家长辈伏地而拜道: “昨夜棠儿于城外神庙露宿,不意遭邪祟袭扰,幸得一位仙长搭救,请动山神显圣,方保性命无虞。” “更蒙我韩氏列祖列宗在天庇佑,仙长感念我韩氏百年忠良,特为族中牵线搭桥!” 说到此处,她叩首的力度加重三分,因为奔波而没有打理的碎发散落下来: “山神老爷已应允我韩氏为其重修神庙,在塑金身,日后岁岁祭拜,必能得山神护持,保我韩氏子孙兴旺、基业长青!” 祠堂内瞬时静得落针可闻。缭绕的檀香中,族老们交迭的眉峰渐渐蹙起,有人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有人手按在供桌边缘轻叩。 更有几位叔伯交换眼神时,瞳孔里映着各自的明灭不定。 良久之后,韩棠听见了无比绝望的一句话: “棠儿,不,韩棠!你说这话,是想要我韩氏灭族吗?” (本章完) 第43章 机缘已失 第43章 机缘已失 这声音是她二叔的。 没有出仕,而是在儒林耕读,是青州有名的大儒。 故而哪怕没有官身,也还是在韩氏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因为他是在为韩氏养望,也是在为韩氏招揽人才。 他是青州远近闻名的大儒,哪个学子不想拜在他的门下? 他是益都韩氏的儒林代表,哪个寒门不想去借他的门楣? 所以这话一出口,韩棠就止不住的绝望。 可她依旧没有放弃,深吸一口气后,调整好心态的她就想要抬头和自己二叔对质。 但抬头看去,却是更大的心惊,因为她赫然看见自己的父亲,如今韩氏在家的最高官职者——青州别驾也是满脸遗憾的看着自己。 他们两人一旦都发了话,那么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万分焦急之下,她急忙朝着旁边的诸位长辈看去,想要寻到自己的帮手。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心凉。 他们每一个人的眼色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支持,而是愤怒,讥讽,不解,漠视 啊,世家大族,各门各支,自有心思,一己之言,如何能齐? 韩棠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慌来自何处。 但短暂的绝望之后,韩棠心头涌起的便是无尽的惊怒。 道长神通,山神显圣,哪个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戮力所求,又哪一点不是为了韩氏基业。 眼看着都已经把天大的机缘拿到手里了。 怎么能就此放任付之东流? 所以她愤然起身,指着她韩氏诸位祖宗的牌位说道: “我知道诸位叔伯长辈不会信我一己之言,可我韩棠敢当着诸位祖宗的面发誓,我韩棠绝无一句虚言!” “如若不然,那就让祖宗降下雷来,将我这个不肖子孙当场劈死!” 在这样的时代,这番话真的很重了。 可迎接韩棠的却是她二叔的沉声: “韩棠!” “二叔,你若不信我韩棠一人,那我带回来的二十多名护卫,侍女,全都可以作证,昨夜所见,绝非我一人虚妄之说!” 可不说还好,一说,她父亲就瞬间变脸的喊道: “快将那些人等全部收押,没有我的准许,不许任何人探望,不,不对,将和他们接触过的人一并收押!” 外面的护卫当即走开。 韩棠大惊道: “父亲!您的女儿您难道都不信吗?” “那谁知道你离家多年,又是如何想的呢?我们认识的是那个没有嫁出去的棠儿,而不是好不容易回来一遭却又满嘴胡言乱语的韩棠。” 她身后一个族老突然冷声开口,满眼讥讽。 韩棠认识对方,她的伯祖父,当年本该是他代替大父成为家主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一直对自己十分和蔼的伯祖父今夜会突然给出这么一句刁钻要命的话来。 “伯祖父,我韩棠又非是三岁小儿,若非亲眼所见,怎会蠢笨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吗?” “今夜这话还不够蠢吗?西南民变,朝廷如今最是忌讳这等事情你难道不知道?且皇上早已对我等世家大族分外不满,你难道也不知道?既然都知道,你又为何要说这些胡话?” 苍老的声线陡然拔高,老人枯瘦的手指重重叩着香案,案上供奉的韩氏先祖牌位在烛火中明明灭灭。 虽然没有起身,但作为在场辈分最高,声望最重的人。 他一发怒,所有的韩氏子弟都是齐齐躬身告罪。 “伯祖父!我” 老人盛怒的打断了她道: “韩棠,你难道真以为我韩氏的祠堂里就挡得住别人的耳目吗?” 接着,老人更是撑着雕扶手缓缓直起腰的走到了韩棠身前。 一字一句的朝着她问道: “所以,你韩棠究竟要拿我韩氏满门的性命换什么?” 韩棠急忙低下头道: “是对是错,诸位长辈和我一去便知!” “去什么?去让人知道我韩氏大张旗鼓的求神问道吗?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已经把我韩氏架在火上烤了!” 见事态越发不可收拾。 韩棠的父亲,青州别驾急忙插入拱手道: “伯父,棠儿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所以昨夜我信她多半真的见了什么!” “父亲?!” 韩棠简直惊喜无比,没想到父亲居然在最后站在了自己身前。 可片刻之后,这份惊喜却又如来时一样的戛然而止。 只见她父亲看了她一眼道: “我料定,多是有人借着夜色昏暗,精心构骗了我这愚笨的女儿。意图以此在皇上面前大做文章!” 老人转头看了对方一眼,作为家主的嫡长子,未来的韩氏领头人。 显然,无论是话语权还是身份,亦或者是愿意支持他的人,都比自己要多。 加之,这件事闹大了,的确是坑害自己。 所以老人不再说话,只是转头就走,临了还撂了一句: “别让我对你这个未来家主失望!” 随着老人离开,他那一脉,以及与他较为亲近的人也都跟着离开。 韩棠的父亲则是赶忙躬身说道: “侄儿明白。” 待到对方走出祠堂,却又还听得见此间时。韩棠父亲起身背对着韩棠沉声说道: “把那些人分开看押,我待会儿逐个过审。至于你——”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韩棠脸上。 陌生又可怕。 “今晚哪儿也别想去,就给我跪在祖宗牌位前,好好琢磨自己到底错在哪儿!” “哼!” 说完,他便甩袖而去。 韩棠母亲刚抬起手想要开口,身旁的侍女却已慌得脸色发白,死死攥住她的袖口往门外拉。 随着韩氏祠堂的大门被护卫们从外面死死关上。 祠堂里的光线骤然暗下,只剩下牌位前长明的烛火明明灭灭。韩棠张了张嘴,那些堵在喉咙里的辩解、委屈、不甘如同潮水般翻涌心头。 终于,回想起满座冷白的她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瘫坐了她韩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这明明是我韩氏未来基业所系啊!” 满眼讥苦的韩棠只得回头看向了自家祖宗的牌位问道: “列祖列宗在上,既然山神能够显灵,仙长更可通神,那为何你们却对此等大事一言不发?我们难道不是你们的子孙吗?” 在韩棠的哀怨中,她突然瞥见高祖的牌位似乎不对。 高祖牌位前的长明灯怎么灭了一盏? 意识到了什么的她急忙上前。 仔细端详后,果然发现了不对。高祖牌位前的灯芯不是吹灭的,而是被砸灭的! 且砸灭的长明灯也不止这一盏,只是其余的已经被重新点起。多半是因为各支各脉都来了祠堂,而让点灯的人匆忙之下露了一盏。 至于砸灭长明灯的东西 韩棠愕然看向了高祖的牌位。 高祖没有坐视不管?只是没人发现? 随着这一点被韩棠发现,她还猛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她捻起火芯,与重新点燃的火芯比对了一下长度后。 韩棠便是在无穷无尽的苦笑中发现了另一个让她倍感绝望的事情。 高祖牌位落下的时间怕是刚好能够和青州城门关闭的时间对上! 高祖不只是在这儿提醒了他韩氏众人。 高祖还在城门口提醒了她啊! 韩氏船大难掉头,所以祖宗是在让她莫要归家,速速返去! 届时,她韩棠依旧可以为韩氏续了这一段来之不易的仙缘。 可是她韩棠,明明知道韩氏家大各有心思,早已是船大难掉,可却依旧强开城门回了韩氏。 甚至她用来打开那道大门的还是她韩氏列祖列宗积攒下来的威名! 明悟个中关键的韩棠跪倒在了她韩氏高祖的牌位前不停磕头大哭道: “祖宗,是我韩棠不孝,是我韩棠无能啊!” 在韩棠的嚎啕大哭之中,长明灯灭明不定的韩氏祠堂之内,微不可察的响起了一声轻叹。 随后,韩氏高祖牌位下方的韩氏曾高祖牌位应声而裂。 旋即,韩棠那已经离开的伯祖父和父亲,都是背后凭空挨了一棒! 抽的一个当场昏死,一个直呼刺客。 (本章完) 第44章 万民瓦 第44章 万民瓦 韩棠在韩氏祖祠内嚎啕大哭。 而在韩氏二房之中,韩棠的二叔却是叫来了自己的长子。对着他说道: “你准备一下,马上出发,带好工匠,祭品,连夜赶去城外祭拜山神,问候仙长。记住,礼祭之事,全凭那位仙长做主!” 年轻的公子本来还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可听到这儿,他顿时一愣抬头: “啊?” 韩棠的二叔没有解释,只是从袖口取出了一份地图: “路线我已经帮你拿到了,照着图走便可。” 年轻公子终于忍不住说道: “父亲,您莫不是在说笑?” 递出地图的男子垂眸低笑,声线里漫着几分称赞: “韩棠这孩子,素来聪慧机警,行事稳重妥帖。旁余的事情一直是从能进退有度,守着大家风范。想来在陛下面前都不会出什么差错。” 说到此间,他突然拉长声线低声喟叹: “可偏生一沾染上至亲相关的情分,便总叫人瞧着拎不清分寸了。” 年轻公子当即明白了过来: “您是说,她没有说谎?也没有被构骗?而是真的?!” “对。韩棠重亲爱家,所以定不会构害我族。韩棠机敏聪慧,所以断不会被这么离谱刁钻的事情蒙蔽。” “但先前头一个断言此事虚妄、斥其为祸患的,可是您啊!” 男人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道: “不这样,我怎么让你去?” 大房占的够多了,该他们二房占一次了。 年轻公子依旧十分犹豫: “可父亲,您终究未曾亲眼得见。况且韩棠离家数载,您怎就笃定她还同当年您印象里一般模样?” 说到此处,男人越发自得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在灯火的阴晴不定之中,他望着茶叶在沸水中舒展翻卷,终是沉沉坠向杯底,唇边笑意渐深: “人的性子啊,多半是幼时见闻教养里生出来的根。至于韩棠.” 他低笑两声,指节叩了叩杯沿: “她的授业恩师——可是我。” 年轻公子瞪大了双眼,这是父亲再说韩棠是因为他教出来的,所以看的分外清楚。 还是说,是他把韩棠教成这样的?! 父亲没有明说,他也不敢在想。 这和他学的礼仪仁孝不太对。 只能低头说道: “可是,可是。” 他父亲终于长叹一声道: “我当年的确被你大父偏爱我那个兄长给刺激了,不然不会把你教的跟你那个伯父一样,说是面面俱到,警小甚微。可其实却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罢了,反正你那伯父虽然多半信的比我都深,但他那性子注定了,他不把那群护卫侍女审个明明白白,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伯父其实也信了?” 男人笑看向自己的儿子道: “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怎么会不信?就好比,你觉得我不会信你?” “那?” 他嗤笑一声道: “因为我说了,他和你一样,都是在关键大事上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只能守成,不足开拓!更是因此,他只能去当青州的别驾,而不是刺史!” “他想要弄明白全部地方都有没有可疑之处,少说都得天明!所以,快快出发!” 不等年轻公子做出反应,男人又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说道: “你要记住,大家虽然都说你伯父是未来的家主,可实际上,你伯父知道他还不是,我也知道他还不是,你大父更知道他还不是。因此,快去让你大父在好好看看” “该,谁,来!” 男人重重的拍了拍年轻公子的肩膀。 年轻公子不在多言,只是郑重躬身: “父亲,孩儿这就去!” “嗯” 男人点点头后,却终究是不放心的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道: “我儿,你要记住,这件事,一是韩棠不可能撒谎被骗,二是你父亲我有学生注意到王爷似乎在和不该来往的人来往。” “因此,哪怕求不得韩氏的福分,你也一定要求到自己的福分!” 王爷?! 年轻公子愣愣之后旋即躬身退去。 只留下男人留在原地静静等待。 很快,年轻公子就带着工匠,护卫和诸多礼祭之物赶到了青州城门,看着紧闭的城门,护卫上前喊道: “韩氏出行,速速开门!” 但被韩棠轻易喝开的城门,如今却是纹丝不动。 不过片刻,在年轻公子的注视下,他赫然看见自己的伯父一手提拔的几个州军亲随之一走了出来。 对着他拱手笑道: “公子,别驾有令,晨鼓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开青州,包括诸位韩氏贵人!” 夜风卷着沙尘刮过,年轻公子下意识眯起眼睛。他感觉天旋地转之中,父亲那句‘面面俱到,警小甚微’的评语忽然在耳边炸开。 —— 一夜过去,天色刚刚放亮。 等候在破庙中的杜鸢便听见庙外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快快,大家加把劲,神庙就在前面!” “看到了,我看到了!” “大家快跟上!” “那个道长也在里面呢!” 杜鸢闻声走出了神庙。 只见诸多百姓正背着瓦片齐齐站在神庙之外的空地上。 而为首的正是此前那两个汉子。 看着他们背后的瓦片。杜鸢好奇上前道: “怎么弄来了这么多瓦片?” 汉子有些得意的亮了亮身后背着的瓦片: “我们去时注意到山神老爷庙上的瓦片破漏的有点多了,所以乡亲们就把自家房顶的瓦片挑了又挑的背了过来!” 也是因此,他们才耽误到现在才赶了过来。 “咱们没有多好的工匠,可给山神老爷翻一翻瓦片,不让神庙漏雨还是没问题的!” 杜鸢看着那些的确是饱经风霜的结实老瓦笑道: “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哦哦,我明白了,没有,没有!一路上乡亲们走的老好了,都说肯定是山神老爷保佑了,不然大晚上的指不定要摔几个呢!” 杜鸢哑然失笑,只得换了个问法道: “遮风挡雨的瓦片可是农家要紧的东西,这么拿来了,真的没遇到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给山神老爷修庙那可是福分,大家一听就赶紧动起来了。再说了,我们是每家出一点,又不是一家全出了,怎么会不行呢!” 背着瓦片的汉子呵呵笑道。 杜鸢连连点头,旋即拿起一片瓦对着身后神像问道: “儒家以万民书为至圣重器,佛家以百衲衣作庄严法相——今我借两家‘集众力而成大器’的法门,将这瓦当唤作‘万民瓦’,以为您翻修神庙,您看如何?” 山风自楹柱间穿堂而过,卷动檐角铜铃轻鸣。众人只觉襟袖间涌入清冽之气,连呼吸都透着松针与湿土的清润。 而杜鸢也听到了耳畔传来的那一声‘好啊’! 新书期没法爆更的,我也有很多东西想要写出来,但新书期只能慢慢更新,不然就要损失推荐,所以很抱歉,真的没办法在新书期爆更 (本章完) 第45章 万古沸腾 第45章 万古沸腾 “乡亲们可以开始了!” 杜鸢转身朝着背着瓦片的百姓们朗声宣布开工。 这不大不小的神庙随着杜鸢的声音落下,瞬间热腾了起来。 背瓦的汉子们即刻行动。木梯架上残墙,青瓦摞上肩头,呼喝着就爬了上去。 在空地不远,几个手脚勤快的村妇更是已经撩起袖子开始埋锅造饭。 杜鸢左右看了看,发现一切都很井然有序,根本没有他这个外行人可以插手的地方。 正准备就此找个地方坐着歇息一下时,却听见上面的汉子突然奇怪的喊了一声: “哎?!” 抬眼看去,只见屋顶上的汉子急声喊道: “道长!这儿的碎瓦,揭不开啊!” 说着,他抬手用力去掀那瓦片,当场演示起来。 明明只是几片散落的碎瓦,看着毫无遮挡,可就是纹丝不动。汉子起初还以为是沾了什么东西,想着多用点力气总能掀开。 谁知此刻他已憋得满脸通红,双手虬筋暴起,使出了浑身解数,可那片瓦却依旧像是长在了屋顶上一般。 旁边两人不信邪,也凑上前去帮忙。一人伸手去揭,同样纹丝不动;另一人试了试旁边其他的碎瓦,结果还是一样! 这怪事惊得下面梯子旁边递瓦的两人连忙低头,试探着揭了揭自己脚下的瓦片。这一回,两人却都是毫不费力,轻轻松松就将瓦片揭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两人看着手中的瓦片,又惊又疑。 屋顶上的三人连连摇头,急道:“真不是我们没力气!你们上来试试就知道了!” 双方交换了位置。新上屋顶的两人不信邪地去揭那片“生根”的瓦,结果立刻尝到了苦头。 任凭他们如何发力,憋得面红耳赤,青筋毕露,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那块小小的瓦片竟硬是纹丝不动! 这奇景引来越来越多的百姓围观,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最后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道长。 如此诡异的情形,连杜鸢也感到几分意外。 那位……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按道理不该如此啊! “哦?”杜鸢眉梢微挑,“待贫道一观。” 说罢,杜鸢就快步上了梯子,转眼便来到了那片“生根”的瓦片旁。 此处正是神庙屋顶唯一的破洞,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开在神像头顶的正上方。 除了几片散落的碎瓦,便是一个豁开的洞口,将下方的神台毫无遮拦地暴露出来。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皆从此处灌入,也难怪那位的神像会残破至此。 深吸一口气后,杜鸢五指搭上了那片令众人束手无策的碎瓦。 入手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骤然传来! 很沉,真的很沉,但不是不行?! 片刻的愕然下,杜鸢揭开了这片碎瓦。 “哎,成了?!” “道长成了!”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村民们百般惊叹,杜鸢也略感不解。 可心头疑惑才是浮起,杜鸢就猛然感觉大片水汽从手中瓦片迸出。 不只是吹的他衣袖狂飘,甚至还差点将旁边的汉子们给吹的滚落下去。 要不是这惊人水汽来的快去的也快,怕不是真就下去了几个。 “道长,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差点滚下去的汉子们分外惊恐之余,却又无比敬畏的看着手中持瓦的杜鸢。 杜鸢没有回答,只是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碎瓦。 上面的寒沉水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去。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彻底干透。 ‘这是?’ 杜鸢下意识的低头看向神像。 对方的回应跟着出现,这是这一次,却不太真切。 ‘大道.山.水.’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彷佛说出这几个字来就已经力尽。 深深皱起眉头的杜鸢,不知为何觉得这似乎和自己第一次来这儿为这位清理神台时差不多。 都是艰涩难行。 所以,这一次还得是我来? 揉了揉眉头后,杜鸢也只得笑着继续。 没道理都这个份上了,反而溜走了。 不过在继续之前,杜鸢也没忘记将手中瓦片交给汉子道: “现在你看看,还拿不拿的动?” 汉子小心翼翼的接过瓦片,双手捧上时还下意识的用上了此生最大的力气。 领教过这瓦片厉害的他,生怕上手就是不能承受之重。 可真的入手之后,他却是惊奇的喊道: “哎,正常了?不重,这?” 惊愕之下,他又试了试其余的碎瓦。 上手,用力,只消片刻,他就讪讪一笑的放弃了。 到这儿,杜鸢也就看明白了,这个神像屋顶上的破洞,只能他来补。 “看来只能是贫道来了。”他拱手道,“还请诸位乡亲,教教贫道这修缮的手艺。” “哪里的话,就是麻烦道长了。” 村民们教得认真,这修缮的步骤说来也不算难。 可唯一出乎杜鸢意料的是: 揭瓦时已如稚子抬石般吃力,而搭瓦却更像与公牛角力般难以落下。 杜鸢还让周围的村民们试了,无论是臂膀虬结的壮汉,面庞稚嫩、心性纯净的孩童,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谁来都是落不下,揭不开。 真就只能他一个人来。 待神像头顶的破洞只差最后一片瓦便能盖好, 杜鸢环顾四周,庙内其余地方,早已被村民们修缮一新。 毕竟,唯一与寻常不同的,便只有他负责的这处。 因此,这手中瓦,不仅是填补此洞的终末一片。 亦是整座神庙最后尚待补全的空缺。 杜鸢掂了掂手中瓦片,摇头失笑: “你啊你,可真是让贫道费了好一番功夫!” 说完,杜鸢就要将其落下。 但这一次,杜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看见的不是屋瓦空缺的孔洞,而是天下江河,四海五湖?! 无穷无尽的水运在这小小泥瓦之下疯狂翻涌,只为将这最后一补死死挡住。 ‘不必强求’ 那个声音也在的杜鸢耳畔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 ‘我已受你恩惠良多’ 杜鸢心头一凝,正如前面所言,没道理都这个份上了,却要就此停下。 飞剑御敌之法,于此全然无用。 既如此—— 杜鸢抬手,五指如山,做佛国倒悬,压于其上。舌绽春雷般一声大喝: “般若巴嘛空!” 佛光现,江河平,四海服。 这神庙的最后一补亦是齐全。 且,这一刻,万古沸腾。 (本章完) 第46章 原来如此 第46章 原来如此 凡夫俗子,肉眼凡胎,见不得那一丝波及天下的悄然变化。 只道寻常日月,不察天机暗转。 可过去未来,三界六道之中那些深藏于时光褶皱与虚空罅隙中的身影,却洞若观火。 当然,亦有零星凡人,或因福德自蕴如深谷幽兰,或因机缘偶合似星火迸溅,竟也于电光火石的刹那,窥见了那天地棋盘上挪移的一枚微子 山风拂过莽苍之境,跟着云海金红翻腾,涤荡千山。 众皆愕然。 天宪未改,劫波犹在,虽是人人争渡,可竟有人功成? 一些不善天机卜算或离太远,藏太深的,只能啧啧称奇,继而倍感紧迫。 纷纷按照以往的认知推测是谁抢先争渡成功,接着又去摸索是否可以自现其能。 而另外一些有所因果牵涉的则是窥见些许模糊光影 那上古大墓之下,居于侧宫的棺椁又一次开始了颤动。 不过这一次却只是微微而动,不似第一次那般剧烈。 且只持续了一瞬就彻底静默。 谁也不知道棺椁主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恐惧?是后怕?是郁闷? 亦或者种种都有? 个中滋味,唯其自知。 可先前就主动现身告诫他莫要枉送性命的正宫主人却又悠悠传来了一声轻叹: “自封西天,当真了得!” 那棺椁越发沉默。 —— 那深埋地底的大殿之中,青铜巨门后的声音也在片刻的观望后,对着原先之人低声笑道: “先是一个了得道士,然后又来了一个凶悍和尚,这枚子,确实该弃。” “这埋骸葬天大凶之地罢了,我等收手,且看他们佛道两家自个争去。” “只不知,究竟是哪位真君去凡,又是哪位佛陀脱泥。以及.”其声低徊,意味深长,“最终,到底是谁被携渡彼岸?” 此前一直沉默的声音,小心问道: “君上,这块地,真的要放弃吗?” “反正是投入不大还看不明白的凶险地方,留着作甚呢?” “可是您求的,未必不在此间啊!” “也可能不在,若是我的,那我选的就不会错,若不是,强求就能求来?” 片刻的沉默后,虽不见其人,可却能够听出那人正恭敬垂手而拜道: “遵法旨!” “这样就对了,不过,我现在真的很好奇,押宝此地的那些人是否已经汗流浃背。” “万载隐忍,百般谋划,眼看着就快摸清因果,先入其间了,怎么就突然杀出了这么凶悍的三教神仙?” 那声音也笑道: “想来是进退不得,上下失距。” —— 一处不知天色、不辨来历的隐秘之地。 有长须老者盘膝坐于湖心。 四野所见,天上地下,山川河流,尽是水墨所化! 老者本来平心静气,一身心态如身下墨色大湖一般万古无波。 可随着远方水墨化作的山野突然浮现本色。 老者几乎瞬间破功的惊呼道: “哎?!” 那山川本色虽然只是片刻浮现,可这水墨天下却是湖波四起,山风不停。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也跟着在老者身后浮现: “师父,可是有前辈提前争渡?” 老者连连摇头道: “不是提前争渡,是直接渡过劫数了。如今我们还在劫波之中苦苦煎熬,这位却已经跳过劫数。开始坐等天宪消散了。” “啊?!师父您不是说,这样的人物,怎么都要等到天宪临近消散之时才能出现吗?” 年轻的声音已经顾不得什么,直接小跑着来到了自己师父身前。 那是一个看着二八出头的年轻男子,只消一眼,便会觉得丰神俊朗,天资绰约似乎就是为这样的人打造的。 老者无奈说道: “你师父我只是擅长天机推演,不是真能看到过去未来!再说了,看到了也不是定死了,是还有变数的。” “而这,显然就是超出了你师父能力的变数!” “那师父可知到底是何人争渡成功?” 老者看了一眼那曾经显了本色的山川,心头浮现了几个名字,但最后却是连连摇头。 “看不见,虽然有几个名字,但那只是猜测,做不得定准。” 青年见师父是真不知道,便换了个问题: “那师父您可知道,这位是在什么地方争渡成功的吗?” 老者抬头看了眼那重回水墨之色的山川道: “就是如今叫做青州的那个地方。” 青年变色: “就是那个埋骸葬天的大凶之地?!” “说是这么说,但如今劫数犹在,天宪当头,在凶又能凶到哪里去?” 老者指了指头顶,唏嘘不已。 天,果然还是那个天,他们真就只是山上人,而非天上人。 自傲多年,终是当头一棒成了落水狗。 青年勉强点头,正欲就此拜别离去,可最终才走了几步,就忍不住的回头问道: “师父,您始终没有告诉过我,那些前辈高人拼着不惜自损根基,也要提前布局,究竟是为了争什么?” “青州乃埋骸葬天的大凶之地。有前辈想要在此沉浮一搏,我能理解,但那一群凡夫俗子构成的山下王朝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上心的?” “是那点可怜巴巴的人力,还是约莫于无的气运?” 这是杜鸢的疑惑,也是青年的疑惑。 当年的山下王朝也就算了,毕竟诸子百家之后,诸多山下王朝也跟着新颜换旧面。 气运,龙脉,愿力各种谁都眼红的,谁都用得着的上上之物数不胜数。 可如今这个,小的可怜不说,还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朝度。 面对自己心爱徒儿的困惑,老者恨铁不成钢的连连敲了他头顶数次道: “你啊你,为师不是和你说了好多次了吗,我们是本该身死道消的余孽,劫数加身也就罢了。甚至为了活下来,我们还倒欠天命。” 长叹一声后,老者又指了指水墨天地之外的真正天地说道: “而那些你如今看不上眼的凡人,他们才是下一轮大世的真正主角!” “届时,只要大世一到,天宪一消,他们就会摇身一变。” “你所谓的凡人王朝更是会集天下气运于一身,这对于倒欠天命的我们而言,可是非常不得了的东西!” 青年顿时醒悟道: “且大世来临之时,如今的凡人们会因为气数加身,福德庇佑,不好下手。故而,要趁着现在早早下场,李代桃僵?” 老者颔首抚须道: “没错,就和以前一样,但,如今因为我们倒欠天命所以反而更加棘手。如此,自是越早下场,越是容易不说,还所得越大。” 可青年依旧有一点不解,那就是: “可为何徒儿见到的前辈们,都只是在边野之地落子?了不起也不过是寻了县镇布局,州府,皇都等等明显的紧要之地却是迟迟不去?” 但说着说着,他就自己明悟了: “啊,我们如今倒欠天命,他们却是随时都可能大气运加身,所以越是大的地方,虽然所得越大,但变数也越大。” “如果不小心谨慎,大世一至,我们就随时都可能被贪占的气运天数反噬,以至满盘皆输。故而他们越是大的地方,越是要小心谨慎,徐徐图之?!” 冒进之辈不是没有,但活不到现在。 老者满意笑道: “这么多年,你总算聪明一回,不过,也不全是。” “不全是?!” 青年错愕无比。 “诸位前辈可都是在虎口夺食啊,这还不全对吗?” “当然,因为你只看到了有人在虎口夺食,却忘了夺食的是龙,是蛟,是一尊尊大劫都奈何不得的古之大能。” “他们之所以如此谨慎,除开你说的那点之外,更多的还是,他们都在找一个因果甚大,牵连极广,可却谁也不知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有多少的东西!” “两两相加,自是小心谨慎。” 以前老者不能确定会不会有莽撞之辈强行入局,但现在,他能确定。 因为不小心又小心的,早就死光了! 说到这儿,老者不由得笑道: “嗯,我估计他们的皇帝,过几个月就会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天下疯了。” (本章完) 第47章 投桃报李 第47章 投桃报李 旁人如何作想,杜鸢并不知道。 他只是知道,自己总算是盖好了这难缠的瓦当。 修缮神庙一事也终于算是尽善尽美。 擦了擦额头虚汗,杜鸢坐在了神庙屋顶之上,眺望着远方山水,歇一歇筋骨,也润润眼。 远山被暮色染成黛青,蜿蜒溪流如银链穿谷。 未被浊世侵染的山水本色,确乎令人神往。 山风轻抚之中,那个声音再度萦绕在杜鸢耳畔: ‘你是佛家人?’ “般若巴嘛空”这句偈语,寻常百姓不解其意,也分不清出处,但这位却断然不会听错。 更何况,在那压服天下之水的最后一落时,这位更亲眼得见佛国倒悬之异象。 如此手段,的确不似道门中人。 “佛法离这人间太远,所以我不是和尚。” 杜鸢哪里能承认自己是和尚,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身份,再回去,那可太让人无奈了。 所以,杜鸢为这位说了一个可以多处延申的巧妙之言。 ‘为了.人间吗?’ 不是问,而是答。 杜鸢也就没有在语,只是小憩在神庙之上。 可良久之后,杜鸢却是听见这位突然问了一句,有点不明,又似曾相识的话。 ‘为了这人间,舍了果位当真值得吗?’ 杜鸢自然不知,法海那声震四野的“般若巴嘛空”,在佛经中并无出处。 这声音的主人对此心知肚明,却自有其洞见。 毕竟那倒悬佛国,镇伏天下波涛的佛力,做不得假。 所以,这应是自成经典的大手段。 其玄妙,想来是撷取了《心经》精髓: 以“般若”为基,取洞察万物本源的终极智慧; 融“波罗蜜”为用,化菩萨六度万行的无上法门; 终以“空”为印,契入诸法无自性、缘起性空的至高真谛。 三法圆融,方成此撼天动地的无上真言。 此法虽未触及大小乘分野的根本大法,却已是足以另辟一宗、开山立派的通天底蕴! 而他由释入道之际,怕是直接舍了那一尊金身圆满的佛陀果位,化作了再入红尘纷扰的基石. 杜鸢当然不知道这位在想什么,只是按照所言默默推算。 嗯,看来这位真的被我引导偏了,不过果位,嘿嘿,我那点半路出家都不算的佛法,能有个什么果位啊!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说出来,所以杜鸢没有答话。 只是望着远方山水,继而低头看着神庙外的百姓们无言轻笑。 见此一幕,那声音不由得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若是继续深耕佛法,未必不能将其带来人间罢了,我也只是听过佛前讲法,怕是远不如你对自家根本所见。’ ‘但,既然你如此作想,我又受你大恩,那么,我也会尽力去做的。’ 您好像想的越来越多了。 可我似乎没有您想象的那么高大。 只是杜鸢不知的是,随着那位话音落下。他身周已经裹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朴实佛光。 虚实不定,朴拙无华,却又分外真切。 杜鸢未见其变,那位虽是看得真切。但也未做提醒,毕竟本该如此,不是吗? 微微偏转了自己视线的杜鸢轻笑一声后说道: “各尽其职,各司其命,人间自当万载无忧。您能如此作想,实在为天下百姓之福。” 这本是杜鸢不知道这位如何作想,而说出的百应之言。 可这一番话出来,对方却是惊异的道了一句。 ‘怪了,你明明舍了果位由释入道,可为何你所言所想却是儒家之说?’ 啊,这是儒家的想法吗? 我不知道啊。 我怎么可能对三教学说那么清楚的? 就在杜鸢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 那声音突然错愕道。 ‘你难道是觉得道家也不行?所以你想要把三教显学一一走过?’ ‘啊,三教皆通者古来数不胜数,甚至诸子百家皆为精学之辈亦是有之,可三教皆显之大神通者,无有一人!’ ‘你的确找到了一条最可能成你所想的路,可,真的要如此披荆斩棘而行吗?’ 杜鸢的身形已经在这位眼里无限拔高。 而杜鸢本人则是:我的天啊,您老这是想了什么啊? 但又不好继续沉默,所以心思百转之下,杜鸢用了这位曾经回自己的那一句话: “都一样!” 这一刻,莫说山风,就连天地都彷佛为之一窒。 看着依旧轻笑的杜鸢。 那声音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终于不似此前那般飘渺虚幻,也没了先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 那声音只是认真的对着杜鸢说道: “我看不透你,也不知你究竟有多高的道行。但既然你想这么做,那我就会站在你的身后。” 话了,那声音第一次传出了一声轻笑: “若是你那天觉得太累了,走不下去了,也不妨回头,我这小庙还是可以给你腾一个位置的。可能比不得你舍了的果位,但总比挤在佛祖身边要好。” 杜鸢摇头笑道: “您话多了不少。” 那声音也恢复了此前的飘渺。 ‘嗯,好转不少,自然就愿意多说话了。所以,真的很谢谢你!’ “不必道谢,不过,我能问你要走这些瓦片吗?” 杜鸢指了指下方堆积的换下来的瓦片。 ‘自然’ “多谢!” 觉得自己休息的差不多的杜鸢,朝着神庙拱拱手后,就顺着梯子走下。 旁边的百姓们也纷纷围拢上来。 “道长,您看山神老爷满意吗?” 杜鸢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残缺但却神韵自沉的神像后笑道: “满意得很呢!” “哎呀,那就好,那就好啊!” 人群顿时笑了起来,也动了起来。婆娘们将供果往香案推了推,汉子们忙着往香炉添香。杜鸢则退到一旁。 看着他们礼敬神像。 待到村人们忙的差不多后,杜鸢突然叫过他们说道: “诸位,贫道已经事先知会过了,这些换下来的瓦片,你们可以拿回家中,补上赠瓦的空余!” 应该是村长的老人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是神庙换的瓦,咱山野人哪敢沾山神的物件” 他话音未落,杜鸢已按住他枯瘦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管渗进去: “诸位乡亲舍了自家的风雨安宁,换来了神庙的风平雨静。那就应当得一个投桃报李!” 杜鸢的声音很温和,轻易就透进了村子的心窝子里。 老村长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突然转身喊道:“还愣着作甚!这可是道长和山神爷的恩德!快,快磕头谢恩!” 话音落时,村人们已扑通跪了满地,额头碰在翻新的空地上不停作响。 但磕头了没几下,杜鸢就抬手拦住了他们继续。 “哎,诸位不必多礼,都上前些,贫道这就为大家分发!” 一听道长亲自分发瓦片,都不用村长招呼,村人们就自发的排起了队伍。 打头的老村长拄着枣木拐杖,霜白胡须都随着激动的呼吸微微颤动。 他在村里活了七八十岁,早已见惯了百姓翻新各地神庙,但却从未想过能亲手接过‘山神显灵’的瓦片。 甚至这还是神庙上面揭下来的! 看着眼前的老人,杜鸢笑呵呵的就从身边堆放的瓦堆随手捡起了一片递到了他的手中。 有点缺损,不如自家精挑细选换上的好瓦。 但这可是山神老爷的恩赐。所以老村长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就连佝偻的背脊都挺得笔直,颤巍巍将瓦片贴在胸口后,他先朝杜鸢躬身作揖,又转身对着神像三叩首。 捧着瓦片朝着杜鸢和神像一一拜谢后。 老村长突然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手中的瓦片。 刚刚不还缺损了好几个地方吗?! 怎么,怎么? 老村长手中的瓦片早已不复缺损,甚至云纹暗生,气运自沉。 当然,后者老人看不见,可却感觉得到,手中的瓦,已是分外不同! 神像没有回答他,他只能怔怔看向杜鸢。 杜鸢则是笑道: “这可是恩庇福德,您可要好好放在屋梁之上,能辟邪消灾,积攒缘法呢!” 感谢千树-ee读者朋友的打赏支持 (本章完) 第48章 真是轮不到你们啊 第48章 真是轮不到你们啊 “不得了啊,那,那瓦片真的有福缘在上面啊!” “真的啊,村长拜过山神老爷和道长后,那瓦就突然完整了!” 旁边排队的村民们一见这般神异,顿时越发激动。 虽说先前杜鸢揭瓦时他们就见到了神庙和道长的非凡。 可那终究是别人的,而这瓦当可是真的会赐给自己呢! 故而纷纷盼望起了赶紧轮到自己,好领一片神仙赐福的瓦当回去庇佑家宅。 不过在期盼之余,他们又是生出了些许不安。 因为他们开始思索,自己先前真的有做出足以领走一片赐福瓦当的事情吗? 甚至还有人开始担心自己的心是否不诚,以至于好不容得了如此神异的瓦当,却又最后变作了残缺废瓦一片。 不过无论如何,大家都在排着长队慢慢前进。 万幸的是,每一个上前的人都拿到了完完整整的福缘瓦当。 这让村人们安心之余,也越发感激起了山神和道长的恩德。 随着又一片瓦当递出,接过瓦当的村姑有点不安的说道: “道长,我们这般的山野人,真的没问题吗?而且老村长他们也就算了,我,我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呢。” 闻言,很多村民都略显担忧的看了过来,同时还下意识的搂紧了怀中的宝贝瓦当。 杜鸢笑道: “愿来此处修庙,便已是福德加身。更何况,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吗?” 杜鸢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清洗的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锅碗。 村姑心头大石当即落定,人也是捧着瓦当对杜鸢连连道谢: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杜鸢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 恰在此时—— 神庙外的山林深处,骤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道长.”方才领了瓦当的村姑攥紧手中之物,瑟缩着后退一步,喉间溢出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少许惊颤,“是是山里的豺狼来了么?” 汉子们一听也是眉头狂跳,纷纷从手边搜罗着家伙。 可随着杜鸢一声: “在这儿怕什么?”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傻笑出声。 是啊,山神老爷的神庙前面怕什么啊! 再说了,道长不也还在吗! 超出了村人们预估的却是,待到那声音主人越来越近,以至于从草丛里钻出来时。 他们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豺狼,而是几个扶着一年轻公子的武夫。 无不是浑身狼狈,面色黢黑,甚至还有不少地方都沾了蛛网灰尘。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以至于成了这般模样。 对方一见了神庙,就急忙让护卫从怀里取出地图比对。 大致查验一番后,他大喜的推开护卫们,快步跑到杜鸢面前说道: “你们,你们是我祖父找来的对吧?哎呀,我就知道祖父肯定安排的明明白白。好了,好了,这就好了,我们这一支虽是次房旁系,但终于赶上了!” 他祖父韩崧,是韩氏家主的兄长,也就是韩棠的伯祖父。 昨晚在祠堂看见自己祖父喝斥族姐后还把自己叫去时。 他是真的害怕祖父又要考校自己功课学问,以至于火上浇油的在把自己屁股打。 可没想到,祖父却是给了他一份草图,让他赶紧沿着路线去抢先拜祭山神! 他开始也和二房的公子一样怀疑是对方疯了。 但他祖父却给出了两个回答。 一是韩棠没有理由这么做,且韩棠不可能被这么刁钻愚笨的事情骗的要博全族性命。 二的话,他祖父昨晚在祭拜祖宗时,亲眼看见高祖牌位自行砸落! 开始他祖父还以为是要出祸事,可随着韩棠回族,在联系到自家的德性。 他祖父就马上明白了个中关键,并敕令他速速出城以免被人抢先! 虽然一夜折腾数次,可总算是赶上了啊! 大喜过望之下,年轻公子全然没有发现村人们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只是自顾自的看着已经翻新好的神庙说道: “哎呀,这,这是翻新好了对吧?不行,不行,太小家子气了,我回头一定要好好翻修,不,重修!修一座大大的神庙!” 他没看出来,他旁边的护卫们却是看出来,所以无不脸色巨变的扯了扯了他的衣袖。 可这种事情显然过于巨大,不是他们能够多嘴的,故而他们也不敢说,只能祈祷这样可以自家公子反应过来。 年轻公子不解地望了护卫一眼,旋即恍然大悟,目光转向杜鸢: “怎么了?哦!明白了。”他朝杜鸢略一拱手,“这位先生,请问那位仙长现在何处?” 杜鸢此刻了然。 这该是韩氏的人终于到了。 听这口气,韩棠回去后,果然是出了幺蛾子. 他失笑摇头,对那公子道: “你是韩氏的人吧?至于你要找的那位道长.”杜鸢顿了顿,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贫道。” 年轻公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错愕之色。 且错愕之后,反应出了另一个大问题的他,急忙朝着旁边的村人们说道: “你们可是我祖父找来的?就是韩氏次房家主韩崧韩老大人!” 韩氏的贵人啊! 作为在青州附近讨生活的村人,自然是知道当地大族。 所以老村长急忙上前说道: “这位公子啊,我们只是一群山野人,哪里认识的上韩崧老大人啊!” “不是?!” 年轻公子几乎失声。 “不是!” 一听这话,年轻公子差点就晕了过去,但他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指着神庙问道: “你们,你们是不是还没有翻新神庙?” 村长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神神庙啊?公子,我们已经翻新好了啊?!您这是?” 可不管村长再怎么小心,这话还是直接把年轻公子刺了个透心凉。 真来晚了! 他捂住心口连连后退,终于是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好在护卫眼疾手快,才没让他真的栽倒。 但片刻之后,他又回光返照一般,扑腾起身,麻溜的跑到了杜鸢身边陪笑拱手道: “道长,不,仙长,刚刚实在是我眼拙,认不出高人,所以道长您可否给个补救之法?” 杜鸢没有回答他,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道: “韩棠怎么都该早早返家了,为何现在才来,且还是这般狼狈模样?” 年轻公子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狼狈样子后,尴尬说道: “昨夜,我早早奉了祖父的命令出城祭拜山神老爷,可是,可是没想到我族伯已经下令封城,就连我那同样想要偷偷出城的二房族兄都被拦住。不得已之下,我回去了找了祖父。” “然后,祖父又给了我一封草图,那是我韩氏曾祖下令修建的密道。因我祖父早年才是真正的下代家主,所以,所以这条密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杜鸢越发的叹为观止,你们韩氏是真的轮不到啊。 “那密道在手,为何还是来的这么晚?” 年轻公子委屈说道: “神庙在南,密道在北,我,我兜兜转转,跌倒无数,明明一刻也不敢停息,但,但怎么就还是晚了呢?!” (本章完) 第49章 姗姗来迟的韩氏 第49章 姗姗来迟的韩氏 看着失魂落魄的年轻公子,杜鸢没有在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道了一句: “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说完杜鸢笑着对最后几个村人招手道: “来来,诸位我们继续。” 村民们小心的看了一眼身旁这位略显狼狈的韩氏贵公子后,就继续期盼着看向了前面分发宝贝瓦片的道长。 虽然失魂落魄,不知所措,可如此怪异的一幕。 自然还是吸引了那年轻公子的注意。 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何这些山野村人会排队领取这些破烂瓦片。 是某种结账的手段吗? 正欲上前询问。 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大量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上方官道之上扬起了大片烟尘。 看样子,人数上说都有近百。 这样的变动也引得村人们下意识停下,纷纷朝着官道那边张望而去。 他们都有预感,这队人马或许也是奔着这儿来的。 果不其然,不多时,大队打着韩氏旗号的人马便风驰电掣般涌至。 年轻公子只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祖父和族伯。 他心下一紧,尚未来得及盘算如何向祖父交代, 却瞥见领头的族伯瞧见自己时,脸色骤然剧变,慌忙扭头去看祖父。 而当族伯发现祖父的脸色竟也阴沉得可怕时, 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复杂难言,那是年轻公子从未见过、也无法形容的一种模样。 那神情中糅杂着什么?是迟来的悔恨——悔恨自己过于谨慎?还是一丝庆幸——庆幸韩氏终究无人抢先一步?抑或是翻涌的惊怒——惊怒于韩氏上下竟已离心离德至此? 年轻公子只觉自己眼力尚浅,如雾里看,根本辨不清其中真意。 他心头唯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今日恐将成为当今韩氏永生难忘的一刻。 纷乱的思绪尚未平息,他便见族伯领着几位韩氏核心人物,步履凝重地走上前来。 近前之后,他族伯朝着杜鸢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一种勉力维持的沉稳: “道长在上,青州别驾韩承,携韩氏阖族上下,特来拜见!” 杜鸢看向他们笑道: “终于来了?” 韩承苦笑道: “道长,我等来了!” 正如二房当家断言的那样,他也是信的。 毕竟那是自己的女儿,他怎么会不信呢? 只是他觉得事关重大,必须将每一个细节捋清。不然怕是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同时,为了防止其余支脉抢先,他还特意调来亲信提前封城。 为的就是将一切都拖到明面上来。如此,假的,他保住了韩氏基业安危。真的,那依旧是他主支的大头。 这不该错的,这本该是万全之法的。 只是,正如其他人一样,他们都用了对自己最好的办法,可最终得来的却是一个谁也没成,只能如数错失机缘的苦果。 看了一眼自己那同样脸色难看的伯父后,韩承用着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看向了这些抢先一步的村人。 早该想到的,如此机缘怎会空等韩氏 是他自己夜郎自大,自以尽在掌握。 一直到审问一夜,终于觉得没有差错了,去祠堂寻自己女儿,看到炸开的曾祖牌位时,他才感到了后怕。 想到此处,他昨晚凭空挨了一棍的后背不由得隐隐作痛。 祖宗提醒了,女儿提醒了,怎么,怎么 强压下心头苦果,韩承深吸一口气后,朝着杜鸢深深拜道: “求道长施舍一个补救之法,我韩氏上下必当永记今日之恩!” “不急,不急。来来来,这是你的!” 韩承下意识的以为是道长要给自己东西,惊喜抬头,却见道长将一枚只剩下半截的碎瓦递给了一个汉子。 这是?! 和年轻公子一样的疑惑刚刚浮现,韩承就见那汉子欢天喜地的抱着瓦当对道长深深一拜。 随后又赶忙跪在了神庙之前,对着山神尊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下一刻,令在场所有韩氏族人勃然色变的一幕出现了——那分明只剩半截的碎瓦,竟自行弥合,恢复如初! 更因其中不乏官运亨通、文气盎然之辈,他们甚至清晰地瞥见,那复原的瓦当之上,正萦绕着一层温润暖黄的气数光华! 虽只惊鸿一瞥便匆匆消失,可这却已足够。 是真的! 当真是神仙手段啊! 正当人群中有人不敢置信地揉着眼睛时,又一位村民欢天喜地地接过了瓦片。 这一次的瓦片外观完好无损,看着十分完整。 故而并未再现那“恢复如初”的惊人一幕,但其中蕴含的温润暖黄气数却丝毫不少。 饶是青州远近闻名的大儒、韩家二房当代家主韩翊,此刻也失声惊呼: “这这这!” 韩承急忙拉过一位看似村民领头的老者问道: “这位老人家,在下青州别驾韩承,敢问此,此乃何种宝物?” 正如韩承不敢向那位隔空斩杀妖孽的道长追问一般,老村长面对如此贵人也丝毫不敢怠慢。 “哎呀,别驾大人!这是道长替我们向山神老爷求了情,山神老爷才恩准分发给我们的神庙旧瓦啊!是感念我们拆了自家房瓦为神庙翻修出力。” 老村长说得不甚详尽,但世家子弟,岂是愚钝之辈? 韩承瞬间明悟,脱口而出: “这难道是神庙的瓦当?!” “对对对,”老村长连连点头,“正是我们翻修神庙时换下来的旧瓦当。” 此话一出,韩氏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旋即无比艳羡的看向了那些村人手中的瓦片。 神庙旧瓦,这不提它本就神异在身,这甚至还代表了山神的恩庇。 这若是能够求一片来放在自家屋顶 哪怕是堂堂的韩氏贵人,青州别驾,韩承都还是没办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这宝贝瓦当上挪开。 这可是他这一生第一次见到真真正正的神异之物! 艰难的耸动了一下喉头后,他问道: “可有说过此宝有何等神异?” “额,道长说,这宝贝可以放在家宅之上,能驱邪避灾,积攒福德!” 一听这话,韩承只感觉心头大跳。 驱邪避灾,积福积德的话和宝贝,他听多了见多了,但以前觉得不在意,那是因为谁都知道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甚至就算是都知道听听就好的玩意,他们也是认真对待,小心看护。 可如今这个,可是真的啊! (本章完) 第50章 当头棒喝 第50章 当头棒喝 直到今早动身前,韩承其实仍在犹豫是否真要如此前来。 毕竟,他终究不是家主,甚至并非钦定的下代家主。 面对如此大事,纵然他深信于韩氏利大于弊, 心头那份迟疑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怕的,是那万中之一的闪失。届时,纵使他们并无真正起事的打算,朝廷也断无可能仅因祭拜神仙,这一本是人人皆可参与的寻常事,便轻易抄灭一个根基深厚的地方大族。 至于祠堂上的那番说辞,明眼人都知晓,那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托词,意在为本房争一个机会罢了。 然而,倘若此事最终被证伪,韩氏也必遭其创。最直接的后果,恐怕便是龙椅上那位,多半会借此向他身居中书省侍郎的父亲发难。 轻则训斥申饬,重则. 可现在亲眼见了这匪夷所思的神仙手段后。 他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历朝历代,不知多少帝王都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求仙问道。 可终是靡费不知几何,却依旧落个空空如也,徒增笑话。 而如今,无数君王到死都求不到的机会,就这么摆他们面前了。 他却 韩承有点不知道要如何对自己父亲说起此事了。 可能唯一的幸运就是,这不是他一个人错了,而是整个韩氏都错了。 但,于事无补啊! 这甚至不只是仙缘福德。这甚至还是—— 看着韩承眼底忽然浮现的无数贪欲。 活了七八十年的老村长自然是看的明明白白。 所以短暂的犹豫后,老村长便低下头将自己分到的宝贝瓦片双手奉上。 “贵人,请。” 视线牢牢锁住那渐行渐近的瓦当。 此刻,韩承眼中再无他物,唯余此神物仙宝。 唯余其上流转萦绕的温黄气运,如雾如霭,摄人心魄。 族中可能还有蠢笨之货,会怪罪他们如此莽撞。认为就算是真事,那也不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公然祭拜神祗之流。 但那群蠢货怎么知道,只要得了真神庇佑,只要拿了此物。 届时就算朝廷真的不顾其余世家大族所想,悍然兴兵而来,他都可以拿着这神仙宝贝去地方土族一一拜问。 仙缘在前,神异在眼! 什么大族门阀,骄兵悍将能够忍住不和天命从龙?! 皇帝?他若真是天命所归,西南何苦大旱三年? 他若真的无可匹敌,那为何迟迟平不了不过是借了神鬼之说的一介草莽? 就是自己怕了此事可能为假。 以至于到了晨时,见了祖宗牌位才是反应出,此等天赐良机,莫说只有万一的可能为假。 纵使五五之数不!纵是十赌九输,亦当悍然一搏! 只因那坐拥京都的狗皇帝,自诩少年英主,却心性狠戾,轻贱士族,妄动屠刀——以至他早就把斩首的刀放在了他们世家大族的脖颈之上! 虽未真正落下,可钝刀割肉之苦,一刻未停。 注意到贵人神色越发森然,老村长被吓得身子都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贵,贵人,请,请您收走此物!” 四周的村人死寂一片,只听得见瑟缩的呼吸。他们死死抱着怀中那命根子般的瓦当,脚步踉跄地向着那座残破的神庙步步后退。 多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在世家贵胄面前低头让步。 “好,好,我韩氏不会忘记你今日所为的!” 眼中再容不下旁物的韩承大喜过望的将手伸向了那片瓦当。 可也在此刻,一个声音忽的从他身后传来。 不高,不厉。 却似九幽寒泉灌顶,惊得他通体冰凉,两股战战。 “你若真的接了,你韩氏可就彻底完了。你自己寻死,贫道没有兴趣拦着。”那声音陡然转沉,如闷雷碾过韩氏众人心头,“可,莫以此孽,累及苍生!” 扑通! 韩承猛地惊醒,冷汗瞬间湿透了深紫色的官袍,整个人直接跪伏在地。 围观的百姓们看得分明:这位堂堂青州别驾大人,竟被那短短几句话惊得冷汗直流,连身上的紫袍都湿透了,紧紧贴在后背上! 百姓们不明所以,韩氏也是如此。 唯有韩承本人,不停的擦拭着额头冷汗,定了定心神后。 他急忙转身朝着当头棒喝的杜鸢拱手拜道: “韩承拜谢道长当头棒喝啊!” 自己是怎么了,虽然感觉当真可行,但怎么突的生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 而且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最最关键的神庙如何作想可是完全不知啊! “总不能看着你连累百姓吧?” 韩承慌乱低头。 这些世家大族究竟在想什么,杜鸢其实猜不到,只是在刚刚,杜鸢分明看见韩承身上莫名缠上了几缕猩红之气。 比较像是当日青县所见,可又感觉哪里不对。 且杜鸢还从那猩红之中恍惚听见了震天的喊杀之声。 不等杜鸢细想,神庙的声音又出现在了耳畔。 ‘你其实不用担心的,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让这葬天凶地的劫波乱了这凡子的心神,以至兵灾归位。’ 末了,杜鸢又听到一声低笑。 ‘且,他也成不了,那是你替我送给他们的,旁人拿不动,用不得。敢拿,那就合该他韩家换个家了。’ 葬天凶地?劫波?兵灾归位? 这都是啥? 那声音说出的几个名词,杜鸢每一个都听得懂,但加一起,他就不太懂了。 可他又不好问,因为自己把对方引偏了,对方现在说的又是觉得自己知道的. 太多太多搞不明白的东西出现在了杜鸢心头。 为了不露馅,杜鸢也只好笑笑的转而问道: “韩棠呢?” 韩承愣了一下后,脸上浮现了更加愧疚的神色。 没有回答,只是低头说道: “算算时间,想来那被我害苦了的棠儿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 “是是道长的声音吗?我这是.到神庙了?!” 一个犹疑又急切的声音,从韩氏人群后方响起。 杜鸢循声望去。只见挡在前面的韩氏族人纷纷垂首,默默让开一条通路。 几个侍女半扶半架着一个人影,缓缓移步出来。 正是昨日还见过的韩氏贵女——韩棠。 然而此刻的她,双眼虽未闭合,但却双目无神,目不得视。她一只手茫然地在虚空中摸索着,全靠侍女的牵引,才踉跄前行。 只消一眼,众人皆惊——这位韩氏贵女,竟已生生哭瞎了双眼! (本章完) 第51章 韩承,拜谢道长提点! 第51章 韩承,拜谢道长提点! 看的杜鸢都摇摇头的对着韩承道了一句: “你啊你!” 韩承羞愧不敢看,只是低声求道: “求道长可怜可怜我这孩儿,指点一条明路,她不能因为我的蠢笨犹豫而毁了半生啊!” 韩承火急火燎地赶来神庙,一来,确是为了替韩氏接下这份天大的机缘。 二来,也是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已将那全心全意为了韩氏谋划的女儿,害到了何等凄惨境地! 他至今记得,府上的几位名医,只消瞧上一眼,便连连摇头,断言此疾药石无灵。 神庙,成了他心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杜鸢听完他这番话,却只是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 “半是真心,半是假意,何苦演这一场?” “道长?!” 韩承骇然抬头,随即却僵在原地,满面愕然。 ——为何自己竟会如此惊惧? 只消片刻,韩承就想明白了关键。 他带上韩棠,除却真心盼望神庙能治愈女儿这苦疾之外, 更深藏的,是想借这苦肉计,以韩棠的惨状为筹码,将韩氏与神庙的关联,捆得更紧、更深. 想通了这层算计,韩承喉头如同被堵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失魂落魄地呆立当场。 他的女儿为了韩氏苦累至此,他却依旧将其视作棋子而不自知。 自己这般的人,真的配为人父吗? 看到他还能反省自己所想所为,杜鸢笑着说了一句: “嗯,还算有救。” 听到这话的韩承下意识看向了杜鸢。对方却没有在看他。 迟疑片刻后,韩承摘掉了自己的官帽,揭开了自己的官服。 将其迭放整齐的放在了一旁后。 身着素白中衣的他,再无半分青州别驾的威仪,只是深深拜伏于杜鸢脚下,额头触地: “韩承,恳求道长慈悲,帮帮小女!” 这一次,求杜鸢的不再是韩氏的青州别驾,而是韩棠之父韩承。 杜鸢依旧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了越发焦急的韩棠。 “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父亲,父亲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开罪了道长?!” 根本看不到东西的韩棠急的无可奈何,好久之后才是反应出的拉着侍女道: “快,快扶我去道长面前。” 在侍女的搀扶下。 韩棠终于来到了杜鸢面前,问侍女确认了自己正对着道长后。 韩棠便推开了侍女,凭借着多年的记忆整理了自己的衣冠后。 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她父亲半个身子之后跪下道: “韩棠愧对道长提点,今日特来请罪。只是求您莫要怪罪我父,他不过是太过心系韩氏。” 杜鸢笑道: “我已牵线搭桥,成不成是你们韩氏自己的事情,我没有理由怪罪,当然,我也没有理由帮你和你们!” 视线越过韩棠,扫向了他们身后的那群韩氏族人。 见杜鸢看向自己,众人哪怕身居高位者众多,也还是纷纷骇然躬身而退,羞愧难明。 机缘送上了门口,他们却因为内斗而给一脚踹开 这真的蠢笨到了极致,怕是今后会彻底沦为青州笑谈。 韩承大急道: “道长,我韩氏无缘,怪不得旁人,可小女实在是被我等牵连所至,她断然不该如此啊!” “父亲,韩棠也是韩氏人,韩氏做错了,那就是韩棠也做错了,您不要多言了!” 韩棠于这件事上,倒是十分决绝。 她有机会成的,而且是很有机会,是她自己蠢笨,那就犯不着父亲来为她开脱。 只是片刻之后,韩棠又悲从心来,她特意赶来请罪,若是道长怪罪还好。 可如今却是. 看似无事发生,但这也正表明了,她韩氏仙缘已断。 今日父亲携带众人急急出城,虽有遮掩,但未必真就瞒得过有心之人。 时间一长,怕是其余地方大族甚至是皇室都会闻讯而来。 毕竟,谁人舍得了货真价实的仙缘? 诚然其他州府的大族会因为路途遥远而觉得又是一个可笑讹传。 但本地的呢?青州又不是只有她一个韩氏! 一步错,步步错,无救矣! “说完了吗?” 杜鸢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韩棠面色越发苦涩说道: “韩棠再无话说。” 杜鸢点点头后,对着老村长他们招手说道: “今后可能还会有很多人来求你们手中的瓦当,这既然是赠与你们的礼物,那自然合该你们自行处置。” “所以是打算出了瓦当换一场机缘,亦或是留下安宅镇家,那都是诸位乡亲自己的事情。” 村人们连连点头。且面色稍有安心,此前他们都大喜于得了宝贝。 后来韩氏贵人到了,他们才反应出,自己好像留不住这宝贝。 本来还担心贸然交出会让山神老爷不高兴。 现在总算是有道长作保了。 就是 很多村人都略有不舍的看着手中的瓦当。 钱财哪里能有子孙未来的安康和福德重要啊。 毕竟他们可听说当日是出了妖怪的! 而韩氏众人则是越发火热。 这岂不是说他们可以去换? 可马上,他们又听见杜鸢意味深长的笑道: “你们不用担心有人强买强卖,乃至直接强抢,因为这位可不会答应!” 众人顺着杜鸢手指方向看去,赫然见了那尊神像。 虽然依旧残破,可随着韩氏众人看去,却无不突感泰山压顶,几欲崩溃。 他们知道,这是道长在敲打刚刚的事情——那老叟之所以交出瓦当,全然是因为惧怕他韩氏威风而已 这是在告诫他们不要犯蠢。 所以韩氏众人只能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不过很快,他们就齐齐看向了地上依旧剩下一些的瓦当。 刚刚道长是在这儿分发的,所以那也是神庙上的宝瓦吧? 可不等他们活络心思。杜鸢却听见那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 ‘用我送你的小印点一下’ 杜鸢依言上手,取出那刻有敕镇坤舆古拙篆文的小印在余下的瓦当之上点了一点。 下一刻,瓦当尽数收入其中! 这让杜鸢看的眼前一亮。 太好了,以后收拾东西就方便多了! 而旁边韩氏众人,则是对这神仙手段目瞪口呆之余,更是悲叹万分。 果然还是无缘无份啊! 点点头后,杜鸢对着众人说道: “既然如此,贫道也就告辞了。” 此间事了,该去下一程路了。 韩氏众人不敢阻拦只能急忙让开道路,村人们也是赶紧拜谢。今日他们可是得了道长不少恩德。 又是赠宝,又是提点。 世外高人,不外如是! 空余韩棠父女呆呆跪在原地。 道长果真不愿出手。 也是,道长不欠他们的,甚至是韩氏欠了道长的. 虽然心头明白,可脸上依旧难掩苦涩。 “韩棠,恭送道长!” 咽下心头苦果,韩棠,韩承转动身子朝着离开的杜鸢再度一拜。 杜鸢并未向神庙中的那位告别,那声音犹在耳畔低回。 真正的告别,当在踏出此山之时。 行将步出众人视线之际, 杜鸢脚步忽顿。 他足尖轻点,随意将路旁一块顽石拨入脚下浅坑。 又踏了两脚,踩实了路面,这才飘然而去。 这举动在旁人看来,不过随手平整道路,并未深想。 唯有一旁因女儿失明而失魂落魄的韩承,却在片刻的茫然呆滞之后,如遭雷击般猛然惊醒! 他倏地转向杜鸢离去的方向,深深拜伏于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感佩: “韩载远,拜谢道长提点之恩!” (本章完) 第52章 缩地成寸,路得福缘 第52章 缩地成寸,路得福缘 杜鸢离了神庙众人,在山野之中缓步慢行。 直到走至某个界限之时,无需多言,杜鸢自是明悟的回头朝着神庙的方向拱手说道: “山高路远,就此别过。日后若得少许空闲,定当回来拜会!” ‘嗯,我也只能送到这儿了,毕竟,我终不似你,受困囹圄。’ 杜鸢再次垂首,深深一拜: “告辞。” 山风骤停,万籁俱寂,唯有他清朗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片刻之后,山风轻拂,林木耸动。 ‘还请记得,无论如何,我这小庙总归是能给你留一个位置的’ 杜鸢低头轻笑拜谢,随即起身向后,不再停留。 唯有清风越过界限,继续为主家送客。 然而,正是踏出这层模糊界限的瞬间,天地仿佛悄然转换。 杜鸢发现只需要自己心念微动,想着“走得快些”,脚下便自然而然、极其轻盈地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之后,非是他跨得有多远,而是眼前的山野林地骤然收缩,仿佛画卷被无形之手卷起,瞬息间便将十数丈的距离敛于足下。 待脚步落定,杜鸢讶然回头,只见方才立足之处已在身后十数丈开外。 这让他不由得怔住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旋即,嘴角便漾开一抹了然笑意,他已明悟缘由——是那枚小印带来的神通。 纳物,缩地,甚至还不知道是否有别的神通藏在这位的含蓄温雅之中。 这位送了他一份厚礼啊! 无需再回身稽首拜谢,那厚重的恩情与默契早已了然于心。 杜鸢轻笑出声,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洒脱与新奇,自怀中取出那枚温润小印,只随意地举过肩侧,朝着身后神庙方向,像是与老友道别般,轻松地摆了摆手。 最终,大笑而去。 —— 官道之上,有一茶棚矗立路旁,虽然此间已经十分接近青州。 但正所谓行百里,而半九十。这最后一段路上,想要歇歇脚,喝口茶的,反而更多! 看中了这一点的店家,自然生意红火。 就好比此刻,生意太好,弄得店家都得亲自下场,给诸多客人倒茶。 单靠两个伙计,根本忙不过来的。 “多谢店家,来,这是茶钱。” 小门小户,概不赊账,所以茶水入碗,果食上桌,来往客人就会自发给钱。 “诸位好生享用,添第二碗茶是不要钱的!” 新客无不拱手道谢,熟客则是热络一笑。 以往的茶棚,添茶怎么都得半价才行。 不管这店家是以此笼络客人,还是单纯的积攒善缘。都是人人乐见的好事。 掂量了一下茶壶,发现应该还有一碗量的店家下意识的看向了来路。 没什么客人的身影,看来可以回去满上了。 将将回头,身后却传来一句: “店家,还有茶吗?” “有的,有的。刚好还有一碗的量。就是没什么位置了,您看?” 店家没有多想的回头,只见一位年轻僧人.应该是僧人吧? 想到此处的店家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对方那寸短的头发。 “我站着喝上一碗就行。” “行,今早刚摘来的毛峰,保证鲜爽回甘啊!” “多谢。” 那客人接过茶碗,满上一碗后,便是仰头一饮而尽。 “果然好茶。” 见对方夸赞自己精心煮好的茶水。店家笑呵呵的问道: “客人再添一碗是不要钱的,所以要不等等我回去给您换上一壶?” 那客人摆手笑道: “不必,不必,我一碗就够。不过,您这真是心善,想来长此以往必有福缘加身啊!” 店家摇头笑道: “抬爱了,不过半是好心,半是生意罢了。” “哎,如此也是难得,来,银钱收好,我也该告辞了。” 无需问价,茶棚边上就挂着两文钱一碗的招牌。 店家笑呵呵的接过茶碗铜钱后,却见离开的那客人不是从青州来的,而是往青州去的。 这让店家一阵困惑,不对啊,刚刚看来路方向不是没人吗? 我才五十出头就老眼昏了??? 心头苦笑的店家端着茶碗向着里屋走去准备把茶碗洗干净备用,下意识的将手指搭上碗口后,又是觉得哪里不对。 困惑低头,却又没有发现问题。 凝视片刻后,他突然一惊的将手指沿着碗身摸了一圈。 干的?! 在一触底,依旧是跟刚拿出来一样。 ‘这,这,这是?!’ 心头大乱的店家急忙摇晃了一下茶壶,空荡荡的,刚刚的确将最后一碗茶水倒出去了。 所以这是什么? 店家慌乱回头朝着刚刚的客人看去。 却见不过是这么低个头的功夫,那客人就走出了十数丈之远! 等到店家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后,再度看去时,却更加错愕的发现,那客人已经走出了数十丈,若非有着头发寸短和浅色衣裳这么显眼的特征。 那快成一个小点的背影,怕是店家都不敢认。 在这生平罕见的万分惊愕之中,店家先是觉得脊背发凉,可等他意识到对方先前所见温润尔雅,言辞和善,且堂皇行于光天化日之下后。 他又低头看向了身旁似乎浑然无所觉的诸多客人们。 眼珠子一转后,他对着旁边的客人问道: “这位客人,您刚刚可见着了一个站着喝茶的客人?” “见了啊,他头发还挺短,不知道是还俗的和尚还是出来化缘了。哎,他走的真快啊!” 客人说着还想回头张望一下那人,可却没见对方踪影。 但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好笑的说了一句,还挺快。 可如此一幕落入店家眼底后,却是让他心头大定。 “对了,店家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没事,就是随口问问,对了,诸位,诸位,小店今日遇了喜事,所以茶水免费,还请诸位小怡一二!” “好啊,多谢店家了!” 众人大喜,店家同样大喜的小跑进了里屋。 左右看了一圈,急忙将活佛喝过的茶碗给供奉在了里屋中最显眼也最高的地方。 心头畅快的看了一眼这供起来的茶碗,店家还觉得不够。 又是一拍脑袋的摸出来活佛递来的两枚铜钱。 仔细擦拭后,便搬来凳子,踩在上面,将两枚铜钱压在了门檐之上。 做完这一切后,店家才是心满意足的立在原地欣赏。 不过马上,他又急急忙忙的取下了店外的招牌。 给改成了:一碗售钱二文,二碗分文不取,三碗半价惠客 (本章完) 第53章 这破刀能干什么?! 第53章 这破刀能干什么?! 茶棚的店家后来如何了,杜鸢并不知道。 他只是惬意的行走在青州官道之上。 之前离开青县的时候,还在说没有代步的工具真是累死个人,之后定要弄个对应的本事。 如今倒好,不仅有了缩地的便利,还有了纳物的方便。 美的很啊! 不过走着走着,杜鸢就发现了另一个不知算不算问题的问题。 那就是,一路上他并没有特意避开人群使用缩地,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同。 是这小印的关系,还是这门神通本就如此,亦或是还有别的什么吗? 杜鸢不太清楚个中缘由,只是默默思索着在青州城外停了下来。 没有什么关税的说法,那是给来往商队马帮这种用的。 甚至对方都是走的另一道城门。 寻常路人只要不公然携带兵刃等违禁之物,无论是城门口的衙役,还是城头戍卫的兵将,皆不会理会。 便是那些挑着时蔬禽畜的乡野小民,亦可由此通行,无需绕道商路缴税。 杜鸢自然跟着大流行走在主道之上。 走着走着,杜鸢就看见有两三个熟悉的武夫正骑着高头大马,从另一侧没什么人的官道上径直驶入。 看了几眼,杜鸢便瞧出那是钱家的武夫。 因为路不同,杜鸢还在人群里,那三个武夫倒是没有看见杜鸢。 不过杜鸢却瞧见,那三个武夫身上背着钱有才高价买来的鬼头刀。 看来是替钱有才来将东西送回家里的。 不过,钱家人还没有回去祭拜自己的祖宗吗? 旁边人注意到了杜鸢在张望那三个武夫,于是他也艳羡的说道: “没认错的话,那是钱家的人。唉,这世道,还得是依附望族才好。你看他们,本来和我们一样也是平头百姓。” “可攀上了钱家,进出州府便不用同我等一起排队,径直走那专给高门大户的贵道便是。” 杜鸢点点头道: “所以那边那条路是专门给那些高门大户用的?” “其实也不是,那条路认真的来说是给诸如朝廷信使之类的公差出入的便道,只是多数时候都是贵人们在用就是了。” 路人是个健谈的,说到这儿,他还兴高采烈的说道: “而且我给你说啊,旁人很多都不知道,皇上曾经下令禁止过各地大族占用此道。不过随着皇上开了恩科,这条法令又很快就废止了。” 三言两语,却暗含了朝廷和门阀的早年斗法。 所以英雄天子吗? 这皇帝,有点意思。 “受教了。” “哪里的话。” —— 钱家之内。 钱家的家主钱大富正在大发雷霆。 他指着赶回来的长子骂道: “你看看你这个弟弟干了什么蠢事!他居然敢说我我,我。算了,这畜生说我钱家失德也就算了。” “他还敢回来把这件事告诉给我想要邀功!” 钱大富是真的气炸了,说自家祖宅闹鬼,还说闹的是祖宗们,而理由则是他们不孝顺! 这放平时都是不能说的事情,更何况如今西南还在闹妖道呢! 钱家长子钱有德则是在一旁劝慰道: “父亲,兴许是真的” “嗯?!” 钱有德本想说这件事搞不好是真的,可见父亲怒目回头,他又赶紧低头改口道: “兴许只是弟弟被那道士蒙骗。您和我们不一样,您早年走遍了四州之地,想来见过很多神棍之流将一手骗术用的出神入化。” “弟弟没有您的见闻和经验,自然是招架不住。” 一番话下来,既开脱了自家弟弟,又抬高了自家父亲。 这自然让钱大富心头顺畅了不少。 “你说的也对,正好拿此事给你蠢笨弟弟长长心眼。” 可不等钱有德松一口气。却见三个跟着自家弟弟去了青县的护院武夫大喜踏入家门。 迎面就摘下背上长刀,双手奉上喊道: “老爷,二公子给家里请了一口神仙宝刀啊!” 坏了! 钱有德心头一苦,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啊。 “什么?了多少钱?” 钱大富更是一惊。 请? 这不会被骗的家都卖了吧! “只是五千两银子而已!” 武夫是真的在报喜,因为在他的认知里。 钱没了可以再赚,可这能斩杀妖孽的宝刀,哪里是银子能够换来的? 而钱老爷则是差点背过气去。 但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走到了武夫面前,一把夺过了那把鬼头刀。 横看竖看,他都看不出什么了得。 至此,钱大富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失。 随之而来的则是无穷无尽的暴怒。 “五千两就买了这么一个破玩意?” 武夫也是大惊道: “老爷,您是不知道,这可真是神仙宝贝!” “宝你大爷个头!” 暴怒之中,钱大富将那威风不显的鬼头刀一把扔向了一旁。 说来也巧,不偏不倚的正好钉在了门前廊柱之上。 “我告诉你们,谁也不准动这把刀,我要让那个孽子回来对着他造的孽,磕个头破血流!” 说完,钱大富就捂着心口痛苦的倒了下去。 这急的周围的人急忙去扶,再也没有人敢提那鬼头刀和青县神异。 只能慌乱的送钱大富去房里休息。 一直到被大夫用银针刺醒,钱大富睁眼第一时间干的事情都是拉住了自己长子的手,悲愤欲绝道: “五千两啊,那可是五千两现银啊!” 钱有德硬着头皮宽慰道: “父亲,兴许那刀当真有着神异之处,只是我们肉眼凡胎不见其真” 钱大富顿时骂道: “你也来这话?你告诉我,那把破刀能干什么?!” 钱有德不敢再言,只能拉着父亲的手静静陪护。 —— 城外茶棚之中,随着日头西落,估摸着再没有客人的店家,便是放下了手中账本,转而一个人收拾起了桌椅。 两个伙计已经回去了。 都是才结婚不久的年轻人,哪能和自己一个大男人一直守在这儿? 所以店家早早让他们回去陪自家婆娘了。 可正低头收拾桌椅呢。 却是瞧见黄昏灯火之外,正立着几双脏乱的长靿靴。 再抬头一看,赫然见了十几个军汉簇拥在一个有铁甲傍身的高大汉子身前。 “哎呦,军爷,您这是要喝茶还是来点吃食?小店虽然不大,但还是能下点面条的!” 殊不知,此话一出,那些看起来有些浑浑噩噩的军汉和为首的将领都是脸色一变道: “你,你看得见我们?” 店家听的一愣: “您这不就在我面前吗?” 在店家的困惑中,将领和军汉们互相对视一眼后,对着店家说道: “那就麻烦给我们一人下一碗小面吧。家乡的面,好久没吃过了。” “行,保证是正宗的青州小面!” 店家乐呵呵进了里屋,却不见外面的军汉们始终停靠在昏暗的灯火之中,不掌灯,也不进屋。 夜风萧瑟难言,铁甲腐锈猩红。 (本章完) 第54章 贫僧法海,只杀不渡! 第54章 贫僧法海,只杀不渡! 等到店家乐呵呵的端着刚煮好的青州小面出来时。 却是脸色一变,因为他赫然看见那些军汉正在路边围殴三两路人。 军汉砂锅大的拳头不停落下,打的对方连连叫唤求饶。 这吓得店家赶紧对着那打头的将领求问道: “军爷,这,这是?” 将领回头看了一眼后就对着店家说道: “店家不用理会。” 店家本想息事宁人,毕竟他招惹不起行伍。 可一想到自己白天才被一位活佛赠了善缘,这才到了晚上怎么就能忘本呢? 所以他咬牙说道: “军爷,这些小面就当小店给诸位的孝敬,所以,您就让那几位收收手吧!” 将领叹了口气道: “好心可不一定是好事啊,店家!” 店家端着托盘求道: “这几个人不过是个路人,如今更是昏鼓已过,连青州城都进不去,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罢了,既然店家你都求情了,那就算了。” 将领摇摇头后对着那几个军汉招了招手道: “可以了,放他们一马吧。过来吃面,吃完了,我们好上路。” 几个军汉当即停手,临了还示威一般的对着那几个路人亮了亮拳头。 吓得对方急忙抱成一团向着后面缩去。 店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不过比起那些,显然还是这群军爷更要紧,所以按着人头送上小面后,他就小心的立在一旁伺候。 看着看着,店家又急忙欠身陪笑道: “哎呦,差点忘了给诸位军爷掌灯,我这就去补上。” 这本是好心,但却听见那将领突然喊道: “不可!” “咋,咋了,军爷?” 将领有心解释,但看了一眼好生生立在灯火之中的店家后,他又咽下了心头话语,只是囫囵的说了句: “你不用管,这样就行。你也不用再上前来,在那儿站着就是。不行,去里屋坐着也可以。” 店家越发奇怪,可依旧不敢询问。 只能陪笑点头。 待到这一伙军汉吃完。 领头的将领才招呼了一下自己的袍泽们,每人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后,堪堪凑出了十几枚铜板。 他们没有上前,只是由那将领将其依次排在桌面之上。 “店家,对不住了,就这点了。” 店家赶忙说道: “军爷,您看您这说的,我不是说了吗,这些都是小店给诸位的孝敬!” 将领摇摇头道: “了却一桩心愿,自然要给报酬的,没有吃白食的说法。” 说完便是起身要走。 其余军汉亦是如此,不过随着将领看了一眼那几个依旧缩在路边的家伙后。 他还是忍不住对着店家交代道: “店家,我算是看清楚了,你是沾了佛光的善人,得了佛法的教诲。所以我们才遇上了。这本来是不该,但既然真遇到了,我虽然不好多言免得把你吓到,但还是交代你几句。” 他指了指那几个缩在一团的路人说道: “那几个家伙已经被我们收拾了,他们不敢过来,你也别管他们,径直回屋休息就是。” “言尽于此,你可一定要记着,不然小心被吓破胆去!” 店家不明所以,只能茫然点头。 军汉一行也不再多言,只是沉默离去。 没有打火,就那么在深沉夜色之中朝着青州而去。 “怪,真怪。” 嘀咕两句后,店家摇着头上前收起了那十几枚铜板。 这点钱和那么多碗面比,自然是不够的,但军爷都肯给钱了,你还想怎样呢? 至少没有把他像是那几个倒霉的路人一样一顿好打。 可随着自己视线落到那几个还是缩在地上的路人身上后。 店家又于心不忍的招手说道: “来来来,都过来坐吧,我也不收钱了,乘着火还烧着,我再给你们下一碗面去。” 那几个路人互相对视一眼后,不可思议的的问道: “你当真让我们过来?” “当然了,你们是不是还怕?怕啥啊,那群军爷都走了!” 那群军爷都走了,这一句话瞬间壮大了他们的胆色。 于是纷纷上前,随着第一个人小心的坐在了板凳上后,见真的无事,他们无不是露出了一抹让店家觉得分外不舒服的诡笑。 “店家,上菜,上菜!” “嘿,你们。算了。” 店家本想说他们是不是不地道了点,可一想到他们先前被打的那么惨,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转而去里屋给他们煮面了。 可这一次,明明只有三个人,却吃的比那十多个军汉还多。 店家都端上去四五轮了,他们还是喊着: “继续,继续!” 见最后一点面条也进了他们的肚子,店家略显生气的说道: “没了,没了!” 可他们一听却是不乐意道: “没了?我们可不管这个,你必须再上!” “嘿,我先前就想说了,你们不过是吃白食的,怎么好意思吆五喝六?” 稍微要点脸的,听了这话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可他们却是变本加厉的呵斥道: “我们只吃你的面是给你脸,你要是在不上东西给我们享用,那就别怪我们翻脸!” “我能怕你们几个东西?!” 店家一把扯掉头巾,就从柜台后面摸出了一根包铁长棍。 这是平时他备着防身的,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 “呦呵,练家子?” 那三个人却是浑然不怕,反而各自笑了起来。 “真当我不敢打你们不成?” 店家大怒之下抄着包铁长棍就要上去痛打这几个混账。 可才走了几步,店家就骇然愣在原地。 因为他分明瞧见那三个人居然当着他的面双脚离地飘飞在空! “你,你们?!” 三人阴恻恻笑着说道: “还没看明白吗?要不我提醒提醒你?” “大晚上来的,不打火也不掌灯,却又偏生看得见路,还那么像个人,你说我们是什么?” “你,你们是鬼?!” 哐当一声,惊恐之下,店家手中长棍跟着他一起跌倒在地。 “你们可不能害我,我刚刚可是帮了你们,还给了你们吃食!” “晚了,现在我们也想尝尝人肉的滋味了!对了,你那几个铜板,不如也让我们收下好了!” 本来它们也没想吃人的,只是怎么就越看越觉得这店家分外好吃呢? 勾的他们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以至于再多的面条都不够饱腹了! 而且他们也眼馋那十几枚军汉给出的铜板。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几个死人为什么想要铜钱,可就是觉得那玩意不错,想要! ‘铜钱?!’ 本来还万分惊惧的店家,突然想起了自己白天从活佛那里收下的两枚铜钱还压在门檐之上。 一念至此,心头血勇奋起的店家,突的大喝一声就将身旁包铁长棍抄起,朝着对方投掷而去。 可打的桌面瓷碗翻飞的长棍却是径直从那三个东西身上穿过,丝毫不起作用。 来不及多想,借着对方被这一下吸引的店家赶紧从地上爬起想要跑进里屋。 可他快,它们更快,还没等店家爬到门口呢,就见那三个东西已经飞到了他面前,将里屋门口死死挡住。 “呦,想跑?你跑得过我们吗?” 看着将最后生路也给堵死的三个脏东西。 店家悔恨万分的闭上了双眼。 自己怎么就没有听了那军爷的好心相告呢! “他的心肝归我!” “那我就要他的眼珠子!” “我吃舌头好了,人的舌头我还没吃过呢!” 三个东西嘻嘻哈哈挡在店家面前高谈分赃,彷佛一切已经尽在掌握。 店家被骇的越发胆颤,正闭目等死之间。 店家却是突然听见那三个东西传出凄厉惊呼。 “这是什么?!” “好烫,好烫,我要化了,我要化了!” “饶命啊,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错愕睁眼,只见自己供奉在里屋最高处的那枚瓷碗,竟是凭空飞起。 碗口不偏不倚,正正地对准了那三个作祟的邪物。碗身之上,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金色佛光骤然亮起,将整个里屋都照的通明! 旋即,店家便见哪碗口更作尊怒目金刚口!威喝之下,佛光普照,那三个东西如同滚汤泼雪,连惨叫都只来得及发出一两声的,便在那煌煌佛光中剧烈地扭曲、变形、溃散! 端的是威风凛凛,神异无比! 待到邪祟消失,那佛光大作的瓷碗又是无物自降的回到了原位。 只留下店家一个人错愕无比的留在原地。 就好似刚刚一切都只是虚妄所见。 好半天后,店家才急忙起身跑进里屋,将那瓷碗抱在胸前,死死盯着周围。 心头更是打定主意,天一亮,他就进城去找活佛。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随着他越过压在门檐之上的两枚铜钱,他怀中那军汉们给的十几枚铜钱,便是化作了稍大一圈的硬纸钱。 (本章完) 第55章 孝悌忠信,就剩个悌了 第55章 孝悌忠信,就剩个悌了 待到天色放亮,估摸着晨鼓已敲的店家急忙抱着那个瓷碗头也不回的朝着青州城小跑而去。 要是迟迟找不到活佛解惑,他怕是觉都睡不安稳。 他就想要明白,究竟是不是自己遇到了活佛,受赐了法器才开始遇到了这些阴物。不然为何他痴活五十多年,却第一次见了如此恐怖之景? 又或者是活佛刚好来搭救了自己。毕竟他虽然此前五十多年未见妖魔鬼怪,可却也听了五十多年。 要是前者就赶紧求活佛收回法器恩赐,要是后者那更得好好拜谢活佛慈悲。 —— 青州城内。 在一家客栈歇息了一晚的杜鸢已经来到了钱家门口。 他其实昨天就想要来问问钱家人为何还没有起身去青县祭拜祖先。 毕竟要是他们去了,不至于在家里没有钱家人的情况下,把鬼头刀专门送回来。 不过见天色渐暗,路人又说钱家是望族,住的地方在青州的另一头,才就此放弃。 今天总算是得空找了过来。 只是才过来对着门房说了来意,对方就勃然色变的要抓住他去见官。 不解之中,杜鸢眼角余光瞥见了那把被钱老爷钉在门前廊柱上的鬼头刀。 一眼,杜鸢便是心头明了。 钱有才肯定早早知会了钱家人,只是钱家人不信,所以他又特意送回来鬼头刀作证,但还是不行,以至于这把刀都被钉在了柱子上。 至于钱有才本人为什么不在这么紧要的事情上亲自回来,那更简单了。 钱家老宅那边就他一个真真正正的钱家子孙,他怎么能在祖宗才打骂了不孝的时候走开? 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给他提点过的 这下子真是糊涂账了。 心头一阵无奈的杜鸢正欲好好和门房解释。 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惊喜无比的声音: “活佛,活佛,我总算找到您了!” 回头一看,只见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茶棚店家居然找了过来! 而那门房则是越发气急: “活佛?好啊,你刚刚还说自己是道士,现在怎么又成和尚了?!你果然有鬼!” 三方就这么纠缠在了一起。 杜鸢略感头疼之下,左右看了一圈后,还是抬手握住了那门房的手腕。 说来也怪,刚刚还气势汹汹不能饶人的门房,一被杜鸢抓住,他就莫名觉得自己气势下去了三分。 在定睛一看,只感觉抓住自己的杜鸢温醇尔雅,似是不凡。 心头火气越发散去,只剩惊疑。 “这位先生,你钱家这件事本来和我有关,我理应管管,可如今,显然这位更加紧急一些。” 在门房的不解中,杜鸢指了指满脸焦急的店家。 特意从城外跑来找自己也就算了,脸上气色还明显不对。 那自然是这边更加急切了。 “所以劳烦你告诉你家家主,贫道回头自会登门拜访。” 门房怔怔点头,杜鸢本欲就此离去,可看了一眼钱府门上的牌匾后。 还是对着门房交代了一句: “你一定记得告诉你家老爷,让他不要天天想着只进不出。守成持家那是好事,但过了可就是吝啬失德。” “不然,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你家这个孝悌忠信的牌匾,色都快掉光了吗?嗯,也不算快掉光了,至少,这个悌还有点光亮。” 也难怪钱家人不信还连带着差点丢掉祖宗积攒了十二代人的福德。 这牌匾已经很说明情况了。 孝悌忠信没的就一个兄友弟恭的悌字还算能看。 的亏只是失德而非作孽,不然,杜鸢都不想在搭理他们。 门房痴痴立在原地,面对杜鸢的教诲,做不出什么像样反应,只能继续怔怔点头。 待到对方跟着那店家离开了后。 门房才是奇怪的看向了自家门口的牌匾。 孝悌忠信,这金漆不是好好的吗?哪里掉色了? 望族家门口的牌匾那自然是小心维护,哪怕家道中落都是如此。 心头正疑惑间,换了个位置查看的门房,猛然发现,在日头照射之下,孝悌忠信四个大字,真就只有一个悌字在阳光之下,还泛着些许光晕。 其余三个大字,几乎跟白的一样! “啊?!” 大惊之下,门房急忙进府去寻大公子了。 老爷不行,老爷还在喊着‘我的银子’呢! —— 等到跟着店家离了钱府后,店家就将杜鸢请到了一间酒楼的雅间之中。 “活佛,您,您是僧侣吧?” 店家怎么想都觉得杜鸢是僧人,但偏偏那门房说杜鸢自称道士。 这个问题让杜鸢一阵无奈。他这跟脚是有点不好形容。 想了想,杜鸢便按着神庙那位所想的解释道: “我此前的确学过一阵佛法,不过现在,我是个道士。” 啊?! 想起了昨晚那佛光赫赫的店家顿时长大了嘴巴。 不是,您这都只是学过一阵佛法? 但人家这么说,他也不好继续问。 且杜鸢还朝着他问道: “你来寻我,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听这话,店家急忙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末了,还将那瓷碗和铜钱给掏了出来。 “活佛,您看这究竟是?” 听着对方讲述的杜鸢思索片刻后,说道: “正如前面所言,你平日里虽然半是为了生意,但也的确为自己积攒了一笔福德,再加上” 杜鸢拿起了那口瓷碗,此时此刻,杜鸢自己都有点奇怪,为何这玩意能这么离谱。 自己不过是拿着它喝了一口茶,最多也就是借着它和店家结了善缘。 怎么就能降伏鬼怪了? 说和自己无关,那也不对,因为怎么看都是指向了自己。 就是自己没有做过对应的事情啊 等等?! 神庙里的那位?! 杜鸢突然明悟。 神庙里那位深信他是曾经有过果位的高僧。 所以是这儿啊! 且杜鸢还想到了更多,那就是第一次和马帮见面时。 他毫无征兆的就打出了佛光,将马妖红石头打的原形毕露。 想来,那般厉害的表现,除开马帮信了自己外,更大的还是因为红石头这个妖怪自己也信了! 那么,如今的情况是,信的人越多,效果就越好。以及,信的人越厉害,效果就跟着越厉害?! (本章完) 第56章 夜间阴生,佛宝相赠 第56章 夜间阴生,佛宝相赠 杜鸢在心头沉思。 店家则是急忙小声问道: “活佛,还有就是什么?” 杜鸢刚刚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店家是真的快要急死了。 闻言回神的杜鸢放下手中瓷碗笑道: “店家,你得见归乡的阴兵,是因为你此前积攒了不少福缘,加之他们也想在最后尝一尝家乡小面,故而因缘际会之下,才是互相得见,互相成就。” “互,互相成就是?” 店家前面都听得懂,但最后一个就不太懂了。 杜鸢笑着指了指他的怀中说道: “你看看你怀里放着的是什么?” 店家找来的时候,杜鸢就注意到店家的怀里有着不凡。 “我怀里?” 我怀里能有什么? 随着店家奇怪的伸手探入怀中,他随之色变的从怀中摸出了十几枚硬纸铜钱。 “这,这是什么?” “你忘了昨晚那些军汉们给你凑了十几枚铜钱吗?” 随着杜鸢点明,店家瞬间头皮发麻。 那这是死人钱啊! 心头慌乱之下,他急忙将这十几枚硬纸铜钱推向杜鸢道: “活佛,您就发发慈悲,收了这些吧,我,我可不敢拿着啊!我胆子小的紧!” 杜鸢哑然失笑道: “这可是好东西!” “好东西?活佛您莫不是在打趣于我?这,这可是” 说到此间,店家就好似那桥水镇的居民们一般低声对着杜鸢说道: “这可是死人钱啊,活佛,我哪里敢要的!” 杜鸢摇摇头将这东西推了回去说道: “这可是阴德!” 这也是杜鸢第一次见这样的硬纸铜钱,但他见过类似的东西。 那就是在钱家老宅里! 钱家往上十二代先祖靠着行善积德,可是为子孙后代攒下了一大笔福缘。 而钱家那积攒了十二代福德的先祖,和钱有才的幡然醒悟,也是杜鸢始终想要拉钱家一把的理由。 做了好事却没有回报。杜鸢不想这种事情在现实里比比皆是。 毕竟好人,真的太苦了…… 且钱家也只是失德而已。若是多说上几句就能浪子回头,那怎么算都比眼看着他们就此沉沦要好不知多少。 另外,当日杜鸢在钱家祠堂所见的萦绕在钱有才身上的荫蔽福德,和如今这硬纸铜钱上萦绕的是如出一辙。 只是这个显然可以自由转手,谁拿着就是谁的。 而钱家那个则是明明白白的独属钱氏子孙,旁人难以沾染。 “这么了得?” 杜鸢点头随后打趣问道: “那,如今你可还要给我?” 这本来只是打趣,可杜鸢却是见对方想都没想的就把十几枚硬纸铜钱全部推到了自己身前: “没有活佛您出手,我昨晚就被害了性命,所以,这当然都是您的!” 杜鸢急忙推辞笑道: “哎哎,我不过是打趣一二,可当不得真,这是你自己攒下的阴德,怎能给我?” 店家依旧坚持: “活佛,我是个凡俗之人,身无长物,如今终于有了点神异的宝贝,那自然要拿出来回报于您的救命之恩。您可不能让我知恩不报啊!” 说完,店家又不好意思笑道: “还有就是活佛,您看这个宝贝,我能否继续留着?” 那瓷碗还在杜鸢面前,店家眼巴巴的看着。既然不是因为撞上了活佛才遇上了这些,那自然还是家里有个镇宅的宝贝要好! 杜鸢看了看店家心心念念的那个瓷碗后,一阵好笑道: “行行行,我就收下了,至于这个碗啊,那本来就是你的,当然该是你继续拿回去!” “哎呀,多谢活佛,多谢活佛!” 店家急忙将瓷碗抱在怀里。而杜鸢也拿出小印在那十几枚硬纸铜钱上轻轻一点,旋即将其如数收入其中。 这看的店家又是一阵惊叹。 心道不愧是活佛!这等手段,凡俗哪里见过? 嗯,说不得皇上都没见过呢! 一想到这儿,店家顿时觉得自己的脊背都下意识的挺直了。 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分外自得的店家。 杜鸢突然心生一计。 他略一沉吟,抬眼望向店家,语气沉缓: “店家,有桩事与你商议。愿与不愿,自是全凭你自个心意定夺。” 店家闻言,慌忙整衣正冠,拱手肃然道: “活佛但请吩咐!” 杜鸢目光深邃,缓缓道: “你可曾想过将这夜间的营生,索性长久做下去?” 阴兵夜行,鬼物滋扰——此端一开,杜鸢心知肚明,此地的夜路怕是再难清净。与其让店家日后惶惶不可终日,不如索性做下去。 如此,店家能够积攒一下阴德,他也能让那些明显强于凡俗的阴物们知道一下还有个自己。 “当然,你若不愿,我也有法子助你不再夜半难安。” 这在杜鸢看来虽是两全之法,可若对方不愿,杜鸢自然不会强求,也会尽力帮扶于他。 店家沉默良久,终是抬起头,眼中带着深深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迟疑着开口: “活佛,小人斗胆请教,这世间游荡的阴物,究竟是可怜者居多,还是可恨者更甚?” 他心中念头翻涌:那些军汉形貌凶厉,却赠他阴德钱,还为他驱赶邪祟并好言相劝。 而那三个邪祟,初看似是可怜无依,内里却包藏祸心,歹毒异常。 对于这个问题,杜鸢认真思考了许久后才说道: “终究多是一群各有难处的可怜人而已。” 军汉们,钱家的列祖列宗,乃至周大和最开始的马妖,都不是什么邪祟之流。 至于那蛇妖,灵珠,还有妖狼,又明显是受制于人。 得了活佛的回答后,店家深吸一口气拜道: “那活佛,小人愿意!” 杜鸢笑道: “当真愿意?” “当真!” 店家咬着牙应了声,可那强作的镇定转瞬即逝,他声音发颤,几乎带着哭腔恳求: “就是活佛慈悲!求您再发发善心,多帮帮小人吧!我、我这心里实在怕得紧啊!” 杜鸢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只瓷碗上,语气沉静: “既然是我提出来的,那自然该是我来帮你尽善尽美!” “来,碗给我。” 店家如蒙大赦,慌忙将瓷碗捧到杜鸢面前。 杜鸢接过,指尖轻轻摩挲着碗壁,仿佛在掂量一段因果。他抬眼看向店家,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你我以此物结缘,今日便以此物作法,如何?” “好好好,都听活佛您的!” 店家当然是一万个乐意。 杜鸢不再多言,凝神端详瓷碗片刻,抬手自腰间小印中捻出一小块神庙瓦当碎片。 指尖微动,瓦当在掌心被碾作齑粉。旋即,杜鸢以指为笔,蘸取那蕴着岁月与神息的瓦当粉末,在碗底沉稳地书下五个古拙而蕴含力量的字符—— 般若巴嘛空! 至此,佛宝已成! 端详片刻后,确认再无纰漏的杜鸢将其交给了店家道: “日后,若遇不轨,你可持此物将之降服。” “而若是有人问你授何人指派设店,那你便说,你授的是小西天的意!” (本章完) 第57章 安青王府 第57章 安青王府 看着如此佛宝,再听着活佛那谆谆教诲,店家激动得当场就给杜鸢跪下,连连磕头道: “多谢活佛慈悲!多谢活佛慈悲啊!” 杜鸢急忙将他扶起,说道: “我此举也算是为自己积攒德行,不过是机缘巧合,既利民也利己罢了,店家你不必如此!” 店家却是越发感动。 活佛这般道行的高僧,居然为了安抚自己,还特意说是为了这点德行才来的! 不过是个沾了佛光的瓷碗,就能隔空打死三个邪祟。他纵然再不懂修行,也该知道这般法力哪里需要这些啊! 这分明是慈悲为怀的活佛在宽慰于我这般升斗小民啊! “活佛!弟子能得见活佛真容,实在是三生有幸!”说着,他更是直接哭了起来。 这看得杜鸢一阵无奈。 ‘唉,得,越说越偏了’ 杜鸢不由得心中暗叹。 转念一想:‘算了,这样也行。终归是件利民利己的好事。’ 就是,先前的妖狼,桥水镇的灵珠,还有青县的蛇妖都是背后有人。 那如今店家遇到的阴物,真就不是旁的什么在暗中作祟? 青州的水,有点浑啊!—— 另一边的钱家之中,门房急忙去找了自家的大公子。 一见面,门房就急切的说道: “公子,二公子说的那个道长刚刚来过了我们这儿!” “嗯?他来了?!” 钱有德心头一惊,既然敢来,而且是抛开自家弟弟来的。 如此之人若非胆大包天,那就是真有本事! 思念至此,钱有德急忙问道: “那道人呢?” 顾虑到父亲和弟弟,钱有德用了道人这么一个折中的称呼。 “公子,那道长已经走了。但他说,之后还会登门拜访!” 走了?那看来是发现情况不对,伺机开溜的神棍。 我刚刚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钱有德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道: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额,公子,这道长我是真觉得不俗,而且他还说。” 门房看了一眼左右,发现有不少下人在附近后,急忙凑上去对钱有德附耳说道: “公子,那道长还说咱们府上那块孝悌忠信的牌匾,只剩下一个悌字还有光亮了!” 钱有德勃然色变道: “骂的这么脏?!” 孝悌忠信就剩下一个悌了。那不就是在骂他们钱家无孝无忠无信吗? 门房也知道这个理,但还是小声说道: “公子,您,您去门口看看咱府上的牌匾就知道了!” 钱有德狐疑的看了门房一眼。 最终还是点点头跟上。 到了门口,钱有德最初也和门房一样,都是看着金漆毫无褪色的牌匾眉头直皱。 不同的是,门房当时是惊疑不定,钱有德就是真的在忍着心头火起了。 但随着门房找了找角度,将他拉到了位置后。 钱有德当即是大惊失色: “真是如此?!!!” “不,不对,把梯子搬来!” 随着下人们急忙将梯子搬来,钱有德都顾不得扶好站稳就匆匆爬了上去。 上前一抹,一刮,一看。 心头顿时骇然,没被做过手脚! “爹!爹!爹啊!” 扑腾不停的钱有德因为上的太急,竟是直接摔了下去。 吓的旁边的护院和下人赶紧上前去扶。 但随着常年习武,多有损伤以至自成良医的武夫一上手,他就是惊讶道了一句: “怪了,公子居然只是摔晕了!身上没事?” 这高度,他这种经常锻打身体的武夫失察掉下来都不一定没啥事情,大公子这种文弱书生居然没事? 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那高挂钱家的牌匾后。 武夫发现,孝悌忠信四个金漆大字,虽然有三个都已无光,可也因此将最后一个悌字给衬的分外明显。 —— 青州安青王府内。 安青王率数名幕僚,于府中疾行。 众人都是步履既急且稳。 步幅虽促,仪态未失,仅此一点,便可知此间人物皆为从小接受礼教严苛规培的世家子弟,且绝非全凭祖荫、不学无术之辈。 在安静的行走之中,突然有一位幕僚上前说道: “王爷,韩氏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安青王顿时停下,回头望去。 对方急忙低头说道: “说是找见了韩氏先祖曾亲自背瓦垒土而建的旧时神庙,故而齐齐前出,祭拜先祖遗德!” 韩承出来前就知道瞒不住,所以做了两手打算。 一是瞒过神祗当真存在之事,二是说自己等人不是去祭拜神庙挑衅朝廷,而是去祭拜祖宗遗德! 如此一来,无论如何,他都有不少操作的余地。 只是韩承没想到,韩氏居然跑输了. 看着低头的幕僚,安青王突然来了一句: “你不姓韩吧?” 幕僚悚然一惊,越发躬身道: “王爷,卑职是您一手提拔,自然和世家之人毫无瓜葛,只是卑职既然食君之禄,就必须让您知道,这件事上,咱们不好做什么!” “那就别说这些蠢话了。” 说完,安青王也不管幕僚们到底在想什么的径直离去。 众多幕僚见状,只好纷纷跟上。 只是走着走着,安青王在路过一处湖中小院时,突然微微顿足了片刻。 这一点异样,诸多幕僚之中,只有落在最后的一人将其全部收入眼中。 他思索着看了一眼那个小院。 他对此只知道里面住了两个人,但具体是谁,他不知道,因为王爷于此是严防死守。 湖心小院之外的护卫甚至都是王爷的亲兵。 都到这个份上了,作为幕僚,他当然不能多心。 正思索间,旁边一个同伴突然问道: “张兄,你看青县的事情,要不要现在给王爷说?” 对方将自己的视线从哪湖中小院收回,细细思索片刻后说道: “其实王爷知道,但既然王爷一直没有给出什么答复,咱们也就别说了。” “啊,王爷知道?” “唉,你我都知道了,王爷能不知道吗?” 同僚当即拱手道谢。 待到他们离去。 在哪神秘的湖心小院之中。 一个道人正愁苦的看着手中水盘。 “真是苦了道爷我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让我给遇上了呢?” “而且这这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先少了三个?” (本章完) 第58章 暗中作祟的道人 第58章 暗中作祟的道人 道人盯着水盘中模糊不清的十数个黑点,只感觉头疼欲裂。 真君的交代还没好好进行呢,怎么看着最为壮大的三个就莫名其妙的没了呢? 一旁的道童眼中却闪过一抹决绝,上前道: “师傅,真君既已选上咱们,咱们师徒也只能死心塌地跟着真君了!” 道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他心头瑟缩,毕竟以往他最多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糊弄糊弄没见过世面的乡里人罢了。 如今竟要他去糊弄安青王!叫他怎能不怕? 纵然那显灵的真君赐下了法宝,可.可厉害的是法宝,而不是他这个神棍道人啊! “为师自然明白,”道人长叹一声,“可我们两个,哪是干大事的料!” 他有时候真想要问问真君,把这件事交给他们两个,是不是真君自己也没怎么上心 但这话显然只能心里想想,真问了,怕是——一想到真君那呼鬼喝妖的本事,道人就心头大颤。 算了,算了,惹了王爷了不起人头落地。 可若是让真君不高兴了,怕是死后都不得安宁。 再一次对着自己说了这曾经说过的话后。 道人唤来道童,低声道: “徒儿,为了达成真君的嘱托,为师觉得今晚,咱们就该下下猛料了,只是,为师还想与你谋划一番,如何将那法宝的威风用到极致!” 道童立刻会意,应道: “师傅,何必多想?只管将那些鬼物一股脑儿撒到城北便是!青州那些世家大族,根基多在此间。” 道人也是这么想的,但依旧犹豫道: “真君说我们最好是遍地开,因为那些阴物会自行甄别,所以我们一股脑的放城北不太好吧?” 道童解释道: “可师傅您要想,其余地方的人要么小门小户,要么就是一群升斗小民。真君派给我们的阴物有限。” “要是去了这些地方,不说是泥牛入海翻不起浪,那也是收效甚微。可若是放了世家大族们的面前,那就怎么都得落进王爷耳朵里了!” “且真君要的只是我们取信王爷、说服王爷,至于怎么完成,真君可不管。不过依我看,”道童话锋一转,“王爷当日见了那法宝显威之时,其实就信了。” 道人闻言诧异: “何以见得?” “哎呀,师傅!”道童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您莫非忘了王爷白日撞鬼时的模样?那般手段,谁人见了能不信服?” “可是.既然信了,为何始终不肯听从?”道人仍有疑虑。 道童越发无奈,心中暗道:还不是师傅您自己露了怯?否则王爷岂会不听? 他至今清晰记得,当师傅催动法宝令王爷窥见其中厉害时,王爷脸上绝非寻常人的恐惧,而是深到骨子里、几乎从眼中溢出的贪婪! 天命所归,高人相佐,大业可待之事何人不贪? 更何况,王爷还是天子血脉加身的正统宗室! 那一刻,道童甚至确信,只要师傅当时姿态再强硬些许,王爷纵使不会立刻言听计从,也必定倚重有加。 只可惜. 道童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家这个法宝在手都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师傅。 他是真不知道真君为何要把这般大任交给师傅 虽说他自己也没想到平日里能够对着无数百姓侃侃而谈的师傅,一到了真紧要的地方,就会立刻变成一只软脚虾。 但无妨,王爷纵然高高在上,可在真君赐下的法宝面前,终归是个凡夫俗子。 只要这件事做不得假,王爷最多也就是犹豫,而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再说了,王爷若是真没心思,何苦把自己师徒请进这湖心小院? 又何苦百忙之中,日日不落的前来拜会? 在道童的说服之下,道人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蹉跎半生,如今终于时来运转,可不能自己缩了!” “徒儿,干了!” “好样的,师傅!” 道童大喜,只要师傅能够硬气起来,他们师徒两个背靠真君,岂能不飞黄腾达? 说不得还真能试试长生久视呢! 入夜,道人对着手中水盘念念有词。盘上十数个黑点随之萦绕游动。 渐渐地,水盘映出的景象不再是小院屋脊,而是化作了青州北城——此地正是青州士族大家立足之所! 施术完毕,道人只觉浑身脱力,面色煞白如纸,心道真君赐下的这宝贝着实厉害,即便有口诀也非轻易可驭。他急忙放好水盘,唤徒弟把自己搀扶到座椅上喘息。 “哈哈.这、这真君的法器,果然厉害得紧”他喘着粗气,面如金纸,却仍挣扎着吩咐,“快快去交代外面的军士,让他们给为师煮碗参汤来养一养。” 言及此处,道人哪怕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他那浑浊的眼睛依旧忽地一亮,透出几分贪婪与向往道: “听闻.这些贵人府上的药材,不是外头难得一见的珍品断然入不了他们的眼!” “嘿嘿,没想到,我这等人物也能有这样的口福!” 道童急忙小跑出去,对着门口从未离去过的覆甲猛士吩咐了几句。 对方之中当即有人恭敬离去。 不多时,一碗还腾腾冒着热气的参汤便是送入了湖心小院。 看得出来,哪怕道人当日做了软脚虾,安青王依旧对其十分上心,故而礼敬有加。 —— 随着道人做法完毕。 数个黢黑阴影也在夜色中慢慢飞过巍峨的青州城墙。 如此景色,哪怕是军中眼力最好的弓手,也断然没法在茫茫夜色中分辨出这怪异之物。 只能是它们慢慢落入了青州城北大街之上时。 在四周高门大院的灯火照耀下,才算是能够被人所见。 只是正在椅子上美滋滋喝着人参汤的道人没有发现,他那水盘中的十数个阴影,不知为何的,竟有四五个自行向着城外飞去,不受所派。 如此一来,本就不知为何少了三个的十数阴物,如今也就剩下八个还在城北了。 随着寒风吹过,那本来浑浑噩噩聚在一起的阴物们便是忽得清明,拥了神智。 只是灵台深处却又朦朦胧胧,记不得自己的名字来历。 不过比起那些细枝末节,这几个阴物更是觉得腹中大饥,口中大渴。 (本章完) 第59章 无德之宅,难当邪祟 第59章 无德之宅,难当邪祟 “我好饿啊!” “我也好饿,怎么如此饥渴?” “吃东西,快点找些东西吃去!” “不,是人,我们要吃的是人!人最好吃!” “对对对,我要吃人肉,喝人血!” 它们七嘴八舌,互相说着。 最终,齐齐朝着路边高门看去。 “这么大一户人家,里面少说也有一二百人能够让我们吃!” “嘿嘿,好好好!” “今夜有口福了啊!” 可才挪出几步,尚未触及府门阶沿,所有阴物陡然僵在原地——它们瞧见那朱漆大门上悬着一方《世大夫第》的鎏金匾额。 每个字都似淬了日光,龙气顺着匾额边缘如水流般漫溢,骇的阴物们魂体发颤。 “这家是当官的不好惹,我们换一家!” 正欲转头向着身后另一家闯去的它们一经回头,却又面色骤变。 将那本就青白难看的脸庞衬的越发丑陋吓人。 因为这家门口蹲着两只头刻‘祥云纹’的石狮子,虽不是刻着火焰纹和龙爪的皇室御赐。 可依旧威风凛凛,凶悍无比。 特是那两双活灵活现的狮子瞳,更似直勾勾的盯着它们,彷佛下一刻就会从石墩之上跳下,将它们悉数咬杀。 “这家有镇宅石像庇佑,也不好惹,我们走!” 阴物们面色难看,心头颤颤,慌忙低头挤在道路中央,向着身后滚去。 它们本就是一群不成气候的阴物,面对这些专门针对它们这般邪祟的驱邪镇宅的物件,自然是一个都不敢惹。 “这一家呢?瞧着不是当官的,也没有镇宅的石像。” 走出数十丈的阴物们新瞧见了一家似乎可行的,加之心头饥渴越甚,它们纷纷簇拥上去。 可才走到台阶,就被府门之上虽然褪色,可却依旧炯炯有神的两幅门神画,给骇的齐齐顿足。 “是,是门神老爷护着的宅子,惹不得,惹不得!” 在门神画像面前,阴物们无不是躲闪着缩成一团。 生怕和门神老爷那双眸子对上。 阴物们也不敢再看另一家了,赶忙逃向了下一处。 可接下来也依旧不好受。 比如,它们才找见了一家既没有门神画像,又没有国运荫蔽,还没有镇宅石像的。 可才是上门,就突然感到浑身难受。 定睛一看,只感觉府门之中似乎有清气环绕,再侧耳一听。 居然还模模糊糊听见了什么子曰,还有圣人说。 几个阴物脸色越发难看的骂道: “这家有个念出了门道的读书人,还是不好惹,走!” 继续复行数十丈后,它们没找见新的似乎可行的大宅。 但是它们看见了一辆马车。 “车外面一个人,车里面最少还有一个人,解解馋再说!” 阴物们当即就要杀将过去,但才走了没几步呢,就突兀看见那马车之中有功德之气外露。 远远看了几眼,就刺的它们眼珠子快瞎掉了。 “不好,是个有功德的善人,快跑,更惹不起!” 在功德护体的马车主人面前,阴物们被吓的四散而逃。 等到它们重新聚拢在一起,好几个同伴就哀叹道: “我跑去了小民那边,可不行啊,门口不是贴着门神就是贴着福字,门神吓得我心肝颤,福字烫的我手发红。” “我遇到了一个更夫,可那家伙手中铜锣似公鸡啼鸣,一响就震的我耳朵炸裂般的抽痛。” “嘿,何止啊,我也瞧见了那个更夫,那家伙身上还贴着符篆,腰里更藏着五帝钱,就连敲锣的棒槌都是桃木做的。真不知道这么怕死还当更夫干什么!” 本以为它们已经很惨了,可不想,另一个阴物却带来了更可怕的消息: “这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我刚刚去了城墙那边,发现我们来时都能越过去的城墙,突然变得好高,好厚,根本就出不去啊!” “什么?!那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额,好像,好像,是我们为什么能进来的?” 阴物们全然不知自己早已是他人棋子。 但思索不明,也只能对着自己的处境唉声叹气。 怎么吃个人作个孽都这么难? 正互相叹气之间,它们忽然注意到一个同伴正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宅门。 “咋了?别看了,又成不了事,看着只能白难受。” “不是,这家,好像行?!” 众多阴物纷纷顺着看去。 然后无不眼前一亮。 这家的门口虽然也有牌匾,但其上孝悌忠信四个鎏金大字,居然就剩下一个悌字还有点光彩了! 再仔细一看,没有门神,没有石像。 为首阴物压住心头喜色,小心上前探了探手,又侧耳聆听。 顿时惊喜发现,这家不仅没有功德,也没有读书人的浩然气,甚至它还隐约听见有苍老的声音隔着老远在骂不孝! “哎呀就是这家了!” 一听可行众多阴物无不大喜过望。 前面怎么都找不着,现在居然正好撞见了! “好好好,这么糟蹋的一家子,我们吃了,估计都算替天行道了!” 但走到门口,它们还是觉得那个最后的悌字有些刺眼。府门前的两盏灯笼也有点烫身。 互相商量几句后。 它们就心头明了的齐齐朝着后门摸去。 果不其然,这儿没有任何压邪镇祟的玩意不说,甚至它们还听见有男人在里面哀嚎着: “五千两啊,整整五千两银子啊!” “逆子啊逆子,我钱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逆子!” 这咒骂哀嚎让众多阴物双眼越发明亮。 径直穿过紧闭的府门后,它们顺着声音摸到了钱大富钱老爷的屋子。 对方正坐在椅子上扶着桌子唉声叹气,感叹钱家出了个败家的逆子。 它们有心上前,可却因为没什么道行,而本能畏惧钱大富身前的那盏明灯。 只消一眼它们就知道此人是无德无信的铁公鸡,最关键的是还被祖宗骂了不孝,以至于没了荫蔽,正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但,他身旁灯火却是自有阳刚正气。 阴物们当然不能舍了这到嘴肥肉。 一个机敏的眼珠子一转悠的,就出声问道: “那逆子败了五千两银子,的确是多得紧啊!” 见有人赞同自己,钱大富顿时拍案说道: “可不是嘛,那可是整整五千两银子,换成铜钱多的一辆马车都装不下!” 但话一出口,他喉头猛地发紧,脖颈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般僵硬地转向身后: “是谁人在说话?” 昏黄烛火下,屋内阴影里空无一人,地面之上更是连鞋印都没半道。钱大富突地觉得后心沁出层层冷汗。 正待抬手抹汗时,那声线却贴着他耳垂渗了出来: “人?你怎么觉得是人在和你说话?” (本章完) 第60章 悔之晚矣 第60章 悔之晚矣 “啪嗒”一声,钱大富骇然起身,而那一直放在桌面之上的手臂,也是遂了阴物们意愿的将屋中唯一灯火带倒熄灭。 “谁,谁在装神弄鬼!” 黑暗里,钱大富嘶声叫喊,试图以此壮胆。然而他那抖成筛糠子的富态身躯,早已将内里惊惧暴露无遗。 阴物们惊喜地发现,随着这铁公鸡越发胆怯,他在它们眼中竟变得愈发“美味”! 想来是心气胆火尽失,阳气也随之弥散溃败。 难怪都说鬼怪最爱吓人——不仅看着十分有趣,更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如此之美,怎能不做? 思及此处,八个阴物齐刷刷现身于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屋檐之下。 此间本该漆黑一片,连五指都难以分辨。 可钱大富偏偏看得分外清晰——足足八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就飘荡在他眼前! 恐怖绝伦! “现在,还觉得我们是‘装神弄鬼’吗?啊——哈哈哈!” 阴物们刺耳的调笑声此起彼伏,在昏暗的屋檐下回荡不休。 唯有它们飘飞的青面身影分外显目。 钱大富浑身剧震,裤裆处猛地一热!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那肥硕的身躯,瞬间就似被抽去了筋骨,“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一个恶鬼就是要命的事情,可这儿,怎会怎会来了八个的! 鬼影幢幢几乎挤破了他这屋子。 我老钱家究竟造了什么孽,竟让我遭此灭顶之灾?!钱大富心中哀嚎,恐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眼见那八张青面獠牙的面孔带着森森笑意缓缓逼近,却没有立刻扑上来将他撕碎分食。 这让钱大富觉得抓住了一线生机,手脚并用地爬跪起来,朝着那一片鬼影疯狂磕头,急急喊道: “鬼爷爷!各位鬼爷爷饶命啊!我钱家有钱!金山银山都有!只求爷爷们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我定当为诸位爷爷修盖大庙,日日香火供奉,祈求爷爷们早登极乐啊!” “哈哈哈!听见没?这铁公鸡说要给咱们修庙呢!”一个阴物尖声怪笑,引得其他阴物也哄笑起来。 既然知道了对方越是恐惧,阳气就逸散越多让它们越好下口。心头贪婪瞬间压过了急切的食欲。 感受着冰冷的阴气贴着皮肤游走,钱大富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磕头磕得更急了,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鬼爷爷们!求求你们了!到底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小的?小的平日里安分守己,从未得罪过诸位爷爷啊!” 阴物们强压住蠢动的饥渴,打算再多戏耍这“美味”一番。 毕竟能吃饱的时候追求吃好,是不矛盾的。 “你不知道吗?”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知,知道什么?” 钱大富汗如雨下,惊惧抬头。 眼前却骤然一,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突兀逼至面前,对着他咧嘴一笑: “是你让我们来的啊!” 钱大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栽倒! “哐当!” 他撞翻了桌椅,手脚并用向后蹭着,口中不住哀嚎: “鬼爷爷!我我哪敢请诸位来我这儿啊!这.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见他这般恐惧失态,阴物们越发得意,讥笑声四起: “怎么不是?你个铁公鸡自作孽,作得你钱家忠信不全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家祖宗都敢忘?” 说着,阴物们无不畅快地环视这无德之家。一路上积攒的憋屈惊吓,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这整整一条街,我们寻来寻去,就只找见你这么一个不忠不信、忤逆不孝的钱家!你说,我们不找你找谁?” “你再说说,是不是你把我们‘请’来的?” 钱大富慌忙辩解: “鬼爷爷们明察啊!我或许是贪财吝啬了些,也也可能真是一毛不拔,但.但这个不孝从何说起啊!我可是好好供养着家中二老啊!” “只是你的二老?那你钱家的列祖列宗呢?” 钱大富心头瞬间咯噔一声! 完了!和有才说的对上了! 真的是遇到高人了,也真的是我钱家做错了! 逃不了,今夜逃不了了啊! 见他脸上瞬间爬满了明悟与极致的懊悔,阴物们无不捧腹,发出刺耳的尖笑: “反应过来了?可惜——晚啦!”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阴物脸上那阴森的讥笑瞬间敛去,齐齐露出了狰狞凶相!它们张牙舞爪,带着森然寒气朝着瘫软在地的钱大富猛扑而去! 它们知晓这钱大富已经吓无可吓,一身阳气跌至谷底,正是享用之时! “啊——!” 钱大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拼命挥舞着肥胖的双手本能的试图推挡扑上来的阴物。 然而,他的手臂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阴物们虚幻的身体,而阴物们冰块一般森冷的爪牙却如同刀切豆腐般轻易地撕裂了他的衣物和血肉。 随意一抓,便是几道带的皮肉翻飞的血色长痕,疼的钱大富哭爹喊娘。 “救命,救命啊!” 钱大富绝望求救,眼看着就要被撕扯分食之时时,一个天神下凡般的声音一脚踹开紧闭屋门的传了出来。 “老爷我们来救你了!” 只见三四个听见动静的护院武夫齐齐举着火把拿着腰刀冲了进来。 见屋内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几个武夫先是本能一退。 可片刻之后,就由为首武夫喊道: “道长说过了,这些脏东西都怕火!” 这人赫然是当日见过杜鸢的几人之一! 杜鸢的话也自然是一点不敢忘。 说罢,带着对杜鸢的坚信不疑,为首武夫立即挥舞着火把哇哇叫着冲了上去。 他们可不是寻常护院,他们是望族从小训练供养的私兵。 平常时候见了鬼怪,肯定害怕胆怯,但如今主家受难,且他们还听道长说过一些克制阴物的法门,自然是敢上前一搏。 胆气本就壮大的武夫带着烟火气十足的火把冲将上来。 当即将那几个本就不成气候的阴物吓得连连躲避。 它们每每被火把挥中,就会惊叫着躲开。 就这样,为首武夫愣是从足足八个阴物的包围下,一把抢出了遍体鳞伤的钱大富。 看着戏弄到了最是美味的肥肉就此跑了。 几个阴物勃然大怒,顺着本能将沾染了血肉的手指迅猛舔舐之后。 已经沾了活人血肉的它们只消大手一挥,一股子阴风突兀升腾。 阴风撞开了窗户,也吹灭了火把。 见护身符熄灭,为首武夫色变喊道: “不好,快跑!对,前院,快去前院!” 惊恐之下,武夫猛然想起了他钱家还有一个绝对管用的宝贝。 (本章完) 第61章 来了 第61章 来了 见自己不过是吸允了几口活人血肉就有了这般本事。 之前还惊怒于武夫仗着火把摆威风的阴物们,瞬间不怕了。 武夫们是跑的,它们是飞的。 且武夫终究是活人,他们要走门,要绕墙,而它们不用,遇到什么径直穿过去就是! 加之,它们也分明瞥见,那几个武夫的胆气亦是散了不少,连带着阳气减弱。 甚至它们还惊喜发现,先前因为只有一个大腹便便,天人五衰的钱老爷,以至它们没有注意到活人阳气逸散的另一层好处。 可现在随着几个气血充沛的武夫出现,以及他们身上逸散的颇多阳气遇夜化阴之后,竟是被它们轻易吸入口鼻,整个鬼都感觉轻飘不少。 故而,老人常说,路遇野鬼,莫露胆怯,如此人怕鬼三分,鬼惧人更甚。 思及此处,阴物们不怀好意的互相对视一眼后。 就故意慢了一点,又似乎随时都能追上的撵着这一伙人跑。 它们要好好烹调一桌上等菜席! 担惊受怕一夜,该是连本带利的收回来了! 期间,不乏惊醒的下人武夫赶来,可又马上被阴物们先是一股阴风吹灭灯笼火把,接着呼喝怪叫的吓得追上老爷一行慌忙逃串。 等到二三十人都被猫戏耗子一般驱赶着来了越过了通往前院的大门后。 一路上吸的自己都快飘飘然的两三个阴物才慢条斯理的打算先飞到门口挡住这群蠢货的最后生路。 但它们才将将穿过府墙来到了此间,就瞬间吓得青面变白面的连连后退。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那鬼头刀是吴大刀祖传的斩首刀。积年累月下来,不知道斩了多少穷凶极恶之人的脑袋。 原本就是凶戾无比,驱邪斩祟的利器。 如今更被杜鸢加持了青县百姓的信力,足以称得上一句脱胎换骨! 所以几个只是稍微有点气候的阴物,一见了这玩意,哪怕没有人拿着,那也是耗子见了老猫——魂飞魄散! 而带着一大群人跑过来的武夫远远的就见了那阴物们被鬼头刀吓退。 他本就打算夺刀反杀,搏出生路,此刻更是精神大振。一声暴喝,松开面如金纸、虚脱委顿的钱大富,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只见他几个腾跃起落,人已至廊柱之前! 五指箕张,猛地握住那钉入柱中的鬼头刀柄! 利器入手,心头大定。 刚刚被阴物追着戏弄的惊惧和郁闷瞬间化作了怎么都压不住嘴角的狂喜。 这个感觉,这个感觉是! 我这等肉体凡胎今夜亦能斩妖除魔?! 勉强压下心头激荡,武夫发力拔刀。长刀出柱,他猛地挺直腰背,回身遥指那尾随而来的几个阴物,放声大笑: “呔!你们这群畜生东西!如今可还敢上前,戏弄你家爷爷?!” 不急不缓追过来的阴物们则是瞬间懵在原地。 旋即,愕然化作惊恐,惊恐变作失声: “你们怎么有这种东西的!!!” 那鬼头刀在凡俗眼里,威风不显,甚至可能还会被不识货的人拿去当作废铁卖了。 可落在邪祟,尤其是阴物眼中。 那真的是大日当头一般的凶怖之物! 只是远远看着,就感觉三魂七魄都丢了个一干二净。 特别是其中更有两三个阴物,看见了那鬼头刀的瞬间,更是突然觉得脖子吃痛不已。 抬手一抓,整个脑袋都在惊愕之中掉了下去。 显而易见,它们生前定是被这把刀斩了的! “哈哈哈,这可是杜道长用过的宝贝!所以你们这群鬼东西还不给爷爷受死!” 武夫在万众期待之中,挥舞着鬼头刀就冲杀了上去。 吓得众多阴物无不是抱头鼠窜。 其他几个还好,但那三个掉了脑袋的却是都没来得及捡起脑袋,就被武夫追上一刀一个当场劈的魂飞魄散。 “啊——!” 见同伴轻易丧命。 其余阴物无不尖叫而逃。 它们怎么都想不到今夜好不容易遇上的美味吃食,居然会在家里藏一把鬼头刀。 而且藏了这么厉害的玩意也就算了,你倒是早点拿出来啊! 你放家门口是干什么? 现在好了,不仅它们白白折腾一夜,如今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两说。 阴物们起初本以为自己怎么都能跑过一个拿着刀的凡人。 可不知怎么的,先前还能飘飞穿墙的它们,此时此刻居然像是一个凡人一样,根本奈何不了那高墙。 且双腿更是沉重无力,宛如行于覆腿淤泥之中。 想来定是那鬼头刀煞气太重又极克阴物,以至于它们那点微薄法力愣是被压的难以施展。 又是两个同伴被追着砍死后。 沾染了最多血肉,阴气也最为壮大的三个居然兜兜转转的被追着又回到了钱家大门之前。 看着前面紧闭的房门,又看着穷追不舍的武夫。 三个阴物咬牙驱风。 生死之间自有大恐怖的逼迫之下,它们竟真的隔空拉开了门闩。 在狂喜之中先一步的跑出了这要命的钱家。 但才走了几步。 其中一个就忽然觉得头顶一黑。 愕然抬头。 只见钱家门口牌匾居然当头砸下! 在被砸灭之前,它最后看见的就是那唯一还剩下几分色彩的悌字。 ‘果然不能走正门啊!’ 念头堪堪浮起,牌匾就彻底落下。 三个阴物便只剩了最后两个。 它们不敢停留,只能纷纷踉跄着向更远跑去。 追出门的武夫有心跟上,但却已经是气喘吁吁,双脚无力。 只能杵着鬼头刀,愤恨看着那最后两个阴物,因为离了鬼头刀而越发起色的加快速度。 “可恨我没有道长的神通,不能隔空降妖,不然今夜,怎能叫你们两个东西跑掉!” 武夫长叹不已,而在他身后,钱家众人已经纷纷赶来,其中多数都是怔怔看着同伴,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做梦。 跟着武夫去救钱老爷的几个人却是跃跃欲试。 见自家兄弟已经脱力。 他们纷纷上前说道: “来来,把刀给我们,我们去追那两个玩意!” “对对对,今夜也让我们兄弟长长威风!” 降妖伏魔,那个勇武的汉子不想自己一试啊! 持刀武夫却是摇头道: “今夜是非良多,家里可就指着这把刀了,不能离开!” 的确是这个道理,想要得刀显显威风的武夫们也只好悻悻点头。 见状,持刀武夫再度叹气道: “要是道长在就好了!” 以道长的本事,自然不会放走任何一个邪祟。 可就在这时,钱家众人忽听得一声飘渺虚幻的: “来了!” 下一刻,已跑出老远的两个阴物,仿佛被无形之物隔空扑倒,明明周身看不到动静,但它们就是哀嚎着倒下,继而迅猛消失。 钱家众人惊叹不停,几个武夫则是眼前一亮的说道: “是道长的声音!” (本章完) 第62章 可愿入座? 第62章 可愿入座? “道长,道长来了!” 跟着钱有才去过青县的几个武夫无不大喜过望。 其余钱家人听到这里,纷纷一惊的跟着武夫们走到大街上四处张望,试图一睹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了得道人。 可大家来了街上四下张望搜寻良久,却始终未能见到旁人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钱大富被自己长子钱有德搀扶着询问着几个武夫。 对方也是满头雾水,道长怎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莫,莫不是我德行有亏,道长不愿见我?” 钱大富如今可谓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是血肉翻飞的抓痕,整个人也面色纸白彷佛随时都会晕死过去。 之所以还强撑着,就是为了见一见杜鸢这位有真本事的道长。 先前就强撑的钱大富,此刻更是焦急万分。 以前没觉得有啥,现在真被鬼怪找上门来,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后,他是真的怕了,悔了。 所以他分外希望能见到那位道长,并得到指点。 几个武夫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但片刻后,拿着鬼头刀的那个就突然明悟的说道: “老爷,道长多半没有真的来此,毕竟我可是亲眼见过道长有隔空降妖的本事!” 钱大富却是越发心惊: “既然不愿过来,那岂不是我再也无缘见到道长了?” 钱大富没想过是不是那道人驱的鬼,因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且有这本事的高人,找韩氏,找王爷,找刺史,不比找他这个虽是望族之列,可却只算末流的钱家好? 武夫挠挠头道: “道长是救苦救难的真高人,既然之前帮了我们钱家,今日或许只是遇到了旁余事情,不好脱身?” 钱有德也急忙说道: “想来的确如此,父亲,道长其实白天来过府门之前,还说过之后会登门拜访,只是,只是孩儿有眼无珠,没能认出高人将其留下款待。” “所以父亲放心即可!”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 话都没说完呢,强撑着的钱大富就两眼一翻白的晕死了过去。 今夜他是真的遭重了。 唯一的好也就是,得亏他二儿子把鬼头刀给送了回来。不然天知道他钱家会怎么样。 —— 城外茶棚之中,杜鸢正在几个阴物无比崇敬又分外畏惧的目光中,轻笑着放下了手中瓷碗。 就在刚刚,它们亲眼看见这位佛爷朝着青州方向泼了一碗热茶之后,耳边就传来了同伴声嘶力竭的哀嚎求饶。 真是个不得了的佛爷啊! 敬畏之中它们不由纷纷心头庆幸,还好自己业力不深,所以这位佛爷愿意守在此间耐心等候度化。 不然怕是要步了同伴后尘。 而时间稍微往前一些的时候。 随着安青王府湖心小院中的道人对着水盘施法吟咒。 除开那八个去了城北的阴物外,还有四五个阴物竟是脱了他掌控,自行朝着城外飘去。 其最终落脚之处,正是那间茶棚! 在茶棚之中,店家正心不在焉的收拾着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一会儿做做这个,一会儿擦擦那个。 感觉什么都要做,又什么都不用做。 同时,他还止不住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端坐在屋外长椅上的活佛。 这怪不得他紧张失措,实在是作为一个普通凡俗,为来往阴物开设夜店这种事情过于超出认知。 甚至亲自点他如此行事的活佛,都为了让他安心的跟了过来。 殊不知,店家心头没底,杜鸢心头也没什么底。 杜鸢不怕来了阴物,他如今也算有不少本事傍身可不怕这些。但问题是,他怕的是没有阴物过来! 如此,开设夜店积攒阴德,不就成了笑话吗? 虽然可以给店家说这是个不容易遇到的事情,但总感觉面子上不太挂得住。 正纷扰思索之中,杜鸢和店家都敏锐感觉到一股子冷风瑟缩吹过。 这一刻,两人都是心头明了——来了! 想起了昨晚的店家本能的就腿肚子一软。 杜鸢则是松了一口气的放下茶碗坐定。 希望是可以沟通度化的好鬼,不然,店家怕是真不敢开夜店了. 顺着那股瑟缩冷风的方向看去。 杜鸢和店家都看见四五个朦胧身影在夜色之中逐渐清晰凝实。 也没有前进,只是瞪大了青绿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这边的两个大活人。 甚至,店家都感觉自己听得见它们喉头耸动的可怕声响。 “活,活佛” 正欲出声询问活佛该当如何。 却是见活佛对着它们笑道: “既然来都来了,何不坐下歇一歇脚,用一用茶?” 说罢,杜鸢还回头看了一眼正煮着沸水的店家说道: “若是腹中饥饿,这儿是供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寻常吃食怎么都是没问题的。” “所以诸位可愿入座?” 若是不愿入座让我可以效仿济公活佛,那也就怪不得我学一学法海大师了。 杜鸢的声音和煦如风。 吹的它们心头阴霾散去,灵台骤得清明。 浑然不知自己刚刚差点就见了大威天龙。 虽然还是记不得自己是谁,但互相看了几眼后。 它们无不摸了摸肚子的觉得没那么饥渴了。 在闻一闻面汤的香气儿,另一种馋虫又是在肚子里咕咕作响。 它们纷纷小心上前。想要坐下,却又本能的畏惧那一盏放在杜鸢身前的油灯。 可马上它们就惊喜看见,那僧人居然轻轻吹灭了灯火。 并拍了拍自己旁边的长凳说道: “来来来,入座便是。” 这如此种种,无不是让它们意识到,这位僧人定然不俗,且多半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 “大师,您知道我们是什么?” 杜鸢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亲自给它们分发着筷子的说道: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走了太久,以至于略感饥渴的夜半路人罢了。” “可是,可是哪有大晚上赶路的人啊?” 杜鸢反问道: “可你们不就是吗?” 几个阴物怔怔不再说话。 大师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但大师依旧愿意称呼他们为人! 那青白面色也慢慢有了生气,不再恐怖摄人。 让店家不由得想起了昨夜见到的军汉们。虽然都是觉得和常人不似,可的确没了那种哪里都觉得不对的诡异感触。 “店家,给他们一碗素面吧。” 终于恢复了平常心的店家将毛巾搭在肩上,热络一笑: “好嘞!” (本章完) 第63章 活佛,弟子悟了! 第63章 活佛,弟子悟了! 五个阴物略感无措的坐在杜鸢身旁。 静静等候着店家给他们一人一碗素面。 可随着时间推移,还是有人大着胆子朝杜鸢问道: “这位大师,您是专门在等我们的吗?” 杜鸢道: “为何如此作想啊?” 他们互相看了几眼后,斟酌说道: “因为,因为,这个时辰了,城里也就算了,可这荒郊野岭还有一间茶棚开着,着实是不寻常。” 末了他们又看着对方略微低头的说了一句: “甚至还愿意招待我们这样的.” 不等他们说完,杜鸢就先一步的替他们补道: “人!” 几个阴物再度怔住。 先前说是好心,那此刻就是肯定了。 如此善待,反而让他们越发忍不住问道: “大师为何愿意称呼我们为人?” 杜鸢继续一个反问: “你又觉得什么才算是人呢?” 几个阴物越发不解的问道: “大师您究竟为何始终愿称我们为人?” 杜鸢依旧不答反问: “你又究竟觉得什么才算是人?” 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阴物们一时语塞。 踌躇半晌,方才斟酌着开口: “至少.得是活的吧?” “呵呵,此言差矣,”杜鸢笑道,“活人里狼心狗肺之辈,沐猴而冠之徒,衣冠禽兽之流何曾少过,以及它们又何曾当得上一个人字?” 不等几个阴物答口,杜鸢朗声断论道: “所以诸多活人不过是徒有人形罢了!” 这般论调,哪里是几个阴物听过的? 甚至就连经常听客人谈天说地的店家都有点震耳发聩。 良久之后,五个阴物顿感口干舌燥的问道: “但是大师,我们,我们又真的不算是此等之流吗?” 杜鸢摆手笑道: “自然是不算的,毕竟,你们不妨看看各自的衣袖腰包?” 五个阴物得了杜鸢提醒后,当即各自翻找起了自己的身上衣物。 很快,他们就先后惊呼着摸出了几个没有丝毫印象的东西。 有人只找到了半枚,有人则拿着一枚,还有人握着两枚。 无一例外都是军汉们曾经交给店家过的硬纸铜钱。 他们不解的看着手中从未见过的东西,片刻之后,他们齐齐捧着这些硬纸铜钱向杜鸢求问道: “大师,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杜鸢指了指他们手中的硬纸铜钱说道: “这是你们的德行!而那些徒有人形之辈,可断然攒不出这个来!所以,与它们相比,你们如何称不上一个人字?” 这是自从他们落座之后,杜鸢就瞧见凭空出现在他们身上的东西。 再考虑到它们先后不一的形象。 想来是它们放下了恶念,所以才让天地把这份本该属于它们的德行给还了回来。 可能的确不多,但有和无,可是天差地远! 如此,杜鸢也就称了它们为人。 恰在此刻,店家已经将刚刚煮好的素面给端了上来。 “面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所以诸位还请快快享用。” 杜鸢的声音彷佛有某种魔力,只是说出来了,他们就下意识的想要遵从。 故而纷纷压下心头疑惑,低头吃起了素面。 吃着吃着,他们中竟渐渐响起了啜泣声。 不知道是谁,或者说分不清是谁。 哭声渐起,却不见一滴泪水滑落。察觉此状,心头那无形的悲怆,便愈发沉重。 生前不过是灶台之上的寻常之物,此刻却像把前尘往事都煮进了汤里,每吃一口都烫得人五脏六腑发疼。 却又止不住的想要继续。 随着一碗素面见底,他们突然放下碗筷哭着说道: “我记起来我是谁了,我是张二狗,张家村西头的张二狗。我爹是张大壮,我娘是张小。我终于记起来了!我愧对爹娘,我怎么连个后都没留下的就淹死了!” “我也想起来了,我是冀州人,我家在冀州陈县,这,我,我怎么死在了离家乡这么远的地方啊!” 看到这里,已经走到了杜鸢身后的店家,忽然朝着杜鸢说道: “活佛,弟子总算看明白了。” “嗯?” 明白,你明白什么了? 杜鸢有点不解。 店家继续说道: “我此前其实一直奇怪,就算真来了我这小店歇息用膳,但这些许付出,又怎么值得一枚枚阴德宝钱。” “如今我总算是看明白了。” “您是要我给这些无依无靠的孤魂了却尘念,好让他们安心往生啊!” 店家不懂修行,更不懂神鬼志怪。 但他活了五十多年,一直记得人死了要好生安葬,要落叶归根。 而能够流落到他这儿的,想来都是如这些人一般要么无依无靠,要么客死他乡的孤魂野鬼。 思及此处,店家上前对着他们一一说道: “你说你是张家村的?可是河沟镇旁边的张家村?哪里我知道,你还记得你淹死在了什么地方吗?我没办法给你讨个媳妇续后。但我可以把你捞起来好生安葬,不至于死后连个坟头都没有!” “你是冀州人?冀州我没去过,但可有想要对家里人交代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去驿站寄送一封书信,说不得还能让你家人来带你回家呢!” 如此种种,店家一一问过了那些孤魂。也一一应下了他们的请托。 做完了这些后,店家才是朝着杜鸢深深一拜道: “活佛,弟子还算是明悟的不晚吧?” 了却来往阴物的尘念,这种事情不是自己悟出来的,想来就算活佛亲自嘱托,自己也难以持久应下。 毕竟自己想做,和别人要求,是不同的。 好在自己不算真的愚笨至极,没有雾里看,不见真意。 也没有辜负活佛殷切教诲。 杜鸢愣了一下后,看着他赞道: “善,大善!” 说完,杜鸢便有点汗颜的看向了旁处。 心道:‘店家啊店家,你这才是真佛啊。’ 店家长长出了一口气来。 “如此,弟子就放心了。” 杜鸢没有在回答只是颔首一笑。 而那五个孤魂,却有人突然喊道: “不好,活佛。我想起来了,我们其实还有好几个同伴,它们和我们不一样,它们看着就凶性的紧,而且它们好像都被人施法摄去了城里!” “如今怕是在害人了!” 一听这话几个孤魂都急的不得了。 而杜鸢却是眼前一亮的抬手说道: “莫急,这个交予我便是!” 哎呀,总算是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说罢,便是抬手一招,那被店家供奉在里屋的瓷碗径直飞到了杜鸢手中。 在几个孤魂的张望下,杜鸢朝瓷碗中到上了一碗热水,看了一眼他们后,杜鸢指着自己瓷碗中的热水说道: “看我马上降伏它们。” 瓷碗之内杜鸢亲自捏碎神庙瓦当为墨写上去的‘般若巴嘛空’五个佛家真言依次亮起,见状,杜鸢当即就将瓷碗朝着青州方向猛的一泼: “来了!” 热水落地,那青州城中的厉鬼哀嚎也随之浮现。 (本章完) 第64章 看来道爷还是不如佛爷 第64章 看来道爷还是不如佛爷 看着淡然收手的杜鸢,在听着那已经消散的厉鬼哀嚎。 不管是店家还是孤魂们都是越发崇敬的看着杜鸢。 有度化阴物的慈悲心,亦有降伏恶鬼的怒目相。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活佛啊! 放下瓷碗的杜鸢对着他们问道: “你们说是被人施法摄去的?” 在刚刚的几句话中,杜鸢可一直记着这一点要紧之处呢。 那孤魂张二狗急忙说道: “正是如此。活佛,虽然我还是记不得具体的,但我记得我们本来有十六之数!且因我去的最早,所以我清楚看见我们都是被一股无名之力,给摄进了一个水盘中的。” 说到这里,又有一个孤魂猛然想起了关键的说道: “我也想起来了不少,有个道人,还有个道童。对,就是一个道人加一个道童,虽然在那水盘里面,我一直浑浑噩噩,但我的确记得,有个道人在我们头顶施法念咒了好几次。且每次都有一个道童在旁边看着!” 道人和道童? 看来这件事就是他们搞的鬼了! 杜鸢点点头后问道: “可还知道更多?” 孤魂们急忙互相交流起了各自知道的东西。 片刻之后,他们不好意思的朝着杜鸢拱手道: “活佛,我们也不知道多少,因为在那水盘里一直浑浑噩噩。偶有得见,也是惊鸿一瞥,看不真切。” “不过我们有看到那道人和道童,曾经进了一个有甲兵把守的院子,对了,我当时还听到那道童说居然有湖!” 有湖,有甲兵,还有院子? 这三加一起,应该不难找。 在湖水旁边的院子可能不少,但能拿出甲兵看护的,那多半是少之又少了。 就杜鸢目前对这个天下的理解来看,能调动甲兵一用的肯定不多。 毕竟韩氏这么个门阀的护卫们敢带着弩,都不敢带着甲。 想来应该是标准的私藏甲胄形同谋反。 想到此处,杜鸢淡然点头道: “我已明晰,定会处理。” 见活佛应下了这件耿耿于怀的事情,几个孤魂登时大为松气,整个身形也越发虚幻缥缈起来。 如此一幕,店家未曾见过,惊疑之下不由得伸手欲拦,随即知道定然无果的急忙望向杜鸢。 而对那几位孤魂来说,他们愕然片刻后旋即释然一笑,朝着杜鸢与店家拱手道谢。 曾在钱家老宅见过类似情形的杜鸢对店家道: “他们尘念已了,该走了。” 店家当即恍然。 待到五个孤魂彻底消失,店家却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因为他并没有拿到什么好处,反而要去帮这五个孤魂了却最后的尘念。 虽说是他主动应下的,但对方真的没什么表示,还是让人有点难受。 ‘算了,终究是在做好事,老天爷肯定记着,活佛不也看着嘛!’ 如此一想,店家又觉得自己心头宽络不少。 可将将一回头,赫然看见四枚半硬纸铜钱依次摆放在桌面之上。 杜鸢的声音也适时响起道: “莫要担心,这般大的事情,他们不会忘记的。” 店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活佛,弟子是不是终究贪心了点?” 杜鸢笑道: “人之常情,何错之有?且你若要真遇到了想要吃白食的,也别心软,直接当头棒喝就是!” “不然,哪里有让好人平白受委屈的道理?” 店家连连笑道: “弟子谨记。” 说完,店家又数出了一枚半硬纸铜钱,递向杜鸢: “活佛,我方才注意到,这怕是那两位仅有的家当了。您看能不能想个法子,给他们送回去?” 店家虽不知这阴德钱究竟有多大用处,但他心里清楚:人没了钱,日子总归难熬。 以此类比,孤魂肯定也是大差不差,说不得还会更甚。 杜鸢却伸手轻轻将店家递来的铜钱按回他掌心,道: “收下反而更好!你可是在帮他们了却尘念,这是大因果,你有所出,他们却无所报,这未必是什么好事。” 就现在所见而言,老天爷是真的看着的。 店家愣愣点头收回了那一枚半的阴德钱。 不过很快,他又赶忙将另外三枚完整的递上道: “那活佛,这三枚您就得收下了,不然我可没有别的长物可以回报您这份因果!” 这个马上用到自己身上的回答,让杜鸢指着他一阵好笑。 “行,我收下了。” “活佛,这阴德宝钱日后弟子凡有所得,弟子都会将其拿出一半作为您的供奉,可,您看弟子要如何给您啊?” 杜鸢本想说你帮我拿着就行,但见他那表情,就知道这个肯定行不通。 所以杜鸢就指了指神庙的方向说道: “你往前走,顺着韩氏正在修的路去,就能看见一座神庙,你可将之放在神庙之中。” 说完,杜鸢又指着他手中的硬纸铜钱说道: “你帮他们了却尘愿,总归是要遇到不少需要关系和银子的地方,所以,你可以拿这个去找韩氏或者钱家人换成银钱亦或是旁的,换多换少,就看你们自己商议了。” “弟子谨记!” —— 待到天色亮起,杜鸢告别店家,再度朝着青州而去。 与此同时的青州城外,亦有一个气度不凡的道人正背手笑看青州。 递上路引入了城关之后,这道人马上就找了正在路边歇息的脚夫问道: “昨夜这青州城中,可是有祸事发生?” 这看似询问的话语,语气里却透着十足的笃定。 但出乎了道人预料的却是脚夫愣愣说道: “祸事?道长,昨晚青州安然无事啊!” “安然无事?” 道人不敢置信的再度追问,对方也是肯定答道: “当然没事,不然今天哪里会这么安静。” 面色微变的道人急忙又找了好几个人询问。 可得到的答案都是安然无事,也就最后一个脚夫思索着说道: “不过我听朋友说城北钱家,好像昨晚遭了贼子,而且闹的动静还大呢,连他们家牌匾都掉了!” 心头思量无数的道人微微点头离去。 但走了几步,他又问道: “王府又在何处?” “王府啊,王府就在城北稍东的地方,您看一眼就会知道,因为那一片都是王府。不过道长,那地方常人可去不了。有军汉看着呢!” 道人抚须一笑: “贫道非是常人。” 说出这话之后,道人自傲无比的俯瞰着周围一切庸碌之辈。 可才转了半圈,他就瞧见一个似乎是僧人的家伙对着他做了个揖手道: “道友安好?” 面对杜鸢的问候,道人上下打量了这个怪怪的同道后嗤笑道: “你我能是同道?这岂不似天上皓月与萤萤之光?真是自取其辱!” 说罢,道人自傲负手而去。 杜鸢也只是笑笑的不放心上。 唯有那几个被问话的脚夫们挠挠头后,对着同伴说道: “我怎么觉得那个道长好像说反了?” 同伴也是眼前一亮道: “对对对,我也这么想!” 说到此处,他们无不齐齐感叹道: “看来这个道爷还是不如那位佛爷。” (本章完) 第65章 你韩氏是真快啊! 第65章 你韩氏是真快啊! 离了城门后的杜鸢慢悠悠的走在这青州古城之中。 据说以前这儿叫益都,益都韩氏的益都二字也是因此而来。 翻翻年头,能往前翻六百年之久,那时候,别说如今的朝廷了,便是前朝的前朝也不过是初定江山、龙椅方暖的光景。 杜鸢记得在家乡,无论是再怎么说的古都名迹,那也是街巷平直如裁,屋瓦簇新得不见一丝苔痕,哪里寻得到这般古意? 所以信步其中,真的是别有一番风景。 更别说,如今从钱有才那里得来的银钱,可算是真的有用得上的地方了。 青州吃食不同杜鸢吃惯了的蜀地风味。 可也是一个别具一格,比如将切碎的猪杂用荷叶裹起,然后放在面饼之上,用刚滚好的热油“滋啦”浇熟入味。 这种做法,杜鸢是真的第一次见。 还有将油亮的霜挂在麻条上,咬下去脆得掉渣的‘蜜三刀’,杜鸢听店家说的是这个名字。 最后杜鸢又站在“王记糗糕”的幌子前发怔——那深褐色的糜子糕上嵌着红枣,看上去就软糯香甜,分外可口。 “客人,这儿有切好的小块,可以免费试吃!” “那就多谢店家了!” 杜鸢上前拿起盘中分好的糗糕送入嘴中。 嗯,果然和看着一样的好吃!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回想着之前的风餐露宿,杜鸢在这一刻感觉心里就和嘴里一样甜。 “店家,给我再包一点,我路上吃!” “行,不过这要等等,因为刚出炉的得冷下来才能包上,不耽误您事吧?” 杜鸢摆手笑道: “我没什么急事!” —— 而在城北钱家之中。 钱老爷哪怕都快裹成粽子了,也还是带着钱有德和诸多下人,守在门口盼着杜鸢。 且见过杜鸢的门房和护卫更是早早派去了各个街口。 就为了早点请到道长入府。 看了眼天色后,钱有德对着钱大富说道: “爹,您身子不好,不宜久劳,要不,您先去里面坐着,我替您守着?” 钱大富急忙摆手道: “不行啊,我钱家失德失敬,如今这更是唯一能够搭上这般高人的机会,我哪里能够不在这儿等着?” “可父亲,您若是先倒下了,届时道长来了又该怎么办呢?” 很有道理,但钱大富却是连连摇头道: “还是不行,说不得道长就是想要看看我的诚心呢?儿啊,我钱家虽是望族,但我当年却行之踏错,未能将你送去科举,反而是想要让你接手家中生意。” “你弟弟倒是让他读了书,可依旧是差着火候。” “所以,自你叔父早亡后,我钱家可就没有任何一个正儿八经的官身了!” 钱有德知道父亲要说什么,那就是他钱家的望族身份其实已经岌岌可危了,要是不能赶在他这一代出个不差的官身。 怕是再传一代或者两代,就要被天子扔下来的钝刀剔除望族之列了。 九品中正的确还在,可他叔父已经死了,那不是如今的钱家能用的了。 因此能够降妖除魔,真有神通的道长,便是他钱家眼下乃至未来数十年甚至是数代人都最大的机遇。 他们不是想要供奉这般高人。钱家庙小,哪里有资格请这样的大佛? 什么级别做什么事情,世家大族之辈可清楚的紧! 他们想要的也就是尽可能的结下善缘,如此,这般必将出入王侯将相之门的高人,届时只要稍微替他们说两句好,他们钱家就足够受用了。 且莫要看不起这两句好,很多时候啊,这么一两句好话,那可比上万两白的银子都好使! 再不济,让道长指点指点风水和出路都比如今这个孝悌忠信全失的局面强啊! 父子二人正说话间。 突然听见门房小跑着进来喊道:“老爷,来贵客了,来贵客了!” 钱家父子无不大喜上前道: “可是道长来了!” 门房一愣道: “啊,那不是。” 刚刚还激动不已的两父子脸上瞬间写满了不耐: “那就给他说今日钱府谢客,请他择日再来!” 门房脸色一变的就要解释,可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世叔是不欢迎我了?” 轻笑着的锦衣公子腰环玉,手扶剑。 风姿绰约的立在了钱家府门前。 钱家父子一见来人,急忙拱手陪笑道: “非也,非也,韩公子能来,那自然是蓬荜生辉!只是不知今日是什么风竟然把您吹来了?” 虽说是在问,但钱家父子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 钱家的确是望族,但韩氏那可是世家,是门阀! 而来的更是韩氏二房的大公子。 是正儿八经的贵胄子弟。 不用科举,只要愿意出仕,七品及以下官职,随意挑选!且只需要过上一年甚至半年,就能开始不停升品。 而这种情况下,能让这般贵公子亲自登门,还主动说了世叔这种称呼来拉近关系的。 显然只有道长了! 只身一人而来的韩公子信步入内道: “我父亲听学生说,昨晚世叔这边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急忙派我过来问候世叔。顺便听候道长吩咐,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真是冲着道长来的啊,就是您韩氏是不是太快了点? 钱大富心头微苦的说道: “承蒙抬爱,我钱家算是侥幸无事。” 锦衣公子左右看了一眼后,就拍了拍自己腰间宝剑说道: “世叔可能不知,小侄其实分外喜爱刀兵,听闻世叔这儿有一把能降妖除魔的宝刀,不知可否让小侄开开眼?” 这个也要?! 钱大富有心拒绝,可一想到对方韩氏贵公子的身份就瞬间低头笑道: “自然可以。” 很快,那把鬼头刀就被送了上来。 锦衣公子刚刚接过,一身的鸡皮疙瘩就细密泛起。 韩氏在青州经营多年,加之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情,所以昨夜哪怕钱府的邻居都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了。 他韩氏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甚至一早就有一把同样斩过不少人头的鬼头刀被送到了韩氏手中。 那把刀他看过,也摸过,的确给了人一种莫名寒意,但绝对不如这儿这把。 不,是弗如远甚! ‘不愧是道长用来斩过妖的刀!’ 愣愣凝视片刻后,锦衣公子双手托刀奉上,同时也朝着钱家父子说道: “世叔您是不知道啊,我这几天一直听我父亲说自己缺一个得意门生。还听我伯父说族中子弟不堪大用,以至他都选不出一个能够去禾稔县出仕的人。您说,您这边有什么推荐吗?” 看着近在咫尺却没有真的送回的鬼头刀,又看着满眼笑意的锦衣公子。 钱氏父子竟有点不知如何开口。 强取豪夺,好像是。雪中送炭,好像也是。 可能打蛇七寸,不外如是? (本章完) 第66章 银钱不换糗糕香 第66章 银钱不换糗糕香 愣了片刻后,钱大富心中便是有了计较的拱手笑道: “令尊乃我青州远近闻名的鸿儒,能当作他门生的才子,哪里是我这等小门小户可以知道的?” “而禾稔县只是下县,让韩氏的诸位贵人们去这儿,那的确是屈才了,所以,我举贤不避亲的举荐一下我这长子!” 钱有才急忙上前见礼。 锦衣公子也是称赞道: “令郎一表人才,想来不需多久就能择日高升!” 是客气,还是暗示。 钱家不知道,甚至锦衣公子自己也不知道。 而这最后究竟如何,那就得看钱家能和道长有多少缘法了。 “啊,来来来,世叔啊,您的宝刀!” 钱大富急忙笑着推了回去道: “哎,既然公子喜欢,那我就割爱相赠!” “长辈赐不敢辞,我也就收下了!” 钱大富的回答让锦衣公子十分满意。故而收下鬼头刀后,他还亲自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宝剑递上道: “世叔赠我宝刀,小侄自然要表示一二,此剑的确比不得世叔这能斩妖除魔的宝刀,但也是名家所铸,还算值点银钱,小侄厚颜回赠!” 这一点是他自己的意思。 因为比起那些村人,钱家真的太合他的心意了。 他韩氏早就找遍了所有村人,希望能够换一片神庙瓦当回去镇宅。 但没一个人答应不说,他们甚至还得小心翼翼的措辞造句。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山神老爷怀疑是威逼利诱。 不仅越发无缘不说,还惹来神威天罚。 总之就是,真的难熬。 明明他们是贵戚,他们是小民。 可那时候真感觉双方地位互换了过去. 两相对比之下,他也乐意给钱家多一些东西。 比如他这把剑可是正儿八经的名家所铸,不仅价值数百两白银。更重要的是,这是韩氏赠的剑。 “多谢多谢。” 双方寒暄一阵后,锦衣公子便看着门口说道: “就是不知道长何时才能过来!” 钱大富苦笑道: “这我也是不知啊。” 锦衣公子不甚在意的说: “无妨,无妨,我陪世叔候着便是,就是可能要多叨扰世叔几天了。” “那真是欢迎至极!” 钱大富陪笑同时,也被钱有德扶着跟锦衣公子一起走向了门口。 显然主客之分已然倒转。 双方看了一眼没什么人的街头后,锦衣公子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真不知道道长这般高人此刻究竟在忙什么大事。” 恰在此刻。 杜鸢也捧着包好的糗糕边吃边走到了街口。 这儿是门房守着的那条路,加之街道布局的问题,导致杜鸢来了,他看见钱大富和锦衣公子时。 对方却对杜鸢浑然不知。 因此,杜鸢停了下来。 看了一眼钱家门前还留着的‘人印子’,又看了看那韩公子身旁的鬼头刀。 联系到路上听闻的杜鸢也就知道,昨晚倒霉的是钱家。 这么想来钱家人也知道自己所言非虚。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在过去提醒了。 毕竟钱家已经知道厉害。 想到此处,杜鸢当即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上杜鸢可不只是到处享用地方美食,他还打听到了又有湖,又有院子还可能有甲兵的地方。 不过走到了一半时,杜鸢还是觉得该给钱家说一声,免得他们碍于韩氏而一直等。 他对钱家两父子是仁至义尽,可对钱有才和钱家历代都在行善积德的十二代先祖还是颇有好感。 杜鸢向着路边一伙孩童招了招手。 因为是没见过的人,所以几个小家伙都不敢过来,只有一个小胖墩一直盯着杜鸢手里的糗糕咬着手指走了过来。 杜鸢从怀里摸出了一点碎银子给他道: “小友,我给你一点碎银子,你帮我去钱家给他们带句话可好?” 小胖墩当即点头,但马上又摇头道: “不行不行。” “为何啊?这钱可不少了哦!” 但小胖墩却是直勾勾的盯着杜鸢手里的糗糕说: “可我想要的是你手里的糗糕!” 闻言,杜鸢乐道: “可银子能买更多糗糕!” 小胖墩连连摇头道: “银子我肯定要给爹娘,家里日子紧巴。但糗糕就能直接进我肚子了!” 这个回答一时间让杜鸢都有点哭笑不得。 你说这到底是懂事呢,还是不懂事呢? 好像那个都可以的样子。 想了一下,杜鸢还是决定为小胖墩选一个更好的。 将碎银子收回怀里后,杜鸢又摸出了一块大一些的碎银道: “那我用这个,可以了吧?” 凭杜鸢一路吃过来的经验,这块稍大的碎银足可换好几块糗糕,还能剩下些给家里。 “我,我我还是想要您手里的糗糕。” 小胖墩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杜鸢手中的糗糕,口水都快淌下来了。 杜鸢循循善诱:“可这银子能让你爹娘点头给你买糗糕,还能余下些贴补家用呢。” 不料,小胖墩却出乎意料地摇头道:“那太贵重了!我不过是跑个腿罢了。我爹娘说了,不能占人家便宜。” 这话让杜鸢为之一怔。孩童之言,时而天真无忌,时而直指人心,总是透着未经世事的纯净。 能让人心头一暖。 收回银子后,杜鸢看着手中糗糕,不禁有些发愁: “但这是我吃剩的,怎好用残羹招待小友呢?” 杜鸢本想说要回去再买几块新的。 不料小家伙又一次出乎意料地开口道: “正因为这样,才不算占您便宜呢!” 杜鸢听得心怒放,连连拍着小家伙的肩膀赞道: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来,拿着。还有,这是我要你带给他们的话。” 他俯身对着小家伙耳语几句。小家伙记牢了,立刻举起糗糕,对一直等着他的同伴们喊道: “快看!我这儿有好心人给的糗糕,可以大家一起分着吃!吃完我们就去帮这位好心人带话!” 看着欢呼着围拢上来、小心翼翼分食糗糕的小家伙们, 杜鸢与周遭路人皆是会心而笑。 如此童真,真的是难见了。 随着糗糕入口,几个小家伙无不是惊呼出声: “好好吃的糗糕!” “对啊,真的好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呢!” “看着像是我伯伯上个月带给我家的,但怎么这个就这么好吃?” “这么好吃,那得留点给爹娘了!” 小家伙们不明所以,但还是欢快的走了。 只有杜鸢有点奇怪的目送他们离去。 真的这么好吃吗? 应该是因为是朋友一起分享的缘故吧? 疑惑转头间,杜鸢赫然看见一个略显虚幻,且和那小胖墩有几分神似的老人朝着他遥遥大拜之后消失于光影之间。 这让杜鸢猛然看向了自己刚刚托着糗糕的手心。 只见淡淡金光如气一般萦绕手心,略有虚幻却真切存在。 凝视片刻后,杜鸢收手轻笑而去。 “原来这样才最合适啊!” (本章完) 第67章 谓之分福! 第67章 谓之分福! 几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走到了钱府门前。 但看着这么多大人他们还是有些瑟缩。 钱家的下人们见来了一群孩子,还当是过来玩闹的急忙上前驱赶。 “小孩儿,快些去别的地方玩耍,这儿不是玩的地方。” 看大人们要赶自己走,那个小胖墩急忙喊道: “不是,我们不是来玩的,是有人让我们来给你们带句话!” 一听这话,几个下人急忙回头看向钱大富他们。 对方则无不是眼前一亮的快步上前。 然后尽力让自己面相和蔼的对着小家伙们说道: “小友,请问可是一位道长让你们来的?” 哪怕尽力让自己看着和蔼,可那份急切依旧让他们在小家伙眼里有些可怕。 只有小胖墩依旧记着和杜鸢约定的努力说道: “不是道长。” 这让钱大富有些失望,可钱有德却是追问道: “是不是一位看着像是僧人的头发短短的先生?” “对对对,就是他!” 小胖墩眼前一亮。 见真是道长,众人越发火热的问道: “那小友快说究竟是何事啊?” “他说让你们钱家不要在等他了,因为你们已经知道轻重了,所以让你们最好快去祭拜祖先。” 这话说的钱大富等人心里无不咯噔一下。 完了,道长已经来了但却没有来见他们! 钱家和道长的缘法怕是也就此结束了! 想到这里,钱大富更是小心的看向了身旁的韩氏公子。 对方知道他所想的拱手笑道: “钱老爷放心,令郎的保举我韩氏必然履责,最迟月末,令郎就能上任禾稔。” 不是世叔了,但交易韩氏的确不打算反悔。 少许的失落中,混杂的是更多的庆幸。 如此也好,他钱家庙太小。捡了一条性命,知晓了此前所行已然大错,还换了一个足够从天子手中保住望族身份的官身。 够多了,真的够多了。 就是可怜了我的有才,是为父辜负了你积攒的缘法啊 心头一叹的钱大富朝着锦衣公子拱手道: “还请公子见谅,我实在体衰伤重,就先回去养伤了。” “请自便。” 目送钱大富被搀扶着回去后,看了一眼依旧陪着自己的钱有德。 锦衣公子笑笑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给小胖墩道: “来,小友,结个善缘如何?” 小胖墩急忙摆手道: “我不能要的,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哪里能拿这么大的银子!” 锦衣公子摇头笑道: “怎么没关系,你是道长托来带话的,我又崇敬道长许久。”说着,他改口道“嗯,不如就当是小友的腿脚钱?” 小胖墩继续摇头道: “那更不用了,那位好心人给了我们剩下的糗糕作为报酬呢!” 说着,小胖墩还展示了他特意留给自己爹娘的那一小块糗糕。 “剩下的?” 锦衣公子本来只是笑问,可随着这句话出口,他猛然醒悟的忙问道: “小友,这个莫不是道长吃剩下的?!” “对啊,不然就是我们占了那位好心人的便宜了。爹娘说了,不能占人便宜!” 说完小胖墩还兴高采烈的炫耀道: “而且我给你说,这个真的好好吃,明明以前我们也吃过,但根本没有这个好吃!” 这话听的锦衣公子喉痛耸动不停,勉强压下心头悸动后,他说道: “小友,能否把剩下的这点卖给我?” 世间百姓会在供奉先祖或是神佛后分食祭品,这除开不浪费食物外,还因为世人认为这有余福! 因为这是神佛们享用过的食物。 而这孩子手里的糗糕,他认为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可正如小胖墩总是出乎杜鸢意料那样,他也出乎了锦衣公子的预料: “不行,不行,这是我要留给爹娘的!” 但这话却越发让锦衣公子笃定这个绝对是有说法的! 所以他赶紧蹲下道: “放心,我是,额,我是有钱的好心人,我可以给你比这个更好的,让你带给你爹娘。比如,这一枚金叶子!” 他其实想说自己是韩氏的公子,可正欲开口间,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故而瞬间改口。 这一刻,他想起了当时在那些村人面前的憋闷。 村人在眼,山神在头。 满心欲求,却望而不得。 以往习惯了的韩氏威名,或者说更加直接的以势压人,他根本就不敢用。 这也是他第二次发现在超越人力的力量面前,王权富贵,实在不值一提。 亦是因此,他心头越发火热的想要得到那一点糗糕。 但很多时候,成年人在小孩子面前,的确是只有屡屡受挫的份。 小胖墩忙不迭的摇头道: “不能的,不能的,这个糗糕好好吃,我爹娘肯定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我一定要给他们尝尝。” 不等锦衣公子补充,小胖墩又继续说道: “我爹娘也说了,不能占人便宜,所以您的金叶子虽好,但我爹娘不会收。而若是不多,那就更不用换了。因为那让我觉得,你好像是在占我便宜!” 一番话下来,说的锦衣公子和钱有德都是哑口无言。 这真不像是稚子之言。 所以是人不可貌相的早慧还是 两个大男人都是有点艰难的看了一眼对方手里最后一点糗糕。 但他们也知不能强求,所以锦衣公子后退一步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强求了,还请小友自便。” 目送几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离去后。 钱有德忍不住说道: “此子气象不俗,您?” 锦衣公子摇摇头道: “我会让人先观察一阵,然后在由父亲决定是他亲自教这个孩子,还是送他入私学读书。” 既然福糕吃不到,那这个不似稚子的孩子,怎么都要结结缘法的。 钱有德不在多言,只是心头微微一叹,他其实想要亲自教这个孩子的。 韩氏是门阀,面对仙缘在身的人时,这个或许没什么用处,甚至还有点可怜又可笑。但面对他们那真是如观泰山,庞然大物也! 不过他们两个乃至杜鸢或许都没想到的是。 当小胖墩兴高采烈的带着糗糕回去给自家爹娘说了今天的事情后。 他爹娘一听自家这傻小子不仅为了几块吃剩下的糗糕放弃了一锭银子,还放弃了一枚金叶子时。 瞬间勃然大怒。 一前一后抓住小胖墩就是又哭又骂的混合双打。 打的小胖墩哭天喊地。 等到事了,看着还在角落里不停抽泣的小胖墩。 他娘又心疼的把最后一小块糗糕塞到了他嘴里。 “没事,没事,好孩子,这的确是爹娘错了,但是这银子和金子,家里也真的太缺了.” 说着便又叹气离去。 至此,这分福之糕竟无一个大人有幸尝到。 (本章完) 第68章 安青王 第68章 安青王 安青王府,安青王书房之中。 这位封地青州的王爷正出神的看着眼前的两样事物。 一样是一碗清水,另一样是一把宽背大刀。 前者虽是清澈晶莹,但看不出什么特殊。 后者虽仔细清洗过,可依旧带着浓重腥臭。 良久之后,怔怔出神的安青王最终还是端起了那碗清水将之送入口中。 清澈甘甜,且的确感觉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缓。 不过因为不够明显,安青王也拿不准究竟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此水当真不俗。 他身旁的一名偏将见状,不由得说道: “王爷,不若末将带人,将那妖丹直接捞出?” 安青王放下水碗道: “然后令整个青县乃至更多百姓对本王切齿?” “再让本王在一位真人面前落个失德之评?” 偏将悚然,急急拱手垂首: “末将不敢。” 安青王没去追问,只是换了一个问题: “你去打的水,所以你喝过吗?” 偏将追随王爷多年,仍难揣度其意,迟疑片刻后方如实答: “回王爷,是尝过。” “那肯定是比我喝的多了,所以你觉得如何?” 前一句话直接将偏将吓的跪在了地上,后半句又将他从水里半捞了起来。 偏将跪在地上汗如雨下的说道: “多大变化末将没有感觉到,但的确和此前喝过的任何水都不同。” “嗯。”安青王随手将案上鬼头刀掷于偏将身前,“再看看这把刀!” 哐当弹响的刀片,就像是偏将的心头一样上下噗通不停。 偏将不敢起身,跪地捧起鬼头刀,凝神细察。 半晌,他双手将刀捧还: “王爷,末将眼拙,看不出什么不同。” 安青王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移,依旧胶着于那水碗: “这把刀斩过多少人?” “大约十一二人?” 偏将不太确定,因为那个侩子手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有更多的吗?” 偏将慌忙弃刀于地,以额触地道: “王爷恕罪!斩首更多的那柄.已被韩氏抢先一步取走了!” 安青王的目光骤然转向偏将。那冷冽如冰的视线扫来,让偏将只觉浑身脊背生寒,惊惧之中头颅垂得更低,几乎埋入尘埃。 可片刻之后,他等来的却是一句: “幸苦了,先下去休息吧,你和你带去的人,各自领二十两银子作赏,你额外再领一百两。” 偏将又惊又喜,整个人都彷佛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磕头谢恩道: “多谢王爷厚爱!” 等到谢恩离开的偏将快要走到门口时,安青王突然问道: “青县那把,斩过多少人,你问过没?” 偏将心头一惊又是一松,这个他真问过。 赶紧转身说道: “回王爷的话,那把刀传了三代,加之早年青县周边的死囚也会送去青县处斩,多年积攒下来,少说也是三百之数!” “再若具体,就需要进入案牍库查验,而那就不是末将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安青王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躺椅之上问道: “三百之数,染血如此之多的刀,是不是十分少见?” “王爷,的确是少见至极!” 一把刀要斩这么多人,不仅要刀本身打的就好外加各种精心维护,最重要的是,还得侩子手经验刁钻老道,每每落刀,都能隔着肉下在脊骨连接的薄弱之处。 不然就算是名家用精钢铸的刀也得早早崩毁。 且如今天下承平,就算是在西南那边,多半也找不到杀人如此之多的凶兵。 武器在战场是消耗品,很少有杀了上百人还能用的武器,也很少有能够搏杀上百人的猛士。 两两相加自然少之又少。 想来想去,还真就侩子手这儿可能有斩首极多的厉器。 “本就是少见至极的好东西,然后还让一位高人炼了真吗?算了,你去吧。” 偏将正欲就此离去,可他又想起此行遇到的一个插曲,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安青王略感心累的说道: “有话直说,在我这儿做事,不要怕多做要怕少做。” 偏将低头道: “王爷,末将此行青县即将离开时,曾经见了一个僧人。”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安青王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僧人?” “是,王爷,一个僧人。” “为何特意点出?” 偏将回忆着说道: “那僧人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他对末将说,我们之后还会再见!” 那是他出了青县准备回返王府时遇见的一个僧人。看着平平无奇,但对着他说的这句话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这个回答让安青王不太满意,刚刚升起的兴趣瞬间下去了不少。 “没别的事情就下去吧。” “末将告辞。” 待到偏将离去,安青王又叫来一个亲兵说道: “将这把刀送到道长那里去,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亲兵又随之而去。 只留下安青王一个人坐在书房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安青王回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天下堪舆图。 眼神深邃,神情冷峻。 记得在他那没人疼也没人爱的弟弟登上皇位之前,他还是益王。 可对方上来之后,他就慢慢成了安青王。 二字到三字,变了的可有点多. 以前,英雄天子,他认,也没有任何想法。 因为他知道自己差了对方太多。 甚至西南大变时,也还是如此。 可现在的话。 看着天下堪舆图的安青王微微握紧了自己背在身后的掌心。 —— 湖心小院之中,道人和道童面面相觑的看着那一个黑影都没了的水盘。 从昨晚开始,他们两个就这么枯坐在水盘前互相望着对方了。 “师、师傅.”道童干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道人被惊得一哆嗦,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慌忙摇头,声音带着惊惶: “我哪里知道!这种事,我、我怎么会知道!” 他哪里是什么真正的修行者?不过是个侥幸被真君看中、能靠着真君教的口诀去驱使法宝的神棍罢了! 念及此,道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指猛地戳向道童,怨气冲天: “都怪你!非要让我一股脑儿全堆在城北!我说什么来着?” 他声音陡然拔高,几乎劈了叉: “真君交代得清清楚楚——遍地开!是你!非说城北好,城北遍地是世家大族,这样才能让王爷更倚重我们!” 道人指着那空空如也的水盘,指尖都在发颤: “现在好了!全——没——了!” 真真是个真人一出手,他们的精心谋划就成了笑话。 (本章完) 第69章 又一个道人 第69章 又一个道人 道童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说道: “我,我不也是为了您和真君好吗?” “好个屁!你看看好了吗?” 道人奋力拍打着空无一物的水盘,惊怒之中无比焦急的试图把过错全部推给别人。 他就知道他不是干大事的料,都怪这小畜生鼓动于他。现在好了,真君赐下的法宝可以说彻底废了。 如今他不仅是不知道要怎么给真君交代,他甚至连以后怎么和王爷周旋都不知道了。 毕竟他唯一的底气就是这个能够驭鬼的水盘。 没了这个,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棍。 不,不止,他现在还是一个连王爷都敢糊弄的死人! 恰在此刻,屋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道长,王爷遣小人过来让您掌掌眼!” 这吓得师徒两人无不是一个激灵。 来人了? 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刚刚的话他有没有听到? 道人急忙推开屋门斥责道: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我屋门附近吗?打扰了我修行,你担得起吗?” 覆甲猛士低头托刀道: “道长息怒,小人也只是奉了王爷的命而已。” 本欲继续斥责以先声夺人,好问出些什么的道人,低头一见,瞬间被那明晃晃的刀光吓的两腿发软。 怎么,怎么送了一把大刀来? 莫不是王爷看穿我虚实,想要取我性命了?! 好在这个时候,道童一个箭步窜来顶住了道人后腰。 这才让道人勉强撑住了场面,不至于直接被一把刀就给吓得瘫倒在地。 “这,这是何意?” 覆甲猛士将鬼头刀托举更高道: “王爷让小人来问问您对这把刀有什么看法。” “看,看法?” 这算什么?敲打还是试探? 喉头不停耸动的道人,最终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嗯,好,好刀。” 王爷送来的刀,那肯定是好刀了! 猜不到什么,也就只能这么说了。 至于以往面对那些小民时的机敏,早就随着两腿颤颤一起丢掉了。 覆甲猛士一愣道: “没了吗?” “没了,去去去,没事别来打搅于我!” 覆甲猛士转身离去。 不多时,安青王就收到了回复。 始终背对大门看着天下堪舆图的安青王眼角抽搐了一下后,猛然回头道: “那道人说好刀?” 说差也好,说普通也好。 这些他都能接受,毕竟说差,那就是说明道长也知道这把鬼头刀不成气候。 说普通,那多半是道长顾及他颜面。 可唯独不能是对着这么一把明摆着不成气候,还只是普通匠人用生铁简单铸成的斩首刀说好! “是,王爷。” 覆甲猛士急忙低头。 安青王却是不肯罢休的上前几步追问道: “没了?” “没了!” 察觉出王爷对那道人态度发生转变的覆甲猛士在片刻的思索后,又上前说道: “还有一些事,小人觉得需要告知王爷。” “上前来。” 随着覆甲猛士上前耳语,安青王的眼角不在抽搐,只是愈发阴沉。 片刻后。 安青王猛的一拍桌案道: “把府内弓弩手如数调去湖心小院,让张三刀亲自带队!” “告诉他,那道人抓到了活的我有赏,死了我也有赏,唯独那个水盘,哪怕缺了一个角,我都要他张三刀的脑袋挨上三刀!” 覆甲猛士其实没有听到什么。 安青王很尊重道人,哪怕道人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也是如此。 毕竟那驭鬼的本领做不得假。 有此一点就足以在这个依旧是绝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神鬼的时间点上,成为任何权贵的上宾。 所以道人说不要让人靠近他的屋子,安青王就特意将其请到了湖心小院,让自己最信任的亲兵日夜把守。 还每日前往问候。 但是,道人在屋子里弄出的动静实在太大。 加之他本身的表现又真的过于无能,全然不似高人。 这就让送刀的亲兵起了心,本该低头表示尊敬的他用眼角看到了道人差点被一把大刀吓得瘫倒。 也看到了道人是靠着道童撑着才没有倒下。 加之他靠近小屋时听见的模糊嘶喊。 这一切加起来足以让安青王反应出自己可能被耍了。 亲兵当即领命准备离去知会王府司马张三刀。 可亲兵才将将走出了安青王书房大门,就见王府长吏快步入内,一见了王爷就拱手说道: “王爷,外面来了一位道人!” “又是个道人?!” 安青王差点双眼喷火,可盛怒却只持续了片刻,他就将之如数压下,转而问道: “可是青县来的那位道长?” 韩氏在找杜鸢,王府也在找杜鸢。 只是他们全都找不到。 正常来说,这件事十分奇怪。青州虽大,可对他们来说却又不大。 但转头考虑到那位道长是真真正正的世外高人,一群凡俗找不到真人,好像也十分正常。 以至于王府打算先守着自家的道人,而韩氏则去守了钱家。 长吏拱手说道: “不是,王爷,是另一位道长。” 安青王摆手示意准备离去的亲兵暂且停下,继而问道: “详细说说。” 长吏仔细回忆着说道: “王爷,这位道长上来就说,我王府藏进了小人,而那小人更是盗走了他师门至宝酆都拘箓盆!” 酆都拘箓盆这个长吏仔细回忆后才确认说出的名字。一落入安青王耳朵里,他就止不住的想起了道人手中的水盘。 难道是那个?! 盗走? 心头思虑良多后,安青王抓住长吏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觉得那道人如何?” 长吏斟酌再三后说道: “不似常人,傲骨天成。” “他现在何处?” “就在王府门口!” “走,随本王前去。” 安青王快步而去。 一到王府大门之前,就见到了在众多甲兵虎视之下,依旧云淡风轻,覆手而立的鹤发道人。 仅此一点,这个道人就远超了他王府里面那个。 而更让安青王惊讶的还是,对方一见了他来。 当即抚须大笑三声。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中,足尖只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形便如惊鸿般径直跃上了王府那高大的朱漆门顶! 此等身手,绝非人力可及!霎时间,在场众人无不骇然失色。 然而,道人竟未就此停下。只见他抬手向虚空中一抓—— 一团氤氲的五彩之气,竟被他凭空攫入掌中! “太虚凝炁化五灵,周天运转纳黄庭!” 深奥法决随着道人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掐出五雷印后。 彩气悉数消弭掌心。 待到道人重新摊开并拢的掌心,赫然多了一枚金色丹丸浮于其上。 道人一如此前一般跃起,在众多甲兵如临大敌的神色中轻轻落到了安青王身前。 看着明显怔住的安青王。 道人越发满意的将那金丹送到安青王身前笑道: “贫道奉天意下山辅佐王爷,此丹为贫道借青州气运而练,有得天独厚之妙,炼体回春之能。王爷,请!” 一时之间,莫说是安青王了,就连四周的甲兵们都是将自己的眼珠子彻底落在了这枚金丹之上。 这让道人越发扶须而笑。 且他还莫名想起了那个城门口遇见的不僧不道之徒。 ‘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辈,胸中无术,体外无服之人,怎敢与我妄称同道?!’ (本章完) 第70章 孤峰真人 第70章 孤峰真人 道人这绝非凡俗能成的一幕,几乎瞬间折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有人能够特么的一跳跳出几丈高! 更没有人能够隔空抓出五彩之气还将其炼成一颗金丹来。 王府长吏还在试图用自己的见闻解释这新来的老道是个骗子。 但怎么想都想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解释,唯一能说的也就是那五彩之气可能是什么烟戏法,可在仔细一想,什么烟火能是凭空出现然后被人摄进掌心的? 不该是从掌心或者袖中冒出然后随风四散吗? 更何况,他也真的想不到什么人能跳上几丈高的屋顶,又跳出十来丈的落在自家王爷面前。 思及此处,长吏急忙对着安青王附耳道: “王爷,这定是真高人也!” 这不是在提醒安青王一个小兵都注意到的事实,而是在提醒安青王该回神了。 作为王府长吏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以及怎么做可是基本。 安青王果然在长吏的提醒下回神。 他急忙从那金丹之上收回好似锚在了上面的视线,继而拱手笑道: “敢问道长名号?” 道人扶须一笑: “贫道贺长风,号孤峰真人。拜在洞天真君门下,修于长乐福地之中,今昔算是痴活一百六十载。” 居然活了一百六十年之久! 而且看着明明约莫六十左右,这就是修行有成,长生久视吗? 一番话下来,莫说是因位高权重而最是贪图长生的安青王。 就连其余甲兵都是惊叹无比的看着这位越发了得的真人。 见到众人已经如数被自己折服。 这孤峰真人便是越发笑着将手中金丹奉上道: “王爷,还请笑纳此礼!” 安青王急忙双手伸出,小心捧过这枚金丹。 喉头干渴,心底躁动。 但最终,他却是将金丹收下而未吞服的拱手道: “此丹过于珍贵,本王定当择吉日,沐浴焚香,祭告宗庙之后才敢吞服啊!” 对于安青王的小心思,道人心头好笑鄙夷。 以为说点好话就看不出他是怕自己做了手脚吗? 若非是真君选了这个安青王,他可懒得和对方打交道。 他承认以前安青王的确是他无论如何都要仰望的存在。 可现在他已经踏上了修行之路,所谓荣华富贵,不过唾手可得。 他要的是走的更远! 低笑一声后,孤峰真人道: “这是给王爷的见面礼,王爷如何处置,自然是王爷说了算,只是贫道需要告诫王爷,这丹聚了青州气运,是世间仅此一枚的珍品!所以定要好好处置!” 一句话就让安青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本意是找人刮下一点去验一验,乃至于试吃一下。 可现在,他一点都不愿损失,又不敢入口。 只能是转而问道: “适才听闻真人说我府中来了小人是?” 孤峰真人顿时大怒的指向了湖心小院的方向道: “我拜于洞天真君门下,真君乃天上西天星宿之首,偶见西南生灾,正心头叹惋天下百姓灾劫时,却又心头一动,算得王爷有天命加身,可化劫数!” “故而赐下酆都拘箓盆,又令贫道下山前来辅佐王爷,以消世间劫数,福泽天下百姓。” 安青王心头振奋无比,可面上却是惶然变色的朝着道人拜道: “真人莫要如此,我虽宗室出身,可如何担得起个天命加身?分明陛下才是那真正的天子啊!” 道人又哪里看不出安青王眼底埋着的激昂和贪欲。 在扫视四周,这本就是安青王心腹的甲兵们更是已经个个红了眼。 从龙之功,谁人不想? 不过以后还是要和安青王共处的,所以还是顺着他一下。 道人低笑一声后,轻轻抓住了安青王微微颤动的手说道: “哎,王爷此言差矣,真君乃天上之人,如何能够看错?且王爷是要承接天命,化解西南之劫!” 仅仅一句话,安青王就想到了许多。 比如打着顺应天命,出兵西南的名号直接南下奔着皇都而去。 又或者绕道西路,先取西地各州,联合当地宗室土族以雷霆之势浩荡南行。 前者兵贵神速,但风险太大。 后者虽然迟缓,可历代君王都是由北向南而成大业。 心头飞过无数狂热后,突然想起了湖心小院那蹩脚道人的安青王又猛然回神,咬了一口舌尖让自己骤然清明。 他没有在接孤峰真人的话,只是转而问道: “只是本王依旧不知真人所言的小人究竟是?” 道人不太满意安青王的回答。 真君是要他说服安青王起兵。 为此,真君不仅亲自传了他神仙法术,还赐了他仙丹以提升修为。 本以为他这天选之人都亲自下场助安青王成就大业了,这安青王怎么都会是纳头就拜,唯命是从。 不想,他都特意当着众人的面以道士的身份现身,还点了他有天命加身。 这人居然还是忍得住。 不过也无妨,真君的安排不止于此,这安青王也绝对没有当个安乐王爷的想法。 扶须一笑后,孤峰真人道: “王府之上日前可是来了一个自称有本事还能驱使阴物的道人?王爷,实不相瞒,那厮本是我长乐福地之中的外门。” “当年是真君念他可怜,破例将其带入长乐福地修行。可不想这厮天资平平也就罢了,他居然不感念真君恩德,贪恋世间荣华。” “以至于在偷偷打听到了我要下山辅助王爷之后,竟是仗着我长乐福地从不设防门人这一点。胆大包天的偷走了真君赐下的酆都拘箓盆!” “妄图鱼目混珠,偷天换日!” 说到这里,孤峰真人是真的心头火大起。 按照原本的计划,那个蠢货本该依靠酆都拘箓盆的威能,在青州掀起风浪,继而由他出手平定风雨,受青州百姓膜拜。 届时,只要他当众点出安青王是天命所归,有他辅佐。 真君的交代必然马上就成! 毕竟整个青州的民望,他安青王堵不住也不能堵。 可道人是怎么都没想到,真君都给了这般宝物外加十六个恶鬼,那蠢货还是这么久了都一事无成! 怎么,这天下除了他之外,还能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降伏足足十六只恶鬼不成? (本章完) 第71章 杀!杀!杀! 第71章 杀!杀!杀! 孤峰真人说得心头火起,安青王听得亦是勃然大怒。 ‘果然是骗子!’安青王心中怒斥。 念及此前竟险些信了那厮的鬼话,他简直后怕不已。 这些天的供奉费乃至他的日日拜见都是其次,真正要紧的是,若未等来孤峰真人便贸然行事. 一念及此,安青王顿觉后背发凉——怕是要被那假道士直接坑害至死! 万幸,他早已瞧出此人色厉内荏,毫无高人风骨。 是以一直按兵不动,未露分毫口风。 只将那道人请入湖心小院,“供养”起来,静观其变。 还好自从被我那弟弟坑害了一轮后,我就处处小心谨慎,从不轻信于人! 一想到这儿,安青王甚至念起了皇帝的好。 毕竟二字到三字,这教训不是一般大。 “真人放心,那厮就在我王府之中,被我命人小心看管着!” 孤峰真人一甩道袍道: “还请王爷引路,贫道要拿他问罪!” 领着孤峰真人离去的安青王对着身后亲兵做了一个手势。 等到安青王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甲兵们就悍然抽刀将周遭下人如数砍杀。 而等到这批甲兵将下人们的尸体拖走,他们又见到长吏去而复返的领着几名王爷的亲兵送来了一壶好酒,以及一箱银子。 十几名甲兵无不大喜,领过赏银之后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果然是美酒,味道醇厚香甜。 只有到最后一个甲兵时,端起酒杯的他,突然对着长吏说道: “大人,能否替小人把银子送回家里?孤儿寡母,甚是艰难!” 长吏沉默一下后,没有说话,只是认真拱手。 甲兵也不在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安青王相信这位真人是真有本事,只是,他还是觉得要在稳妥一点。 毕竟他已经不是势力最鼎盛时的益王了。 天命所归几个字,能听的人不多。 而且,不过是三十来个人而已。 算得了什么? 什么都不算! 领着孤峰真人来了湖心小院后。 安青王才说了一句那两人就在里面。 孤峰真人就一步跃起跳到了众人身前,抬手一招道: “真君敕令,宝贝归来!” 那本来在道人手中的水盘当即飞起,砸破门窗,径直飞到了孤峰真人手中。 屋内的道人和道童见到法宝飞走,也急忙跟着出来。 迎面就见了真君赐下的宝贝正在一个对着自己虎视眈眈的道人手里。 不等多想,他们两人就赫然见了那道人指着他们骂道: “尔等二人竟敢辜负真君,险些酿成大祸,贻害无穷!今日定拿你们问罪!” 话音未落,都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怎么了的道人腰间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那痛楚来的猛烈如斯,瞬间堵死了他的咽喉,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万分惊骇之下他喉中只能挤出“嗬嗬”的怪响,拼尽全力扭过头去—— 只见那道童手中不知何时竟暗扣了一把匕首,此刻正深深没入他的腰眼! “孽徒!” 道人目眦欲裂,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话音未落,道童手腕猛地一旋! 道人眼前登时一片漆黑,身躯轰然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令在场众人无不愕然。 眼中亦是惊恐万分的道童却毫不犹豫,亲手结果了自己的师傅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孤峰真人面前,嘶声喊道: “师叔祖明鉴!弟子屡次苦劝师傅,奈何师傅执迷不悟!弟子身受师傅养育大恩,不敢违逆师命。” “如今师叔祖法驾亲临,弟子悬心尽去!法宝由您执掌,必能万无一失;王爷得您辅佐,也定可成就大业!” “故此,弟子甘愿替师叔祖出手,除去这糊涂师傅,以免您的法体沾染同门之血!弟子自知罪孽滔天,恳请师叔祖重重责罚!” 眼见法宝被那新来的道人隔空摄去,道童瞬间便猜透了一切。 他与师傅不过是真君随手布下的弃子。 其用意,无非是铺路搭桥,好让今日这位“真人”在安青王面前立威! 想来那些阴物,纵使师傅手持法宝也无力降服——这本就是专为那位“真人”准备的功劳。 如今阴物尽数消散,定是其中出了天大纰漏。 他们这双弃子,非但没能达成使命,反倒坏了大事。 要想活命,他唯有抢先杀了这糊涂师傅灭口——绝不能让旁人知晓,将阴物聚于城北的馊主意,正是出自他口! 但之后如何,那还是得看这位新的道人,如何抉择了. 想到此处,已经跪在地上的道童浑身都是瑟瑟发抖。 他跟着自己师傅坑蒙拐骗是想要活命,今日弑师也是想要活命。 他不想死! 如此一幕落到了孤峰真人眼中后,顿时闪过一抹欣赏。 这家伙,机灵的很啊! 先是一眼看出了自己两个是弃子,又马上杀了自己那糊涂师傅免得对方多嘴,最后还把小命完全交到了自己手里。 但最妙的还是,他明明没可能看清全貌,但所言所行,却又契合‘身份’! 哼哼,不错,正好我也需要一个可以打下手的。 “嗯,王爷,既然首恶已除,这孩儿也算可怜。贫道想要留下他在身边教导,引他从正。毕竟他终究也是我长乐福地的门人啊!” 这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抬举给面子。 毕竟人家门内的事情如何处置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青王也就顺着说道: “那自然全凭真人吩咐!” 听到这里,道童几乎瘫痪。 看了一眼倒在自己身前死不瞑目的师傅。 道童不由得心头叹息道: ‘师傅啊师傅,你早该想到为什么自己不是这块料,却还是被选了过来的.’ —— 安青王府内暗流涌动。 而王府之外,杜鸢正缓步行至宫墙之下。 听路人言,府门尚远,此处不过是王府宫墙。 这位王爷的爵位虽从益王降格为安青王,王府的规制却得以保留以示天子开恩。 因此依旧恢宏气派。 从未见过王府的杜鸢不由得驻足观赏。 他方立定,身后便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不知这位师父在哪座寺院修行?又于何处挂单?” 杜鸢回身望去,只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捻着念珠,目光平和地望向他。 (本章完) 第72章 倒转乾坤的机辩 第72章 倒转乾坤的机辩 老和尚的目光在杜鸢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问道: “敢问师父,何为‘明心见性’?” 杜鸢微微抬手回礼: “大师,我只是粗读了一二佛法,答不了您的问题。” 我只是个看着像是和尚的假和尚,你让我对妖鬼使出大威天龙那我还行。 但你问我这般高深的佛法学问,那我是真不懂啊! 且杜鸢还注意到,似乎因为神庙中那位的因素,他现在佛家一脉的本事明显压过了旁余。 对此,杜鸢打算暂时放一放佛法,转而深耕一下道法。 不是他真的抗拒佛法,对和尚憎恶至极。而是有些场合以及有些事情显然是道士或者儒生更适合出现。 正所谓均衡发展才是最能面面俱到的嘛! 老和尚认真打量着眼前的杜鸢,良久之后。他突然递出念珠道: “师父想来是杂念滋生,无法作答。不若试试此物,或可凝心定神,再做回答?” 接过念珠的杜鸢好奇打量了一下这个总是看着僧人们持有的法器。 也没有拨动念珠以摄心计数的成就此修行所求的‘令心不散,驱除杂念’。 这一幕落在老和尚眼里,不由得一阵摇头。 连念珠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但还是静静等候。 待到杜鸢好奇把玩后,将其还给了老和尚道: “大师真要我回答的话,我也就只能答一个这念珠,刚在我手里是暖的,现在又凉了。” 此言一出,老和尚最后一丝审视的目光骤然失兴。 他捻着收回的念珠,心头嗤笑无比。 这哪里是参禅之人的机锋? 这分明是俗世中人最粗浅的感官描述!如同评价一块石头、一片树叶般,只触及了最表层的触觉。这与“明心见性”所指向的照见本性、觉悟真如,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不会错了,自己看错人了,这家伙绝对不是青县的那个了得修行者。 不过是一介略有奇怪的凡夫俗子而已。 真是浪费时间。 老和尚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温和,却已不复初时的热切与同道相询的亲近,只余下对一位陌生俗家的疏离客气: “阿弥陀佛。是贫僧唐突了。施主坦率,倒是难得。失礼了。” 说完,便径直而去。 全然没有再理会一下杜鸢的想法。 这让看着他的杜鸢想起了城门口遇到的那个道人。 明明一个是道人,一个是僧人。但二者就是十分相似。 只不过。一个是直接露在表面,一个是暗暗藏在里面。 待到僧人离去,突然又一个声音在杜鸢身后响起。 “那老和尚这么大岁数,看来真的是痴活了。苦修佛法多年,却只知道一个假大空的浮于表面。” 这声音来得突兀,语带讥诮,却字字清晰。杜鸢闻声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施施然朝他走来。 那公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如冠玉,眉目飞扬,唇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手中一柄描金折扇随意把玩着,端的是风流倜傥,贵气逼人。 缓步走近的同时,他还说着: “在那老和尚眼里啊,‘明心见性’四字之解,不过是经卷上枯坐出的妄念——定要是什么‘照见本性、觉悟真如’的玄虚大话才够格。可你若问他何为本性?何为真如?” 华服公子手中折扇一开一合,大笑道: “呵,他自个儿怕也如坠云雾,空空如也。” 继续向前的华服公子步履从容,目光却始终落在杜鸢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奇异的兴趣。 站定之后,他又笑道: “而你不同,你这佛法修为端的是高深。竟借那念珠入手时的温凉之变,于无声处作惊雷。将‘诸行无常’的至高法相,演绎得如此不着痕迹,却又直指核心!” 他微微倾身,折扇虚点杜鸢方才握过念珠的手,语气带着一丝惋惜: “只可惜阁下高得过了头!那老和尚一个只会在皮相上打转、心性浅薄如纸的俗物,又怎能听得出,你这轻描淡写间,道破的正是佛法第一义谛——‘无常’?” 他摇了摇头,仿佛在替杜鸢不值。 “连这‘无常’都听不出,又如何领会你更深一层的提点?你分明在告诉他:明心见性,首在知晓万物皆在刹那生灭、流转不息!岂可拘泥于几句死板的经文注解?” 华服公子神色一肃,竟是后退半步,双手郑重一拱: “既巧妙应答了诘问,又不着痕迹地点化愚顽.阁下这佛法造诣,当真是已臻化境,登堂入室了!” 这番吹捧行云流水,仿佛杜鸢真是什么不世出的禅门大德。刚刚也真的是暗藏玄机的巧妙机辩。 随即,他又侧目瞥了一眼老和尚消失的方向,轻嗤一声,摇头笑道: “奈何明珠暗投,遇上了这等冥顽不灵、粗蠢不堪的朽木,连真正的佛法摆在眼前都懵然不知,岂不可笑?” 那神态,仿佛老和尚的离去是莫大的损失,而非杜鸢的解脱。 杜鸢默默听完这一番高论,心中唯余一片叹为观止的荒诞。 死的说成活的,怕也不过如此了。 好笑一声后,杜鸢拱手道: “公子应当是多想了,我的确只是粗读一二佛法,答不了高深禅机。” 华服公子上前揽过杜鸢肩膀说道: “哎,兄台此言差矣,粗读佛法的分明是那老秃驴,哪里能是你这般深藏佛性佛心的的禅学宗主?” “来来来,我刚刚见了一家上好酒楼,今天能够遇到你这般深悟佛法之人。实在相见恨晚,不如我们去那里小聚一二。” “就是我日前和人斗酒三天三夜,手里银子撒了不少,故而就麻烦兄台你到时候先行垫付。放心,我可是琅琊王氏的贵子,日后定有厚报!” 说到此处,杜鸢和他都听见了一阵肚子咕噜噜的震天吼。 见状,华服公子晒笑两声说道: “久未食酒米,见笑了,见笑了,所以兄台你看酒楼那事儿?” 好嘛,一通下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看着搓着手的华服公子,第一次见到这般妙人的杜鸢失笑点头: “我手里也算有点银钱,山珍海味肯定是拿不出来,但宴请一二还是没有问题的。” (本章完) 第73章 听我一句劝 第73章 听我一句劝 一听杜鸢真愿意自掏腰包请他吃顿白食。 华服公子简直喜出望外,心道不枉费自己了这么多口舌。 当即就拉着杜鸢往前面不远的一座酒楼走去。 “这青州,我虽不是当地土著,但我也自认摸透了各地吃食好坏。王府这一片啊,就这家最为上乘!” “端的是一个物美价廉,童叟无欺。” 华服公子在前面引路,杜鸢跟在后面打量着这座酒楼。 很平常的一座酒楼,道不得好,也称不上坏。 看来这华服公子也真的只是想要蹭一顿饭食,而不是想要宰客。 只是超出了杜鸢预料的却是,华服公子刚一进来,正在算账的掌柜就停下拨动的算珠子,转而趴在了柜台上笑道: “呦,柳公子,您怎么又来了?这台面上的钱,您可还欠着呢!” 华服公子急忙摆手道: “什么柳公子,你们定是记错了,我是王公子!” 掌柜和伙计一听都是笑着附和: “对对对,我们记错了,您不姓柳,您姓王。” 周边一些食客也有人跟着笑了起来,似乎他在这儿混的很开。 而杜鸢则是落在他后面越发感兴趣的看着这个前脚才说自己是琅琊王氏子,现在又被喊作柳公子的妙人。 一身华服,却掏不出一顿饭钱。来历似乎全然作假,可刚刚的机辩之论,又绝对不是常人能够说出。 真是有趣的家伙。 掌柜笑过后,继续问道: “所以您现在是要?” 华服公子急忙拉过了杜鸢道: “这位是我刚刚在外面遇见的禅学高手,与我相见恨晚,所以今天晌午由他安排。” 杜鸢向着店家点头道: “麻烦准备一间雅间,饭食您在看着上就是。毕竟初来乍到,我也不知道贵店有什么招牌。” “行,二位上面请!” 待到伙计将杜鸢二人引进雅间。 这华服公子再度朝着杜鸢展现了他的深厚口才。 谈天说地,五湖四海,没有他不说的,且不管是什么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让人觉得津津有味。 这家伙的确很有本事,就是不知为何如此表现。 不过杜鸢也不打算深究。人嘛,谁心底没点不愿示人的东西? 既然对方无意袒露,又于己无害,何必去做那不识趣的恶人? 他当个丰富见闻还能解闷的话匣子,杜鸢做个请客的东道主。 彼此结个善缘,足矣。 等到双方酒足饭饱。 杜鸢叫来伙计准备结账。 想了一下先前所见后,杜鸢又问道: “这位公子账面上还差了多少钱?若是不多,我一并补了!” 杜鸢不缺钱,这人也真的妙哉,所以杜鸢乐意多帮衬一下。 谁知伙计却是笑道: “掌柜的说了,这位柳,额,不对,这位王公子的钱,咱们是不收的。因为大家伙都觉得王公子实在是个妙人,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先前所言,也不过是打趣而已,您可别放在心上。然后掌柜的也说,您今日这顿饭钱同样免了。” 杜鸢听的越发惊讶的看向了对面正在不停为自己斟酒的华服公子。 对方见杜鸢看向自己,也是端着酒杯呵呵一笑,颇为自得。 杜鸢看的轻笑一声后,指了指他手中的酒壶道: “可我听他说,这壶酒是十六年的女儿红。怎么都要四五两银子,这可不少了!” “是不算少,但既然是王公子要的,掌柜就打算免了。” 杜鸢摆手笑道:“那就是你们掌柜在宴客而非是我在宴客了,所以这个你们得收下。” 杜鸢在桌下从小印中取出了一锭十两纹银。 这还是钱有才给他的。 伙计没有推辞,只是接过后说道: “那您等一下,我这就下去给您找零。” “不用在劳烦上来,我一会儿出去时取走就是。” 伙计称是离去。 待到屋门重新合拢,杜鸢却发觉对面的华服公子停下了斟酒的手。 他正微微侧首,目光里带着几分感叹和自嘲的凝望着自己。 杜鸢笑问道: “怎么?这酒水忽然不合口味了?” 谁知对方却道了一句: “你这可不太地道啊。不过,终究是我看走了眼。只瞧见那老秃驴有两分道行,竟浑然未觉,你才是真人不露相。” 说罢,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这才悠悠一叹: “我原先真以为是靠着我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口舌与学识,才蹭上你这顿白食。不曾想,竟是靠着招笑换来的。” 杜鸢恍然: “刚刚注意到了?” 看来这位也是一位修行者,且刚刚注意到了自己在桌子下面从小印中取了银子。 这让杜鸢升起了浓厚兴趣,他还是第一次正经遇到另外的修行者。 对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傲然: “我这双眼睛,古今难寻出其右者!所以我知道你之前,身上可没有一锭十两的银子!” “既然没有,却又拿出来了,那自然是我走了眼,以至于真人当前却直到此刻才恍然而觉。” 说罢,他拱手笑道: “先前卖弄的机辩之论,看来是让你见笑了。” 话音刚刚落下,杜鸢就注意到眼前这个人的气质在不经意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说此前他是一位浊世佳公子,风度翩翩。 那此刻,正坐在杜鸢对面为自己慢慢斟酒的华服公子,则周身再无半分浮华,只有一种饱经岁月沉淀、渊渟岳峙般的厚重。 那双眼睛更给了杜鸢洞穿人心,映照千古之感。 杜鸢确定那不是平辈论交的眼神,而是居高临下、阅尽沧桑的俯视。 但这种感觉也只持续了片刻,玩世不恭的随意就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又让兄台见笑了。我居然还笑那秃驴痴活多年,不曾想,我也没多少心性修为。” 言罢,他复又端起酒杯,目光深深投向杜鸢,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你与那装得慈眉善目的秃驴不同,与那连装都懒得装的牛鼻子更不同。你是真的心存善念,又尚年轻。这趟浑水太深太浊,你万不该搅进来。” 语毕,他将杯中温酒一饮而尽。杯盏落下的同时,他忽又抬手向南而指: “听我一句劝,无论你背后是谁,舍了这桩事,速速去往别处,最好是西南,京畿也可。如此,说不得可以找见一条生路!” (本章完) 第74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74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最后两句话,杜鸢不仅听的不清不明,就连对方说话时的样子都是跟着不清不楚。 彷佛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段对话一样,但实际上却又真切听到。 可是,杜鸢也真的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因此只好无奈的如实摇头说道: “我实在听不懂阁下在说什么!” 这话让对方皱起眉头深深摇头。 本以为是能搭救一二的倒霉蛋,不曾想,是个根本就捞不起来的榆木疙瘩。 自己几乎就差明着说他不过是个和那两僧道一般的探路之子,随时可弃了。 他怎么就还是不懂该乘着现在早早脱身而去呢? 亏得自己还帮他费劲遮掩了一下,免得被身后之人发觉。 算了,反正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若非有大能强行助人争渡成功,隔着这么早就生生破开了那个最难的‘一’。 不然就算是自己这么特殊的道统,怕是也连如今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肉体凡胎都没得借。 既如此我便是仁至义尽。 天怪不得我,缘怪不得我,祖师更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太愚吧! 细细盘算下来,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在和这个蠢笨的榆木疙瘩沾着,欠着什么因果的华服公子,当即笑道: “兄台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见状,杜鸢忽的心头明了道: “阁下应该是想错了什么,我的确是独自一人,嗯,最多也还能在算上一个不错的朋友!” 本想说自己是独自一人的杜鸢,又想起了神庙中那位。 又是赠礼,又是殷切嘱咐说无论如何都会在神庙给自己留一个位置。 这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所以杜鸢又把那位也带上了。 可这话却是让对方越发失笑。 不错的朋友? 天啊,这榆木疙瘩居然觉得他背后之人和他会是朋友! 山上人眼里,怎么可能有凡夫俗子? 还是相隔如此之远的凡夫俗子? 但见这家伙蠢的如此出奇。 他又忍不住怜悯的多说了一句: “既然说是朋友,想来临别前一定给了一份厚礼吧?” 杜鸢深深点头道: “的确是厚礼,解决了我不少燃眉之急啊!” 没有小印带来的缩地神通,杜鸢搞不好现在才走到青州呢! 更何况小印还有纳物这般便利的用处。 说这是厚礼杜鸢感觉都有点抬爱厚礼二字了。 对方心头越发嗤笑。 真是个傻小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啊! 那些人会给你的玩意,绝对是看着好,实则不知藏了多少凶险的歹毒之物。 特别是如今就急着挑选代言人下场的家伙,更是如此! 好吧,蠢货我不想救,但蠢的如此出奇,那就该多试试了。 念及此处,华服公子手肘闲闲搭在桌沿,长腿一伸,靴底便踏上了椅面。他遥望远方,摇头晃脑的同时,唇角还噙着一抹自得的笑意: “我如今的确只是一介肉体凡胎,可能一个黄口小儿都能拿着剪刀要了我的小命。而若是遇到了什么八尺壮汉或者在甚的那更是只能落荒而逃。” 言至此处,他话锋陡转,眸中精光乍现: “但我也说了,我这双眼睛古往今来,难寻一个能出其右者!” “因此,把你那宝贝礼物拿出来让我瞧瞧吧,兴许,我还能给指点指点呢!” 到这一刻,华服公子已经完全是一副老前辈提点蠢笨后生的样子。 同时也对杜鸢能拿出来的东西表现出了绝对的不屑一顾。 见这位如此表现,杜鸢跟着生出了不少期待,说不得就能知道神庙中那位的来历了! 所以,杜鸢马上就将那方小印取出,放在手心之中向前伸出。 “这便是我那朋友送我的礼物!” 华服公子欣赏了一眼远方美景后,才漫不经心的把视线挪回了杜鸢这里。 他太了解那帮老东西了,肯定是随手练出的糊弄小孩的玩意。 对如今的人们而言,定然是精妙无比,难以招架,可在他的面前! 哼,什么都不算! 随便瞟了一眼后就重新转头。 嗯,居然还是个印,不错,没有随便抓把土捏个丹就来糊弄人了。 想到此处,他又多瞟了一眼。 哦,这印好像用了点心思。 嘿,就是不知是哪个家伙的手笔。 揉了揉眼角的华服公子慢条斯理的把头转来了更多,旋即眉头轻轻一挑。 这,材质有点意思,多半是他们藏起来的存货! 华服公子放下了踏在椅子上的腿,让自己的身子更加靠近了那方小印。 给探路的子用上了自己的存货,那就值得他稍微认真点了。 咦,这材质怎么感觉是. 华服公子放下了靠桌面上的手肘,定睛看向看向了那方小印。 他没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已经在不住的往前探去。几乎快要把脸都贴上去了! 哎,这个形制和这个材质? 细密冷汗突然在华服公子的额头浮现。想到了某个东西的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真遇上了。 不可能吧? 怎么可能的? 肯定不可能啊!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后,华服公子对着杜鸢说道: “你,你,你把篆文那面翻给我看看!” 杜鸢依言,当即将那小印翻转,露出底部古朴篆文,亮在华服公子眼前。 啊,真的是???!!! 啪的一下,刚刚还在椅子上的华服公子,刷的就站直了! 这也是杜鸢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和动画一样的直着弹起来还前后晃动。 震撼,不解,惊恐,无数情绪在这一刻挤满了华服公子的面庞。 而那双号称古今难寻可出其右者的眼睛,更是死死的落在了那方小印上刻着的四个古拙篆文之上! 这让杜鸢看的心头奇怪,怎么一直不说话的?所以起身说道: “可要上手仔细看看?” “给我看看?!” 华服公子直接失声看向杜鸢,见对方认真点头。 他急忙摆手说道: “不,不,不万万不可,你,你你拿着就好,你拿着就好!” 这东西要是真的,那以前他都拿不起了,现在这个窘迫样子就更拿不起了! 所以他哪里敢接? (本章完) 第75章 好大一尊佛啊! 第75章 好大一尊佛啊! 说着说着,心头还是藏着侥幸的他,又对着杜鸢说道: “麻烦你,你将那枚印放在桌子上!” 杜鸢照做,然后华服公子先是端起酒杯,复又放下。 他觉得这事不能自己来。 就转而对着杜鸢道: “请,请你朝着那枚印倒一杯茶。不用直接倒上去,是,是稍远一点的那种!就是让水可以流过去的那样!” 虽然想着不信,觉得是有人借着天宪当头恒压世间,故意僭越,以狐假虎威! 但这语气已然可以看出,他早就信了。 只是还在做着最后一点挣扎。 毕竟若是真的,那就大大超出了他对此行的预估。 杜鸢继续照做。 茶水倾覆,缓缓而进。 华服公子再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后,直接双手扣在桌面之上,死死看向了那缓缓流去的茶水。 这一刻,在他眼里,那已经不在是一杯茶水。而是一条通天大渎。 正以万钧不可挡之势向着那小印覆压而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这个距离还没有反应,我应该是想多了! 这就是真有蠢货胆大包天的逾制!而非是我撞上了不该沾染的大因果! 在华服公子几乎翘起的嘴角中,刚刚升起无数惊喜的他转瞬间就如坠冰窖。 因为他赫然看见,通天大渎在马上就能覆压一切之时,忽的戛然而止。 继而奔腾改道,分赴东西。 直至将立在天地之中的小印完美绕开后,才以一个完美之圆的形势在印后重汇而流。 ‘居然是真的啊!!!’ 至此刻,华服公子浑身剧震,猛的倒抽一口凉气! 几乎就要当场抽了过去。 可不等他真的抽过去,他又是悚然一怔的看向杜鸢。 等等,他拿着这个的话。 那不就是说,越过所有大能者第一个争渡成功的是. 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同时,华服公子的嘴巴也是大的快要能够塞个苹果进去的猛然看向了杜鸢头顶。 先前完全未见之神异,此刻竟然于微光中得观,让他偶见西天佛国,隐窥万古雷音。 在一猛的揉眼,揉的眼睛都血红了,他又恍惚见了一座真真正正的顶天立地之神峰! 所以是这位强行搭起了通天之路,助了那一位.提前横渡?! 坏了,真坏了! 我祖师堂要没了!我摊上事了我! 杜鸢全然不知这华服公子心中究竟经历了何等惊涛骇浪的念头。 他只是知道这人似乎真的看出了这小印来历。 犹豫一下后,杜鸢正欲询问对方具体时。 却见自己不过刚一抬手,对方就吓了一个激灵的连连后退。 旋即手忙脚乱的整理起了自己的衣冠,仓促的近乎狼狈。 自觉再无失仪之处后,他便朝着杜鸢深深一揖,姿态恭谨至极。 这还不止,他马上快步走到房门之前,对着门内的杜鸢再度躬身,复又深深一拜 做完了这些,他便拖着僵硬的身子,急急忙忙走下楼梯,横穿酒楼大堂。 对着周围各种惊疑之声,问候之声,浑然未觉的快步走出了酒楼。 至此,他才略感心安,但又不敢耽误的急急转身朝着酒楼继续一拜。 做完了这些的华服公子再无丝毫犹豫,直接撩起裤腿就朝着青州城外狂奔而去。 只留下杜鸢一个人在酒楼雅间里,看着还立在圆环中央让水流分毫不近的小印感觉一阵的莫名其妙。 “啥啊,这是?” 这一刻,杜鸢甚至感觉自己彷佛回到了那一晚刚刚遇到红石头等人的时候。 当时他也是同样的茫然不解。 怎么我突然就成了能够降妖除魔的活佛了,怎么你突然就跟见了鬼一样的跑路了! 但当时的确是我,而这一次的话. 思索着的杜鸢拿起了那枚小印,围绕在小印周围的水圈亦在此刻溃散不在成型。 —— 另一边正在狂奔而去的华服公子,哪怕已经跑的气喘吁吁,面色发白了。也还是丝毫不敢停下。 一直到快把自己跑死了的,从东门跑出了青州后。 他才扶着路旁杨柳瘫坐在地。 举头望天的他还苦笑着说出了和杜鸢一样的话: “啥啊,这是!” 只不过一个是疑惑不解,一个是讥讽自嘲。 大佛在前视而不见也就罢了,毕竟境界差了太多。 可问题是,对方明明处处提醒。他依旧浑然不知的沉浸在自诩高人,俯瞰人间的蠢笨之中。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阁下应该是想错了什么,我的确是独自一人,嗯,最多也还能在算上一个不错的朋友’ 这些话几乎就差明说了! 他还在哪儿说人家听不懂他的话外机锋! 啊,我今日哪里是招笑了,我分明是连大腚都露了个干干净净! 我,我,我今后还有什么颜面回祖师堂祭拜历代先贤! 思及此处,华服公子不由得愤愤想到: ‘您这么大一尊佛爷,您怎么还能搭理我们这些小猫小狗的!’ 但转念在想,他好像也没办法怪佛爷真有慈悲心,愿和凡尘同俗。 甚至佛爷最后都几乎就差和他直接挑明了! 想到此处,华服公子又是不解想到。 既然真是一尊行于人世的大佛,为何此前给那老秃驴的回答却是 难道是佛爷觉得那秃驴已经误入歧途不可救也,故而不答? 但不对啊,这位佛爷不像是是小乘一脉。 华服公子突然灵光乍现: 啊,啊,我明白了! 这位大佛对那老秃驴的‘不答之答’恰是‘以无常行,显无常理’。唯有在“诸行无常”的观照中,放下对他者开示的执念,方能于万物流转内洞见‘心性本空,空而能生万法’的真义。 ——此非误入歧途不可救,而是借无常之机,要那老秃驴自断外缘、直探心源,如此方可开悟自救! 否则不过救一他日修罗而! 甚至佛爷还借念珠暗暗点明了,只有真心皈依佛法,放下执念,站在‘他化光明处’,才能得人间温暖。否则执迷不悟便是自寻死路,踏往阴途! 毕竟佛爷可是明说了,念珠在佛爷手里是暖的,而在老秃驴手里可就是凉的了! ‘这佛法太高了。’ 心头感叹一句后,华服公子却又猛然一僵。 因为他想到——如此大佛,怎会不知我也早早看着? 所以那句话真的只是对那老秃驴说的吗? 佛爷是想度我?还是在劝我?又或者是在单纯的点我? 哎呀呀! “佛爷啊佛爷,我只是粗读一二佛经,哪里听得懂您这无声作惊雷的禅机啊!” 华服公子唉声叹气不已。 (本章完) 第76章 溜了溜了 第76章 溜了溜了 早知如此,当日就不和师父犟什么三教终是外道,而对三教显学偷懒粗学了. 不然,我也不至于看不明这位佛爷究竟对我说了什么。 他师父,师祖都对他点了一个‘各家之学,皆有所成,却又皆是小成。’ 对他们这一脉而言,够用,但也就是个够用。 觉得自己的确悟不出的华服公子,摇摇头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这在他眼里曾是平平无奇,矮矮小小的青州城后,心道: ‘此间因果甚大,不愧是埋骸葬天的大凶之地。’ ‘之前是我愚而小觑,觉得劫数犹在,天宪当头的情况下,这里再凶也凶不到哪里去。’ ‘如今既然这么大尊佛爷都来了,那看来是真不能在这儿厮混了!’ 就是该去什么地方呢? 华服公子左右看了一圈后,当即眼前一亮的上前对着一位过路的姑娘问道: “这位姑娘,请问您是觉得我是去西南好呢,还是去皇都好呢?” 对方只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黄大闺女,如何见过这般俊秀的公子如此亲近? 当即红了脸的低头细弱蚊声道: “自然是皇都更好,西南那边可是听说生着乱呢!” 华服公子了然拱手: “多谢姑娘,那我就去西南了!” 这惊的姑娘连忙抬头道: “公子可是听错了?西南那边可是生着乱呢!” 华服公子背手笑道: “姑娘有所不知,我乃琅琊王氏子,家国有难,自当挺身而出,为王氏扬名,为天子分忧!所以,西南,我去了!” 这番话说的那姑娘双眼异彩连连,没想到居然是琅琊王氏的公子,而且还这般抱负远大! 华服公子没有在做什么纠缠,只是大笑着背手远去。 路遇之缘既然说西南更危险,那就说明西南更安全! 只不过走着走着他就捂着自己的腰子叫了起来。 “哎呀,哎呀,我的腰子!” 刚刚跑的太急,他岔气了! 而如此一幕,也是让那姑娘瞬间没了兴趣,看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头包。 —— 收好小印的杜鸢,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后,就准备品完离开。 青州毛尖真的不错。 可刚一坐下,杜鸢就看见门口来了一名硬朗汉子,他见了杜鸢后,当即拱手笑道: “道长,我家主人就在隔壁,希望请您赏脸一坐!” 又是谁? 不过对方这个道长,倒是让杜鸢比较高兴。 一直都是佛爷,活佛,大师的被人喊着,可算是有人说他是道长了。 这会应该也可以继续深耕道法了! 不过刚刚那位,不会在无形之中,又把我的佛法修为抬高了一点吧? 这理论上算是好事,但杜鸢总是隐约觉得,过于失衡似乎不会太妙。 没什么理由和说法,就是一种隐约的感觉。 摇摇头后,杜鸢对着那硬朗汉子笑道: “你家主人是谁?” 见对方没有直接道出自家主人的来历姓名,汉子心头有些失望。 此人真是传闻中的那个道长吗? 但他只是仆从,是与不是那是他家主人该考虑的事情。 他再度拱手道: “道长见谅,我不能说。” 杜鸢挑眉反问道: “邀我前往,便是请客。可哪有请客之人,连姓名都不肯露的道理?” 硬朗汉子犹豫一下后道: “实在抱歉,只能请您海涵一二。至于我家主人身份.您到了地方,自然就知晓了。” 摆谱啊,那我也摆摆谱。 杜鸢垂目端坐桌前,淡然道: “既如此,贫道也只好说声抱歉了。既无名帖,亦无真主,这‘无名之宴’,贫道没有兴趣。” 硬朗汉子迟疑离去。 应该是去回禀他的主人了。 杜鸢也不等他,只是喝完了这杯茶后,便起身走出了屋门。 准备离开这家酒楼。 王府的事情,他还要看看怎么回事呢。 一个请人都不愿透露姓名来历的人,他没有等等的理由。 但杜鸢才在楼梯上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道长留步!” 杜鸢回头望去,只见瘦削的中年男人正立在楼梯上看着他。 见杜鸢看来,他轻笑着拱了拱手道: “还请道长见谅,不愿透露姓名,实在是身份所限。” 他只是过来吃饭的。那华服公子没有说错,这一片的确是这家酒楼最为地道也最为上乘。 所以他也喜欢闲暇时来这儿打打牙祭。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他偶然听到人说,这儿来了一个河东柳氏的贵公子。 河东三著姓虽然不如五姓七望,但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门阀,某些程度上,甚至比韩氏都要强上一线。 这样一个大姓的贵公子突然来了他治下。 不管是从公还是从私,过来看看都是应该的。 因此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遇到那位传闻中的道长。 也更是因此,在楼下掌柜那里,听说了这两人在一起的他忍不住联想了许多。 比如这位道长是不是跟河东柳氏有什么关系? 先前听到的消息是让他已经开始相信,是真遇到了一个有本事的高人。 可现在,既然和河东柳氏扯上了,那就说不准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念头还未及深想,掌柜又补了一句:“那位公子又说自己不姓柳,改姓王了。” 这话让他瞬间失笑。世家大族绝不会拿自家姓氏开玩笑,那可是他们的命根子。 所以,那个所谓的“贵公子”,必定只是个想借大姓招摇撞骗的货色。 纵然被人识破的后果极其严重,但每年总不乏此类宵小之徒。 于是,之前的种种猜测顿时烟消云散。 至于捉拿这个从贵公子变成龟公子的人,呵呵,那不是他该做的,他也没有兴趣在对方跳上台面前,巴巴的去替门阀办事。 连带着杜鸢,他也觉得多半是个同样的货色,而非是那位传闻中的道长。 只是,当随从听见隔壁厢房传出动静,前去查看时,却发现了那龟公子僵硬参拜的离奇表现。 这就让他生出了一丝心思的遣人来请杜鸢。 再往后,他就来了这里。 甫一照面,他心头便是一凛——十有八九,眼前这位,就是青县来的那位道长! 杜鸢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光天化日,何须如此?” (本章完) 第77章 擒运 第77章 擒运 这一句话说的那人苦笑不已。 只能拱手说道: “光天化日的是天地万物,而非诡谲人心,实在是只能如此。” 杜鸢背手看向了他道: “人心诡谲难测确乎不假,可终归是难登大雅之物,若是身正行端,何须惧怕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见他还想说点什么。 杜鸢复又笑问: “所以,你怕的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 你要打机锋,那我也给你打机锋。 就是你不知我,我却知你。 所以等到最后你别哭就是! 这一问戳的那人呆立原地。 两人明明是杜鸢在楼下,他在楼上。 此刻,却仿佛位置颠倒——居高临下的他反似身处深渊之畔,仰望着崖顶作壁上观的杜鸢。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告饶般再次拱手: “人心善变,我难自见。求道长留情,容我可以专心应作之事!” “应作之事又是何事?” “公事,国事,天下事!” 杜鸢未答,目光如炬,依旧锁在眼前这瘦削男子身上。 直到看得对方脚底微挪,身形微滞,杜鸢方才展颜一笑: “就在此处?” 那人释然松气,忙道: “自然是在楼上。道长,请随我入雅间一叙。” 杜鸢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但杜鸢看见了他身上隐约有一只云雁环绕,参考到他曾经在房县令身上见到过一只模糊鸂鶒来看。 这家伙显然也是一个当官的,而且品级不低。 就是和房县令的那只鸂鶒不同的是,鸂鶒虽然不明,可周身无异。而他的云雁纵然更加清晰,但双翼却是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 似黑似黄,各有其中。 不算太多,但很显眼。 还有一点十分不同的是,他的云雁比房县令的鸂鶒多了几缕金色气光萦绕。 双方在雅间坐定后。 那始终跟在瘦削男人身后的硬朗汉子便主动关上房门,守在了外面。 男人至此才正式的向杜鸢介绍了自己: “在下裴靖远!天保二年获进士二甲,授吴桐县丞。天保五年,治蝗有功,授冀州长吏。天保十一年,得天子厚爱,晋正四品,授青州刺史!” 这话他说的十分傲然。 正常来说,刺史这般要职全然不可能轮得到他这般的寒门出任。 就算真的有这个机会,那少说也该是二三十年的宦海沉浮。 但他就是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做到了刺史之位。 恰在此刻,那只虚幻的云雁所带着的几缕金色气光正好飘飞到了杜鸢眼前。 在好奇一抓中,杜鸢遗憾发现,自己只是看得见但却抓不着。 不过手心扫过金光时他的耳边倒是隐约传来了一声龙吟。 很远,很轻,远的就像是从天边传来,轻的杜鸢都差点觉得幻听。 看了看对面的裴刺史,发现对方也没有任何异样。 杜鸢本欲就此放弃,可他又觉得这或许正是一个试验的好机会。 看了对面正自傲无比的裴刺史以及那只不干净的云雁一眼后。 杜鸢在心头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后。 旋即再度抬手抓向那一缕金光。 “道长,您这是?” 裴刺史看得不明所以,惊疑开口。 然而话音未落,他骤然浑身一紧,仿佛心口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呼吸都是跟着窒住,整个人好似如遭重击。 啪嗒! 裴刺史身子一软,竟从椅子上直往下坠!慌乱间,他只得用尽力气撑住桌面,才勉强稳住身形,未曾真的栽倒下去。 但面前杯碗却是遭了殃。在地上摔了个劈里啪啦。 顾不得这些的裴刺史骇然抬头,望向似在施法的杜鸢,声音都变了调: “道长?!” 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被那硬朗汉子猛地撞开! “大人?!” 两人目光所及,瞬间惊得呆立当场! 因为他们全都瞧见杜鸢用一只手分明无比的抓住了几缕金色气光。 且在那几缕金光尽头,更有一只栩栩如生的云雁正在惊慌扑腾。 旋即,一道清越龙吟自金光深处迸发而出,清晰无比! “这——!” 二人齐齐错愕开口。 杜鸢也在这个时候松开了自己抓着那几缕金光的手。 至此,所有神异瞬间消失。 云雁,金光,龙吟,都是如此! 唯一留下的,也就是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惊愕许久之后,率先回神的汉子马上出去喝退了在楼下同样听到动静上来的伙计。 确认了左右无人后,他才急忙合上房门,转而看向了自家主人。 见对方依旧没有回神,还是怔怔看着道长。 他就将已经合上的房门微微拉开,继而猛的一关。 被这声响惊醒的裴刺史直接就从桌子上瘫着缩到了地上的向着杜鸢问道: “道,道长,刚刚的是?!” 杜鸢没有回答,只是怅然的看着他。 这看的裴刺史心头一突,片刻后,便是满脸惭愧的偏转了头颈。 刚刚他瞧见那云雁双翼似乎沾染了几分不该有的颜色。 作为正四品大员,他如何不知道那云雁就是自己官袍的补子。 又如何不知道,自己为官其实并不如外相上的那样清正廉洁? 所以他笃定这是道长以大神通直见本质,知了他小心藏着的那点腌臜。 故而汗颜无比,仓惶转头。 这一刻,他心头苦涩无比。 早该想到了,早该想到了啊! 如此高人怎会不知?且道长事先所言,不正是句句都在点着他自己吗? 可偏偏他一直避而不谈,直到此刻真的摆在面前了,才是幡然醒悟 再就是,他也琢磨出了,那几缕金光应当是陛下的恩宠。 不然龙吟从何而来? 如此一看,自己傲然至今的成就,想来其本质也不过是——圣眷恩厚,以制地方。 而非是他一直所谓的功绩斐然 这明明是他早就知道的,但却一直跟着那些腌臜视而不见之物。 道长果然没说错。我怕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我知道自己身不正,故而分外害怕被人指责影斜! 我如此里外不一,事先又无诚心,还自觉高高在上。 无怪乎道长直接当头棒喝,丝毫不留情面.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杜鸢的怅然不是向着他的。毕竟他早就被看穿了。 那怅然是向着杜鸢自己的。 刚刚都还只能见而不能触及的金光,居然只是心头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就一下子攥住不说,还连带着什么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我这佛道两脉的根底,差距竟然如此之大了吗? (本章完) 第78章 这,这是给我的问心关啊! 第78章 这,这是给我的问心关啊! “还请,道长责罚!” 杜鸢一直没有说话,裴刺史也就越发煎熬。 至于这煎熬中,到底是畏惧于世外高人的无言压力,还是来自于自己心底的拷问。 怕是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许是二者皆有之?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沉默越久,他就越难受。 是而裴刺史就直接满脸惭愧的朝着杜鸢拱手告罪。 想要趁早结束这一煎熬。 也正是这一句话将杜鸢从心底拉回。 看了对方一眼后。 回忆着之前所见的杜鸢笑道: “我不是皇帝,你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没有罚你的理由。” 这句话说的刺史一愣。 既然没有责问我的想法,又为何直接将其点出? 想着想着,裴刺史就面色一僵。 道长是给我出了一道问心关! 他是皇上亲自封的四品大员,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能拿他问罪的,自然只有朝廷,只有皇上! 他犯的是国法,那合该由国法处置。 且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就算他没有去,道长也不会有任何检举。 因为道长没有点出他究竟做了什么样的腌臜之事。 故而这一关只是道长在问他自己的心。 唯一能够罚他的也依旧是他自己的那一颗天地良心! 去了,就算没有大的责罚,想来也是前途尽失,官运倒折。 可不去,已经被道长点醒的自己就会一辈子良心不安,日夜煎熬。 想着想着,他又是一愣的自己在心底改口道——好吧,其实是会一辈子都活在道长是否会过来诘问的阴影里 真是好一道心关啊! 可这又能怪谁呢? 这青州还能有人可以逼迫一个圣眷深厚的刺史同流合污吗?所以这是我自己选的 深吸一口气后,裴刺史满脸苦涩的再度拜道: “道长,裴夷白知错了!今日之后,自会修书呈上御史台请罪!” 这一番话说的那硬朗汉子直接失声道: “大人?!”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不是,大人您怎么突然就要去朝廷请罪了? 对于随从的惊呼,裴刺史只是厉声呵斥道: “住嘴!我本就行之踏错,道长能够及时提点于我,让我迷途知返,已然是天大的幸事,你莫要坏我良行!” 硬朗汉子急忙低头,不敢再言。 而坐在刺史对面的杜鸢,则是静静的凝视着对方,如此过了一阵后杜鸢才说道: “想好了?” 裴刺史内心挣扎许久,方才如释重负的说道: “想好了!” 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他竟然感觉自己彷佛有脱胎换骨一般的清爽。 他知道自己的仕途结束了,但他就是觉得这一生都没有这么轻松过的时候。 见状,杜鸢也就笑道: “那贫道也就不再多言了。” 说完,杜鸢又起身,在裴刺史的不解中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 “贫道送大人一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啊!” 这一句话说的刺史愕然不已。 但片刻之后,他就无比惊喜的说道: “道长,难,难道我还能?” 对于这个问题,杜鸢没有回答,只是笑着重复了一句: “一定要知错能改!” 对于贪官,杜鸢倒也不是见到了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因为不可能所有官员都清正廉洁,也不可能所有官员都是大奸大恶,人人欲杀之而后快。 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游走在灰色之中的。 说好说坏都就那样,凑合用。 所以对于这部分人,能往白里拉,杜鸢自然愿意拉一拉。但不能的话,也没有直接踹死的理由。 当然了,真遇到个黑的,那定是先上去打死再说! 而裴刺史的话,显然就是灰色地带里的,说黑,看那云雁的样子肯定算不上。说白那当然也够呛。 他没想错,这的确是杜鸢在问他的心。 只是杜鸢没想到他会直接一步到位的去朝廷请罪,杜鸢本意明明只是敲打敲打的。 不过他既然说要去朝廷请罪,杜鸢自然也不会拦着他。 且知错能改,杜鸢也愿意稍加帮衬 当然比起说是帮衬,其实更应该说是告诫。 裴刺史现在是被自己的‘神通广大’给绕进了山里,看不清全貌。 他一个被皇帝派来青州制衡地方的心腹,就算真的请罪了,以他那只云雁的表现来看。 想来也不会真的直击要害。 故而,法度的刀既然不能真的落下来,那为了防止日后再相见时,自己不得不打死他。 还是自己给他悬一把达摩之剑好了。 裴刺史则是激动的无以言表,本以为自己的仕途到此为止。 不曾想,道长居然说还有一线转机! 经过了刚刚的雁飞龙吟之后,他对杜鸢那是真的没有丝毫怀疑。当即是朝着杜鸢连连拱手拜谢道: “多谢道长指出明路,多谢道长指出明路啊!” 杜鸢摆摆手拦住了他继续: “你不必如此,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师,该跪的多了去了,但我没必要。因为我也没有做上什么。” 刺史连连摇头道: “道长于可是我形同再造啊!” 他也想过没有杜鸢,那不就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只是马上他就否了这个想法,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要是个世家子弟也就算了,但他偏偏是皇帝放在青州的刀。 故而想要他断的人,可不会少。 如今无事,想来不是他真的瞒天过海 思及此处,幡然醒悟的裴靖远当场就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过江龙遇到了地头蛇也得掉下一层皮去,而他自然算不得什么过江龙,自然更加奈何不得这群盘踞青州多年的地方大族。 所以,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藏着什么腌臜,而是他们觉得这还不够! 甚至说不得,自己拿过的东西里,就有他们主动塞进来的! 只需要这个数量积累到他们觉得够了,或者他们认为该用了的时候。 怕是就会突然事发,继而送上朝堂。 届时,哪怕皇上有心,估摸着也只能留他个全尸! 甚至再大一点,怕是全家老小都难逃一劫。 而如今就算旁余借机发难,他最多也不过是一个革职还乡。要是运气好点,说不得还只是罚俸呢。 所以这居然不仅是问心关,这还是他一家的鬼门关。 一步踏错就是阴阳两隔! 艰难的擦了擦额头冷汗后,裴刺史几乎虚脱的朝着杜鸢复而拜道: “多谢道长救了我一家老小性命啊!” (本章完) 第79章 道长的金口,那自然是随便说了 第79章 道长的金口,那自然是随便说了 前面,杜鸢都懂,也真的如他所想。可唯独这个,杜鸢这个正儿八经的‘外行人’是真的想不明白,怎么自己又救下了他一家老小? 你一个刺史只要不捅个天大的窟窿,怎么会全家不保? 所以杜鸢为了满足好奇的笑问道: “哦,救了你一家性命?” 这个笑问就能有许多可以延申的解释。 比如,你反应过来了?你知道了? 见过了这么多人,遇到了这么多事情,杜鸢还是比较明白如何打机锋的。 果不其然,裴刺史当即说道: “正是,若非是您今日突然棒喝于下官!下官怕是一直到被地方土族拿着早早备好的罪证,告上了京都御前,才会惊觉我全家老小早已被我害死在了这黄白之物上!” 听到这儿,杜鸢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哦,这么说,你贪污不仅是你自己想的,里面说不得还有地方门阀专门送来的。 为的就是日后好对你下手? 杜鸢听到这里,自然就明白了过来。 同时,杜鸢心头也不得不感叹一句。 果然是人心诡谲难测,还好我不和你们是一路的。 不然若是自以为有着来自后世的见闻学识傍身,就贸然闯进此间的话,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怕是死了还在对真正的仇人感激涕零。 比如谢他把砒霜做成金丹给我吃什么的 想到此处,杜鸢深感庆幸的对着自己道了一句——还好我有挂! 不不不,不能因此就自傲自满,我必须更加小心自省才行。 毕竟,我不知道我这能力的上限,我也不知道这世界究竟多大,更不知道我究竟因为什么才有了这份能力! 必须小心谨慎! 而且 自从道出了那句阿弥陀佛继而成功擒运后,杜鸢心中那种,最好不要过于失衡的想法,就愈发强烈了起来。 之后,佛家一脉的大神通,最好暂时封存,充作底牌压轴。 尽量深耕道法,直至两脉跟脚大致持平方可! 只是,我为何如此担心失衡呢? 这样的困惑不由得浮现杜鸢心头。 但想了许久,杜鸢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只能回归现实,继而看向了旁边的裴刺史。 直到此刻,杜鸢才惊觉这位刺史大人居然还跪在地上。 顿时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后隔空虚扶道: “裴大人,快些起来吧。” 刺史这才是勉强撑着桌子起身,但却没有如开始那样入座。 先前他自觉官袍加身,是为封疆大吏。 想来就算是真的得道高人,至多也不过是需要自己礼敬一二。 可如今,真遇到了泰山,他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这般高人,不是他这种四品小官能够攀附的。 怎么都得 猛然间,裴刺史想起了房县令送来公文上说的——应当拜为国师! 嗯,没错,还是房老弟看得清,这般高人怎么都该是陛下亲自恭请,继而拜为国师才是! 见他如此,杜鸢也没有在劝,只是问道: “就是不知,裴大人叫贫道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听到这里,刺史顿时精神一振,道长当头棒喝,喝的他连这个都差点忘记了。 所以他急忙看向门口的硬朗汉子。 对方当即会意说道: “大人,左右早已清理,不会隔墙有耳!” 但刺史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你还是也去看着!” “是。” 和世家大族们全员带刀的护卫们不同,裴靖远堂堂一个刺史的护卫,却反而只别着一根短铁棍。 注意到杜鸢看了一眼那短铁棍的裴刺史当即解释道: “道长有所不知,朝廷禁止持有刀兵,今日下官又是私服出行,自然不能以私替公,让随行持有刀刃。” 说着,他又说道: “而世家大族们,虽然有陛下恩赐的特许之权,可却往往辜负圣恩,仗械逞凶!” 杜鸢回头看着他道了一句: “所以你要说的事情和世家有关?” 当官当久了的人,就非常容易过剩的揣摩上意。 特别是面对明显超过了自己的人时。 杜鸢现在随便一句话落在刺史耳朵里,都是瞬间被他分析出了好几种意思。 如今又是觉得,道长好似不喜他借机攻诘于人。 想来也是,外面究竟如何,道长还能不清楚吗? 无非是世家与官府,互相狗咬狗罢了 自己这举动,往好听里说是心系君父故而时刻不敢忘。可要难听点说的话,那就是小人之举了 汗颜拱手后,裴刺史如实答道: “下官失言,道长见谅,下官想要和道长说的,并非是世家大族,或者说,不仅是世家大族。” 这个反应让杜鸢有点好笑又无奈,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对他来说其实算好事。因为他们很聪明,聪明到会想非常多的东西,从而让自己越发衬了出去。 就是,真的挺让人无奈的,明明我真的没什么画外音的。 “那究竟是何?” 哪怕已经让自己的护卫出去盯着了,裴刺史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后,才上前一步,对着杜鸢低声道: “这青州本是安青王的封地,只是天保十年,安青王因为私铸宝钱,使得天子震怒。从而削去亲王之爵,从益王贬做了如今的安青王。” “次年,下官也就到任青州,这既是替天子管理青州万民,也是替天子监督安青王是否不轨!” 哦,安青王是从一字王贬成的二字王啊。 这落差这么大,他偏偏又是真有资格上去坐坐龙椅的宗室,那皇帝自然是要防一防的。 “这些年,安青王的确老实本分,虽然偶有出格,但真要论起来,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下官本以为会到此为止,可日前,下官接到密报!” 说到这里,裴刺史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的看向杜鸢。 “裴大人直言便是。” 注意到的杜鸢笑着道了这么一句来。 对方这才是如释重负的说道: “说安青王主动接见了一个道人和道童,并将他们请进了王府深处的湖心小院。” 真是王府啊! 本欲求证的事情,没想到在这儿直接得到了答案。 正说着的裴刺史越发小心的对着杜鸢说道: “本来到这儿都还不算什么,虽然西南生变,可安青王终究没有将其放在明面。只是不久,下官就听到传闻说,安青王开始私下接见自己曾经的旧部,以及一些大族子弟。” 杜鸢了然轻笑道: “所以,你怀疑安青王打算靠着那两个驱鬼的道人效仿西南,继而造反?” 一句话就吓得刺史本能的想要捂住杜鸢的嘴巴。 宗室之事,岂能乱说! 就算是真的,那也得对方真的做了才能说啊! 可才动了一下,就又是万分骇然的缩了回去。 我刚刚想干什么啊。 道长的金口,那自然是随便说了! (本章完) 第80章 上架了 第80章 上架了 上架了,明天下午两点上架,大概两点出头就会更新。 一次十更,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一下首订。 因为首订是一本书能不能写下去的关键。 所以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一下。 也谢谢大家的支持,能够一路看到这里。 (本章完) 第81章 花开见佛 第81章 开见佛 又擦了擦冷汗后,刺史陪笑道: “道长啊,您是得道高人,您自然不必在意人间纷扰,只是,求您发发慈悲,照顾照顾下官!” 看着他这样,杜鸢笑问道: “难道不是这样?” 刺史的表情瞬间精彩了起来。 半晌后,杜鸢摆摆手笑道: “好了好了,既然你这么忧心,贫道就依你便是。” 裴刺史顿时如释重负: “多谢道长体谅。” “所以,”杜鸢话锋一转,“你寻我来,是为了那两个道人?” 刺史正欲点头,却又猛然醒悟的说道: “道长,您知道那两个道人?” 他此前还没有说那两个道人可能会驾驭阴物。但杜鸢却将其点了出来。 啊,也是,道长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道长可是能够堪破天机,并不辞辛劳专程前去救苦的高人啊! 想到此处,裴刺史惊喜的问道: “道长,您可是专门为了这件事才来的我们青州?”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杜鸢自然也就跟着点头了。 见状,裴刺史大喜道: “太好了,有道长您在,这区区两个邪魔歪道那就不足为惧了!” 他最开始根本没有把这两个道士放在眼里,他真正担心的是安青王的旧部和联络的土族们。 就算削成了郡王,这青州也依旧是安青王的老家。 多年经营外加宗室身份,不会让他真的拿不出什么本钱。 而一旦对方生乱,他是真担心自己招架不住。 可后来,从青县等地陆陆续续收到了一些急报后,那两可能真有本事的道人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他最大的忧患。 毕竟西南一个假的都能那么厉害,那两个真的加上一个安青王不得上天啊! 但现在不同了,有了道长这个真真正正的世外高人,区区两个邪门歪道算啥? 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不等裴刺史高兴多久,他就听见杜鸢来了一句: “不过此事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啊。” 那华服公子到底是谁,杜鸢不知道,但通过他,杜鸢不仅意识到了神庙里的那位应该非常不简单。还知道了那个老和尚和此前遇到的道士应该都是修行者。 另外老和尚最后去的方向可是王府大门那边! 纵然那边不只是王府,且听说还有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 但杜鸢就是觉得,那个道人和和尚,应该都是奔着王府去的! “不会如此简单?那道长,您可有高见?” 刺史悚然一惊,道长都说不简单了,那岂不是分外危险? 这是不是该让朝廷早早组织大军? 但西南还没解决呢,没有确凿证据,我如何能够让朝廷相信真是安青王打算谋反,而不是我想要让他谋反? 杜鸢想了一下说道: “或许可以将韩氏的人叫来商议商议?” 裴刺史遗憾摇头道: “道长,韩氏未必能听我的啊!” 安青王不是什么安分的,门阀就是了吗? 甚至韩氏搞不好还是比安青王更麻烦的问题!毕竟,真要轮时间,安青王和韩氏比都是后来的! 岂料杜鸢笑道: “没事,他们应该会听我的话!” 裴刺史瞬间瞠目看向杜鸢,却只见对方正轻笑斟茶。 彷佛刚刚说的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 这又惊的刺史大人急忙上前接过茶壶道: “道长啊,这种事情下官来就是了,下官这就为您斟茶!” —— 老和尚自从离开了杜鸢后,就慢悠悠走向了法兰寺。 他的最终目标的确是王府。 但法兰寺也是顺路的。 既然如此,作为一个和尚,自然是要先行礼拜佛寺的。 这样的举动,会给他带来很大的满足感。 因为他都得到真法了,却还是和往常一样。 可不就是性见真我,外物无动的大境界吗? 在知客僧那边挂单之后,老和尚便在一名年轻僧人的引领下,去往了大雄宝殿。 准备敬香参拜。 走过长廊时,一缕阳光偶然穿过林木,落在了他手中念珠之上。 见状,老和尚不由得驻足看向了天上。 太阳正好高悬天际。 正大光明,却有些刺眼。 旁边的年轻僧人适时说道: “长老,虽然时间有些过了,但等您礼拜完佛像后,我就带您去斋堂看看还能不能备一份素斋吧!” “已经这个时间点了吗?” “正是,想来大部分人都差不多吃过了。” 点点头后的老和尚不再多言,准备继续往前。可他前面引路的年轻僧人,却是停在了原地。 这让老和尚奇怪问道: “怎么了?” 年轻僧人惊异的指向了旁边菩提树道: “长老,菩提树提前开了!” 他分明记得昨天都还没有什么征兆来着,今天却是突然开了! “嗯?!” 老和尚顺着年轻僧人手指看去,竟见那株相传已逾千载的菩提古树,此刻竟是枝桠间云絮翻涌 这本应在五月之末才吐蕊的米白色小,此刻正似落雪般缀满枝头。 ‘明明离期还差着一月有余啊!’ 老和尚愕然难言。 一旁的年轻僧人默默观察片刻后,忽然抬起手指失声惊呼: “怎么所有都是向着东边开的?” 如此异相,顷刻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合十瞻仰。 更有众多虔诚信众,早已是满面激动的伏跪于菩提树下,不住顶礼祈愿。 和两个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僧人不同。 这些香客们,可是有不少都看见这千年古树瞬息开的奇景。 对此,他们无不是惊呼: “佛陀显灵了!” “是佛陀显灵了!” 之后的香客们,一听这话,顿时争先伏地顶礼,虔敬膜拜之声此起彼伏。 就连寺院内的不少僧人,也是闻讯而来后,先后朝着这提前开的菩提果树不停诵经合十。 唯有老和尚与年轻僧人未曾随众礼拜。 那年轻僧人是因需引老僧前往大雄宝殿,故而未能上前,却也频频合十,低诵佛号不止。 而老和尚则垂目沉吟,默然思忖此等异相究竟是何缘法。 下意识拿起念珠拨动的他,突然顿悟道: “开见佛!” “开见佛?” 年轻僧人既是惊愕,又是问询。 老和尚激动说道: “对,对,对,就是开见佛!菩提为我佛门大宝,如今提前开,自然是见佛而迎!” 看着激动无比的老和尚,年轻僧人不解说道: “但是佛呢?” 老和尚的激动戛然而止,手中念珠也是忽的崩落一地。 (本章完) 第82章 原来是东来佛爷 第82章 原来是东来佛爷 是啊,既然是开见佛,但是佛呢? 老和尚茫然不解,手中念珠滚落一地也是浑然未知。 一直到旁边的年轻僧人看着他掉落的念珠惊呼出声,急忙去捡才是回神过来。 “长老,您这念珠可是玛瑙做的,端的是珍贵不已,您可得好好收着啊!” 老和尚堪堪回神,低头看去,眼光虽然随着念珠不停滚动。 可依旧是云遮雾绕,不见真意。 只在半响之后,等到年轻僧人将念珠捡了差不多半数了,才突然说道: “不必!” “可长老?” 老和尚抬手止住他的下文,继而伸手一抓。 滚落各处的念珠,无不是凭空飞至他的手心,形成了一座小小珠山。 “这?!” 看着自己手中念珠也飞过去的奇景,年轻僧人瞠目结舌。 老和尚则是看的分外满意。 刚刚纷扰的心神亦是大定。 是了,何须在意这些? 我如今真法护体,怎能和这些不入门的沙弥一般为外物所动? “来,时间不早了,快快引路,我要礼拜佛祖!” 年轻僧人急忙欠身引路。 再不敢多言一句,生怕惊扰高僧。 待到二人来到大雄宝殿。 老和尚止步立在中央,静静看着居中大佛。 佛陀慈目,似在低怜人间,又似在审视于他。 对此,老和尚先是心头一惧,可随之毫无怯色。 真法在我,而不在你这偶像之上! 年轻僧人则是急忙去旁边请了三柱香来。 “长老,还请敬香!” 看了眼年轻僧人手中的香烛后,心态又一骤变的老和尚当即嗤笑道: “我已修成正果,何须如此?” 年轻僧人大惊失色道: “可这怎么能行?” 年轻僧人修行不久,说不出什么正法之理,只能由着本心和过往,道了一句这怎么行。 如此之言,自然劝不动这老僧。 他摇头笑道: “怎么不行?佛说‘不著相’,我如今就是在不著相!” “且此行此举,正是说明我已经堪破‘实有执’,达了诸法空相,无固自性之大自在!” 年轻僧人语塞,不知如何辩驳,只得急忙低下头去,低声诵起经来。 老僧也不在多言,他瞥了一眼自己手中那堆小山似的念珠,又抬眼望了望前方庄严的佛像,随即快步上前,将念珠悉数置于供桌之上。转身对着闻声赶来的僧众朗声道: “以前,你们这法兰寺除开一株千年菩提外,再无长物。如今不同了,如今你们有了我这真法加持的佛宝!” “呵呵,不用谢我,只需今后好生礼拜就是!放心,不必担心它散架崩落,因为它有大法!” 说罢,便是仰天大笑而去。 他自觉已破我执妄念,修得大自在。 满寺僧侣错愕难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 等到他远去之后,一名沙弥小心询问着主持道: “主持,您看着念珠究竟如何处理?” 主持连连摇头道: “这人自认已破‘实有执’,可却不知自己不是‘不著相’,而是不敬佛法,不尊传承。” “如此狂徒的东西,怎能放在大雄宝殿之中?快快撤下!” 沙弥闻言,当即上前。 可弗一触及那念珠堆砌的小山,不过是下意识的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来。 小沙弥就在恍惚间听见了同样一声阿弥陀佛自耳边响起。 惊异转头,却不见任何动静,彷佛谁的心声被他听见了一般。 挠挠头后继续收拾那念珠时,方才发现这号称真法加持的佛宝,竟是一如此前一般,喟然而散,滚落一地。 端的是个狼狈不已,徒增笑话。 如此自然引得众多僧众摇头失笑。 果然只是个狂妄之徒。 不过笑过之后,主持却是看着那株菩提树道: “但这狂徒的开迎佛应该是没错的,就是不知,这佛究竟在何处?” 僧人们分外不解,菩提树下却是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信众,正在不停膜拜宝相。 唯有正在收拾念珠的小沙弥越发惊疑不解。 因为那珠子初入手时分外冰凉,好似坚冰,拿了就想丢出去。可才在手里滚了一圈后,就变得温热喜人,让人爱不释手。 —— 而在青州城外,已经混进了一个马帮,还分到了一匹驮马骑着的华服公子,正谈天说地的将一群马帮汉子说的异彩连连,大笑不止。 可众人正说笑间,突然一个汉子对着华服公子说道: “王公子啊,您可能不知道,前面在过一小会儿,就能见到一株菩提老树!那可是我们这条路上的一景!” 其余人也纷纷说道: “没错没错,听说那株菩提树还是和法兰寺里那一株一起种的呢!” “对,就是和法兰寺中那一株一起种的,事实上,当年据说法兰寺主持为了筹措善款修建寺庙礼佛。可是特意亲手种下了足足千棵菩提,以示诚心。但时过境迁,也就只有寺中和前面那颗还活着了。” 这话听得华服公子点头笑道: “哦,法兰寺虽然历次重建,但寻根溯源可是千年古寺,如此说来,千颗菩提的缘法如今是悉数聚于这千年古树之上了?” 汉子们惊奇说道: “对对,小时候我们是听老人这么说过。” 正说话间,众人便是行至那千年古树之前。 甫一看去,连带着华服公子都是愕然出声。 因为未到时节,却已然菩提开! “哎呦,怎么提前开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 马帮的汉子们只当遇到了奇景纷纷感叹。 可华服公子却是错愕之后,恍然看向已经不见了影子的青州。 ‘菩提为佛宝,菩提开,自当是遥感佛陀威德,故而开迎佛。但是,佛爷明明在西边,为何开的却是东边?’ 思索片刻后,华服公子顿悟笑道: “原来是东来佛爷西行度世!” “公子您说的什么?” 见马帮汉子发问华服公子急忙摆手: “没事,没事。适逢其会有感而发罢了。” 他可不敢在和那位佛爷扯上因果了。 说罢,为了调转汉子们心思,也为了卖弄一下见识。 他指着那颗千年古树道: “我断定,这株千年菩提下,必然藏有一颗五百年不腐的菩提果!” 这话却是惹得马帮众人无不大笑: “公子说笑了,怎么可能有几百年的菩提果。而且为何千年的树却只有五百年的果?” 华服公子摇头笑道: “因为千年缘法,分为二树,自当是各持五百年!如今开迎佛,想来这缘法也可以被有缘人拿到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惊疑不定,但却无一而动。 这让华服公子哑然摇头。 的确是无缘啊! —— 雅间中的杜鸢不由揉了揉耳垂。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 很多,却又没一个能够听清。 甚至细细听去,还会如数消失。 (本章完) 第83章 明悟的杜鸢 第83章 明悟的杜鸢 思索片刻后,若有所思的杜鸢突然抬手做剑指,道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果不其然,那虚幻声音瞬间消失。 如此异变让杜鸢心头愕然,真是因为这个啊? 可根本又是为何? 杜鸢突然喊了一声道号,让还端着茶壶的刺史看的不明所以,心头思绪纷飞,却又没有一个可能是的。 只能硬着头皮询问道: “道长,您这是?” 杜鸢摆手笑道: “没什么,只是随感而发罢了。” “哦哦,这样啊。” 说完,他放下茶壶问道: “道长,您看韩氏那边,是我直接去叫人请来别驾韩承,还是找个更为稳妥点的时间和地方?” 韩承,记得是韩棠的父亲。 如果没出错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在城外修路呢。 想到这里,杜鸢朝着刺史问道: “韩承此刻应该还在城外修路吧?” “修路?韩别驾亲自在?” 韩氏突然开始修路这件事,他作为青州刺史自然知道。 只是韩承亲自在,真的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毕竟这种事情,正常来说不应该是拨点款项后就交给下级处理吗? 不说他是青州别驾,就只说他韩氏嫡长子的身份,都不应该亲自去盯着啊。 可说着说着,他就脸色一变道: “道长,下官曾听人说,韩氏日前兴众出城是为了祭拜祖先遗德。而最终的目的地更是一座神庙!” “您说,韩氏不会是也找见了什么吧?” 这话说的杜鸢反而有点惊讶。 怎么你一个刺史是靠着我才猜到这件事的? 所以杜鸢略微惊讶的对着他说道: “你这刺史,当的有点可怜了。” 裴刺史当即听出真是如此,且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所以十分惭愧的拱手说道: “地方土族和安青王早已在青州经营多年,下官虽然有皇命在身,且也在青州就任颇久,可论及根基,的确是远不如他们。” 如果说把青州各种关系势力分成六份的话,他大概占了一份,安青王应该是两份,余下三份则全在各个世家门阀手里。 至于军队,理论上,军权在他手里。可细分的话,那就说不清了。 毕竟,这个校尉姓韩不叫韩,那个偏将姓刘又是刘的,你真的看不清分不明. 而到了这个份上,京师还能威震天下的根本,则是那十几万装备精良的天子九卫。以及由陛下腰胆之将节制的边军。 事实上,地方由地方做大,也是皇帝对世家的妥协,正所谓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 这一点上,天子是,世家们也是。 曾经天子九卫在手,地方不敢觊觎。 可如今,凡俗组成的兵将,真的还有以往的威慑力吗? 刺史不知道答案究竟如何,他也不敢往深处想。 只能想办法好好抱住道长这一棵看得见摸得着的大树。 风雨欲来,您看我伺候的如此殷切,总不忍心照拂一二都不愿意吧? 杜鸢不懂他们的权力构成和上下斗争。毕竟他不仅是‘外行人’他甚至还是个‘外来人’。 但他听出了若是放任自流。 怕是青州百姓真的就要被卷入西南一般的祸事之中了。 且杜鸢还想起了神庙中那位说过的话——劫波犹在,兵灾归位? 打仗,打仗,唯一从头哭到尾只有老百姓。 在来这儿之前,他自己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所以他不想自己受苦。 若是无能为力那也就算了,可问题是,杜鸢发现自己或许很有机会保下青州百姓的平安。 毕竟韩氏真的会听他的。 只是,在那之前,杜鸢还要问几个问题: “刺史大人。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是。” “还请道长开口!” 杜鸢点点头道: “就是,你此前一生,可有听过见过,真真正正的神鬼志怪?” 马帮和桥水镇的见闻让杜鸢下意识以为,僵尸和妖怪在此地虽不多见,却应存在已久。 然而,当望族子弟钱有才竟也对妖鬼如此畏惧无力,杜鸢便察觉事情或许不对。 小民不知如何应对尚可理解——这样一个时代,他们或许终生都没有去过邻县。 可连大族也懵然无知,这就蹊跷了。 之后房县令的反应,更印证了他的疑虑。 待到韩氏现身,杜鸢对这异常愈发不解。 钱家是小门小户,房县令是蜗居一隅的芝麻官,他们囿于见闻与身份,不识神鬼尚可解释。 可为何韩氏这般标准的门阀世家,竟也毫不知情? 然而,妖魔鬼怪分明存在,那神庙更是证明其已长存已久。 这矛盾萦绕杜鸢心头许久,令他苦思冥想。 幸而,杜鸢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可类似的阅闻却看过不少。 因此他得出了一个最可能的结论——灵气复苏,古老归来! 当然,这只是目前就他见闻而言,最可能的答案。 却不一定是真相。 所以他需要更多证据。 而一个掌管地方军政大权的刺史,显然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虽然这个刺史当的有点可怜. 不过,无论怎么说他依旧是这个时代见闻最广也最能对所言负责的那一批人! 裴刺史怔了一下后,思索着说道: “下官听闻过无数神仙逸闻,但,但,但真正见到您这般人物和手段,着实是第一回!” 那随手擒住自己仕途的惊天手段,真的是裴刺史生平仅见,也更是终生难忘。 如此回答也让杜鸢心头落定。 嗯,虽然还有别的更加离奇的可能不能否定。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那就是目前的青州,的确是各类神异刚刚冒头的阶段。 应当是还没有什么布局已久的存在。 不然不至于一个落地多年的刺史,居然第一次见到神鬼志怪。 如此一来,自己至少眼下真的还有机会保住青州的泰平。 毕竟,刺史站在自己这边,韩氏这个门阀也会。 二者相加,只要自己能够对付另外那些妖魔鬼怪。 想来安青王也会孤掌难鸣。 且如果操作得当,自己应该还能借青州一州百姓之力,扭转一下我这佛道二脉根底太过失衡的窘况。 想到这里,杜鸢心头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希望那些藏着的家伙们不会太离谱,能够听一听道爷我的法理就老老实实下场。 不然就别怪佛爷我只杀不度了! (本章完) 第84章 我看坏就坏在胡乱揣摩之上 第84章 我看坏就坏在胡乱揣摩之上 想到此处,不敢再说阿弥陀佛的杜鸢,便是再度道了一句: “福生无量天尊!” 旁边的刺史还是不明白怎么了,但也有样学样的跟着道了一句: “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杜鸢没有在意跟着的刺史,只是忽然想到——以后会不会无量天尊也不能随便说了? 应该不至于吧? 微微色变的杜鸢只得转而对着刺史说道: “刺史大人。” 完全没有了一丝脾气的裴刺史赶紧上前: “道长,下官在呢!” 至于杜鸢那个奇怪的问题究竟问了什么,他很好奇,但根本不敢问。 “我准备先出去到处看看,至于韩氏,你去城外沿着官路找去,想来就能找到正在亲自修路的韩承。届时你对他说,我会在。” 说到这里的杜鸢停顿了一下后,敲了敲桌子三下后。会心一笑道: “我会在半夜三更,从后门而入的去找他们。” 青州的水应该还浅,这终究也只是杜鸢的猜测。所以小心一点还是更好的! 而且,正好致敬一下大圣学法的经典嘛! 裴刺史赶紧称是: “下官记下了!” “嗯,那贫道也就暂时告辞了。” 说完杜鸢便倒背着手朝着屋门走去。 看了一眼房门后,杜鸢有点遗憾这儿只有一道门,没有中门,后门之分。 不然就能致敬的更加到位了。 算了,知足常乐,这样也就很好了! 旋即,杜鸢摇摇头后,便是轻笑而去。 只留下裴刺史一个人在原地揣摩杜鸢刚刚所行,是否藏有深意。 想着想着,他还学着杜鸢敲了敲桌面三次。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当时如果敲的是他那就好了 在满心怅然中,见杜鸢离开的硬朗汉子已经走入其中。 “大人,道长已经走了,所以您这边是?” 汉子不知道里面商量了什么,故而急忙赶来听候吩咐。 却见自家主人满脸怅然失落。 见他到来,对方依旧是把目光落在了这平平无奇的桌子上。 好在没让他继续等的,裴刺史就说道: “备马,我要出城去找韩承。” 汉子犹豫了一下问道: “大人,是直接去,还是?” 裴刺史看向汉子道: “换好官服,带上几个衙役,本官要亲自质问韩承为何在这般时节祭拜神庙!” 让人知道,带上亲信。汉子一下子就懂了个中关键。 “明白了,大人!” 正欲离去办事,却又听见裴刺史喊住他道: “你先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裴刺史指了指这张桌子说道: “把这张桌子买下来,弄我府上去!嗯,放大堂吃饭用,不,放书房!” “啊?!” 汉子这回是真不懂了,买桌子干啥? 但裴刺史可没管这些,只是继续吩咐道: “一定要小心别伤到了桌子,而且要给出三倍的价钱来买,就算再高也可以商量,还有,实在不成就不成,千万不要用刺史府去压人。” 说着说着,他又急忙补充道: “对了对了,不能现在就做,等之后,之后事情过了,你再来!” 担心是不是藏有机锋的汉子急忙说道: “不是,大人,我,我听不懂啊!” 刺史无奈说道: “我又不是道长那般高人,哪里会给你话里藏玄?不要乱揣摩,照做就是了!” 汉子无奈,您是上官,我是仆从,您说的话还这么奇怪,我怎么能不多想? 您难道不知道对于我们这种小人物而言,您可能一个翻身就给我们压死了啊! 裴刺史可不管汉子心里如何想,走过他时还看着他摇头说了一句: “我算看明白了,这官场啊,坏就坏在了上上下下都喜欢乱揣摩上!” “你们是人,上面难道就不是人了?哪里会有多么多玄机和杀机藏话里头啊!” 汉子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连连点头。 而走出门去的裴刺史则是忍不住继续想着——道长走前,是不是藏了什么深意啊? 这背手,看门,敲桌子三下,到底啥意思啊? 但看着若有所思的刺史,汉子忍不住道了一句: “大人,您会不会” 不等汉子说完,刚刚走出房门的裴刺史勃然大怒道: “什么?你是说我揣摩道长会不会是多想?胡闹!道长能是常人可比?道长那是仙人!” “你懂不懂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 汉子再不敢言,只能懦懦点头。 —— 已经走出了酒楼的杜鸢看了一眼风光正好的天色后,就欲绕着王府看一圈。 他这双眼睛时不时就能看到点神异,杜鸢想要以此试试水。 只是才出来呢,就注意到很多百姓正齐刷刷的向着王府那边跑去。 疑惑中,杜鸢拉住了一个人说道: “这位大婶,请问你们这是?” 大婶是个好心的,被突然拉住也不恼。反而热情的对着杜鸢说道: “哎呀,小伙子啊,你是不知道啊,法兰寺里供着的佛陀们显灵了!” “显灵了?” “对啊,所以大家都忙着去拜呢!小伙子你也别愣着了,快跟着去吧。对了,你,你这是和尚吗?” 一听这话,已经二脉失衡严重的杜鸢急忙否认道: “不不不,我不是,我这头发是另有隐情。” “那不要紧,反正你现在近,快跟着我们去吧!” 说完,大婶就急忙朝着法兰寺跑去。 看着乌泱泱赶去法兰寺的百姓们。 杜鸢心头浮现了一抹怪异。 应该不会和我有关系吧? 艰难的耸动了一下喉头后,杜鸢还是硬着头皮准备去看看。 正如大婶所言,法兰寺如今已经人满为患。 惹得衙门都急忙遣排人手过来维持。 就是人太多了,衙役们不少都在外面被挤着进不去。 在拥挤的人群中,唯有杜鸢一路畅行无阻。挡路人群只要杜鸢走过来,就会无意识的分开让路。 等到杜鸢过去后,才恢复原样。 待到杜鸢走到寺门之时。 守在此地维护秩序的知客僧们初见杜鸢时,无不心头一突,怔怔看去。 这个感觉是? 这般异样让杜鸢也是心里打鼓。 不会真跟我有关系吧? 好在不等杜鸢细想。知客僧们就自行找到了解释——这个感觉是有钱,额,不,是有缘人! (本章完) 第85章 白玉菩提 第85章 白玉菩提 当即便有一个知客僧舍了寺门上前而来,看了一眼杜鸢头顶后问道: “这位师兄,您是挂单还是请香?” 杜鸢赶紧摇头道: “错了错了,我不是僧众,小师父。” 可这话却让知客僧越发眼热。 按照经验,这样越奇怪的香客,往往越是出手大方! 虽然看其衣裳并不华贵,可这样的人也往往不能以衣装而论。 比如他去年还是前年,就听说有个乞丐给山宁县般若寺捐了足足一千两纹银! 一千两啊! 今天这个也是奇奇怪怪,且刚刚他心头还有预兆。 不会错的,肯定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户! 想到此处,心头越发火热的知客僧合十笑道: “那也无妨,心诚即可。所以施主究竟是?” “我是听闻贵寺佛陀显灵,故而想来瞻仰!” 哎呀,那更好了,这下子你不得多拿点银子出来?! 知客僧越发热情的将杜鸢朝着里面请去。 “施主有所不知,就在今日晌午稍过的时分,我寺中唯一一颗千年菩提,竟是自行开,面东而放!” “主持更是亲口断言,这是开迎佛!” 晌午稍过,那不就是我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的时候吗? 不过应该不是,毕竟面东而放的,但我是从西边来的。 想到此处,杜鸢心头大感落定。 心道他应该不至于这么离谱。 杜鸢想到这里,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的确是西边! “那确乎是吉兆啊!” “正是,正是,来,我引您过去一观。” 哪怕知客僧特意选了一条人应该不多的僻静小道,可却因为前来礼佛的信众过多,以至于此间也和别处没什么差别。 但知客僧却浑然未觉,无论前方人群如何拥挤,一旦他引着杜鸢前行,道路总会因各种缘由悄然分开让其畅行无阻。 只顾着怎么给杜鸢明里暗里的说,他们寺庙多么渊源古远,多少信众又怜其辛劳而慷慨赠上香油钱。 待到他将杜鸢引到了大雄宝殿前面不远。 杜鸢也就遥遥看到了那株大放的菩提果树。 “施主,这就是那株菩提灵树了。你看,这开正好!” 的确是开正好,满眼银白。 就是,不是面东而放吗? 怎么正好对着我这边的? “小师父,这菩提果树不是面东而放吗?” 知客僧笑道: “因为信众甚多,我特意将您从东边引来的,这边僻静些,信众较少。你看,这不一路畅通无阻吗?” 杜鸢顿时一怔。 因缘际会,无外如是。 “来,施主,我引您近前一观。” 杜鸢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的跟着走去。 说来奇异,来时分明见那菩提树下香客如织,众人虔诚礼拜,纷纷将手心贴向树干,希冀分得一丝庇佑。然杜鸢一到,前头的香客已然散去,后来的却又迟迟未至。 在这座水泄不通的寺庙里,竟独独为此间辟出了一方净土。 知客僧在石阶前止步,向杜鸢躬身道:“施主,请自便。” 杜鸢合十回礼,独自拾级而上。 刹那间,满树银白随风而起,簌簌而动,如雪纷扬,以对来者作无声之礼。 不会错了,这满树银白,分明是在欢迎自己。 至于那“开迎佛”之说,杜鸢心下明了,不过是世人附会的夸大之词罢了。 毕竟自己这身佛法,终究是未窥门径。 想到此处,杜鸢心头忧虑尽散,唯余恬静。 不多言,不多想,只是安然伫立,任凭这方难得的寂静与清香浸润身心。 虽在樊笼里,却得返自由。 或许,佛家所言的大自在,便是此种滋味吧? 良久,杜鸢心神渐安,自那澄澈之境中缓缓收回思绪。 面向那株摇曳生辉的菩提古树,合十深深一拜。 谢其开迎客,赠此片刻清宁。 随即转身,又朝着远处巍峨庄严的大雄宝殿,遥遥躬身,郑重一礼。 谢其宝地借客,容此一身自在。 待到杜鸢起身,微风拂过,菩提树下的枝叶也随之飘飞一二。 露出了一枚乌黑之果。 这看的杜鸢心头好奇,上前一看,才发现是一枚似乎埋在土中多年的菩提果。 上手一拿,外壳朽木竟然瞬息剥离,只余一颗白玉菩提安然静卧。 如此奇景,令杜鸢惊异不已,心头涌起难言喜悦。 不想今日,竟得此缘法。 连连把玩之下,杜鸢已经转身走到了知客僧身边。 恰在此刻,一直围观在周围的信众们方才上前。 无一人发觉此前奇异,自也无一人能知开所迎之客就在他们身边。 只是纷纷走过杜鸢身边,朝着那菩提果树而去。 杜鸢朝着知客僧露出了那枚白玉菩提道: “今日幸甚,得此缘法。” 知客僧也惊叹道: “菩提果我们每年都会开出许多,但天生而成的白玉菩提我们可是好多年没见了。而且您这个。” 打量许久的知客僧,总感觉这不仅仅是一枚珍奇的白玉菩提。 因为它比真正的玉石都要温润喜人。 但片刻之后,他又回归本心的说道: “您这个哪怕在白玉菩提中也绝对是极为罕见之物。平日里,若想请出这么一枚回家来,可是要费不少功夫呢!” 杜鸢哪里听不出知客僧的意思呢? 所以他笑笑后,便是在背手在后,于小印中挑选了起来。 阴德宝钱自然略过,他们不识此物珍贵,只会道自己胡搅蛮缠。 杜鸢靠着说书攒下的那几贯铜钱略微犹豫后也是略过,他们不会同意这点铜钱就拿走这么珍奇的白玉菩提。 最终,杜鸢选中了钱有才给自己的那一袋银子。 取出之后,便是递给了知客僧道: “得此缘法,自当回报。还请收下,全当捐些香油钱!” 看着这满满一袋银子,知客僧分外高兴。 一边抱着银子,一边不停的对着杜鸢说着佛号。 杜鸢笑笑后说道: “那我也就告辞了!” 知客僧惊异道: “施主不去敬香吗?” 杜鸢看了一眼大雄宝殿道: “心意已至,无须繁缀。” “告辞。” 合十行礼之后,杜鸢转身而去。 知客僧没有在送,只是立在原地望着杜鸢身影,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狂徒老僧。 两者皆未敬香,皆可谓不著于相。 可那老僧的不著相显然是错到了极致的张狂。 而这位或许才是正解吧? (本章完) 第86章 借花献佛 第86章 借献佛 思及此处,忽有所感的知客僧当即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但这难得领悟不过持续片刻,他的眼睛就又落在了那带银子上。 左右看了看后,见四下无人,更是从中摸出了两锭藏入怀中。 感受了一下分量,又嫌不够的继续摸了一锭。 至此才是抱着银子去找监寺师叔。 对方就在附近,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了过去。 “师叔,刚刚有施主舍了不少善财,您看。” 老和尚本来正对着菩提果树不断诵经祈福。 但随着余光一扫,顿时眉头一挑的放下手掌,接过银子后就带着他去了旁边厢房。 合上门后,老和尚急忙问道: “没有过账吧?” “师叔放心,只有我一人知道。” 老和尚顿时眉开眼笑的将那袋银子放进了旁边的箱子里面。 声音沉闷,里面显然也不少。 “你是不知道,贫僧这些日子,正愁如何置办件像样的袈裟!城南玉宸观那牛鼻子陈。仗着自己是监院管着钱粮的肥缺,不知搂了多少油水!前番碰面,嘿,竟换了柄通体无瑕的白玉拂尘!” 他啐了一口,仿佛那拂尘沾了秽物:“真真膈应了贫僧许久!如今嘛嘿嘿,总算能压他一头!” 老和尚兀自沉浸在压过老对头的快意中,浑然不觉该分润些许。看的一旁垂手侍立的知客僧,心头早已鄙薄翻涌: 幸好我机灵,预先留了份例。 面上却愈发恭顺,适时低声提醒: “师叔该出去了。” 老和尚赶紧点头: “对对对,该出去礼佛了,嘿嘿,我就说念经有好处吧,这佛爷一显灵,咱们可就什么都不愁了啊!” 他满面红光,仿佛已披上新袈裟压过了老对头,更以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知客僧的肩膀。 知客僧自是忙不迭躬身应和。 两人推开厢房门,方才堆起的笑意还挂在嘴角,可脚步却齐齐钉在了门槛之内! 脸上血色,更是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见那片刻前还银华灼灼、开正盛的菩提古树,竟于这眨眼工夫,在这污浊人间落尽了满树繁华! 错愕许久,老和尚一把抓住了知客僧的手厉声低语: “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了我们两个刚刚在干什么!” 血色早已褪的干干净净的知客僧亦是急忙点头。 可随着他看到其余僧众也多是做贼心虚的样子,他才褪下去的血色就又马上升起。 但这份松气才持续了没几个呼吸的功夫,不知为何想起了杜鸢的他突然又觉得浑身上下都空落落的。 在瞧了瞧菩提树下的一地素白,他突然觉得这佛寺之中的最后一点灵光似乎也跟着寂灭其中。 恰在此刻,杜鸢已经把玩着那枚白玉菩提将将踏出了法兰寺。 —— 而在青州城外。 马帮和华服公子曾驻足观望的那颗菩提树前,却是没什么人停留。 毕竟此间原离尘嚣,来往之人本就不多,能识异象之人就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众人不识可旁余却识! 一只骨瘦如柴的豹子,已经蹲伏密林许久。 见四周终于没有人了。 它当即从草丛中窜出。 在菩提树下贴着地面嗅了两三圈后,就对准一处不停刨动。 不多时,它就在大片翻飞的泥土之中,找见了一枚与杜鸢所见别无二致的乌黑之果。 只是,这果子在杜鸢手里一拿就外壳剥落,可在它这儿却是在刨土时,挨了几爪子都毫无痕迹。 对着果子来回嗅了嗅后,听见身后传来动静的豹子当即衔住果子一溜烟儿的窜进了林子里。 根本没人发现刚刚这儿来了一只豹子。 也更没有人能够知道,最后一枚菩提果也被拿了去。 那豹子没有跑向深山老林。 而是顺着此前所感认准了一个方向不停跑去。 山里都还好,它虽然骨瘦如柴,可动作却是灵敏至极。 曾经让韩氏公子累个半死都没赶上的山路,在它脚下真是如履平地。 只是跑着跑着,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 它却面露惊骇的躲在了高草丛中。 只因这条在它记忆里应该没多少人的山路,此时此刻,居然到处都是民夫正在背土垒石。 特别是其中一个看着最为白净,也最为体弱的,居然带给了它远超旁边那些健壮汉子的巨大威慑。 它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比以往闻见了狼群和猛虎的味道都要让它胆寒。 但它想去的地方又就在前面,根本就绕不开这群民夫。 这急的它抓耳挠腮,差点原地成了猴子。 好在等了没多久,它就注意到那些民夫齐刷刷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就连那个最让它不舒服的白净男人也是披上了一件外衣后,就在旁边人的搀扶下跟着走了过去。 好奇张望了一眼他们围过去的方向后,豹子没瞧见什么,只是听见了马蹄声。 这个它很熟悉,不少人最喜欢骑着马在土路上耀武扬威。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往这些人都是躲着马的,今儿个怎么齐齐朝着马去了。 但没关系,它只是一只豹子,不用想明白人在干什么。 所以当即趁着这个功夫窜过平整许多的官道。 向着此前所感之处摸了过去。 随着那种感觉越发强烈,这豹子马上从密林之中跃出。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双方的傻眼。 怎么还有人? 怎么有豹子? 双方愣了片刻,留在此间的人们顿时色变。 刷刷刷,响起了一片的长刀出鞘之声。 “射死这死豹子,莫要让它惊扰了贵人!” 几把强弓也跟着拉开对准了这头可怜豹子。 眼看着箭头就要落在豹子身上了。 众人却是愕然看见了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这豹子居然学着人的样子,匍匐在地,朝着他们连连举爪扑腾,顺带着还响起了分外凄苦的哀嚎声。 好似求饶。 “这?” 几把强弓迟疑下移。但出鞘腰刀却是没有放下。 “那豹子怎么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随着对方上前低语几句后。 被人搀扶着却紧闭双目的贵妇人,便是叹了口气道: “万物皆有灵,放了它吧。” 众人照办,纷纷离着远远的试图驱赶这头很可能通了灵性的豹子。 而豹子则是越发急切,它是要过去啊! 但它又不会说话,只能嗷嗷叫着在外面饶来绕去。 好在那贵妇人听了旁边侍女的描述后,顿时反应过来的说道: “让它过来,它,它好像也想要礼拜神庙?” 众多护卫惊异让路。 却见这豹子果真衔着一枚乌黑果子朝着神庙而去。 “真是来拜神的啊!” 众人愈发惊奇,退避得也更远了些。 在人群啧啧称奇的围观下,豹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座它心心念念的神庙。 它在庙门前张望了许久,才试探着将一只爪子探入庙内。 见毫无异状,这才壮起胆子入内。 它学着人的模样,对着那依旧残损的神像,有些笨拙地拜了三拜。 之后才趴在了供桌之上,吐出了嘴里衔着的乌黑果子,将其放在了神像之前。 下一刻,外壳崩碎,露出了内里那颗晶莹剔透的白玉菩提。 神庙内外也都跟着听见了一声: “咦——!” (本章完) 第87章 你想要换什么? 第87章 你想要换什么? 这声音一出,山风随之而起,林木摇曳不停。 周围的韩氏之人纷纷变色,朝着神庙跪拜下去: “山神老爷显灵了!” “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他们一边不停膜拜,目光却齐刷刷投向了供桌上那枚白玉菩提,心里嘀咕着:这豹子到底寻来了什么宝贝,竟能讨得山神老爷如此欢心? 而在神庙之中,那豹子已经瑟瑟发抖的跪在了地上。 因为它分明瞧见那枚白玉菩提,当着它的面飞到了半空,不停旋转。 就好似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将其拿在手心把玩一样。 它一个山里的土豹子,哪里见过这个的? 当然是吓得的趴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的青州城内,同样在把玩那枚白玉菩提的杜鸢,却是“咦”了一声。 因为本来已经被他把玩到温热喜人的白玉菩提,此刻却不知为何的略感冰凉。 的确是另一种喜人之感。 但为何变了?—— 神庙之中飞在半空的白玉菩提最后还是落了下去。 只是没有再落回供桌,而是落在了神台之上。 如此一幕,那土豹子看不明白,但周围的韩氏之人却是看的分外羡慕。 果然是好宝贝,这豹子运道也太好了。 寻到了宝贝不说,还知道怎么送对神! 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提着猪头肉都没有上香的门! 见豹子还在瑟瑟发抖,那声音也继续浮现。 没有如此前一样,只让杜鸢一个人能够听到。 而是在场之人所有人都听得到: “你这小猫倒是有心了。” “所以呢,你想要拿这个换什么?” 在这座神庙之中,一枚白玉菩提什么都不算,哪怕它有着五百年的缘法积累也是如此。 但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有心的礼物。 送礼送礼,一送心,二送珍,三送奇,四送理。 有心送心最为上乘! 这也是韩氏众人第一次听见山神老爷开尊口。 心头惊愕之余,也越发艳羡于那头豹子。 他们韩氏若是有此等缘法,那还有何愁啊! 对于神庙主人的询问,那土豹子则是露出了满眼的困惑,它听懂了,但又没有听太懂。 所以只能歪着脑袋看向神像。 这让那声音越发失笑道: “的确是一只有意思的小猫,这样吧,你想要一个位子还是一条路?” 听到这里,哪怕是韩棠都是心头连连鼓动。 韩氏想尽办法都没有求到的缘法,这豹子居然这么简单就得了! 而那土豹子却是越发不解的歪过了脑袋。 “嗷——?!” “呵呵呵,好笨的小猫。就是你想要直接换一个神位,还是一道修行法门?” 那枚本来已经落下的白玉菩提,又是飞到了半空之中来回旋转。 继而从温热喜人变作了清凉喜人。 那声音也在继续: “前者你可坐享其成,后者虽要历经磨练但成就却是可以更高。” 看得出,这枚白玉菩提,的确很讨得这位的欢心。 以至于竟愿意对着一只土豹子解释如此之多。 但韩氏众人却是不敢再多想了。 因为这明显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和能力。 能被选到这儿来的,不仅是韩氏最放心的人,也是最机敏的人。 土豹子也终于听懂了意思,旋即看着这座神庙不停的摇着尾巴,打量着自己会什么位置。 可却听见那声音说: “不是这儿,我喜欢清静,独来独往惯了,所以不是让你在我这儿寻一个位置。我是给你选的——” 山风向北呼啸不停,林木摇曳之间。 韩氏众人微微回头便见了一座孤峰矗立。 “是松隐观在的松隐峰!” “难道是封这豹子当松隐峰的山神?” “这,这位???!!!” 韩氏众人和豹子一样最开始都以为,是山神老爷会在自己的神庙里给这豹子选一个位置。 可现在,山神老爷却说祂给豹子选的是松隐峰!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山神老爷的神通广大大幅度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想到此处,韩氏众人急忙熄灭一切心思,丝毫不敢分神的将自己的额头死死顶在了地面之上,以膜拜上神。 而那豹子则是看向了松隐峰更后面的大山。 望了两眼后,顿时毛都炸立了起来。 那可是好几个虎大王都不能占下的大山,它一个食不果腹的土豹子哪里能去哪里的? 所以它急忙对着神像连连摇头。 “不要吗?那你是想要一道修行法门?你和西方有缘,又是灵兽,所以我这儿有一部易学难精的《莲华通明经》和难学易精的《梵兽灵枢经》。你要哪一部?” 土豹子越发摇头。 这一听就是人的书,它一个字都不认识,哪里能学会的? “哦,还是不要?那你想要什么?” 土豹子急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又露了露自己干瘪的肚子。 接着还怕对方听不懂的,跟着嗷嗷了几声。 如此回答,让那始终淡然的声音都沉默了许久,白玉菩提也是落回了原位。 这诡异的寂静,惹得韩氏众人哪怕再怎么告诫自己不能多想,也还是忍不住想,这豹子不会不识进退要了什么不该要的吧? 可不等他们汗流浃背,他们就愕然听见,山神老爷失笑道: “就只是想要天天吃饱?” 土豹子大喜过望的疯狂点头,甩尾。 它一个山里的土豹子,哪里需要什么山头和法术啊。 吃饱就行了! 恰在此刻,韩棠鼓起勇气低头喊道: “我韩氏可以代替上神供养这只灵豹!” 开了口后,知道没有回头箭的韩棠急忙说了下去: “上神法驾尊大,此等小事自然无需日日上心,交予我韩氏代劳便是,请上神放心,我韩氏定然尽心无比,绝无懈怠!” 之后虽然不到片刻的沉默,却还是惹得韩棠汗如雨下。 好在哪声音很快响起道: “对你而言,怎么算都是韩氏负你,所以你还是要为你们韩氏求一道缘法?” 韩棠几乎虚脱的说道: “只一时之错,非一世之过。家恩远大小挫。韩棠必不敢忘也!” “那就如你说的这样来吧。小猫,之后你就跟着她去。保你天天都能吃好以及吃饱。” 说到最后,哪声音中的笑意是连豹子都听了出来。 古往今来,求于此前的不知几何。 在那些来人和贡品里,王侯将相最是低等,奇珍异宝紧随其后。 能够成功之人寥寥无几,而所求只是个吃饱的,更是独此一个。 (本章完) 第88章 大族齐聚 第88章 大族齐聚 见那位点了头,韩棠差点喜极而泣。 总算是有所得了。 虽然看起来是请了一只吃白食的豹子回家,但这可就更加搭上了这位的关系了! 再不是之前那般得门而不入。 且一只如此通灵的豹子带回家好生养着,就此一点都是不亏的。 “韩棠拜谢上神应允!” 其余韩氏之人也纷纷磕头拜谢。 等到此间结束,他们又听到神庙主人将那枚白玉菩提送到了豹子身前。 “你把这个也带上,去送给他。” 送给他? 是谁?道长吗? 豹子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办,韩棠心头疑惑万分,可却不敢开口。 作为门阀贵女,她很清楚,上面交代事情时,除非是绝对不能做的,否则一定不要开口询问。 点头应下就是。 “那信女告辞。” 神庙主人不在回话。只是山风依旧清扬。 韩棠知道这也就算是成了。 就是要如何去找道长呢?还是说这头豹子会自己找到道长? 若是如此,那这一趟就真的很值了。 想到此处,韩棠越发坚定了一定要跟着山神的心思。 她韩氏看似一直无所得,但只要坚持下去,怎么都是有回报的。 这不,这才几天就捡了一只灵兽回家。 那豹子也是真的通灵无比。 韩棠才思索着,就注意到一股热气喷到了自己脸上,茫然抬头后才意识到那灵豹应该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也不惧怕,下意识的就上前摸索着搂住了豹子的脑袋。 “放心,今后就跟着我们吧,保证你一定顿顿有肉,肥廋相间。” 这话是豹子最爱听的,当即心满意足的磨蹭着韩棠的脸颊。 随着韩棠将豹子带着准备回青州,顺便路上给自己父亲解释时。 走到半路,搀扶着她的侍女突然对着她说道: “夫人,老爷来了。” 闻言,父女二人齐齐说道: “父亲(女儿)有喜事。” 二人都是一愣。 最终还是韩承开的口: “女儿,什么喜事?哎,你怎么带了一只豹子!” 没有惊呼着赶走豹子,因为韩承相信其他人不是傻子。只是本能的处于畏惧而略微停步,以及好奇询问。 “父亲,这是得了上神喜爱的灵兽,它向上神许愿可以不受饥饿之苦,于是我就斗胆向上神请愿。应下了饲养这灵兽的差事。” 韩承一听就明白了个中关键,当即大喜道: “好啊好,你做的好啊,女儿!” 可说完,就惭愧的躲开了女儿那始终紧闭的双目。 明明看不到,但却更感觉针芒在背。 但很快,韩承又面露喜色的上前对着韩棠附耳道: “刺史大人刚刚来过我这儿,明面是质问我韩氏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实际上是来知会我等,今夜三更,道长会亲自来我韩氏!” “刺史大人还说,希望我韩氏能够尽可能的找来可以信任的大族到场。” 说到这里,韩承眼中精光一闪道: “虽然没有明说,但多半是安青王想要做点不该做的事情了。如此时节,只要我韩氏能够顶上。想来不仅可以在道长和陛下哪里得个好,且女儿你的眼睛,一定会早早康复!” “女儿,你速速回家知会各位长辈。他们会知道怎么安排的。你父亲我的话,我得先把今天的活干完。” 听到这里的韩棠顿时惊呼一声: “父亲!” 韩承却以为是韩棠再说自己为何不去的苦笑道: “女儿,修路是道长给你父亲我指明的路。我万万不能因为旁余事情分心耽误,否则就是心不诚,心若不诚,我如何治好你的眼睛?” 可韩棠要说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急忙指着那头还在畅想马上就能吃肉的豹子说道: “父亲,这头灵豹还得了上神的差事,要它将口中那枚白玉菩提送给道长!先前女儿还在想,如何才能找见道长,没想到,道长今夜就会来我韩氏。” “如此看来,道长要做的事情,上神不仅知道,而且上神也绝对会站在道长这边!” “哦还有此事?” 韩承讶然,且韩棠还拉过了他小声说道: “且上神神通绝对远超我们此前所想。因为这灵豹献了颇得上神欢心的礼物,以至于上神竟然开口说,可以让它做松隐峰的山神!” 前面都还只是让韩承感叹上神果然神仙手段,非凡俗能比。 可最后这句就真的让他骇然了。 山神老爷居然能够册封其他人当山神? 那岂不是说山神老爷,很可能不仅仅只是山神! 但这座明显不太符合上神如今身份的神庙又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韩承瞬间惊醒——没人说过神仙只能有一座神庙啊! 想明白关键的韩承,心里是五味杂陈。 高兴和忧虑各占半边。 因为这代表着他韩氏的确搭上了一位了得大神的关系,但也代表了韩氏真就越发没什么优势了。 想到此处,韩承急忙抓住韩棠的手道: “今夜之事,必然事关韩氏基业,无论如何,紧跟道长!记住,棠儿,是无论如何,都要紧跟道长!” 世家大族喜欢安稳,做梦都想着千年传承,但这不代表他们真就不会奋力一搏。 甚至于越是关键,世家大族往往越是具备舍命相陪的勇气。 不然,成不了大族,当不得门阀。 —— 入夜,韩氏主要成员如数正装到场。 裴刺史亦是赶来。 且甫一到来,裴刺史就瞪大了眼珠子。 因为在场之人除开韩氏外,还有端坐韩承左侧的崔氏青州房家主,这可是五姓七望中的崔氏分支。 亦是青州大族之一。 再顺着崔氏家主往右看,又见了清河房氏青州系当家。 这也是青州大族之一! 继续望右则是钱塘张氏家主,虽然是外迁而来,但依旧在青州牢牢站稳了脚跟。 还是青州大族之一! 感叹一声后,望左边一看,裴刺史便是见到了同样看着自己还有点尴尬的邢氏家主。 对方是科举入望的新贵,十几年间,一连出了十七名文武举人,虽然没有一个贡士,但这个数量真的极为夸张了。 亦是青州大族之一!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直到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对方是和自己一道的 嘴角抽了抽后,裴刺史看到了更加让自己嘴角抽搐的一个人——伯陵冯氏家主。 和邢氏这个他以为的‘自家人’不同。这个是安青王那边的。 但无论如何,青州最大的六个大族都来这儿了! (本章完) 第89章 不过是破庙土偶和寒酸野道 第89章 不过是破庙土偶和寒酸野道 这让裴刺史分外高兴。 算上他,青州超过半数的力量都在这儿了,再加上道长。 安青王怎么可能翻天? 心头大喜之下,他当即朝着起身迎接自己的众人迎了上去。 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聚集在了后门的方向。 特别是房,崔,邢,冯,张五家。 今晚他们收到的邀请,可不只是韩氏。 但他们之所以来这边,除开韩氏是青州最大的门阀外。还因为他们也多多少少听过了青县的事情。 如今,自然分外期盼着真正的正主。 而在韩氏后门。 大房的长公子,二房的长公子,以及其余几位韩氏公子都已经早早等候在了这儿。 其实韩承他们想过自己来的,但因为里面还有客人,就只是安排了各自的长子前来等候杜鸢大驾光临。 韩承之子左右看了一眼后,皱眉说道: “韩楷呢?” 韩楷就是韩崧的嫡亲孙子,也就是当日从城北密道出去寻神庙的那个倒霉蛋。 二房公子即去了钱家的那个皱眉思索了一下说道: “不知道,今天下午就没见了。” “荒唐!三更马上到了,他怎么还没到!快遣人去找!” 另一位韩氏公子突然说道: “我记得他晚些时候,就说他要去找张县令了。” “益都县令?今晚这么大的事情,他去找个小小的县令干什么?他不会是觉得一个附郭县令能够在今晚入我韩氏的大门吧!” 正常来说。别说是附郭县了,就算是上县的县令,只要没有显赫门楣,也别想进韩氏的门。 更何况是今夜这般时节? 对方急忙摇头道: “兄长,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三更就快到了,我们还是先好好候着道长吧!” 长房的公子猛的一甩袖子道: “真是让这蠢货气煞我也!” —— 而在韩氏正门的大街之上,消失的韩楷正满脸笑意的陪着张县令坐在一辆马车之上。 “张大人,我韩氏能得你相助,想来祖父那边也会承你的情啊!” 张县令心头欢喜不已,但面上却是急忙摆手道: “哎呀,公子言重了。下官也只是借了贵府的气运而已,不然我那里能够请到这般的贵人呢?” 二人说着都看向了身后门帘。 隐约可见其内一道抱着琵琶的曼妙身影。 张县令姓张,但不是钱塘张氏的人,他只是刚好姓张而已。 出身也没有门楣。能够混上县令完全是天子需要用寒门子弟对抗门阀世家对官场的垄断。 所以他一来了青州,就展现了绝活——忘本! 立马投入了韩氏门下,细分的话,正好是跟着韩崧一脉。 本来呢,他以为自己一个附郭县令,怎么都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所以天天都在县衙里长吁短叹。 可不曾想啊,天降机缘,让他竟然在城外野钓时,遇见了一位绝世高人! 对方不仅没有怪罪他轻薄之罪,甚至还愿意提点于他。 所以他当即就将其请进了衙门。 为此还摆了好一轮酒宴庆祝,邀请了诸多衙役官吏。 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城门吏居然在当晚惹到了韩氏贵人。 幸亏韩县君气量无边,没有跟他们计较,这才没坏了他的酒宴。 而现在的话,他则是听从高人指示,请来了韩楷公子。 听高人的意思是,她要去韩氏为她出身门庭成一番大事。 韩楷从门帘内的那道曼妙身影上略有不舍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作为韩氏的公子,各种美人见过无数。 但今日见了这位高人后,他才知道往日所见不过一群庸脂俗粉! 就是他也知道差距,只能看看,想想。 可想着想着,他就想起了当日神庙所见,以及那泰山压顶一般的窒息。 故而哪怕此前问过许多次了。 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张县令啊,道长和山神老爷可是真有本事的,你说今夜我们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听到这里,里面那声音顿时笑道: “韩公子。” 这声音透着一股子侵入心肝里的妩媚。 所以一开口,就让两个大男人忍不住浑身一颤。 “胡小姐!韩某在呢!” 里面那苏媚无比的声音伴随着几声琵琶弹响传出: “呵呵,一个守着漏风破庙、痴肥愚钝的土偶,一个衣衫褴褛、落魄潦倒的野道” 里面那人指尖在弦上随意滑过,带出一串轻佻的音符后。不等两个男人魂儿都跟着飘去就又听见琵琶声骤停,而那声音里的媚意更是瞬间收拢: “凭这等货色,也敢来掂量我门庭的份量?!” 这满声讥讽和冷意,当即吓得外面两个男人赶紧低头。 特别是韩楷亦是连连说道: “胡小姐说的是,胡小姐说的是!” 没错,没错,一个守着破庙的土偶,和一个道袍都没有的道士,怎么能和胡小姐这般的天人比? 韩楷记得自己刚刚见到胡小姐时的样子。 对方不仅姿容秀丽无比,宛如天上仙子,而且还能以手中琵琶做诸般妙用! 别的不说,刚一见面,胡小姐就用她手里的琵琶隔空削掉了半座石狮子! 这能是还需要香火供奉才能打死一只大狼的小小山神能比? 我韩氏诸位长辈还是没见过真正的高山,以至于不过随意一两土坡就吓得纳头便拜! ‘哎,还得是我!’ 想到自己请来了胡小姐,且今晚就要当众打那野道和土偶的脸,以为韩氏拨乱反正。 他就止不住的嘴角扬起。 等到了府门,他一把推开想要询问的护卫们,转而低头哈腰的朝着马车说道: “胡小姐,我韩氏诸位长辈今晚都在里面等着您呢!” 至此,那珠帘后的女人才抱着自己的琵琶施施然走出。 众人一见,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哪怕是在昏暗灯火之下,也遮不住此女的妖媚动人。 与此同时的韩氏大堂之中。 一直趴在韩棠脚边,奋力对付着猪蹄的豹子突然停下嘴里动作。转而朝着空中嗅了几下。 旋即一阵干呕。 它闻到了两种味道从外面闯来,一者极淡,几乎消失。一者极浓,分外骚臭。 (本章完) 第90章 针锋相对 第90章 针锋相对 而且这两种味道它还挺熟悉。 回想起当日所见的它本能的就想要逃跑,可一想到自己旁边还有那颗白玉菩提后。 它就又壮起了胆色。 转而吐掉猪蹄,愤然起身朝着正门方向低吼威胁。 自从这豹子出现那一刻起,少说有十几道视线就片刻未曾离开过它。此刻见状,众人也纷纷循着它的目光,紧张地向前方看去。 道长说他会从后门而来,但这豹子看的明显是前门那边啊! “怎么了?” 注意到问题的韩棠才低头询问。 就听见自己父亲对着前面呵斥道: “韩楷,你在干什么!” 韩楷?伯祖父的孙子? 这到底怎么了? 韩棠看不见,只能急忙叫过侍女询问,同时也赶紧按住豹子的脑袋,免得它突然冲出去。 被韩承当头喝斥的韩楷和益都县令两个人都是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下意识的就要拱手告罪。 可却听见身后一声琵琶传来。 刹那之间,众人只觉得精神大振。 可随着又一声琵琶传来,他们又觉得心头如鼓点般雷动,莫名惊慌。 “诸位大人安好,小女胡未晞,出身水月洞天,是门中三代弟子之首。今日听闻贵府被小人蒙蔽,特来搭救,以免诸位误入歧途也!” 看着施施然走来的女子。 在场之人无不是暗赞了一声——好妩媚的女子! 旋即纷纷骇然的看向了她和她手中的琵琶。 刚刚所见,绝非江湖戏法可以解释。 所以,又是一个修行者吗? 而且听这话,房,崔,邢,冯,张五家之人都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韩承。 看着这明摆着不好对付的女人,韩承拱手问道: “敢问姑娘所言何解?” 女子继续弹了一下琵琶,但这一次,却是让众人明晃晃的看见了一道音波挥出。 直接在她身前青石地砖之上刮出了一道深可入手的长痕。 若说先前他们还觉得可能不过如此。 那么此刻最直观的暴力,则是让所有人都收起了任何小觑的心思。 转而微微后退。 “我的意思很清楚,诸位大人不过是被一个自身难保的土偶,和一个穷酸潦倒的野道给蒙蔽了而已。” 真是冲着道长和上神来的! 见对方直接挑明。房,崔,邢,冯,张五家之人越发后退,好作壁上观。 今夜的事情,他们看不明白,还是先明哲保身为好。 而韩楷更是上前说道: “叔父,这位胡小姐乃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您不是一直想要为我韩氏求得仙缘吗?如今缘法已至,您可不能在舍近求远了啊!” 韩楷已经想明白了,一个破庙和一个野道,哪里能和胡小姐这般正统仙门出身的贵人比? 但这话却让韩承挑眉说道: “住嘴!道长和上神岂能由你我凡俗胡乱嚼舌?至于这位胡小姐,虽应远来是客。但我韩氏今夜要面见贵客,所以还请您先行离开,择日我必登门道歉!” 世家大族虽然喜欢两头开,处处不落,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要多方下注。 否则那就是两面三刀,取死之道了! 韩承话音刚落,韩楷就变了脸色的看向了自己祖父。 不好,这家伙肯定是怕我们这一脉因为胡小姐做大,威胁到他的权势! 韩崧亦是咳嗽一声后,站了出来说道: “载远啊,远来是客,且胡小姐明显非是凡俗,岂能如此草率对待?” 说罢,韩崧便是站在了韩承身前对着那女子拱手笑道: “胡小姐,我代表韩氏欢迎您今日来此。且房,崔,邢,冯,张五位家主也在此间,若有妙法亦可同闻!” “伯父?” 韩承心头一惊,如此就是说对方也知道!那么一直压着不说,就是为了现在?! 我韩氏明明此前才为这得了一个天大的教训,怎么今日就又犯了? 韩崧冷眼回头道: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伯父,那就快快闭嘴。莫要误了我韩氏基业!” 他太清楚自己的这个侄儿了,说好听是守成之才,说难听就是优柔寡断。 只要前后皆难,他就寸步难行。 这话说的韩承目瞪口呆。 明明是你一心内斗,如何胆敢斥责于我? 且道长何等高人风范?上神又是如何的神通广大? 二者哪里是这趾高气扬的家伙可比? 韩承不知道怎么分辨道行高低,但他知道谁更像是真人,谁又像是小人。 真人或许真是道不高,可小人之难又岂是易于? 想到此处,韩承瞬间心头一决! 他绕开韩崧,在自己兄弟和对方错愕的眼神中对着那女子厉声说道: “我说了,我韩氏今夜有贵客,恕不接待,所以还请离开!” 韩崧勃然大怒道: “韩承你要干什么?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伯父?” 韩承肃然而对道: “伯父,父亲离开之前说过,家中大事,若迫在眉睫,则由我独断!” “韩承不过是遵循家主之命罢了!” 这让他身后二房家主韩载看的分外惊异,自己的这个兄长不是一个犹犹豫豫,难舍难分的性子吗? 今夜怎么? 而韩承更是不管气急的韩崧,直接大手一挥道: “送客!” 见状,不仅诸多韩氏护卫当即按着腰刀上前就要送客。四处屋檐之上,更是凭空多出了无数射手,正朝着那女子拉弓持弩而对。 见自己兄长如此强硬,韩载犹豫了一下后,便是跟着站在了自己兄长身后,同时也让自己的贴身护卫去取那一柄鬼头刀来。 韩崧看的气急败坏,连连说道: “好好好,你们兄弟两个翅膀硬了,不认长辈了是吧?那,胡小姐,麻烦你替我收拾一下这两个不孝的东西!” 见韩崧开口,那女子当即冷声一笑,只是轻轻一拨琴弦。 四周的持刀护卫们便是齐齐骇然发现自己的腰刀居然带着刀鞘折中断开,就好似被什么东西凭空切断一般! 而屋檐之上的弓弩手们亦是惊呼着看见自己手中弓弩瞬间断弦。 如此一幕,让在场众人无不骇然。 仙凡之别,不过如是! 而那女子更是抱着琵琶无比倨傲的抬起下巴说道: “二位现在认可还来得及!” 若不是顾及今后,她刚刚一下可就不是伤器不伤人了。 闻言,韩承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而他身后韩载也是迟疑问道: “兄” 可都不等一个完整的兄长喊出,他就见了自己这个往日里一直看不起的兄长,居然再度迈步向前,朝着那明显非人力能敌的女子厉声呵斥道: “你不仅仗着本领欺辱我韩氏的门楣,更是辱我韩氏贵客在先!所以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我韩氏绝不欢迎你这等腌臜之辈!” (本章完) 第91章 道长来了! 第91章 道长来了! 这声音如平地惊雷。 炸响在了整个韩氏的府邸之上。 房,崔,邢,冯,张五家之人,都是惊异无比的看向了这个往日里一直以瞻前顾后闻名的男人。 这人往昔遇到什么都是一个谨小慎微,可今日屠刀在前,怎么反而如此悍勇了? 抱着琵琶的胡未晞眼光逐渐寒凉。 但却没有在拨动琵琶,而是凝神看向了韩承。 琵琶只是掩护,她真正厉害是她的瞳术! 据仙尊所言,她的大周天瞳术已经小成,莫说凡夫俗子,哪怕是成名已久的修行者都会败于其下。 如今拿来对付一个小小俗子,自然不成问题。 果不其然,刚刚还言之凿凿,满眼怒意的韩承刚一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就感觉脑子一蒙,各种浑噩随之而来。 但整个人却在外表之上毫无异象。 依旧是那副勃然大怒之样。 可心头思绪却是逐渐沉沦。 ‘我,我是要做什么?’ ‘对了,我,我是要对付那个妖道,然后去砸了那泥偶!’ ‘啊,我,我还要先行朝着胡小姐道歉,我’ 赶在韩承完全沦落进去之前,一声极具穿透力的豹子嘶吼,竟从众人身后传来。 吼叫之下,不仅让韩承心头清明几分,还把胡未晞的注意力也给吸引了过去。 然后,看见了是什么的胡未晞随着心头一愕,瞳术亦是告破。 这只豹子怎么在这儿的? 她清楚记得,当日仙尊点卯,首选的其实是这只豹子,只是对方有缘无份,竟然被仙尊神通吓跑。 清醒过来的韩承略一思索就又惊又怒的指向胡未晞骂道: “妖妇,你竟敢以邪术摄我,乱我心神!” 此话一出,其余五家都是眉头一挑,会以术法乱其心神的人,那可不是好选择啊! 韩崧亦是心头微惊。 不等他看向胡未晞,对方就率先摇头道: “我修是宝术,我法宝未动,如何摄你心神?我看分明是你身旁那只豹子作的妖!” 颠倒黑白,她用的十分娴熟。 且随着话音加深,她语气里的寒意亦是上涨,最终变作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你除了这妖孽吧!” 她不知道那豹子为什么在韩氏,但她知道自己嫉妒这豹子的缘法。 所以她想杀了对方! 立威又快意! 琵琶声猛然弹响,数道音波化作利刃朝着那豹子猛然攻去。 吓得对方浑身毛发炸立如雷。 紧接着—— “那头狼都死了,你还来干什么?” 人未至,声先达。 这声音听似平平无奇,毫无威能,却让那肉眼可见的音波利刃轻飘飘地消弭于无形之中。 以至于刚刚还能随意劈开地面的迅猛音波如今连豹子身上几根毫毛都吹不掉。 闻听此言,韩氏众人无不精神大振! “道长来了!” 念头闪过,他们纷纷向身后望去。 恰在此时,三更天的锣鼓远远传来,响彻天际。 在诸多韩氏子弟的簇拥下,杜鸢负手在后,昂首阔步而来。 这一刻,韩承更是激动不已。 道长信步于前,族中子弟昂扬其后。 不会错了! 韩氏未来基业所系果然是在道长这儿啊! 一见了道长亲至,在场的韩氏之人全都是急忙见礼: “见过道长!” 其余五家家主略微犹豫之后,也是纷纷拱手见礼: “某见过道长!” 杜鸢摆手笑道: “诸位不必多礼,只是贫道也要先理会理会这不速之客。” 待到杜鸢站定,韩氏众人与其余五家来人纷纷聚拢,先后侍立其后。 与对面那怀抱琵琶、茕茕孑立的胡未晞,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边都不站的韩崧更是头皮发麻。 因为他瞧见。 前者身处灯火通明,后者隐于幽暗夜色。 正邪之势,已然分明,而他却是误入歧途,未食教训 胡未晞沉默片刻后冷笑道: “你这牛鼻子说的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懂?” “但你既然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琵琶声疯狂炸响,那双瞳孔更是褪尽人色,猩红的光芒从眼尾蔓延开 端的是煞人无比! 迸出的音符裹着裂帛般的锐响,每一声都撞得在场众人心头大跳,好似再稍微强烈一丝,他们就会被隔空震死。 而余波都是如此了,那么首当其冲的道长?! 在众人的骇然之中,他们捂着心口纷纷看向了最前方的杜鸢。 可却看见道长依旧负手而立,闲庭信步。 面上毫无惧色不说,更是听的连连摇头。 彷佛他遇见的不是夺命魔音,而是一个不通音律之人的胡乱敲打,除了折磨耳朵之外,再无丝毫用处! 众人虽然心头无不升起万分敬佩,可这么下去,道长是没事,他们一群凡夫俗子怎么扛得住? 所以,韩承赶紧说道: “道长,还请快快降妖除魔啊!” 杜鸢当即厉声斥道: “聒噪!” 下一刻,胡未晞手中琵琶亦如先前那些护卫的弓弩一般,直接凭空断弦。 她本人更是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后,径直倒飞出去。 砸的身后廊柱都差点倒塌。 且最妙的还是,她本人明明身受重创。 可同样躲在她后面的韩楷以及张县令二人却是丝毫无事,只是整个人都被吓蒙了的呆立原地。 与先前她对一人却扰众人的把控不精形成了天地之差一般的对比! 看着手中尽断的琵琶和那对自己瞳术完全无视的道人。 胡未晞眼中几乎有着的不是恐惧,而是不解和茫然。 因为仙尊不是说她已经修行有成,世间少有敌手了吗? 而且仙尊不还说她的大周天瞳术更是厉害到哪怕成名已久的修行者,都会招架不住吗? 怎么一经对敌就输了个一塌糊涂? 引以为傲的瞳术更是宛如笑话? “孽障,你还有何话可说?” 杜鸢的质问将她的思绪从纷扰之中惊出,骇的浑身一抖。 片刻之后,才想起保命要紧的胡未晞急忙说道: “我胡未晞是水月洞天的三代弟子之首,你纵然道行高过于我,可你安敢得罪我之门庭?” 这话说的韩氏等人心头发慌,是啊,对方的门庭是个大问题啊! 也说的韩崧心头微动,还没输! 可杜鸢却是怜悯无比的摇了摇头。 让一人一妖心头直落谷底。 (本章完) 第92章 你要看我的本相还是法相?! 第92章 你要看我的本相还是法相?! 胡未晞只能厉声喊道: “牛鼻子,你难道当真不惧我之门庭?!” 这让杜鸢好笑的看着她道: “还不明白吗?那头奔着韩夫人去的狼妖都被打死了,你那背后之人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要派你这小妖过来。” “不就是想要拿你探探路吗?” “妖族修行不易,故而凡是遇到我能提则提,能点则点,但你这般又坏还蠢的,真真是少见至极,且也——不值一救!” 那豹子都闻出点东西了,杜鸢又怎么看不出,这狐狸和那狼妖是一伙儿的? 说罢,杜鸢脸上那抹揶揄之色更浓,视线越过胡未晞直刺她身后那片虚无。负手而立,清越之声透过夜空: “如今,你已见贫道在此,” 末了,杜鸢含笑问道: “可还满意?” 杜鸢字字诛心,胡未晞虽然没有回答,可稍微明眼的人都能看出,她不仅不值得道长继续出手。 甚至已经陷入了恍然大悟的惊惧之中。 片刻惊惧后,只能惊慌失措的说道: “不可能,仙尊岂是你这野道能够胡乱” 但一句话都没能说完,她就僵立在了原地。 旋即,所有人都骇然看见,她身体各处涌现了十分不规则的蠕动。 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塞进了她体内,如今则是要破壳而出了! 不过一息,她就七窍出血,眼看不救。 其本人更是知晓,那道人没有说错,她的确只是一枚丢来探路的弃子。 本着对活命的强烈渴望,她艰难的朝着杜鸢伸手道: “道长,救..救命!” 杜鸢漠然说道: “贫道说了,你不值得救!” 至此,最后一丝希望淹没在了那不断蠕动的凸起之中。 继而,一个好像是胡未晞,但又谁都知道不是胡未晞的东西,姿势怪异的立在了原地。 那双瞳孔更是在不断滚动之中,变成了一双藏有淡金的异瞳。 没有除开颜色外的任何奇异表现,却在浮现的瞬间,让天地都为之死寂。 在场的诸多凡俗无不在这一刻慌乱低头,不敢去看这般大恐怖。 唯一还昂首而立的杜鸢知道,是那真正躲在背后的老东西‘来了’。 这可不是胡未晞那种小妖怪能比的。 自己如今是道士,不是和尚。 所以. 杜鸢淡然一笑后,就将双手背负在后。 好似再说,你随便看,我可不惧你这般的东西! 但实际上,却是借着这一动作,将那枚小印给露了出来。 既然那个明显不对劲的华服公子会被吓跑。 那今天,应该也能借一借友人的威风! 果不其然,随着越发狐疑和逐渐轻蔑的视线扫到自己腰间后。 杜鸢哪怕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种瞳孔一缩的难以置信。 想到此处,杜鸢缓步上前。 在对方的惊疑不定之中,慢慢逼近而去。 边走,杜鸢边是朝着它问道: “所以,你是要看我的本相,” 双方已经只有一步之距。 杜鸢居高临下冷声问道: “还是要看我的法相!” 恰在此刻,小印翻飞,露出了那四个古拙篆文——敕镇坤舆! “噫——!!!!!” 那东西在杜鸢带来的巨大压力之下,当即是怪叫着连连后退。 直至瘫倒在地后,方才回神,转而一掌高举,猛然落下。 生生拍碎了这具躯壳。 只留下了一对藏有淡金宛如宝石的瞳珠骨碌碌滚落在诸多灰飞烟灭的碎片之中。 来去之快,都是一个毫无犹豫! 见状,杜鸢淡然一笑,心头长舒。 果然还是身后有人来的爽快。 而在杜鸢身后,诸多韩氏之人都在这一刻急忙跪下说道: “多谢道长搭救韩氏上下之恩!” 哗啦啦,韩氏的全都跪下了,只有房,崔,邢,冯,张五家家主还因为过于错愕,而没跟着跪下。 可此刻,见到不仅只有自己还站着了,还瞥见道长似乎要回头了。 所以他们赶紧跟着跪下喊道: “我崔氏青州房,今日之后,任凭道长驱使!” “我钱塘张氏族中子弟,全凭道长吩咐!” “清河房氏青州系上下千人,定为道长马首是瞻!” “刀山火海,我邢氏绝无二话!” 见到漂亮话全被同伴说完了,最后一个还站着的冯氏家主愣了一下后,顿时福灵心至的跟着跪下喊道: “俺也一样!” —— 于此同时的安青王府之中。 安青王正满意无比的看着满座宾客。 他们都是青州士族的代表。 他们能来,就说明自己的大业已经指日可待。 唯一让他不满的就是. 眼角余光微微向着左右各自看扫去一二。 这是他在的席位,所以此间除开他这个主家外,还有他最为依仗的孤峰真人。 以及房,崔,邢,冯,张五大氏族的人。 他们来了,但来的只是二房或者家主长子。 他能理解对方不想太早下场,所以依旧热情款待。 只是为什么姓冯的也只是派来了自己的儿子? 他难道忘了他伯陵冯氏是跟着谁的了吗? —— 前面都还好,最后这个‘俺也一样’着实是让杜鸢都忍不住回头看向了对方。 仔细盯了片刻后,杜鸢有点失望又好笑。 这也不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啊。 好笑摇头后,正欲说不必如此的杜鸢。却是看见那被自己救下的豹子,衔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好奇一看,杜鸢讶然发现这居然是自己那枚白玉菩提! 但,一摸怀中,却是取出了自己那一枚。 想起了上神吩咐的韩承急忙说道: “道长,这是上神差遣这灵豹给您送来的礼物,据说也是这灵豹找见的宝物,颇得上神欢心,以至于上神还答应可以让这灵豹得封神位呢!” “只是这灵豹更愿入住凡间,受我等供养。” “哦?!” 杜鸢心头好奇的伸手将那白玉菩提接过。 甫一入手,杜鸢便是见到这枚白玉菩提化作了一根白玉簪子。 随之无物自动,凭空而起。 带有难言温凉的山风亦在此刻吹拂而来,将杜鸢那徐徐而生的头发轻柔打理。 最终,玉簪轻挽,为他盘成了一个子午髻。 至此,道士才算真正有了道士的模样,而非是个和尚。 一人一神亦是会心而笑。 睡过了,干脆就把明天的存稿也发了 (本章完) 第93章 互赠(六更) 第93章 互赠(六更) 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后,杜鸢便是轻笑着揉了揉豹子的头顶。 自己的确是受了那位颇多善意啊。 如此还是什么回赠都无,着实是不妥。 可该送什么呢? 杜鸢想了想后略显尴尬的发现,自己身上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长物。 阴德宝钱或许算,可那个显然对于神庙主人而言真就什么都不是。 思来想去,杜鸢心头一动的将自己那枚白玉菩提递给了豹子道: “身无长物,以此回礼,你替我送回去吧!” 没什么珍贵的东西,那就退而求其次的送点心意吧! “嗷——!” 豹子摇头晃脑,甩着尾巴的就衔住了那枚白玉菩提,然后想也没想的就要出城去。 见状,韩承韩载都是急忙示意自己儿子跟上。 昏鼓已敲不知多久,晨鼓更是还早。 此间若想出城自然需要门道。 所以无论公私,让自己儿子跟上,自然是最佳之选。 只是兄弟两人刚一回头就看着对方有点尴尬。 好在还是他们儿子懂事的先后起身说道: “父亲,伯父,我们兄弟二人一起护送这灵兽出城。” 这让韩承韩载二人都是颇为满意。 二人也赶紧走到了杜鸢身前。 “道长,城门已闭,我们兄弟二人这就动身送这灵豹进山。” “天色已晚,不如明早动身?” 兄弟二人急忙拱手道: “韩氏今夜受您照拂良多,如此小事怎好都要推延?道长放心,我们兄弟二人互相照拂,还有灵兽在侧,断然无事。” “那也可,去吧。” 杜鸢让出路后,兄弟二人都是大喜的跟着豹子走了出去。 只是走到台阶之前时,两人都是看着韩楷微微叹了口气。 这吓得对方直接瘫坐在地。 韩崧亦是彷佛一瞬间就老的半只脚入土。 看了他们一眼的韩承知道现在不是处理家事的时候。 便对着身边人低声说道: “夜色寒凉,伯父年纪大了,快些让我侄儿搀扶伯父回去歇息,你们也跟着伺候。” 软禁,这意思很明显。 身旁护卫当即领命,韩崧也没有多言,只是点点头后就朝着杜鸢拱手告罪。 “道长见笑了。” 他今夜说好听点是想要为族中另辟蹊径,但真要说穿了,那就是一个不分轻重的内斗。 最可笑的还是,他韩氏明明前不久才为了一个内斗而损了机缘。 杜鸢摇头道: “这是你们韩氏自己的事情,我这外人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韩崧越发苦涩,最后拱拱手后,便是叹口气的提起自己的孙子,拖着他落寞离去。 他这一脉算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待到他们悉数离去。 杜鸢便看向了在场余下之人。 凡被目光扫到者。 无论大族家主抑或寻常下人,无不急忙垂首而拜。 看过一圈之后,杜鸢直接说道: “贫道托刺史和别驾邀诸位过来,主要便是为了安青王一事。” “青州泰平多年,贫道不能看着百姓突然失了这难得安乐。更不能看着百姓是因着一群魑魅魍魉而没了太平天下!” 众人越发垂首。 “只是贫道虽然可以攘除这群魑魅魍魉,但人心浮动,地方滋扰,却非贫道一人能平。” 说罢,杜鸢便朝着众人拱手说道: “是而,贫道希望诸位能够为这青州出一份力!” 众人听的心头大喜。 他们六家外加代表皇权的刺史,本身就已经压过了旁寂已久的安青王。 如今更有道长带头,那此行必然是手到擒来的功劳啊! 宗室谋逆,未及举事,地方便已平定。 此等功勋,思之令人心醉。 且他们正想着皇帝的封赏呢,就又听见道长突然说了一句: “也请诸位知晓,兵灾若起,是为劫数,如果诸位能够与贫道一起提前扑灭了这劫数,自然也会得天道馈赠相应的一份大功德!” “这确乎是看不见摸不着之物,但着实妙用无穷啊!” 前面的话,是杜鸢说给自己听的。后面这两句,才是说给他们听的。 世家大族未必见得喜欢太平盛世,但他们一定喜欢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只有前面的慷慨陈词,那他们只是慑于自己,不得不去做。 但有了后面,他们可就真的要齐心协力了! 毕竟在这么一个时代里,真的只有杜鸢这么一个来自外乡的异类,才会去在乎一群泥腿子是不是能够安生活下去。 这件事上,杜鸢有能力去做,也很有希望成功。 若是不管不问,杜鸢害怕自己一辈子都过不去心底那一关。 也正如杜鸢所想,这话一出,在场的几家全都是眼珠子都差点红了。 他们居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啊! 是了,神仙鬼怪都跑出来了,功德肯定也是有的。 而替青州乃至天下这么多百姓消弭了一场兵灾,这得是多大一份功德? 纵使道长居功至伟,他们难道不能分润一二? 这不比皇帝的那点封赏好上百倍? 然则,狂喜未褪,他们又神色陡变——一股寒气更是自尾椎直冲天灵,惊得他们脊背发凉,四肢生寒。 因为一个更悚然的念头攫住了他们:既然功德真的有,那自家过往所为,究竟是积攒了善功,还是.欠下了一笔笔孽债? 思之再三,冷汗涔涔,答案也呼之欲出——怕是后者居多! 更由此推想:今夜若一念之差,当真追随了那妖孽,岂非险些要用性命、乃至阖族气运,去填那深不见底的孽债窟窿? 于是乎,五家大族之长,无不是汗流浃背的拱手说道: “我等定当全力以赴,必保青州泰平!” 若说之前是想要多拿,那么现在就是给他们自己平账救命了。 威德威德,缺一不可。 人心人心,实在鬼魅。 —— 神庙之外。 跟着豹子的两位韩氏公子,见守在神庙外的韩氏子弟前来接应。 无不是急忙跃下马背,就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的,便急忙跑了起来去追那豹子。 这豹子是真的快,在城里时还好。但出了城,哪怕他们特意骑着骏马,也是只能等对方专门停下来等他们,才不至被抛下。 心道,不愧是道长和上神都颇为喜欢的灵兽。 果然是不俗,就是这卖相惨了点。 回头多弄些肉给它添膘养养。 浑然不知自己又要加餐了的豹子,正屁颠屁颠的小跑进了神庙。 转而将那枚杜鸢回礼的白玉菩提放在了供桌之上。 做完,就蹲坐在地上,朝着神庙嗷嗷叫了几声甩着尾巴邀功。 那白玉菩提自是跟着飞到了半空,似乎在被人凭空把玩。 见状,正欲入内的韩氏二人纷纷止步。 急忙拱手行礼道: “上神,这是道长托我们给您送来的回礼!” 神庙主人没有回话,只是白玉菩提一直没有落下,而山风亦是悄然而起。 沁润万物,分外舒缓。 这让两人都是知道,上神很高兴。 所以这白玉菩提到底是个什么宝物? 同组作者的书,也是老作者了,大家可以去看看,新书幼苗。 (本章完) 第94章 真没见识! 第94章 真没见识! 正思索间,他们眼角余光也瞥见,神庙门前被放了两枚紫玉。 本来只是奇怪为何有紫云被放在神庙之前。 可随着目光落上,他们的眼珠子都差点被这紫云摄去。 什么“晶莹剔透”,什么“温润生光”.凡俗用以形容美玉的辞藻,此刻尽显苍白无力。 端的是美轮美奂到了他们两个饱读诗书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极致。 只是,哪里来的?而且这般美玉为何放的如此随意? 他们身后跟着过来见礼的韩氏之人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当即附耳小声说道: “公子,这两枚宝玉,我们推测,约莫是两个时辰前突然出现在神庙之前的!” “初时是端端正正的放在神庙门口,但马上就被一股山风吹的滚落在旁,我们不敢离开,也不敢去问,现在好了,您二位总算是来了!” 两个时辰之前? 那不就差不多是那个东西被道长吓得自绝的时间点吗? 所以,这个难道是那个劳森子的水月洞天主人给上神的赔罪? 他们还想起了道长哪里,也有两颗藏有淡金的瞳仁留下,只是道长似乎对其不屑一顾,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既然道长和上神关系亲近,那么道长哪里有,上神这里也有,不是很合理? 想到此处,二人越发艳羡的看着那两枚紫玉。 不说这定是难得至极还不知妙用几何的珍奇宝物,就说是这形色,都是皇上见了也得爱不释手! 但这是大修行者给上神的赔礼,他们可不能多想。 所以纷纷压下心头思绪,转而垂首侍立。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却是。 上神虽然没有放下那枚白玉菩提,但却隔空摄起了那两枚本来被随意扔在门口的紫玉。 在半空响起了一阵金玉交错之声后,就变作了一枚护身符样式的玉牌。 随之,香炉之前的香灰便是飞起一缕,继而凝聚为线,将那玉牌串起。 系在了正在甩着尾巴邀功的豹子脖颈之上。 这让两人艳羡的眼珠子都差点鼓了出去。 可那土豹子却是歪着头不停的用爪子刨动着玉牌,显出一脸不解。 它是想要块肉的! 咋给了石头? 想着想着,它还上去咬了一口。 很硬,差点崩掉它的牙。 “嗷——?!” 看着嗷嗷叫着的豹子,神庙主人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啊啊,好笨的小猫。你把这个戴着就是,不会害你的。” 说完,门口两位公子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被上神随意扫了一眼。 这吓得他们越发低头。心道莫不是自己心头贪恋被上神察觉,故而不喜? 胡思乱想,汗如雨下之间。 他们两个都分明瞧见一点紫光飞至身前。 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指甲盖大小的紫云碎片! ‘哎呀,这一趟来的太值得了!’ 急忙接过之后,二人当即朝着神庙跪下不停磕头道: “多谢上神恩赐!” 同时,他们也大概看清楚了。 想要和道长打好关系,就要从民生天下和上神这边入手。而想要和上神打好关系,那就只需从道长那边入手! 正磕头间,他们又注意到香炉之前,仍旧有一根香火长燃不灭。 ‘这根香,好像是道长敬的那一炷?’ 旋即色变,这么久都还是一点没下去?!—— 安青王府之中。 安青王不经意的对着伯陵冯氏的长公子问道: “你父亲今夜可是有事?” 对方急忙放下酒杯,朝着安青王说道: “王爷,父亲病重,实在是来不了啊!” “哦,老冯病重?” “正是!” 年轻公子说的满眼无奈。 安青王则是端起酒杯不咸不淡的问道: “那你为何酒宴之上十分开心?怎么,你盼着你父亲病重?” 对方赶紧跪在地上哭诉道: “王爷,实在是宾客尽欢,我不能坏诸位之兴啊!” 恰在此刻,去而复返的王府长吏对着安青王说道: “王爷,冯如是的确病重,不仅请来了许多名医,而且血都吐了半盆!” 安青王当即收起怀疑,转而扶起冯氏公子道: “老冯病重至此,我竟不知,实在是惭愧,贤侄啊,我府中还有一株百年的人参。你回头取了,拿回去给老冯养一养身子!” 年轻公子当即感激涕零的拜道: “多谢王爷恩赐!” 旁边的不少人也十分艳羡,百年人参可不是话本故事里那样不入流。 这东西是送到皇帝面前,都能让其高兴的好玩意! 正常情况下,要想拿出比这个还好的,那就只能是传说中的仙家宝贝了! 而安青王如此大方,也是因为他已经看不上这些凡俗之物了。 毕竟,他手头上可还有着一枚货真价实的金丹呢! 就是不知为何,那金丹舔着有一股土腥之味。 但一想这金丹可是真人借了青州气运炼化而成,那有黄土之重,也是理所应当嘛! 想到此处,安青王突然起身,朝着在场诸多宾客说道: “诸位,诸位,本王得了一件宝物,乃是这位孤峰真人的门庭所赐!” “今日既然宾主尽欢,本王也就将其拿出,让诸位越发尽兴!” 说着,便直接亮出了自己腰间玉佩。 初时,众人都还疑惑这玉佩似乎并无出彩,甚至还得说辱没了一位王爷的身份。 可随着火上一过。 众人无不惊呼出声。 因为那玉佩居然肉眼可见的赤红起来,端的是个温润生光之见! “王爷这是?” “这是孤峰真人门庭之中的宝物,名为赤火玉,有温体驱寒之效。” “其辨别方法便是在火上一过,便可生光发赤!” 这听的众人啧啧称奇,同时也越发眼热的看向了那位始终傲然不语的孤峰真人。 王爷是寻到仙缘了啊! 看到众人反应,安青王嘴角微微扬起。 他们这就算是上钩了! 之后只要略微出手,就必然会站在他们这边。 另一边的孤峰真人,则是对这群凡夫俗子的表现嗤之以鼻。 不过是略施小术而成的破石头,这群人就像是见了天上仙宝。 真是没见识。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想起了真君给他看过的一小块紫玉。 那才是真正的仙家美玉! 据真君说,别看那只是一小块,可这却是真君每日让门人采日出紫气炼化而成,那么一小块就是一个大门庭上上下下数百座山头,整整十年的水磨工夫。 (本章完) 第95章 弥水之变 第95章 弥水之变 安青王府灯火通明,而青州城外,弥水河畔,一位老僧正静静伫立。 弥水,又称弥河,乃青州境内第一大河。 其源起沂山北麓,自南向北奔流,贯穿青州全境,最终东入沧海。这条大河不仅是维系青州水运的命脉,更是沿岸何止百万生民赖以生存的润泽之源。 站在大渎之前,静静聆听着河水波涛的老僧,突然停止了诵经。 转而急忙朝着身前礼拜: “见过尊驾!” 在老僧身前,并无任何变化。但老僧就是知道,传法于他的那位尊驾已经来了! 因为他注意到涛涛河水,已然无声。 见对方一直没有说话,老僧汗颜说道: “尊驾恕罪,小僧无能,竟被一痴狂道人抢先一步!” 老和尚本来白天就要去王府的。 可没想到,他正找了当日那偏将,准备由对方引荐时,却是听到他说。 已经有个了得道人来了王府! 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不妙。转而急忙剥血拈皮搓成了一炷香来,将之如数上告。 直到现在,他左臂之上,都还是留着血淋淋的一道口子呢! 那被老僧称为尊驾的存在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看着凝视着老僧。 一直到对方冷汗都出来了。 它才开口道: “怪不得你,毕竟是我让你先去青县看看的。” 老僧如释重负。 他得了尊驾法旨后,便打算去往安青王府。可走到半途,却是被尊驾又派去了青县。 目的就是搞清楚那个道人的来历跟脚。 这本来不该是他的问题,但谁让他是下面办事的人呢? 好在尊驾没有不讲理。 松了一口气后,老僧问道: “那还请问尊驾,之后小僧该当如何?” 他想的是直接去王府和那道人对峙,分出高低之时,自然就会让安青王知道谁更值得依靠。 他也自信得了尊驾授法的他绝对不会输给那个牛鼻子。 但这种大事,他不能自己做主,且他也怀疑那道人身后同样站着某位了得存在。 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他完全听不懂的事情: “日前,曾有大能以通天手段,助人提前争渡。一时之间,艳煞旁人。” “但对于我而言,这件事最重要的就是告诉了我,” 它并未现身,但老僧却感觉对方看向了自己。 所以急忙垂首。 至此,那声音才继续了下去: “自己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小家子气??? 老僧茫然无比,尊驾是在说自己投入太少,舍不得一搏吗? “至少是有了果位的三教神仙都能如此豪掷一场。以至于通天路起,助人横渡。我这个铁了心要沉浮于此的,居然还在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真是可笑了点。” “所以啊,我决定,也学那不知是自了汉还是发宏愿的和尚一遭,去豪掷一回!” 话音刚落,老僧骤然目睹,整条弥水竟由南向北,侵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之色! 此等惊世骇俗之景,莫说亲历,便是想也未曾想过。 骇然之下,他慌忙垂首,口宣佛号。 说来可笑,明明心中佛祖早已荡然无存。可事到临头,这声佛号,竟还是脱口而出。 那声音没有理会于老僧,只是宛如欣赏一般的看着那正在侵染变色的弥水大渎道: “弥水是青州命脉,如此大变。没人会视而不见,那个安青王不管是想要干什么,他都必须来此治水。” 听到这里,老僧恍然大悟。 此水显然非人力所能为。 安青王届时必然依仗于那个道人,而那道人又怎么能和尊驾亲自出手相比? 所以,这就是尊驾给他准备的! 这水也只有他能治! “多谢尊驾相助!” 见老僧已经明白,那声音便是笑道: “等到那道人无计可施了,你就出来败了那道人。然后告诉安青王,说这水是侵了西南万民之血,只有他这天命所归之人方可解救!” “让他亲自搭船,来弥水中央,记住,是此间此地的中央!然后,割破手心,滴一滴血就可。” 老僧当即笑道: “小僧明白了。” “嗯,那就去吧!” 老僧合十告辞。 待到老僧离去不久,又是一条乌青大鱼自水底浮现等候吩咐。 那声音随后道了一句: “此间此地,记住了。” 鱼头上下沉浮。 那声音也就至此消失。 随后安静如斯的弥水大渎恢复了往日喧嚣。 只是这猩红却是怎么都去不掉了。 —— 是日清晨。 青州百姓尽数汇聚于弥水河畔。 两岸人头攒动,何止人山人海! 众人无不骇然望着那猩红如血、奔涌不息的弥水大渎。 而青州内外,更有无数人奔走呼号: “不好了,弥水河红了!” “出大事了,龙王爷发怒了!” “大家快去看看啊,弥水河全红了!” …… 惊恐的声浪中,更多百姓涌向那早已水泄不通的河岸。 惊惶如瘟疫般蔓延,使得一张张面孔染上更深的恐惧。 不知由谁起头。 河岸两边,已有成片百姓伏地叩首,对着那赤红河水如捣蒜般磕头不止。 似乎如此就能让弥水恢复往昔。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 弥水一夜而红,这般大事自然早早传进了各家之中。 昨夜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下的安青王,本来还生着被扰了清梦的怨气。 可听到弥水河都红了后,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的疾奔湖心小院。 这件事显然也超出了孤峰真人的预估。 但他还是不屑说道: “无妨,不过小事尔,王爷,还请随贫道一同前往!” 他不相信事件会有超出他掌控的事情,甚至还觉得今天就是他直接推动安青王起事的时机! 见孤峰真人如此镇定,安青王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下。 “那就劳烦真人了!” 稍微整备一下后,近百甲兵就拱卫着他们朝着弥水河畔而去。 安青王动身的消息几乎在他出了府门的那一刻,就被送到了韩氏之中。 “弥水变红,安青王又去了。不好,这家伙怕是今天就要作妖!” 韩承面色一沉,急令左右。 “速请道长前来坐镇!” 而在他的身旁,不仅是房,崔,邢,冯,张五家,连带着昨晚还有不少在安青王府的世家家主也已经到场。 (本章完) 第96章 可是青县来的道长? 第96章 可是青县来的道长? 世家大族,见风使舵的本事,可是看家本领。 这不,一见青州最大的六个大族都在这儿,马上就跟过来了。 先前他们还都在感慨总算是找到真仙人了。 现在则是纷纷翘首看向了韩承那边,他们听了一早上的道长神通,但却连道长究竟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可过去请杜鸢的人又马上变色的带着另一个人回来了。 韩承不解问道。 “道长呢?” 带来的人低头说道: “道长已经出去了!” “这么大事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说?” 那人急忙解释: “道长也是刚走不久!他留下几句话,小人便立刻赶来禀告您了!” “是何交代?” 韩承不担心道长不在,其余世家不跟着他们。因为他们六个大族都知道厉害。 其余小门小户有也好,没有也好,不重要的。 但道长是主心骨,道长不在了,他们可不知道怎么办啊! 家仆急忙说道: “道长说他望见城中气机动荡,料定出了变故,故先行一步。他让小人对诸位大人说:无需在意他的去向,一切.照昨晚商定的计划行事即可” 听闻此言,韩、房、崔、邢、冯、张六家之人,悬着的心才猛地落回原处,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随之便是无尽的放松和惬意。 他们很想知道安青王届时是什么样子。 —— 青州西门,安青王的大驾已经行至城门之前。 惊慌失措的百姓们,见到安青王这般大人物也来了,都是自发让路。 一是畏惧权贵,二是想着或许对方早早去了,也就能够早早拿出个办法。 弥水泛赤,这可是关乎着沿岸不知多少百姓身家性命的大事。 不说别的,就说大家日常取水,都有大半是来自弥水。 如今赤水横流,谁还敢贸然取用? 故而人群之中呼喊声此起彼伏: “王爷来了,快让路!” “给贵人让开道!弥水兴许有救了!” 车外鼎沸的人声入耳,安青王嘴角的笑意便再也抑制不住。 这般万众瞩目的场面他并非初次经历,然而,将身家性命、所有希望尽数系于他一人之身的滋味,却是头一遭品尝。 这滋味令他沉醉,更催生无限遐想——若那山呼海啸般的“王爷”换成“皇上”,该是何等光景? 畅想之下,安青王只感觉自己的心神都飘然离体。 掠过青州城阙,直上云霄,向着南方京兆疾驰而去。 就在他已经看到了阔别已久的皇宫,以及那张曾经只是跪着看过的龙椅时。 马车猛地一顿! 安青王身子猝然前倾,那唾手可得的皇权幻梦,连同他飘飞的神魂,悉数被硬生生拽回了这狭小的车厢之中。 “王爷,前面有人拦路!” 安青王顿时勃然大怒,且不知为何,自从那幻梦破碎,他的心就止不住的生出无限惶恐。 明明还未开始,就彷佛什么都结束了一般。 所以,他只能用无穷的愤怒,去压过那莫名的心慌。 阴沉着脸走出车厢之后,安青王居高临下,俯瞰万民,那阴沉愤怒亦是在昂首之时如数消失。 他没有立即出声,而是先看向了拦路之人。 看清了那头发和扎在上面的白玉簪子后。 安青王确定了不会是青县来的那位道长,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开口。 一是敢拦他车架的人很难普通,二是有些事情不该他这个王爷来。 以及,他心头的慌乱太过让他上心。 所以他的亲卫之首亲事典军张三刀马上抽出长刀厉声喝问: “阻拦王驾,意欲何为?!” 一挥手,大量甲兵亦是团团围上。 和心头慌乱开始逐渐升起,需要强行愤怒来进行压制的安青王不同。 张三刀是真的愤怒无比。本就因为事出突然,让他来不及提前清场,如今王驾被拦,他更是第一个倒霉。 快步上前的他只想一刀攮死这厮。 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这么干而已。 被诸多甲兵围住的杜鸢没有半分慌张,他只是看着安青王说道: “贫道是想要最后过来看看王爷是否还能搭救而已。” 清早一起来,杜鸢就看见了青州上空的气机彻底紊乱,无数来自弥水的猩红之气不仅遍及青州,甚至还越发缠绕向了王府上空。 以至于将一头似龙似蛟的气数给团团围住。 看到这里,杜鸢就知道,是对方要准备朝着安青王动手了。 故而特意赶来,想要看一看这个安青王是否还能搭救一下。 毕竟总不好看也不看就断定了对方无药可救。 无辜的怪物,杜鸢可不想这般事物出自自己之手。 至于青县的蛇妖,那是诸多证据都指向于她,杜鸢才断言的。 “你这厮怎敢妖言惑众!左右,拿了他!” 张三刀听的眉头高高扬起,立即喝斥。 左右甲兵更是如狼似虎般就要扑上去按倒杜鸢。 可一个声音却让他们牢牢钉在了原地——“慢!” 张三刀惊讶回头道: “王爷?” 安青王头顶气数渐渐呈现龙形,并在诸多猩红之气的包围下昂首长吟。 驱散了无数猩红的同时,也让他突然福灵心至的问道: “可是青县来的道长?” 如此一幕,让杜鸢看的来了兴趣。 气数加身,身陷囹圄亦可自救? 只是,贫道还得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贫道搭救。 “贫道不是青县人,但确乎是从青县来,想来就是你要说的那个人。” 这话说的安青王眼前一亮。 他已有孤峰真人相助,而若是能够再得这位,那大业何愁不成? 他下意识就想下马车亲自拉拢。然而,那股车驾被拦后的莫名心悸,以及对方先前的惊人之语,却是牢牢攫住了他。 思虑再三,他终是未动,只立于车辕之上,居高临下,负手问道: “道长在青县降妖除魔之事,本王亦有耳闻。在此,本王先替青县百姓谢过道长恩德!” 说着便是微微抬手一拱。 旋即话锋陡转,语气中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只是本王不解,道长方才为何要口出那等危言耸听之语?” 这人莫不是知道他想干什么? (本章完) 第97章 我有一法可清弥水 第97章 我有一法可清弥水 杜鸢闻言,也学着他的样子背手笑问道: “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哈哈哈!王爷啊王爷,你心口不一,眼珠子转得比陀螺还快,肚子里那条‘泥鳅龙’更是饿得嗷嗷叫,你真当贫道看不见么?”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一些脑门子转的快的瞬间就变了脸色。 虽然是泥鳅龙,但藩王怎么能够称龙?还饿的嗷嗷直叫? 这莫不是说王爷他 而被当面点破的安青王更是瞬间心头一慌。 大业未启,他人心尚无。 天下百姓依旧是向着他那个侥幸窃据龙椅的弟弟。 如果让这个死道士继续下去,怕是直接就要功亏一篑。 所以他马上呵斥道: “一派胡言!本王乃先帝钦命,坐镇青州,牧守一方!奉旨削藩以来,更是谨守臣节,田产不增分毫,地方大族更是与之避嫌千里!此心昭昭,可表日月!岂容你这方外野道在此信口雌黄,污蔑宗室?” 这‘污蔑’二字咬得极重,既是质问杜鸢,更是掷向周遭竖起的耳朵,字字铿锵,力图将那“泥鳅龙”的诛心之言盖下去。 杜鸢却是浑不在意,在森然甲兵的包围下,笑得越发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 “削藩?不置田产?不亲氏族?哈哈哈!王爷啊王爷——” 他笑声陡收,毫不客气的指着安青王道: “你府库里堆的金山银山,怕是能填平半个弥水了吧?而你府中各路幕僚门客,又能有几个不是氏族出身?再就是” 杜鸢说着望向了城外踮起脚尖眺望许久后,突然回头道: “贫道怎么看着城外上万亩良田都沾着您的鼻息呢?” 这一番话,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安青王只觉自己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裳,赤条条地扔在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 一股混杂着羞耻与暴怒的邪火直冲天灵,嘴角不受控地剧烈抽搐,眼角筋肉狂跳不止。 不过他马上就靠着多年养气功夫将其强行压下。 胸膛几番起伏,才稳住那副“贤王”面具,只是声音却因强压怒火而拔得分外尖利: “放肆!居然还在信口开河,妖言惑众!本王素来深居简出,清心寡欲!一应支用,全赖朝廷俸禄、天子恩赏,账目清白,有司可查!尔等休要听这妖道蛊惑!” 话毕,安青王才惊觉自己竟又止不住地胸膛起伏,气息粗重。 周遭百姓更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信谁。 而对面的死道士脸上那怜悯之色却越发浓重: “王爷当真要执迷不悟?” 安青王怒火更炽,厉声骂道: “执迷不悟的是你!” 骂声出口,安青王心头便是一沉——不妙!这般表现,岂非显得本王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他急忙敛了怒容,强自镇定,话锋一转: “弥水生变,本王本应立即前去查探,你这妖道却三番五次用此等妖言阻拦!莫非,这弥水之变就是你的手笔?!” 此言一出,无数道目光瞬间齐刷刷刺向杜鸢。 杜鸢却只是微微摇头,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衣袖: “弥水之变,怎能是贫道所为?贫道有善心,玩心,诚心各种心,但却唯独没有这般害人之心!”他话锋一转,眼中掠过最后一丝审视“不过,贫道倒确有一个法子,必能助王爷清顺弥水,还青州万民一个安泰!” 安青王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化作冷笑: “既有法子治水,方才为何不说?可见你先前所言皆是虚妄!哼,既然你此刻要讲,本王姑且一听,我倒要看看你这妖道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杜鸢背手在后,无比认真的看着安青王说道: “此法,说难也难,说简也简。唯一看的就是王爷你愿不愿意了!” 安青王只是冷笑,而不答话。 杜鸢抬手指向身后弥水道: “那就是将你王府中的金山银山,悉数投入弥水。在将城外万亩良田如数分润百姓。最后遣散门客幕僚,自囚天牢,上书京兆,请求裁撤!” 每一个字都说的周遭百姓双眼溜圆,每一句话都惊的安青王心头狂跳。 “如此一来,弥水必然清平,王爷也会安然无恙。” 这番话说的百姓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对方狂妄至极,又觉好似天人下凡。 安青王更是在最后只余心头一片荒诞。 这厮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我干了这些,别说皇位了,我连身家性命都要被我那该死的弟弟悉数拿去! 他可是知道那个龙椅上的家伙是多么无情无义。 正欲开口,却又听见那死道士忽的来了一句: “王爷,贫道可得告诉您,我这法子可是你唯一的生路!” 这是安青王唯一的生路,也是杜鸢对他最后的尝试。 能够把很可能波及万民的大事消弭于此,自然是值得尝试的。 当然,当场打死了安青王也可以,只是这让弥水生变之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就看不清楚了。 故而,安青王若能迷途知返,杜鸢也愿搭救于他,毕竟他这田产分出去后,岂止万民受惠啊! 而若是他执迷不悟,那就废物利用,充作探路之子。 杜鸢看着安青王摇头不止,安青王也是看着杜鸢摇头不止。 亏他先前还期待着是何等高人,不曾想竟是这般愚夫。 所以他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兴趣。只是抬手道: “将这妖道拿下,本王要砍了他的脑袋祭河。” 早就按耐不住的张三刀当即持刀冲去就要把刀架在杜鸢脖子上。 可才抬起刀来,不等近身就见金光乍现,将他生生弹飞。 周围甲兵大骇,继而齐齐举起长枪朝着杜鸢从四面八方刺来。 又是一阵金光闪过。 袭向杜鸢的甲兵们,不仅被掀翻而去,手中长枪更是连枪头都断了。 如此一幕,引得无数百姓惊呼出声。 也是让安青王猛然想起了这厮似乎刀兵不可加身! 不过他还是不慌,所以他直接朗声喊道: “还请真人相助!” 一直等着这句话好压轴出场,拿下那野道士给自己涨威风的孤峰真人当即大笑着从后方马车跃起。 (本章完) 第98章 真真是自取其辱! 第98章 真真是自取其辱! 众多百姓本以为安青王会就此吃一个哑巴亏的,眼睁睁看着那了得道人离开。 可不曾想,居然又看见安青王身后马车中窜出一个同样一眼就分外不俗的高人。 毕竟哪里能有人可以跃出这么高远的? 孤峰真人一经落地,就快步上前,变掌做爪,钩向杜鸢左肩。 他要直接捏碎这个家伙的肩膀,让周围百姓瞧瞧谁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可他虽然没有像是周围甲兵一般,近身都没有做到。但甫一上手,刚一落力。就跟着见了那护体金光。 惨叫声中,孤峰真人竟比先前那些甲兵飞得更远、更惨——一直跌到安青王驾车的马蹄之下!那只欲碎人肩骨的手掌,更是骨头寸裂,软塌塌地吊在腕上,形同废肢。 “啊——?!” 惊呼再起,百姓们心头却已憋不住好笑:原以为是个真神仙,谁料一上手便露了馅! 如此一幕,看得安青王眼皮直跳,也看得孤峰真人心头惊惧。 抬头看去,却见这野道似乎十分眼熟。 见状,杜鸢也就问了一句: “可还记得于我?” 孤峰真人浑身剧震,失声惊呼: “是你!” 先前因为有头发而没有认出。 如今倒是瞧了出来,这分明就是当日在青州城门前,称他为道友的那个不僧不道之人! 与此同时,当日自己说的那句话更是浮上心头,羞的他面红耳赤。 ‘你我能是同道?这岂不似天上皓月与萤萤之光?真是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的居然是自己! 羞愤之下,孤峰真人在顾不得旁余。 一把跳起之后,就对着杜鸢厉声呵斥道: “你道行虽然强过于我,可你一介野道安能胜过我之门庭?” 说着,他更是亮出了自己那号称真君赐下的酆都拘箓盆! 因为另一只手已经废了,所以他只能托着水盘举向杜鸢道: “此乃洞天真君赐下的法宝酆都拘箓盆,野道,你可敢与我斗法一场?!” 法宝在手,宝光氤氲,孤峰真人的胆气瞬间复炽。 这可是真君赐下的法宝。堂堂天上仙人之物岂能是下界修士可比? 对此,他有着无限的信心。 然而,对面那野道却只是凝神将那水盘细瞧了片刻后,就旋即连连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荒谬的怜悯道: “安青王都只是个执迷不悟。你?非但是个助纣为虐之徒,更是个.比他还要蠢笨不悟的!” 若说此前杜鸢还不能确定这道人和那狐狸精是一样的货色。 那此刻见了那所谓法宝后,便是知道,这不过也是一个充作探路弃子还不自知的蠢货。 那水盘落入杜鸢眼中,除开一缕看不清道不明的灵光外,就分明是顽石虬根、腐草枯木,胡乱拼凑出的粗鄙玩意,处处透着随意敷衍。 在定睛一瞧,杜鸢还看见安青王腰间藏着一枚泥土丸子捏出的金丹 此等腌臜物件,也配称“法宝”? 而执此之物还充作宝物以耀武扬威的人,也更不用说了。 这两人都没救了! 没来由的,这话刺得孤峰真人一阵心慌。 他急忙压下心头纷乱,强作镇定呵斥道: “休得胡言!野道,我只问你,敢不敢与我斗法一场?!” 杜鸢负手轻叹: “又是一个‘胡言’.你们这些人,总爱指着贫道说我胡言乱语。可你难道不知,那真正胡言乱语、满口蠢话的,不正是你自己么?” 这话如同利锥,扎得孤峰真人面色又是一窒。 是啊!真君何曾说过安青王是什么天命之人?真君所求,不过是让他推着安青王起兵罢了。 他在安青王面前那些门庭天命之类的玄虚大话,全是他仗着昔日坑蒙拐骗的本事,信口胡诌出来的! 他虽背靠真君,却并非真君门人。甚至连真君的道统究竟为何,都糊里糊涂。 杜鸢见状,眼中怜悯之色更甚: “瞧瞧,自己都哑口无言了吧?唉,真不知你们这些人,究竟是凭着什么底气,就敢跳出来哗众取宠!” 这一番话的孤峰真人面色白了红,红了白。 最终统统化作一句: “你就说你敢不敢斗法吧!!!!!” 愤怒无比,可内里胆怯绝望更是谁都能够听出。 杜鸢轻笑一声后,对着他说道: “当然可以,就是我说,只要你敢用这所谓法宝,它自己就会炸开,你信吗?” 这话说的孤峰真人眼中狂喜,真君给的宝贝岂会如此不堪,这厮定然是在诈我! 可又见对方瞧出了自己所想的揶揄说道: “不信?那你就没想过,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吗?酆都拘箓盆?名字是霸气,只可惜啊,也只剩个名字唬人了!” 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 这东西是真君赐下,但,但,但 但这东西也是真君显灵传法之时,信手一抓,将黄土朽木捏做而成 难道,真的会? 孤峰真人的心猛地一沉,胆怯如潮水般涌上,他信了! 他身后,安青王依旧沉默,但那道投来的视线却重逾千钧般压在他的脊梁上。昔日面对权贵时那深入骨髓的卑躬屈膝之感,仿佛瞬间回魂,压得他下意识就想弯下腰去。 万般煎熬,千钧一发! 孤峰真人把心一横,目眦欲裂,孤注一掷地厉声催动: “法宝法宝,听我” “敕令”二字尚未出口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骤然炸开! 他手中那所谓的水盘,竟真如杜鸢所言,轰然爆裂! 无数碎片迸射而出将他炸得满脸血污,水盘残渣更是倒刺入脸。 更加骇人的是,伴随着浓烟,三十多道狰狞阴鬼的虚影裹着诸般寒气戾气,显化于此! 周遭百姓登时炸了锅,尖叫推挤,眼看就要四散逃窜。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断喝穿透混乱: “守住心神,莫要入魔,如此,贫道才能搭救尔等!” 那三十多道阴物虚影,无不为止一震。 旋即竟真的僵滞下来,那种骇人寒戾更是慢慢消散。 这让杜鸢欣慰点头: “能救也,能救也!” 说罢,杜鸢视线绕过正捂着脸哀嚎的孤峰真人,看向了还在马车之上的安青王。 没有说话,可那种无言压力却是震的安青王不住后退。 他已无人可用,再无力阻止这死道士逞凶。 他很想跪下求饶,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简单的满盘皆输。 百般纠结之中,他骤然瞳孔一缩,因为他见到那道人动了一下! ‘不好,他要取我性命了!’ 正不知所措之间,却又听见一救命良音自身后传出。 “还请前辈留手!” 惊喜回头间,只见一老僧飞跃而出,稳稳落在了安青王车架之前。 见杜鸢视线扫来,老僧心尖儿都在打颤。 他自认道行略高孤峰真人一筹,却也有限。 眼前这野道收拾孤峰真人如探囊取物,对付他自然也费不了多少手脚。 可他不敢不站出来——坏了尊驾大事,那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得急急开口: “老衲愿如实相告!弥水之变,如今唯有王爷能解!您纵不念佛祖慈悲,也请念在弥水两岸万千黎民性命,高抬贵手!容王爷将功补过!” 杜鸢眉头微挑。 原来弥水之祸的根子,在你这边啊! 他抬眼望去,青州上空那猩红之气,已渐渐弃了下方芸芸众生,如毒蟒般死死缠绕向安青王那渐成雏形的化龙气数。 念及于此,杜鸢还是问了那老僧一句: “若贫道说你正在往邪魔道上走,你还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老僧断然合十,声调拔高: “阿弥陀佛!老衲护的,并非偶有过失的安青王,乃是青州万民唯一的指望!” 执迷不悟 杜鸢心中暗叹,摇头道: “你我已见过两面,既然皆是无果。那贫道也就告辞了。” 见过两面? 老僧愕然不解,怎么说是见过两面? 杜鸢没有再理会他们,只是转身对着那三十多道阴魂说道: “来,贫道为你们送行!” 眼见杜鸢转身离去,安青王紧绷的肩背一松,长舒一口气。 老僧下意识的想要拨动念珠,直到入手空空,方才想起,自己的念珠早已在法兰寺中断裂。 亦在此刻,他才猛然醒悟: ‘啊,是他!’ (本章完) 第99章 无缘 第99章 无缘 杜鸢没有在理会一地鸡毛的安青王等人。 他们死路已寻,用不着自己去管,也正好让他们去看看这弥水究竟怎么了。 只是转身让那三十多个阴物跟着自己离开。 离开了那水盘后,阴物们便不在谁人都能得见。周身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戾之气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这变化,他们心知肚明,亦暗自庆幸。 毕竟先前那副模样,连他们自己都觉着分外不妙。所幸未酿成大祸,便遇高人出手相救。 可走了一阵后,还是有阴物忍不住看向旁边不仅对他们视而不见,还对杜鸢也同样视而不见的路人们。 刚刚在城门前那么大动静,怎么没人注意到道长? 明明耳畔尽是路人议论此事的杂乱喧嚣,许多话头更是分明就指向了他们身旁的道长。 一两人错过也就罢了,怎会全都如此? 这着实让他们分外不解。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王爷的车驾硬生生被一位高人截下,那高人还直言王爷不值得他出手搭救呢!” “哎呀,那可得去看看啊!” “可不是嘛!我够意思吧?专程跑来叫你!就怕耽搁了这一会儿,那高人已经走了” “总之你一会儿注意点,那位高人看着分外年轻,且头上还有一根十分漂亮的白玉簪子!” 两人边说边跑,当着众阴物的面,竟从他们口中的“高人”身边擦肩而过,目光未作半分停留。 可却又对旁余路人瞧的仔细。 阴物们愈发困惑难解。直到那两其中一人忽又开口: “我自小烧香拜佛,总该是个有缘法的,今日定能见到这位高人!” “那我正好沾你的缘法了!” “缘法”二字如醍醐灌顶,众阴物骤然明悟的看向走在前方的那道淡然身影。 原来如此! 这便是老人们常言的“无缘”啊! 无缘无缘,那便是个相见不相识。 念及于此,众阴物无不暗自庆幸。 幸得道长垂青,未沦落为那“无缘”之辈。 否则,怕是永堕迷途都盼不来这一线转机。那水盘拘魂奴役之苦,真真是苦涩难言。 只是,道长究竟要如何安置他们? 在疑惑间,他们突然听到道长走在前面说道: “人死之后,依循各地风土,葬法各异。水葬沉渊,火葬化烬,土葬归尘,乃至天葬饲鹰,皆有所循。” “其中土葬虽最为多见,可诸般葬法并无高下之别。” 道长步履未停,声音平缓却似山岳。 “都是一方水土,一方父老,寄托哀思、安顿亡魂的至诚之心罢了。” 阴物们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道长为何忽然提起葬法,只能惴惴不安地低头思忖。 却又见一直缓步走着的道长,突然停下说道: “我先前还担心你们是否入葬,好在安青王那厮虽然下手狠毒,但还不至于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不给你们。” “所以,如今要做的也就简单了。” 杜鸢从小印中,取出了一枚阴德宝钱。 引着阴物们走到了赤红翻涌不息的弥水河畔。 河岸上,已有不少百姓在焚烧纸钱,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着河伯或龙王爷息怒。 杜鸢环顾四周,寻了一处人少的空地。他走向旁边一位正在烧纸的妇人,温声问道: “这位大姐,我这儿有些银钱,想要问您买点纸钱,以及借一借火石。” 妇人是个善心的。 闻言连忙将篮子里剩下的一大迭纸钱和香蜡塞给杜鸢: “都是些剩下的,不值什么钱!后生你拿去用便是。”随之她又郑重叮嘱道,“唉,龙王爷发了大脾气,咱们可得诚心拜拜才成啊!” 接过纸钱香蜡的杜鸢笑着说道: “大姐您有善心,之后肯定会有善功的!” “嗐,这算啥善功,不过搭把手的事罢了。” 妇人全然不在意杜鸢所言,但杜鸢却是轻笑着看了一眼身后三十多个阴物。 他没有解释,只是默默点燃了手中的纸钱和香蜡后,将手中的阴德宝钱投了进去。 火焰猛地蹿高,腾起一缕迥异于寻常的青碧烟气,笔直凝练,袅袅向上。 随之这奇异青烟更是迅速弥漫开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气息,让杜鸢身后三十多个阴物,止不住的前倾身子闻去。 杜鸢转过身,对着那群茫然中带着一丝期盼的阴物们拱了拱手: “贫道不送了!” 杜鸢其实并不通晓正统的超度法门,但他深谙自己的能力:信则能达! 此刻,他便凭着过往的见闻与直觉,因地制宜,行了这“以钱开路,烟火送魂”的非常之法。 果不其然! 杜鸢话音方落,那十来个仆从打扮的阴物身影,便在青碧烟气之中渐渐淡化无形。 临消失前的一瞬,他们终于明白的齐齐朝着杜鸢躬身一拜。 同时,地上也多了五六枚阴德宝钱。 看不见阴物们的妇人,却是看得见杜鸢的奇怪动作,以及突兀多出在地上的硬纸铜钱。 “这?!” 妇人惊骇难言。 杜鸢笑着说道: “大姐莫要害怕,你刚刚可是帮着超度了十几个可怜人呢!所以,这个,你得收下!” 杜鸢抬手将那落在地上的几枚阴德宝钱摄入手中,同时也将其中一枚放进了妇人的篮子里。 本想说这不吉利的妇人,却在拿起那阴德宝钱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明明看着是纸钱但却温润难言。 这肯定是宝贝,她要回去给她男人和儿子。 所以急忙对着杜鸢欠身说道: “民妇有眼无珠,刚刚竟然没有瞧出高人,请您万万要见谅啊!” 杜鸢轻笑摆手示意不必在意。 正欲回头对着那十几个因为没能离去而满脸落寞的甲兵说话,却又听见那妇人小声问道: “您是有本事的,那您可知道这弥水河到底怎么了吗?是不是龙王爷发怒了啊!” 杜鸢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赤红的弥水河。 他瞧见了不少,但唯独没有看到龙王。 所以杜鸢当即摇头道: “不是龙王,这河里也没有龙王。” 而听了这话,妇人却又急忙说道: “哎呀,不是龙王爷,那那肯定是我们惹了山神爷不高兴了!” 山神?弥水河泛赤,为什么会觉得是山神不高兴了? (本章完) 第100章 平澜公 第100章 平澜公 带着一丝好奇,杜鸢问道: “出问题的不是弥水吗?怎么说是山神发怒?” 妇人急忙解释道: “您这口音听着像是外地来的,所以您多半不知道,我们青州城旁边的这条弥水啊,原本是不从这边过的!” “不从这边过?” 杜鸢回头看了一眼这弥水两岸,他看不出什么人工修凿的痕迹。 那妇人接着说道: “对对对,或者说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从这边过,可发过一次大水后,弥水就改了道。” “这条河道啊,听老人说就是发水前的老河道。所以看不出什么痕迹来。因为本就是老天爷造的旧河道,天生地成的。” 说到这里的妇人虽然不是亲历者,但还是说的满眼后怕。 “青州本来就是沿着弥水建的,河岸两侧更是不知道多少人家靠着弥水讨生活,可河道这么一改,这少说都是几十万人受困。” 她也是农户出身,自然知道这是多大的灾劫,所以听着都怕的不行。 本就发了大水受灾,结果河道都生生改了,原本顶多一两年没盼头的事,眨眼间就变成了一辈子都望不到头的绝境。 听到这里,杜鸢也大概听出了一点苗头。 “所以这弥水重新改道回来,莫非和那山神有关?” “可不是嘛!当年的青州牧为了保住沿岸百姓的活路,亲自趟泥量淤,丈算堰塞,琢磨设计走水路线,召集了几十万乡亲,硬是费三年,才生生把改道的弥水引了回来!” “可惜啊弥水刚引回来那会儿,州牧大人就病逝了。人都说,州牧大人就是要亲眼看着弥水稳稳当当流回来,才一直咬牙硬撑着那口气呢!” “大伙儿都感念州牧大人的恩德,州牧大人一走,大家伙儿就尊他做了山神,唤作平澜公!” 说着,妇人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指着前面那座巍峨的大山道: “喏,您瞧,前面那座山如今叫做平澜山,也是为了州牧大人才改的名。他的神庙就在那上头。” 平澜公? 平澜,平澜. 听着听着,杜鸢心头忽然灵光一闪,目光猛然投向身旁赤红泛滥的弥水,并下意识地把手摸向腰间那枚一直系着的小印。 敕镇坤舆?! 带着某种深沉思量,杜鸢取下了那枚小印。 他记得韩氏的人提过,那豹子差点就被那位封为松隐峰山神。 再结合之前的种种见闻 这枚印,该不会. 一个大胆却似乎极为可行的念头,瞬间在杜鸢脑海中清晰起来。 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先问个明白。 杜鸢收回思绪,朝妇人问道: “那您为何说是平澜公发怒了呢?” 妇人怅然叹道: “唉,因为平澜公如今早就没人祭拜了。别说修缮维护神庙,就连庙祝,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见着了。” 说着,妇人更是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 “您想想啊,这重新流回来的弥水是平澜公他老人家费尽心血引回来的。如今我们连他的神庙都任它破败荒废了,他老人家能不生气发怒吗?” 很有道理,甚至这弥水颜色都对应了当年弥水改道时,淹没的万千黎民之血。 但这和平澜公应该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杜鸢并未看出平澜山与弥水之间有何气数纠缠。 犹豫片刻,杜鸢问道: “您可知为何如今无人祭拜平澜公了?” 照理说,立下如此功德,其神庙不该荒废至此,以至竟无人修缮。 妇人无奈解释道:“只因平澜公是前朝重臣。太祖开国后,虽未明令禁止祭拜前朝臣子,但历任刺史对此颇为忌讳。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般光景。” 是了,平澜公是州牧,而今青州只有刺史。 妇人说完,又小心探问: “您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杜鸢摇着头,语气坚定: “绝非平澜公所为。这弥水本就是他为了沿岸万千百姓引回来的,为此甚至积劳成疾而终。这般人杰,岂会为了区区香火,去祸害他拼上性命也要维护的黎民百姓?” “岂非本末倒置?” 这番话让妇人越发羞愧,转而连连朝着平澜山方向作揖不止,口中连声念道: “罪过!罪过!” 待到妇人离去,又向着她篮子里放了一枚阴德宝钱的杜鸢,开始思量自己想法的可行性时,突然听见身后的甲兵们小心问道: “道长,您看我们还有救吗?” 杜鸢这才是想起了自己身后还有十几名甲兵的阴魂未去。 转过身去,只见那十几名甲兵的阴魂都是慌乱低头。 他们也知道自己为何没能跟着离去。 毕竟,就是他们杀了那十几个家仆。 如此岂能和他们一样轻飘飘的就往生极乐了? 可知错是知错,他们心头又何尝不盼着杜鸢能够搭救一下呢? 见状,杜鸢也就知道他们晓得厉害了。 所以背手笑问: “可知错了?” 甲兵们哪里还能不知错? 被毒杀拘魂不说,更是往生极乐都不行。 到了这份上了怎能还认不清自己已经犯下大错? 所以无不齐齐跪下道: “我等知错了!” “但知错可不够啊!” 毕竟是害了他人性命。 甲兵连连磕头道: “还请道长指一条明路!” 杜鸢颔首道: “简单,你们去城南官道,可以在哪儿找见一家茶棚。” “啊,记得晚上过去,就说你们是一位僧人遣来的,要你们留在他那儿助他。” 甲兵们不解道: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啊?” 杜鸢笑道: “你们终究是害了旁人性命,所以我要你们去积攒阴德以消罪孽。而那茶棚,则是白天待客,夜间宴鬼。专门帮助各路孤魂野鬼们了却尘愿。” “届时,你们只要善功积攒够了,也就可以安心离去了!” 甲兵们听后顿时大喜道: “我等明了,多谢道长指明前路啊!” “嗯,去吧!” 在甲兵们的大喜下,杜鸢又目送了他们离去。 这样,店家那边有了帮衬应该会好上不少。 轻笑一声后,杜鸢就准备朝着平澜山而去。 恰在此时,道旁有人高喊: “王爷说他有法子治弥水了!” 周遭百姓无不振奋惊呼,唯有杜鸢,连连摇头。 因为他分明瞧见,安青王的气数虽然已经在百姓信力加持下越发成龙,可却也被弥水上翻涌的赤红之气渐渐困死,怕是不久就会被拽入江中一命呜呼。 “罪孽深重又自入盘中作他人口食,这般货色,我可不救。” 外面雷暴雨了,暂且两更,明天会恢复加更状态 (本章完) 第101章 执迷不悟 第101章 执迷不悟 弥水河畔,安青王虽然被杜鸢弄得狼狈不已。 但如今却是在万民期盼之中,又找回了那种天命在身的自信。 尤其是,不仅孤峰真人断言他天命加身,连新来的了尘大师也说他天命在册。佛道两脉皆如此印证,他怎能不志得意满? 春风得意之际,他猛然又想起了杜鸢。 想起的并非那令他堂堂一个王爷全然奈何不得的惊人本事,而是被其拦下时,那皇权美梦骤然破碎的抓心挠肝。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自己距那龙椅仅有一步之遥,眼看着就要碰到了,可却被那可恶道人一把拽回狭窄的马车里。 这份功亏一篑的挫败与不安,至今仍如影随形。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安青王转向身侧的老僧了尘,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 “大师,您的意思是非今晚不可?” 站在河畔的老僧甚至看见了自己昨夜在这儿踩出的脚印。 他轻笑道: “正是。” “而且定要四更时分?”安青王的追问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老僧继续颔首而笑: “没错,必须是四更天时,行至此间河道中央,继而由王爷您割开手心,滴一滴血进这弥水河中!” 一股没来由的惊悸骤然攥紧了安青王的心房,他急问道: “大师,非是本王不信于您,实在是这四更.是不是不太吉利?” 他头顶那在青州万民加持下逐渐化龙的气数,亦是在此刻被无数条从弥水之中升腾而起的猩红之气死死缠绕着拽向弥水。 眼看着就要触及弥水河面。 故而这气数爆发出了最大的挣扎,猛然向上,长啸不止。 气势宏伟,可却尽显惊惶。 争鸣之下,就连已经走到了平澜山下的杜鸢都听见了那一声惊恐不甘的龙吟。 远远望去,只见一条虚幻却只有两爪,且龙角不显的金龙正在弥水之上疯狂挣扎。 可哪怕它不停扯断缠绕而来的猩红之气,却始终挣脱不去,莫说一飞冲天,就连离开弥水都做不到。 这让杜鸢不由得驻足观望。 河畔边的老僧见安青王似要退缩,神色陡然一肃,声音也沉了下来: “王爷,大道已在脚下,怎可退缩?” 安青王心头的烦躁如野草般疯长,那似龙非龙的气数亦是昂首向天,好像马上就能冲破周身猩红,重归天地。 “实在是本王觉得哪里不对!” 老僧的神情越发肃穆: “不对?何处能有不对?!王爷请看!” 他指向猩赤翻涌不息的河面道: “这弥水泛赤,皆因西南之地应劫百姓无数,滔天冤孽化为赤气,北寻而来!所求者,正是王爷您这位天命所归之人,他们在求您以真龙之血,度化这万千黎民的怨煞沉疴啊!” 见安青王仍有疑虑,老僧了尘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了然的笑意: “四更四更,王爷您怕的不就是一个‘四’‘死’同音吗?没错,正是因为这个才必须在四更天来,而且还得是鸡鸣之时!因为,他们本就是死难于劫数的冤魂啊!” 说道此间,老僧更是走到了安青王身前说道: “王爷,您再看看周围!” 安青王循声望去。只见甲胄森严的甲兵之外,远处已密密匝匝聚满了闻讯而来的青州百姓,人头攒动,皆翘首以盼。 当安青王的目光扫过,人群如被劲风掠过的麦浪,齐刷刷地低下了头颅。 “青州的黎民百姓,此刻都望着您哪。”那声音带着蛊惑,“您就不想登高一呼,万众景从吗?” 这声音如惊雷贯耳!安青王双目瞬间赤红! 十多年前削藩那日的景象,轰然撞入脑海—— 彼时他权势尽失,与诸多宗室藩王一并如同囚徒般呆立皇城之下。而周遭万民,却匍匐在地,朝着他那侥幸窃据龙椅的弟弟,声嘶力竭地山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彷佛穿透了时间,从十多年前重新闯进了他的耳朵里。 只不过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没有在呆呆立在城墙之下,遥望着那好似永远不可及的弟弟。而是站在了皇城之上。 受万民景仰! 安青王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心头那点残存的疑虑被彻底焚尽,厉声道: “大师放心,本王必然听从安排!只求大师事后,能与本王相辅相成,不离不弃!” 老僧了尘顿时合十而笑。 而他那头顶几乎化龙的气数,则是这一刻哀嚎着被直接拽进了弥水之中。 虽然未曾完全没入,可已经是早晚之差了。 这看的杜鸢连连摇头。 虽然早就知道了此人的下场,可没想到,居然一点波折都没有。 天下苍生之命脉,难道就一直系于这般人的手中? 心头叹了口气的杜鸢,开始拾级而上。 平澜公的神庙是没人去拜了,但这平澜山可不是没人过来。 踏青的游人,砍柴的樵夫,多的是。 因此,这通往山上的路,倒也修得齐整洁净,石阶如拭 杜鸢走的很慢,但速度可一点不慢。 毕竟缩地的神通着实好用。 唯一超出了杜鸢预料的就是,平澜公的神庙还真的不好找。 原先他以为平澜公的神庙怎么都该是在山路之旁。 可找了一圈,问过了路人后才知道。 太祖开国时,就任青州的第一任刺史,为了永绝平澜公的香火,而干脆新修了一条山路,同时废弃了原本直达平澜公神庙的那条老路。 也是因此,平澜公神庙才直接破落到几乎无人问津。 甚至,一连问过好几个路人后,杜鸢都有点惊讶先前河畔的妇人居然对平澜公知晓甚为详尽。 好在终究是来过这座山的人,多问问后,就有好心路人指明了平澜公神庙所在。 顺着找去,杜鸢果然找见了一条几乎被落叶杂草如数覆盖,只余中心一条浅白小径的旧山路。 平澜公是快两百年前的人了,这条路差不多也该废止了一百多年,没想到居然还能走。 惊叹了一声后,杜鸢也在小路尽头看见了平澜公的神庙。 很大,很宏伟,至少是在它还完好无损时是这个样子。 如今哪怕破败百年,也还是看得出往昔百姓的深切思念。 (本章完) 第102章 未曾忘也 第102章 未曾忘也 吱呀一声,杜鸢推开了平澜公神庙的大门。庙内没有陪祀神像,唯有一座主像矗立中央。环顾四周,神庙的院墙犹在,却早已坍塌。 只有神庙上的牌匾依旧有着百年未褪的光彩,上书四个鎏金大字——澜平水正! 左右楹联已经不见,只能看见这儿曾经挂过刻着楹联的长条木板。 毕竟里外颜色不一。 好在没有和那位一样,神像头顶都破开了一个大洞。 就是杜鸢知道这位是曾经是青州州牧平澜公,但却不知道那一位到底是谁。 说来也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明明互相引为好友,结果杜鸢连对方姓甚名谁都是不知。 且这里面显然自己问题更大。 想到这里,杜鸢心头顿时一阵汗颜。 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后。 杜鸢又透过破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弥水。 那不知该说是金龙还是金蛟的气数已经被拉入水中,但还在垂死挣扎,露出了大半身子在江面扑腾。 且听路人们传来的消息,安青王是要在今夜四更鸡鸣之时下水。 如此看来,引发了弥水之变的人,动手的时间也会是四更天时。 就是不知道为何是这么个时节。 至于所谓的西南冤魂和天命之说,骗骗皇权入脑的安青王也就算了,杜鸢这个一直旁观的要是当真了那就真的蠢了。 沉吟片刻,看着时辰尚早的杜鸢便动手收拾起这平澜公的神庙。 破败至此,实在不成样子。 就是手头没什么像样的工具。 怕是哪怕收拾到临近四更,也只能勉强拾掇出个形貌来。 念及此,杜鸢对着那尊蒙尘的神像无奈一拱手: “对不住了,实在是孤身一人,怕是只能为您收拾个勉强像样的地方出来。” 说完,自从那晚神庙一别之后,再不敢随便敬香的杜鸢便主动干起了活。 用御物的神通自然好使,但这位可是为万千黎民福祉奔劳至死的大德之人。 既然还有时间,杜鸢便想要亲手去做。 或许效果一般,甚至远不如神通来得齐整悦目。但有些事情,杜鸢觉得,总得亲手去做,才算数。 杜鸢刚俯身收拾了没一会儿,身后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叟带着一家老小四口人,拿着扫帚,香火等物件从那小径走了过来。 那妇人一眼瞧见杜鸢,便指着他对老叟惊呼道: “爹!我说的就是这位高人!” 这妇人赫然是此前在弥水河畔和杜鸢攀谈的那位。 老叟闻言,立刻领着儿子儿媳和小孙子,紧走几步到杜鸢跟前,作势就要下拜行礼。 “小老儿是山下农户,姓牛名老实,这是我儿牛大富,儿媳张小,以及孙子牛小贵。拜见高人了!” 眼看这一家四口真要跪下,杜鸢急忙一步上前托住老叟的手肘: “哎,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哪里受的了这般大礼?” 被扶住的老叟连连摆手: “您是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小老儿一家只是地里刨食的庄户人,见了您,自然该行大礼的!” 见说不通,杜鸢就赶紧让开,露出了身后的神像说道: “此间是平澜公的神庙,您要拜,那自然也该是拜平澜公才是,哪里有拜我这个外人的道理?” 老叟一听,觉得确实在理,便朝杜鸢拱了拱手,转而带着家人,恭恭敬敬地在平澜公神像前摆开香烛。 一人三炷香,四人便是十二炷。 青烟袅袅,徐徐升腾。 牛家四口眼中所见,不过是寻常香火。唯有杜鸢瞧得真切,那缕缕香火竟氤氲如活物,悠悠汇向神像,最终隐没其中。 拜过神像后,老叟惊讶的看了一眼四周问道: “先生,您刚刚莫非是在收拾神庙?” 杜鸢颔首道: “正是。” 老叟闻言,满面羞惭道: “唉!让平澜公的神庙荒废至此,实是小老儿的罪过。” 杜鸢讶然: “老人家何出此言?莫非您曾是此间庙祝?” 老叟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我家世代都是庄户人,大字不识几个,哪能当庙祝?” “只是我家离这平澜神庙最近,祖上又曾受过平澜公大恩。打小起,家里人就常来洒扫照看。” 听到这里,杜鸢心头微动,目光扫向那条小径——难怪杂草丛生,却仍留有一线小径可辨。 他声音渐低,惭愧地垂下头: “可自从几年前染了风寒,身子骨不行了,小老儿就只是偶尔过来敬敬香,而再没有好好打理了.” 说着又是连连叹道: “明明周围乡亲,都因为我家还愿意来祭拜修缮神庙,而多有照拂.” 他身后的儿子急忙插话,声音带着几分焦灼: “爹!早跟您说了,咱们又不是庙祝!神庙破败这么大的事,哪能揽到咱头上?” 那高人虽说弥水泛赤与平澜公无关,可他真怕旁人会这么想,更怕他爹稀里糊涂把这口黑锅认下了。 他们小门小户,哪里背得起这个的? 可他们这一番话,却是说的杜鸢双眼之中异彩连连。 “老人家,您是说,不仅您这一家没有忘了平澜公,就连周围乡亲们也没有忘记?” “当然是不能忘记的,我们这沿河的庄户人,可都是靠着平澜公的恩德才有活路的。这哪里能忘?就是,就是” 说着,他越发惭愧地朝神像磕了个头。 说是没忘,但却连神庙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自己的确老了,自己一家又真的无能为力,而且乡亲们又怕朝廷,这究竟是谁错了呢? 杜鸢却已走到神像前,目光灼灼,对着神像正色道: “公之德行,后世从未有片刻忘怀啊!” 没有如那位一样直接有声音传入杜鸢耳中,但却有微风拂过,轻扫众人,去其体劳。 见状,杜鸢大笑着扶起了老叟道: “老人家,您不必多想,平澜公从没有怪过您和乡亲们!而且,您今天不也来为平澜公修缮神庙了吗?” 老叟又惊又喜,可却担忧的说道: “但我们这点人,真的能修缮出个什么吗?” “哎,此举是重心不重实,且,谁说人少了?” 杜鸢轻轻抓住老叟的手臂,引着他朝着小径看去。 只见又是三两汉子带着工具走来,远远的还朝着这边兴奋喊道: “牛大叔,俺爹让俺们也过来帮把手!我估摸着隔壁几家也快来了!” 这意外之喜,让牛家四口分外高兴。 杜鸢也回头对着神像笑问道: “公可满意?” 清风拂过杨柳,以无声答有声。 (本章完) 第103章 我觉得不够! 第103章 我觉得不够!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发现没有衙役过来驱赶的乡人们,也来的越来越多。 从最开始的牛家四口,慢慢变成了如今的一二百人,且还有其他地方的人源源不断的过来。 虽然已过约莫两百年之久。 可引水活命之恩,弥水两岸百姓,凡有所知者,皆不敢忘也! 细细想来,当朝太祖开国时的青州刺史,之所以宁愿费时费力的修建新道,而不直接砸毁神庙,想来也是怕了激起百姓震怒。 如此时局之下,如今居然还有这么多百姓记得并愿意过来。 那真的是应了杜鸢说的那句——后世之人片刻未曾忘也! 虽然已经入夜,可此间却是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正在翻修神庙的百姓。 看着几乎竣工一新的神庙,和香炉前插满了的香火,牛家老叟激动的对着杜鸢说道: “多亏了您的提点,平澜公的神庙才能焕然一新啊!” 杜鸢轻笑摆手道: “这哪里是我的功劳,这分明是诸位的功劳,以及平澜公的功德啊!” 若说此前杜鸢还不太拿得准能不能行。 但如今看着身后焕然一新的神庙,杜鸢断定,今夜他所欲行之事,绝对可行! 可杜鸢身后却传来一声苍弱但中正平和的声音道: “因果因果,您才是如今之果的那个起始之因,如何能忘?” 若非杜鸢在那妇人面前显露神通,又提及平澜公之名。那妇人岂会急忙归家,将此事告知牛老实? 牛老实若不因此认定必须来“收拾”这神庙,又怎会有眼前这番景象? 杜鸢循声回望,只见一个黝黑干瘦的小老头,正含笑立于他身后。 细细凝视,赫然得见一座金身浮于眼前。 虽然蒙尘,且裂纹遍生,但确乎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功德金身。 不用多想了,这个入夜之后,才姗姗来迟的过来帮把手的老人就是此间真正的主人——平澜公! 思及此,杜鸢抬手笑道: “有礼了!” 对方轻笑摇头道: “见外了。” “能出去说说吗?” 平澜公欣然颔首,随杜鸢步出那已重新立起的庙院围墙。 然而,仅走出几步,他便无奈地顿住了脚: “还请见谅,老夫实在走不远了。” 杜鸢回头,只见平澜公的身影,似被无形之力所缚,困在庙门前一二丈的方寸之地,无法寸进。 杜鸢见状,面露歉意,拱手道: “是在下唐突了。请,我们去那边。” 说罢,他引着平澜公,走向不远处的山崖边。 两人并肩而立,眺望着崖下奔流不息、赤红如血的弥水。 “这弥水不知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好在,听百姓们说,如今的坐镇此间的王爷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 杜鸢讶然问道: “您看不到什么吗?” 那安青王的气数都已经只剩下了龙头还在江面之上。 且随着安青王踏上游船,更是连最后的龙首都加速下沉。 此前那点垂死挣扎的气象,更是荡然无存。 平澜公连连摇头道: “我不过一个香火都快断绝的野神,哪里能有您这般的法眼可观异象?” 香火都快断绝的野神. 听到这一句的杜鸢忍不住问道: “您当真就没有一丝不甘么?” 百姓们确实还记得平澜公的恩德,但,平澜公应得的,何止是这点啊! 平澜公闻言,竟是大笑起来: “不甘?我有什么可不甘的!早已分外满足了!” 他回头看着杜鸢,眼中没有一丝阴霾,只有坦然的澄澈: “您看,我本是两百年前就该入土的人,却能在王朝更迭的乱世之后,依旧站着与您说话。您说,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福分?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早就——知足啦!” 看着畅快大笑、毫无怨怼的平澜公,杜鸢心中五味杂陈,终究还是忍不住道: “引弥水回流,活两岸苍生,此等功德,您不该只得这些微末啊!” 可平澜公闻言,反而越发摆手,脸上的笑意更深。他抬手,指向弥水两岸那遍布灯火道: “您错了。我已得了天大的恩赐。您看——” “纵然我当年研读了再多水利典籍,说到底,终究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 他收回手指,目光转向身后仍在庙宇废墟中忙碌的百姓身影,眼中满是感慨与欣慰: “可就是我这门外汉的笨法子,竟真留下了一条百年安澜的弥水!所耗甚大,且非徒劳伤民,这已是上天莫大的眷顾!” “更何况,此水竟真能泽被后世,福延子孙.”他声音微颤,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这,难道不是老天赐给我的天大恩赏么?” 杜鸢闻言,肃然起敬。 不会错了! 纵使今夜没有弥水异变,他也绝不能坐视此等大德渐渐沦落为野神淫祠之流! 杜鸢猛地探手,一把扣住了平澜公的手腕! 平澜公猝不及防,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好奇。 杜鸢肃然直视对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您觉得够了,但我觉得不够!” 随之遥指天地,再指百姓。 “天地亦觉不够!这弥水两岸的百姓,更会觉得不够!” “所以——”杜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我来帮一帮您!” “哎?!” 平澜公满心愕然,旋即色变! —— 恰在此刻,四更将至。 安青王早已在万众瞩目之中,登上游船,驶向了弥水中央。 在他身旁除开十几个亲兵和船夫外,就是垂头丧气的孤峰真人,以及志得意满的了尘老僧。 看着越来越近的弥水河心。 正好与那龙首对视,却浑然未见的安青王突然朝着孤峰真人问了一句: “真人,您觉得真的可行吗?” 孤峰真人讶然看向了安青王,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对方一脚踹开,然后被真君悍然打死。 可不曾想对方不仅没有嫌弃他丢了大脸,还连连驱寒问暖,多有优待。 喉头耸动片刻,心底最后一丝良知让他忍不住说道: ‘王爷快快回头,此间之行绝非善事!’ “王爷自然可信,了尘所言,句句属实!” 所想所言,居然全然不同! 孤峰真人心头大骇,再不敢言,只能急急低头。 是了,真君和这老僧身后之人都是要安青王造反,只要这一点能够达成。 真君根本不会在乎谁让他达成的 (本章完) 第104章 悔不当初 第104章 悔不当初 得了孤峰真人这句话,安青王再无丝毫疑虑。 至于那死道士所言,他略作思忖,便抛诸脑后。 天命终究在我! 为表庆贺,他更从腰间锦囊中取出那枚视若珍宝的金丹。 今夜,便是本王成就大业之时! 这颗金丹,正好为这吉兆添彩! 想到此间,再也按捺不住的安青王便将那枚实为泥丸捏成的金丹吞入口中。 莫说,确乎是入口即化,四肢百骸更是舒展无比。 “真人这金丹,当真是妙用无穷啊!” 倍感舒畅的安青王笑着拍了拍孤峰真人的肩膀。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老僧了尘一直冷眼旁观。对于孤峰真人的在场,他未置一词。 毕竟对方已在城门口丢尽了颜面,现下已然不能对他构成实质威胁,若让安青王将其驱离,反倒显得自己落了下乘。 目光扫过孤峰真人那张被法宝碎片扎得满是麻子的脸,了尘心头掠过一丝轻蔑的笑意。他上前一步,对着安青王合十道: “王爷,时辰到了!” 恰在此时,一声鸡鸣,啼破东方。 安青王瞥了一眼弥水两岸仍在翘首观望的百姓,伸出手道: “取匕首来!” 侍奉一旁的张三刀急忙双手捧上一把周身镶嵌着珠宝的匕首。 安青王接过匕首,最后一次向了尘问道: “大师,可还有别的讲究?” 老僧摇头: “没有了。王爷只需割破手心,将血滴入河中,弥水之赤便可尽数消退。” 安青王不再耽搁,径直走到船头,将手伸向下方的弥水。 目光掠过两岸挑灯夜观的百姓,安青王朗声道: “愿以我血,涤清西南冤孽!” 两岸百姓闻言,急忙拱手拜道: “愿天下灾劫能消!愿王爷马到功成!” 此起彼伏的山呼声浪,让安青王心潮澎湃,分外舒泰。 宏图伟业仿佛已在眼前——只待功成,他便要登高一呼! 将那王爷变成皇上! 啊,仅是这念头,便足以令他血脉贲张! 安青王兀自在船头畅想,那弥水之上沉浮的化龙气数,却已仅剩最后一点龙首残影浮在水面。 依旧是心劫蒙头,分毫不能得见凶险的安青王再不迟疑,手起刀落! 滴滴殷红坠入本就赤红如血的弥水之中。 然而,所见之景与安青王心中所想截然不同。 那赤红,竟无丝毫消退之象! 他猛地回头惊疑看去。 老僧了尘心头亦是一沉,面上却仍毫无表现,合十轻笑道: “王爷,此等大事,急不得。” 安青王强自按捺,正欲点头,却是骤然周身一紧! 猛然捂住心口的他下意识抬头,不偏不倚的正好望向了那气数沉龙之处—— 视线触及的刹那! “昂——!!!” 一声凄厉龙吟,猛然破开江面! 哀嚎之声震彻四野! “这是?!” 安青王骇然失色,眼前景象诡谲难明,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白日里那野道士的话语,却如跗骨之蛆,不受控制地狠狠扎进脑海: ‘贫道只是来看王爷是否还能搭救?!’ 念头未落! 他脚下的游船,竟被河底一庞然巨物狠狠顶撞! 轰隆! 船体剧震,甲板上人影如落叶般纷纷抛飞,惊呼惨叫着坠入猩红的弥水之中!其中既有远离船舷的甲兵,亦有自诩水性精熟的船夫。 周围百姓也是看的连连失声。 如此一来,本就站在船头的安青王自然是跟着跌入江中。 那一刻,安青王还透过猩红弥水,得见了那悍然撞击游船的巨物——一头几与游船一般大小的乌青大鱼?! 更令他亡魂皆冒的是,那巨口正森然张开,等着他自投罗网! 一个冰冷念头骤然攫紧心神,无比清晰: 本王莫非已在白日里,亲手断送了唯一的生路?! 后悔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害怕。 眼见巨口迫近,安青王万念俱灰,只得闭目待死。 骤然腰间一紧,一股力量将他猛地提拽而起! 随即,一声惊怒交加的质问炸响耳畔: “你疯了吗?!” 他茫然睁眼,只见巨口正急速远离,而他自己竟被悬提半空。回头望去,孤峰真人单手提着他,稳稳落在了船尾。 “真人?!” 安青王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最终不离不弃的竟是孤峰真人! 还好他当时念在对方真有本事,而没有一脚将其踢开。 如今总算是有了善果! 安青王心中激荡脱口而出: “真人大恩大德,本王必不敢忘,大业成就之时,本王必然以国师之位代之!” 面对安青王的激荡,对方却是低声骂道: “竖子闭嘴!” “真人?!” 安青王满腔激动瞬间凝滞,为何我好言相谢,反遭呵斥? 心头疑惑甫一升起,他就骤然失声道——“你不是真人?!” 虽然容貌一模一样,此间也在没有第二个孤峰真人,可那一直嵌在孤峰真人脸上的法宝残渣却是早已如数消失。 更令他心惊的是,孤峰真人惯有的那份倨傲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近乎非人般的漠然! 不会错了,这个人不是孤峰真人。 那么他是谁? 安青王不知道答案,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小命似乎在不能由他掌握。 靠着修为站在船头没有落水的了尘和尚急忙解释道: “此间绝非是我所为,你我万万不可在此刻内讧,还请通力合作,共诛此妖!” 这解释却是让对方越发愤怒的提着安青王说道: “闭嘴,本座问的不是你!” 这话让老僧愕然呆立,片刻后,一个恐怖无比的想法开始在他心底生根。 孤峰真人似乎已经被背后之人替换。 且尊驾让我务必于此时此刻将安青王带来,然后又是遇见了如此状况。 莫非 了尘老僧骇然看向了那头在游船周围游荡不停的乌青大鱼。 如果说这条鱼也是尊驾安排的,但我却不知。 那岂不是说,我早早就是弃子一枚了?! 更何况孤峰真人能够被替换,那我呢?我就能例外吗? 心头惊惧才是冒头。 了尘就瞥见无数猩红之气从弥水升腾,继而涌向自己。 “尊驾?” 极致的惊恐瞬间攫住了尘的心魄!万般不甘、千种疑窦,却只来得及挤出这破碎的两个字来。 下一刻,汹涌的猩红之气便将他彻底吞没。 意识沉入无尽猩红的前一瞬,老和尚心头唯余一念: 悔不当初! 明明两次得见生路,却次次执迷不悟,狂妄自大. (本章完) 第105章 平澜山山神听封!(3k) 第105章 平澜山山神听封!(3k) 一处驿站马棚之中,正在和自己拐来的马儿谈天说地的华服公子。 突然心念一动,旋即找来三枚碎瓦片朝着空地随手一抛。 看着地上所成卦象。 华服公子连连摇头道: “差点忘了还有老秃驴你这么一段因果沾着,就是,你啊你,见大佛三次,次次执迷,回回不悟。你下地狱,真的怪不得旁人!” —— 游船之上,安青王只觉浑身寒凉彻骨,几乎窒息。 孤峰真人明显已经被替换了,这了尘和尚似乎也是变了另一个人。 我究竟是卷入了何等凶险之中? 又到底是被算计进了什么谋划之内? ‘道长,本王错了,本王真的错了!’ 悔不当初,是安青王唯一的想法。 特别是这个悔不当初还就在白天不久。 依旧提着安青王的‘真人’见正主登场。 祂勃然大怒道: “你如此背信弃义,究竟是要做什么?” ‘老僧’活动了一下脖颈,脸上挂着令人费解的笑意: “背信弃义?我怎么背信弃义了?不是你一厢情愿的以为我是要这蠢货起兵,以试能否提前撼劫吗?” ‘真人’双眼危险眯起: “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老僧’歪着头,笑容不变: “可不是么?” 话音未落,他猛然一跺脚! 轰! 整条游船应声炸裂!无数木屑如暴雨般激射而出,砸得岸上百姓惊呼逃窜,乱作一团。 ‘老僧’身影一晃,已稳稳落在浮出水面的乌青大鱼头顶。 另一侧,‘真人’提着安青王,两人重量竟稳稳立于一块本应绝难承重的浮木碎片之上,当的是个如履平地。 高下似乎就此而分。 ‘真人’亦是冷笑道: “你约莫猜到了我是谁,所以,你当真有自信在水上和我斗法?” 祂双目之中雷光隐现,掌间电蛇游走。 刹那间,浩然雷法似要破空而至,轰灭眼前一切! 背手立在乌青大鱼头顶的‘老僧’朗声笑道: “当然猜到了,就是反而越发失望了,毕竟我可没想到,昔日大名鼎鼎的雷部正神,如今居然眼拙到了连周遭局势都看不清了!” 此言一出,‘真人’眉头骤然锁紧。 祂目光扫过,只见整条弥水之上弥漫的猩红雾气已然消散殆尽。 然而,那水流本身的赤红之色却愈发深重,浓稠如血! 甚至于,祂还闻道一股浓厚血腥从脚下传出。 奔腾的弥水,竟似已被那‘老僧’彻底炼化,化作了一条滔滔血河! ‘真人’凝视着这诡异景象,声如闷雷: “如此行事,你完全是个得不偿失!” ‘老僧’摇头道: “未到终局,你怎知我得不偿失?” “莫要胡言,天宪当头,如何能成?” “若是胡言——”‘老僧’目光陡然锐利,“那为何有人能提前横渡?!” 血河滔滔,血水之上沉浮不定的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但片刻后,‘真人’还是缓缓抓住了一条跃动不停的雷蛇。 雷光四溅,砸的血河波涛越涌。 ‘老僧’冷笑道: “此间已经作我道场,你不过投法至此,安能与我为敌?还是说,你舍得如我一般豪赌一场?” ‘真人’掌中雷蛇,骤然凝滞。 ‘老僧’语带讥诮,步步紧逼: “若只为泄愤,更是笑话!你我熬到今日不易,何须在此刻拼个死活?何况.你根本泄不了这口恶气!” ‘真人’默然片刻,手中雷霆终是消散。 这让‘老僧’越发满意的拱手道: “这就对了,你我没必要闹的分外不快,还请把那蠢货交给我,虽然我已经拿了他的气数。但他这宗室之血,也还是排得上用场!” “放心,我若事成,日后必有所报。反之,您不也出了一口恶气?” ‘真人’越发叹惋摇头,安青王万念俱灰,如坠死地。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堂堂一位王爷,怎会在一夜之间,从万人之上沦落至生死不由己的境地? ‘真人’提起了安青王,作势欲交,却又陡然停住,沉声问道: “我还是想要知道一下,你投入如此之大。究竟要做什么?” 对方轻笑着抬起手心,旋即整条弥水便是悬河而上。 在无数百姓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滔滔河水生生拔高,陡然超出河岸丈余之高! 如此骇然之前,百姓们再也顾不得什么的纷纷逃离。 而做成了这一切的‘老僧’却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没什么,就是想要淹了整个青州!” 这话让‘真人’赞叹道: “原来如此!你夺了这蠢货受万民供奉加持的气数,再融合自身本源,将弥水暂化为自己的道场。” “待到你淹没青州,水灾过境,只需一夜,不,是只需一时之间,就能在天宪当头万法皆寂的时分,将这葬天的大凶之地所藏之秘,看得一清二楚!” 第106章 定是一位大菩萨亲至!(3k) 第106章 定是一位大菩萨亲至!(3k) 这一声“平澜山神领法旨”,给整个青州沿岸带来了近乎无穷的希望。 本以为水患滔天,邪魔当道,他们已无活路可求。 却不曾想,菩萨慈悲,当真来救。 无论正在做什么,青州内外的百姓都急忙停下一切,整齐划一地朝着佛光普照的平澜山方向,膜拜不止。 “佛祖显灵了!” “青州有救了!多谢菩萨慈悲!” “还请菩萨快快降妖除魔啊!” 今日的奇景,随便一件都已超越了青州百姓一生的见闻。 弥水泛赤,城门斗法,大鱼击船,大渎悬河.这随便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事情。 可今天他们却真的见了,甚至还是接连见到。 就连最后以为再无活路可走时,居然还得见了佛光万丈,慈悲降世。 如此情形之下,怎能不激动到顶礼膜拜那听到万民啼哭特意前来度世的菩萨? 也正是在此时,所有人都看见一道巍峨虚影自平澜山中显现。 法相足有七丈之高的平澜山神,正大踏步向着弥水走去。 如此神迹落入青州百姓眼中,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狂喜的呼喊: “是平澜公!” “真的是平澜公啊!” “平澜公又来帮我们治弥水了!” 平澜神庙虽在官府默默干涉下逐渐没落破败,以至香火几乎断绝。 但平澜公的样貌——那身形干瘦、肤色黝黑的朴实老者,以及他身上那与如今官制全然不同的玄色袍服,却依旧被沿岸无数百姓口耳相传,铭记于心。 这也是平澜公明明香火几乎断绝,金身遍布裂纹,却依旧没有消失的根本原因——百姓还记着呢! 百姓们喜极而泣,弥水中央的两个人则是陷入了深深的骇然。 因为他们无法理解,天宪当头,劫数仍在的光景下,为何有人能够敕封正神。 甚至,观这山神法相,都是超出了祂应有的规格。 同为正神的‘真人’更是默默盘算起了这位平澜公应有的规格。 平澜山只是在青州这个没有崇山峻岭的地方,才显得巍峨。真要算起来,这般山岳,最多让封正之神有一尊两丈的金身法相。 再算上他两百年前治水回流之功,那顶天了也就是给他在添三丈。 即为五丈法相,已经算是从不入流的野神变成了一地正神,可以理所应当的享受万民祭祀,而不受儒家礼法约束。 可如今这多出来的两丈是怎么回事? 百般不解之下,祂恍然又骇然的看向了那依旧大放的佛光。 多出来的两丈法相是对方生生提上去的?! 封正神祇,只有三种正法,其余的皆为旁门左道,不入正统。 三正法一是天有感,二是民尊相,三是上敕下。 第一种是天地感念德行,将大德死后魂魄依附山根古木或是奇景之上,继而为其塑法成神。 此类正神的功德法相得天独厚,绝无缺漏。若有,那也是德有缺,天所损。总之,是绝无差错的一类。该是多高的法相就是多高的法相。 至于第二种,则是地方百姓靠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潜心祭拜,用水磨工夫和生前德行将他们立成的土偶封正。 这类正神五八门,虽然不是野神淫祠,也受天地庇佑。但金身法相真的是多不配位,经常看到寒酸门庭。 而最后一种,则是大神或者大能以自身尊位敕封归正。 也是唯一一种会让金身法相超出应有规格的封神正法,毕竟这相当于受其恩庇,是对方尊位的延申。 甚至祂自己也是这最后一种. 这本不奇怪,甚至是三正法中所封正神最多的一种。 只是,只是,那是大劫还没有来之前的事情啊! 如今这可是天宪当头,万法皆寂的光景! 最开始听到封正的时候,祂想的都是对方应该是用了和那‘老僧’一样,利用当世气数以成筹谋的取巧之法! 比如借助对方本身的德行和青州万民愿力加持,来为自己的封正‘贴金’。 反正那平澜山神和祂们不一样,是没有劫数的‘当世之人’。 取巧的法子用的精妙的话,老天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其在如今成就理论上不该出现的奇迹。 可如今这多出来的两丈,直接告诉了祂。 对方是真的顶着天宪和劫数以自身尊位强行封正!!! 所以. 万般情绪混杂之下,祂满脸复杂的看向了头顶。 ‘这真的是如今这般光景下该有的事情吗???’ 对比起那位雷部正神。 作为事件主角的‘老僧’则是眼嘴抽搐不停。 那雷部正神看得出来的事情,他当然也看得出来。 甚至他想的还更多。 自己想要以弥水兴洪灾,对方不仅封了一位山水不相容的山神来对付他。 甚至还特意封的是以治弥水被尊的山神。 那秃驴想干什么?不就是想要以此来对他进行大道压胜吗?! 如此之能,怕是持有地位之果的大菩萨。 放在以前,莫说是他一个了,就算加上身旁这位雷部正神。见了这大菩萨也得乖乖低头让路。 可现在不同。 现在是他几乎赌上了大半身家,才顶着天宪和劫数换来了今夜一搏! 要是就此放弃,怕是大世就算明天来了,他也得跌出一境去。 所以他忍不了这口恶气。 想到此处,他双眼之中饱含阴怒! ‘是,已经强弩之末的我没资格和您比。但是,想必就算是您这位大菩萨,落这枚子也了不少功夫吧?’ “你要干什么?” 察觉不对的‘真人’愕然出声。 如此一位大菩萨过来,若是还要顽抗,那可就不是功亏一篑了! ‘老僧’吐出一口浊气道: “我向阳山一脉,向来秉持一个心气不淤,所行不悔!” 看了一眼那佛光普照后,哪怕曾是对手,‘真人’也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你疯了吗?你这强弩之末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一位菩萨?” 大家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确乎是兔死狐悲,以至不想看见对方落难过巨。 “哼,我当然没有那么自负,觉得能奈何一位菩萨。但我要的是!” ‘老僧’大喝一声后,赶在彻底失控前,将整条弥水荡起。 大渎本就有水龙之称,如今在他的操控以及安青王气数加持之下,更是宛如真龙再世。 “我要的是毁了他的这枚落子!” 猖狂大笑间,那水龙顷刻成形,悍然拔地向着那平澜山神法相撞去。 他看得很清楚,别说强弩之末了,就算是没有差错,他也斗不过一位持地位之果的菩萨。 可是,他斗的不是这位大菩萨,而是那空有法相金身的平澜山神! 绝对可以的。 不过是一个刚刚得封的山神,纵然金身法相不俗,那也是一个从未和人斗过法的。 甚至说不得,他连自己的神通该怎么用都不知道呢! 悍然袭击之下,他必然分寸大乱,那刚刚顶着天宪强行敕封神祇的大菩萨也定是一个后继乏力。 这么多加起来,他自信绝对能够一击砸碎这个空有一身不俗法相的山神。 继而水淹青州半壁,让他这显灵的菩萨落个笑话! 看着越来越近的血色水龙和那明显不知所措的平澜山神。 他再也无法遏制的狂笑起来: “我是输了,但今夜没人能赢!!!” “没人!!!!!” 宁可全输,也绝不能让人独赢! 可笑着笑着,他就像是先前的‘真人’一样让自己的笑声死死的呛在了喉头。 因为他骇然看见,万民愿力正充塞天地! 紧接着,佛音再起: “借万民祈愿之力,为尔铸镇水尺一柄!以尔生前丈测河道、厘定清浊之旧器,化此神锋,永镇沧波!” 佛音浩荡,万千愿力如洪流般奔涌汇聚,骤然凝结成一柄古朴尺子,落入平澜山神掌中。 愣了片刻之后,只见对方不过是拿着尺子轻轻一挥的道了一句: “给我去!” 那覆压而来的滔天血龙应声寸寸崩碎,倒卷着退回河道深处! “什么?!” 惊骇着喊出了这句话后,随着洪波倒卷,他周身更是如那水龙一般开始寸寸崩碎。 藏在不知何处的本尊,亦是哇的呕出一口心头血。 望着逐渐清澜的弥水还有那未退佛光,他满脸怅然。 他知道这一回自己彻底输了,且如今已经不是跌境的问题了,而是还能否熬到大世来临的要命之事了。 唯一所幸的就是 “啧啧啧,可怜啊可怜,你无归山一脉是真的要无归了啊!” 这话让他宛如毒蛇一般死死看向了说话的雷部正神。 注意到这一视线的对方虽然满脸笑意,可眼中却尽是阴寒: “你先前说什么你向阳山一脉心气不淤的鬼话,不就是想要看看有没有人发现你的跟脚,继而好再来一个祸水东引藏着自己吗?” “哎呀,可惜了,我眼睛不瞎,那位肯定也是!” 说着,他更是无比揶揄的说道: “怎么样,被我骗了两次是什么感觉?” 兔死狐悲?别招笑了,他们都面对面打起来了,谁还在乎对方死活啊! 肯定是能使坏就使坏了! “你好狠毒啊!!!” (本章完) 第107章 小西天,雷音寺!(5k) 第107章 小西天,雷音寺!(5k) ‘老僧’眼中满是恶毒和惊怒。 这厮居然两次三番戏耍于他! 是可忍,熟不可忍! 下意识上前,却是因为周身崩碎而一头栽倒在河面之上。 “哈哈哈,蠢货。” 真人’本欲就此离去,瞥见对方仍在河面上徒劳地朝自己爬来,便故意提着安青王又踏前两步。 “哎呦,你都这副鬼样子了还想做什么呢?留点力气想想之后吧!” 看着牢牢抓住自己脚踝却毫无办法的‘老僧’。 祂眼里只有数不尽的讥讽。 山上人就该摆清位置,别自以为能与天宫比高! 岂料对方突然低着头来了一句: “你猜出了我是无归山,可你怎么就忘记了,借法冒法是我无归山的根本大法之一?!” ‘真人’眼底瞳孔骤然一缩,不等发力。 却见自己愤然抬头朝着那佛光万丈,受万千黎民膜拜的平澜山厉声呵斥道: “你我今日已然结下死仇,既如此,我乃雷部三十二正神之一的西路北使,敢问阁下可敢报上名号跟脚?!” 脚下,那‘老僧’此刻心中唯有无尽畅快——哈哈哈!我不好过,你也休想脱身! 祂本尊勃然大怒,居然阴沟翻船! 正欲思索应对,却听见平澜山上悠悠传来一句: “小西天,雷音寺!” 一声落下,方才还在互相使绊子的两个家伙,心跳齐齐漏了半拍。 自封西天?!!! 刹那间,所有勾心斗角的心思荡然无存。 一个呆滞地抓着脚踝,一个僵硬地提着安青王,都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佛光万丈的平澜山。 随后,被倒卷的弥水巨浪连带着他们那未尽的惊骇,一同拍得粉碎!—— 时间稍稍往前的平澜山上。 杜鸢言之凿凿的反手抓住了平澜公的手腕。 这让对方惊疑不定道: “哎?” 杜鸢复而笑道: “我说让我来帮帮您!” 话音未落,杜鸢便拉住平澜公,快步向山顶行去。 这让平澜公急忙说道: “先生,先生,我离不开神庙” 说着说着,平澜公就没了下文,因为祂错愕看见自己居然走出了囹圄之中! “这?这是?” 愕然一句后,平澜公惊讶看向拉着自己的杜鸢。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回头一笑后,继续快步上前。至此,平澜公才是发现,虽然这位先生看似走的不快。 可祂分明瞧见前一步才站着的地方,等到后一步迈出就远远落在了后面。 看起来,反而是对方比祂更像是这个平澜山的山神老爷。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杜鸢就拉着平澜公走到了山顶。 在这儿,不仅可以眺望下方的青州和弥水,更能直达天听! 下方除开河道外,其余早已陌生的青州,则是让平澜公晃了眼。 近乎两百年了啊! 愣神片刻后,平澜公继续问道: “先生,您到底是?” 杜鸢这才说道: “公有大德,理应身居正位,所以,我帮您一把!” 这位是想要扶正于我? 愣了一下后,平澜公方才摆手道: “不可不可,朝廷那边” “朝廷?”杜鸢轻笑着打断,语气里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笃定,“此事与朝廷何干?我是想要上达天听,请这煌煌上苍,亲自为您封正!” 平澜公满脸错愕,让上苍来封正? 思绪未及厘清,却见杜鸢已然整肃衣冠,面朝浩瀚夜幕,拱手朗声道: “昔年有青州牧姓赵名禹川,念万民疾苦,治水三年,引弥水回流,有活万民之功德,故被青州黎民尊为平澜山神!” 他声音清越,穿透寂静山林,直上云霄。 “然时过境迁,神庙破败,金身蒙尘,某于心不忍。故请上苍开恩,准我代为扶正平澜山赵禹川之神位!” 简单明了,可却让平澜公赵禹川分外迷茫,这么简单就可以了吗? 于此同时,下方游船之上的安青王,也道出了那一句让万民景从的: ‘愿以我血,涤清西南冤孽!’ 只是弥水未能清明,但平澜山上却是得见天理! 平澜公心头疑惑刚刚和安青王在不同地点,为着不同理由同时升起,祂就倏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无垠苍穹深处,竟真有一缕纯粹至极、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祥瑞之气,破开云层,无声无息降临而来! 成了?! 赵禹川心神俱震,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景象。这敕封天恩,竟来得如此轻易? 不!绝非轻易!是那祈求之人非同凡响! 平澜公瞬间明悟,看向杜鸢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更令祂惊异的是,杜鸢似乎早有所料。 见这位先生同样瞧见了那祥瑞之气后,竟是从腰间解下了一枚小印。双手恭敬托起,将那缕代表天意认可的祥瑞之气,稳稳承于印底。 如此之后,他握着小印回头说道: “您的德行老天爷记着呢,所以老天爷答应了!” 在杜鸢的轻笑中,他刚刚说出的祷词,先后浮现于前,凭空成诏。 平澜公瞠目结舌。 杜鸢轻笑一声后,抬起小印就要代为落在这天诏之上。 略有阻滞之感,不过依旧轻易。 因为平澜山神之位,实至名归。 可也在此刻,山下弥水之上突然生变。心有所感的杜鸢手中微停的看向了下方弥水。 只见游船已经爆裂,两名在他眼里如渊如天虚实不定之人更是沉浮于弥水之上,隔空对峙。 见状,杜鸢眉头微微挑起的再度向着苍天拱手求道: “万请加赐弥水之权,已让平澜公可以再安波澜,得救黎民!” 天诏虽然还在,但苍天却再无回应。 山水不相容,功德不相匹,无可加赐也。 心头略微所感的杜鸢深深皱起了眉头。 正思衬间,却猛然见天雷轰落,弥水直上。 二者对撞之下,不仅万籁皆寂,天地变色。 哪怕隔着如此之远,那水汽都是冲将而来,吹的二人衣角翻飞,林木呼啸。 唯有天诏从始至终毫无所变。 随即,二人更是看见弥水悬河而起,似乎马上就要覆压四方,以成洪灾。 平澜公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着似乎马上就要重新泛滥的弥水干着急。 而杜鸢则是看向了那正在不断奔逃的万千黎民,他们肉体凡胎,逃无可逃。 自己都察觉了这一点后,他们便将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尽数寄托于缥缈的神佛,朝着虚空拼命叩首祈求。 此情此景,令杜鸢眉头深锁。 然片刻之后,便是随着一声叹息舒展开来。 没什么可以纠结的,万千黎民性命就在眼前,自己也有力一试。 不就是一个越发失衡吗? 地藏王菩萨都说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真言一出,万丈佛光至此而起。 煌煌如大日,顷刻亮白昼。 那天诏也才在此刻归于无形。 于此异乡道出大菩萨菩提心的杜鸢跟着摘下了头顶的白玉簪子。 发髻零落,长发消散。 复归本我的杜鸢一手庄严合十,一手稳托法印,朗声长笑: “平澜山山神,听封!” 佛音大唱,妖魔邪祟,皆为所镇! 无名神庙之中,端坐神台把玩着白玉菩提的那位,也慢慢停下了手中动作。 继而,跟着杜鸢所言,握着白玉菩提不断落笔。 杜鸢每说一个字,此间就跟着写成一个字,继而成诏浮于杜鸢身前。 “尔生前引水安澜,功盖青州,今敕封尔为【平澜山正神】!” “今劫数滔天,众生啼哭。” “故赐尔山川水脉之权。” “着尔即刻显化真身,立镇此劫!” 诏书落定,敕镇坤舆! 金身已复的平澜公早已随之深深拜服。 “平澜山山神领法旨!” 看着山下逐渐青晏的弥水,轻笑一声的杜鸢取出了那枚白玉簪子。 把玩片刻后,无奈笑道: “说是压一压佛法一脉的修为,不曾想,如今却是差的越发大了。” 最开始杜鸢所想的,本是借青州全城百姓之力,抬一抬自身道家一脉的修为。 以便让两脉不那么失衡。 可如今,却是 可惜,但不后悔,甚至十分庆幸。 毕竟如此才说明,他还是他。没有变的和下面被拍碎的两人一般,眼中只有‘自利’而无‘旁余’。 或许不这样真的会过的更好,但,那样真的更好吗? 白玉簪子重新插上,满头长发随然而回。 万丈佛光自是如数消失。 唯一不美的就是,这个自己盘的发髻有点难看了。 但杜鸢摸了摸觉得应该还算凑合。 笑笑后,抬脚朝着青州而去。 今夜还有最后一点才能收尾呢! 正好,也让我这奔波半天,一无所得的道士赚赚余利! —— 弥水两岸,无数百姓喜极而泣,哪怕佛光已然消失,山神亦是不见。 可他们依旧不停的朝着平澜山顶礼膜拜。 今夜浩劫,如无菩萨显灵,这青州定是十室九空之惨象。 因着几乎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贩夫走卒都在不停的膜拜佛光消散的平澜山。 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在弥水河畔,一个狼狈的身影扑腾着爬上了岸边。 此刻更是直喘着粗气,倒在岸边宛如死狗。 按理说这般狼狈还能捡回一条性命,理应再无他顾。 可这人不同,他喘过气后,就是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本王这都安然无恙,本王这都安然无恙啊!” “天命!我果然有天命加身!” 历尽波折,可却次次有惊无险。 最后更在那般大浪下毫发无伤的回到了岸边,而没有淹死在弥水之中。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安青王,越发笃定自己定然真的天命在身! 不然他怎么还能活下来的? 没见跟着他一起上船的里,就连那两个不知根底深浅的家伙都死了,但他却还好端端的吗? 随着安青王的狂笑,周边也有人急忙喊道: “天啊,是王爷?王爷还活着呢!” 闻言,安青王带来的王府一干,便是急忙找了上来。 甫一见面,就齐刷刷的跪倒一片道: “王爷啊,您真是吓死我们了!” 看着周围聚拢的幕僚和甲兵。以及其余终于反应过来,还得跪他这个安青王的百姓。 安青王一脚踹开上来哭诉衷肠的幕僚道: “放肆,本王天命加身,岂会有事?” 一听这话,被踢开的王府长吏急忙从地上爬起,赶紧抱住了安青王的大腿道: “王爷,王爷,您这是落水受惊,小登科遇寒,以至于神志不清了啊!” 说着,他对着周围还愣着的王府之人喊道: “快,快请大夫来给王爷看看啊!” 天命加身之前您说说也就算了,如今那两个杀千刀的都进大江之底了,您怎么还能说的? 再说了,如今不应该是赶紧撇清自己和那两个混账东西的干系吗! 怎么还天命加身了呢! 这不是要命吗?这不! 安青王岂会不懂长吏的弦外之音?他心知肚明,只是此刻再也容不得任何人戳破他仅存的幻想。 极致的惊恐过后,人的情绪往往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安青王此刻,正陷于这般境地。 故而他勃然大怒道: “混账!本王天命护体,岂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妄加编排?!” 长吏魂飞魄散,匍匐在地,几乎要哭出来: “王爷,那两个蒙蔽您的混账已经葬身江底。但,但您放心,下官最迟明日就会帮您揪出,究竟是何人藏在背后,意图离间您和陛下的兄弟情分!” 为了将安青王从悬崖边拉回,长吏已是绞尽脑汁,用尽了一生的急智。 然而无用。此刻的安青王,最听不得的便是旁人否认他唯一能抓住的虚幻稻草 早年就藩,他是棋子。 后来削藩,他是棋子。 先前弥水,他还是棋子。 桩桩件件,积郁已久,此刻如何还能忍受? 安青王彻底爆发! 他猛地再次踹开长吏,双目赤红,声音因狂怒而扭曲: “说!给本王说!本王天命加身!!” 长吏肝胆俱裂,磕头如捣蒜: “王爷!醒醒啊!您真是急症攻心了!” “杀了他!”安青王目眦欲裂,嘶吼声响彻夜幕,“给本王杀了他!!!” 周围之人却是个个沉默,没有一个胆敢说话,也没有一个真的行动。 “啊——!” 安青王只得自己扭曲着脸庞,一把抽出身旁甲兵的腰刀,就要砍了那个该死的长吏。 正欲落刀,却是听见一声: “你啊,真的是连条泥鳅龙都算不上。” 这声音宛如定身一般,将暴怒中的安青王直直定在了原地。 直到那脚步声慢慢走到了耳旁。 安青王才是怔怔回头。 随之,呼吸都几乎一窒。 果不其然,是那个该死的野是那个青县的道士! “你——!” “嗯,正是贫道。” 杜鸢看着眼前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安青王轻笑而答。 怎料这回应如同火星溅入油锅,安青王彻底癫狂: “跪下,就算是你也要给本王跪下!” 杜鸢奇怪笑问: “为何我要给你跪下?” “因为本王天命加身,你就算有再高的道行,你也得跪在本王身前!” “天命,你为何敢说自己有天命?” 安青王浑浊的双眼瞬间爆发出近乎慑人的精光! 是了,他虽然一直是棋子,但他也有足以自傲的资本! “因为本王历经艰危险阻,却依旧安然无恙!看见那滔天血河了吗?本王可是从那里面活着回来了!” 说到此处,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解脱和狂热,斩钉截铁道: “如此天命昭昭,铁证如山!本王焉能不是天命所归?!” 可对方却是怜悯摇头的道了一句: “那不是你有天命加身,而是你不该如此丧命。” 安青王的下场,杜鸢一直看的很清楚,那就是斩首! 最后一点幻想被人戳破之后,安青王反而没了那种癫狂,只是愣愣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杜鸢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你害人无数,贪金贪地,如今更是连谋反都备上了。所以,你不会死在这弥水里,也休想如历代藩王那般,得个自缢、饮鸩的‘体面’。” 杜鸢的声音很平淡,可却字字如刀,直戳心口。 末了,杜鸢看着他的头顶说道: “你会是自开国以来,头一个于万民瞩目之下,被押赴午门斩首的藩王。” 声音还是很轻,可却砸垮了安青王的心神。 “不可能!”安青王双目赤红,嘶声咆哮,“他杀不了我!一个侥幸窃据龙椅之辈,安能杀我!” “本王雄踞青州!七镇州军,六镇尽归麾下!地方豪族十之七八依附门下!更有膏腴万顷,坐拥长乐、安平、浮水三仓,积粟足支十年!” “如此局面,纵难挥师南下,亦可划地称雄!” 话音未落。 一个声音自身后冷冷响起: “崔氏青州房崔平,清河房氏青州系房无良。” “前来复命,禀告道长,七镇州军已悉数尽查。都统以上军官,皆已自证清白,绝无从逆之心。余下冥顽不灵者,业已伏诛!” 安青王愕然回首,未及开口,又见张、韩二家之人联袂而出。 “益都韩氏韩承,钱塘张氏张载。” “前来复命,禀告道长,青州诸族族长,凡涉逆案者,皆已悔过认罪,现下俱在狱中候审!” “你们?!” 安青王喉头一甜,目光扫过,瞬间窒息—— 那个据传呕血半盆、还被他赐下百年老参吊命的冯德正,竟好端端立在那里,此刻正与邢氏家主一同出列: “伯陵冯氏冯德正,青州邢氏邢直。” “前来复命,禀告道长。安青王府所有明暗田亩已彻底清丈,长乐、安平、浮水三仓亦尽数查封!” (本章完) 第108章 何处最苦?那便西南! 第108章 何处最苦?那便西南! 看着接连走出的六家之人先后断了他引以为傲的依仗。 安青王在短暂的呆滞后,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若说神仙鬼佛是他想要造反的因,那他盘踞青州,多年经营下一点一点积攒出的家业便是果。 前者让他想要一搏,后者才是根本底气。 他也曾疑心这“天命”来得太过轻易,恐有蹊跷。然而反复推演,终究抵不过眼前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朝廷深陷西南泥潭,正是他放手一搏之时!纵使大事难成,凭此基业,他安青王亦足以裂土称雄! 可现在. 神仙没了!妖怪没了!家业也没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看着自己这一地鸡毛,安青王突然像是癔症发作一样的抱着脑袋笑了起来。 这吓得他身前的王府长吏不知所措,只能道一句: “王爷?!” 王爷这是真疯了不成? 安青王恍若未闻,只是兀自呢喃着: “好一个一僧一道送我天命,好一个一僧一道毁我天命!” 念叨几轮后,他突然指着杜鸢咒骂道: “你们佛道两家拿我堂堂一个宗室亲王当黄口小儿戏耍啊!” 先是来个和尚道士说他天命加身,然后又来个和尚道士直接打烂他的一切。 你们倒是来去匆匆了,他呢? 他这身家性命,多年积攒呢?! 杜鸢摇摇头道: “是你自己先拿了青州万民性命身家充作儿戏,否则气数加身,如何能失?”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瞬间砸碎了安青王所有狂涌的愤怒,只留下深刻刺骨的窒息。 因为它将矛头从虚无缥缈的“佛道斗法”,精准无比地钉在了他自己身上——咎由自取! 人是不能接受自己居然也有错的! 安青王喉结剧烈滚动,嘴角抽搐了许久,才猛地偏开视线挤出一句: “我?我能有什么本事和你们比?弥水悬河是假?菩萨显灵是虚?就连你,你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道士,都可轻易取走本王性命,反手颠覆本王多年积攒。你说,本王能怎么办?” 看着还在狡辩推诿的安青王,杜鸢叹息道: “你只见了弥水悬河,却不见,若非是那人得了你的气数,又焉能抬起弥水?” 安青王的面色明显一僵。 杜鸢继续问道: “我问你啊,今天一遭,真就全无所感?” 安青王没有回答,只是将头扭得更偏,几乎背对杜鸢。 有所感吗?岂会没有!这一日,心头警兆数不胜数! 只是 “所以若非是你不顾黎民安康,执意取乱,又如何能让他们得了你的气数作乱?” 别说今天杜鸢去城门口拦他的时候了。 就连杜鸢放弃了他,准备去平澜山时,他若幡然醒悟,亦非全无转机。 可惜,他比那蛊惑人心的僧道,更加执迷不悟! 见杜鸢句句直指其过,安青王彻底失控! 他猛然转头咆哮道: “你懂什么?你身在局外,你能懂什么?本王只是肉体凡胎,他们本事通天,从他们找上本王起,本王还能有拒绝的余地吗!” “就如此刻,本王刀兵在手,可你难道觉得本王能杀了你吗?不能,怕是连你的衣角都沾染不到!” 面对这歇斯底里的咆哮,杜鸢的神情却无半分波澜,只静静道: “青县蛇妖,我斩了。荒山恶狼,我诛了。便是你这里,我也亲自走了一遭。” 他目光沉静地直视安青王: “所以,你为何认定——若你当真悔悟可救,贫道会视而不见?” 安青王如遭雷击。 这个他没有任何办法反驳,因为杜鸢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来过。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白日里就已经错失了最后一线转机。 只是人怎么能认错呢? 那太难了,比改错都难! 知道疼了,默默改错的数不胜数,可知道错了,还能认错。寥寥无几啊! 且越是大的过错,越是难以承认。 因此安青王只能低头囫囵了一句: “你凭什么救本王?你一个野道士纵然有几分本事,又比得过那抬水握雷的僧道?你还能比得了那佛光万丈的菩萨不成?” 若说前面,只是杜鸢不想见他在哪儿推诿狡辩,才一一而答。 那如今这句,就是杜鸢今夜听到的最好的一句话了。 所以杜鸢抬手笑道: “你又怎知我不如那僧众?你可知我与他之间颇为熟识,也互有论法,各有胜负。就比如日前,诸多人知我没了头发,那就是我输了他去。而前不久,贫道又赢了回来!” 看着逐渐变色的安青王和众人。 杜鸢越发背手笑道: “所以,他能成之事,我亦能成也!” 这两句话一出,安青王顿感天旋地转。 旋即踉跄两步后,径直瘫坐在地。 真仙在前不识,命数在手不握。 围观百姓更是一片哗然,不少信道的更是已经跪在了地上连连叩首。 杜鸢没有感受到什么确乎的变化,但他觉得应该是有了。 因为这么多人都信了呢! 就是好像还是失衡过大 不过这余息他确乎是拿到了。 嗯,美也! 至于平澜公是否会暴露二者其实是一人这件事,杜鸢也早早做过布置。 那便是给前来道谢的平澜公说了一句: “切记,今后若有疑惑,万万不可开口,以免泄露天机,沾染因果!” 没有特指,但十分宽广。故而对于这些整天喜欢揣摩的人而言,绝对好用! 这一点还是杜鸢从裴刺史和那华服公子身上学来的。 这两家伙是真的喜欢胡乱揣摩。既然控制不了他们揣摩,那就干脆让他们彻底乱想好了! 轻笑一声后,杜鸢朝着人群喊道: “刺史大人?” “下官在呢!” 裴刺史急忙走出人群,在杜鸢面前拱手行礼。 “青州之事,也就了结了。安青王该怎么处理,你比贫道清楚,所以贫道不在多言了。” 说罢,杜鸢朝着众人拱手说道: “诸位,贫道告辞!” 众人大惊,特别是六家家主更是急忙挽留: “道长,何不歇息一晚再走?我等还没有好好招待您呢!” 留下是可以,但怎么想都不如事成则去来的更符合高人风范的洒脱。 故而杜鸢连连摆手,并问了一句: “如今天下何处最苦?” 裴刺史一愣道: “自然是西南最苦。” “那贫道该去西南了!” (本章完) 第109章 佛爷,你我因果已了! 第109章 佛爷,你我因果已了! 驿站马厩之中,才靠着几块碎瓦片了结了那老僧因果的华服公子。 依旧对着自己拐来的马儿叨叨不停。彷佛能够以此让对方通灵一般。 念叨许久,见那马儿仍只是砸吧着嘴,有滋有味地嚼着干草,公子不由长叹一声,恨恨骂道: “果然被杂家的人诓骗了!到头来,还得靠我自己!” 说罢,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残破经卷,凑到马儿跟前: “马儿啊马儿,你别看我这只是残篇,但我这可是以易学闻名天下的《莲华通明经》!” “放在以往,就这么一篇法纲总领,都得无数大妖哭着喊着求我给他们!” “如今你我缘分深厚,我把它交给你,你赶紧学去,然后带着我速速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此,那马儿只是不屑地打了个响鼻,便又低头,自顾自嚼起草来。 “你不学是吧?好,你不学,我念给你听!今天你不学也得学!” 说着,他便摊开残卷打算念诵给自己拐来的马儿。 可刚要开口,旁边却冷不丁传来一句: “呃你这玩意儿这么金贵,我是不是该避避啊?” 嗯?!有人? 不对,我身后?!!! 华服公子愕然转头,赫然看见一头有着绯红马鬃的高头大马一边嚼着萝卜,一边傻乎乎的看着他! 愣了好久,华服公子才是失声说道: “是你在说话?!” “对啊,是我在说话。”那红鬃大马也惊得萝卜都忘了嚼,瞪圆了马眼,“你,你难道不知道马会说话?那你刚才在干嘛?!” 它本想着,这人既懂修行,又要念法门给马听,必是同道中人,这才开口提醒,不怕吓着他。 正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才好呢,岂料对方却仰天长叹,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当然知道有马会说话。” 这回答让红鬃大马越发困惑: “那你惊讶什么?” 华服公子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眼珠子前道: “我是在想.是不是该剜了这对招子,一了百了!” “这又是为何?!” 红鬃大马红鬃大马惊得嘴里的萝卜渣都喷了出来,这是怎么跳跃到挖自己眼珠子的? 这人莫不是疯子吧? 被喷了一脸萝卜渣的华服公子,一把擦下了脸后越发绝望的说道: “我自诩这双眼睛古来难寻能出其右者。可短短几天,走眼连连。先前若说是学艺不精,差了修为,故而大佛当面都不能识的话。” 他怅然低头,目光落在这张把“傻气”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马脸上,痛心疾首: “可怎么连你我都看走了眼?!” 对方还没意识到这好像很贬低它。 脖子一昂,红鬃大马得意地抖了抖鬃毛,连嘴角挂着的萝卜渣都跟着晃了晃,声音洪亮无比又透着股理所当然的骄傲: “那是自然!我可是一位活佛亲口点化不说,还夸过天生通慧的灵马啊!” 华服公子的嘴角直接扭曲了: “你?天生通慧?!” 灵马也就算了,天生通慧是怎么说出来的。 这话让对方也是不好意思的笑道: “嘿嘿,好吧,其实没有这么夸过我,但活佛的确说过我是灵马啊!” 华服公子勉强点头道: “嗯,这还差不多。哎,等等?活佛?!” 后知后觉的华服公子瞬间张大了的嘴巴。 “对啊,活佛!” “莫不是头发寸短,不披袈裟,不着僧袍,分外年轻?” 这么远都还是摆不脱佛爷的因果?! 红鬃大马大喜道: “对啊,你也见过活佛了?!我叫红石头,兄台你叫什么?咱们这个,这个,这个叫啥来着?” 红石头苦思冥想,全然没有注意到华服公子逐渐瞪大的嘴巴。 突然,它猛地一甩头,鬃毛飞扬,仿佛头顶亮起了一盏明灯: “想起来了,有缘!我们都是和活佛有缘啊!” “不——!!!” “啊,咋,咋了?” 陡然炸响的惨叫把红石头吓了一个趔趄。 华服公子像是被“有缘”二字烫着了一般,连连摆手后退,语速快得像在驱赶瘟神: “无缘,无缘,你我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无缘!这个给你!记住了,你我因果自此了结!再无纠缠!” 华服公子不停否认之余,更将手中那页残篇一把塞进了红石头的嘴巴里。 说罢就要骑着自己拐来的马儿离开。 可才牵出马厩,他就隔着老远看见青州方向佛光大放。 如此一幕之下,华服公子即刻失声望天: “这么远还能看见?这真的是天宪当头的光景?!” 半响后,一个激灵的华服公子又猛然看向了那头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红鬃大马。 旋即,他一把敲响房门,叫醒了睡眼朦胧的伙计。 本想喝骂为何扰人清梦的伙计一见了来人,急忙变脸陪笑道: “王公子您这是?” 华服公子却不由分说的将手中缰绳塞进了他的手里道: “我这是上好的河曲马,一匹少说也要七八十两银子,给,我拿它换那头毛驴。” 话音未落,不等目瞪口呆的伙计回神,他就已经窜到了毛驴背上。 “驾!驾!快走!” 华服公子狠命拍打着驴屁股,那毛驴吃痛,发出一声不情不愿的嘶鸣,驮着他歪歪扭扭地冲出了客栈后院,眨眼间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只留下愕然不解的伙计和还塞着残篇在嘴里的红石头大眼瞪小眼。 —— 另一边,已经借着夜色跑出去十几里地的华服公子,看了一眼消失的佛光后才略感心安。 “哎呀,都这么远了,还是沾着您的因果,佛爷啊佛爷,您是把我好一阵折腾!” 可说完,看着身下的毛驴,他就一阵志得意满。 “嘿嘿,佛爷您和我最后沾着的因果是那头灵马,如今我与它断了因果不说。我还把自己的马儿都拿去换来了这毛驴,可谓断的干干净净!” 无比满意中,他还摸了摸自己并没有的长须说道: “最妙的还得是,佛爷您和那位因果极深,所以哪怕是您都已然大道厚土。而我此去的西南,可是大道善水之处,不仅与您如今大道勃然相悖,更与那位天然而对。” “你我之间,断然是个再无因果纠缠的可能!” 骑着毛驴的华服公子大笑而去。 (本章完) 第110章 因果,因果 第110章 因果,因果 那华服公子不过笑着又走了一二里路,便突然收了声。他随手从路边老树上摘下两片树叶,贴在了毛驴的眼睛上。 毛驴也未受惊,只是驮着他,继续歪歪斜斜地朝前走去。 不久,就与一队抬着棺椁出殡的送葬队伍默然擦肩而过。 待彼此远远离开,公子才轻叹一声,揭下了蒙在驴眼上的树叶。 “因果,因果。这西南纵然可以让我避开佛爷这过大的因果,可确乎是个邪魔之地啊。都还没有正式过去呢,怎么就撞上了这些?” 说罢,他又看着手中两片树叶说道: “也可惜,我如今只是空有眼力的肉体凡胎,帮不了你们分毫。” 片刻静默后,他又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好吧,其实这点眼力都跟没有差不多了。” 悠悠长叹之中,华服公子骑着毛驴,身影缓缓消失在路尽头。 那两枚树叶也被他随手抛下,只是早已不负嫩绿之色,转而变得干黄枯瘪,落地就碎。 —— 清晨,一些正在赶路的路人,本来还在刚醒就要出发的困乏之中。 可随着一缕大红引入眼帘,哪怕是在疲乏的人来,也会嘴角露出一抹由衷的喜色。 继而让开道路,等到对方经过时,抬手道一声恭喜。 因为这是一支规模不大的送亲队伍。 主力是抬轿的轿夫——四人抬轿,另有八人轮换。紧随其后的是吹吹打打的乐师,和抬着嫁妆的帮手。 对于这样的队伍,路人都是喜欢看见的,毕竟可以沾沾喜气。 面对路人的道贺,那位身兼压轿全福夫人与送亲婆的妇人,一面笑逐颜开地连声道谢,一面又略带歉意地解释: “路途远着呢,礼备得实在不多,分送不周,对不住诸位了。” 路人听了,也只是含笑摆手,道一声“哪里的话”。 一点未能沾到的甜意罢了,哪能和眼前分到的红火喜气比? 里面的新娘子听着路人的道喜,也是躲在红盖头下又羞又喜。 只能在心底庆幸还好自己躲在轿之中,没人看得见这失态的样子。 可坐在轿中走了没多远,就注意到轿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姑妈?” 不解的新娘子好奇询问着坐在轿前压轿的姑妈。 对方说道: “没事没事。” 话音未落,一声清亮的道号蓦然响起: “无量天尊!” 无量天尊?是道士吗?新娘子暗自揣测着。 轿前的妇人已急忙下轿,趋前几步,对着路中央那位年轻道人欠身施礼: “小道长安好。今逢喜事,一点礼,沾沾喜气。” 说着递上喜。 “多谢善礼。”道人笑吟吟接过,却依旧立在路心,纹丝不动。 妇人这才恍然,忙又笑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小道长莫怪,来来来,这是给您的讨喜钱!” 红纸裹着的小包当即递上,道人依旧是笑吟吟接过。并道了一声: “多谢善财!” 可妇人却是慢慢变了脸色,因为这道人拿了钱还是没有让开。 但这是大喜的日子,对方又是个道士。 所以,她转而笑道: “小道长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若无旁余还请让一让,免得耽误了新娘子的吉时。” 随之又递上了一个明显更厚一些的红纸包。 道人依旧笑呵呵接了,却仍无半分让路的意思,脸不红心不跳地杵在那儿道: “放心,放心!贫道心中有数,断不会误了新娘子吉时!” “那您让一让?” “哎,不急不急,”道人摆手笑道,“快两百里路呢,贫道不过是想打听打听,新娘子是哪家的好姑娘,如今又要嫁往何处啊?” 只是这样吗? 妇人心底生疑,可面上依旧笑着说道: “我们是平康县周家的人,如今是要去往泰安县李家结亲。” “哦,原来是周家的小姐要给嫁给李家的公子了,恭喜恭喜!” 道人作揖一笑。 “同喜同喜。那小道长?” 妇人话锋再次指向让路。 道人却仿若听不出弦外之音一般,继续问道: “就是贫道没有去过平康县,不知平康县有何风土人情啊?” 妇人耐着性子继续交谈。 等到她再也快要忍不住了,对方才是看了一眼天色心满意足的让开了路道: “贫道就不打搅了!也祝周小姐一路安顺!” 送亲队伍这才是继续前进。 注意到姑妈已经回来的新娘子问道: “姑妈,究竟怎么了?” “没事,姑娘,”妇人深吸一口气,换上轻松些的语调,“虽耽搁了一小会儿,但有位道长特意来道喜,也算.讨了个好彩头。” 新娘子本想问问姑妈那个道士是不是认识她们,毕竟先前还没答话呢,他就说出了自己此行的路途距离。 不过她注意到姑妈不太喜欢那道人,就没有再问。 而那安抚好新娘子后,跟着轿继续前进了一段的妇人忽然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虽是清晨,但为什么之前的路都没这么冷的? 好在这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被妇人抛掷脑后。 就这样,在安安顺顺行了又有几里路后,轿又一次的停了下来。 “姑妈?” 轿帘后传来新娘子不安的询问。 “没事,姑娘!我来处理!”妇人扬声应道,竭力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快,深吸一口气,再次挤出一个笑脸迎上前去。 她盯着又一次直挺挺拦在路中央的道人,声音里努力维持着平静道: “道长.怎么去而复返?” 道人歉意拱手道: “先前是贫道不对,本以为会就此别过。可不曾想,居然又撞上了。所以,特意挡了一挡,放心,不会太久!” 妇人险些破口大骂,这道士是怎么好意思说没想到又撞上的? 她们在前,他在后,若非特意绕路赶来,岂能撞上? 图的不就是钱吗! 早知这道人这么难缠,先前就该多给点打发走了。 “万请道长见谅,实在是路途遥远,不好耽误吉时啊!” 最后的吉时,妇人咬的很重。同时,亦是递上了一两纹银。 看着妇人递来的银子,道人将其推回说道: “不是银子的事情,实在是贫道确乎不好开口,也请相信,真的不用多久。” 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有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呵斥道: “你这野道士不就是欺负人家大喜的日子不好动手从而讹财吗?” 只见三五个应是押镖结束,孜然回程的镖师正对着道人怒目而视。 可见了他们,道人却赶紧说道: “这位仁兄,你有一颗善心,这颇为难得,可今日之事,还请莫要参合啊!” (本章完) 第111章 告诫 第111章 告诫 为首镖师翻身下马,一把上前就抓住了道人的手腕道: “你这野道士,好大的口气!莫要掺和?老子偏要掺和!你待如何?” 说着就要将这道人拉开而去,可甫一上手,就一挑眉毛。 转而道: “呦呵,还是一个练家子?” 下盘极稳,手劲极大。 这份硬桥硬马的苦功,怕是他自称在对方这般年纪时也绝难企及。 只可惜他年富力强,身后同伴也都是好手。 故而还是不把这道人当一回事。 只是笑而问道: “人家大喜的日子,我不想闹的太过。所以你是现在走,我们当没这回事。还是回头我们兄弟几个给你这野道士长长记性?” 道人无奈道: “所以,您这几位是当真要掺和进来了?” 多年走江湖的经验让他心头一紧,似乎不是无理取闹? 所以他转而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对方当即会晤跟着他走到了他下马的地方。 这儿还是拦着路,也不会让新娘子一行听见。 “小道士,可以说了吧?” 几个同伴没有下马,却也都在鞍上微微前倾了身子,想要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对方当即开口: “她们一行是撞邪了,所以我先前特意拦了一下,想要帮她们避开。可不曾想,那玩意居然才是避开,又是找来。” “所以我又来挡了一挡,为的就是看看,那玩意究竟是冲人不冲路,还是只在这片地界游荡不去。” “诸位镖头善心可嘉,身上也还未沾染因果,实在不该卷入这等凶险事中!新娘子这边,贫道一人盯着足矣!” 这话一出,几个镖师浑身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好半晌,他们才面面相觑,随即勃然大怒! 为首镖师猛地再次攥住道人手腕,力道比先前更重三分,厉声喝道: “果然是个装神弄鬼的野道士!怎么?以为编几句鬼话就能唬住你镖爷?” 这套话术骗骗别人也就算了,骗他们一群走南闯北的镖师是什么意思? 真当他们几十年的江湖经验是玩闹? “我告诉你,你镖爷我连满是死人的义庄都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在荒山野岭生火造饭更是习以为常。” 他用力拍着自己胸膛,砸的砰砰作响: “老子浑身上下,哪一根汗毛像是撞过邪的?这身血勇,小鬼见了都要被冲得退避三舍!” 岂料那道人居然认真点头: “确乎如此,您这一颗英雄胆加上满身血勇,确乎是寻常邪祟不敢近身,但今天这个真不一样啊!” 这个回答让镖师有点猝不及防。有种一拳砸在了上的无力。 嘴角抽搐片刻后,他只能转而说道: “野道士,听好了!我们兄弟几个的镖早已交割完毕。你若还要胡搅蛮缠,爷们儿不介意陪着新娘子一行去喝趟喜酒!” 他眼神一厉,哼道: “这一路上,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道人听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是欣慰一笑道: “贫道没有看错,您这的确是有一颗英雄胆啊!当今天下,若人人如此怎能有这些魑魅魍魉霍乱人心?” 说着,更是望着天色道了一句: “这一轮也差不多避开了,贫道就让路了。” 前一句“英雄胆”的称赞,倒让镖师心头微微生惑,暗忖莫非自己真错怪了人?因为这反应着实不太对劲。 可后一句“让路”一出,他顿时了然,暗啐一口。 “果然还是怂了!嘴上说得漂亮罢了。” 他当即甩开抓着道人的手,没好气道: “行!你这厮脸皮忒厚,胡搅蛮缠。爷们儿几个还得跟紧咯!” 怎料对方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竟是让他想起了七年前让一头熊瞎子按住的时候。 只是当年,他只觉浑身寒毛倒立,魂飞天外,唯恐下一秒便命丧黄泉。而此刻,心头却莫名安稳? “你?!” 然这安稳之感,混杂着沛然巨力,依旧令人心胆俱寒! 下意识的,他便已死死攥住了腰间的刀柄,而非平日驱赶闲汉的短棍。 朝廷禁止民间持有兵器,但世家和镖局不在此列。毕竟前者天子恩宠,后者着实民间所需。 对方没有动手,只是拍了拍他的手道: “这位仁兄,既然你们要掺和进这件事来,那贫道也不拦着,毕竟如今这世道,你们今后走山跑水迟早也会遇到真厉害的东西。” “此番提前见见凶险,倒也算桩好事。就是贫道要告诫几句。若遇阴邪,胆气不可失,火光不可灭。对方还要逞凶,那就刀光过火,口呼正法,可伤其体!” 言罢,飘然松开了手,让其不住的后退了半步方才稳住身形。 道士这一番动作言语,让镖师惊疑不定,脱口问道: “正法?何为正法?” 道士淡然笑道: “漫天神佛之名,僧道口呼之号——凡存浩然正气者,皆为正法!” 莫非今日真撞见高人了? 这念头刚在镖师心头一闪,身后便传来同伴毫不掩饰的嗤笑: “嘿!我说道士,你先前不还嚷嚷着今日撞见的是个‘不一样’的凶煞玩意儿吗?怎么转眼又变成‘刀光过火、喊两嗓子’就能打发的货色了?” 同伴趴在马背上,斜睨着道士,嘴角挂着讥讽: “让我猜猜,是不是等入了夜,你就该安排人手来装神弄鬼,好讹诈爷们儿的辛苦钱了?” 这话句句点在他们多年江湖经验之上。 听得镖头嘴角一抽,暗骂自己糊涂:走南闯北这些年,大风大浪也见过,今日怎就险些着了这野道士的道? 对方没有被揭穿把戏的羞恼,只是轻笑道: “贫道方才说了,尚摸不准那东西是困守此地,还是另有所图。故而,这些门道,万万不可让新娘子一行知晓,以免徒增恐慌。”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 “可若真的冲人不冲路。那也放心,因为贫道在看它们的跟脚,它们也在猜贫道的来历。” “所以诸位就算遇到,也不会遇到贫道说的那个东西。只会是一些探路的小鬼。略有气候,可只要记住贫道所言,那便是不足为惧。” “切记,切记!” 言毕,道士侧身一让,退至道旁。 镖师一行惊疑不定地瞪了他几眼。最终,镖师们还是驱马上前,硬着头皮向新娘子一行说明了护送同行的决定。 (本章完) 第112章 遇邪 第112章 遇邪 目送狐疑的镖师们护着新娘子一行走远,杜鸢在原地静候片刻,目光便转向了另一侧的官道。 河对岸,一支抬着棺椁的出殡队伍正缓缓行进,纸钱如雪片般不断抛洒。诡异的是,当杜鸢目光扫去,那队伍竟齐齐顿住,仿佛凝固了一般,唯有漫天纸钱兀自飘零。 杜鸢不言不语,只是站在原地,淡然而视。 半晌沉寂,那静止的队伍才重新蠕动,缓缓远去。 如今这情况能有这般凶悍作派的,定是某些“老东西”布下的棋子。自青州一行,杜鸢心中已隐约猜到了几分。 如果不能在数量上取胜的话,那加强本事的最快、最便捷的方法,便是让这些藏头露尾的老家伙们,深信他杜鸢确有通天彻地之能! 如此,便可借他们的尊位修为,来为自己炼假成真,扶摇直上! 且最妙的是,青州都弥水悬河,天地变色了,这些老东西仍能按兵不动,真身不显。 这足以说明:只要不把他们逼到绝境,不让他们觉得不出手便会身死道消,哪怕棋子尽毁,他们也甘愿咽下这口恶气,继续龟缩。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杜鸢完全可以将风险,压到最低! 毕竟,杜鸢这半路出家的修为,还能隔着这么远把一群上古大能逼的,自认再不放手一搏就要身死道消了不成? 不可能啊! 所以放手去做便是! 想到此处,杜鸢不由得会心而笑。 这个时间点真的太利于他发挥了! 嗯,今后定要哪里有邪祟就往哪里冲! 既能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满足心头那份锄强扶弱的畅快;又能踩着这些老东西的头颅,步步登高。 这等好事,傻子才不做呢! 对了,还得用好马甲,免得大世当真到来,被一群老东西上门寻仇。 你找的是小西天雷音寺的和尚,我就是一个普通道士,你认错人了云云。 嗯,总算是理解了鲁老先生当年的明智! 颔首而笑中,杜鸢打算越过河岸,去往对面,直接跟着对方。 可却发现,缩地之能居然只是将他送到了岸边。 看着身后不过几步的距离,以及眼前这四五米不到的小河。 “不能过水吗?” 杜鸢想起了为平澜公求授天诏时,无法请求上苍加赐弥水大权时。 但是为何明明山水不相容,可最后却是成了? 因为佛力加持吗? 想到此处,杜鸢不由得一声长叹。 果然太失衡了。 —— 送亲的队伍渐行渐远。轿前端坐的全福夫人转向镖头一行人,笑盈盈道: “这位镖头,今日真是多亏诸位了!” 镖头心头还萦绕着那道人的话。凭他多年走镖的经验,对方多半是装神弄鬼糊弄人。 可不知为何,心底那块石头总也落不了地。 “镖头?镖头?” “啊?夫人您说?”镖头猛地回神,忙看向妇人。 妇人笑意更深:“我是说,今日多谢诸位了!” “无妨,无妨,”镖头连忙摆手,“正好我们也跟着一道沾沾喜气,讨杯喜酒喝。” 旁边的镖师立刻接话: “是啊!走江湖久了,能沾沾这喜庆也是好的。更何况,我可早听说泰安县的雕可是一绝!” 妇人闻言,当即爽快应道: “等到了地方,定让新姑爷给诸位备上最好的泰安雕!” 此言一出,众人皆喜笑颜开。先前因那道人出现而滋生的几缕疑虑,也在这欢声笑语中悄然消散。 队伍继续前行,直至天色擦黑,野是一路平安无事。 望着前方的驿站,镖头身边的汉子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大哥,我说什么来着?那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野道士!你看咱们走了这大半天,可曾遇上半点邪乎事儿?” “哦?”妇人敏锐地捕捉到话头,“那道人跟诸位说了些什么?” 生怕坏了这喜庆气氛的镖师赶紧抢着摆手: “咳!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道士惯常的把戏,不值一提!” 见对方不答,妇人只得压下心中疑虑,着手安排住宿。 驿站的伙计见来了这许多人,笑道: “哟,诸位真是沾了新娘子福气!平日这时辰,咱们这早住满了。” “今日偏巧都空着,来来来,包管诸位都有地方歇脚!” 这是好事,可却让几个镖师眉头微微一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是各自知道了分寸。 入夜,等到所有人睡下。 一名镖师便是在驿站大堂找到了同样没睡的镖头。 “大哥,摸了好几圈了,没看出什么毛病,可能真就是凑巧?” 这让镖头微微皱眉,但却没有点头说回去休息。 只是不断摩挲着手里已经点燃的火折子。 不久,其余几人也相继过来。 “大哥,都看过了,确乎是没有毛病。” 镖头这才点头道: “看来真是我多心了。嗯,你们几个回去歇着吧,今晚我就在这儿守夜。” “哎呀,大哥,又不是荒郊野岭,这儿可是官府的驿站。野兽不会来,强人更不会来。守夜干啥,好好歇歇,等着喝泰安雕不就是了?” 镖头摆手道: “不了不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去就是,我看着。” 几个镖师拗不过他只得作罢,正欲回自己住的地方,却听见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镖师们对视一眼,纷纷握住了腰间刀柄。 然后由最靠近房门的镖师快步上前贴着门口问道: “谁啊?” “是我啊!几位怎么把门关上了?我不过起个夜而已!” 是驿站的伙计! 几个镖师顿时自嘲一笑松开刀柄。门口那个镖师也把门给人重新打开。 见果真是那伙计进来,镖头也自嘲地摇摇头,心道真是被那道人几句鬼话迷了心窍。手中一直紧握的火折子,此刻更觉多余。 真是 等等! 镖头目光落回火折子上,在灯火明暗起伏中,心头猛地一跳,倏然抬眼盯住正欲擦身而过的伙计: “方才我一直坐在这儿,你是怎么出去的?”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俱是一凛。对啊,他们里外摸了几圈,怎么没看见他人的? 目光齐刷刷刺向那伙计。 伙计却一脸茫然,环顾众人: “诸位这话什么意思?小的听不明白。” 可看着看着,见镖师们一点没有上当的意思。 伙计这才是满眼无奈的低下了脑袋。 “哎呀,这就没意思了啊!” 喀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里,他的脑袋竟是直挺挺滚落下去! 而那头颅更是骨碌碌滚到了镖头脚下,看着他们咧嘴笑道: “你们觉着我是怎么出去的?” (本章完) 第113章 斩邪 第113章 斩邪 此情此景,骇得众镖师肝胆俱裂! 撞邪了!真撞邪了!!! 惊呼炸起,众人避如蛇蝎,踉跄而退。 唯有一人例外——正是白日里屡与镖头搭话的那位。惊惧到了极处后,反倒激起一腔血勇! “孽障!吃你爷爷一刀!” 他目眦欲裂,口中爆出怒喝,腰间钢刀已化作一道寒光,倾尽全身之力,朝着那无头却兀自挺立的邪物腰间狠狠劈去! 这一刀下去,便是碗口粗的硬木,他也自信能一刀两断! 那邪物竟也不闪不避,任由他来。 唰! 下一瞬,出刀镖师瞳孔骤缩,脸上血色瞬白——他那使出了全身气力的钢刀,竟如劈空一般,毫无阻滞地穿过了这孽障的身体! 根本就是未伤分毫! ‘我先前里分明还从他手中接过那坛浊酒!!!’ 心头骇然刚刚闪过,劈空带来的巨大惯性就让他整个人收势不住,狼狈不堪地向前栽倒! 落地之后,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腿脚,他惨叫一声后,便是赶紧朝着旁边滚去。 显然一刀之后,他就在没有了一丝胆气还敢与之一搏。 这般狼狈姿态,引得邪祟“咯咯咯”尖笑起来,端的是快意非常: “嘻嘻嘻!对啦对啦!这才像样嘛!我就爱看你们这副吓破了胆的可怜相!” 滚落的脑袋在地上不住讥笑,那无头的身体更是捧腹而对。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几乎将剩余镖师的筋骨都抽了去的径直瘫软在地。 “大哥,跑吧!!!” 喊出这一声后,几人挣扎着欲从地上爬起,夺门逃命! 然而刚一抬头,心便沉到了谷底——那大门居然不知何时便已死死关上,无论冲上前去的他们怎么用力都是拉扯不开。 这让那邪祟看的越发咧嘴而笑。 但随着他视线落在镖头身上后,它就不满的问道: “你不怕吗?” 原来这镖头居然从始至终端坐在侧。哪怕此刻它问了这话来,也还是不为所动。 这让它分外恼怒,直接大踏步上前道: “好好好,你既然不怕,那我就第一个吃了你去!!!” “如此,也好让我看看你这皮肉是不是也和你胆子一样硬气!” 可刚一靠近,就见对方猛然低头对着手中火折子忽的一吹,惊起大片火星之时,更是悍然抽刀在火上一过。 随即随着一声“无量天尊”的呼喝响起,那钢刀便是划过了它的腰腹。 这让它分外好笑道: “你这蠢货,还以为区区凡俗刀兵,能够伤到” 话音未落,这邪祟就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自己的腰腹。 怎么被砍开了??? 一道平滑的裂口,赫然在它腰腹之上显现! 啪嗒一声,本就尸首分离的邪祟,竟从腰腹处再次断开,颓然摔落在地,彻底化作了三块! 那三块残躯在地上剧烈地抽搐、扭曲,好似离水的活鱼。不过眨眼功夫,便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如同烈日下的薄冰,迅速消融、淡化,最终湮灭无踪! 随着邪祟的彻底消亡—— 众人又见眼前景象猛地一晃!紧接着,整个驿站仿佛水中倒影被投入巨石,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变形! 仅仅数息之后,整个驿站便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片荒凉死寂的乱葬岗! 冷月凄清,荒草萋萋,残碑林立! 他们方才踩踏、倚坐的,哪里是什么桌椅门槛?分明是冰冷硌人的坟头石,以及刻着陌生名讳的他人墓碑! 再猛然回头—— 更是看见拦着他们的大门已经变成了一条条交织一起的粗臂藤曼! 居然从伙计到驿站都是这邪祟迷了他们的眼去! “鬼,鬼迷眼?!” 一个镖师脸皮都抽搐着的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来。 而另一个则是又惊又喜的说道: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我们先前故意只吃了自己带的干粮岂不是躲过一劫?” 一听这话,最开始拔刀的镖师猛地一个激灵!立即循着记忆,霍然扭头望向那所谓的“后厨”方向—— 先前摸过去看见的馒头,蔬果,此刻早已变成了树叶和虫蛇! 在一看那些酒坛子,分明是一滩腥臭浑浊、还漂浮着烂叶的泥水! “呕——!!!” 之前亲手从“伙计”手中接过“浊酒”的镖师,此刻目睹此景,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 这让众人看的又心疼又后怕,险些步了对方后尘! 还好他们听了大哥的话。 对了,大哥! 想到此处,余下镖师无不是满心敬佩的看向镖头。 今晚若非大哥临危不乱反杀邪祟,他们怕是全都要交代在这里。 在一看去,只见他们大哥还是杵着刀端坐在哪坟头石之上。 端的是个威风凛凛! 看了就让人放心无比。 可才看了过去还没多久呢,就听见他们大哥颤抖着说道: “诸位弟兄,快来扶我一把!我,我腿软!” 众人这才恍然,感情他们大哥也是怕了啊。 赶紧上前去扶,待到几人缓过劲后。 他们又急忙叫醒了还在前面坟地里熟睡的新娘子一行。 对方一起来也是看着四周骇然无比。 好在有镖头他们作为主心骨,加之听说邪祟已经被诛。 故而才没有乱作一团,并急忙带着新娘子满心后怕的匆匆离开了此间。 在路上,看了一眼还想要吐的兄弟,镖头问了一句妇人道: “这位夫人,你们没什么事情吧?” 对方连连摆手,满是庆幸和后怕道: “没有,没有,幸亏诸位镖头及时诛杀了哪邪祟,不然怕是真的要丢了性命在这儿!” 镖头只得斟酌着说道: “我,我是说别的,比如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不舒服的地方?没有,没有。”妇人奇怪回头看着镖头,“可是有什么不对?” 镖头摆手道: “没没没,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快快出发离开此地,前面不远我记得有我们兄弟日前住过的茶棚。放心,那边没问题的!” 既然没事,那还是别说了。 大喜的日子遇上这些本就晦气,岂能再让新娘子一行继续泛着恶心。而且新姑爷那边又会如何去看? 再三斟酌下,镖头便是使了个眼色让兄弟们咽下这件事来。 (本章完) 第114章 道长来了! 第114章 道长来了! 虽说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家茶棚,但经过了刚刚的事情后,一行人在没有一个敢睡觉的。 生怕自己一觉醒来,就连这个茶棚都是荒郊野岭变的。 枕着坟头石和墓碑睡觉这种事情,胆子再大也没几个敢来第二回。 更何况,队伍里多是普通人,还有个待嫁的新娘子! 就这样强撑着,直到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勉强迷糊了一小会儿。 待到天明,眼见日头明晃晃挂在天上,他们才心有余悸地重新上路。 在路上,吐了一晚,现在腹中还是感觉翻腾无比的镖师惨白着脸对着镖头小声问道: “大哥,咱们真的还要继续跟着吗?” 昨晚若非大哥始终记着道长的嘱托,怕是他们几个兄弟全都得赔在那乱葬岗里。 如今,他也真的怕了。 山匪强人,蛇虫虎豹,他们肯定不怕,毕竟都是一刀下去就能送走的玩意。 丢了性命,那就是自己本事不够。 走镖的没这个觉悟还走啥镖? 可今天这个. 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天道长说的话——这回可真不一样了! 一想起,他就满心后悔,自己不仅没有及时醒悟,甚至还对这般救苦救难的高人语出不逊。 得亏道长当真是高人风范,不仅没和他们几个糙汉计较,还特意叮嘱了避祸之法。 镖头回头瞪了他一眼道: “事到如今,你反而想走?” “大哥,咱们几个肉体凡胎,一个小鬼都这样了。要是道长说的那个更凶险的来了,咱们可没法子应对啊!” 说着,他更是小心看了一眼后面的新娘子一行后,悄声说道: “咱们已经帮忙扛过了一劫,真对得起良心了!大哥,您也得想想兄弟们家里人啊!” 其余人虽没吭声,但那脸色,分明也是这个意思。 镖头长叹一声道: “你说的,我何尝没想过?可咱们.真走不得!!!” “大哥?!” 镖师失声。 却见镖头脸上泛起苦涩:“兄弟,你忘了道长昨日的话了?他说咱们当时‘未染因果’,尚可抽身。如今——”他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觉得,咱们还脱得开吗?” 几个镖师当即色变。 是了,道长真说过这话! 他们现在若是跑了,怕是反而误了身家性命。 接着,更是听见那镖头又说道: “还有便是,道长可是说了,说今后这种事情会越来越多。咱们几个走镖的,就算自此金盆洗手,再也不干了。但住在城里,就真的不会再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镖头作为镖头,到底是比兄弟们多几分见识。 所以他语重心长的握住了自己兄弟的手道: “道长这么善心还真有本事的高人,你我活了几十年,这可是头一次见!若不抓住这个机会,你能甘心?” “咱们此去,只要尽心尽力,让道长瞧出咱们是实诚人、靠得住。届时,不说能学个一招半式傍身,哪怕就像昨夜那样,得他老人家提点几句——” 镖头眼中精光一闪。 “那可都是活命的指望啊!” 此言一出,几位镖师顿觉豁然开朗。 是了,既然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干嘛不当一回好汉,顺便博一个机会? “还是大哥看得清,分得明啊!” 对于兄弟们的崇拜,镖头却是摆摆手道: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火折子换新了没?火油都备着没?咱们可就这么一招能够对付对付这些邪祟,万万不能连这个都出岔子!” 一想到这个,镖头便是止不住的脊背发凉。 昨晚如果他没有把道长的叮嘱当回事的握着火折子. 噫——!不能想,不能想,光是想想这一身气力都得去了半数。 连带着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腿脚都隐隐又软了几分。 镖师们赶紧点头道: “放心吧,大哥,看过好几回了,都妥着呢!” 又一个镖师灵光一闪道: “对了。大哥,要不我去问问新娘子的生辰八字?” 这让其余几人奇怪的看向他道: “咋,你还懂看这个?” “不是不是!”那镖师连忙解释,“道长不是说那东西‘冲人不冲路’么?想必是新娘子身上有些特别。问问生辰八字,若无用,也费不了事;可若有用,那道长不就记住咱哥几个了?” 众镖师眼睛齐齐一亮。 有道理! 这小子平日里闷葫芦似的,今日怎地这般机灵? 几人不再耽搁,立刻转身去找那妇人询问。 “乙亥,庚辰,庚午,庚辰。” 报了新娘子的生辰八字后,妇人便是一脸紧张的看着镖师们问道: “诸位镖头,可是有问题?” “啊,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很普通。” 在他们看来,能招来那般凶险邪祟的,生辰八字总该透着点不寻常吧? 他们的确不懂推算,可也多少听过“四柱全犯孤辰寡宿”之类的大凶时辰。 可眼下这个他们横竖琢磨,真觉得平平无奇。 “哎,大哥!”一个镖师忽然压低声音,“会不会冲的根本不是新娘子?” 此言一出,众镖师皆是一怔,随即恍然。 是了!虽说应该是奔着新娘子来的,可万一弄错了呢? 故而又接连询问了其余人的生辰八字。 可一番折腾下来,全都是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这让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是不是真做了无用功。 镖头正欲宽慰几句,说不必在意。 可却看见那妇人指着前面惊喜说道: “哎呀,道长,是道长来了!!!” 此话一出,顿时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太好了,道长来了,他们就有主心骨了! 纷纷回头望去,果真见到昨日遇见的小道长,依旧是如初见一般不偏不倚挡在路中。 只是,这一次,怎么背对着他们? 已经被吓怕了的镖头赶紧抬手示意安静。 旋即招呼身旁镖师跟着他翻身下马。 将火油涂满刀身后,他们就举着火折子慢慢走了过去。 好在,还没走近,就见道长笑吟吟的回头道了一句: “昨晚,吓到了吧?” 看清了来人的镖师们几乎喜极而泣。 真的是道长! (本章完) 第115章 贫道就在这儿!(3k) 第115章 贫道就在这儿!(3k) 镖师们赶忙熄灭火折子,插回腰刀抱拳说道: “昨日是我们兄弟有眼无珠,冲撞高人,还请道长见谅啊!” 说完更是在镖头的带领下朝着杜鸢跪在地上,齐齐一拜。 那三两言语的提点,看似轻描淡写,可对他们而言,实是活命再造之恩!便是日后行走江湖,说不得也是保命的依仗。 杜鸢没有闪避推辞,而是站在原地受下了他们的跪拜之礼。 自己救了他们的性命,当得起这个。 “好了,诸位可以起身了。” 镖师们方才起身。镖头也趁势问道: “道长,您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这话,拉近了一下距离,也表明了他们不会离开,且全凭杜鸢安排。 杜鸢闻言笑道: “现在抽身,可也还来得及!” 镖师们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挠头的挠头,看地的看地。看来是路上的那点心思早早就被道长知道了。 “不了,不了。”镖头连连摆手,面上带着几分赧然,话却十分实在。 “道长,咱兄弟几个不扯那些仁义道德的虚玄大话。既然撞上了这档子事儿,若不能弄个水落石出,怕是回了镖局,夜里睡觉都落不踏实!”” 说着,更是嘿嘿一笑道: “而且,咱们兄弟几个也盼着能在您这儿落个好,方便再得几句提点!” 杜鸢点头笑道: “诸位不仅有一颗侠义之心,更难得一份赤诚坦荡!” 杜鸢并不生镖师们的气,因为他们的认知放在以往才是真理。 只是这个世界也真的变了。 况且,杜鸢很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交流,因为这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帮的不是坏人。 自己是在让好人有好报。 这让他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安然和舒适。 试问,谁人不想看见好人有好报呢? “不敢,不敢,求个心安罢了。” “求心安者众,”杜鸢目光扫过众人,语带深意,“然能以实心行善求心安者,寥寥无几!” 这话听得镖师们心头一阵飘飘然。受人夸赞本就欢喜,更何况是出自这般高人之口? 只是随着一阵冷风毫无征兆地卷地而起。 几个镖师便是一个激灵的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虽然还没到中午,但这太阳照着怎么这么冷的?” 天上不仅有太阳挂着,他们本身也是走山跑水惯了的镖师。 按理说绝不该如此畏寒如鼠 慢慢的,想到了一个答案的几个镖师无不是喉头耸动,冷汗微流。 道长每次拦在路中央,都是为了替新娘子一行挡住那个据说颇为厉害的东西。 前两次是,那么这一次呢? “道长,莫不是?” 杜鸢点点头后,对着身后不远的新娘子一行朗声说道: “还请诸位闭上眼睛,莫怕,闭上眼就没事了。” 一听这话,新娘子一行十来人里哪怕是还再轿中的新娘子都是急忙低头捂住了眼睛。 生怕一不小心就看了去,以至丢了性命。 镖师们则是赶紧问道: “道长,那我们是不是也该闭着眼避一避?” 杜鸢看了他们一眼道: “这自无不可,不过若是不怕的话,跟着贫道见识见识也算合适。” “所以你们要如何?” 几个镖师互相对视一眼后,当即是点点头抽出腰刀站在了杜鸢身后。 虽然没有闭眼躲着,更有杜鸢挡在身前。 可依旧是个人人双手紧握,手脚发软发抖。 望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前路,镖头一边止不住想着会是什么可怕东西,一边又拼命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骇人玩意。 只得强行将自己的视线灌注在发软的腿上,去想这是什么感觉。 想了很久,镖头终于憋出了一个合适的描述——像是灌了铅后踩在了上! 念头刚起,他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大片大片、惨白如雪的絮状物,正从前方的林地深处无声无息地漫卷而出! 不!不对! 看清了来物的镖头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直冲天灵! 那哪里是?这分明是给死人引路的纸钱啊! “嘶——!” 杜鸢身后传来镖师们此起彼伏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们无不心头剧震目光死死钉向前方。 只见一支抬着棺椁的出殡队伍正朝着他们直直撞来。 而那股没来由的阴冷更是越发摄骨钻心。 不会错了,就是这个!!! 红事撞白煞!难怪道长甫一察觉,便想要新娘子一行远远避开! 这生死相冲,喜丧相对的局面,哪怕是他们这群不懂个中深浅的外行人,都觉得分外凶险。 镖头双手握着长刀,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 若非身前道长始终不动如山,巍峨如岳。 他怕是刚一看见就吓得夺路而逃去了。 杜鸢对身后几人的惊惧恍若未觉,只是负手静立原地静眺。 那漫天纸钱也越来越近,好似永远都抛洒不完。 “道长?!” 望着那几乎要扑到脸上的纸钱,镖头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头顶——这怎么不像是在给棺椁主人抛的?怎么感觉是在给他们抛的!? 好在杜鸢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莫怕,贫道在呢。” 这声音如阳春白雪,径直化开了他们心头那股子惊悚寒意。 且他们更看见,那漫天飞舞,四下飘零的纸钱,居然全都落在了道长身前一步。 而无一片能够越雷池一步。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 杜鸢身前,已是纸钱堆积,白茫茫一片;而其身后,却是纤尘不染,界限分明。 一步之隔,竟是生与死、白与净的鲜明分野! 而镖师们,也在这无形之中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刀柄。 道长果然道行了得,足以和这邪祟分庭抗礼! 他们更看见,随着漫天纸钱再无一张能前进半寸, 那来势汹汹的白煞竟也随之停滞不前! 这景象令镖师们望着杜鸢的背影激动万分——道长居然仅凭伫立之势,便震慑住了那邪物! 紧接着,他们又听见道长主动朝那东西朗声喝道: “贫道就在这儿,所以,可敢上前而来?” 这话说的几个镖师越发激动。 喝邪斥祟,何等令人神往?! 他们虽然也有惩恶扬善之时,可往日里对付的几个蟊贼和强人,哪里能和这般真真正正厉害无比的邪祟相比? 就是不知,为何这般邪祟要盯上新娘子一行? 正心潮翻涌之际,眼前景象更令他们胸中气血激荡——道长竟向前踏出一步!!! 常人面对这般骇然的玩意,能够保住性命就已然是天大的幸运。 道长不仅只靠伫立便慑得对方寸步难进。 此刻竟更泰然前行! 这哪里还是对峙?这分明是道长以自身无上威仪,逼那邪物抉择! 一念及此,几人几乎按捺不住想要跟上。 然而瞥见前方厚厚铺陈的纸钱,他们就赶紧熄灭了这点心思。 道长是得道高人,他们几个还是别上去丢人了。 此念方生,他们就兴奋看见那一地白纸居然在道长迈步踩下之前。 无风自动的倒卷了回去! 道长如今是每进一步,那一地白纸就自退一步! 镖师们看得心旌摇曳,激动难抑。 高人,这就是真正的高人啊! “躲躲藏藏,兜兜转转,有何意思?” 杜鸢背手在后,缓步上前,朗声而出。 那白煞虽然始终未动。 但越发倒卷而起的一地纸钱,却是说明了它们的处境绝非表现这般泰然。 “你猜猜试试,瞻前顾后,难道不觉好生无趣?” 杜鸢已经走过半途。 对方依旧未动,可倒卷而飞的纸钱却是越来越汹涌澎拜,好似大江倒流。 “要贫道说,不若你我就此斗上一场,届时,你便知了我之门庭何处,修为高低。如此不比这畏手畏脚的狼狈像样?” 说到此处,杜鸢更是好笑道: “还是说,缩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把最后一点心气都缩没了?” 此言一出,镖师们只感热血冲顶,几难自持! 虽听不懂道长话中机锋。 但就是觉得这般才是男儿应有之气啊! 杜鸢面上狂傲,心神却如古井凝冰,紧锁对面丝毫异动。 只是这白煞,他如今至少万人加持的道家修为,自称不惧。 可若是对面那个藏起来的老东西,也如弥水之上的两个一般亲自下场。 那怕是就对付不了了。 但他也不怕。一是就之前的蛇妖和狼妖来看,这还不值得对方亲自下场。 二是,就算出了意外,杜鸢也能兜底。 而代价就是,道长的功劳怕又要变成活佛的了. 想到这里,杜鸢心头忍不住浮现一缕杀气。 老东西,你可莫要逼的道爷我出绝招。 不然就别怪佛爷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慈航倒驾,索命梵音! 也正是这一缕几乎无法被人察觉的杀气甫一出现。 杜鸢就赫然看见,对方居然真的倒转离去。 隐隐约约之间,杜鸢似乎还听见了一声气急败坏的——疯子! 信了,他信了!他被自己唬住了! 老东西,你没想到吧!你道爷我真就你看到的这点东西! 不过现在,那就得看你信了多少了! 再就是,对方既然对自己的言语如此反应,那更说明,他此前猜的没错——灵气复苏,亘古归来! 收获颇大的杜鸢颔首停步,背手而笑。 “既然无胆,何必特意赶来露这丑相?” 对方没有在答,只是就连几个镖师都分明瞧出,对方走的比来时快了不少。 (本章完) 第116章 怪 第116章 怪 看着那白煞队伍越行越远,镖师们无不暗松一口气,继而心头振奋。 虽说未能见识高深斗法的场面,但能目睹如此诡谲一幕,也足以成为往后吹嘘一辈子的谈资! 更何况,若真斗将起来,他们几个凡夫俗子,焉能全身而退? 眼下的结果,已足够让他们心满意足。 跑江湖久了的人比谁都清楚平安可贵。 唯独镖头,心头还萦绕着方才那惊鸿一瞥带来的疑虑。 棺椁前方那人所捧的灵位,起初他胆怯不敢细看。待到对方转身离去之际,才匆匆瞥见牌位背后的生辰八字与生卒之年。 生卒年份没看清,只恍惚瞧见似乎是今年新丧。 但那生辰八字——乙亥、庚辰、庚午、庚辰——却因太过熟悉,以至一眼就看了个分明! 与新娘子的一模一样! 至此,镖头终于明白为何这等凶煞之物,会冲着新娘子一行而来。 一模一样的生辰八字本就难寻,更何况是撞上这红白相冲的罕见格局? 幸亏新娘子一行有善缘在身,才有道长护法。 不然,哪里能够善了? 镖头心头还在思索间。其余镖师们已经围着杜鸢不断恭维了起来。 “今日能够得见道长本事,真是三生有幸啊!” “若非道长慈悲,我们这几个兄弟怕是早就丢了性命!” “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前只是听说,今天居然真让我遇上了!” 镖头本想加入其中,可心念微转,目光又落回了身后——新娘子一行人仍紧闭双眼,惊魂未定。 这支送嫁队伍,在百姓之中确乎是体面了。但细想之下,远嫁近两百里,竟只有一位姑妈相随? 亲家那头没人来接尚在情理之中,毕竟按这边习俗,新郎官本该在临近地界时才迎亲。可娘家这边,未免太过轻慢了吧!? 路途迢迢,父母竟双双缺席?退一步说,舅父叔伯,总该有位主事的长辈出面吧?无论如何,也不该只让一个姑妈担此重任。 想来,这姑娘在娘家时便不甚如意,如今又遭逢这等邪祟之事. ‘唉,但愿那新郎官真是个良配。对了,还得赶紧问问道长,这红白相冲的劫数,是否当真过去了。’ 念及此处,镖头挤开身旁兄弟,上前对着杜鸢问道: “道长,您看这件事是不是到此结束了?” 此话一出,其余镖师们也是心头一紧。 是啊,对方只是走了,还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寻来呢! 见他们纷纷看来,杜鸢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回头对着新娘子一行说道: “诸位,可以睁眼了,已经过去了!” 得了道长开口,新娘子一行方才如释重负,纷纷睁眼。 见四下干净无比,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是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 杜鸢跟着说道: “也请诸位放心,之后的路,贫道也会一路相随!定然不会让此行出什么岔子!” 这让新娘子一行越发感激高兴。 有这般高人护持,那定然是一路平安了! 说完,杜鸢又对着镖师们说道: “我们出发吧。有什么问题,可以之后再问。” 镖师们不敢反驳,纷纷点头答应。 此后的路途,一天一夜都是出乎意料又彷佛理所应当的平静安稳。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白煞,好似彻底消失,再未出现。 直至远远望见前方矗立的泰安县界碑,紧绷的气氛才彻底松弛下来。 同行的一个镖师突然奇怪说道: “怪了,按照这边的习俗,新郎官可该估算着时间,早早过来等着接亲了。” 另一人接口道:“许是咱们脚程快,新郎官没料到吧?” “说得是!”众人纷纷附和。三言两语间,这点疑虑便烟消云散——行程有差,本就是常事。 特别是他们这些走镖的,有时候快上十天半个月都是正常。 只有杜鸢突然对着他们说道: “没有接亲的新郎官,可不好啊。这样,镖头你和贫道过去知会一声。其余人就先等在这里?” 杜鸢此刻的话,镖师们哪里会反驳? 刚一开口,镖头就赶紧牵来了同伴的马匹道: “道长,来,上好的河曲马!每日都是精粮伺候,保管跑起来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可杜鸢却是轻笑着摇头道: “不用,若是好马,你自己骑着便是。” 见杜鸢不打算骑马,还以为杜鸢是不会骑马的镖头当即改口道: “那我陪道长一路走过去!” 怎料杜鸢反而摇头笑道: “走过去可就太慢了。所以,你还是骑着马吧。不然,我怕你追不上贫道!” 说罢,杜鸢悠然抬步,向前一踏。 下一刻—— “哎呀!” 众镖师齐声惊呼,个个目瞪口呆! 只因方才还立于他们眼前的道长,竟在抬脚落步的瞬间,便已从原地消失无踪! “我的老天爷!这,这是什么神通?” “这怕是真神仙下凡了吧?!” “哎呦,我有这本事,我不得去朝廷要个国师?” “嘿?就你那挫样?还国师?道长那是世外高人,不屑红尘俗位。而你,你就算有了这门神通,那也顶多是个给皇上送信的!” “那也成啊!我专门从岭南给皇上送荔枝,那也比现在这刀口舔血的营生强百倍!” “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然呢?我又不是道长那样的高人,能捞着荣华富贵就烧高香啦!” 惊叹、嬉笑、抬杠之声此起彼伏,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 镖头同样看得瞠目结舌,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翻身上马,猛夹马腹就追。 “道长!道长!您等等我啊——!” 他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伸长脖子往前张望。 好在没跑多远就瞧见了道长的身影。 正欲呼喊,却又见道长一个迈步出现在了百丈之外。 镖头心中对道长的敬畏顿时又深了一层,赶紧咽下到嘴边的话,一咬牙,伏低身子,死命催动坐骑埋头狂追。 一直追到泰安县城门口,才是堪堪追上已经停在这里等候的杜鸢。 刚一下马,不等开口,便听见杜鸢对着他道了一句: “之后看见什么,你都不要声张出去!” (本章完) 第117章 后怕至极 第117章 后怕至极 镖头不明白杜鸢是什么意思,却依旧恭敬抱拳: “道长放心,某必照办,所见所闻,绝对如数烂在肚子里!” 说着更是举手表示: “若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定肠穿肚烂” 不等说完,他就被杜鸢抬手打断: “也没到那个地步,只是某些事情,还是要等见过了主人家才能有决断。” 镖头听得愈发云里雾里,只得牵马紧随杜鸢步入泰安县城。 走了一小会儿后,想起了昨日所见的镖头还是按耐不住心头疑虑。 故而牵着马上前问道: “道长,我瞧见那玩意捧着的生辰八字,和新娘子一模一样。您说,那玩意找上新娘子就是冲着这个?” 说是询问,实则笃定无比。 镖头想了一晚上,着实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 怎料杜鸢却是摇头道了句: “你弄错了因果。” “啊?” 镖头想过道长可能说他弄错了,可唯独没想过这个弄错了因果。 这是什么回答? 挠挠头后,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镖头虚心问道: “道长,我是个粗鄙凡俗,听不懂您的玄机,您要不再点拨点拨?” 杜鸢叹了口气道: “到了,你也就知道了,就是一定要记得贫道说的话。” 见道长如此言语,镖头再不敢问,只能是压下一切困惑跟在杜鸢身后。 随着二人一路找来,终于是找到了那个新娘子一行说的泰安县李家。 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说的上一句家境殷实。 至少这宅院是比寻常百姓好上不少的。 初见这宅邸,镖头心中还暗忖:新娘子在娘家既不甚如意,嫁入这户人家,境遇当能有所改善吧? 可瞧着瞧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新娘子都到泰安县地界了,你家不说早早派人等着好通知新郎官去接,怎么连红都没挂??? 完了!他恍然大悟——原来婆家这边也是这般不待见!难怪娘家只打发了一个姑妈随行。 哎,等等镖头猛地又觉蹊跷:若是两家都如此不情不愿,这桩亲事又是如何结成的? 无数疑云在他心底翻涌。 杜鸢却已上前,叩响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可有人在?劳烦开一下门!” 许久,里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脑袋半掩着房门探了出来。 认了认人确认不认识后,才不好意思说道: “不好意思,二位,家中实在不便待客。若是有什么事情,还请择日再来!” 杜鸢尚未开口,一旁的镖头早已按捺不住,抢前一步急声道: “不便待客?你们李家办喜事,红绸不挂也就算了,竟连待客都不便?新娘子隔着近二百里路远嫁而来,难道在你们这儿,就这般不受待见?!” 大喜的事情,那别说是待客了,就算是乞丐,也会有专门的一桌好好招待。 怎么就不便待客了??? 这本是他为新娘子打抱不平的话。 怎料此话一出,却让对方变了脸色道: “二位莫不是特意来找我家麻烦的?竟敢用这事来说道?!” 镖头越发大怒: “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对方也是气急: “天地良心看着,我怎么不能这么问你们?” 镖头当即就要上前去把这厮揪出来。 可杜鸢却直接拦住了他道: “我们就是为了新娘子这件事来的!” 对方一听,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悲愤的颤抖: “我那未过门的嫂嫂.人都没了!你们,你们怎么还能一而再地拿她的喜事戳人心窝子?!” 此言一出,镖头只觉得脑门“嗡”的一声,头皮就像炸开似的麻。 新娘子.没了?!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新娘子怎么叫没了?!”他声音都变了调。 听到这里,那人还以为对方是确实不知道,故而心头火气顿消,可眼中泪水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了。 一边哭着一边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露出了里面的灵堂。 “我兄长和嫂嫂天造地设的一对,明明他们那么恩爱,眼瞅着就要大婚了,怎么怎么就在半途悉数淹死在了水中呢!” 镖头越发骇然,失声道: “淹死?!如何淹死的?!” 若说新娘子一行早就死了,那自己几人一路护送的又是什么?! 明明日头高悬头顶,可镖头只觉浑身寒毛炸立,遍体生寒。 “说是行至桥上!”那人哽咽不停“那老桥年久失修,我嫂嫂一行人数又多.走到半途,桥.桥突然就断了!整整二十多人啊!只有几个走在最前头的长辈侥幸逃过一劫!” 那人已经彻底哭出了声来。怎么大喜的事情变成了这般模样? “其余之人,一连找了数日,竟连个尸首都没找到啊!!!” 听到这里的镖头在看着里面的灵堂。 他顿时就是腿脚一软,连连后退。 ‘难怪了,难怪了!’ ‘难怪婆家既没挂红也没接送!’ ‘难怪新娘子只有一个姑妈陪着!’ ‘难怪他们吃了那蛇虫泥水的障眼食却浑然无碍!’ ‘难怪我们都想跑了新娘子一行却没有一个想走的!’ 原来,原来我们一直陪着的就不是人!!! 赶在真的瘫下去之前,杜鸢一把扶住了他道: “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烦请速速通传家中主事长辈与新郎官前来。贫道有性命攸关的要事,必须即刻相告!” 这一扶给了镖头无尽的勇气。 是了,道长还在呢! 这一瞬间镖头腿不软了,心不慌了。 马上就鼓起来一股子豪迈站定在了杜鸢身旁。 那人见杜鸢说的如此严重。也是擦擦眼泪急忙回去通告。 不久,杜鸢和镖头就被请了进去。 因为是未过门的新娘子,所以哪怕已经纳征。新郎官这边也只是新郎一人换上了素衣,并在家中设了简易的灵堂。 其余长辈并未披麻,只是换了比较肃穆的衣服。 各自坐定之后,杜鸢直接起身对着新郎官道: “我现在要给诸位说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不等他们发问,杜鸢便直接说道: “新娘子一行已经到了泰安县界碑之处!” 此言一出,厅堂内死寂一片,旋即众人无不神色剧变! 困惑、惊疑、骇然种种情绪交织不断。 唯有新郎官一人惊喜喊道: “可是我那妹子侥幸活了下来?” (本章完) 第118章 我要娶她过门! 第118章 我要娶她过门! 此话一出,旁边站着的镖头马上神色一暗的偏过了头。 这新郎官眼睛都哭肿了,可见是真的爱着新娘子。 就是这怎么好开口啊! 也不知道长要如何应对? 杜鸢摇摇头: “对此,我只能说抱歉。” 新郎面色瞬间一窒,好半响后,才是怔怔道: “那,那您是说您把妹子的尸首找回来了?” 说着,新郎更是起身朝着界碑踉跄而去。 “我得接她回来!她最怕冷了!河水那么冰.” 其余长辈也先后起身,想要劝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怎料,杜鸢却是拉住了新郎的手道: “新娘子的确回来了,但回来的不是她的尸身,而是她的魂魄。” 这一番话瞬间让满座之人炸开了锅。 “道士,你,你可不要胡说八道!人,人都死了,怎么可能” 后面的对方看了一眼那灵堂后,终究是没敢说出来。 可什么意思谁都清楚。 杜鸢指了指城外说道: “她们此刻就在界碑之处,诸位不信,可以派人去看看。只是,诸位在派人过去前。” 杜鸢话音一转,看着满座之人认真问道: “我想要知道,诸位是否还愿意让新娘子过门。因为这关乎到贫道之后要怎么做。” 话音未落,就有人喊道: “我李家纵然不是大户人家,可怎么能让一个死人过门?!这,这传出去还得了?” 有人开了口,当即就有人附和: “是啊,祖宗那边也没法子交代啊!”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镖头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开口。 新娘子着实可怜,但李家不愿接纳,他心下也能理解。 因为换作是他,怕也不敢。 新郎却是愤然起身说道: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的妹子!我的妹子终于回来了,我这个做丈夫怎么能不让她过门?” 一个妇人瞬间失声: “三郎?你疯了吗,她死了啊!” 在妇人面前,新郎再无任何愤然,只是跪下不断磕头道: “娘,求您了,那是我的妹子,儿子,儿子实在不忍心看她孤魂飘零,无家可归!” 一边是已成鬼物的儿媳,一边是痛不欲生的亲子。 妇人顿时六神无主,惶急地望向丈夫。 男人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心中亦是天人交战。最终,他一咬牙,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生生挤出道: “你若敢让她进我李家的门,那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我父子之情,就此断绝!” 人死不能复生,让鬼新娘进门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了,今后谁还敢嫁给自己的儿子? “父亲?!” 新郎失声。 杜鸢默立一旁,静观其变。此乃李家私事,他不便置喙。 就在僵持之际,一个苍老却极具威严的声音陡然压下所有喧哗: “都给老夫住嘴!” 听见声音的李家众人在没有一个敢开口,转而纷纷看向了坐在最里面,始终没有说话的老人。 那是李家如今辈分最高之人,也是新郎的大父。 老人咳嗽两声后,杵着拐杖走到了杜鸢身边,朝着他道: “小老儿不怀疑道长说的话,因为小老儿这几日确乎模模糊糊见过了一些昔年好友,来看我这个半只脚随他们去的老不死。” 记得就在昨日,他还半梦半醒间陪着张家老哥唠了许久的嗑,一直到小孙子来叫他吃饭。 发现眼前空无一人的他才惊觉他那张家老哥早已去了一年之久。 “只是小老儿想要知道,如果我这孙儿迎了那女娃入门会怎么样,不迎又会怎样?” 杜鸢如实说道: “贫道必须实言新娘子如今已经成了煞,而且是如今这般时节里,极其凶悍的红煞。甚至日前就该是红白相冲,合为大凶。只是贫道一直将其挡下,才没有让其成事。” 杜鸢又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镖头道: “这位是宁安镖局的镖头,他这些时日一直在护送新娘子一行,也知道新娘子一行一直是与常人无异。” “而贫道要说的就是,这位镖头可以证明新娘子还没有迷失本心。当然,这是暂时的。” “一旦拖延下去,她早晚会发现,自己不食五米,不饮汤水,也会毫无饥渴。继而惊觉自己恐已死去多时。” 这话说的李家之人越发骇然,甚至有不少已经两腿颤颤作势欲逃。 “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贫道也就只能将她降伏,以免为害一方。” 老者抓住重点问道: “那么如今呢?” 杜鸢笑道: “如今的话,因为新娘子本心未失,且一直是在朝着这边‘嫁来’。故而贫道想,她的执念应该就是和令郎完婚。” “如果能替她了却执念,想来煞气自解。而她一行亦能往生超度!” 这也是杜鸢一直小心护持至今的最大理由。 这两就算撞在一起了,都不见得可以逼的杜鸢给它们来一曲索命梵音。 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没有自悟的红煞。 可是,比起直接降伏,他更想让其了却执念,往生超度,而非寻一己便利的干脆打杀。 自己既然度了周大,那再度她又有何妨? 老人微微颔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厅中儿孙。 那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凛然垂首,屏息静气,无人敢与他对视。 待环视一周,他方才对着自己的孙儿问道: “三郎,你可想好了?” 新郎大喜过望,径直拜道: “老祖宗,三郎想好了!我一定要娶她过门!” 老人凝视着他,语重心长: “可这样,你今后,怕是在寻不到良配了!” 对方一窒,半响后方才说道: “我上有兄长,下有幼弟,我李家香火断不了,所以,三郎想好了!” “不会后悔?” “绝不后悔!” 老人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终是缓缓点头,随即转向杜鸢,拱手道: “道长,我李家愿意迎她过门。就是,这重新布置怕是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杜鸢点头道: “放心,贫道会亲自过去解释,定然会给诸位留出足够的时间,待到此间了事,让新郎官径直过来便是。” (本章完) 第119章 我能救 第119章 我能救 待到日上三竿。 姗姗来迟的新郎官终于骑着骏马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一见了来人,几个镖师当即大喜道: “来了,来了,新郎官终于来了!” 听到这话,新娘子一行也是分外高兴。 而坐在轿中的新娘子更是娇羞不已,一双素手在红盖头下止不住地绞弄着衣角。 新郎官策马行至轿前,望着那顶红轿,竟一时怔住,恍若梦中。 直到杜鸢含笑提醒: “新郎官,吉时已至,该请新娘子启程了。” 对方这才恍然,继而对着轿说道: “妹子,我来接你了。” 然而,轿内一片沉寂,并无回应。 新郎顿时手足无措,惶惑地望向杜鸢。 坐在轿前的全福夫人见状,不由得笑骂道: “哎哟我的傻姑爷!我家姑娘好端端一个黄大闺女,新嫁娘上轿头一回,羞都羞死了,这般情形下哪好意思应你的声儿?” 些许惶惑方才如潮水般退去, 转而化作眸底一片温柔春水。 这让唯二心知肚明的镖头看的分外感慨。 明明二者天造地设,怎么就. 他不敢露出端倪,只能急忙擦着眼睛说道: “哎呀,我当初还没这小子俊。” 待到新娘子一行在新郎官的带领下徐徐离去。 队伍穿过城门,缓缓行在略显寂静的县城街道上。两旁偶有好奇的百姓探头张望,本意是沾沾大婚的喜气,可当他们看见领头的新郎是何人之时,便是纷纷色变的退避而去。 泰安县不大,所以什么事情都传的很快。 好在轿帘帷紧闭,外面不见里面,里面也不见外面。唯有那顶红轿,在正午的阳光下,红得有些刺目。 终于,队伍抵达了李府。府门大开,丝缎红绸自然早已挂上。 鞭炮锣鼓也已安排。 二者齐鸣之中新郎翻身下马,第一步踩的有些飘渺,可随后便是越走越坚定地来到了轿前。 这一次,无需提醒,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轿门深深一揖,饱含深情的看着轿说道: “妹子,到家了。下轿吧,我们拜堂!” 轿帘被全福夫人轻轻掀起。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在盖头的遮掩下,由新郎和全福夫人一左一右虚扶着,缓缓步出轿。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对此心知肚明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新娘子那红盖下的脚步似乎过于虚幻。 新郎的手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他“握住”的那只素手,冰冷得不似活人,但他却握得更紧了,无限的怜惜和挚爱皆在这不言之中。 在满堂宾客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有惊惧,有不解,有同情,新人被引至布置好的堂前。 主婚的是新郎大父本人。他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中响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一拜天地——” 新郎深深拜下。新娘的身影在他身边,同样盈盈下拜,红盖头垂落,姿态完美无瑕。 “二拜高堂——” 新郎的父母端坐上方,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和那个看不见面容的“儿媳”。新郎再拜。新娘亦随之而拜。 “夫妻对拜——” 新郎缓缓转身,面对着近在咫尺、却隔着一层红绸的“妻子”。他有着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情绪想要倾诉。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因为哪怕杜鸢没说,他也猜到了。 要结束了,他的妹子又要离他而去了. 但片刻后他咽下一切,转而深深地弯下了腰。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得此一刻,已是大幸。 红盖头下,新娘的身影似乎也微微一顿,然后同样温柔地俯身回礼。 “礼——成——!”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最后一声“成”字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正极力克制的新郎猛地一怔——新娘子竟朝他低语: “三郎,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妹子?!”新郎惊愕失声。 新娘子却将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 “三郎,我,我.是不是.其实早就死了?” 红盖头下,啜泣声虽低,却清晰得近乎刺耳。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除开高堂上的父母和主婚老人还在原地外,其余宾客早已尖叫着四散奔逃! 道长说过,她未化红煞,是因尚不自知已死。如今她记起来了——岂非即刻便要成煞? 恐慌如瘟疫蔓延。 唯有新郎一步抢上前去,欲要伸手去抓新娘的手: “妹子,别说胡话!你明明活得好好的!你看,我还能抓着你.你的” 话音戛然而止。 新郎的手僵在半空,呆立原地—— 他抓不住她了。 就好似水中倒影,看得见却摸不着。 这也让新娘子越发啜泣出声。堂外站着的姑妈和轿夫们,则是错愕发现自己居然浑身湿透,好似才从水里捞出。 正欲朝着旁人询问为何,却只见旁人争先恐后,仓惶逃离! “三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新娘仍在啜泣,口中不断道歉。新郎却异常坚定: “不要道歉,你是我的发妻,夫妻同体,岂能有别?” “可是,可是我已经死了啊!”新娘的声音充满绝望,“死人哪里配做你的妻子?” 她还没有如同行之人一般浑身水滴不停。可那股子刁钻阴寒却是越发刺骨。 以至明明是日上三竿的时辰,却是让整个大堂如坠冰窖。 “我不管!”新郎断喝,字字铿锵。 “我说你配,你就配!夫妻之事,只在两人之间—— 与旁人何干? 与天地何干? 与生死——更无干系!” 这话斩钉截铁,天地可鉴。 故而新娘子立时怔住。那种刺骨阴寒亦是随之一窒。 余音未落,一声朗笑如惊雷般滚过此间,让一切纷扰慌乱悉数平定: “好,好,好!既如此,贫道也就能还你一个活生生的新娘子了!”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齐刷刷望向门口。 只见杜鸢背着手,立于大开的门庭之中。 他信步而来,神态自若。 (本章完) 第120章 什么?!(3k) 第120章 什么?!(3k) 新郎更是激动道: “道长莫非还能起死回生?” 那这岂不是神仙下凡? 可杜鸢却是摆手笑道: “生死乃天数,哪里是贫道说改就改的?” “那?!” 在新郎惊疑的目光中,杜鸢已走到两人近前。他瞥了一眼煞气自遏的新娘子,旋即回头望向门外,朗声笑道: “不过嘛,将那些非生非死之人拉回来,贫道倒是可以一试!” 新郎不解其意,急道:“还请道长明示!” 杜鸢抬手指向门外,声音陡然拔高: “还在做那无用之功?” 话落,刚刚才因为杜鸢到来,而恢复了一点镇静的李家众人便又看见门外大片纸钱飘飞,宛如雪落。 “哎呀,这,这又是什么?” 李家众人简直欲哭无泪,他们不过一群升斗小民,怎么就接连遇到这些事情呢? 新娘子瞧见那飘飞的纸钱,更是如见洪水猛兽,登时六神无主,踉跄着连连后退。 幸而新郎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住——发觉自己竟能再次触碰到爱人的身体,新郎微微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护在身后。 “妹子莫怕,道长在呢,我也在呢!” 前一句身安,后一句心安。 也是掺和进来这么久,唯一让杜鸢觉得受伤的地方 杜鸢低头一笑,再抬眼时,只见那抬着漆黑棺椁的白色送葬队伍,竟已无声无息地停在了院门之外! 这骇人的景象,登时将院里院外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 与此同时,在泰安县城外的大道上,几位过路的行人却正驻足惊叹。他们的目光都牢牢锁在一位骑着白鹿的女子身上。 那白鹿通体如雪,神异非凡,步履轻盈如踏云而行。背上的女子更是姿容灵秀,清逸出尘。 一人一鹿相映,在这凡尘道上,直如仙人临世,可谓是夺尽了天地间的光华。 忽的,白鹿顿足,女子亦是抬手亮出了一把古拙罗盘。 看着其上大乱的指针,女子心道一声不好,急忙乘着白鹿就要赶去泰安县中。 白鹿轻盈跃起,看似缓慢灵动,实则比骏马都要快上三分。 只是才走出了百丈不到,女子就隐约听到了一声怒喝: “当真要如此过分?!” ‘这是?’ 女子心头生疑。 而在李家院门之外,众人听得更为分明——那堵住院门的白煞无一开口,怒喝声却苍老分明,自队伍中传出。 杜鸢背手笑道: “过分的不是你么?人家好端端的大喜日子,你偏弄成红白撞煞的大凶之局,你倒有脸质问贫道过分?” 对方越发气急: “我分明已经让步,你这牛鼻子却步步紧逼,难道还说不得你过分?” “让步?你让了什么步?”杜鸢面色一沉,指向身后新人,“你莫不是要说,新娘子的突然‘自悟’,与你没有半分干系!” 明明一切都好,可新娘子却是突然道出了自己早已死去。 接着对方又出现在了泰安县中,这不明摆着就是要在试上一试吗? 而且它求的怕还是要让新娘子在极喜之时作极悲之转。 如此方能更凶一层。 端的是个歹毒无比! 这一点,杜鸢自然看的分外明白,因为他也一直等着对方来呢! 那声音当即一顿,可转瞬就说道: “不然呢?你可知我为此费尽了多少心力?百般付出之下,换做是你,你能忍受诸多投入付之东流?” 杜鸢对此嗤之以鼻道: “害人居然都能说出个道理来了。” “哼!”那声音反唇相讥,“你这牛鼻子满口道义天理,可敢摸着良心说,此行真没拿半分好处?” 转而,那声音也做出了示弱和让步: “这样,你我各退一步,你不在保她,我则给你一份补偿。放心,定然比你拿的多!” 新娘子已经自遏煞气,又在那牛鼻子的护持之下。 它已经没办法操控了,因此不愿弃子的它还想要最后试一试。 毕竟这女子对它而言十分重要。 杜鸢颔首道: “你要出得起价,我自然可以让步。” 此言一出,李家众人霎时色变。新郎更是双目赤红,怒焰灼心,却手足无措。 可随即,他们又见杜鸢笑道: “就是我怕你给不起更重的礼啊!” “呵呵,不愧是三教神仙,胃口倒大。”那声音冷笑,“可我不信拿不出。说吧,他们给了你什么,值得你如此卖力?” 杜鸢认认真真的从衣袖中摸索了一阵。最后依次亮出了两三枚礼以及十来枚铜钱。 “哎呦,足足好几座金山,十来座银山呢!你说,你哪里给得起?” 那声音沉默片刻后,瞬间暴起: “牛鼻子,你真当我不敢杀三教神仙?!” 杜鸢也抬手将礼和喜钱收入袖中,转而呵斥道: “贫道就怕你不成?” 话音未落,一股沛然道蕴自他身上勃然而起,厚重如山岳,深邃似渊海,轰然压向院门外的白煞队伍! 刹那间漫天白色纸钱如暴雪倾轧,逆势而上! 轰——! 两股威能隔空对撞,宛若平地惊雷! 气浪炸开,无数纸钱先是倒卷翻飞,旋即又以更迅猛之势反扑!骇人的威势吓得李家众人魂飞魄散,再无人胆敢窥探,纷纷连滚带爬地向宅院深处逃去。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然而,无论那白色纸钱如何疯狂翻涌、攻势如潮,在杜鸢那磅礴道蕴的压迫下,依旧被一寸寸、肉眼可见地逼退回去。 那苍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响起: “牛鼻子,你我熬到今天都是万分不易,真要为了个旁人损耗至此?” 它可是顶着天宪和劫波和杜鸢隔着万里斗法。 故而这般往日里笑话一般的表现,都已让它颇为心疼。 同时它也不觉得杜鸢是真身在此,故而定是杜鸢的损耗更巨。 而杜鸢则是听的嘴角微扬。 哦,果然和我想的没错,你们真是躲起来的老东西!!! 嘿嘿,你的确是上古大能,真身来此怕是远超于我,可如今这般光景下。 你怕是用一点少一点心疼不已,可我不过多喘几口气就能恢复过来。 你说到底该谁怕?! 旋即,杜鸢正气凛然,沉声喝道: “哼!贫道遵天理而行,护佑生民,岂是你这邪魔歪道可比?!” “你个疯子!!!” 那咆哮着的苍老声音,充满了气急败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他不记得对方门庭有认识这般又疯又强的三教神仙啊! 话音未落,院门处异变陡生! 只见院外阴风骤然怒号,啸声凄厉无比! 那原本如画般静止的送葬队伍,亦是猛地活了过来!抬棺的人动作僵硬扭曲,却快如鬼魅,漆黑的棺椁被他们瞬时用一股巨力猛地抛向半空! “好好好!既如此,我们就看看谁更豁得出去!” 下一瞬,所有空出手的抬棺之人配合着举幡者,在翻飞的麻衣之下,皆如提线木偶般,整齐划一地结出了一连串繁复诡谲的手印。 与此同时,那正与杜鸢磅礴道蕴隔空对撼的漫天白色纸钱,如同受到召唤一般骤然倒卷而回! 无数纸片在空中急旋、汇聚、压缩,顷刻间竟凝成一柄巨大无比、惨白刺目、散发着无尽锋锐之气的——巨剑! 在诸多傀儡的操控之下。 巨剑悬空,剑尖直指杜鸢,森然剑意令空间都仿佛冻结。 “牛鼻子!”那苍老声音厉啸,带着孤注一掷又自傲无比的狂放,“可敢接我无归山本命秘法——撼山剑一记?!” 杜鸢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 这让对方勃然大怒: “好胆!” 巨剑呼啸而出。 带着彷佛能够劈开山岳的滔天杀力轰然而去。 与此同时,借着这惊天动地的声响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瞬间。 一道道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流光,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汇聚在了棺椁底部以及诸多傀儡的背后。 这才是它的真正所求,其他的不过是徒有其表的障眼法罢了。 流光回转之中,一道道火篆悄然成型。 ‘成了!’ 至此,它方才大笑道: “牛鼻子,我是成不了了,但你也别想保住她!” 双输好过单赢。 对方发疯要顶着天宪和劫波跟它缠斗。 这般亏本买卖,它自然不干。 可要让它眼睁睁看着对方从自己手里抢走棋子。 它亦是不能接受。 所以,它要毁了这一切! 如此,对方也不过是救下了几个留不住的阴魂而已。 可就在流光就要走完最后一点的时候,它的大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因为它赫然瞧见,对方居然单手打碎了它投去的巨剑后,转而直接控着它放出去的无数纸钱倒流而回。 将诸多流光生生冲散。 那即将成型,烧尽一切的火篆自然是跟着消失一空。 “什么?” “贫道忘了说了,你的把戏,贫道看的清清楚楚,且贫道这一手御物的神通最是拿手!” 话落,无数纸钱消散一空,那抛飞的棺椁亦是在杜鸢的隔空托举下,缓缓落地。 随之,周边的抬棺,举幡之人跟着倒地不起。 见状,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的那个声音沉声说道: “我无归山今日输了这一遭,自当铭记在心,日后我必真身前来讨个” 不等它放完狠话,就听见杜鸢好笑道: “你们向阳山还真是有趣。” 那声音再度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赶在完全从此间脱离之前它十分不解的问道: “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自己一直小心藏着各种细节的,这如何还能认出? 杜鸢十分好笑的指了指青州方向道: “日前,无归山的人和那僧众在青州弥水斗法时,就说自己是向阳山出身。” “什么?!” 带着万分惊怒,它的声音彻底消失在了此间。 这反应也让杜鸢十分满意,对,无归山的人还坑过你,记得先去找他们。 (本章完) 第121章 是谁乱点鸳鸯谱?(3k) 第121章 是谁乱点鸳鸯谱?(3k) 看着阴风平息,纸钱消散。 之前被吓得魂飞魄散、躲藏在屋内桌下、墙角甚至柴堆里的百姓们,此刻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结,结束了?” “好像真没事了?” “老天爷啊,刚才那是什么啊?” 百姓们的议论声在四下响起,无不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远远地聚在一起张望李家的院门。 说来也奇,方才那场斗法声势骇人,仿佛整条街都要被掀翻。可眼下看去,竟未见多少狼藉,连李家那土墙院门都安然无恙。 只是院门附近,依旧是颇为让人心悸。 因为哪儿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个披麻戴孝之‘人’。 经历了乱葬岗一事,几个胆气稍壮的镖师互相看了看,鼓起勇气凑近察看。只一眼,几人便脸色剧变,失声惊呼: “怎么会是他们?!” 喊罢,他们难以置信地猛然回头,望向院落深处——那里,除开李家众人外同样躲藏着送亲的一行人,只是此刻个个神情呆滞,浑浑噩噩。 原因无他:院外倒地的披麻戴孝之人,其面貌赫然与院内躲着的送亲队伍一模一样! 唯一的差别,是院外的人数似乎少了一个? 不!不是少! 几个镖师无不骇然看向了那紧闭的漆黑棺椁——那缺少的一“人”,恐怕就在这棺中!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还应该是.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纷纷看向了新娘子。 杜鸢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以邪法剥离生魂,炼作红煞;再驱其尸身,化为白煞抬棺,强演这红白撞煞的绝户凶局。” 他目光扫过地上“尸身”与院内呆滞的魂魄。旋即笑道: “本不可谓不是个歹毒无比,但万幸的是,它太贪了,不仅想求一个红白撞煞,还想额外求一个生死之怨。” “不然,若是干脆点直接打杀了新娘子一行,而非是如今这种,靠大法力剥离魂魄,在保肉身的话,贫道也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这话说的新郎官分外惊喜,忙拉着新娘子上前问道: “敢问道长,可是还能搭救我这可怜的妹子她们?” 杜鸢颔首笑道: “自然是可以的。毕竟,真要论起来,新娘子她们不是死了,只是被强行剥离了魂魄而已!” 新郎和新娘听后几乎喜极而泣。 “那还请问道长,要如何回转?” 杜鸢摆摆手道: “简单,简单。” 说罢,便是侧开身子,让出了院门。 继而对着那浑浑噩噩的十几个魂魄抬手一招道: “去!” 仅是这么简单一字,众人便看见那十几个送亲之人连同作为全福夫人的姑妈都是飘然而起,先后落回了自己的肉身之中。 下一刻。 “咳,咳咳咳”距离杜鸢最近的一个轿夫猛地咳嗽起来,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我我这是在哪?”另一个乐手捂着头,挣扎着坐起身。 “哎呦,浑身都疼的要命,这是咋了?” 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咳嗽声、疑惑声在院中响起。那些送亲之人一个接一个,竟真的活了过来! 虽然虚弱不堪,惊魂未定,但他们确确实实恢复了呼吸和意识! 也找回了自己的肉身和阳气。 “活了!真的活了!” “天啊!神仙!这是活神仙啊!” “神仙显灵了!” 远处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再也按捺不住,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赞叹,甚至有不少人都激动得跪了下来,朝着杜鸢所在连连磕头。 只有新郎官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左右。 见状,杜鸢无奈笑道: “你这夯货,还不去把棺材盖给新娘子推开?” 新郎这才如梦初醒,猛拍脑袋后,急忙上前跟着几个镖师七手八脚的将紧闭的漆黑棺盖给直接推了开去。 嘎吱—— 棺盖滑落。 只见棺内,一位身着嫁衣、面容与先前新娘子一般无二的女子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迷茫的双眼。 看着醒转的新娘子,新郎官颤声喊道: “妹子?!” “三郎?!” 新娘亦是惊呼,旋即二者便紧紧抱在了一起。 好半响才想起还没有谢过杜鸢的天大恩德。 急忙擦了擦眼泪后,便是双双搀扶着快步走到杜鸢跟前,朝着杜鸢恭敬下跪磕了三个响头。 “道长大恩大德,我李家上下永世难忘!纵是结草衔环,亦难报万一!” 杜鸢站在原地好好受下了他们的响头后,这才抬手将他们扶起道: “救苦度难,分内之事,无需多言。不过,你们的事情,倒也没有完全了结,你看。” 在二人的疑惑中,杜鸢将手指向了旁处。 顺着看去,只见一位骑着白鹿宛如天上仙子般秀丽出众的年轻女子正看着他们。 “道长,这位是?” 杜鸢摇摇头道: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贫道也不知道,不过,她应该是来寻你的!” “我?!” 见杜鸢指向自己,新娘子分外不解。 她哪里认识这般好看的仙子? “对,就是你!” 面对新娘子的困惑,杜鸢微微颔首。 他看不到多少,但能够看见新娘子身上缠绕着一缕微不可察的流光,其气息与那白鹿女周身萦绕的灵韵,同出一辙! 想来,对方定是来寻新娘子的,且那老东西盯着新娘子不放的理由,也应该出自于此。 “还请问您是?” 新娘子只好在新郎的陪同下朝着那骑着白鹿的女子出声询问。 对方从白鹿身上跃下,托着一个直直指着她的罗盘走到了新娘子跟前。 打量片刻后,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的女子方才朝着新娘欠身说道: “师姐,我奉师命前来寻你。” “师姐?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从小就在家里长大,别说加入什么门派了,就连听都没有听过这般事情。” 新娘子却是胆怯的朝着新郎身后躲了躲。 对方认真摇头道: “不会错的,您就是我燕归山的二师姐。只是您和我之前一样,宿慧未开,故而不知。” 说罢,她又转身向着杜鸢郑重欠身说道: “还请问前辈尊讳,燕归山不大,但定然会记得前辈今日搭救之恩。” 她先前就隐约觉得出了岔子,一直找到泰安县方才确定,急急赶来时都以为一切无望了。 不曾想,居然有前辈高人出手搭救。 对于这个问题,杜鸢想也没想的笑答道: “离恨天,兜率宫。” 对,找了你们向阳山麻烦的是兜率宫的道士。 就跟那个小西天雷音寺的和尚一样。 离恨天,兜率宫? 白鹿女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她宿慧虽开,但却受困天宪,大多往昔所知都是模模糊糊,不清不楚。 她只是默默将这名号记下,郑重说道: “燕归山定当铭记于心!” 至于报答,她未曾提及。一来身无长物,二来身为晚辈,这等事理应由宗门记下,再由宗门定夺。 杜鸢闻言,轻笑道: “记不记得的,倒也无甚紧要。贫道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 白鹿女却认真摇头: “前辈,此恩必不敢忘。” 她燕归山一脉,虽然不是代代单传,但每一代也就那么几个人。 故而相互之间十分亲近,说是师父和师兄妹,倒不如说是生父和亲兄妹。 杜鸢一摆手,袍袖轻拂: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莫要再提了!” 诚然,若为此事向他们要一份谢礼,杜鸢也自觉问心无愧。 然而,比起这些,将其视作不足挂齿的举手之劳,岂非更佳?毕竟,后者更能彰显他道行高远、不拘俗物的高人风范。 从而把她和她背后师门也充作‘踏板’更上一层楼! 杜鸢心如明镜:当下局面,与其收取那些他未必知晓用途的谢礼,远不如提升自身修为来得实在。 言罢,为进一步巩固高人形象,也为解心头几分好奇,杜鸢转向白鹿女,问道: “小姑娘,贫道问问你,你可是姓贺?”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头灵性十足的白鹿身上。 白鹿为骑,姿容出尘,只可惜非是女冠装扮。 否则,当真神似那书中人了。 白鹿女摇摇头道: “前辈,晚辈姓桃名红枝。无论如今还是昔年,都不曾姓贺。” 杜鸢眸中掠过一丝失望,果然只是巧合。 毕竟,那不过是故土一卷闲书中的虚幻人物罢了。 不过话已出口,索性顺水推舟,借它一用。 想到此处,杜鸢微微颔首,淡然一笑: “无妨。只是日后若遇一陈姓男子,你记得留心一二。” 白鹿女先是一怔,旋即神色骤变: “前辈此言何意?莫非.莫非他大道克我?!” 在她想来,能让这等前辈高人特意点出的,除了关乎道途命数的大道之争,还能有何缘由? “哎,非也,非也。”杜鸢失笑摆手,“你只需记下便是。他日相逢,是留心也罢,漠然也好,皆随你心意抉择。” 白鹿女越发不解,但这般高人所言,她不敢不听,故而拱手说道: “桃红枝记下了!” 与此同时—— 一座幽深古墓深处,一位枯坐于数盏长明古灯前的老者,骤然心头剧震! 继而急急掐算不停。 最后,先是色变,在是大怒: “究竟是那个混蛋乱点了我那宝贝徒儿的鸳鸯谱!!!” (本章完) 第122章 另起一宫?!(3k) 第122章 另起一宫?!(3k) 暴怒之声似从九幽而起,震天撼地。 老者万万想不到,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小徒弟,不过是出去一趟竟就让人点了鸳鸯谱! 这跟抢他女儿有什么区别?! 没有! 震怒之下,他指着数盏长明古灯中最深处的那一盏,厉声起誓: “我以燕归山开山祖师之名立誓!若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账手这么贱,我定打断他的腿!否则,就让我祖师堂——” 话音未落,他便惊见代表开山祖师的那盏青铜古灯,骤然剧烈明暗摇曳起来! 灯焰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如此异状,吓得他当即收声,慌忙倾尽全力护持那长明灯不灭。 祖师虽已仙逝,但这盏灯绝不容有失。 甚至它还必须万般小心地看护——因为祖师的这一盏灯,代表的是他燕归山的道统! —— 而在泰安县的白鹿女桃红枝则是奇怪的看了一眼身后。 她怎么感觉听见了师父的声音? 好像还挺生气? 可回首望去,身后唯有那头伴她前来的白鹿,正歪着头,不解地望着她。 桃红枝摇摇头,散去心头那点莫名的疑惑,旋即对着杜鸢拱手道: “前辈,还请谅解晚辈不能多多问候,实是师门之事还未了解。” 杜鸢摆手说道: “无妨,无妨,自去便是。” 桃红枝这才重新走到了自己那还未开慧的二师姐身前。 一见她靠近,那新娘子越发瑟缩,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藏在了新郎官身后,只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位自称是她师妹、仙子般的人物,一旦靠近,便会将她眼前的一切安稳尽数摧毁——以一种令她连恨意都无从生起的方式。 桃红枝声音清越动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师姐,师父遣我过来,除开算到你遭有一劫令我前来护持外,更是为了让我带你回师门之中。” “我说过了!”新娘子紧紧攥着丈夫的衣袖,语带惊惶,“我不是你师姐!我也不去什么师门!这里,这里才是我的家!” 新郎官连忙上前一步,将妻子护得更紧些,拱手急道: “这位仙子,想必您定是弄错了。我们夫妇皆是凡俗,拙荆怎会是仙子口中那位师姐?” 桃红枝没有多言,只是从腰间取出了一对镯子道: “师姐您昔年遇了心魔,直入生死玄关。当时师门上下全都束手无策。故而师父费尽心力,才从一位菩萨手中求来了这对金刚镯。” 那镯子宝光流转,佛性内藏。 “得了这镯子后,师姐您方才心魔顿消,此后也更是将之作为本命法宝而用。” 说着,桃红枝就将镯子双手递上道: “您若不信,您戴一戴就知道了!” 这镯子的确没办法让新娘子摇身一变成为昔年的燕归山掌教亲传。 但却可以让她想起,自己究竟是谁。 而看着那对镯子,新娘子只感觉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 更令她惊恐的还是,明明一直挡在她身前的夫君,居然在这一刻,突然让了开去。 “三郎?!”她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已经想清楚的新郎颓然垂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干涩沙哑: “如果仙子说的是真的,妹子,你,你,你.还是接了吧!” 他其实比新娘子更清楚,一旦自己的妹子接过了那镯子,自己怕是就要彻底失去她了。 只是,生死是拆不散他们,可若是一道能让她远超凡俗的通天机缘呢? 他又怎能忍心以这凡尘缱绻,去绊住她的青云之翼? “三郎?!” 新郎已经不敢再看。只能越发扭头。 旁边的几个镖师和李氏族人却是满心不解:这分明是天降仙缘,何必弄得如同生离死别? 只要新娘子接下那镯子,他们这些亲眷,岂不也等于沾上了天大福缘?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聒噪鼓动: “快拿了吧!” “是啊!儿媳妇,这是好事啊!” 耳畔是众人急切的催促,眼前是步步逼近的镯子。新娘子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脚下熟悉的土地、身旁的院落、乃至眼前的三郎,都将在下一刻悉数化作流沙消散! 万般惊恐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唯一可能理解她恐惧的人嘶声求救: “道长——!” 这一声喊出,连同桃红枝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看向了旁边站着的杜鸢。 怎么看我了?这不应该是你自己的私事吗? 杜鸢有点错愕。 可既然大家都看过来了,杜鸢也只好为了维持高人风范的轻声说道: “你是你,莫问我!” 此话一出,两个女子都是一怔。 新娘子如醍醐灌顶,浑身巨震。是啊,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何要问旁人? 而桃红枝却是瞳孔微缩,心头掀起滔天巨浪!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竟直至此法核心! 她们年轻一代除开那一点点凤毛麟角之辈。其余之人,都只能用这种应劫转世之后,取回所谓昔年记忆的方法熬过大劫。 但也有很多人都觉得,这个所谓的“熬过大劫”实乃谬中之谬。 因为这不过是劫后残存的真灵,靠着师长们不忍割舍的旧情,得以窥见一段异己的记忆残片——如同隔水望月、雾里看的旁观一场关于“前世”的陌生戏文。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此等法门,与释门一脉那真灵不昧、道果相续的转世重修之道,实乃云泥之别。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哪怕是能熬过大劫的大修,也总会有无法放下,却注定熬不到今日之人。 因此,这权宜之计,与其说是为她们而设,不如说是为那些放不下的‘生者’所留,以便于让他们能够找到一朵‘相似’的。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就是世人多愚,自行烦扰。 不过是往昔不存,又非魂魄骤变,怎会不是? 甚至就连忘记了的往昔,都是给重新找了回来。 所以,这哪里是什么荒谬之法? 而此法究竟如何,那其根本便是这位前辈如今简单道出的六字真言——你是你,莫问我! 你觉得是,那就是! 旁人如何去看,无关紧要! 啊,是了,就是这么简单,我怎么一直到现在才是醒悟? 新娘子怕的,桃红枝其实也怕,也在想。 只是她外表不显而已。 如今得了杜鸢提点。 她只感觉自己如拨云雾,得见天地。 周身一颤,随即大轻。 刹那之间,就连远在大墓之中的老人都是惊喜看见自己小徒儿的那盏长明古灯居然焰火高涨,灯光大亮! 这分明是她堪破心结,自去心魔之表! 哪怕还没有亲自去看过徒儿如今的资质,他此刻也可断言,对方必然能够走到自己当下的境界! 就是还不知道那个乱点鸳鸯谱的混蛋会不会妨碍自己宝贝徒儿的大道! 若真遇上,纵使不敌,也要冲上前去啐他一脸唾沫,恶心他一辈子! 夺女之仇,不共戴天! 而在李家门前,二女都是齐齐朝着杜鸢欠身拜道: “多谢道长提点!” 嗯? 新娘子我能理解,你是怎么回事? 看着同样欠身行礼的桃红枝,杜鸢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碍于身份,他也只能颔首而笑。 “明白了就好!” 新娘子周身一松的对着桃红枝说道: “仙子,我不是你的师姐,我也不会戴上这对镯子。所以还请您离开吧!” “妹子?” 新郎神色复杂万分,既有数不尽的叹惋,也有说不完的庆幸。 新娘子看着他柔声说道: “三郎,我不是别人,我就是你的妻子,仅此而已!” “妹子!” 二人再度紧紧相拥。 桃红枝默默收回玉镯,转而取出一根线香: “师姐,您不认我,我却认定您。我当然也不会强求。只是今日之后,此地恐会多生是非。这香您收好,若遇危难,只需心念一动,它便自燃。我与师父届时必然赶来!” 您不认为您是我的师姐,没关系,我尊重您的想法,但我也会把您当作我的师姐来护持! 得杜鸢点化,桃红枝心中豁然开朗,再无半分滞涩。 看着那一线香。又看了一眼亲族的新娘子还是将其小心收下。 见状,知道事了的杜鸢,便是点点头后,悄无声息而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才是高人风范,才能让人无限遐想,无限拔高。 待到众人想起来寻,才惊觉杜鸢早已离去。 桃红枝望着杜鸢先前所立的空处,心潮正如其所料,澎湃激荡: ‘不愧是真正的三教神仙!护持既久,所出亦重,竟连一谢都不受,事了便如孤云野鹤,飘然而去。’ 心下激动万分之时。 她忽然心念一动,问李家之人借用了一间静室后。 便点燃了另一根线香。 烟气环绕之中。 一个老者的虚影模糊浮现。 “徒儿,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为师观你心结已消,心魔自去!” 桃红枝认认真真,恭恭敬敬的说道: “师父,徒儿先前遇到了一位真正的道家高人,得他点化,幸有所悟!” “哦?道家的?可有说过是那一脉?” 老人的声音有点危险。 不出意外的话,给他徒儿乱点鸳鸯谱的应该就是这个牛鼻子了! 桃红枝也好奇问道: “师父,我还记着的不多,所以我想问问您,离恨天,兜率宫是在何处啊?” 此话一出,大墓之中的老者瞬间惊起,险些带倒了祖师的那盏青铜古灯。 可先前万般小心护持灯火的他,如今却是什么都不顾的喊了一句: “另起一宫?!!!!!” (本章完) 第123章 瓜田(3k) 第123章 瓜田(3k) 心头剧震之下,老人猛地回头望了一眼那盏灯火摇曳不定的青铜古灯,继而急切追问道: “徒儿,你当真确定他道家出身?!” 桃红枝认真回想片刻,语气笃定: “是,师父。那位前辈无论言谈举止,皆明明白白是道家一脉。” 她看着师父不同寻常的反应,疑惑道: “师父,可是有什么不妥?” 离恨天,兜率宫。 这个门庭,岂止是“不妥”? 问题大了去了! 天下山头林立,天上仙神无数,敢以“宫”为名的道场也绝非一家。 可唯独道家——不行! 正如佛门弟子不敢轻言“西天”,道家对“立宫”之事,更是慎之又慎,规矩森严! 这一刻面对徒儿的询问,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阐明一切。 毕竟,他这徒儿不过是刚入大道,如此时节就见高山仰止,未免—— 离了泰安县的杜鸢正缓步走在官道之上。 这个时节的太阳已经略有气候,路边基本看不到路人。 大多都是躲着了去,打算等着下午日头稍弱后再做打算。 可杜鸢不用,不是他不惧寒暑,也不是因为他可以缩地成寸。 而是他又发现了那枚小印的另一个妙用—— 凡道旁有林木之处,只要他足尖点地,步履徐行,头顶的浓荫便会悄然延展、交迭如盖,恰如其分地为他遮蔽骄阳。待他行过,那浓荫又似通灵般,悄然散归原位,不留半分异样痕迹。 如此一来,自然乐意放缓脚步,悠悠观景。 只是路过一片瓜地时,杜鸢颇为惊奇的停了下来。 转而看着哪一地郁郁葱葱的西瓜。 “这个时节就有西瓜了吗?” 正惊奇间,忽然听见一老叟喊道: “后生,可莫要摘了去!” 循声望去,只见一处几乎与林木融为一体的隐蔽瓜棚下,一位老叟正朝着他吆喝。 杜鸢起身拱拱手道: “老人家,您放心,我绝不会偷拿您的瓜!” 可哪老叟却是摆手大笑: “嗨,老汉我这一大片地呢,路人渴了摘一两个西瓜算什么?我叫住你是因为这瓜还没熟呢,怕你吃了闹肚子!” 杜鸢虽然幼时在乡下长大,但西瓜也真的只是吃过而没种过。 故而惊讶说道: “这么大的瓜,居然还没熟吗?” 老叟笑道: “当然没熟了,你看那颜色不都还浅着吗?” 认真看去,果然是比记忆里的浅了不少。 “原来如此,受教了!” “指点啥呀,你又不种瓜,不懂也寻常。”老叟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抬头望了望天,“不过后生,这日头毒得紧呐。要不,来老汉这棚子底下歇歇脚再走?” 杜鸢想了一下,便是走了过去。 “叨扰老先生了。” 老叟一边腾挪着让出个小马扎,一边连连摆手。 “啥先生不先生的,我就一个种瓜的,这么文雅作甚?” 待杜鸢坐稳,老叟眯缝着眼,上下打量着他: “后生,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口音也分外陌生。打老远地界儿过来的吧?” 杜鸢点头道: “对,我是从青州那边来的。” 可老叟盯着杜鸢看了好一会儿后,又是摇摇头道: “不对,不对这口音听着还是不对味儿。青州老汉我也待过几年,这点儿腔调还是听得出的。” 他嘴里念叨着,手上却不停,拎起粗陶壶给杜鸢倒了满满一碗凉茶。 “乡下地方,只有这粗陶碗,别嫌弃。” 杜鸢轻笑着接过道: “能白喝一碗凉茶的好事,哪里会嫌弃?” 老叟闻言,指着杜鸢哈哈一笑: “白喝?嘿,这凉茶可没白喝的理儿!来来来,”老叟往前凑了凑,眼中满是期待的看着杜鸢,“你这一看就是远道来的,路上稀罕事儿准多。给老汉讲讲吧,人老喽,腿脚不灵便,就指望着这点解解闷儿了。” 杜鸢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便是挑了一些风土奇闻给老叟说了起来。 老叟也听的分外满足。 随着一碗凉茶饮尽,杜鸢也感觉说了个尽兴。 这让他想起了刚来给人说书的时候。 慢慢的,也就想起了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力的光景。 炼假为真,倒转乾坤。 那于他而言真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心念至此,杜鸢突然问道: “老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老叟一边给杜鸢满上一碗凉茶,一边乐呵呵笑道: “都说了不用这么文雅,然后你随便问吧,能答出来的,老汉我肯定答,就是最好只问问种瓜得瓜的事情。不然老汉我怕听不懂,答不来。” 杜鸢失笑点头,略微思索后说道: “若您只需说一句话,便能教这天要雨得雨,要晴便晴,您会如何?” 老叟闻言,认真想了想,眼中放出光来: “那可太好了啊,我们这些种地讨生活的,辛勤少不得,但天时更是少不得,怕雨多怕雨少,怕太阳毒又怕太阳弱的,一年到头,能讨多少活路,几乎全看老天爷心情。” 说到这里,老叟美滋滋的畅想着自己若真能呼风唤雨该有多好。 “若是能如你说的这样,老汉我肯定不出几年,就能给孙子的老婆本都攒出来!”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杜鸢亦是点头: “诚然,妙不可言,是么?” “对啊!”老叟应声,满是憧憬。 可那笑意还未散尽,他忽地摇了摇头道: “不不,还是不太好。” “为何?” 杜鸢眉梢微挑,面露讶色。 是觉得不够吗? 正欲开口,却见老叟指着那片瓜地说道: “因为老汉我怕这么一来,我的心就落不在这片地上。而老汉我又是个只会土里刨食的粗笨人。我怕我届时压不住心里的念头,以至于管不住嘴巴的作了恶还不自知。” 杜鸢听罢,初时只是讶然,可随后便是心头一震。 霎时起身。 “咋了这是,后生?” 老叟完全看不明白,连带着手里的茶碗都差点甩了出去。 杜鸢却在起身之后,朝着老叟郑重一拜道: “今日若无老先生,我怕是依旧浑然未觉,兀自沉迷。” “这,后生,我.我听不懂啊?”老叟越发不明所以。 杜鸢没有起身,只是说道: “您只需要知道,今日无您,我怕是难以自知,险些铸错。且,如今既然得了您点拨,杜某也得折返回去一遭,故而先行告辞!” 再度深深一拜,杜鸢便急忙转身欲走。 只留下老叟呆立原地,茫然不解。 然而杜鸢刚走到瓜田中央,突然一拍脑门,猛地回身问道: “老先生,您如今最想要的是什么?” 老叟依旧一头雾水,但见杜鸢发问,便指着瓜田道: “那还用问?自然是盼着这田里西瓜快快熟透,好卖钱去!” 杜鸢追问: “仅此而已?” 老叟连连摆手笑道: “这还不够啊?” 杜鸢闻言,亦是会心一笑,再度郑重一拜。 “老先生,告辞!”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杜鸢远去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老叟只得摇头笑笑,打算回屋睡个回笼觉。 可刚转过身,杜鸢的声音却随风飘来: “老先生,切莫忘了收瓜!” 收瓜? 这生瓜蛋子怎么收? 老叟满心狐疑,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下,目光被脚下圆滚滚的西瓜牢牢吸住。 他凝视片刻后俯身挑了一个,屈指轻轻一敲—— 咔嚓! 那瓜竟应声崩裂开来! 露出的瓜瓤鲜红欲滴,汁水更是瞬间浸透了瓜皮下的泥土,仅是看着,便觉清甜之气扑面而来。 迫不及待的捧起一块上手一尝,满嘴瓜汁的老叟顿时咧嘴笑道: “哎呦,这瓜真熟了啊!” —— 不在驻足欣赏沿路风景的杜鸢,大步而行,缩地之法亦是顷刻显威。 只是十来步抬脚间的功夫,杜鸢就稳稳当当的立在了李家的院门之前。 见到杜鸢回来,先前给杜鸢开门的那年轻小子当即惊呼道: “道长,您怎么回来了?” 杜鸢左右一望,瞬间松气。 “那位桃姑娘还在府上?” “在呢!”小伙子点头如捣蒜,“她刚还向老祖宗讨了间僻静的屋子。” “烦请带路。” “好嘞!您随我来!”小伙子立时眉开眼笑,引着杜鸢直奔那间静室。 刚一到门口,杜鸢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徒儿啊,你暂时不需要知道这位究竟是谁,但你要知道的是,这位既然开了尊口,那想来是真的为你安排好了一段良缘,今后遇到你切莫忽视!” 说这话时,深藏大墓之下的老人长吁短叹。 他深信,这般境界的道家大真人,断不会存心坑害自己徒儿——燕归山还不够分量,燕归山的小徒儿更是入不了其法眼。 只是这亲手抚育成材、视若珍宝的徒儿,怎地一夕间便被人“定”下了姻缘?念及此处,大墓深处,老人身旁青铜灯盏的火苗都随之摇曳不定。 “哎?师父?这是何意?” 恰在此时,杜鸢推门而入,面含歉意,拱手一礼: “贫道唐突,先前所言,实因忆及故旧,一时心有所感,顺口提及。绝非是想妄动姻缘红线,还请万勿介怀。” 随着杜鸢行礼起身,大墓之下的老人登时发现自己徒儿的那盏灯火居然窜动了一下。 随即,一条虚幻红线应声烧尽。 姻缘归位,不在人定。 (本章完) 第124章 阁下怕是人鬼不分 第124章 阁下怕是人鬼不分 至此,杜鸢方才微微颔首:“看来已了,贫道告辞。” 话音未落,人已如来时般悄然而离。 看的引路的年轻小伙以及还跪在那一线香之前的桃红枝分外不解。 只道是高人行事,必有深意,非他们目前能明。 唯有深藏大墓之下的老人,此刻心中惊涛骇浪翻涌不息,喉头却如同被人死死扼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先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小徒儿的姻缘是对方特意牵线。 可谁能料到,这等因果,竟不过是对方无心一语,便径直成就? 这算什么? 往昔大劫未临之时,天地间灵气沛然,惊才绝艳之辈辈出,英雄豪杰如过江之鲫。那般辉煌大世里,修为通天彻地、能口含天宪者,虽罕见至极,却也并非传说。 然而如今呢? 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如今是一个能腾空就能喊神仙的世道! 天宪高悬如刀,劫数沉沉未消,灵气枯竭如荒漠.可就在这等光景之下,竟还有人能信口一言,便成天宪?! 这一刻,老人生出了和那日弥水之上二人一般无二的念头。 这真的是当下该有的表现吗? 好半响后,老人方才无比认真的对着小徒弟嘱咐道: “徒儿啊,以后你一定要记得,咱们燕归山小门小户,这般了得的前辈高人,那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哪怕是善果也是要小心在小心。” 桃红枝越发不解,不是说我们燕归山虽门人稀少,但足称一宗吗?而且这般小心是为何? “师父,为何这般小心?” 老人无奈的看着祖师的那盏长明灯火道: “为师怕一不小心噎死。” —— 了却一桩错因的杜鸢十分庆幸。 还好今日遇了那老先生,不然怕是不知要多久才会记得一个需慎言,也不知会有多少无辜被我随心之欲莫名牵连。 要谨记自己的能力过大,需要慎重对待,这个杜鸢很早之前就想过。 只是近些时日却几乎忘记。 好在,终究醒悟及时,未能真的酿成过错。 思及此处,杜鸢只觉脚下轻盈如风,心境澄澈如空。 分外轻松写意! 所过之处,亦是青草吐绿,神异自现。 没过多久,杜鸢便已行出泰安地界。 眼前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他正走在山下的官道上。抬眼望去,日头已然西沉,只剩薄暮余晖。 “嗯,看来得多走几步了,不然怕是要在山里过夜了。” 山里过夜也不是不行,但既然可以努努力走两步去城里住宿,那自然是要选后者的嘛! “哎,小伙子,这儿离县城可有点远,年轻人的脚力也得半天呢。不过,你若是走这小路,不须多久,就能看见一个村子。你可以在哪儿借宿一宿!” 杜鸢循声看去,只见一长须老者正对着自己和蔼招手。 在他身后,的确是有一条羊肠小路。 “哦?老人家,”杜鸢拱手问道,“敢问此去是何村落?” “村里多是同姓人家,所以就叫张家村。”老者答道。 杜鸢拱手道: “多谢老人家。” 说罢,便是走到了长须老人附近,左右寻了起来。 这让老人奇怪道: “小伙子,你在找什么呢?” 杜鸢笑道: “得您指路,总得谢点什么才好!” 老者越发好奇问道: “先不说这点小事有何可谢,就是你这找来找去是要谢什么?” “啊,找到了!” 杜鸢没有回答,而是眼前一亮的拨开草丛。 老者顺着他去的方向一瞧,脸色骤变,连声急呼:“哎哎!小伙子,使不得!那地方去不得!去不得啊!” 杜鸢闻声回头,笑意未减:“怎么去不得?您不就在那儿吗?”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老者当场呆立。 杜鸢已经拨开草丛,露出了里面的一座孤坟。 碑文略有模糊,且显然久未有人祭拜。 不过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上面写着—— 显考张公讳守路之墓 卒于景元廿三载孟秋 看着这座孤坟,杜鸢说道: “您看着这条路,好多年了吧?” 景元二十三年是什么时候的年号,杜鸢不知道,但他通过裴刺史知道了,如今是天保年间。 所以,这座坟最早都得是几十年前的了。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分外惊奇的看着杜鸢道: “你不害怕吗?” 杜鸢回头反问道: “为何要怕?” 老者当即失笑: “我可是阴物啊!活人怕我,难道不该是天经地义吗?” 这些天里,也有人发现过这一点,但反应却和杜鸢天差地远。 对方是马上被吓得夺路而逃,杜鸢却径直找起了他的坟茔。 闻言,杜鸢笑道: “但您刚刚可还给我指路了呢!” “就凭这个你就不怕?” 杜鸢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 “当然不止,毕竟我这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说罢,杜鸢便蹲在了这座坟茔之前,取出了一枚阴德宝钱。 刚一拿出,老者的目光就死死盯在了上面。 “这个.是什么?” 杜鸢第一次有点讶然: “您不知道吗?” 老人困惑摇头: “老夫的确不知道这是何物,只是觉得分外想要。所以定然是个宝贝?” 凝视片刻后,杜鸢思索着收回了目光道: “的确算是不错的宝贝,拿来作为给您的谢礼想来十分合适。” 老者劝阻道: “都说了只是小事,你若真想报答,给我说一句谢谢便是。哪里要拿出这般宝贝?” “嗯,您这么说了,这可就更得给您了。” 说罢,杜鸢便点燃了那枚阴德宝钱。 烟火一起,老者就感觉身体一轻,飘然欲仙。 “老先生,告辞!” 将徐徐燃烧的阴德宝钱烧在了坟茔之前后,杜鸢拱手而去。 老者亦是回礼。 沿着那条小路徐徐而行的杜鸢,很快就看见了老者说的张家村。 找到一户应该半是农家半是客栈的地方敲开屋门,对着此间主人说明来意后。 对方有点歉意的说道: “本来是可以给您安排床榻的,可先前来了不少人,所以,就只能委屈您在里屋将就一下了。” 不等杜鸢点头,他就听见屋里有人叫嚷着: “我就说了什么神鬼之说,都是虚妄,不然我们怎么一路行来都没看见,那个所谓的会给人骗去无归路害命的引路鬼?” 循声望去,只见七八个年轻侠士正围在一起侃侃而谈。 闻言,杜鸢轻声笑道: “可能是阁下把人当成了鬼,又把鬼当成了人。” (本章完) 第125章 点破 第125章 点破 杜鸢这话当即引起了那几个年轻侠士的不满。 其中一人更是直接摔下筷子,一拍桌子的起身呵斥道: “你这厮怎么胡乱嚼舌?我且问问你,你是不是连我们究竟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其余之人没有开口,但也是颇为不善的看着这边。 吓得此间主人急忙走到双方中间充当和事佬。 “哎呦喂,诸位啊,都快晚上了,没必要这样,都消消气,消消气!” 见屋主人出面,那起身的年轻侠士才勉强压下火气: “行,看在屋主人的面子上,你给我道个歉,我就当没这回事!” 屋主人忙看向杜鸢,见对方不语急忙上前小声说道: “这位爷,都是惹不起的公子哥!您瞧他们人多势众,还带着家伙呢!服个软,图个平安” 杜鸢摇头说道: “无妨,无妨,我看诸位都是讲理的,只要讲清楚了个中关键便是。” 这话让那人冷笑道: “讲理?那肯定是讲理,就是你这胡乱嚼舌那有理可讲?” 杜鸢缓步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沉静地扫过几人。 自泰安一行后,他这双眼能看见的东西,比以往更多,也更清晰了。 就是依旧差了佛家一脉许多。 这让杜鸢有点摸不着头脑,心道难道是这一次遇到的两位差了之前太多? 按理说有了他们加持,应该不至于还差这么多啊。 这让那为首的年轻侠士心头莫名一悸。 直到此刻,他才猛然察觉:眼前这人虽衣着朴素,气度却异常从容。他们兵刃在侧又人多势众,寻常人见了,莫说上前理论,便是多看两眼也要腿软。 此人对此竟毫无惧色,难道真有什么倚仗? 心念至此当即出声: “所以,你究竟要说什么?” 杜鸢这才收回视线,转而笑道: “你们一行是不是听人说这附近,有一个鬼怪专门化身老翁模样,在傍晚时分,诱骗那些来往路人?” 那人挑了挑眉头道: “不错!你也听过此事?” 这正是他们风风火火赶来的原因。 短短两三日,城中便沸沸扬扬传开一桩骇人听闻的消息:说这附近,竟出了一个专在薄暮时分化作老翁的恶鬼!它以引路为名,将无辜行人诱骗至僻静处,然后挖心拿肝而食! 他们出身地方豪强,自恃武艺高强又素不信邪,一心想着戳破这“鬼话”,借此扬名立万。为此,还特意寻访到最初散布消息之人,颇费了些周折才打听到张家村这确切的所在。 杜鸢没有回答这个,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只可惜你们不知道的是,说这话的人是做贼心虚,因为心头过于惶恐,又害怕被人瞧出端倪,所以才大肆宣扬自己是遇到了恶鬼!” 此话一出,几个年轻侠士当即变色道: “你是说那人在诓骗我们?” 可旋即,又一个侠士反驳道: “不可能,那人可是有名的善人!” 他们虽未明言其名,但心中笃定,那人在他镇子上素有善名,一直乐善好施。邻里但凡有个病痛灾劫,他必定慷慨解囊,从无吝啬。 故而凡是问到,都多有称赞。 杜鸢轻笑道: “亏心事做多了,肯定是要做做样子,不然怎么好继续骗自己去落个心安呢?” 这话让几个年轻侠士互相看向对方,显得十分无措。 因为杜鸢的话,莫名的让他们觉得可信。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最后还是最开始那人说道: “你无凭无据,怎能空口污蔑于人?” “对!没有凭据,岂能血口喷人!”其余几人如梦初醒,纷纷附和。 杜鸢指了指在自己眼里,沾染阴气最多,甚至土腥气也极重的一个年轻侠士说道: “你的怀里就是证据!” 那人勃然大怒道: “我怀里?我怀里能有什么证据!” “不记得了吗?你不是从他手上买下了一块好玉吗?” 那人登时脸色一变: “你怎么知道?” 这事就他们几个和对方知道,自己也没有拿出来把玩。这人素未谋面,怎就知道了去? 其余之人也被这一手镇住的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可怎料杜鸢接下来一句话却直接让他们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我知道没什么,最关键的还是,幸亏你不知道这东西来历,也幸亏墓主人是个明事理的,不然,你肯定被他找上!” 墓主人?! 找上? “你,你是说这是墓里面的?!” 那人好似屁股被针扎了一样的跳了起来。 之前一直宝贝无比藏在怀里的宝玉更是当即被他丢在了桌子上。 此刻还在桌上不停打晃呢! 杜鸢看了一眼后说道: “对,墓里的。” 杜鸢旁边的一人虽然面色微白,但却想靠着自己见闻辩驳杜鸢道: “你可莫要乱说,这枚玉土沁,水沁,甚至血沁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墓里出来的?” 杜鸢无奈道: “才葬下去就让人挖出来了,怎么可能有这些?” 说着,更是上手捡起了那枚宝玉,递向了那人道: “你啊,还是快些回去找到那人,问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偷盗的,好给人还回去。对了,你要记得,这是从东北方向盗的。他若说的不对,就是糊弄你。” 这番话说下来,别说作为当事人的几个年轻侠士了。 就连一直站在杜鸢身后的屋主人都是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好半响,他才勉强回过神的对着杜鸢笑道: “这位客人,这,这都快晚上了,说这些不好吧?而且,您,您好像真没啥实证啊!” 这让侠士们也是赶紧说道: “对对对,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任何实证!” 屋主人说这话是害怕,几个侠士则是又害怕又羞恼。 毕竟杜鸢若说的全是真的,那他们可就成了笑话。 杜鸢突然心神一动的看向了身后。 只见一缕青烟正从还未关上的屋门外飘过,向着村子深处而去。 这烟杜鸢见过,是阴德宝钱燃烧后的表现。 所以怎么从路边飘来这边了? 想起老人对阴德宝钱毫无所知的样子。 杜鸢想这应该就是个中关键了,正欲前去查看,但想到了什么的他又回头说道: “若想看看实证,不如和贫道走一趟?也正好见见你们口中的‘恶鬼’究竟是不是那般歹毒可怕!” (本章完) 第126章 封正山神(3k) 第126章 封正山神(3k) 说罢,杜鸢就径直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几个年轻侠士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有点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最开始之人嘟囔道: “去就去,我们这么多人,个个从小习武,一身阳气还能怕了这些?” 有人带头,其余人自然跟着响应: “对,看看他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装神弄鬼!” 说着便悉数起身,跟了上去。 只是那枚杜鸢见迟迟无人接手、搁在桌上的玉佩,却依旧孤零零留在原处。 不知是他们齐齐忘了,还是心头胆怯,故意视而不见。 想来,后者居多。 看着人都出去了,屋主人本想躲进里屋,但瞥见桌上那枚莹白的玉佩,心头又是一阵嘀咕。 权衡再三,他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 人多好,人多好啊! 人多才能壮胆,人多才才没什么“乱七八糟”。 众人一出屋门,便紧跟在杜鸢身后。 几个侠士想出声质问,可目光扫过四周越发阴森、暮色四合的山野,顿时收了声,不由自主地互相靠拢了些。 后来的屋主人急忙挤进他们中间,声音发紧: “诸位慢点,诸位慢点!这是我们的村子,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成.” 正说着,却见前方引路的杜鸢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停下了?”有人脱口问道。 杜鸢回头,声音平淡: “因为——” 他侧身让开, “到地方了。” 暮色中,一座小小的神祠显露出来。 那神祠显然年深日久,不仅覆盖其上的红布早已朽烂委地,连垂落的荒草也几乎将整个祠身彻底吞没。 见了这神祠,几个侠士是十分疑惑。 而屋主人则是惊讶说道: “这是张老大人的祠。” “张老大人?”有侠士好奇追问。 屋主人定了定神,解释道: “这位老大人,原是咱村的大户。可惜独子早夭,断了香火” “那为何给他立祠?” “唉,”屋主人叹了口气,“老大人晚年时,朝廷要重修官道。原本的路线,远远绕开了咱们村子。” “老大人觉得不成,便四处奔走打点,最后更是散尽家财,硬是把那多绕的一段路钱给补上了!这才让官道打咱村边过。” “所以老大人过世后,乡亲们感念恩德,就给他立了这祠,还把他葬在官道旁。不过这都是景元年的事了”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萧索: “村里最后几位记得他的老人也走了.如今,只有年节时,才有乡亲来除除草、上炷香。” 众侠士闻言,皆是愕然: “景元年?那不太祖爷时候的事了吗?” 景元乃本朝开国太祖年号,如此算来,已近百年。 “可不嘛,都是太祖爷那会儿的老黄历了。”屋主人点头应和。 得了肯定,侠士们先是惊疑不定地扫视着荒草丛生的神祠,随即猛地转向杜鸢问道: “你引我们来这,究竟要说什么?!” 杜鸢唇边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众人心头一紧。 杜鸢抬手,指向他们来时的幽暗小径: “来时给你们指路的那位老翁——便是这位张老先生!” 他目光扫过众人骤然失血的脸,话音稍顿: “亦即你们口中所谓的引路恶鬼!” 杜鸢每吐出一字,众人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他们从未提及,是赖一位老翁指路才寻到此地! 再联想到此人方才一眼道破宝玉来历. 种种迭加,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方才擦肩而过的,竟是鬼物! “那,那,那老翁是鬼?” 买了宝玉的那侠士直接失声。 可才开口,就引来了杜鸢的否定: “哎,什么鬼不鬼的,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此方地祇!” 在众人一片倒抽冷气的惊呼声中,杜鸢轻笑着抬手指向那座荒芜的神祠。 只见他在老翁坟前点燃的阴德宝钱所化的幽幽青气,此刻正丝丝缕缕汇聚于祠内神像。 难怪老翁身具善功,却不知阴德宝钱为何物。 原来他的功德,早被天地拿来塑了这座金身! 只可惜. 杜鸢望着残破不堪的神祠,无奈摇头: “张老先生心性纯良,修路更是功德一件。加之你们为他立祠供奉,天地有感,便将这份功德加持在了这泥塑之上。” “本应顺势成就地祇之位,奈何——”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这香火,断得太久了!以至老先生进不得神位,退不入轮回,只能困在路边,做个引路孤魂!” 屋主人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僵住了:“竟竟有这等事?!” 杜鸢颔首,语气笃定: “自然。否则,这几日你难道没常听入住路人提起,是被一位古道热肠的老翁引来的么?” 屋主人瞬间呆住。 几乎每一个都说过! 但每一个他都没有当回事! 甚至如今听到杜鸢提起,他自己都隐隐想起好像也在路边见过一位和善老翁来着。 见屋主人已经明悟,杜鸢又回头看向了这座荒芜神祠。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思索片刻后,他便取出了那枚小印。 小印甫一抬起,神庙中的那位便是跟着顿住看向了西南方向。 “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屋主人有点不明所以,杜鸢笑道: “我要给张老大人封正神位!” “封正?!” 惊呼声炸响!不止屋主人,连那几位侠士也骇然失色。 这动静惊动了四邻八舍纷纷推门查看。见神祠这边人影攒动,又有十数村民围拢过来。 村正拨开人群,一把拉住屋主人:“咋回事?!” 屋主人不敢怠慢的对着村正说道: “村长,这,这位先生说他要给张老大人封正神位!” “啊?!” 村正本想喝斥胡闹,可见了杜鸢却感觉这两个字怎么都从喉咙里蹦不出来。 在喉头打滚半天后,只得化作一句: “这位先生,您说的可是真的?” 杜鸢笑道: “真不真,看下去不就知道了吗?” 说罢,杜鸢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山问道: “就是不知这座山可有名字?” 村正当即说道: “县里碟谱上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村里人都叫它小张山。” 杜鸢颔首,继而朝着神祠说道: “敕令! 善魂张守路,守道护民,心念故土,功德可昭! 今封尔为‘小张山土地正神’! 掌此方山土,护村路安宁,享地脉香火! 速归村社神位,显化威灵!” 此话一出,还在官道旁边乐呵呵看着夕阳西下的老翁,顿时感觉到一股无形巨力将他从身后拉扯而去。 “这是怎么了?!” 才喊出来了这句话来。老翁就愕然发现自己已经离了官道,继而回了他此前一直来不了的张家村。 “老天爷!真、真来了!” “那是张老大人?” “错不了!就是在路边指路的那位老翁!” 在村民此起彼伏的惊呼下,又有人失声道: “快看那位先生身前!怎么有字凭空出现了?” 众人又急忙看向杜鸢身前。 果不其然,正正对照了杜鸢所言敕令的诏书正在凭空浮现。 “老天爷啊,这,这是什么神通法术?” “听说皇帝老爷封官要下诏书,这个,这个封神应该也是要诏书的吧?” “这么说这个难道是封神的诏书?!” “天,天诏?” 村民端的是震撼万分。 而随着远方神庙中的白玉菩提重新落回神台。 那诏书的最后一字也是落成。 见状,杜鸢先是朝着青州方向拱了拱手道谢,随后又举着小印对着还蒙圈不已的老翁问道: “张老先生,你可愿接下这小张山山神之位?” 老翁浑身一震,方才如梦初醒,慌忙躬身长揖,声音激动得发颤: “愿意,愿意,小老儿愿意!” 杜鸢依旧没有急着落下小印,而是告诫道: “山神,山神,护山护民,绝非享乐之职,这可是一项重任,你真想好了?” 老翁迟疑片刻后,再度拜道: “小老儿想好了!小老儿愿意!” “善!” 杜鸢颔首,不再多言。 他手中小印凌空而起,朝着那悬浮的金字天诏,稳稳落下! “敕!” 印落诏成! 至此,所有人都赫然看见,老翁的身形一下子拔高而起。 不仅流光溢彩,金光暗藏,且足有一丈之高! 见状,杜鸢当即朝着周边村民说道: “诸位,如今张老先生,就是这小张山的山神了。日后还请诸位与张老先生相辅相成,保这一方安康!” 闻言,众多村人都是赶紧跪地而拜: “多谢仙人指点!” 在一片拜谢声中,收好小印的杜鸢又走到了那几个早已瞠目结舌的年轻侠士身前,告诫道: “诸位哪怕为名而来,也是想做个善事,这是好事,只是诸位却被名利迷住了心窍,以至看不清究竟谁人才是恶鬼,谁人才是良善。” “这不是诸位的错,毕竟年轻气盛,自然是会莽撞。可今后不同,今后天下纷扰只会越发多去。所以,贫道要多告诫诸位一句——多看,多想,多心!” 最终,杜鸢又笑着说道: “诸位回去之后,还请一定记得去教训教训那个盗墓之人。让他一定要去把自己毁坏的坟茔归复原位,否则啊,定当是个悔之晚矣!” 众多侠士赶忙躬身称是。 心头更是只余敬畏激荡,今日居然得见仙人! (本章完) 第127章 又来两个道人 第127章 又来两个道人 神祠之前,众人无不是满眼敬畏,心头激荡久久难平。 直至杜鸢招呼各自回去歇息,村民们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散去,口中还犹自惊叹着刚刚瞧见的种种神异。 而杜鸢这边,不等回到落脚处,那几位年轻侠士便已争先恐后地要将自己的房间让出。 杜鸢也未推辞,略一颔首道谢,便坦然入住。 只余下那几个年轻侠士,一起聚在堂屋中激动难抑彻夜长谈。 翌日一早,天公刚刚放亮。 便有侠士捧着屋主人精心备好的早膳,恭敬立于杜鸢房外相请。 可轻声唤了数次,房内都是悄然无声。 侠士不敢再开口,只得屏息退下。 待到日上三竿,他们仍不见杜鸢身影,心中忐忑下,终是壮着胆子再度前来。 见屋内依旧悄无声息,几个人急忙请来屋主人推开房门。 房内窗明几净,床褥迭放齐整,可却早就是人去屋空,杳然无踪。 见此情景,一直守候在前厅、焦灼等待的侠士们面面相觑,良久,方有一人拍掌长叹道: “果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活神仙!若非我等还有一点缘法,不然,怎么见得到这般的高人啊?” 其余众人亦是深以为然,唏嘘不已: “是啊!史书上说,历代帝王皆在晚年求仙问道,以求一个长生不老。可” 他看了一圈同伴,又看向了这昨夜还有真神仙下榻的房间道: “天下王朝更迭无数,王侯将相数不胜数。但别说求得长生的了,就连真见到高人的,想来也是一个都无!” 另一个辩驳道: “但是,我记得书上也说过历代明君都有异象伴生啊!” 其余人顿时好笑道: “若真如此,那么多君王怎么连个年岁过百之人都无?不过是史官为了推崇皇家而给人脸上涂金罢了。” 天子,天子,以前他们真的心怀敬畏,可如今见过了真神仙后,顿时觉得那也不过是一个天天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凡夫俗子。 不然,怎么你堂堂天子,不是早早夭折,就是壮年而逝?也别说活过百年了,连走到耄耋之时的君王都是寥寥无几。 说到此处,他们越发感叹起了自己这等人,居然能有这样的缘法! 这可是皇上都没有的福分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一个同伴好奇开口,另一个则是拿起了那枚宝玉说道: “当然是回去收拾那个该死的混账了!” 众人顿时点头。 纷纷转身就要打道回府,顺便给那盗墓的混账一顿好看。 只是才走到门口,就瞧见两个年轻道人正背手立在光亮之处。 众人脚步骤停,纷纷看向了那两个道人。 为首的道人眉目温润,腰间悬剑却挂着漆黑剑穗,穗尖还坠着枚铜铃。另一位则垂眸把玩着手中拂尘。 二人皆是丰神俊朗,清越灵秀,气度不凡。 昨夜经历过变故的年轻侠士们不敢怠慢,连忙拱手行礼: “见过二位小道长了,还请问二位师承何处?”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为首之人微微低头道: “萍水相逢即是缘法,互相点头致意,结个善缘便是足矣,何须在乎这些?” 侠士们也不在多言,点头致意后,便要离开。 途径两个道人身边时,那个一直低头把玩拂尘的道人突然说了一句: “你们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侠士们登时顿足。 那人也是低头一笑道: “呵,居然听进去了,此前我也见过一二个类似的,但全都不值得我去搭救,毕竟他们根本不信于我。” 他正欲为这几位“识趣”之人点拨几句,却见其中一人忽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问道: “小道长可是说这个?” 道人目光一凝,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你居然知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贴身携带?贫道若未看错,此物多半是新葬不久便遭盗掘的冥器。纵使墓主不来寻你,也必遭晦气缠身,后患多多。” 对方越发亮眼的说道: “您也看出来了?那,那您可还能看出这是从什么方向盗的?” 道人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眉宇间掠过一丝傲然,摇头道: “假以时日,莫说是看出什么方向盗来的,就是给你算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盗的都是简单。” “然如今这个时节下,还能行走于世间者,论眼力,至多也不过贫道这般境界!故而,你若想要消灾解难,将这晦物归还原处——还是去找那给你这玉佩的人吧!” 可那几个侠士却是越发激动。 “没想到那位仙长居然这般厉害!” 嗯?什么玩意? 为首的道人眉头轻轻一挑后,当即问道: “听诸位的意思,诸位此前还见过别的修行者?” 这边提前来人了? 是山上人还是那帮子眼高手低的天神? 侠士们虽然越发赞叹杜鸢的了得,但对这两位也是更加不敢怠慢了。 这可是和仙长一样的高人啊! 他们急忙拱手道: “小仙师有所不知,昨夜我们也曾在这儿遇到了一位仙长,那仙长不仅道出了此物来历,让我们知道了是被人蒙蔽,没有去跟着构害良善。” “甚至这位仙长昨夜还封了张老大人当小张山山神呢!” 封神? 被截胡了??? 一听这话,两个道士的脸登时就难看了起来。 小张山不是什么名山,那老翁也不是什么大有名堂之人。 可在眼下这光景,却是十分合适! 甚至听师父说,这里面还关系到他们门庭和另一批人的斗法。 故而,一经取回宿慧,都等不及他们修出多少东西来,祖师就急令他们赶来。 也就是师父心疼他们,自取精血合昆吾之铜一方,桃都之木一快。给他们一人打了一件法宝傍身。 再配合上他们留下的本命法宝。天下无敌当然谈不上,但自保怎么都是没问题的。 可现在. 怎么最关键的地方出岔子了? 两个道人互相对视一眼后,转而由领头之人问道: “还请问,昨夜那人可有留下门庭跟脚?” 侠士们无奈摇头道: “仙长没有说过这些,我们甚至连仙长名字都不知道呢!” (本章完) 第128章 开了?(3k) 第128章 开了?(3k) 没有留下门庭跟脚? 是故意坏他们布置还是也想提前抢占? 亦或是别的什么? 两个道人心头思绪无数。 最终还是那拿着拂尘的道人对着持剑道人低声说道: “师兄,可能是这些凡夫俗子不识本相,那张姓之人或许还没有被抢先封正?” “退一步说,就算被人提前封了,我们也未必不能让他改换门庭,毕竟如今这光景下,那人就算真封正了,也不过是借天封民尊合力而成。” 封正神祇的三大正法里,如今具备可行性的,也就天有感和民尊相两种。 而这两种,不管对方是怎么借力相辅,那都只是有恩,而非定论。 所以他们还是很有机会把这枚子拉入门下。 毕竟谁人不想背靠大山头? 这话说的持剑道人微微颔首。见状,对方又是补了一句: “而且,就算是这两种理论可行的正法,能成者,能借者也依旧是少之又少。” “所以师弟我看,说不得,对方还是用了什么左道之术,以至那野神和这些乡野愚夫还在沾沾自喜而不自知,需要我们搭救呢!” 持剑道人当即说道: “师弟所言甚是。” 拿着拂尘的道人马上就对着几个年轻侠士说道: “快快带我们去看看那神祠,你们这些人啊,眼力不够,修为没有。指不定惹出祸事还蒙在鼓里!” 几个侠士一听这话,只当自己犯了什么过错,慌忙唤上屋主人转身带路。 一路上,他们更是奔走相告,把能喊来的村人都聚拢过来——就盼着让大伙儿都听听这两位新来的仙长说说,该如何祭祀那尊神像。 待两位道人被引到地方,抬眼便见一座焕然一新的神祠。 红布重新高悬,垂落的野草早已清理干净。 祠前更是香火林立,祭品罗列,摆得满满当当。 村正也小心垂手问道: “还请为二位小仙师,这,这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他们没人怀疑杜鸢的封正,也没人怀疑张老大人当不得小张山山神。 他们怀疑的是自己的祭祀出了岔子。 而两个道人则是看的眉头微扬。 互相对视一眼后,便是有了判断。 绝对不是左道之法弄出来的邪神淫祠。 所以是和他们一样借力而成? 那这就怎么都够不上祸事之说了. 拿着拂尘的道人干咳一声,话锋一转问道: “你们此前祭拜多久了?” 村正面色涨红,嗫嚅道: “断,断了好多年了,也就年节的时候,我们才会有人给张老大人打理打理神祠以及敬一炷香火。” 两个道人却是听的心头咯噔一下。 “断了好多年了?!” 村正和村民们越发汗颜低头。 “是,是好多年了。所以大家伙才都拿出了平日里舍不得吃的东西来给张老大人赔罪。” 村正急忙指着那摆的满满当当的祭品,试图解释一二。 但那两道人关注的却是,如果此间香火断绝多年。 那么就代表着,他们此前准备的封正之法,根本就不能一簇而成。 少说都得数月甚至是按年来算的水磨工夫。 毕竟以万民祭拜而尊相成神之法的核心就是,需要诸多百姓祭拜之余,还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此方能将土偶化神。 若是断绝香火多年,那这个说法就是无根浮萍,空中楼阁。 而这张姓之人本身的德行又不够让天地直接封他为神。 是而在他们最开始的预估中,他们是要借助自己带来的金身碎片配合此间多年祭祀的香火,来为对方扶正。 可现在. 嘴角抽搐了一下后。想到了某个可能的道人问道: “昨夜那高人,是怎么为这位扶正的?” 村正思索着说道: “就,就是说要为张老大人封正,然后念了一段敕令,就成了。” 两个道士越发骇然: “就这样?” 他们的样子吓得村正不敢再答,只能支支吾吾,最后还是一个村民喊道: “不对,还有。” 这话就像是让两道士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松气,他们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岂料对方却是说: “那仙长还一边说着,身前一边有金色的字浮现呢!” “对对对,还有这个呢!” “那个是封神的诏书吧?” 村民们七嘴八舌,两个道士却是头皮炸开一样的发麻无比。 这怎么听着像是三正法中的最后一种? 而且就算是最后一种以上敕下的封正之法,他们也没听过会有天诏啊! 不,不是没有,而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小神身上!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如三山君加封东极山,澜泽水君受封沧江大渎,武景威王追封北阙山 这每一个不仅死后是大渎名山之主,就连生前哪都是响当当的大修大能。 加上封他们的人更是了得无比。 所以他们受封时都有天诏加身。 但这个是怎么回事? 还是如今这般光景下? 嘴角抽搐许久后,终于无法忍受的持剑道人当即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剑落于指尖画符。 最终以掌心为符篆的他对着神祠喝道: “借三山上神法令,敕尔速速现身!” 随着掌心托出不久,两道人和村民们便是看见一个略微虚幻的身影开始浮现在神祠之前。 最终化作了一丈之高的张老先生。 看着这丈高法相。 两个道士差点给自己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他们急忙指着旁边的小张山问道: “你是这座山的山神???” 老翁不明所以的拱手道: “小神正是这小张山山神,二位小仙长,可是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去了。 你的功德本就不算多高,这座小山更是无甚气象,所以你这一丈高的法相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你不应该连人高都没有吗? 这般小祠供出来的神,别说修出丈高法相了,就是能和常人一般无二都算他厉害。 正常来说,可都该是和孩童一般矮小的老人形象! 而这个的话的 说句难听的,对方若是舍得一身剐,能直接把他两拼死。 两道人对视许久之后,只能想到一个可能——这特么是哪家的祖师跑出来了吧??? “二位小仙长?” 老翁见他们一直不说话,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的急忙出声询问。 谁料他这一靠近,倒让那两位如惊弓之鸟,猛地攥紧各自法宝,齐齐后退一步! 眼下对方门庭未明,谁知道会不会骤然发难,害了他们性命? 最憋屈的是——他们此刻,确实打不过! 这念头一起,两道人心中更是堵得慌。这光景下,按说不该是他们畅行世间、扬眉吐气之时么? 从前是前辈高人遍地走,同代天骄多如牛毛,处处受制也就罢了。怎么如今大劫都已过去,还是这般.寸步难行? “这?” 见他们这般反应,老翁越发不知所措。 两位道人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那持剑道人定了定神,才开口问道: “还请问那位封正于您的前辈,额,可有留下跟脚出处?” 老翁断然摇头道: “仙长未曾告知过我等来历,就连姓名都是不知。” 道人不死心问道: “那他可有嘱托您,今后需行何事?” 老翁这才点头道: “仙长命我好生照护此间,莫要贪图享乐!” “就这些?”道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就这些!”老翁语气肯定。 完了。持剑道人心下一沉。这要么是对方城府深沉,落子暗藏玄机;要么.就是撞上哪位祖师爷一时兴起,随性而为了! 且不管那个,他们都交不了差了! 嘴角心头双双抽搐许久后。 两个道人才齐齐一拱手的转头就走。 只留下一群村民茫然不解。 走到官道之前,瞥见了那座坟茔的道人突然说道: “师兄。” 持剑道人无奈道: “师弟,你不用说了,这件事咱们真办不成了,放心,只需我们如实说明,想来祖师那边也不会怪罪我们。” 打都打不过,还能想法使坏不成?只能赶紧回去通报师门尊长,由他们决断了。 可谁知那拿着拂尘的道人却是略显不安的说道: “师兄,我,我是想说,那小张山山神,好像不是被三山君的敕令招出来的.” “嗯?!” 持剑道人脚步猛的一顿。 见他回头,后面的道士越发硬着头皮说道: “正常来说,被上神敕令招来的小神,应,应该会非常惊讶的.可他,师弟我看着像是听到动静自己出来的。” 持剑道人嘴角一抽道: “胡闹,三山君和师门交好多年,故而恩赐我等门人弟子可以借祂尊位敕令各地山神。以祂尊位之高,一介乡野小神,怎会不被招来?纵然那位前辈修为通天,那也是干不得山神一脉的自家事。” 若是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说那小神还背靠着跟三山君一般了得的大神? 撞到一个好心封他的前辈高人已经算他积了几百辈子的福气。 咋,他还能撞见另一位尊位极高的大神帮忙抬一手吗? 他有这个脸面吗他? “再说了,我不是才出敕令,他就来了吗?这等胡话莫要在乱说了!” 拿着拂尘的道人急忙称是: “想来师兄说的极是,定是我多想了!” “走,快些回去禀告师门。” (本章完) 第129章 怪井 第129章 怪井 自己离开后,张家村发生了什么,杜鸢自然不知道。 他早上起来后,简单洗漱一下的收拾了屋子就离了那村子。 这走了许久,他打算找口井或者小溪什么的喝口水,润润喉舌。 左右看了一圈,当即眼前一亮。 就在山下小道旁赫然有一口井! 一步踏出,身形微晃,人已立在井前十数步外。 头顶林荫也跟着遮蔽而来帮他挡住骄阳。 悠哉悠哉靠近后。 杜鸢却发现这口井居然是枯的! “这就不美了啊!” 轻声一叹后,杜鸢只好顺着井口小道而去。 会打井的地方,一般都有人家。 虽然是枯井,但也未必周围没人。 果不其然,顺着向前走了没有多久,就有一个镇子映入眼帘。 不是什么大镇,可也称得上一句人来人往。 左右一看,杜鸢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院门,篱笆内的空地上,还有两个小童正在玩耍。 他们玩的是什么,杜鸢看不明白,只看见他们不断抓起几颗磨得溜圆的石子又马上扔下去。 倒也童趣盎然。 听到声响,两个孩子抬头,见杜鸢朝他们微笑,便朝屋里喊道: “娘,来客人了!” 屋内的妇人闻声急忙走出,匆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随即站到孩子身前,问道: “这位客人,有何事?” “夫人安好,路过宝地,实在口渴的紧,所以想要讨口水喝。” “我当什么事情呢,您等着,这就给您倒茶去!” 妇人热络应下,当即回了屋子去给杜鸢倒水。 没多时,就端着一个茶碗和一壶凉茶而来。 没有倒满,以免溢出,弄湿了客人衣裳。 “您请,我提来了一壶呢,不够再续就是!” 杜鸢道谢一声后便仰头饮下。 “好茶,还请再来一碗。” 得了杜鸢夸奖,妇人也笑呵呵的继续给杜鸢斟茶。 这一次杜鸢没有急着一口饮下,而是和妇人交谈了起来。 “还请问夫人这是何处啊?” “这儿是鹿镇,惠水县地界。您往前出了镇子,沿着官道走,至多小半日脚程,就能看见县城。” “哦,那不知距离西南还有多远?” 这个问题让妇人犯了难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从没出过那么远的门,不过听来往的商人们说,这里面还隔着好几个县的距离呢。” 说着,妇人又问道: “就是您问这个作甚?西南那边可不太平的紧,到处都再闹贼军呢!” 杜鸢轻笑道: “要去西南办一些事。” 妇人满脸担忧的说道: “哎呀,那您可要万分当心了!我们这儿虽然没见过,但听说县城里已经来了好几波从那边逃来的难民了。县尊大人更是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不过,她瞥了一眼杜鸢来时的方向,面色忽地一变,追问道: “客人,您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杜鸢略感奇怪,但还是指了指身后: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此言一出,妇人脸色瞬间煞白。身后两个小童也吓了一跳,齐齐停下手中动作望向杜鸢。 杜鸢不解道: “可是有什么问题?” “客人啊!”妇人声音发颤,“那边可是被封了的!您,您没看见告示吗?” 封了?告示? 杜鸢还真不曾留意。想来是他缩地成寸时,直接错身而过了. 难怪这条路上人迹罕至。原来那边已经封路了。 他只得摇头笑道: “这个,我确实未曾留意。” 妇人闻言,越发害怕起来,忙不迭地追问: “那那你看见一口井没?” 井?那口井有何蹊跷? 杜鸢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来路。 那口井他确实见过,但并未瞧出什么异样。 “确乎见了一口枯井,但未见有何不妥。” “枯井?!”妇人失声惊呼,瞳孔骤缩。两个小童更是吓得跑上前来,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她的腿。 “怎么会是枯井的?!” 真有问题啊? 而且居然是连我都没看出来毛病? 杜鸢顿时来了兴趣。 “能否请夫人详细说说?” 妇人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警惕地先瞅了瞅杜鸢脚下——见确有影子拖在地上;又望了一眼旁边的屋子——见几家邻居都在,这才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 “看来是那鬼地方又出了变故,哎呀,真不知道这么下去,我们这儿还能不能住,真是吓死个人了!” 旁边院子里一个男人听到动静,扒着篱笆探头问道: “嫂嫂,出啥事了?” 妇人声音发紧: “李家老三,这位客人是从那口老井那边来的。他说.那口井已经枯了!” 对方登时一惊:“啊?!还有这事?那我得赶紧知会大伙儿去!”男人说完,急匆匆地小跑着离开了。 妇人收回目光,转向杜鸢,脸上忧惧更甚: “您是不知道啊!那口井原先还好端端的,我们镇子东头的人家都指着它吃水。可就在半个多月前,不知怎地就.” “就,就变得邪门起来!” 杜鸢眉头一挑:“如何邪门?” 提到这个,妇人显得心有余悸。纵使身前有人,头顶艳阳高照,她仍下意识地朝小坡下那老井的方向飞快瞟了一眼,确认无甚异样,才敢越发压着嗓子开口: “这最开始是张家的老嫂子发现的” —— 记得在那日,天色正好,日头正高。 张老嫂子拎着水桶,熟门熟路地走到老井边。井口冰凉的石沿触手生涩,但来往打水之人早就习惯。 她放下桶,习惯性地探头朝井里望去—— 水面微漾,映着井口上方巴掌大的一块天光,还有一张脸。 初时,身心都在水桶上的张老嫂子完全没有注意到不对。 她只是自顾自的将水桶扔下,一边打水,一边盘算着家里这个月的账目。 ‘老张这馋嘴的,又贪那二两黄汤,十来文钱就这么没了影儿唉,这个月得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了,不然年底哪有余钱给小孙子添置冬衣?’ 辘轳在她手里吱呀作响,一桶水也跟着被她提了起来。 倒进自己的桶后,准备继续的她终于看出了些许不对。 这水里面的影子怎么感觉怪怪的? (本章完) 第130章 倒影 第130章 倒影 心头闪过一丝不安后,张老嫂子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的水桶靠在水井边上,仔细的查看着下方动静。 一直到荡起的水波慢慢平息。 她才渐渐看清了倒影在下面的人影。 这让她的眉目因极度惊恐而扭曲——井边明明只有一个她一个人,但里面映照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张脸! “啊——!撞邪了,撞邪了!” 惊声尖叫中,周边的人被纷纷引来。 “老嫂子,怎么了?” 张老嫂子已经被吓的语无伦次,只能不断指着那口老井说道: “有人,有别的人,那口老井邪门了!邪门了啊!” 这话说的赶来的人们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出了似乎是老井出问题了。 因为那是镇子东边好多户人家取水用的井。几个胆大的汉子互相递了个眼色,硬着头皮凑到井边,探头往下瞧。 起初,什么也没瞧出来。 井还是那口老井,水清凌凌的,既没泛红,也没漂着什么骇人的物件——他们可都听说书先生讲过,杀人越货的凶徒们最爱把尸首往井里扔! 但这口井,没有任何问题啊! “老嫂子,没问题啊?” “影子,是影子啊!”张老嫂子嘶声力竭。 “嗯?” 得了提醒的众人这才聚精会神的靠着那一口天光看向井中倒影。 旋即,人人骇然。 因为那里面映着的根本不是他们! 甚至连方向都是反的! “鬼啊——!” 几声变了调的惨叫响起,先前凑近的几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井边。 随后这骇人的景象如同瘟疫般传开,引来镇上更多的人蜂拥而至,围在井边,或惊疑或恐惧地朝下张望,旋即又爆发出新的尖叫与混乱。 闹腾到晌午,连惠水县的县令都被惊动,坐着轿子匆匆赶来。一见这乱哄无比,人人惊惶瑟缩的场面,县令当即沉下脸,官威十足地厉声呵斥: “一群愚昧刁民!朗朗乾坤,天子治下,岂容尔等妖言惑众,诽谤圣德?!” 百姓们被他吓的噤若寒蝉,纷纷低头退开。 县令冷哼一声,带着几个衙役排开众人,踱到井边,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冠,这才矜持地探头望去—— 只一眼,他那顶乌纱帽都差点惊得飞出去! 井水里,不仅没有映出他那精心准备的威严官容,甚至在那晃荡的水影深处,他还看见一个.脖颈处血肉模糊、头颅不翼而飞的身影,正歪斜地倒在井壁之下! “哎哟我的娘哎——!”县令大人吓得魂飞天外,脸色煞白如纸,踉跄后退,声音都劈了叉: “快!快!速去请法师!请高僧!请真人!不拘是谁,有本事的都给本官请来!!” 一时间,县城内外但凡沾点“法力”的和尚、道士、神婆、神汉,都被火急火燎地“请”了来。 井台边顿时锣鼓喧天,经咒齐鸣,符纸香灰更是漫天飞舞,各色法事做了个遍。 然而,井水依旧清澈,那诡异的倒影更是个依旧如故。 万般无奈之下,吓破了胆的县令大人只得仓惶下令:封路!—— 妇人说到此处,长长叹了口气,满是无奈: “事情就是这样了。喏,您瞧见前头那家门窗紧闭的屋子没?” “那就是张老嫂子的家。自打那事儿以后,老嫂子就吓破了胆,一病不起,她家也实在不敢再住这儿了,如今都挤在县城亲戚家呢。唉,真是作孽啊” 本来他们这几家还留着,就是想着离那老井远点就没事了。 可怎么这位客人却说那口老井又生出变故来了? 杜鸢也跟着颔首。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随着妇人叙说完毕,之前出去叫人的汉子也急匆匆领来了乌泱泱一大群人。 领头的除开乡老们,就是带着几个民兵的巡检。 鹿镇比桥水镇这个与其说是镇子不如说是村子的‘镇’大不少,故而还设了巡检,以管理日常事务和统领民兵协防。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对方一来,没敢直接去井口,而是对着杜鸢问道: “后生,就是你刚刚看过了那口老井?” 杜鸢点头: “是我。” 众人当即色变问道: “那口井枯了?” 杜鸢继续点头: “没错,我看到的的确是口枯井。” 一听这真出岔子了,跟来的好多镇民都是七嘴八舌的说道: “会不会是跑别的井去祸害了?” “对啊,会不会西南那边的大旱就和这玩意有关系?” 人的思想的确跳脱无比。 这不,镇民们马上就联想到了这会不会和西南大旱有关。 而这话一出,更是人人自危。 “天啊,快去看看其他地方出事没!” 见骚乱马上就要失控,乡老和巡检齐齐发声: “肃静,都肃静!” 再加上几个民兵的辅助。 骚乱这才勉强平息。 见状,乡老们无不是给巡检使了个脸色。 示意他带人去看看。 这让对方马上色变。 这些天里,关于那口井的说法可是满天飞。而且是一个比一个邪门,一个比一个骇人。 如今让他过去看看情况 他猛然间就想起了这几天听过的几个说法。 那口井会吸人精血,看的越久,吸的越多! 那口井是阴间的小鬼挑人用的,上面的是活人,下面的就是死人,多被看一次就多一分被挑中下去顶替受罪的可能! 那口井是妖怪变的,会摄人心魄,看的多了就会不自觉的往里跳,好让妖怪吃了去! 可他是巡检,眼下只要他还想干,他就别想推脱。 咬咬牙后,终于想出个法子的他,对着身后几个民兵说道: “你们谁去看看?我有赏钱,去了就给一两银子!”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常年都在和几个铜板计较的百姓,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忍受? 当即就有两个民兵壮着胆子小跑而去。 不多时,他们又小跑着回来: “没有啊,那口井还是老样子!” 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杜鸢身上。 这也让杜鸢心下了然。 不是他这双眼睛都没看出问题。 而是这玩意‘躲了’! 就是这躲的着实不够高明,他都还在呢,就露马脚了。 (本章完) 第131章 点金术 第131章 点金术 思索至此,杜鸢当即笑道: “诸位,诸位,莫要如此,贫道并非寻诸位开心。” 说着,他抬手便指向那口老井所在: “实是那井在躲着贫道!故而,你我眼中所见各不相同!” 乡老们闻言,立刻追问: “你说你是道士?可有凭证?” 眼前这人真看不出是个道士,连身道袍都无!唯独头顶那支白玉簪子,莹润剔透,总透着一股不凡之气。 杜鸢也不多言,径直将路引取出: “诸位请看,路引为证!” 乡老们凑近细看,确乎是官家发放,身份确凿无疑。 再联想到他先前所言,众人心头顿时活络起来——莫非今日真能了结这桩祸事? 镇子边上杵着这么一口邪门的井,任谁也无法等闲视之啊! 不过之前那些天里,他们不知道看过了多少信心满满的和尚道士被那口老井吓跑。 所以还是有乡老说道: “你得跟着我们去看看,如此我们才能信你,不然,看到这位吴巡检了没?你若拿我们玩笑,我们可是要拿你送进大牢的!” 杜鸢但笑不语,只是向后从容踏出一步。 袍袖轻拂间,众人只觉眼前一,定睛再看时,那道身影竟已在十数丈开外! “诸位,还请随贫道同往一观。” 此等神通,惊得乡老、巡检以及一众百姓目瞪口呆,继而爆发出阵阵惊呼: “真真是活神仙!” “快!快跟上!” “有高人来降妖了!” “太好了,这邪门事情今日终于要了结了!” 见高人带头而去,百姓当即云从,顷刻跟着涌至井边。 杜鸢再次抬眼望去—— 果不其然,入目仍是那口干涸古井。 可惜了,他还想看看这玩意要给他‘倒映’个什么出来。 不过无所谓了,眼下还是要先帮百姓们处理掉这玩意。 但在那之前。 杜鸢又回头对着身后乡老和巡检说道: “诸位可要上前?” 因为见过了杜鸢的本事,所以乡老和巡检只是略微犹豫就跟着凑了上来。 “哎呦,真枯了!” 借着井口一缕天光往下看去。 别说井水了,他们就连一丝水汽都看不见,除开里面没有铺满的干黄竹叶外,跟干了几十年的井没有一点区别! 杜鸢方才轻笑抽身,继而向着在外围看着的百姓们走去。 随着他离去,那些围上来的乡老和巡检也急忙亦步亦趋的跟在杜鸢身后。 “道长,您看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 “对啊,道长,这到底怎么了这是?” 这些天关于这口井的各种传言,那可是一天比一天新,一天比一天邪。 再不弄个水落石出来,乡老们怕自己都不敢住这儿了。 杜鸢也不知道,毕竟这玩意一直躲着他,让他看不真切。 不过出来混了这么久,如何去滴水不漏的答话这种事,那真的是小菜一碟。 再说了,他也不是和那些神棍一样的在诓骗于人,这只是还没有变成事实! “不过一桩小事而已。莫要多心!” 虽然还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但这话也足以让他们放心了。 毕竟高人说是小事,那不就是说只要他出手便可手到擒来? 只是还不等他们继续开口,就听到身后有人惊呼道: “哎呦,水,水怎么漫上来了?” 原来乡老们一走,就有胆子大的镇民凑了上去。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初时,他们所见也和乡老们一样,只能看见干枯无比的井底。 可慢慢的,他们就看见有水从井底不断漫起。 如今,更是过半! 众人一惊,杜鸢也是顿足回头。 这惹得井口边的镇民喊道: “又,又停下来了?!” 杜鸢眉头一挑,再度回身前去。 随着他每靠近一步,井边之人便是惊呼一声道: “水,水下去了!” “真躲着道长呢!” “神了,神了!” 待到杜鸢走近,那井水已然彻底干涸。 ‘嗯?!’ 镇民们越发崇敬杜鸢神通广大,居然只是靠近就吓得这邪门玩意不敢冒头。 而杜鸢则是心中闪过了别的想法。 好像不是躲着‘他’,或者说,这里面的可能不是邪祟之流? 自泰安瓜田一事之后,他便时时警醒自己,要慎言慎行。 他这个能力太过霸道。 若不想牵连无辜,以至悔之晚矣,就要慎之又慎! 这东西似乎只是单纯的躲着我,而此前的镇民们虽然被吓破了胆子,可却无人真的出事 思索片刻后,杜鸢朝着井底说道: “贫道此刻还在这儿,你若想要说点什么,最好现在开口。否则,贫道走了可就要用自己的办法来处置你了!” 可能不是邪祟,但也可能是。 此刻则是给它最后一个机会,若是再不如那红石头一样出声解释。 那就别怪杜鸢以百姓为先了! 可惜,井中依旧一片死寂。 杜鸢静立良久,终是轻叹一声: “也罢。那便由贫道自行处置了!” 言毕,他转身便走。身后那口老井,也随着他的脚步,无声无息地重新漫上了井水! 乡老们见状,急忙一拥而上: “道长!敢问如何处置?我等又该如何相助?” 杜鸢目光扫过四周殷切的百姓,问道: “鹿镇共有多少人口?” 乡老略一掐指,回道: “唔常住约莫两千上下,若算上往来行商,或有三千之数?” 两三千人吗? 嗯,也正好用来试验一下。 杜鸢想要为自己添一点能力,顺便试验一下两三千人能帮他做到什么地步。 心下有了计较后,杜鸢当即对着乡老们说道: “贫道有一法,名为点金术,可以用于此刻!” 点金术?! 乡老和镇民们虽然听的分外出神,可心头也是疑惑无比。 这听着像是所有百姓都梦寐以求的点石成金,但这个真能镇压邪祟吗? 还是说是他们想岔了? “还请问道长,您这个点金术是?” 杜鸢轻声笑道: “不急,不急,还请诸位从各自家中,翻找出一枚铜钱来,最好是上了年头的铜钱,不用多,五十枚足矣!” 众人依旧万分疑惑,可道长吩咐不敢不从。 故而纷纷离去张罗。 只有杜鸢立在原地静静等候。 (本章完) 第132章 压胜(3k) 第132章 压胜(3k) 微风徐徐,衣角飘扬。 杜鸢就那么静静的立在原地,旁边也还有一些百姓在小心的打量着真有本事的高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似乎,和他们没多少不同? 突然,杜鸢对着他们问道: “请问在场的诸位里,可有看过那口水井的?” 一听这话,当即就有人说道: “有的,有的。我们这儿几个都是。” “哦?” 杜鸢转身朝着他们走去,对方旁边的人立刻让开。 “能否形容一下,你们看见了什么。” 其中一人心有余悸地回忆道: “就就是对面站着个完全不同的人!” 杜鸢微微颔首,追问道: “可曾留意,那人是不是你做什么他做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那人断然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我当时看得真真儿的!我笑,他板着脸;他动,我明明站着没动!除开我在他就在之外,根本,根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其余几个胆大的目击者也纷纷附和,声音带着后怕无比的颤音: “对对对!就是这样!明明是水面,却照不出自己的影子!吓得我回去赶紧照镜子,还好镜子里有自己,不然魂儿都要吓飞了!” “就是!亏得它没学我们!要不然,我非得连夜躲进庙里不可!那感觉.简直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一样!” 镇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杜鸢则是慢慢否定着一个又一个的猜测。 他本以为会不会照见的就是自己,只是是前世的样貌之类的。 可现在看,似乎不是了。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思索片刻后发现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杜鸢,只得摇摇头放弃深思的想法。 继而走到了那随着自己到来复又干涸的老井边。 摸着那粗糙的井沿,一边有规律的敲打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对着老井说道: ‘你最好真的简简单单的被你道爷我收拾了,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想到此处,杜鸢眼神一变! ‘否则,就别怪你佛爷我对着你来一手大威天龙了!’ 出去张罗的镇民们,几乎把自己的家翻了个底朝天。 一直到日头偏西。 几位村老颤巍巍地捧着一个漆木托盒,里面盛着他们精心拣选出的铜钱,恭敬地呈到杜鸢面前。 并非杜鸢所言的五十枚,而是满满当当的三四百枚! “道长,”为首的乡老声音带着忐忑,“我等没甚眼力,实在难辨哪些能入您的法眼只得将能寻得的老钱尽数搜罗来了。您看?” 盒中之钱,包浆各异。不少是前朝的老钱,甚至还有几枚更古早的旧币。余下的,也多是景元年间铸造的“景元通宝”。这类宝钱极易辨认——形制略小一圈,铜质却更为精纯,因此表面的铜绿也格外显眼。 乡老们暗自揣测:道长或会选那些年代久远的前朝古钱,抑或是那些经万人之手、磨得锃亮的旧钱? 然而杜鸢出手,却大出众人意料! 只见他指尖在钱堆中翻飞不停,既拈起铜绿深厚的前朝老钱,也挑出微微泛绿的景元宝钱,甚至还有几枚油光水滑的旧钱。 不过片刻,五十枚形制、年代、品相各异的铜钱便已聚在他掌中,几乎满溢而出。 “有劳诸位了,”杜鸢托着这沉甸甸、五八门的一捧钱币,颔首道,“这些,足矣!” 乡老们连忙点头,将剩余钱币交予旁人,目光却紧紧锁在杜鸢掌中那堆新旧混杂的钱币上,忍不住问道: “道长,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杜鸢托着那一堆铜钱说道: “铜钱,铜钱,很多读书人喜欢说是铜臭之物,嗤之以鼻。但实际上,臭的是人而非是钱。” “此物,乃万民生计之血脉,社稷运转之根基!流转于贩夫走卒之手,藏匿于豪商巨贾之库,承载着生民之愿、交易之信、王朝之气!” 杜鸢顿了顿,掌心微微托高那五十枚精心挑选的钱币,阳光洒落,新钱油亮,老钱幽绿。 “正因如此,这沾染了红尘烟火、浸透了万民指尖之温的钱币,便不再是凡俗之物。其上所蕴之‘信’、所聚之‘念’、所历之‘运’,皆可一用!” 他的目光转向那口重新漫上水来的老井,复又落回掌中钱币,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当然,仅凭此物本身,虽非凡俗,却也难称大器。毕竟这蕴含人间‘信’‘念’‘运’的宝钱,在这世间比比皆是,只能说奇而不能说珍,可用却不能大用.” 说到此处,杜鸢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他环视着逐渐在他调动吓屏息凝神的百姓,朗声道: “然——若是辅以贫道这‘点金之术’.” 话音未落,他托钱的左手五指微拢,右手剑指并起,虚点向掌中那堆迭的铜钱,口中清叱三声,声如金玉相击: “变!变!变!” 声落,铜钱化金,百姓齐呼。 且和此前那谁人都只是觉得略有珍奇的老钱不同。 如今被道长点金的钱币,有着的并非凡俗金器那种刺眼夺目的俗艳,而是一种沉凝厚重,温煦如阳之感。 “这,这是什么?” “变成金币了?” “瞎说,那是被道长点化成仙家宝贝了!哪里是金子能比的?” “哎呦,这是要做啥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杜鸢也在为自己的成功而无比高兴。 果然,这个程度的,两三千人就足够了。 当然,更可能还和‘御物’之法一样,随着自己本身的‘道行’增高而得了加持。 但至少大概明白了一下,什么程度能做什么级别的事情。 至少,给自己弄一个不能攻伐于人的点金术,一个鹿镇就足够了! 只是杜鸢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一次,哪怕他离开了井边,随着他先前心头默念。 这口井也在没有水重新漫上。 毕竟,这口井一直躲着他,让他看不真切。 心头十分满意的杜鸢,举着那五十枚‘金钱’说道: “贫道今日,就要在这鹿镇周边,布一个阵来!” 他回头指着那口井道: “一是压住这口井,让它再无变化!” 随即又指向镇子道: “二是给这鹿镇做一个人和之局,以求人丁兴旺,六畜安宁!” 前者本就让一直为这口井人心惶惶的百姓分外高兴。 后者一出更是引来了大片欢呼。 “道长千古!” “道长当真是慈悲心肠啊!” 杜鸢摆摆手道: “不必如此,帮扶于民,理所应当!所以,贫道去也!” 话音落下,杜鸢就一步踏出,消失在了原地。 继而走到了此前看见这口井的地方。 托着‘金钱’的他左右一看,目光一扫,一枚金钱便带着锐响,深深嵌入脚下泥土。 再一步,溪流潺潺。杜鸢轻笑,随手掀起一块磨盘大的青石,将第二枚金钱稳稳压入石底。 竹林深处、空寂鸟巢、幽暗岩缝.杜鸢的身影如鬼魅般闪现、消失,一枚枚金钱随之隐没于各处隐秘角落。 待到手中只剩下两枚后,杜鸢回到了此前给自己施水的那一户人家前。 妇人和两个孩子早早跟着去了井边。 这儿自然是没人的。 所以杜鸢畅行无阻的推开了屋门,继而弹了一枚落在对方屋檐之上! 至此,杜鸢才是握着最后一枚满意一笑。 他确乎是不懂阵法。 布阵之说更是无从谈起。 可他只需镇民深信不疑便是足矣! 而鹿镇的百姓,早已信了。信得比真金还真。 这一切自然也就成了! 至于这手中最后一枚的话. 看了一眼的杜鸢将其反手握在手心之中,重新走回了井边。 一来,乡老们就迫不及待的上前问道: “道长,可,可是成了?” 杜鸢颔首笑指井口道: “成与不成,看上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周围百姓一听,马上就有人兴奋的凑了上去。 “哎呦,真没了,真没了啊!” “是我,是你,我们的影子又回来了!” 闻言,乡老们简直激动的无法言表。 只能招呼大家伙赶紧朝着杜鸢行礼拜谢。 “今日能够得见道长,真是我等三生有幸。还请受我们一拜啊!” 在乡老们的带领下,周遭百姓齐刷刷的向着杜鸢深深一拜。 行完一礼,不等继续,杜鸢就抬手托住了领头的乡老。 “哎,老人家,如今这件事只能算是半解!” “半,半解?” 杜鸢点头,继而亮出了最后一枚金钱道: “从此往后,人心不变,此间就不会变,也绝对不会因此有什么祸事发生。可若是那天出了什么岔子,让整个镇子的百姓觉得分外不安了。” “您就把这一枚投进井里!” 那口井依旧不像是什么邪祟,但它既然不开口,那杜鸢自然得以百姓为先。 可为了避免出现误伤的乌龙,杜鸢还是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那就是压而不毁,留有一线。 如此,进退都有余地。 感觉手中金钱有千钧之重的乡老赶紧问道: “道长那何为不变啊?” 杜鸢笑道: “无需多想,持一个平常心便是不变。可若邪魔内起,人心不正,那就坏了。当然,反之则是一个越发大美之局!” (本章完) 第133章 还来? 第133章 还来? 乡老急忙点头应下,本以为会是何等艰难之法。 不曾想居然是这般的‘善法’。 想到此处,乡老几乎觉得眼前这位年轻道人,已然巍峨的和天公一般高去。 以前的那些道士和尚,只要进了屋,那都恨不得刮你一层皮去! 哪里能有道长这般高风亮节? 想到这里,乡老又赶紧说道: “那还请道长小住一二,我们好供奉供奉您的恩德啊!” 岂料杜鸢直接摆手笑道: “不必,天下苦难何其之多?此间既了,怎能贪留?贫道,得去别的地方了!” 乡老和百姓们都一急道: “这怎么能行?” 杜鸢轻笑摇头道: “贫道还要去往别处救苦!不留了,告辞了!” 说罢,便是在万众瞩目之下背手轻笑而去。 众人想追,却发现肉体凡胎怎能追得上步步缩地的道长呢? 只得是看着杜鸢的身影,在他们眼中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最终,只有乡老们捧着那枚金钱万分激动的说道: “神仙,这才是话本里的活神仙啊!” 救苦救难,不图一报。 此间事了,我便去之。 其余百姓也是激动附和。 很快,便有人说道: “要不我们修一个祠堂,把这枚金钱供奉起来吧!” 此话一出,就有人反驳道: “修什么祠堂,修庙才是!” “什么修庙,那是道长,修观才对!”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先别管是庙还是观,主要是修哪儿啊?” 七嘴八舌之中,鹿镇百姓们终于是选定了地方——那就是这口井旁边! 他们要在这儿修一个道观,然后把道长留下的金钱供奉在里面。 如此既能崇敬道长的功德,又能随时应对可能之变。 —— 鹿镇尚在热火朝天之际,惠水县也同样热闹非凡。 只是不同之处在于:鹿镇百姓翻箱倒柜搜寻家中的老钱,而惠水县,则在县令严令之下,各家各户正将镜子悉数送往县衙! 眼见一面面铜镜几乎堆满县衙,惠水县令一边擦着涔涔冷汗,一边追问身旁主簿: “如何了?还差多少?” “差得远呢!估摸着半数都不到!”主簿苦着脸答道。 “这才半数不到?我看县衙都快塞不下了!”县令大惊。 主簿无奈道:“大人明鉴,哪怕是铜镜,也是家家必备之物。惠水县几千户人家,镜子少说也有几千面,眼下这些才哪到哪儿?” 县令点头:“确是这个理儿。那仙姑那边可有找到?” 主簿摇头:“至少卑职来时还没有。” “你在这儿好好盯着,我去看看仙姑那边。”县令说完,便匆匆赶往公堂。 他小心地越过层层迭迭的镜子,终于来到一位蹲在地上、正仔细检视镜面的老妪身后,拱手问道: “仙姑,您这边可找到了?” 这位仙姑是今早突然而至的,一来便勒令县令收集全县镜子。 起初说要上了年头的古镜,后来又说只要是镜子都行。 县令初时只当来了个疯癫妇人,正欲命衙役将其架出,却见对方抬手便是数道水箭激射而出——那水箭瞬间射断衙役手中的杀威棒不说,还洞穿了他的乌纱帽,更在身后墙壁上留下一个透光的窟窿,直通后院! 这一下子,整个县衙在没有人敢说不了。 老妪闻言,叹了口气道: “没有。” “那,那下官先差人把这些收走?” “不用,先放着,虽说看过了,可也未必不是这些。” 县令不解,不是看过了吗?但也不敢问,只能转而问道: “仙姑,您能不能说点具体的,下官也好针对针对的入手啊!” 老妪听了越发无奈: “你说的,我也想啊。” 说着便是又拿着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 不管如何改变角度,里面映照的都是一张丑陋泛黄的老脸,而非是昔年风华绝代的彤云仙子。 摇摇头后,就将其随手丢到了旁边,转而看向了下一面。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这仙姑似乎不是那么难说话的县令,方才试着问道: “仙姑,下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您帮帮忙,额,也不用帮忙,就是,就是想要问问!” “问吧,好歹你也帮了我的忙。” 老妪头也不抬,只是不停的看着手中镜子。 县令松了一口气道: “额,就是下官此前曾经,曾经撞邪!” “哦?如今这光景下,你居然撞邪了?” 老妪头一次回头正眼看了一眼县令。 虽说是灵气复苏在即,大争之世将启。 可到底还是没有。 这般情况下,一个国运延庇的县令都能撞邪,怕是别的哪家干的吧? “什么邪?”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重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县令看着只是房事过多,以至气血亏空,双脚虚浮。想来不过是偶然撞上了而已。 “下官日前在鹿镇。” 鹿镇没有引起老妪的任何反应,但却让她头顶一根与她周身气质格格不入的凤钗突兀一闪。 “额,从一口邪门的井里,看见看见,倒映着的不是下官,而是一具无头尸啊!” 话音未落,县令就见那老妪霍然起身,目光如电: “详细道来!” 县令只当撞上了什么厉害邪祟,骇得裤子都险些湿透,忙不迭应道: “是是是!下官定当详禀!” 他刚刚说完,一道空灵缥缈、宛如天籁的声音便同时在老妪和县令耳边响起: “鹿镇,鹿镇明明这么明显,却依旧灯下黑至今,这命数真是.” “这,这莫不是闹鬼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县令吓得两腿筛糠般抖个不停。 老妪反手就是一巴掌掴在他脸上: “休得胡言!此乃我家师尊,岂容你亵渎!” 县令被打得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求饶: “仙姑饶命!仙姑饶命啊!下官乃博陵崔氏子弟,只要仙姑高抬贵手,下官必能派上用场!” 惠水县只是中县,他能来,不是靠着科举和皇恩,而是家里实在没人愿意来这个破地方。 不等老妪开口,就听见那空灵飘渺的声音再度响起: “徒儿,给他一道火篆,了却因果,然后我们去鹿镇。” “是,师尊!” 县令还以为是要烧死自己,当场就给尿了出来。 可瑟瑟发抖半天,却不见任何痛楚,只得茫然抬头,瞥见一道字迹娟秀,威能内藏的符篆静静躺在面前。 不是要烧死我,是给了我这个作为报酬?! 明白过来的县令当即欢天喜地的举着符篆朝着空无一人处连连磕头。 (本章完) 第134章 上古神物万世!(3k) 第134章 上古神物——万世!(3k) 离了惠水县后,老妪便直奔鹿镇而去。 在路上,老妪忍不住问道: “师尊,您先前为何说鹿镇二字是明显的提示?” 在她看过的,或者说至少她还记得的过往中,鹿镇和那件东西之间,她的确想不到什么联系。 她头顶的凤钗金光微闪。 那空灵的声音也跟着浮现: “关于‘万世’的来历众说纷纭,但最广的一个说法便是和人皇有巢氏相关。” “有巢氏”老妪默念,脑海中掠过关于这位上古圣皇的传说。 ——上古之世,民穴居野处,常罹鸷鸟猛兽之害。有巢氏游于昆仑之圃,忽见仙宫悬于云端,藤萝为梁,玉叶作瓦,心有所悟,乃教万民构木为巢。其时天降木椽三日,更有五色神雀衔泥相助,遂尊为‘巢皇’! 空灵之声悠悠接续: “正是人皇有巢氏。据说其妻溱女殒命富水,人皇悲恸,引得天穹如裂,暴雨倾盆,四十九日不歇。” “遂有五色神鸟自北海飞来,言世间有神物‘万世’,可鉴古今,得之或能与溱女再续前缘。” “自此,人皇踏遍天下,穷搜寰宇,直至斗转星移亦无所获。最终,人皇割肉为祭,奉于天水以求指引。待左臂之肉将尽时,终见天水之畔,有白鹿衔镜而来。” 至此,那声音微微一顿,继而道: “而那面镜子,正是‘万世’!” “既然‘万世’由白鹿衔来,鹿镇之名,岂非恰合此意?” 老妪微微颔首,却仍难掩忧色: “只是.徒儿忧心此行又成徒劳。神物‘万世’分明是面宝镜,而今我等所寻,却是一口井” 她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又道: “况且徒儿记得,‘万世’相传曾为羲神所有,于其焚寻木之际,不慎遗落人间” 未待她说完,那声音便已响起: “而后便坠入了天水之中。” 老妪顿时语塞,半晌才低声道:“可徒儿亦闻其曾落于东岳,乃至扶兰.” 那声音再次截断她的话语,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却又透出几分训诫: “痴儿,你从前便是思虑过甚,如今仍是这般。心念既动,身形更是,却依旧踌躇不前。” “往昔为师只道这般或更稳妥,然正是这份‘稳妥’,害得你大劫临头之际,始终差了一线。迫不得已,只得将往昔记忆托付于我,自行兵解而去。” “如今,你断不可再如此了!” 老妪闻言,连忙垂首噤声,再不敢多言。 未过多久,鹿镇的轮廓便映入二人眼帘。 无需问路,她们早已从县令口中得知那口井的位置,故而毫不停留,直奔目标而去。 然而令老妪不解的是,此刻竟有众多百姓正朝着那口井的方向涌去。 ——不是说此间凡俗皆视其为邪井,避之唯恐不及么? 因为她将满心疑虑倾注在来往路人身上,故而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头顶凤钗之上,正坐着一个小小的却又万分端庄的虚幻身影。 ‘一个,两个十三个?有人先来了吗?’ 终于,老妪赶至古井之前。 井边早已聚满了百姓,正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已然恢复原貌的井口。 “真变回来了!” “道长真厉害啊。” “这下子可以放心喝水了。” 一听这话,老妪登时一惊的快步走到井边,见里面果真再无半分奇异。 她当即朝着旁边镇民问道: “这口井发生什么了?为何一点奇异都无?” 镇民们不解道: “大娘你不知道吗?” “前不久才来了一位活神仙给这口井里的邪祟压了下去呢!” 活神仙?还前不久才给压了下去? 这是什么压下去?这怕是被他抢先一步拿走了吧! “你们可知哪人去了何处?” 镇民们纷纷摇头道: “道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哪里知道。” 不等老妪色变,便是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 “可是寒秋宫的道友?” 她倏然回首,只见一名中年汉子正上下打量着她。 见她目光投来,汉子当即含笑拱手: “在下是北隗宗出身,名曾大牛,见过道友了。” 老妪不停打量着对方,最后,慢慢走到了他身前问道: “曾大牛?这不是你的本名吧?” 汉子低头笑道: “我的确叫曾大牛,不过仙子要问的,肯定是我昔年的名字吧。昔年的话,我叫魏青峦。” 此话一出,就连哪端坐在凤钗之上的虚影都不由得看了对方一眼。 魏青峦,北隗宗祖师亲传,亦是北地四宗天骄之首。 自被祖师破格收入门下,便隐于北隗宗枢密阁内,一连整整十三载未曾出世。 久到宗门弟子几近忘记此人存在之时,他却翩然出关,携一门自创的《地脉灵枢秘术》重现世间。 比不了儒家的堪天舆地。 但分金走穴,赶山驱水不在话下。 此类神通并非绝无仅有,纵使其间处处透着惊才绝艳的巧思,在诸多前辈的竭心工造面前,亦算不得登峰造极。 毕竟哪是一个辉煌无比的大世,是一个时代在大劫来临前最后的绝唱。 可问题是,这是出自一个刚入修行不过十三年的年轻人之手! 甚至这还不是定论! 故而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觉此子必成大器! 可以说,他绝对是哪个时代里,年轻一代中最顶流的人物之一。 故而老妪再三端详下,都还是忍不住厉声追问: “你当真是那个魏青峦?!” “若仙子所指是北隗宗那位的话”汉子语气平和,坦然应道,“正是在下。” “仙子”二字与这轻描淡写的口吻,瞬间刺痛了老妪,她忍不住讥诮道: “既这般显赫,为何不直接亮明身份,偏要拿个‘曾大牛’出来搪塞?” 曾大牛——或者说魏青峦,闻言拱手,笑意不减: “父母赐,不敢忘。” 此言一出,老妪如遭重击,道心几乎失衡。 她自认仍是昔年的寒秋宫彤云仙子,而非眼前这人老珠黄的乡野老妪。可这副衰朽皮囊带来的自惭形秽,早已如跗骨之蛆,令她处处介怀,时时留意。 而对方这句轻描淡写的“父母赐,不敢忘”,可以说是直刺道心! 赶在真要崩溃之前,一个清冷的声音直接落下: “徒儿,莫要多想,你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这才将老妪从道心崩溃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如此异变,先让曾大牛一愣,随即,便是无奈苦笑。 怎么差点就结仇了 摇摇头后,他又对着哪声音传来的方向拱手道: “曾大牛,见过寒秋宫主!” 寒秋宫没有道家跟脚,所以对宫的称谓没有什么限制。 但这不代表寒秋宫就是什么小猫小狗了。 “老宗主可好?” “祖师甚好。” 说罢,曾大牛的目光便锁定了那枚凤钗。 犹豫片刻后说道: “宫主的近况似乎” 他看不见哪端坐凤钗上的小小虚影,但他大概猜得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寒秋宫宫主应该跻身于这小小凤钗之上。 端坐凤钗之上的小小身影好笑道: “我还不至于让你一个晚辈担心。” 曾大牛急忙拱手道歉: “晚辈失礼!” “无妨,不过你也是追着万世来的?” 曾大牛赶紧摆手道: “非也,非也,甚至若非是宫主开口,我都不能确定这边和万世有关,我只是听闻此间出了邪事,想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所致。” “诚然此前有过能得则得的心思,可如今,既然您说是万世,那晚辈就绝无丝毫念头了!” 那虚幻的身影继续笑道: “不用这么紧张,我和你们北隗宗又没什么仇怨,万世也不是我寒秋宫的。你我之间,都只是求宝者而已。” 曾大牛本想开口解释,却又听见老妪不忿说道: “师尊,现在说这些真的太晚了,听那些凡人的话说,不管里面的是不是万世,怕是都已经被先来一步的那个家伙拿走了!” 岂料此话一出,曾大牛却断然否定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虽看不明白这阵势为何,但我可断言被压住的宝贝定然还在此间!” 他指向四周山水说道: “因为山水地势没变!在这般光景下还能自行显异之物,必是重宝。而重宝若动,必然牵连地脉!既然地脉没变,那就说明这宝物真的只是被哪人压了下去。”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又是无比惆怅道: “可,我完全看不懂哪人究竟是布了个什么阵。” 论及斗法,他或许比不得旁余。 可堪舆地脉以及阵法之道,是他拿手好戏。 他没有自大到觉得能够看破天下阵法,但也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连人布的什么阵都看不懂。 不,这甚至不能说是看不懂布了什么阵,而应该说,他愣是没看出这是个阵来! 就像是一个数学家居然没发现对方写的是个公式。 但既然那口井真被压下去了,那就说明这的确是个阵。 他看不懂,那就是他本事不够。 想到此处,曾大牛不由得自嘲笑道: “此前我一直自诩堪舆之术,阵法之道皆已登堂入室,可如今当头棒喝,不外如是!” (本章完) 第135章 真不知是哪家高人 第135章 真不知是哪家高人 曾大牛的自嘲,让哪空灵的声音响起道: “你这个年纪,有这般本事,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更何况,你如今只是取回了雾里看的宿慧而已。” “假以时日,定然不会如今日这般看不分明。” 曾大牛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手。 那声音继续道: “我和我这徒儿并不懂阵法堪舆之术,如今,既然你这大才在此,可否请你陪着去几个地方看看?” 曾大牛斟酌说道: “宫主,万世乃是上古神物,甚至还传是羲神之物,多年以来,围绕此物的争斗几乎从未停过,所以此物无论是于我还是北隗宗,都只会是麻烦而非助力。” 多的没说,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他不想掺和进来。 “无妨,只是去看看而已,至于万世,想来已经是拿不到了。” 曾大牛这才是勉强同意: “既然宫主如此说了,那晚辈愿意陪同。” 随即,在哪声音的指引之下。 曾大牛和老妪来到了一条小溪边上。 “那块石头,搬开它便是。” 曾大牛没有犹豫,直接上手将其搬起。 随之便见到了一枚璨金铜钱。 “嗯?这个就是那布阵的金钱?” 放下石头的曾大牛蹲在了金钱边上,认真端详着。 “生民之愿、交易之信、王朝之气的说法,虽然我这一脉看法不同,但也称不得错。不过,就那点,决计成不了事。至少成不了这般的事情。” “因此,真正管用的应该他布下的这个奇奇怪怪的阵还有那所谓的点金术。” 说着说着,曾大牛就越发不解道: “可,我还是看不明白啊。金合水锐不是不行,但压石头底下是什么名堂?没有借地利,也没有用天时,人和,人和应该算不上,五行更是无从谈起。” 看见他说了一大堆自己听不懂的,老妪撇撇嘴道: “管他什么呢,但这个就是阵眼之一了吧?” “不能确定,许是假假真真之用。这人阵法造诣太高,我根本看不明白,或许祖师来了,能够一窥一二?” “无所谓了,我就问你能不能破?” 曾大牛好笑道: “破?不不不,先不说能不能,就说能了,我也完全不觉得我能破了去。” 老妪顿时无比嫌弃: “你不是号称天下阵法之最吗?” 这让曾大牛认真解释道: “是年轻一代,而且局限北地。” “那不还是不顶用?” “这必然是某位前辈高人所留,我一个后学之辈,如何能比?” 见二人还要争吵。 一直端坐在凤钗之上的虚幻声音,突然朝着旁边说了一句: “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呢?” 声音落下,曾大牛和老妪这才惊觉居然还有人在! 可随着对方走出,他们又是微微挑了挑眉。 因为出来是个捂着断臂的男人,而看其伤口,必是才断不久! 斗过法?谁干的? 二人都不自觉的看向了四周。 那人低声笑了一句道: “万万没想到还能见到寒秋宫宫主,我家的老爷子可是至今都对您念念不忘。” “只是您也要掺和进这西南的乱局不成?” 那声音否定道: “各家纷纷下场,这西南迟早被你们变成一座魔窟。我没有救世人于水火的念头和那个本事,但也没有兴趣和你们玩人间炼狱的把戏。” 对方却是揶揄道: “若真如此,您又为何现身此地?还不是为了万世以及” 他面色突然转阴道: “羲神?!” 那声音声色不变: “我确乎是为了万世而来,也确乎没有陪你们一起的想法。” 那人好笑的摇摇头道: “算了,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我既然没成,你,想来也别想拿到万世!” 至此,曾大牛才猛然惊觉他的断臂或许就是因为想要破阵才留下的。 这话让老妪愤然道: “我虽然认不出你到底是谁,但想来也是和我一般的同辈,你怎敢在我师尊面前如此放肆?” “而且你不行,怎么代表我师尊不行?你难道不知道差距吗?” 不等老妪说完,她就被自己的师尊否定道: “我的确也不行。” “哎?师尊?” 不是,您怎么能灭自己志气涨他人威风的? 那人则是越发好笑道: “也就你这蠢货,到现在都看不明白你这师尊早已是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如何啊,宫主大人,你若愿意低头,我家老爷子,想来不会舍不得下血本来救你!毕竟,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故作思索的他突然恍然道: “啊,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嘛!” 话音未落,他脸色骤变。足尖急点地面想要后撤,却惊觉四周景物诡异地循环往复——无论他如何腾挪闪转,最终都会回到此前三尺之地。 凤钗上的虚影此刻已然化作真人大小。脚下溪水疯狂汇聚身后,化作一面剔透流转的宝轮。水轮倒转翻飞中激荡起的水光里,跟着倒影出了女子惊世容颜。 她广袖无风自动,一字一顿地对着他道: “回去告诉你家的老东西,我是不想掺和进你们的蠢事之中,我也的确是岌岌可危,但正因如此,我反而不吝搏命!” “所以,滚吧!”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寒芒乍现! 那人脸上的惊骇甚至来不及凝固,头颅已然与身体分离。 无首的躯干颓然倒入溪流,转瞬便被湍急的水流冲刷、消解,仿佛从未存在。而那飞起的头颅,则在万分惊惧之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攫住,瞬间拽入虚空,消失不见。 送走了这恶客,风华绝代的女子周身凌厉的气势才缓缓收敛。 她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那枚静静躺在地上的金钱上。 犹豫片刻,她缓缓蹲下身抬手放在了那枚金钱之上。 那曾凝聚成宝轮的溪水,此刻仿佛失去了束缚与敌意,慢慢汇聚在她裙摆之下。 继而凝聚在了那枚金钱之上。 随着她目光微沉,手中用力,整条溪流亦是瞬间暴涨。 可金钱却纹丝不动。 见状,她当即收手,脚下溪流亦是溃散。 只余一声哀叹: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真不知道是那家的高人布下了此局。” (本章完) 第136章 人遁其一 第136章 人遁其一 看着那风华绝代的女子面上哀色流转,曾大牛都不由得愣了一瞬。 须知寒秋宫历代宫主,皆是艳冠当世的美人,而眼前这位末代宫主,更是寒秋宫历代之主中,姿容之最,修为之最,资质之最。 然他低头复又抬首间,心境已然归复如初。 外物非我,不为所动。 北地四宗天骄之首,当之无愧。 那老妪却怔忡地望着女子哀艳欲绝的容颜,久久难回神。那哀色浸染的绝艳,足以令世间男子心碎神伤,恨不能捧于掌心细细呵护。 曾几何时,她被唤作彤云仙子,人称小寒秋。 人人皆道她有谪仙之姿,玉骨冰肌。不知多少天骄贵戚,梦寐以求,只盼能一亲芳泽。 可如今.她不过资质尚可,而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倾世容颜,早已化作眼前这副垂垂老朽之态——沟壑纵横,霜雪覆鬓,唯余满目沧桑。 曾大牛目光掠过老妪,心中了然,当即上前一步,恭敬问道: “宫主,您可是看出了门道?” 一声“宫主”入耳,老妪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心神猛地醒转。 是了,眼前是她的师父!是熬过了惊天大劫,哪怕仅余一缕残魂,也要急急来寻自己的师父! 自己方才,究竟在痴念什么啊 万般复杂中,她看着自己的师父放下了心结,又看着曾大牛,露出了一丝让对方心头嘀咕的不明之色。 “你这阵法大才都看不出一二来,我这只修命性的更是如此了。”她缓缓开口,哀色渐去,“不过,你受困于修为,眼界尚浅,故而难窥全貌。” “这布阵之人究竟用了何种手段凝聚此等大势,我的确也看不分明。但依此气象推演,他合该是循了那‘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之数。” “想来,被他借来压阵的,非是煌煌天道,便是渺渺人道。也难怪就连万世都起不了一丝波澜。” 不是借了天道就是借了人道? 曾大牛听的头皮发麻,老妪听的满脸错愕。 以前遇到这般人物都得直呼遇到真仙,而如今这般光景下还能成这般大事的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风华绝代的女子说完了这几句后,又是万分无奈的叹了一句: “啊啊,居然又强了几筹。” 那两小辈看不分明。 她却分明看见,自己才说完,这本就大盛的无名大阵,又是从天落下数道金光将其成固的越发无暇。 “嗯?宫主,您是说,这阵难道还没有‘成’?” 曾大牛眉头都快惊飞了出去。 那女子则是点头又摇头道: “成,肯定是早就成了,只是说,还没有到顶而已。想来此阵,会是一个越久越强之局。” 老妪也听出了一点东西道: “难道说,这阵唯一能破的机会就是刚刚布下的时候?” 曾大牛否定道: “可那个时候,这布阵的高人也在呢!想来那可比这个阵凶的紧。” 因为担心被睡着的强龙压死,就在对方醒着的时候过去什么的 太蠢了! 老妪微微不快,这家伙怎么总和自己过不去? “那岂不是说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谁知对方又是否定道: “没有,至少在那位离开不久之后,若有人愿意屏蔽天机戮力一试的话.”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因为二人都想起了先前那人的断臂。 老妪却是面色一变道: “师尊,难道之前我们一直灯下黑,就是因为那家伙屏蔽了天机?” 风华绝代的女子微微皱眉道: “可能正是如此,那老狗干得出这种事情。” “可师父,他们这么干我想的明白,但这位布阵的高人,为何要如此?难道此间已经成了某个局?” 老妪瞬间冷汗淋漓,眼神更是不自觉的飘向四周。 原本平静的景色,如今她都觉得是暗藏杀机。 怎料她的师尊却摇头道: “徒儿,你要记住,不是每个人都如你我一般处处以私利为先。” 这说的老妪又是面色一滞。 大山头的人个个恨不得刮尽天下机缘,吸干世间宝藏,独占一切之机。 她知道,也习惯了。如今出个异类,她真的接受不了。 故而,她一把抓住曾大牛的衣领问道: “喂,我问你,这个阵是不是如那些凡俗说的那样,能够保这一地安康,人丁兴旺?” 曾大牛被她骤然一抓,身形微滞,但也迅速向四周山形水势扫视一圈,再三斟酌后方才谨慎地点头: “此间山水气象,原本微末,至多不过蕴养一条小龙。能催生一两个举人功名,便是天道垂青的极限。然如今” 他话音一顿,眼中精光乍现,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敬畏与震撼。 “龙蛇之变,只在须臾!此地格局已非池中之物,气运翻腾如沸,大有直冲霄汉之势!莫说举人,便是王侯将相、乃至潜龙在渊之象,亦非虚妄!” 说着,他更是说道: “而这还是如今天宪当头的光景之下。若是大世重回,想来此间,就算没有万世,也会被大山头占据,用作养龙之地。” 说到这里,他顿时心念一动。 万世对他和北隗宗而言只会是个烫手山芋。 可这儿的孩子不同。他完全可以乘着其余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 先带走一两个气象不俗的孩子回宗。 就在他想个不停的时候,却听见那空灵的声音传来道: “是啊,此间气象已经大变,潜龙在渊之说绝非虚妄。只是,成此气象的不是这儿的人杰地灵。而是这落子的大修。” “换言之,这儿比起真正的洞天福地,败落的可能也极大,毕竟人心丑恶。” 曾大牛不解道: “不说那背后高人,就是此间这已经成了的大阵,便是个万分不俗,想来不至于此吧?” 风华绝代的女子摇摇头后,回到了凤钗之上。 复而看着眼前小镇说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你说那个一,在哪儿?” “额,不是被交到了.”曾大牛猛然停顿,旋即拱手,“晚辈明白了,此间不俗的是这大阵,是那高人,不是这些百姓。” 这话说的老妪不明所以。 “师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对此,二人都是露出了一阵让她十分不爽的轻笑。 (本章完) 第137章 拿不住啊! 第137章 拿不住啊! “走吧,既然成不了了。我们也就不该在留在这儿了。” 听到师尊说要走,老妪急道: “师尊,您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师尊如今魂体残破,状态岌岌可危。这上古神物万世很可能就是最后一线生机,岂能轻言放弃? 端坐凤钗之上的她,声音空灵依旧,却透着一丝看破的释然: “据传人皇有巢氏割肉祭于天水以求得万世之后,方才惊觉,在多年辗转之中,他早就寻到了溱女,只是浑不自知,自遏其心。” “既然人皇有巢氏可以,我未必不行。走吧!” 这话说的老妪和曾大牛都是一惊: “您找万世是为了找人?” 凤钗之上,那绝世的身影并未回答。唯有嘴角,悄然扬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似追忆,似怅惘,更似是横跨万古的执念。 思绪翻涌如潮,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身影——那个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笑骂着要“躲天意,逃因果”,却最终被因果天命裹挟而去的男人。 “若真有那个命数,他逃不开我,也避不开我。反之,我又何必强求?” 老妪不再多言,径直而去。 曾大牛看了一眼这小镇,最终还是朝着那风华绝代的身影拱手道: “晚辈得留着,宫主,请恕晚辈不能远送!” “无妨,无妨。” 待到曾大牛的身影消失在了身后,端坐凤钗之上的女子方才低声问道: “徒儿,你觉得他如何?” 老妪脚步一顿,复又从容而行。 “没什么如何不如何的,他断然看不上我,我也不屑于他。” 只是凤钗上的她的却是轻笑道: “他也看不上我。说什么沾了我,就是惹了天大的因果。” —— 鹿镇的另一边,几个懒汉正躲在树下喝刚刚偷来的酒。 一打开酒坛子,他们便是争先恐后的凑上去闻着那股子酒香。 “真是好东西!要不是看店的都跑去瞧那口怪井,咱们哪弄得到这宝贝!” “该不会是老张头藏了十几年的那几坛吧?” 抱着酒坛的汉子一脸得意:“没错!我惦记好几年了,那老东西连一口都舍不得给。嘿嘿,今儿就替他尝尝味儿!” 一听这话,几人眼里放光,搓着手,纷纷掏出“下酒菜”:一瓶醋、一个盘子、几颗洗得溜光的石头,还有几根带锈的铁钉。 为首的懒汉看得直皱眉:“平时凑合也就算了,今儿这么好的酒,还整这些破烂?” 其余人讪讪道:“大哥,兄弟们手头紧啊,那些铺子都防贼似的防着咱们呢!” 为首的恨铁不成钢:“我都把酒弄来了,你们就不能弄点像样的?” 几人眼睛一亮,正要起身,忽听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诸位好汉,不如来老朽这边坐坐?” 懒汉们大惊失色,慌忙护住酒坛,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老翁站在不远处的树影里,正抚须含笑。 “老东西!你刚才听见什么了?”他们厉声喝道。 老翁摇头失笑:“听见什么不打紧。要紧的是,诸位可想赚点钱财?” 说着,他摊开手掌——一锭金子赫然在目,足有小儿拳头大小! 霎时间,懒汉们的眼珠子都给吸了上去。 再也挪不开分毫。 “老先生是要怎么个赚钱法?先说好,兄弟几个可干不了杀人越货的事情!” 懒汉们贪婪,但也知道什么要紧,什么不要紧。 老翁连连摆手道: “哪里能是那般勾当!我啊,只是想请诸位帮我取件东西。”他抬手指向头顶的树冠,循循善诱:“瞧见那树杈上的鸟窝了吗?里面有样我要的物件,劳烦几位动动腿脚,替我取来便是!” “就这么简单?”懒汉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这么简单!”老翁说着,又取出一锭金光闪闪的金子。 几人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七手八脚地攀上树去。不多时,果然从鸟窝里摸出一枚金灿灿的铜钱。 “哎呦!金子打的铜钱?”一个汉子惊呼。 老翁眼中异彩更盛,急切道:“对对对!就是它!劳烦诸位递给我!” 那汉子作势就要抛下。 “哎!莫扔!莫扔!”老翁慌忙制止,声音都尖了几分,“要递给我!亲手递给我!” 汉子虽不解,还是依言麻利地滑下树干,将那枚金钱捏在手中,好奇地掂量把玩。 看着金钱在汉子掌中随意翻动,老翁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他再次伸出手: “来,诸位好汉的金子在此,那东西该给我了吧?” 汉子作势要递,可临头了,手却猛地一缩,收了回去。 这一下,老翁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慌乱,他几乎是本能到近乎仓惶地抬头望向小镇上空——却见那里风平浪静,并无异状。 他这才定了定神,强作镇定问道:“这,是为何?” 几个懒汉互相交换了眼色,脸上堆起不怀好意的笑容,搓着手道:“这玩意儿,瞎子都瞧出来是宝贝!老爷子,您是不是,得再意思意思?” 老翁闻言,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暗自嗤笑:方才还疑是大道示警,气运倒逼,令他们幡然醒悟,没曾想竟是贪得无厌! 也好,不贪不蠢,自己又如何成事?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老翁轻松摇头,随即从身后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袋口微敞,露出里面满满的金块,“如何?够了吗?” “哎呦,我的财神爷啊,够够够!” 汉子门上马上将金钱交给了老翁,继而一把抢过了拿袋金子。 躲到一旁,一边戒备的看着老翁,一边又贪婪的不停咬着金子。 对此,老翁只是怜悯的摇了摇头,继而看向了掌中那枚金钱。 “呵呵,好东西啊,好东西!只可惜” 老翁抬头看了一眼小镇,那笼罩的金光依旧未散,甚至他还确定自己一旦入内必遭大祸。 “真不知是哪家的祖师爷至此啊!” 感叹了一句后,他便收好了那枚金钱,快步离了此间。 万世诚然是件至宝,可这承接大道的金钱难道就差了? 他胃口太小吃不下上古神物,但贪嘴一枚金钱想来是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个中因果,嘿嘿,那就得落在那几个蠢货头上了! (本章完) 第138章 两种对比 第138章 两种对比 镇民们正忙碌着修建道观。 曾大牛独自在小镇中缓步穿行,目光扫过街巷屋舍,希冀能寻到一两个根骨尚佳的孩子带回山门。 然而,一圈看下来,皆不尽如人意。 “终究是太早了.”他低声自语,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可若不趁此时,日后恐再无这般便利了。” 话音未落,他脚步倏地一顿,目光凝视在道旁一间屋子上。 乍看之下,那屋子平平无奇,甚至宅院布局隐隐透着几分衰败,想来是主家壮年而逝!可心头那股莫名的直觉却异常强烈——他因此料定此屋定有不凡! 驻足良久,他终是从怀中摸出一枚罗盘。此物虽非他本命法宝,但也是早年所留,如今这光景下,端的是格外合适且顺手。 他屏息凝神,盯着罗盘绕这屋舍转了整整两圈。当脚步最终停在杜鸢曾站立的位置时,手中的罗盘骤然狂转,指针疯旋不止! “这位先生是?” 一个妇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曾大牛悚然一惊,猛地回头。只见一位妇人立在门边,身后还怯生生地躲着两个孩子。 这让曾大牛眼前一亮,目光瞬间落在两个孩子身上,但旋即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根骨只是尚可,远非良材。 “这位大姐安好,”曾大牛收敛心神,略一颔首,“途经宝地,见此屋似有异处,故而多看了两眼。” 妇人看着他手中兀自震颤的罗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曾大牛亦微微欠身,准备离去。 就在他侧身经过那两个孩子时,其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娘,快看!那里怎会钻出一棵小草?” 曾大牛眉头倏地一挑,循声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他方才用罗盘勘定的方位!一株嫩绿出水的青苗,竟已悄然破土而出! 我怎么先前没看见? 复而他又猛然看向了那个得见此异的孩子。 寻仙而至,顽土出苗,莫非天数? 思索片刻后,曾大牛当即对着妇人说道: “这位大姐,我想要带走这个孩子,教他修行!” 说罢,他手掌轻按身旁枣树躯干。不多时,明明还未挂果的枣树上居然有三枚红枣悄然落下。 “您放心,我也绝非是什么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那三枚红枣亦是被他送到了妇人身前。 不敢置信的妇人急忙接过红枣,可咬了一口后她马上就是心头一颤。 知道为真的她很想说这孩子才这么小,怎么能离开母亲身边。 可等到口头真到了嘴边,又是变成了: “您是想要带走那个孩子?” 曾大牛看向了那个点出青草破土而生的孩子。 对方被他看的越发躲在了自己娘亲身后。 妇人则在片刻的挣扎后,又问了一句: “只能带走这一个孩子吗?” 曾大牛斟酌说道: “大姐,您要知道,强求反而不美!” 妇人喉头艰难耸动,可片刻之后,她却是猛然惊醒的说道: “您等等,您等等!” 说罢,便直接冲进了屋子,随着一阵倒腾之声响起。 曾大牛便看见这妇人小心翼翼的捧着什么走了过来。 “大姐?” 询问之声刚刚响起,随着妇人摊开手心,看清了那是何物的曾大牛当即瞳孔一缩。 因为那赫然是一枚璨金铜钱! ‘难怪我会停在这里!’ 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在附近,妇人才是急忙将其塞到了曾大牛手中道: “我只是个乡下妇人,没什么长物,也没什么见识,但我想把这个给您,换您把我两个孩子都带走好生教导!” 父母最盼望的就是子女成才,以便今后可以好好生活。 读书也好,从商也好,图的都是这个。 她知道自己没能耐让两个孩子去读书,甚至就连养大都是困难无比。所以,她想要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跟着仙人,怎么都比跟着她这个没本事的娘好。 看着手里的璨金铜钱,在看着眼前哀求的妇人。 曾大牛想起了自己这一世的父母。 他们也是这样哀求自己师父带走他的. 沉默片刻后,曾大牛认真拱手道: “还请您放心,我必然对这两个孩子悉心教导,视若己出!” 话毕,他又看向了自己手心里的金钱。 犹豫再三,他还是长长一叹的将其递给了妇人道: “这是大道压胜之物,诚然宝贵至极,可我真不能拿了它!” 说着便将其重新塞回了妇人手中: “请您放回原位!好生看护!” 握着那枚金钱的妇人怔怔立在原地。 —— 早已走出不知多远的杜鸢,此刻正驻足于一座坞堡前。 他听闻,这坞堡在前朝的前朝便已明令禁止,勒令悉数拆除。 然而随着西南生变,朝廷默许之下,临近西南的地界,坞堡又如鬼魅般悄然重现。这既是朝廷对地方豪强的妥协,亦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互助之举。 因此,看见坞堡,便意味着西南已近在咫尺。 杜鸢望了一眼紧闭的堡门,略一思忖,终是打消了上前叩门的念头。他转而向四周寻觅,试图另寻一处借宿之地。 目光扫过周遭,倒真让他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只是甫一走近,杜鸢便不由得眉头紧锁。 这村落约莫三四十户人家。 眼下正是炊烟袅袅的时辰,然而举目望去,有烟火升起的,竟只有一户人家! 再看其余房舍,赫然是人去屋空,不少房屋更肉眼可见地破败倾颓,一片狼藉。 只是临近西南,就已荒凉至此了吗? 那西南腹地,又该是何等惨状? 大旱三年,兵灾又起…… 一念及此,杜鸢不由得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他定了定神,迈步上前,抬手叩响了那唯一尚有人烟的木门。 叩门声刚起,屋内便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紧接着是一声气急败坏的叫骂: “说了不能生火!不能生火!你偏不听!” 骂声未落,又响起几下沉闷的拍打声。 闻言,杜鸢也就开口说道: “还请两位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要借宿一宿,放心,不会白住的!” (本章完) 第139章 为虎作伥 第139章 为虎作伥 可话音未落,屋内非但没开门,反而传来越发惊恐的声响。各种物件被撞翻、挪动的杂乱声此起彼伏。最后,一声充满恐惧的嘶吼穿透门板: “滚!你这东西快滚!休、休想蒙骗我!” 这反应. 难道此处曾闹过邪祟? 不然,为何斥骂的是“东西”而非“人”? 杜鸢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斟酌片刻后,他说道: “可是附近闹了邪祟?老人家,您放心,我是个道士!不仅不是邪祟,而且是专门对付这些的!” 声音很苍老,显然是个老人的。 “道,道士?胡说!现在哪里还有道士敢来这里!你,你果然是想蒙骗我们给你开门!” 屋内,一对老夫妇正背靠着墙,老头双手死死攥着柴刀,一双老眼死死瞪着门板,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凶物破门而入。躲在他身后的老妇人,则紧紧揪着他的衣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无声息。 老头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手中柴刀“当啷”一声脱力坠地,整个人也跟着软了下去,喘息道: “老婆子,外头外头那东西,该是走了吧?” 老妇人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落地,随即忍不住埋怨起来: “都怨你!偏说村里没人了,那鬼东西不会再来!这下好了,真给招来了吧!” 老头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满脸无奈: “不烧火,吃啥?总不能顿顿抓把糙米干咽吧?肚子受得了,米缸也扛不住啊!” 老妇人心里也明白,可这世道.她越想越悲,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老头看得揪心,却束手无策,只得默默捡起柴刀,去灶台边生火。看他灰头土脸,手忙脚乱的样子,老妇人叹了口气,擦干眼泪,默默上前接过了活计。 夜色渐深。两个老人不敢合眼,裹着被褥蜷在墙角,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近来的惨事。 “你知道吗。老张头一家全被吃了!连那小孙子都没放过。造孽呦,那孩子才多大啊.” “还有李家夫妇,都当他们早早逃出去了。谁成想,居然被人发现死在路边,浑身上下,就剩个脑袋和一副骨架子!” 老妇人声音发颤,压得更低: “都说,这是杀鸡儆猴,叫咱们断了往外逃的念想!” 老头听得连连叹气,老眼里满是悲凉。 “从前我总念叨老大走得太早,如今看来,早走好,早走好啊!省得跟着咱们在这不人不鬼的世道里遭罪。” 老妇人也深深一叹。 “不是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吗,怎么皇上还在呢,都镇不住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啊!” 老头正想说,要皇上真是天子,西南这边又怎会遭灾三年不去。 可刚张开嘴巴子,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吓得两个老人急忙收声,继而缩在一起死死盯着屋门。 老头本想开口质问是谁,可老妇人却急忙捂住他的嘴巴,以免让人知道这里面还有人。 故而屋里越发死寂。可屋外的敲门声却是越来越急。 最终一个带着哭腔且分外虚弱的女声穿透门缝,幽幽飘了进来: “老嫂子,是我啊,我,张家的媳妇!我,我带着孩子逃掉了,求求您开开门,孩子好饿,我好冷!” 声音十分耳熟,惊的两个人老人互相对视而去。 老头没有说话,但看嘴型分明是在问: ‘不是说老张一家都被吃了吗?’ 老妇人急忙小声摇头道: “我,我我也只是听说!” 当时大家伙都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难,哪里知道具体的? 两个老人在屋里不知所措,屋外的女人则是越发绝望的说道: “求您了,求您了,我没什么,可孩子饿了太久了,我,我怕他再不吃一点东西就要饿死了!” “我一家都没了,我不能再没了孩子啊!” 听到这里,两个老人终于是心头一软的上前打开了房门。 “张家媳妇,快,快进来吧,我们还剩下点糊糊,先给孩子对付一下!” 开门之后,他们的确见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地上。 然而,她并非面朝屋内,而是背对着门扉。 “张家媳妇?”这诡异的一幕让两个老人脊背发凉,但看着女人怀中似乎抱着孩子,他们还是迟疑地唤了一声。 话音未落,那女人的头颅竟生生扭转到脑后,咧开嘴对着他们笑道: “哦呀,真开门了啊?” 声音还是张家媳妇的声音,那张脸也依旧熟悉,却分明是——老张的脸! “你,你是什么东西?!”两个老人吓得魂飞魄散,踉跄后退,几乎跌倒。 那东西以一个奇诡无比的姿势从地上撑起,头颅转回原位,四肢着地爬行了几步,方才缓缓起身。 更可怖的是,在它起身的过程中,它的身形如同融化的蜡像般不断扭曲、变幻着模样——老张一家、李家夫妇、周家三口. 不过一个起身的功夫,两位老人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邻里面孔,在那东西身上接连闪现。 “你,你这孽障!真把他们给吃了吗?!”老人声音颤抖,惊骇欲绝。 扭动着脖颈的那东西发出一声怪笑: “怎么能说是‘吃’了呢?分明是他们上辈子积了缘法,都给大王做了祭品!等大王功德圆满,他们也就得道了啊!” 两个老人再不敢说话,只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东西则是越发满意的打量着他们。 它很喜欢这种恐惧。 若是直接送到大王跟前,不过是三两下便囫囵入腹,哪能像此刻这般细细品味?因此它故意放慢了逼近的脚步。 只为多欣赏片刻,那两张老脸因极致惊恐而扭曲的精彩模样。 若能再诱出些抛妻弃子、互相背叛的丑态,那就更让它心满意足了。 它最爱玩这把戏——先假意应允对方,待那点可怜的希望刚刚燃起,自以为逃出生天之际,再狠狠将其扑灭! 可走着走着,它就发现两个老人的面容不对了起来。 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惊讶。 以及在看自己的身后? 惊醒之下它猛然回头。 只见一人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房门之前,背手静立,正平静地注视着它。 片刻之后,道了一句: “为虎作伥?” (本章完) 第140章 怕是活人也作伥 第140章 怕是活人也作伥 这一瞬之下,它只感觉早就没了的心头都骤然紧缩。 转而变作一声尖利的质问: “你是谁?!” 那人低头笑笑后说道: “一个专门来降你们的道士!” 它瞳孔猛缩,厉声呼喝道: “好个胡言乱语的牛鼻子!” 话音未落,不等它有所动作,便惊骇地发现自己身子一软,栽倒于地。 抬头间,赫然看见一把柴刀,不知何时已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怎会?我理应刀兵无伤啊!’ 多余的思绪不等升起,就彻底淹没在了潮水般涌来的黑暗之中。 杜鸢分明瞧见,这东西被自己以御物之法击杀后,竟如熔化的蜡像般瘫软、塌陷下去。更诡异的是,其容貌在塌陷过程中不断扭曲变幻,只是再无先前精准,倒似孩童信笔涂鸦般胡乱堆迭。 待到末了,更是彻底消融于无形,再寻不得半点踪迹,仿佛从未存在于此间。 至此,杜鸢才转向一旁早已看呆了的两位老人,温言笑道: “两位老人家,快起来吧,没事了,贫道在呢。” 老人如梦初醒,慌忙爬起,连声道谢。 杜鸢摆摆手,目光扫过这昏暗的屋子,又道: “贫道无妨,倒是您二位年纪大了,这屋里暗得紧,不如先把灯点上?” 老妇人闻言,忙不迭地摸索着火石去点灯。 昏黄的灯火终于摇曳亮起,驱散了这先前还过于浓重的黑暗。 望着这盏往日里再寻常不过的灯火,老妇人喉头哽咽,险些落下泪来。 往日只道是平常 将杜鸢请到一旁坐下后,老头万分歉意的拱手道: “傍晚时分,真的是对不住道长了!” 杜鸢摆摆手道: “怪不得您,只是,您能说说这儿究竟怎么了吗?” 老头叹了口气道: “咱们这儿叫虎牢山,往日里,因为虎牢山太过险峻,又没什么出产,故而基本是没什么人来的。” “乡亲们日子过的清苦,但也凑合,毕竟官府也知道这边没啥油水而无甚盘剥。” 听到这儿,杜鸢想起了附近那座坞堡。 “那么前面那座坞堡是?” 老头闻言,又叹一声道: “那是河东柳氏的贵人盖的,有二三十年了。听说他们来这儿,是因着说虎牢山有铜矿,特意来修的。” “乡亲们那时也盼着真有铜矿,好给柳氏的贵人们干活换钱,改善生活。可哪里知道,一连几年都是啥也没找到。弄得过来的柳氏贵人也都跟着离开” 说到这儿,老头也奇怪道: “只是不知为何,前不久他们又回来了不说,还在原来的宅子上改建成了坞堡。” “据说是要帮助朝廷抵抗可能流窜过来的贼军。” 杜鸢听得眉头微挑——这可不像是世家大族会做的事。 而且真要襄助朝廷,何必选在这般偏僻的地方? 加之 他回头瞥了一眼伥鬼消失的地方,转而问道: “老人家,后来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东西,您二位知道多少?” 此言一出,老头与老妇俱是浑身一颤,面露惊惶。 “那是上月间冒出来的!”老头声音发紧,“先是韩猎户家的小儿子,浑身是血地从山里逃回来,嚷着说虎牢山当真来了一只大虫,比水牛还大!还说那大虫已经将他父兄都吃了,他自己是靠着父兄舍命相护才捡回一条命” 那时,老头恰在村口推磨。一见一个血人儿跌撞回来,就急忙招呼了村中青壮赶来。 可谁曾想,这一喊,竟害了不知多少乡亲! “村里猎户不多,就两户。但靠山吃山的人家,弓箭长矛总是备着的。一听来了吃人的大虫,马上就有七八个精壮后生,跟着村里的老猎户曾伯,抄家伙赶进山里。” “可谁曾想,到了地头哪还有什么大虫?只看见几具被啃得精光的骨头架子!更骇人的还是,那根本不是两具,而是三具啊!” 看着那三副白森森的骸骨,众人惊愕万分之下齐刷刷扭头看向带路的韩家小子。 怎料那小子,竟当着众人的面一阵扭曲后化作了韩猎户模样不说,还笑嘻嘻地咧嘴一笑: “大王,小的又给您送人来了!” 老头说到此处,长吁短叹,满面悲戚与恐惧: “这些事我们本是不知道的,都是那鬼东西每次来,借着它的只言片语,我们才一点点拼凑出来的。可知道了又如何?它变着法儿地哄骗,实在防不住啊!” 这一个月里,他们可是被这玩意折磨的苦不堪言。 甚至就连他们两个,千防万防之下,也险些被其害了性命。 老妇人这时也向杜鸢深深一礼,歉疚道: “正因如此,先前才万不敢信您,万望道长恕罪!” 杜鸢摆手,示意无妨。 老头趁机问道: “道长,听您先前所言,您知道那东西的底细?” 杜鸢点点头道: “那是一个伥鬼,也就是所谓的为虎作伥。” “那,那到底是什么?” 杜鸢回忆了一下后说道: “所谓伥鬼,便是那些被老虎吃了后,困在老虎身边离不得去不了的鬼物,为了早日解脱,它们会特意坑骗其余活人来老虎的住处,让其吃掉,好顶替自己!” 两个老人听的越发骇然: “那,那难道说,那玩意是其余乡亲们变的?” 杜鸢摇摇头道: “不是,这儿这个,估摸着只是跟着那成了气候的老虎,学了一点法术。” 他目光转向远处的坞堡,问道: “贫道没猜错的话,坞堡里面是不是从没出过事情?” 两个老人当即点头道: “那可不,有兵丁看着的坞堡,加上出了事情就一直紧闭大门,哪里能出事?” 老妇人也补充道: “而且为了防备那玩意混进去,在乡亲们意识到可能跑不出去的时候,无论我们怎么哀求,对方愣是没放一个人进去呢!” 这事儿,他们也满心怨怼,可转念一想,这般祸患面前,一群陌生人哪里会管他们的死活呢? 怎料他们刚说完,就听见杜鸢摇头道: “怕是死了的人在当伥鬼,活着的也在啊!” (本章完) 第141章 山君 第141章 山君 两个老人登时如遭雷击。 “您,您这话是何意?”其中一个老人声音发颤,不可置信地指向虎牢山的方向,“难道那吃人的大虫,竟是柳氏的贵人们引来的?可.可这图什么啊!” 害了他们这群苦哈哈能干啥? 他们原以为只是天灾,甚至疑心是自己前世造孽,才招来这般祸患。 如今听道长的意思,竟全是人祸?! 杜鸢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无奈一笑: “人心之险,向来更甚妖魔。” 两个老人怔在原地,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杜鸢温言劝道:“二位年事已高,连日惊惧想必心力交瘁,还是早些歇息,养养精神吧。” 两个老人这才望着坞堡的方向,发出一声长叹后慢慢回屋睡下。 待到次日天明。 两位老人急忙起身,想为杜鸢张罗些饭食。 刚出房门,却见杜鸢已立在院中。 老妇人忙问:“道长这是?” 杜鸢指向虎牢山:“贫道要去山中,降了那妖孽。” 二老心头一紧:“道长孤身一人,当真使得?” 杜鸢淡然一笑:“区区大虫,贫道还应付得来。” 说罢,便朝虎牢山方向行去。 途经坞堡时,杜鸢脚步微顿,目光扫过那高耸的壁垒。 随即,他不再停留,径直向虎牢山进发。 ——收拾完大的,再来解决小的。 坞堡之上,几个值守的兵丁远远瞥见了杜鸢的身影。 “那人瞧着不像村里来的。” “许是过路的吧,这地界是偏僻了点,但也不是没人走。” “可要去禀报上头?” 这话引来旁人的嗤笑: “禀报什么?一个路人罢了,还能翻了天不成?贵人们正忙着祭祀大事呢!” 提起祭祀,几人眼中泛起热切: “听说事成之后,不但贵人们能得虎神爷爷封赏,连咱们也能沾光,捞到不少好处!” “正是!就是不知能得些什么好彩头!” 最终,他们的话题又回到了杜鸢身上,几个兵丁纷纷看向杜鸢离开的方向道: “贵人们说祭祀完成之前,虎神爷爷不会放任何一个人离开,这家伙啊,既然闯进来了,想来也得进了虎神爷爷的口了。” “是啊,还好我们命好,跟了贵人们。不仅不会被虎神爷爷拿去打牙祭,甚至还能跟着分润好处!” “要不咋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至于那家伙,嘿嘿,那就是背后没人的下场!” —— 走入山中后,杜鸢才发现这虎牢山的确不能算大,但着实险峻无比。 刀劈斧凿,不外如是。 难怪会说老虎来了都出不去。 只可惜,杜鸢摸了摸自己的小印。 有好友护持,在险峻的山野,对他而言都如履平地! 想到此处,杜鸢不由得笑道一句: “嘿,就跟回了自家一般!” 话音刚落,山风便起,轻柔吹拂,仿若轻笑。 左右扫了一圈,想要寻到老虎踪迹的杜鸢,却是没什么发现。 驱使伥鬼作祟的老虎,不可能是普通老虎。 所以怎么自己都没找到踪迹? 难道是这一次藏在对方后面的十分了得? 想到此处,杜鸢不仅没怕,反而越发跃跃欲试!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灵气就彻底复苏了,所以他必须赶在那群老东西可以随便出来蹦跶前,给自己拿到足以自保的能耐。 如今他的确可以说是世外高人,继而到处装大尾巴狼。 可若是那群真能焚山煮海的老东西出来了,他可就彻底现原形了。 故而,如今越是危险的地方,对他而言,反而越是机遇!越是要凑上去! 再就是,杜鸢也想试试,两三千人就能换来一门点金术,那么一头明显不俗的虎妖可以换来什么呢? 嗯,该在弄一门斗法用的本事了。 总不好一直用御物之法吧。 飞剑,飞刀是挺好,但多一些不更好? 就是该弄个啥呢? 杜鸢发现自己居然一时之间没有想好。 或者说想要的太多,暂时想不出那个更好。 喝水,雷击,使风什么的,都好想要啊! ‘算了,算了,眼下还是得看看怎么找到那头老虎。’ 摇摇头的杜鸢,强行压下心头浮动。 继而认真看向了这座虎牢山。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轮,也还是一无所获。 迟疑片刻后,杜鸢便是取下了那枚小印笑道: “能否帮帮忙?” 恍惚之间,杜鸢似乎又在耳边听到了那一声: ‘好啊’ 下一刻,眼前山路自行开辟,林荫小道如影而至! 杜鸢见状,当即大喜的朝着青州方向遥遥一拜道: “多谢!” 起身之后,杜鸢顺着林荫小道,大踏步而行。 —— 虎牢山深处,一座天然洞窟前。尸骨堆迭之上,一头黑色巨虎霍然睁开了双眼。 它身前,原本茂密无比的林木忽地自动分开,现出一条林荫小道。 见此情景,巨虎眉梢微挑。 同时,它也终于注意到自己派出去的喽啰似乎已经身死道消。 半响后,它张开血盆大嘴,口吐人言道: “不知是何人到此?” 话音落下,杜鸢也从山坡下一点一点的缓慢走出。 见状,凝视对方许久,都不记得见过这张脸的老虎,不由得嗤笑一声道: “你是哪家小子的转世?” 这话让杜鸢来了一点兴趣的: “哦?何出此言?” 见来的并非某个“老东西”,那黑色巨虎收起了最初的戒备。 它慢条斯理地重新趴下,舔舐着自己的爪子道: “我啊,打小还是只虎崽子时就胆子小。所以修成之后,干得最多的事,就是记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兜兜转转这些年,位置没爬多高,金身也修得不像样,可好歹活得够久。” 说罢,它鄙夷地瞥向杜鸢: “而你?你虎爷爷我可记不得,有哪位惹不起的大人长你这副模样!” 杜鸢并未立刻回应,只是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对方。 先前遍寻不见踪迹,甚至连一丝妖气也无。此刻得见,才赫然发觉——这绝非是寻常成了气候的虎妖! 因为杜鸢分明看见,它头顶的颅骨之上,竟嵌着数枚璀璨的金身碎片! 碎片光晕流转,模模糊糊间,杜鸢仿佛窥见了一座规模如岳、万民膜拜的巍峨神庙,而碎片所属,正是那神庙前既作陪祀又作门神的一尊虎头神像。 (本章完) 第142章 又怂又恶,可笑之极 第142章 又怂又恶,可笑之极 ‘好家伙,居然不仅仅是个探路棋子。看样子,还有点来头!’ 这个发现让杜鸢十分高兴。 若是你是全盛之姿,说不得我还真的有点不知所措。 可你如今就几枚碎片在这儿撑着场面,我还能怕了你去? 这年头,这般既有身份,又没实力,随手打死还没有半分心理负担的,着实是不多见啊! 至少杜鸢兜兜转转这么久,就瞅见了这么一个。 因此杜鸢看它都和蔼了几分,嘴角亦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扬起了些许弧度。 这让黑色巨虎舔舐自己爪子的动作都不由得一顿。转而微微眯起那对金瞳看着杜鸢道: “你笑什么?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杜鸢如实摇头道: “的确是不知道。” 果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什么都没看明白,也敢摆出架子的闯进来! 黑色巨虎当即倨傲抬头,笑道: “竖起耳朵听好了!吾乃北阙山,武景威王座下,昭明祠扈神君!” 杜鸢还是不知道这货到底是个啥跟脚,毕竟他即不知道北阙山在哪儿,也不知道武景威王是谁。不过这个昭明祠扈神君他倒是听明白了关键。 “哦——”杜鸢恍然大悟般拖长了调子,脸上那点“和蔼”瞬间化作戏谑,“原来是昭明祠的扈从小角儿啊?” “吼——!!!” 震怒的虎啸之声几乎让整个虎牢山都为之一动。 那“扈从小角儿”五个字一出,让它只感觉好似是烧红的烙铁一样,狠狠的烙在了它的脑门上! 把那个大王的‘王’都给生生烫成了丑角的‘丑’去! 这如何能忍? 黑色巨虎的倨傲瞬间消失,本身亦是猛然起身,身下骸骨几乎在这一动之下,悉数粉碎。 “小子,我本来只道你是个愣头青,加之重来一回难得至极,故而想饶你一命。你如今倒是在让我直接杀了你啊!” 说着,已然起身的它更是张开血盆大口冷笑道: “说起来,过来这么久了,我还没吃过修行者的血肉呢!你说吃了你,能让你虎神爷爷我恢复几寸金身?” 那血盆大口中的森白獠牙涎水滴落不停,哪怕隔着还有一点距离,那一股腥风也还是扑面而来。 熏的杜鸢都不由得微微退了退,这味道,着实难闻。 但还是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想了好一会儿后方才笑道: “怕是会撑爆吧?” 这话让黑色巨虎愣在了原地,因为这是它完全没有想到的回答。 堪称一个狂妄至极。 故而好一会儿后,它才是嘴角抽搐的说道: “好吧,看来你小子真的是不知死活。怎么,你难道以为你这转世重修的家伙,能够比得了我这已然割地而立,受人膜拜的正神?” 说话间,它已经离开粉碎的骸骨堆,走到了杜鸢身前,居高临下的说道: “呵呵,你若是个光头,说不得我还真的怕了,毕竟我可听说青州那边,有个大菩萨慈航倒驾而至。” 嗯,不出意外的话,你口中那位大菩萨,正是在下。 见杜鸢依旧不惧,反而含笑不已。 怂了这么多年的巨虎,心头又是闪过一丝不对。 所以,它微微后退,复问道: “小子,你又让我这胆子小了起来,所以,咱们挑明了的说吧。免得真的杀将起来,弄个两败俱伤。” 它虎头微歪,眼神凌厉: “你可认识什么我断然惹不起的大人物?” 这是在问杜鸢的师承,只要是大山头,它就放了对方。甚至稍微次一些的也可以放走。只要对方不坏它事情就行! 杜鸢也认真摇头道: “不认识。” 我连你们这边到底有什么大人物都不知道呢! 它围绕着杜鸢不停转圈,心头饥渴无比,可身上却万分克制: “你可是身怀什么不得了的血脉或是体质?” 一些特殊血脉和体质,就算背后真的没人,可只要被发现死在了它这儿,哪都是天大的祸事。 杜鸢继续摇头道: “那没有。” 我连你们这边有什么厉害血脉和体质都不知道呢! 巨虎已经停在了杜鸢身后,嘴角涎水几乎悬丝。 “你可是持有什么攻伐无双的宝物?” 如今这光景,说不得这家伙就捡了什么厉害的宝贝。哪怕不会用,万一磕掉了牙也不好。 杜鸢依旧摇头: “也没有。” 他身上就一些阴德宝钱算是凑合。除此之外的小印,先不说那是礼物,再就是杜鸢也没发现有攻伐之用。 这也让杜鸢心头好笑更甚。 这家伙是怎么把又怂又恶,演绎得如此浑然天成? “哦,这么说,你就是一个吃了也没人管的小角色?” 黑色巨虎已经把血盆大口放在了杜鸢头顶。 马上就要咬下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它突然听见杜鸢说了一句: “你还差最后也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没问呢!” 这让它动作为止一顿,转而狐疑问道: “什么?” 杜鸢转身笑道: “那就是,你还没问,贫道我会不会自己就是你招惹不起的呢!” 这个问题先是让巨虎感到无穷无尽的荒谬,随后就是骇然大悟的心头一凛! 如果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这家伙的修为到底怎么来的?! “你是谁?!” 黑色巨虎猛然向后跃起。 质问之声随之而出。 杜鸢背手笑道: “离恨天,兜率宫!” 这个回答,几乎瞬间就让黑色巨虎瞳孔骤缩! 另起一宫?!! 再不犹豫,一声虎啸之下,周边山林疯狂簇拥而来。 此时此刻,它不过随意跃起,便是直落山脚。 没有任何斗法的心思。 因为它向来保命为先! 可眼看着就要落到山脚,夺路而逃了。 却是听见身后传来一句: “孽障,你造孽无数,如今怎能让你逃了去!” 甫一落地,它便惊觉自己回到了原位! 这一下子,它只感觉自己一身的铜皮铁骨都给人抽了去的险些瘫倒。 因为虽然还没有正式封正,可这虎牢山终归也是它的道场,它的山头! 可如今怎么感觉主客之分已然倒转?! (本章完) 第143章 威王救我!!! 第143章 威王救我!!! 万分错愕之下,黑色巨虎终是对着杜鸢道了一句: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在自己占据准备封神的山头改换主客,这般本事,在如今这光景下。 它是真的想不到对方怎么做到的。 因为同样分外胆怯,所以那声音几乎跑调。 让人听着十分可笑。 不是前倨后恭,但也不差多少。 杜鸢冷笑答道: “你这孽障想来是打算占据此间作为你重塑金身的道场吧?想你昔年虽是陪祀,可也该是一地正神。” “你怎就忘了一个天理昭昭?” 说罢,杜鸢更是愤然挥手呵斥: “哼!” “身负正神之位,不施正法,反行邪魔之道!如此倒行逆施,你难道还看不明白?你根本不得天命!不为地受!” 这番话说的巨虎心头鼓声大作,它隐约看明白了这厮做的什么法。所以,它骇然问了一句: “你是借了大道压我?!” 这个回答超出了杜鸢的预料之余,更是让他眼前一亮。 啊,这个好,这个好! 大道压胜,听着就厉害不说,而且对方显然已经信了几分。 就是自己还要再周旋,操持一二。 心头思索不停的杜鸢又故作不答的盯着它道了一句: “凭此,你也配自诩为此山之神?安觉周遭皆可如臂而使?” 如此一来。 杜鸢每说一句,那黑色巨虎就感觉自己身形压低一分。 看着在自己眼中似乎越发巍峨的杜鸢,它知道决计不能在这样下去。 此人用的怕真是大道压胜之术! 如今多半是拿它伤人和之事合自己的功德尊位,借来了人道气运倒灌山岳。 初时,不想缠斗,欲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它本就落了下乘。 如今再让他拖延下去,怕是威王来了都觉棘手。 故而直接怒吼一声后。 将自己的身形暴涨开来,颅骨之中嵌着的几枚金身碎片更是随之金光大放。 “住嘴!我乃武景威王座下,所以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就问你,今日真不能善了?” 巨虎咆哮不停,声浪裹挟着腥风震得四周草木摧折,山石簌簌滚落。 它已然是要困兽之斗! 看着眼前这身形暴涨,好似屋脊的黑色巨虎。 杜鸢斩钉截铁道: “我说了,你造孽太多,贫道断然不会饶了你!” “那就来斗上一场!” 巨虎深知已是绝境,凶性彻底压倒了胆怯。 话音刚落,它便宛如山崩一般,悍然袭向了杜鸢。 它一直小心谨慎,斗法之事从来都是能避则避,不行也要以大压小,以强凌弱,以多欺少。 但这不代表,它就不知道怎么和更厉害的斗了。 因为修成之前,它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且它深知,这般借大道压人的大修,往往都是体魄乏善可陈之辈。 修术修命不修体。 且当年是这样,如今这光景就更会如此了! 说不得,还会是一介肉体凡胎呢! 所以,逼近了,才能打! 看着悍然撞来的巨虎,杜鸢屏息凝神。 这应该是他用道士这个身份行走世间这么久以来,遇到的最厉害的角色。 先前向阳山的那家伙,固然没有和这老虎一般金身崩碎的只剩下几枚碎片撑场面。 可对方也没有性命之危,本身更是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在和他隔空斗法。 双方都知道对方不会下死手。 而这个,是真的困兽之斗,凶性全出! 要想不搬出大威天龙来,就得分外小心应对。 看着越来越近的巨虎,杜鸢只觉得好像一栋房子带着无边巨力直接砸了过来! 怎么办? 要这个时候就喊出法术的名字来威吓对方从而试着炼假为真吗? 不,这个时候恐怕为时尚早。 如此 杜鸢心头顿时做出分明。眼神跟着一凛,随即背手立在原地。 一副泰山崩于前,而我自不动的云淡风轻之相! 他做出的打算很简单——那就是站着不动,靠青县得来的护体金光硬抗一遭! 青县数千百姓,青州无数传唱,向阳山的老不死,这么多人都在为我的道行做加持。 这般情况下,护体金光绝对有可能抗住! 当然,说是这么说,杜鸢也还是将自己的目光死死落在越发迫近的巨虎身上。 随时准备大喝一声——般若巴麻空! 而巨虎亦是看着如此一幕,越发激起了满心凶性。 安敢如此不屑于我!!! 巨虎猛然跃起,屋脊大虎瞬息化作黑色巨锤,自天际猛然砸落。 它要以金身颅骨为锤,横练体魄为柄,直接砸死这个狂妄自傲的混账! 是而,这一刻,它颅骨之上金身大放,以至于杜鸢哪怕不特意去看,都能见到那耀眼之光。 即使如此,他依旧不动。 如今就是检验自己多日积累的时候! 终于,巨锤轰然落下。 继而曾经响彻整个青县的金玉交加之声,再一次的回荡在了这个世间之中! 黑色巨锤已然消失,变作满眼骇然,头顶开裂的黑色巨虎。 而杜鸢身前三寸,则是金光大盛,惶惶如天! 见状,杜鸢也是如释重负的轻松一笑。 成了啊! 可这般笑容落在金身碎片几近崩碎的巨虎眼中,却是骇然无比。 当即朝着天阙惊慌高呼: “威王救我!!!” 这厮决计不是普通的三教神仙,他说不得身居新宫高位!!! 旋即,天边传来一声轻叹。 紧接着,一道虚影骤然拔地而起! 那人面容模糊难辨,唯见身形魁伟如山。身着玄色王袍,其上螭龙盘绕,赤锦滚边。束黑革,镶玉珠,悬铜铃,戴铜冠,垂九旒。其手中,更握着一把鎏金铜剑,剑身之上,鸟虫撰。 嘿!甭管本事如何,单凭这身行头、这份卖相,就晓得来头不小,绝非等闲之辈! 祂立于山边,与杜鸢遥相而对。 见祂不开口,杜鸢也背手立于原地。 静静与之对视。 这般情况下,谁开口,谁就先落了下乘! 果不其然,最终还是对方耐受不住的道了一句: “道友息怒!本王愿代它赔礼道歉。回去之后,定当严加管教,锁入洞府,再不令它为祸。不知.能否请阁下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不成器的扈从一命?” 闻言,杜鸢放声大笑道: “哈!昔年我与行者西行取经,沿途所遇妖孽为祸人间者不知凡几!每每擒下,正待打杀,总有神仙匆匆赶来,苦求饶那祸害一命!” (本章完) 第144章 我说,凭什么! 第144章 我说,凭什么! 说道此间,杜鸢冷下声来,指着那皑皑白骨说道: “他们每一个都说什么,此后回去定当严加管束!” “至于此前所犯之事,所害之人,就好似从未有过一般的,只需轻飘飘一句饶它性命,外加一个那是我之什什,便可无事发生!” 杜鸢收回手,高声喝道: “昔年我就说凭什么,如今我还要说凭什么!” 巍峨虚影沉默以对,黑色巨虎瑟瑟发抖。 怎么会有一个威王出面都不看佛面的家伙啊! 最终,威王道了一句: “不过是几十凡俗,何止夺我扈从性命?这样吧,我再退一步,虎牢山我让了,那柳氏,我也不管了。且我依旧赔礼一份,如此够了吧?” 这个回答让杜鸢怅然万分,最终低头道了一句: “你们果然不懂.” 凡俗性命就是草芥,岂可与我等一概而论? 半响之后,在威王的等待,巨虎的惊骇之中。 杜鸢突然浑身一轻的抬头笑道: “还好我懂!” 继而冷声拒绝: “它今日必死,而你,届时我也必然登门拜访,拿你问罪!” 威王勃然大怒,巨虎几乎晕厥。 “你好大的胆子!!!” 无穷威能自那虚影之中倾轧而来,似乎须弥之间就能摧山毁城! 杜鸢朗声问道: “你难道不见,大道在我?” 话音未落,一股沛然莫御的堂皇之气自他周身轰然勃发,竟将那倾轧而来的恐怖威能迎头抵住! 如此一幕看的威王都错愕一惊。 继而堂皇之气轰然而上,虚像瞬破,威能瞬去。 人道渺渺可却亘古不灭,妖魔邪祟,如何能染?! 赶在完全消失之前,威王死死盯着杜鸢道了一句: “大道压胜?!好好好,既然没能看清,那我自然认输。就是,可敢留下根底,本王可等不及你来找我!” 弄了半天,你真是才来啊! 杜鸢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的道了一句: “离恨天,兜率宫!” 威王瞬间一窒,不等祂猛然转头看向那只早就吓瘫在地的黑色巨虎。 祂的虚像便是彻底消失。 只余下本尊一个人立在层层山脉之下,眼角抽搐不停。 片刻之后,好几个陪祀从神,方才赶来问道: “威王,虎牢山如今怕是丢了,所以,下一步怎么办?其余几家那边,我们又要怎么回话?” 西南之局,还没到关键,但已经是度江过半,再难回头。 而虎牢山,虽非名山大岳,不占枢机,可因山势险峻,好似利刃,直指西南。 故而祂们特意派了暗合山名的扈神去抢占先机,压住地脉,以图大业。 这本是没有道理出错的一子,且必将在今后之争中,发挥重要作用。 可如今. 威王没有答话。 而是立在原地,沉默不停。 其余之人不敢离去,只能硬着头皮在原地等候。 许久之后,方才听见威王道了一声: “放弃虎牢山,在告诉其余几家,对方与我搏杀过狠,双双负重。若是遇到,无需担心。” 搏杀过狠,双双负重? 看了一眼并无大碍的威王,祂们纷纷低头称是。 但最终还是有一个和那虎头交好的扈神低声问道: “威王,那是不是把老虎的神像碎片移入地脉温养?” 祂们是神祇,虽然不能和那些山上人一样不受诸多规则约束。 可祂们也远比山上人能熬,哪怕金身被碎,香火被毁,神庙被破,可只要还能找到一点碎片好好温养。 今后在聚拢香火的话,也不是没有转机。 甚至那些真正的大神,哪怕金身碎片都没了,可只要还能被人重新祭祀就都能卷土重来! 可听到这话,刚刚还能冷静布置的威王,马上便是勃然大怒的回头骂道: “砸了,给我全砸了,扔出去喂狗!” —— 虎牢山上,击破了威王虚像的杜鸢,低头看向了那头瘫软到屎尿横流不止的黑色巨虎。 见状,黑色巨虎便是颤抖着道了一句: “求,求上仙给个痛快,毕毕竟我我真没有折磨过他们啊!” 见状,杜鸢看着它道了一句: “你来此害了多少人?此前又害了多少人?” “此前没有,此前没有,此前我就几枚碎片苟延残喘。别说害人了,灵识都浑浑噩噩。如今能够自由行动都是靠威王和其余几家扶持。” “而,而来了这边后,我,我总计吃了一百零一口人。” 杜鸢没说话,只是凝视着它。 半响后,它急道: “上仙明鉴,上仙明鉴,真的只有这么多了,再多,我也没地方吃啊!” 至此,杜鸢才是道了一句: “将他们的尸骨找全复原,然后寻一风水宝地,好好安葬,如此,你再来寻我。” “记住,被你毁坏了的尸骨务必施法归复如初。一百零一人,也务必如数找到,否则,少一个,坏一点,你就自己掂量吧!” 随着黑色巨虎急忙离去,跑上跑下的办完了一切。 它才领着杜鸢来到了一个山清水秀之处,指着那刚刚葬好的坟茔说道: “上仙,您交代的,我已经如数办好了,您,您看?” 黑色巨虎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就连求个痛快,都会这么麻烦。 杜鸢认真看过后,颔首问道: “最后问你几个问题。” “上仙请问。” 巨虎伏低身躯。 杜鸢指向虎牢山: “你们图谋此地,究竟为何?” 黑色巨虎思索片刻: “具体我也不知。只知威王联合其余几家,要在西南和别的势力争抢什么。虎牢山”它顿了顿,“此间地势险峻,宛如利刃直指西南。派我过来,便是想在如今的惨淡光景下,借此地势压胜一筹。” 杜鸢立刻抓住关键: “这么说,不止这一处了?” “是,但具体还有何处,我实不知晓。”巨虎几乎要哭出来,“我醒来就在此处了。只能说如今的西南,但凡稍大的地方,恐怕都有我们或别人的布置。” 杜鸢眉头微蹙,形势之棘手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么,具体是哪几家?” 黑色巨虎带着哭腔: “上仙!这绝非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我级别太低,醒来得又晚,真的不知道啊!” (本章完) 第145章 区区河东柳 第145章 区区河东柳 看着赌咒发誓的黑色巨虎,杜鸢凝视片刻,终是微微颔首: “那便到此为止吧。” 说罢,倾山而落的人道气运当头压下。 巨虎颅骨之中镶嵌的几枚金身碎片瞬息崩碎。它眼神一黯,庞大的身躯随之瘫软在地。 那原本如屋脊般巍峨的躯体迅速缩水,直至恢复成寻常虎类的大小。 被杜鸢借来的一山大道亦是随之消散。 不过这厮虽说是恢复了寻常大小,可其骨架筋肉虬结,观之仍是虎中魁首。 略作思忖,杜鸢抬手剥下虎皮,将尸首另行掩埋。 它已偿还了村民的因果,却仍欠那对老夫妇一份。 这身虎皮,正好拿去消了这份因果。 提着黑虎皮的杜鸢看了一眼这不多不少,整整一百零一座坟茔后。 又捻起一枚阴德宝钱,放在地上,让其随风而燃,待时而尽。 最终,杜鸢向着他们微微点头道: “诸位,妖孽已除,因果已了,还请安心去吧!” 待抬头,透过阴德宝钱燃起的青烟,能够看见无数男女老少正立在各自的坟茔前,向着杜鸢深深一拜。 继而,不多不少,足足一百零一枚阴德宝钱悉数堆迭在了杜鸢脚下。 见状,杜鸢也不推辞的道了一句: “多谢!” 下一刻,青烟散尽,人亦而去。 收好了这些阴德宝钱的杜鸢这才提着那黑虎皮下山而去。 山下村落中,两位老人也是一直等在村口,盼着杜鸢的身影。 这不仅是他们能否活命的唯一指望,更是能否给村中上百乡亲报仇的唯一期盼。 远远的,瞧见了提着黑虎皮的杜鸢后。 两位老人登时老泪纵横: “回来了!道长回来了!” “苍天有眼,道长果真降了那孽畜!” 等到杜鸢走近,两位老人马上就颤巍巍的朝着杜鸢下跪行礼道: “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替乡亲们给道长磕头谢恩了!” 杜鸢停在了原地,没有阻止他们,而是端正衣装神色,好好的受下了此礼。 只等到他们还想在磕头的时候,方才上前扶住了他们道: “二位老人家,这就够了。” 两位老人拗不过杜鸢,只得又哭又喜的连连点头。 这让杜鸢也跟着笑了笑的,将一直提着的黑虎皮递出道: “这是那孽障的皮子,我剥来送给二位。算是那孽障为诸位这一月以来受的各种委屈给个交代。” 两位老人连忙推脱,说着不能要。 但杜鸢没管,执意塞给了他们。 “二位还请记住,这皮子虽说是那孽障的,但并不是凶邪之物,甚至算得上一句不错,所以可莫要浪费了!” 毕竟此前是一地正神,纵然行了邪魔道之事,可它留下的东西,确乎不错。 交代了这几句后,杜鸢又看着那坞堡说道: “然后便是,贫道也该找这些活人伥算算帐了。” 死人作伥,还可说是一句无可奈何。 但活人作伥,那就无可恕了! 可听了这话,已经习惯了豪强压人的两个老人,下意识的就开口说道: “道长,那可是柳氏的贵人,不仅有兵丁把守,还有朝廷的背景,哪里好招惹的啊!” 杜鸢轻哂一声,忽又想起什么,指向虎牢山问道: “先前贫道在山中动静不小,二位莫非丝毫未曾听闻?”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后,纷纷摇头: “自从您去了虎牢山后,我们两个就一直等在这儿,直到您回来都是没看见什么异状。” 真没看见异状啊,杜鸢不由得看向了那座虎牢山。 恰在此刻,他瞅见虎牢山上的天幕如琉璃般寸寸崩裂!无数透明的碎片自虚空剥离、破碎,继而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无形。 咋一看,颇像是当日桥水镇看见的灵珠破碎,只是动静没这个大。 看来是那个劳森子的威王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做的布置。 毕竟听那老虎说,他们意在染指西南,更欲与各方势力斗法。如此图谋,遮掩行藏,自是重中之重。 轻笑一声后,杜鸢回头对着两位老人说道: “区区河东柳!” 他杜鸢要是没有任何机缘,得靠科举在凡尘里扑腾,那河东柳氏倒真算头大象——没个几十万字的狗血话本,怕是都绕不过去他们家那点破事! 甚至说不得最后还得听皇帝老儿说什么功高劳苦的屁话,重拿轻放。 但是,我修仙的啊! 那个劳森子的威王,我都指着鼻子骂了。 一个连那老虎估计都当祖宗供着的河东柳,我怕什么? 轻笑一声后,杜鸢拱拱手道: “二位,贫道去也!” 活人作伥,天理难容!—— 坞堡之上,依旧是那几个兵丁守在这儿。 盘算着什么时候下值的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说着说着,就有一个人突然指着虎牢山那边说道: “等等,来人了!” 其余人赶紧看去,旋即一惊道: “怎么看着像是早上那人?” “还没被虎神爷爷吃了去?” “他来这儿干啥?” 几个兵丁十分惊讶,但看着杜鸢越走越近。 便是有人嬉笑道: “我赌一百文钱,这家伙肯定是被虎神爷爷吓破了胆子,特意来我们这儿求救的!” “这不明摆着必输的局吗?不赌不赌!” 坞堡上一阵笑骂中,一个兵丁突然拉开强弓对准了杜鸢。 他估了估距离,扭头对身旁几人咧嘴笑道: “信不信我这一箭,不会立刻要了他的命,而是要他肠穿肚烂?正好给哥几个解解闷!” 几人看了一眼那少说还有百步的距离,纷纷摇头: “五十步我信,现在太远。” 闻言,那人便是揶揄道: “我赌一两银子,跟不跟?” 几个兵丁微微犹豫后,纷纷同意。 百步之外还能射中的好手,可不会在这儿和他们看大门。 不料,见众人纷纷押注,那兵丁得意一笑,竟收弓换上了一支裹着符篆的新箭: “哎呀呀,可惜了!小弟承蒙天师厚爱,得了这支指哪打哪的神箭!” 说罢,弓弦一响,箭矢脱弦而出。他随即回头,满心期待欣赏杜鸢倒地哀嚎的景象。 可这一回头,却是看见一黑点迅速放大,随之眼前一黑。 在不知人世为何的向后径直栽倒了下去。 (本章完) 第146章 莫慌,我们头上有人! 第146章 莫慌,我们头上有人! 看着倒在地上颅顶中箭,符篆爆燃的兵丁。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竟是那人抬手抓住了箭矢不说,还反手扔了回来?! 这,这都能射死一个人去? “不好,是个硬茬子!” 几个兵丁再不敢耽误,当即朝着坞堡内放响箭示警。 尖锐的鸣镝声起,坞堡墙上顿时脚步纷乱,大批兵丁急匆匆涌上墙头。 “怎么了?怎么了?谁人敢来柳氏闹事!” 领头者骂骂咧咧地冲上来。 可瞅见了地上的兵丁尸体后,又是悚然一惊的靠在了墙垛之后。 “有弓手?”他急忙追问。 “不,不是!”最初的几个兵丁声音发颤,“是下面那人他,他一手接住了箭,反手扔回来射死了小六子!” 这回答显然超出了领头者的认知,他呆愣数息,才难以置信地挤出一个字: “啥?!” “就,就是小六子朝那人射了一箭,结果,那人一把接住不说,还反手扔回来给小六子射死了!” 兵丁语无伦次地补充。 领头男人顿时瞪圆了双眼。 这可不是人能干的事情啊! 他心头警铃大作,强压恐惧,从墙垛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向下窥视。 却见杜鸢似有所感的朝着他看了一眼。 这一下子,可差点给他吓得魂飞魄散。 “放箭,不,不能放箭!门,对,堵门,把门堵上!大门有天师画的符篆,这家伙就算有点本事,也决计进不来的!” 其余兵丁一听这话,也是松了一口气,纵然他们齐齐搭弓欲射,可身旁就有前车之鉴的光景下。他们真不太敢射过去。 若是寻常凡俗,哪怕是来了一大队甲兵,他们也敢依靠地利顽斗。 可,可,下面虽说只有一个,但却看着不像人啊! 躲在墙垛后的头领还在不停的说着: “大家别怕,我已经差人去通知公子了,只需要一小会儿,公子一定会带着天师过来的!” “而且下面的大门有天师符篆加持,必定是一个固若金汤!” 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自脚下炸开!整段城墙都仿佛在颤抖。 下一刻,他们就看见那号称天师画符,固若金汤的大门居然径直飞了出去。 远远翻出百步才是落地! 紧接着,一道清越却蕴含无边威压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响彻整个坞堡上空: “河东柳氏之人何在?贫道此来,是代虎牢山死难的一百零一口百姓问话!” 如此一幕,当场就把那头领吓得双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没了头领指挥,其余兵丁半是不知所措,半是万分庆幸的继续躲在了墙头。 既不冒头,也不逃跑。 —— 坞堡深处,坞堡帅正陪着柳氏的公子柳原给那天师敬酒。 酒过三巡之后,柳氏的贵公子柳原方才歉意的对着已经红光满脸的老道士说道: “还请天师恕罪,偏远之地,拿不出多少东西招待您!” 坞堡帅也跟着赔罪: “这都怪小人,没能好好经营坞堡。” 原先边军出身的他对这个所谓的天师是一点都看不上的。 毕竟此人怎么看都像是见多了的江湖骗子,他甚至记得昔年主将就是因为听了一个牛鼻子的卜算,才觉得胡人不会来袭,而自顾自的喝了个酩酊大醉。 以至于敌军来袭时,主将缺阵,害的全线险些崩溃。 得亏是有一个军户居然用马槊掷死了打前锋的胡人百长,给他们争取了反应的时间。 从那以后,他就对道士和尚之流百般憎恶。 但不曾想,今天这位居然有真本事在身! 想到此处,他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佩刀——自从贴上老道给的符篆,此刀便能削铁如泥! 怪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个个都热衷于拜佛求神,寻仙访道,原来是真有门道! 老道士连连摆手,喷着酒气: “够了,够了!这已是极好!” 可说着,又是打了一个酒嗝的对着旁边这以前看都看不到一眼的柳氏贵公子问道: “祭祀的事情,没问题了吧?” 柳原当即正色,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天师放心!乙未年、己卯月、辛酉日、丁酉时生的童男童女,在下不仅寻来三对,”他微微一顿,笑意更深,“还额外为虎神爷爷备下了五十对!呵呵,时辰虽不合,但给神君打打牙祭,想来也是无妨的!” 这话听得坞堡帅有些发怔,不是说一对合了时辰的童男童女就够了吗? 这么多是不是 可才看了一眼身前二人,他就压下了一切想法。 他就是个靠着柳氏贵人赏识才当上的坞堡帅,哪里能左右贵人和真人的想法? 而且,自己不也能水涨船高吗? 想到此处,心头仅有的一点良心和不安便是彻底消失。 而那老道士更是双眼一亮道: “好,好,好!果然你们柳氏才有成大大业的气象!” 先前,他不是没按照威王的指示找过别人,但哪怕他展现了自己的本事,也只有柳氏答应了他。 柳原亦是轻笑颔首,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 只要虎神爷爷祭祀成功,他们柳氏就能摇身一变,从空有名利的凡间大族,变成真正的仙门! 值此宏图伟业之际,区区百来个不相干的童男童女算得了什么?便是千万人,只要能铺就他柳氏的登天之路,亦在所不惜! 可正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闯入道: “公子,天师,不好了,外面来了一个厉害角色,似乎也有法力在身!” 几人正欲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随之便是杜鸢那句——河东柳氏之人何在?贫道此来,是代虎牢山死难的一百零一口百姓问话! 柳原心头嘀咕不停,马上看向老道。 对方浑不在意的说道: “呦呵,听着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就是,他好像不知道,老道我这身本事也不是吃素的。” 这话说的坞堡帅和柳原二人连连点头附和。同时,老道也为了宽慰他们的额外补充了一句: “再就是,虎神爷可也在我们旁边呢!” 而且就算这人真的顶了天的把虎神爷都压了下去,老道我也还能请威王大人呢! 咋,他还能连威王都不怕? (本章完) 第147章 求大道留情! 第147章 求大道留情! 听到这里,柳原和坞堡帅心头那点忧虑越发去了。 是啊,虎神爷爷都在呢! 那人还能翻天不成? 三人遂走出屋门,在校场之上迎面撞见了杜鸢。 一经见面,柳原便是厉声喝斥道: “大胆狂徒,此乃我柳氏之地,你不仅擅闯此间,还肆意妄为,口出狂言,我看你是目无国法,心无公理!” 一番话说下来,义正辞严,好似他真是那等刚正不阿的君子。 杜鸢本来懒得和这般货色废话,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一个练手的机会。 毕竟刚刚到手的大道压胜之法,也就临时用了一遭而已。 具体用法成效,到现在都只是看了个大概。 眼见柳原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杜鸢嘴角勾起一抹讥诮道: “目无国法?心无公理?这话从你这腌臜之货的嘴里说出来,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声音不高,可刚一开口,众人便惊觉有什么地方变了。 只是绝大部分人都是肉体凡胎,看不清,想不明,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变化。 那所谓天师虽然有几分修为,可终究是半路出家的草包,故而他也只是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了起来。 唯有柳原这个正儿八经的凡人,因为身具功名与柳氏气运,反而看的分外分明。 只见那人刚一开口,便有金色光晕萦绕周身,远远望去,如龙如神! 让他心头惶惑不停! 杜鸢也是感觉到周身气机已变。继而朗声喝道: “你柳氏一族,背弃人伦,投祭邪祠,将那所谓的‘虎神爷’奉若神明,放任其爪牙鬼物横行乡里,坑害一方,致使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化作枯骨?” 杜鸢每说一句,柳原都惊觉他周身金色光晕越发庞然,心头惶惑更是大作。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似乎不只是奔着他们来的? 杜鸢的叱问还在继续: “你柳氏不仅为图私利,逆行倒施,如今更是妄想颠倒黑白,不论是非。我看你们这才是真正的罔顾国法,践踏公理!” 杜鸢踏前一步,无形的气势勃然而发,那股金色光晕更是从西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 如今,莫说是柳原了,就连那老道都瞧出了不对。 “这,这是什么?”看着那越发庞然的金色光晕,老道下意识的就叫了这么一句来。 这话让柳原心头一惊,这问题不该我问你吗? 只是心头刚刚惊了一瞬,柳原就惊喜的发现自己周身也慢慢汇聚起了一股淡金气运,飘渺不定。 ‘看来真是我柳氏注定要成就大业!不然,我这异象是从何而来?’ 柳原还在为自己引来异象沾沾自喜,却不知,在杜鸢眼中。 他周身异象已经慢慢形成一株老柳,正在摇摆不停,瑟缩不定。 柳氏兴盛,肇始于元祖在一株老柳下撰著的《九畴天衍正论》。这部奇书一经出世,便以惊世之姿令天下人叹服,其光华璀璨六百余载而不堕,亦成为柳氏立族的根基。 故而柳氏祖地之内,遍植杨柳已成为传承数代的规制。放眼望去,府邸内外,河岸池畔,乃至蜿蜒的石径两侧,尽是依依杨柳。 清风一拂,万千杨柳随风而舞,被誉一绝,号“柳浪风舞”! 几乎每一个柳氏子弟一经谈起此事,都会分外骄狂。 因为那可是他们柳氏作为世家门阀最为鲜活的注脚! 可如今,这无数杨柳却是齐齐垂条,不见灵动,旁人不知异状,可柳氏子弟却皆感山雨欲来,心头大抑。 坞堡之内,杜鸢昂然而立: “擅闯?哼,这般污秽不堪之地,若非是为涤荡邪氛,贫道是半步也不愿踏足!口出狂言?哈,我不过是将尔等披着人皮、行那魑魅魍魉之事的真相,说与天地罢了!” 随着杜鸢话音落下,他更是猛然一挥衣袖,霎时间,狂风大作! 这风不仅吹动了校场众人的衣袖,更是吹乱了柳氏祖地之中的万千杨柳! 惊的无数柳氏子弟面色大变,因为这无数杨柳,再无半分往日随风而舞的灵动之感! 杜鸢身后金色光晕已经在这一刻几乎凝为实质。 他目光扫过脸色骤变的柳原和坞堡帅,最后定格在那老柳扶依的柳原身上道: “我问你,你柳氏可知罪?!” 声如奔雷,好似天威。 一喝之下,举众皆惊。 柳原更是差一点就要跪将下去,不停磕头。 但最后一刻,他却想起了自己背后还有虎神爷爷,以及此乃他柳氏千年不遇的良机! 猛地咬紧牙关,在如山压力下,柳原梗着脖子嘶吼: “一派胡言!我柳氏行得正坐得端,何罪之有!!” 杜鸢冷声喝问: “你敢再说一遍吗?” 柳原瞥向身旁萦绕的淡淡金气,顿时底气十足,振臂高呼: “有何不敢!你就算说一千遍,一万遍,我也是那句,我柳氏绝无半分过错!” 此话一出,柳原背后老柳瞬息显化,翠绿与淡金相糅其中,端的是神异非常。 这不仅让兵丁们看的目瞪口呆,更是让柳原信心大增的朗声笑道: “哈哈哈,我柳氏气运皆在此间,你可知这是何意?” 万分骄狂之中,他指着身后老柳大笑道: “这是祖宗在说我没错!是天地在说我没错!” 同一时间,柳氏祖祠之中,包含元祖在内的所有柳氏先祖牌位,宛如骨牌一般如数倒扣而落! 随着最高也最后的元祖牌位跟着落地崩裂。 柳原便突然脸色一变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怎么感觉不对? 思索之中,只听见周遭之人惊恐喊叫,继而四散而逃。 茫然抬头,却见那人身遭一头巍峨金龙赫然显化。其目更是死死盯着自己? 不,是. 柳原错愕回头,只见身后老柳不仅越发趋于实相,甚至还有一位老者握着一卷古籍万分无奈的看着自己。 愣了片刻,柳原突然道了一句: “祖宗?!”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将手中古籍抛洒向天,继而在纷飞书页之中佝偻而去。 柳氏六百载文运,今昔如数馈赠天地,以求大道留情! (本章完) 第148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148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飘飞而去的无数书页,纷纷化作光点逸散而去,融入天地万物。 柳氏祖地之中的无数杨柳亦是在这一刻,突然全部停摆,继而嫩绿渐去,晦暗慢生。 “这,这是怎么了?” “难道有人坑害我们柳氏?” 柳氏子弟慌乱不停。 柳原则是怔立原地。 祖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错了吗?可这怎么会有错? 这可是柳氏从凡俗变成仙门的千载良机啊! 怎么可能眼睁睁放过! 这般情况下莫说是百来贱民性命,就是百十个族中子弟也得舍上去啊! 所以我们怎么错了? 您怎么能说我们错了?!!! “祖宗,祖宗?!” 柳原想要抓住那老人背影质问到底,可一回头,却从那越发实相的老柳中穿了过去。 而那老人柳原亦是没能抓住的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于无形。 愕然之下,柳原只能呆呆的看着自己抓空的手。 看着那消失的老人,金色巨龙微微低头看向了杜鸢。 杜鸢也长长一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摇摇头后,杜鸢朝着柳原问道: “百年文运,一朝散尽,所以,我问你最后一次,可知错?” 这惊醒了怔立的柳原,他猛然回头,然后恶狠狠的指着杜鸢说道: “是你,是你施了什么邪法对与不对?这一切其实都是你的障眼法,是与不是?” 人是不能犯错的,特别是这种一眼就捅了一个天大窟窿的大错。 杜鸢没有多言,只是一字一顿的最后问了一句: “可,知,错?” 柳原猛然挥手道: “我说了,我没错,柳氏更没错!!!” 杜鸢再不开口,金龙随之而上。 而那柳原,他说出这句话后,便听见耳边响起细细簌簌的声响,下意识循声抬头。 却见,头顶老柳也如那无数书页一样化光而消。 随之还有那腾空直上的金龙张开巨口俯落而下。 将他和老柳悉数吞入腹中。 这吓得台上众人夺命狂奔。唯有柳原怔立原地,不动分毫。 随着金龙落下,来不及跑出去的人全都惊讶发现自己居然分毫无损。 左右看去,发现其余人也是如此,只有那颗显化在公子身后的老柳随着金龙一并消失。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 这搭建在校场之上的高台当即垮塌而去。 将呆立不动的柳原和来不及逃窜的坞堡帅以及老道士一并掩埋了下去。 柳氏气运已失,第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这柳原! 看着漫天飞舞的烟雾以及巍然不动的杜鸢。 四周的兵丁们了愣了片刻,就悉数哇哇叫着逃了。 坞堡墙头之上,刚刚还晕死过去的头领,一听到动静,马上麻溜的从身下摸出一捆不知何时藏住的绳索甩下,继而跟着逃窜的人群一并溜之大吉了。 边跑还边扔掉往昔宝贝不已的盔甲减负。 直到看到晕死的头领都丢盔弃甲的跑了,墙头上的其余兵丁方才如梦初醒的跟着逃去。 在高台垮塌激起的漫天灰尘之中,杜鸢信步上前。 无数灰尘一经遇上,当即分化开去。 给杜鸢让出了一条只是凌乱的路来。 顺着走到垮塌的高台中,杜鸢一眼就看见了胸前插了一块碎木头,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多的柳原。 凝视片刻后,杜鸢摇摇头道: “邪魔道哪里会是仙路呢?既然死不悔过,那也就别怨柳氏门前再无出路了。” 直到此刻,柳原方才露出了无比惊恐的神色,他伸出手,想要对着杜鸢说点什么。 可喉头只能冒着血水嘶嘶作响,再也蹦不出一个字来。 不过杜鸢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知错了,悔过了。 可这时候才知错,算什么知错呢?不过是知道快死了而已! 所以杜鸢摇摇头道: “晚了,晚了。” 柳原喉头血水狂出,身体抽搐不停,最终不过几息便是一命呜呼。 死状凄惨,满眼不甘,看来的确不是知道错了,只是知道快死了而已。 再来一遭,也不会有变。 旋即,杜鸢掠过他的尸首,走到了那老道身边。 对方没啥大事,只是被一根粗壮横木压在了下面动弹不得。 看见杜鸢过来,他急的不行,想要掏符,却发现手也压着动不了。想要叫人,却发现其余人早就吓跑了。 因此,他只能厉声喝道: “小子,我承认你有点道行,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背后可有虎神爷!你现在回头还能活命,要是虎神爷来了,你可就没命了!” 见杜鸢不为所动,依旧迈步而来,他急的差点哭出来道: “爷爷,爷爷,小爷爷,我错了,我真错了,但我说的也是真的啊,您再不跑,虎神爷一过来,您就跑不了了!您犯不着拿您这金贵的命和我这一条贱命过不去啊!” 杜鸢这才是好笑道: “除恶务尽,所以,我先除了那老虎,才来的你们这边!” 这话说的老道一愣。 随即无数绝望涌上心头,但他还是不愿就此西去,依旧是挣扎着说道: “等等,就,就算这样。你也不能伤我,柳公子已经被你打杀了,你,你要再把我也杀了,威王那边你肯定过不去的!” “威王知道吗?老厉害的一尊大神了!你不怕虎神爷,你也得怕他啊!” 杜鸢越发笑道: “那个劳森子的威王也被我打跑了,再就是,过一阵子,我自会亲自登门拿他问罪。” 这让老道瞬间愣在原地,整个人都仿佛被定住一般。 许久之后,方才道了一句: “如此说来,我今日是死定了?” 明明才攀上高枝,眼瞅着就要飞黄腾达了。 怎么就一下子全没了呢? 正万念俱灰间,突然听见那人道了一句: “不,不是今天。” “嗯?!” 老道不敢置信的看着杜鸢,却见对方说出了让他毛骨悚然的一番话: “你还没看出来吗?老天爷的意思就是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慢慢悔过,慢慢受罚啊!” 这一刻,老道几乎感觉自己的喉咙都给惊恐堵死。 是了,是了。他手中的救命符篆看似唾手可得,可他却被横木压住动弹不了,所以他已经是一个看着随时都有希望逃出去,但却早就定了天数的死局啊! 活人作伥,哪能轻饶? (本章完) 第149章 真是一群畜生! 第149章 真是一群畜生! 看着打算离开的杜鸢,万分惊恐的老道很想开口让他这就杀了自己。 可临了,他却惊恐无比的发现,自己居然不敢开口。 不,不是不敢开口,是自己想着只要对方走了,他就有的是机会逃出生天 但,真的逃得了吗? 老道如坠深渊,上下失重,木讷不言。 就在杜鸢转身之际,旁边横木下猛地传来一声嘶喊: “道长!道长留步!小人.小人有一事相求!” 杜鸢循声看去,只见同样被压在横木之下的坞堡帅正在朝他喊话。 见他看来,对方急忙说道: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道长去堡内地牢一趟!那儿,那儿还关着百来个孩子!” 说完,他就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同时左臂之下亦是大片血污漫开。 显然是快不活了。 杜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柳氏元祖先前自散的文运,有一小股正引着他往堡内深处而去。 这是先前杜鸢就注意到的,所以他特意来这儿,也不仅仅是看看这几个家伙。 还是为了这一明显异状。 只是先前还不知道是他们居然丧心病狂的关了这么多孩子。 “你们关这么多孩子干什么?” “是,是祭品,那道人要我柳氏给虎神爷张罗童男童女作为祭品,公子找到了三对合乎时辰的,又额外准备了五十对作为添头的牙祭” 说这话时,他几乎不敢去看杜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现在就是这般情况。 话音刚落,他忽觉身上骤然一轻。 愕然回首,只见那根沉重的横木已被一股无形之力凌空抬起,挪至一旁。 “这?!”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杜鸢。 杜鸢则是对着他点点头道: “既然知错,那我也就帮你一把,但之后能活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终究是帮凶的一员,所以杜鸢也就帮到这儿了。 说完便自行朝着地牢而去。 废墟中,只剩下断臂的坞堡帅。剧痛袭来,他慌忙撕下衣襟,用牙配合着完好的右手,笨拙而绝望地试图捆扎住那血流如注的伤口。 深入地牢的杜鸢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在地牢深处找见了那百来个孩子。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密密麻麻的小小身影全都蜷缩在冰冷的石壁角落。一见到来人,他们便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地向更深处挤去。 紧接着,压抑中带着丝丝哭腔的啜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爹——娘——” “我要回家.” “呜呜.怕.我好怕” “好黑,好冷!” 稚嫩的哭喊声在阴冷的地牢里不停回荡。 杜鸢的眉头深深锁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愤怒在胸腔中翻涌不息。他终于明白柳氏元祖为何不惜自散柳氏六百载文运,都要求一个手下留情。 ‘原来你们造的孽,远比我所见的,更深更重!’ 深吸一口气后,杜鸢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 一招手,关着孩子们的牢门便被隔空扭开。 如此一幕几乎吓傻了孩子们。 杜鸢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缓起来: “孩子们,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孩子们全都不敢说话,一直到有一个孩子瞧出杜鸢似乎和那些人真的不一样后,方才怯生生的问道: “您,您真的是来救我们吗?” 杜鸢点头: “对。” 这让很多孩子都露出了希冀的眼神: “那么,您是不是会送我们回家?我,我想我爹娘了!” 杜鸢本想说一定会,可当他循声看去,却是喉头一窒。 因为他分明看见一左一右,两个年轻夫妇的虚影正朝着他苦苦哀求,连连作揖。 那帮畜生不仅抢了孩子,还杀了父母?! 想到了什么的他猛地凝神,急急扫过牢笼中每一张稚嫩而惶恐的脸庞。 下一刻,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视线所及——密密麻麻! 几乎要把整座地牢都挤满的人影瞬间堆满了杜鸢的眼眶。 他们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无一例外,都在朝着杜鸢不停作揖,连连哀求。 不是求杜鸢超度他们,而是求杜鸢给他们的孩子寻一条生路。 看着如此一幕,杜鸢只觉得呼吸都倍感艰难。 数息之后,杜鸢才勉强平复了心情,转而向着那个孩子温声答道: “我会帮你们找到一个温暖的,合适的家。” 说罢,杜鸢又笑道: “这里太冷了,我们先出去吧!” 孩子们这才在杜鸢的带领下,大的自发照顾着小的,鱼贯走出了这座阴暗、冰冷、死寂的地牢。 待到所有孩子都走了出去后,杜鸢方才回头看向了这密密麻麻的无数阴魂。 认真扫过每一个人后,杜鸢向着他们深深一躬道: “还请诸位放心,贫道定然为他们寻一个好的归宿!” 说罢,杜鸢便取出一枚阴德宝钱,点燃后放在了地牢之中。 在青烟袅袅之下,目送这群可怜人往生而去。 最后,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阴德宝钱。 杜鸢不由得长长一叹。 怎么可怜的总是普通百姓啊 走出那过分阴暗的地牢后,杜鸢第一次觉得阳光分外温暖。 而在他眼前是整整一百零六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看着他们,杜鸢也有点犯难。 虽说是答应了那些可怜人,但这要怎么安置呢? 我不可能带着他们去西南这么危险的地方。 但若是回头,西南那边怕是越发生变。 那老虎死前的交代,杜鸢可记着呢。 那帮子老东西在西南图谋已久,可能稍微大一点的地方都充满了他们的布置。 若是拖延久了,怕是遭难的百姓,远比这儿要多的多。 越想,杜鸢就越是头疼,只能先压下心绪的对着孩子们说道: “来来来,我们先离开这儿!” 孩子们自然紧紧跟着杜鸢。 走过那倒塌的校场高台时,杜鸢看见坞堡帅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滩血迹。 而那老道则是装死一样的闭上了眼睛,好似这样自己就不会注意到他一样。 摇摇头后,杜鸢领着这一大群孩子离开了这腌臜无比的地方。 (本章完) 第150章 仙人指路 第150章 仙人指路 孩子们的世界总是明亮的,才从那灰暗冰冷的地牢出来。 他们就因为杜鸢带着他们施展的缩地之法,而发出了阵阵欢呼。 这让杜鸢很高兴,至少这样,就能让他们暂时忘记曾经发生了什么。 加之,杜鸢也还没想好,之后要怎么安置他们。 所以干脆就带着他们围绕着一座小山不停的辗转腾挪。 这让孩子们的笑声,几乎洒满了整座小山。 这奇异的景象,看傻了树上的猴子。它们无法理解这群“无毛猴子”为何忽隐忽现,纷纷在枝头焦躁地嘶吼起来。 猴子的惊疑,反倒引得树下的孩子们嬉笑连连。 眼见恐吓无效,还追不上。心头发怵下猴子们愈发急躁,在树枝间上蹿下跳。最终,它们一股脑儿地汇聚到一棵老榕树下,对着幽深的树洞嘶鸣不止。 嘶鸣声中,树洞深处,一只背着破布袋子的老猴子慢条斯理地踱了出来。它手中捧着一卷书,边走边翻阅,神情专注入迷。 直到猴子们的喧嚷几乎刺破耳膜,它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合上书卷,凝神细听。 片刻之后,老猴子脸上浮现出极其人性化的惊愕—— 一群会凭空消失又出现的无毛小猴?还有一个领头的看着就不好惹的“猴大王”?! 老猴子愣了片刻,旋即纵身跃上树枝。那看似苍老的身躯,竟比最年轻力壮的猴子还要灵活。 几个起落间,它就将猴群远远甩在身后。等到攀至高处,便急切地搜寻着族人口中的“猴大王”。 终于,它眼前一亮——杜鸢和那群被他牵引的孩子映入眼帘。但它并未贸然上前,而是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好亲眼看见那族人们说的的“忽隐忽现”。 下一刻,惊异的一幕发生了:前一脚还远在一株老树下的身影,下一步竟凭空出现在它脚下!不等它回过神来,对方又倏忽远去! 目睹此景,老猴子瞳孔一缩,急忙从身后破旧的布袋里摸索出一卷书籍。它飞快地翻动书页,最终停留在中间一页上——那页并无多少文字,唯有一幅图画占据中央: 画中,一位仙人脚踏祥云,背生法光,正对着一只伏地跪拜的老虎授法。图旁赫然批着四个遒劲大字—— 仙人指路! 老猴子瞬间激动了起来。 ‘仙人指路!仙人指路!’ 正欲跳下去寻那猴大王仙人时,却又猛的一拍脑袋后,翻出了另一本书。 翻转几页,就找见了自己要的——画中有两人,一者谄媚奉礼,一者衣着华贵,旁边还批注着——求人需送礼! 看到这儿,老猴子连连点头,一声绵长的吼叫下。 漫山遍野的猴子就动了起来。 —— 山巅之上,杜鸢带着玩累了的孩子们停下脚步,一边休息,一边眺望着远处的山景。 正思忖着如何安置这群孩子,一阵突兀的“咕咕”声便打破了宁静。杜鸢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孩子正躲闪着目光,不好意思地偷瞄他。 杜鸢会心一笑,正欲从储物印中取些干粮,却猛然惊觉:里面不过几块大饼和些许肉干。供他一人果腹数日尚可,但眼前这一百多个孩子. 刹那间,杜鸢深切体会到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人数一多,这果腹之需,当真棘手。 “看来,还是得尽快带他们去附近县城.” 念头刚起,几个孩子忽然指着树林惊呼: “先生!有东西过来了!” 话音未落,林间动静骤然大作,枝叶哗啦作响。孩子们顿时惊慌失措,纷纷躲到杜鸢身后。 待到杜鸢回头望去—— 只见一只猴子敏捷地窜出林子,怀里竟捧着好几个桃子!那桃子鲜红饱满,个头硕大,看着就分外好吃。 瞬间勾得不少本来不饿的孩子肚子都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杜鸢眉毛微挑:“这是?” 紧接着,更多的猴子从林子里钻出:有的头顶着硕大荷叶,盛满山泉,颤巍巍地走来;有的则怀抱熟透的芭蕉;更有的还捧着狗头金、玛瑙之类的宝物。 总之每一个过来的猴子绝对都带着东西。 孩子们对金子和玛瑙视若无睹,目光全被那些新鲜瓜果牢牢吸引,馋涎欲滴。只是惧于猴群,不敢上前,纷纷仰头望向杜鸢,眼中满是渴望。 杜鸢见状,笑着揉了揉身旁一个孩子的脑袋: “放心吃吧,这些是它们特意送来的。” 孩子们这才欢呼一声的冲了出去。猴子们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无毛小猴子”,你戳戳我,我摸摸你的,一时之间,好不快活! 孩子们和猴子们都是宾主尽欢。 杜鸢也乐得在旁看着。 不过看了一会儿后,杜鸢便回头朝着林子里说道: “阁下送这些来,可是有所求?” 闻言,一只背着破布袋子的老猴子,这才讪笑着走出。 来到杜鸢跟前后,它回忆着书里的图画,像模像样的朝着杜鸢作揖拱手。 同时还吐出了一口不太流利的人言: “仙人,我,山里,猴子。想,修行,求您,指路。” 说着更是翻出了自己之前看的书卷,指着仙人和猛虎的图画连连说道: “仙人指路!仙人指路!” 杜鸢到这儿也就明白了这老猴子求的是什么。 当即好笑摇头,居然是这般事情! 可这让老猴子急的抓耳挠腮,还以为是杜鸢不愿意。 所以它又急忙从破布袋子里摸出一个歪歪曲曲的葫芦。 看样子是它自己做的,因为做工很粗糙。 “仙人,猴子,礼物!” 远远的,杜鸢就闻到了一股子浓厚酒香。 猴儿酒?!!! 这让杜鸢眼前一亮的将其接过。 早就听说猴子会酿酒,没想到真的能见到实物! 看了一圈后,啧啧称奇的杜鸢本欲将其交还回去。临了,却又看着这老猴子以及身后正和孩子们其乐融融的小猴子们眼前一亮! 杜鸢拿着酒葫芦对着老猴子连连指了几下后,方才说道: “我这儿有一条康庄大道,不知你可否愿意走上一轮?” (本章完) 第151章 取你乡土落诏 第151章 取你乡土落诏 老猴子不停地挠着头,最终不解问道: “康庄,大道?” 杜鸢颔首: “对,康庄大道!” 得了确认,老猴子忙不迭地从身后的破布袋子里翻找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一本,而是好几本书被它一股脑儿掏了出来,急急地来回翻阅。 但它始终找不到对应的解释,好一阵后,它只能不停的挠着头问道: “仙人,明言?” 杜鸢回头指了指那一百多个孩子: “我想将这些孩子托付给你,让你替他们寻个合适的归宿。事成之后,我便封你为这座山的山神!” 山神? 老猴子赶紧又翻出一本书,急匆匆掠过几页,停在了一幅图画前。 画上是十来位百姓,正在祭拜路旁一座神龛。 旁有批注——路遇神像,当敬一香。 它登时喜上眉梢: “山神,好!山神,好!” 一时手舞足蹈,兴奋难抑,周围的猴子也激动地跟着叫嚷起来。 可转眼间,它动作猛地一滞,对着杜鸢连连摇头: “仙人,不行。” 杜鸢好奇问道: “为何不行?” 老猴子指指自己,又指指那群孩子: “人多,猴小,不行。” 杜鸢思索片刻,方才恍然: “你是担心自己力有不逮?” 老猴子见仙人懂了,立时高兴得连连点头。 杜鸢失笑摆手: “放心,不难。这一百零六个孩子身负文运,本就得天独厚。况且,我也不会让你这般空手前去。” 柳氏元祖自散柳氏六百载文运,虽然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去了这些孩子身上。 但即使如此,也是不可小觑! 想来今后,怎么都足以让这些孩子读出一些东西的。 说完,杜鸢握紧酒葫芦,正色问道: “你只需答我,愿,还是不愿?” 老猴子哪有不点头的道理: “愿意!愿意!山神,好!猴子,送!” 杜鸢笑意更深,颔首间拔掉酒葫芦的塞子。随即,他取出那些孩子父母所赠的阴德宝钱。 宝钱密密麻麻,堆迭起来,竟比那酒葫芦还高出一截。 老猴子的眼睛登时直勾勾地黏在了钱堆上。它能感觉出这是难得的好东西,虽不知究竟妙在何处,但心里只道:若能换来一枚,它情愿把猴群找来的所有金子玛瑙都拱手奉上。 杜鸢捻起一枚阴德宝钱对着老猴子说道: “你可要听好,你既然愿意,那就要负责到底。若是中途反悔,可是要反受其咎。所以,当真愿意?” 一百多个孩子的归宿,杜鸢不能马虎,故而又追问了一句。 老猴子认认真真的看过了那一百多个孩子后,越发点头道: “愿意,愿意!” 杜鸢不在多言,只是将手中的阴德宝钱悬于葫口,握手一捏,阴德宝钱当即碎裂,继而不偏不倚,悉数落入酒葫芦之中。 “这都是孩子们父母长辈给我的,如今既然我又将他们交托给你,这些自然该如数予你。” 阴德宝钱一经落入葫芦之中,那股子本就浓烈的酒香更是甘醇浓厚,让旁边的猴子们闻了几下,就觉得晕乎乎的。 随后,杜鸢不停的取出宝钱,捏碎其中。 每加入一枚进去,那股子浓厚酒香,便会越发醇厚几分。 等到后面,杜鸢和老猴子身边,好多个猴子仅仅是闻着味儿便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大片。 只有一些稍微远点的,正躲在林子里,还能不停的耸动着鼻子去闻那酒香味。 直至第一百零六枚宝钱落下,见那酒水堪堪满溢至葫芦口,杜鸢方才停手。 “这葫芦里正正好好是一百零六之数,所以,今后你每为一位孩子寻到合适的归宿,你便可以饮上一口。不过.” 但想了想后,杜鸢招手问旁边的小猴子取来了一扇荷叶,其上还盛着一口清泉水。 放于老猴子身前后,杜鸢又从身前阴德宝钱中捻起了两枚,如法炮制的碎于其上。 “我在为你添上两枚,合出一个一百零八之数!此数,可对天罡地煞,为正法之用!” 杜鸢边说边捧起那一扇荷叶对着老猴子道: “来,喝了吧!这是预付给你的!” 老猴子赶紧压下心头激动,先在身上急急擦了擦双手,这才恭敬接过荷叶,送到嘴边美美啜饮了一口。 琼浆入喉,老猴子双眼骤然圆睁。 好甘冽清甜的神仙水啊!!! 它满心雀跃,迫不及待地将剩余仙露沿着荷叶脉络,尽数倾倒入口。 喝下之后,还不忘端着荷叶仔细回味,一直到自己都快记不得那味道了。 方才念念不舍的放下荷叶对着杜鸢说道: “多谢仙人赠宝指路之恩!” 此话一出,孩子们瞪大了眼睛,老猴子也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满脸的不敢置信。 片刻后,它愈发激动的看向杜鸢。 没有说话,因为高兴的说不出话了。 杜鸢自是轻笑颔首。 这让它马上就意识到,当真是仙人所赠神仙水的功效! 老猴子在不敢耽误的急忙跪在地上,朝着杜鸢不停磕头道: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等到它磕了三个响头后,杜鸢伸手拉住了它继续。并嘱咐道: “你需记住,一百零六个孩子,一百零六口仙酒。切莫贪功图快!” 老猴子连连点头。 至此,杜鸢方才让它转过身去。 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言。但为了免得你功成之后,寻不到我,以至于无处受封。所以,我先把敕令给你下了。” 杜鸢抬手一招,又是一扇盛着清泉的荷叶飞来。略微思索,杜鸢从身旁挖出一团黄泥,混入水中细细搅匀。 身形晃动之中,腰间小印亦是跟着摇曳生光。 只是其色不彩,无人能见。 旁边的孩子们也好奇凑上。 只见本是平平无奇的黄泥水,可却随着杜鸢的搅动而慢慢变色。 从最初的黄泥浑水,变作了如今的金漆之色。 杜鸢看后便是满意停手,继而蘸着这金色泥水在老猴子背上写了起来。 “届时,你定然是个远离故土,所以我今日借你故乡水土,为你作诏下敕。只待功成,你便可修得正果!” (本章完) 第152章 就说是奉兜率宫的旨 第152章 就说是奉兜率宫的旨 每写一字,老猴子便感觉什么东西变了一分,自己对天地的感悟,亦是跟着多了一点。 待到最后一字落下,它只感觉念头豁达如晴空万里,视野仿佛能穷尽山河,恍惚间竟有乘风飞升之感。 然而,这通明之感仅持续了瞬息。随着背上诏书光华内敛,隐没无形,那奇妙的境界也随之消散,点滴无存。 这让老猴子有点失望,但马上就盼望畅想了起来。 只要此番功成,我便可以一直那样吗?! “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老猴子急急回身,眼中满是热切: “仙人,我是不是只要让这一百多个孩子寻到了归宿,就可以直接变成山神了?” 杜鸢认真补充道: “是要为每一个孩子好好寻到归宿才行,不然,你可是要遭重的!” 老猴子连连点头,雀跃不已: “仙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办成这件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杜鸢轻叹一声,目光投向那群懵懂茫然的孩童,“这些孩子啊,终究是太苦了些。” 他面上虽带着一丝轻笑,眼中却是深深的无奈与怅惘。 这世道不该如此的 猴子们也看出了那份沉重,故而跟着敛去了那份雀跃欢腾。 一时之间,整个山头都显得有些萧索。 然而,这份沉重并未持续太久。 一声清脆的嬉笑骤然划破寂静——只见一个孩子猛地扑向一只小猴,两个小身影滚作一团,尘土飞扬,嘻笑打闹不停。 那一股萧索亦是随之飘散。 杜鸢,老猴子,纷纷看着他们两个会心一笑。其余猴子更是按耐不住的纷纷加入进去。 “还请仙人放心,这些孩子,我定会当作自己孩子一般好好照顾。” 目光始终落在那两个小家伙身上的杜鸢跟着点头道: “如此便好。” —— 日头西沉,霞光浸染山峦,杜鸢与老猴子一行也到了分别之时 杜鸢站在夕阳之下,背靠西南,看不清面容。唯见那原本略显清癯的身影,在夕阳西下下,竟显得无比巍峨,仿佛要撑起身后整片将暮的天空。 在他那被拉得极长的影子里,簇拥着大大小小的猴子、懵懂的孩童,以及站在最前方、恭敬垂首的老猴子。 老猴子心怀敬畏,朝着光影中的身影深深拱手: “仙人,老猴我这便带孩子们上路了!” 杜鸢拱手回礼: “一切就拜托了!” 老猴子重重点头,旋即招呼猴群,引领着孩子们转身,汇入蜿蜒的山道。 很多孩子都念念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那道愈发巍峨顶天的身影。 旋即,他们低下头,默默跟上猴群的步伐。 杜鸢则静静目送他们离去。 在这儿,他能看到猴子们和大些的孩子背上都背着用荷叶藤条做成的包裹。 里面是作为食物的各色瓜果。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杜鸢突然道了一句: “老猴子,你记住,若是有人拦路询问,你就说,你是奉了兜率宫的旨!” —— 随着夜色渐深,柳氏祖地之中的诸多柳氏子弟却是没有一个睡得着。 他们全都紧张的看着族中长辈来来往往,去去返返。 继而目光躲闪的看向了族中曾经引以为傲的万千杨柳。 那曾是天下一绝景的‘柳浪风舞’,今日竟然不过一日之间,就变成了过去。 万千杨柳悉数落绿,宛如枯死!!! 这绝对是不祥之兆。 如此光景之下,莫说是族里了,就连外面都到处在传他们柳氏惹怒了苍天。 故而被降下了祸患。 所以这个消息一出,能够赶回来的柳氏子弟,都在急匆匆的朝着族中赶来。 各种圣僧高功亦被接连请来。 可不管做的法事再多,来的高人在众,这无数杨柳都是半分回转也无。 最要命的还是,他们隐约听说——祖祠中的历代先祖牌位,在白日里竟然如数倒扣而落! 甚至还说元祖的牌位更是崩碎的不成样子! 两两相加之下,他们只感觉脊背发凉,两腿颤颤。 已经有不少都在盘算着是不是要早早离开这不吉之处,好避避风头。 祖祠之中,柳氏现任家主已经送走了又一批所谓高人。 看着重新扶起牌位,却怎么都点不亮长明灯的祖祠。 他和其余柳氏话事人的脸全都阴沉的像是一口黑锅。 “这帮子废物,没一个顶用的,再去请,去更远的地方请人来!我就不信,我堂堂柳氏竟然请不来一位真正有本事的高人!” 听到这里,一个族老忍不住说道: “会不会是虎牢山那边出了问题?”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骤然看向了他。 没人说话,但他们的目光都冷的不像话。 瞬间就让那人哑了火的急忙低头。 柳氏家主更是上前对着他说道: “虎牢山从之前起就不可能出错,如今更不可能,记住了吗?” 那人赶紧点头,待到家主离开,他方才发现自己居然在短短片刻就被冷汗打湿了衣襟。 只是柳氏家主才一转身,就听见门外传来动静。 片刻后,一个护卫疾驰而入,神色悲戚的说道: “家主,二爷走了!” 众人大惊。 柳氏二爷,也就是柳氏家主的亲弟弟,没有在朝中任职,而是负责打理柳氏各种明暗生意。 是柳氏之内正儿八经的财神爷,族中一应开销,全赖他一人! 他一出事,绝对是天大的事情! 柳氏家主更是快步上前,一脚踹倒了护卫厉声道: “胡说,我二弟正值壮年,怎么可能走了?再胡说,我要了你的舌头!” 被踹倒的护卫不敢起身只是越发哭着喊道: “二爷真走了啊!” 话音刚落,院门之外就被七八个人急忙抬进了一具裹着白绢的尸体。 一见了这个柳氏家主的心都瞬间凉了半截。 急急上前掀开白绢后,顿感天旋地转。 旁边族老一边扶住他,一边对着抬着尸首的护卫们问道: “怎么会这样?” 护卫们全都低着头道: “二爷听说族中生变,急忙赶回,可途中马失前蹄,二爷就,就一头撞在了一块石头上!” 说罢,便是泣不成声,他们是柳二的护卫,柳二一出事,他们岂能好? (本章完) 第153章 噩耗连连的柳氏 第153章 噩耗连连的柳氏 其余众人顿时大骇的看向了院中那几颗宛如枯死的老柳树。 族中一生变,柳二就出事了。 这难道真的是大凶之兆? 不等多想,又听见一个声音传来: “家主!” 众人循声看去,见一个族中子弟衣服都沾满泥泞了,也顾不得旁余的慌乱跑了进来。 一见这样子,他们就心生不妙。 “何事?!”几位族老抢步上前搀住来人,急声喝问。 那子弟面无人色,手指皇都方向,喘息如牛: “侄、侄儿刚得消息.说.说” 他跑得脱力,后话竟噎在喉中一字也吐不出来,众人急得连连催促: “说什么了?!快说啊!” 来人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随即哭喊出声: “说我大伯.任上暴毙身亡了!!!” 大伯?谁的大伯? 族老们急唤人掌灯,凑近细看——才在满脸泥泞之中看清来人竟是柳青! 若是他的话,那暴毙之人. 竟是柳综?!!! 柳综——柳氏一族在朝中官阶最尊者,位居中书令兼监修国史,乃柳氏在朝中最大的荫蔽! 柳综死了,他们朝中大势瞬间去了一半。柳二死了,他们全族产业怕是马上停摆半数。 本来若只是如此,也不过是略有困顿,周旋数年便可恢复如初。 可关键是眼下 他们纷纷看向院中四株老柳,族中大变,人心惶动。 两位关键人物先后横死,这会带来何等影响,他们想都不敢想! 而且真的会到此为止吗? 一想到这儿,他们无不是心头大骇的看向院门,好在等了许久都不见又有人进来。 柳氏家主这才松气的强撑着说道: “族叔和我二弟之死,切莫声张出去。” 旁人惊道: “这怎么瞒得住?” 柳氏家主厉声道: “我知道瞒不住,但至少不能今天就爆出来!” 众人相顾惨然,终究沉重颔首。 的确怎么都不能在今天就爆出去。 可才点完头,都不等他们说个啥呢,就又听见门外跟催命一样的响起了一声: “家主,家主啊!” 只见又一个人跌跌撞撞,哭哭喊喊的跑了进来。 柳氏家主一听到这话,整个人脸色几乎白的跟纸一样,可还是强撑着看向来人道: “何事惊慌?” 那人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道: “家主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 “你,你倒是说怎么了啊!” 柳氏家主看的气不打一处来,可旁边族老却惊骇的指着他道: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看着今年收来的岁银吗?” 柳氏作为大族,族中子弟遍布四海,各地亦是产业无数。 所以他们会每年统一走水路,收缴各地所出。 而眼前之人,名为柳无慧,是他们柳氏专门负责水路收缴岁银之人。 前面两个都出事了,他又这样的话. 柳氏家主心头狂跳不止的问道: “岁银出事了?” 来人身子一颤后,当即用额头死死抵住地面道: “三艘大船,全都沉在了松水之中!我派人打捞,可水急如龙,非但银箱不见踪迹,连连派去的捞船也一并倾覆了!!” 岁银尽失,岂止是断了今年的收益?那是抽了柳氏一族的脊骨!阖族上下、宗庙田庄、门客故旧.所有维系运转的命脉支出,都赖着这年复一年的岁银! 若柳二尚在,或能腾挪周转,暂渡难关。可柳二也已身赴黄泉了啊!!! 一念及此,柳氏家主眼前一黑,那口强撑着的气终于泄尽,当场便晕厥过去。 院内登时又是一片鸡飞狗跳,好似大灾临头。 万念俱灰之际,一位族老捶胸顿足,悲声嘶吼: “苍天啊!难道就无半点吉兆了吗?!!!” 话音未落—— “家主!家主啊——!” 又来?! 这一声呼唤,不啻于惊雷炸响!方才还只是柳氏家主一人色变,此刻满堂老少,尽皆是个面无人色,惨白如缟! “又怎么了?!”众人惊骇欲绝下声音都变了调。 看着满堂都是惊骇万分的长辈,来人先是一愣,旋即说道: “喜事,喜事啊!” 这让众人马上升腾起了无数希望,继而纷纷上前问道: “是何喜事?!等等,是你?!颜跃!”一位族老认出来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既是你来.莫、莫非是我三弟他高升了?!” 来人闻言,胸膛猛地一挺,脸上焕发出无尽的光彩,朗声道: “回伯祖父!正是!我大父他——升了!” “三弟现为宜州别驾,此番高升,可是调回京都,入部入省?” 柳综虽然才去,但按照惯例,若是此刻能有柳氏大员入京,想来六部堂官之位决计是跑不了的! 颜跃稍顿,笑容微敛:“啊,那倒不是,是.升刺史了。” 这话让众人有些失望,但也依旧欣喜,宜州虽非京畿,却也是堂堂上州,刺史之位,封疆大吏,放在寻常时日,也是天大的喜讯,足令全族欢庆。 而值此大厦将倾、风雨飘摇之际——这迟来的地方升迁,更是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好,好啊,三弟能任宜州刺史,真是我柳氏大幸!” 可才说出了这话,就听见来人摇头说道: “伯祖父,不是宜州刺史。” 众人心头顿时一凌,旋即变色道: “不是宜州刺史,那是哪儿的刺史?” “是河州!” 来人依旧骄傲万分,全然没有注意到所有族老骤变的脸色。 宜州是上州,莫说是别驾这等高位,就算是附郭县令都是肥差。 但河州是个什么地方?那地方说是下州都抬举了它! 穷山恶水,烟瘴环绕,人烟稀薄,禽兽如蝗。 这已经不能说是明升暗降了,这直接就是明晃晃的贬了啊! 所以一想到这儿,柳氏的族老们几乎悉数晕厥。 天旋地转之中,那个被喊作伯祖父的族老先是看了一眼院中枯死的四株老柳。 又看了一眼浑然不知还沾沾自喜的混账东西,当即是怒从心头起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升你马个头!” 被扇的原地转了一个圈的来人依旧看不明白局势的,捂着脸皮委屈道: “我大父升了,您不高兴也就算了,您怎么还能打我?” 一听这话,那族老当即是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步了家主后尘。 (本章完) 第154章 这猴子是什么路数? 第154章 这猴子是什么路数? 这一夜,柳氏哀嚎不止。 不少机灵的更是已经收拾细软连夜出逃。 如此一来,本就大厦将倾的柳氏,便是愈发难熬了起来。 而在柳氏祖地之外,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同样是满眼无奈的看着眼前枯死的老柳树。 半响后,看着年老的那个反而对着身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说道: “师兄啊,柳氏看来是真完犊子了。咱们也撤吧!再留下去,可就不是我们借他柳氏的文运了。” 说到这儿,那老人满眼复杂的道了一句: “那得是这无底洞倒吸我们的气运!甚至师弟我现在都觉得我已经被它们吸了不少去!” 他们本来是盯上了柳氏六百年的文运。想要布局借走一两百年先应付着。 故而,他们直接沉了对方的岁银,打算以此破他们气运,继而方便操作。 可哪里知道,才沉了船,还没等动手呢。 好吗,柳氏六百年的文运莫名奇妙的就没了!!! 不仅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因为先前布局,而弄得柳氏在倒吸他们的气运。 这都什么事情啊这! 那十一二岁的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紧锁眉头的看着眼前老柳。 半响后,他变手为爪一把扯下了一块树皮。 旋即咬破指尖,在上面画出了一道复杂符篆。 正欲念咒卜算,却见树皮刚刚浮现了一点纹路,就瞬间崩碎。 “师兄,你看出啥了吗?” 老人看的莫名其妙,少年则是连连摇头道: “我,我好像看到了一头龙?” “龙?是那个劳森子的英雄天子对柳氏下手了?”老人看向了皇都方向。 “不像。”少年连连摇头。 “那是啥?” 老人顿时来了兴趣。虽说各个山头都在忙着下嘴,但一下子干碎一个世家大族,还是很惊人的。 因为这不仅需要大法力,还要承担大因果。 毕竟大世一至,作为当世之人的柳氏必然飞黄腾达,得大气运加身。 他们小心周旋至今,为的就是尽量避开日后的因果。 少年苦思冥想许久后,就慢慢变了脸色。 继而一把拉住老人就说道: “不好,快,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哎?师兄啊,什么意思这是?” 两人脚下生风,一连跑进山野之中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年方才松开了他的靠在一株老树上大口喘着粗气。 “师兄啊,你年纪还小,你扛得住,我,我这一把身子骨可扛不住!所以,所以,咋了啊?”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连连摆手,忙着喘气。 等到终于缓过来了,才后怕无比的看着柳氏祖地的方向说道: “我再三回忆,确定我看到的应该是一头真龙。但如今这光景,那有真龙会愿意顶着天宪出来吞掉柳氏的气运?” “而那所谓皇帝更是没这个本事。所以只能是一个可能!” “什么?” 老人好奇问道。 少年则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必是有高人肩挑大道问罪柳氏!” 老人听后,眼神瞬间从好奇慢慢变成了震惊。 “师兄,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就柳氏那个样子,真的惹得到这般高人?” 每个人都和大道息息相关,但能用上肩挑二字的,可就少之又少了. 少年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惹上的,但肯定是这样!也只有以大道问罪,才能悄无声息之间,弹灭一族气运。” 老人不在追问,只是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柳氏祖地道: “如此,我们没来得及下手,居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是他们当时已经成功,怕是连带着他们都要被大道压头。 “走吧,回去禀报师尊,这怪不得我们。实在是他柳氏不知死活。” —— 山道之上,一名面如冠玉的教书先生,正背手在后,悠哉游哉而行。 在他身后则是一个背着书箱的小童。 长路绵绵,小童走的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教书先生却是气定神闲,毫无所动。 终于,小童忍不住道:“先生,要不我们歇会儿吧!” 怎料那人却连连摇头道: “哎,你可是我第一个弟子,而且还是天生的读书种子,可不能才开始游学,就叫苦叫累!” 说着,他更是回手敲了敲小童的脑袋道: “你要知道,你今后可是要成为君子的人。断不能在这样了!” 小童顿时哭丧着脸道: “可是先生,我真的好累啊!” 这让那人十分无奈的说道: “这要在以前,不知多少人想要跟着我走几步都没机会。你倒好,你都能跟着我游学了,你却叫苦不停。你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童边哭边反驳道: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怎么能一概而论?” 那人无奈,只得点头: “行行行,谁让我是个好先生呢?前面在走走我们就” 不等说完,那人便皱起了眉头。 继而挡在了小童身前。这让小童马上反应过来的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道: “先生,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那人面色十分复杂的说道: “是出了点事情,就是,我看不太懂。” 话音刚落,小童便看见前面路上出现了不少猴子。 “猴子?!” 才是惊呼,又看见一只直立而行的老猴子背着破布袋子不说,身后居然还跟着不少孩子。 “先生,难道是妖怪掳走了这些孩子?您老说您是君子,您现在是不是得上前搭救他们啊?” 那人摇头又点头道: “按理说是,但我感觉不太像,算了。走,我们去问问!” 说罢,他便带着小童迈步而去。 风度从容,气宇轩昂。 一见此人,前面的猴子们都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老猴子一看也不敢耽误的赶紧上前见礼: “这位先生,老猴子我有礼了!” 虽然是一只禽兽。但那人却没有丝毫不屑,反而是面色严肃的正了正衣冠后,跟着拱手回礼。 其行其容,毫无疏漏。 同时还听见那人认真说道: “廉儿,你要记住,我儒家之人,头可断,礼不可乱!其身可死,规矩却不可轻也!” 小童方才如梦初醒的跟着正冠行礼。 这让老猴子越发心头忐忑,看着不像是好说话的高人啊 而那教书先生也是看着老猴子的后背心头直泛嘀咕。 这猴子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怎么背着天诏就出来了??? (本章完) 第155章 格物洞天 第155章 格物洞天 心头疑惑下,那人率先开口问道: “不知这究竟是何?” 老猴子急忙指向那群孩子和簇拥的猴群道: “是老猴子我从一位仙人老爷那儿讨了件差事。” “差事?”男子闻言,越发好奇。 老猴子便细细解释: “仙人老爷慈悲,救下了这些可怜孩子。奈何身有要务,分身乏术,便托付老猴我沿路护送,并为他们寻觅良善人家,谋个安身立命之所。” “何不直接送回”旁边小童听得奇怪,刚欲插嘴,却被自家先生不着痕迹地轻踩一脚。小童吃痛,登时醒悟,急忙噤声。 老猴子看了他一眼后,继续说道: “如此,等到功成,老猴子我就能被封山神,孩子们也能找到依靠可以生活。” 那人方才颔首道: “如此之年,难见如此之事了。阁下受我一拜!” 随之又是一礼。 老猴子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我就是个领了好处才办事的,哪里值得您这样啊。” 那人坚定摇头道: “即使如此,也是难得。”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老猴子背着的破布袋子后笑道: “阁下喜欢看书?” 老猴子连连点头: “对头,对头,我平日里就喜欢看看书。就算啥也不做,就算早就看过,也能拿起一本美上一天!” 男子听得愈发欣喜,眼中满是遇到知音的欣慰。他旋即侧身,从小童身后的书箱中小心地取出一物。 那并非寻常线装书册,而是一卷用素色麻绳精心捆扎、散发着淡淡竹木清香的古旧竹简。简牍之上岁月颇重,却保存完好,边缘温润。 “我还要教导我这不成器的学生,所以只能赠给阁下这个了。” 说着更是握住了老猴子的手嘱咐道: “此卷,乃先贤遗泽,微言大义,最是珍贵。今日得遇阁下这般爱书、行善的知己,便以此卷相赠,权作纪念,盼阁下珍之重之。” 老猴子急忙推脱道: “哎,使不得,使不得啊。既是珍贵,我怎能收?” 那人轻笑着将其放进了它的破布袋子道: “读书读书,先读后书,再贵重的书卷,没有人读,那也是废纸一册,朽木一卷。给你,很合适。” 老猴子推脱不过,加之自己心头也分外想要一本新书看着。思索过后,便是一拍脑袋的举起自己的酒葫芦道: “您看这个,这是仙人老爷给我的神仙酒,说让我每每安排好一个孩子,就饮上一口,想来也很珍贵。我,我请您喝一口!” 那人没有推辞,笑着便是接过,可一打开瓶塞,却是一滞。 小童在他身后不停的耸动着鼻子说道: “先生,好香的酒啊!您,您怎么不喝?” 那人依旧没有动上分毫,只是惊奇的看着没有丝毫不舍的老猴子道: “你可知道此物于你是重中之重?” 老猴子掏出那卷竹简道: “这对您,不也是重中之重吗?老猴子我想通了,就我这微末本事和心性,哪配当什么山神老爷?能喝几口这神仙酒,长点修为,便心满意足了。” 那人听得连连颔首,眼中满是赞许: “我总算明白那位高人为何选你了。”他将瓶塞小心合好,将葫芦递还,“我平生最好杯中之物,便是祖师托我先生厚着脸皮下都千方百计才讨来的佳酿,也曾偷嘴饮尽。” 他朗声一笑,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老猴子: “可你这葫芦里的酒,我却断不敢喝啊。” 老猴子急了:“您放心,这酒绝无问题!” 那人笑着摇头: “自然信得过。只是,此乃你大道所系。我岂敢轻尝?” 末了,他又嘱咐道: “你且记住,今后啊,遇到旁人,可莫要再这么豪爽了。你遇到的那位高人,很不得了,所以这酒,也分外了得。” 他曾听自己先生说昔年有红狐向他讨封。他自己也曾见过修有功德的精怪拦路请封。 但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先生,可都没有这份先封后成的本事。 老猴子似懂非懂的慢慢点头。 那人又问道: “不知你此行何去?” “老猴子我打算先去附近的村镇看看。您呢?” 那人看向了皇都的方向道: “天下纷扰在即,我想略尽绵薄之力。” 老猴子听不明白,只是突然觉得这一刻的男人居然和分别时的仙人老爷有些像。 挠挠头后说道: “这么说我们不能同路了?” 那人想了一下看着身后之路说道: “是啊,不能同路了,不过我来时途径一个叫青鹅镇地方,那儿我见过几家善人。你可以顺着这条路找去。” 老猴子喜出望外,朝着那人连连拱手作揖。 正欲分别,那人却突然想起什么的,叫住了老猴子,摘下了腰间玉佩,上前说道: “这些孩子颇有气象,你虽背着高人给的天诏,但想来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我一般慧眼识珠。” “故而,为防有人作愚。这枚玉佩给你,遇到厉害修士,你就亮出这枚玉佩,说你与格物洞天里那个断齑画粥的孟承渊相识。” 老猴子下意识的接下了玉佩,初时还不明白怎么了。此刻却是明悟的说道: “哦,仙人老爷也对老猴子我说过类似的话。” 这让孟承渊好奇笑道: “哦,那这位高人说了什么?” “他说遇到拦路的修士就说我奉的是离恨天,兜率宫的旨意行走。” 离恨天,兜率宫? 怎么没听过? 他和那些宿慧蒙尘的同辈不同,他虽然也是走的宿慧一道,可他却不被天宪蒙尘,不为劫数所累。 因为他之大道光明堂皇,只欠父母,不欠天地! 所以他对这个从未听过的地方感到了分外不解。 但以天为前缀,以宫为后表的话 孟承渊突然问道: “那位高人可说他是道家出身?” 老猴子说道: “对,仙人老爷说过他是道家出身。” 一听到这儿,孟承渊顿时尴尬一笑后,又不动声色把那自己那枚玉佩从老猴子手里拿了回来。 继而换了另外一枚看着就分外珍贵的玉佩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拿着这个,遇到官差什么的,你便说你和博陵崔氏的崔元成关系匪浅,引为知己。” 说完,不等老猴子反应便是拽着小童快步而去。 边走还边能听到那小童惊呼: “先生,你脸好红啊!” 旋即便见那人拂袖说道: “胡,胡说,分明是是天气太热!” 小童听的越发惊讶的说道: “啊,可先生你不是说你不过是读书一部,便已寒暑不侵,浩然气成吗?” 那人实在没法子,只能一把揪住小童耳朵,在对方吃痛惊呼中消失在了远方。 (本章完) 第156章 如今西南最缺什么? 第156章 如今西南最缺什么? 西南之地,往昔确难与江南等膏腴沃野相较富庶。 然前朝鼎革之际,天下未定,曾有诸侯据西南一隅割地偏安。经其多年苦心擘画经营,这片土地竟渐生气象。 待到时序流转至今,西南早已不是当年的蛮荒模样,已然成了远近皆知的鱼米之乡,稻香鱼肥,丰饶一方。 在闹灾之前,西南甚至还被誉为天下三大粮仓之一。 可三年大旱之后,这鱼米之乡竟是成了人间炼狱。 百姓出逃,席卷成灾。富户筑墙,割地为匪。 百姓的日子早已不是“度日”,而是“熬命”。起初还能靠着存粮和挖野菜艰难度日,到第三年,连树皮都被剥得精光。 随后更是兵灾,匪灾,大疫,大旱四起。 人间炼狱,不外如是。 杜鸢此刻入的便是这么一个地方。 在他头顶是烈烈灼日,在他身旁是空无一人,土地龟裂的官道。 看着眼前的一切,杜鸢深深皱着眉头。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只能是立在原地冥思苦想。 正思索时,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顺着看去,发现一大队伤兵正相互扶持的走了过来。 人人带伤,甚至很多都只能横七竖八的躺在牛车上。 偶尔才能看见几个不知道是护卫还是帮把手的没事人。 这是? 领头的偏将瞧见了杜鸢也没有多想,只是道了一句: “别看了,前面就快出西南了。” 说着还从怀里摸出了半块粗粮饼扔给了杜鸢道: “给你。” 接过了饼子的杜鸢认真看了手中粗粮饼一眼。 这饼子从用料起就透着寒酸——多半是陈年的粟米、高粱磨成的粉,掺着麸皮、豆壳,甚至可能还混着没筛净的沙砾。 观其颜色,怕是和面的水都不干净 放在往日,这可能是狗都嫌弃的玩意。可若是在如今这个地界的话。 凝视片刻后,杜鸢将手中的饼子扔了回去: “这位将军,贫道不是逃难的,所以多谢好意了!” 偏将听的分外惊奇,以至于竟然主动勒马停在了他身前。 在他身后的伤兵则是继续缓缓向前,眼里无光,身上无力。 这一场仗,硬过头了,以至于没人打得明白。 “你是个道士?道袍都没有,你居然还是个道士?算了,你这细皮白肉的,也不可能是细作。” 摇摇头后,偏将收回了自己打量审视的目光,转而说道: “我奉劝你一句,西南不是什么能去的地方。里面的人可都在想着法子的往外逃呢。” “你啊,最好现在掉头。如此说不得还能安然无事,再往前,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们” 再往后的,这偏将没说,只是看着身后的大群伤兵无奈摇头。 杜鸢拱手道: “这位将军,多谢您的好意,但贫道的确得过去啊。” 偏将也不多言,只是看着杜鸢道了一句: “生死由命,劝不动,劝不动啊。” 说着就要转身而去。不过才走了几步。 他还是叹了口气的勒住缰绳回头道: “你既然说你是道士,没穿道袍还算聪明,总之,在遇到别人,可千万别说自己是道士了。” 说着,更指向前面的一座大山道: “看见那座山了吗?那山唤作寒松山,我们来之前上面有一座寒松观,是整个西南都远近闻名的大道观,占田万顷,拥民无数。” “我们大将军过来时,本来没想动他们,甚至还主动去拜会过。希望他们能够开仓放粮,给山下面的饥民一点活路。但这群混账不听,还说什么那是私产且只够糊口自保。” “大将军没法子,只能离去。可再往后,他们竟是变本加厉的想着法子盘剥山下饥民,让他们卖身为奴。大将军气不过,就给他灭了!你现在去,还能看见被烧毁的山头呢!” 别说,那帮牛鼻子左一个没钱,右一个没粮。 结果打进去一看,好家伙,居然有够他们十几万大军连带着几十万饥民吃半年的粮。 所有跟着去运粮的人看了一眼他们的仓库后,都是骂了一句死的活该。 甚至这事传回京都后,皇上不仅给请罪的大将军免了一切刑罚不说,还给大将军批了一个替天行道! 末了,他苦口婆心的说道: “所以,现在我们大将军,乃至于我们这些兄弟,没人喜欢道士。你要多说,给人撞见了,一刀砍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杜鸢继续拱手道: “多谢将军提醒,不过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不一样的。” 偏将无奈,只得摇头转身。 可这一次,他却被杜鸢叫住的问了一句: “将军还请留步!” 偏将回头,只见杜鸢朝着他问道: “还请问将军,如今的西南,最缺什么?” 最缺什么?偏将听后直接嗤笑道: “最缺什么?我告诉你,现在的西南是什么都缺,钱,粮,柴,盐,布甚至是人,总之你能想到的,全都缺!” 可说着,他又取出了那半块粗粮饼叹息道: “不过真要说的话,那还是粮食,你别看我们抢了寒松观的粮,还有朝廷的驰援。但大军一动,粮草消耗之巨超乎想象,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饥民呢!” 抢了寒松观后,他们的日子也就开始那一两个月不错。 再往后,就真的日益艰苦。以至于他一个偏将,都只能吃这种饼子。 “总之,你保重吧。” 偏将收好饼子再不多言,只是策马而去。 杜鸢则向着他拱拱手道: “多谢将军提醒。贫道记住了!” 偏将没理,带着队伍一路前行。 他是运粮的,这一遭是护送辎重和伤兵回去。 行至晌午后,看了一眼天时的他吩咐队伍就地休息做饭。 他则是把马儿牵到一旁,从怀里摸出了那半块粗粮饼子,打算混着浊酒果腹。 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后,只觉得分外咯牙且莫名沉重。 “哎呦!” 捂着腮帮子低头看去,又登时瞪大了眼珠子。 明明记得放着的是半块饼子,怎么现在就成了半块金子?! 末了,他恍然起身看向了来时的方向。 遇到活神仙了啊! (本章完) 第157章 您是仙人? 第157章 您是仙人? 离了那一队伤兵后,杜鸢就直奔那偏将说过的寒松山去。 西南如今最缺的是粮食,他打算从这儿开始入手。 对此,也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不过还需要稍加打磨一下细节。 行到半途,远远的,杜鸢便看见了那座在群山之中鹤立鸡群的寒松山。 的确和别的山头都不一样。 别的山头都是稀稀疏疏的有着几点丛绿,而这儿这座寒松山则是干脆无比的黑了一片。 尤其是山头,焦黑的最为明显。 看样子那位大将军是真的气到了。 凝视片刻后,正欲迈步而去的杜鸢,突然看向了前方不远。 那儿正围着一群面黄肌瘦,目无表情的灾民。 仅仅是看见,杜鸢就心头一抽,因为他们看着几乎不叫人了 那就是一群裹着几块黑布片子的骨头架子! 在他们中间是一口不大不小的黑锅,他们有更大的,但太沉了,路上就扔掉了。 只留下了这一口还算轻便的锅子。 此时此刻,正不停煮着什么东西。 锅里翻腾的根茎,算是他们眼中唯一的光。 一个半大孩子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却又被自己身后的大人给拉住。 好半响,才憋出了一个低低的: “娘?” 已经完全看不出男女的骨头架子则是吐出了一个: “等。” 声音同样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麻木。 他们逃荒很久了,路上不知道见过多少人是因为没有煮透草根树皮,就囫囵吃下去,结果口吐白沫而死的人。 因此,即便水比命还金贵,也必须熬干,要把能找到的一切都彻底熬烂、熬化成糊。 若是寻死的话,那也不用这般煎熬,直接抓把土往肚子里塞就是。 如此说不得还能让家里人拿尸首换一点像样的食物来. 杜鸢已经悄然凑近了此间,望着那锅里翻腾的不知何物。 杜鸢从小印中取出了一摞饼子说道: “诸位,吃这个吧。” 从那一百多个孩子后,杜鸢在上一个镇子里,就特意多买了不少饼子放在小印之中。 为的就是遇到需要的时候,能够拿出像样的食物。 且杜鸢也发现了,在那小印之中,没有变质一说。 放进去是什么样子,拿出来了还是什么样子。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活物放进去。 但这事杜鸢没试过,因为觉得可能太危险。 只是让杜鸢没有想到的是,明明他们已经饿到了人样都没有。可面对自己拿出的大饼却是毫无反应。 就连最初那个看着草根树皮都快忍不住的孩子也是如此。 他们对于杜鸢手中的饼子,唯一做的就是,用力的闻了几下后,默默的挪的更远。 “诸位,这饼绝对没有问题的。” 杜鸢还以为是他们怕自己的饼有问题,所以特意掰开一块吃了几口以作证明。 但此举除了让他们喉头多耸动几下外,再无丝毫作用。 ‘这是什么意思?’ 杜鸢看不明白。 唯有人群之中,一个眼窝深深凹陷的男人盯着杜鸢手中大饼看了许久后。 方才转身朝着连连摇头的老母磕了三个响头后,不顾对方挽留的毅然走到了杜鸢身前道: “我。” 说完就一把拿过了三块饼子,回头将两块送到了自己老母手中,另一块也没有自己留着,而是递给了旁边一个男人。 没有交出,大饼就那么悬在半空。 直到对方艰难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这人才回了杜鸢身边。 在杜鸢越发看不明白的眼神里,问道: “做啥?” 杜鸢下意识的说道: “什么?” 旋即,他忽然恍然大悟的看向了这群饥民。 他们他们莫不是以为这是买命的?! 不过是几块饼子竟能买一条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涌上喉头,杜鸢将手中的饼子全部递出道: “贫道是从外面来的,就一个人,给诸位施食,也只是为自己积攒一点德行而已。”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说罢,杜鸢便将饼子全部放在了地上,继而连连后退,直至走的远远的。 见状,不敢置信的饥民们这才是一拥而上的争抢起了大饼。 哪怕争抢过程中掉在了地上,沾满了尘土也是什么都顾不得的就往嘴里塞去。 杜鸢看得心头发堵,只得又从行囊里取出一摞饼子,提声道: “别抢,饼子贫道这儿还多,可要再抢,那就一个也没了!” 混乱的局面这才慢慢安定。 在杜鸢的管理下,每一个人都分到了食物,此刻正围坐在那口已经把草根树皮倒出来的黑锅前,小心的分润着杜鸢给的清泉水。 分完食物的杜鸢坐在一旁,默默看着这幅劫后余生般的景象。忽地,他心有所感,目光转向另一侧。 不远处,竟也聚着一群人,正眼巴巴地、直勾勾地望着他。 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杜鸢身后的那群人有影子,而这儿这群人却没有影子. 杜鸢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来了西南后,第几次叹气。 他沉默着取出了一摞饼子放在了地上。并点燃了一枚阴德宝钱悬在上面。 那些人也慢慢围拢上来,各自分食着这难得的大饼。 “吃吧,吃吧,吃完了,就走吧。” 怅然中,杜鸢朝着他们说出了这句话。对方听后,亦是在默默点头下吃着饼子缓缓消失。 半响后,杜鸢身后突然传来一句: “能吃吗?” 哪怕已经吃了饼,他们还是不想多说话,因为实在是饿太久了。 杜鸢回头,只见那个小家伙正直勾勾的看着这一摞施给阴物们的大饼。 因为他们已经吃饱往生而去,所以杜鸢也就点头道: “可以,只是这儿的,估计不会好吃。” 小家伙马上上前,其余饥民亦是云从。 可甫一入口,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么毫无味道,且感觉像是在嚼着沙土? 但的确是食物,他们也的确是灾民,所以即使如此,还是吃的很快,很美。 只有最开始那个上前拿饼子的男人,正怔怔看着杜鸢。 注意到这一股视线的杜鸢,转身看向了他道: “可是有事?” 对方张了张嘴巴后,震惊无比的说道: “您,您是仙人?” (本章完) 第158章 开炉炼丹,以救西南 第158章 开炉炼丹,以救西南 看着恢复了些许气色的他,杜鸢笑问道: “何以见得?” 男人手足无措的指着杜鸢身后多出的十几枚阴德宝钱说道: “我,我先前没看到这些。而且,您拿了太多饼。” 若说那些阴德宝钱是没注意到,那那么多饼子杜鸢是怎么藏起来的? 这个回答让杜鸢不由得看向了旁边还在吃着大饼的饥民们。 这么多人,只有一个看出了这点异样。 不知道这该是说有缘无份,还是此人独具慧根呢? 杜鸢低低地笑了一声,笑意跟着漫过眼底,朝着男人不疾不徐地点了点头: “算不得天上之人,但确乎修有一二神通。” 得了这句肯定,男人浑身一震,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便要朝着杜鸢跪下磕头,眼底满是惶恐。 杜鸢抬手拦下了他道: “无需如此,萍水相逢而已。” 男人张了张嘴后,急忙指着自己老母说道: “仙,仙人,求您看看我家老母亲!” 杜鸢循声看去,旋即回头赞道: “令堂并无大碍,回头多吃一点东西,再好好歇一歇,慢慢也就补回来了。你啊,难得了!” 那老人虽然也是面黄肌瘦,可却看得出一直被人细心照顾。 且如此年纪又在这般地界,若无孝子在侧时刻护持,决计是走不到今天的。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抹眼泪。 他最怕的就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老母亲,让她连日奔波下落了顽疾。 没想到仙人居然说并无大碍!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低声啜泣之后,男人方才回神的问道: “您来我们这儿是是要救灾吗?” 问这话时,男人眼里是止不住的期盼和瑟缩。 西南苦了太久,人们盼着解脱也太久了。 只是,比起这些,他更害怕,在他眼里唯一一个能够搭救西南的仙人也要摇头。 这一路逃荒,他见过官军将赈灾粮运进私库,见过豪强趁火打劫兼并土地,见过贼军破城后把孩童妇女做成肉饼,也见过匪盗抢走最后半袋麸皮时的狞笑. 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救不了西南。 能救他们的,从来只有传说里腾云驾雾的仙人。 好在,杜鸢没有辜负他期望的认真点头道: “贫道就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男人这一刻,几乎被这句话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激动到不知所措。 许久之后,“噗通”一声,男人重重跪倒在过于干硬的土地上,额头“咚咚”地往地上磕着。 他很想喊一句“谢仙长”,可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呜咽。 所以,他不停的磕头,不停的拜谢。 这动静引来了旁边人的诧异,看了一会儿后,他们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向杜鸢磕头。 只是说,男人是拜谢仙人下凡救世,他们则是拜谢杜鸢施食救命。 杜鸢坐在原地,安静受礼。 等到一切结束,杜鸢对着他们说道: “我要去山上一趟,你们如果愿意过来,可以跟着我!” 说罢,杜鸢径直起身向着寒松山而去。 见状,男人毫不犹豫的就背起了自己的老母,亦步亦趋的跟在杜鸢身后。 神色坚定,脚步坚实。 其余饥民见状,略微犹豫后,也跟了上去。 看着那巍峨的寒松山,许多饥民都略感畏惧。 逃荒路上,他们最怕的就是遇到只能翻过去的高山。 一上一下,又累又险,路上为了翻山,不知多少人生生累死,又不知多少人失足落崖。 如今若非杜鸢在前面,他们决计是不愿意上山的。 背着老母的男人小心的朝着杜鸢问道: “仙人,您上山是为了什么?” 说着,他又看向了山头犹豫道: “我,我听说以前这儿是寒松观。可随着朝廷过来,这儿就被烧了。” 寒松观,他们也听过,那是西南远近闻名的大道观。 很多人都说这儿的香火最灵验! 以前逃荒逃到麻木的他不信这些,但随着仙人真的出来了,他又信了。 并且还盘算着会不会是仙人对朝廷灭了寒松观而不满。 不然为何要去山顶? 想到这儿,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后对着杜鸢说道: “仙人,大将军他,他人很好,我们这一批人能活着走到这儿,都是靠着他给了我们粮食,所以,所以,您能不能不要罚他?” 杜鸢先是奇怪回头,旋即看着他那瑟缩的样子恍然笑道: “你觉得供着诸多神仙,有着无数香火的寒松观为什么会被踏平?” 男人不解摇头。 杜鸢继续笑道: “因为他们不仅失了民心,还让观里供着的各位都看不下去了!” 这个回答让男人越发惊喜,这么说大将军不会被仙人老爷找麻烦了? 可,可这样一来,去山上是干什么? 男人本想继续询问,可又觉得自己一介凡俗问了太多。 便只得压下心头疑虑,慢慢跟着杜鸢上山。 待到杜鸢站定在焦黑的残垣断壁之上时。 杜鸢一眼就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一座铜炉!!! 走上前去的杜鸢围绕着这座铜炉连连称赞。 “好啊好,就是要这个才好嘞!” 饥民们已经找了地方气喘吁吁的休息着。 背着老母的男人亦是上气不接下气,但安顿好了老母后,还是赶紧上来询问道: “仙人,我.我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道理,但,但我还算勤快,您有什么事情,您就吩咐我便是!” 杜鸢当即对着他说道: “恩,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去帮帮忙!不,是需要你们帮帮忙!” 饥民们闻言登时看向了杜鸢。 杜鸢则指着身前的铜炉说道: “我要在这儿开炉炼丹,以救西南!” 此话一出,众多饥民只感觉心头一窒。 他们预感到似乎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只是他们无法将其描述形容,只能顺着本能的看向那站在铜炉前的杜鸢。 怔怔而立,如见天神。 并听他继续说道: “贫道希望诸位尽可能的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并让他们过来候着!” 自己说了那么久的离恨天,兜率宫。 如今,也该认认真真的炼上一炉丹了! (本章完) 第159章 难难难,莫把金丹作等闲(3k) 第159章 难难难,莫把金丹作等闲(3k) “炼丹?” 瘦骨嶙峋的男人喉头不断耸动,反复念叨着这个词。 杜鸢看着他,语气笃定: “对,就是炼丹!” “可,可是仙人老爷,”男人抬起头,深深凹陷的眼眶中满是困惑与难以置信,“炼丹如何救西南?” 关于仙人如何搭救西南,男人脑中早已翻腾过无数念头。 最直接的,莫过于仙人呼云唤雨而来,一场甘霖,便能解了西南之危。 又或者,仙人周游四方,广施神通,让干死的田地重新生出绿苗。 再不济,像之前那样施法变出无尽的食物,西南也能渡过难关。 无论哪一种,都足让西南转危为安。 可他绞尽脑汁,也万万没想到,仙人给出的答案竟是——炼丹!? 杜鸢笑笑道: “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这曾是菩提祖师对悟空说过的话。 如今,杜鸢则拿来化用一二。 至于具体所求,他打算卖个关子,毕竟人越是好奇,所想就越发玄妙。于他而言所成之事,也就愈发盛大! 至于对方信与不信。 那就更简单了! 他现在没成的只是这救苦救难的金丹而已,至于他这个特意赶来的仙人,一路加持之下。 不说已有焚山煮海之能,摘星拿月之威。 但至少在如今这个光景下,被饥民们喊一声仙人想来是半分问题也无啊! 听了杜鸢这番话后,男人也是恍然大悟。 是啊,自己一介凡夫俗子,哪里能够明白神仙宝贝的奥秘? 仙人老爷既然说了炼丹能够救西南,那就肯定能! 自己不懂,那是理所当然! 不然,他就是仙人了! 想明白了这一层后,男人当即热切的问道: “仙人老爷,是不是只是如此啊?” 杜鸢含笑摇头道: “如此大灾,自然不会这般简单,只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自然也该一步一步的做,所以,先去让大家过来吧!” 拿起小印抬手一挥,杜鸢特意带来的大饼悉数浮现于前。 不多也不少,约莫两车。 于西南肯定是九牛一毛都不算,可拿去让饥民们愿意上山一趟,却是足够了。 而此景一出,其余旁观的灾民更是直接张大着嘴巴就给跪了下去。 仙人,真是仙人啊! 往日见过的戏法里,不是没有大变活人之类的把戏,可那些怎么都要找个东西遮掩一下。 而这个,这直接凭空就变出来了啊! 见状,杜鸢也就知道足以的开口说道: “来来来,还请诸位拿上这些食粮,分发出去,让百姓们来此一聚!” 说罢,在抬手一招,那些饼子便自行腾飞而去,次第送到了灾民们手中。 没有给多少,而是一人两张饼。 一个是给他们路上吃的,另一个则是让他们取信于人的。 再多,就危险了。 如此神仙法术面前,灾民们哪里还敢耽误? 纷纷磕着头的就抱着饼子下去了。 看着先后离去的灾民们,杜鸢也转身收拾起了这座铜炉。 —— 下山去的饥民们没有分散开来,而是在男人的带领下聚成一团。 一个衣着光鲜的人拿着食物,饥民们多半不敢抢,因为逃荒这么久的经验告诉他们,那定然不止一个人。 惹了,找来的可能是土匪,也可能是贼军,总之,没一个好惹。 但若换作几个同样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饥民捧着粮食,情形便是个截然不同。哪怕只是一口掺着沙砾的粗饼,也足以让饿疯的人扑上来撕咬、拼命。 前者是必死,后者却是生机颇大。这其中的差别,就是天堑。 故而开始看见杜鸢拿出那么多食物来,也没有任何一个饥民去抢。 善,不是没有,但更多的都是怕。 大灾之年,人心难善。 于是他们攥紧那破布缠绕的石矛,聚作一团,循着记忆朝附近几个流民聚点找去。 只有这样,别的饥民才会听他们说话。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最近的一个流民聚集点。 对方一看到来了一伙拿着家伙的饥民,麻木的神色登时露出了一丝惊恐的奋力喊了一句: “贼!” 是贼而非匪,贼来还能斗一斗,匪来那就是四散而逃了。 听见“贼”字,聚点里的饥民也拖着虚浮的脚步,抄起手边能用的一切家伙,聚拢起来,与男人一伙对峙着。 他们没有说话,既是没有力气想说话。也知道这种情况,根本没用。 谁都不会放弃活命的粮食,既然如此,那就只会是一场死斗。 想到此节,不少人眼中甚至泛起异样的激动。 毕竟,死了人,就有肉吃了! 在逃荒的路上,很多械斗,与其说是抢粮食,其实不如说是抢尸体 只是让他们惊讶的是,他们不想说话浪费宝贵的力气,对方却是主动开了口: “我们来这儿是要三个人!” 这话没有让这一滩死水泛起任何涟漪,打起来,等到最后,还不一定谁吃谁呢! 曾料,对方却不是来要人吃的,而是从身后取出了六张饼子道: “一人两张饼,谁来?” 要搏命了都激不起一点涟漪的死水,在这几块大饼面前瞬间翻腾了起来。 饥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就有四五个对比起来更加壮实的走了出来。 “干啥?” 同样是简短无力的声音,这让看着他们的男人觉得有些看到了自己。 他们是不是也和自己当时一样,觉得这是在买命? 感觉略微体会到了仙人老爷当时心境的男人,心头一笑后,指了指山顶道: “很简单,先给一张饼,在去山顶的寒松观里带一块烧焦的砖头回来后,过了关,才给最后一张饼。” 没有说仙人炼丹救世,而是说的好像在挑选精壮汉子准备做事。 逃荒至此的人,路上见过了太多仙人,活佛。 可那些全都是吃人的骗子和饿疯了的傻子。 没人会信那些,甚至还会觉得是在害他们性命。可这么一来,他们就会信,并且绝对不会跑。 因为饿疯了的他们,还没有吃到第二张饼子,更没有拿到继续吃饼子的‘机会’。 挑选出来拿走饼子的三个人胡乱咬了几口后,就勒紧了裤腰带的朝着山上而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男人一行便直接走了。 他自己就是饥民,所以他很清楚怎么应对同样的饥民。 那就是给饿疯了的他们一口吃的,再给他们一个可能活下去的希望。 前者能让他们听话,后者能让他们心动。 他们拿来的食物不多,想要拉去更多的饥民上山,最快最便捷的办法就是这个。 这样一来,上去的人,一旦见过了仙人老爷后。 他们就会马不停蹄的回来,继而把自己认识的人拉上去。 —— 山头之上,杜鸢也正看着眼前气喘吁吁过来的几个饥民。 正欲开口询问,却听见对方率先问道: “您是主家?” 说话间,目光止不住地瞟向那堆大饼。 杜鸢虽不解“主家”何意,却也会意一笑,抬手轻轻一招。几个大饼便凌空飞起,稳稳悬停在饥民面前。 眼见此等神异景象,本就因攀爬登山而脱力的几人,瞬间腿脚一软,跟着瘫倒在地。 “这,这是?” 见应该会认真答话了,杜鸢方才问道: “可是有人叫你们上来的?” 到了这份上,他们哪里还有不会说的? 当即是把所有知道的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杜鸢听罢,恍然一笑——捷才!当真是捷才! 轻笑一声后,腾飞在半空的饼子便是落在了饥民们手上。 杜鸢方才说道: “他们行事的个中手段,或许是稍有不妥,可还请诸位谅解一二,毕竟他们也是拳拳为民。” 几个饥民捧着饼,完全僵在原地,茫然无措。 杜鸢则指向了那口铜炉道: “好叫诸位知晓,他们是贫道请托下山的,意在汇聚人力于此。唯有借众人之力,贫道方能开炉,炼出那可救西南万民于水火的灵丹来!” “诸位既然也来了,不知能否同样请托诸位去说动其余之人来此?” 看着和蔼而笑的杜鸢,在看着刚刚直愣愣飞到自己手里的大饼。 几个饥民愣了一下后,马上就是连连磕头称是,继而飞奔下山。 下了山后,他们便对着相识的饥民们,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喊着: “山上有位活神仙!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些,是真的!真神仙!” “神仙老爷他是专门来这儿炼仙丹好搭救我们的!” “看!这些饼子!都是神仙老爷凭空变出来赏的!” 眼见是认识的人,又见那的确是实实在在的饼子,聚点里的饥民们将信将疑间,终于开始骚动。 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影,渐渐从各个角落、窝棚里钻出,汇成一股缓慢而沉默的人流。 人流蜿蜒,朝着寒松山那化为焦黑的峰顶,逶迤而行。 如此,在男人的机敏帮助之下,杜鸢不过是用了几个饼子,便撬动了整个西南大劫的一角。 或许如今仍是个微不足道。 可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啊! (本章完) 第160章 撬动西南(3k) 第160章 撬动西南(3k) 待到天色渐暗,下山而去的男人一行,也跟着回来了。 到这时,聚集至此的饥民已有千余之数。且不多不少,刚好人人一块的分完了杜鸢带来的饼。 看着正好领走最后一块饼子的最后一人。 杜鸢都是在心头啧啧称奇。 缘法,缘法,当真是妙不可言。 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身前这千余灾民。 众人此刻正聚在勉强清理出一片空地的寒松观废墟上,互相交头接耳,私语不绝。 仙人说要炼丹,却迟迟不见开炉。这令许多人分外好奇,仙人究竟要如何开始。 一时间,各种猜测与低语此起彼伏。 这般景象,正是杜鸢乐见的。 “诸位,诸位!” 杜鸢一开口,所有人都急忙收声看去。 只见杜鸢没有丝毫仙人架子的直接席地而坐。 朝着他们说道: “你们可知为何贫道一定要来这寒松观炼丹吗?” 此话一出,下方灾民虽然没有人答话,可确确实实的又是一阵浮想联翩。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高声喊道: “莫非您是寒松观出来的仙长?” 寒松观名满西南,所以他们从小就听过不少对应的传说。 说寒松观曾有道士白日飞升,且不止一位——一个是开山祖师、一个是一位后起之秀,最后一位甚至还是个大彻大悟、在此出家的前朝皇帝! 杜鸢却轻轻摇头: “非也,非也,贫道并非寒松观门人。” 见不是这个缘由,又有人壮着胆子喊道: “那可是因为朝廷毁了寒松观,您心中不忿?” 寒松观乃大道场,牵连甚广,又地处西南。 灾民们一路流徙,常听人或有心或无心的议论:大旱经年不退,正是因朝廷捣毁道观,触怒上苍!此乃朝廷失德,唯有改朝换代,方能解此旱魃之灾。 可杜鸢依旧摇头道: “此观早已非清净修行之地。铜臭熏天,膏腴满肠!此间被毁,贫道毫无芥蒂,且倍感畅快!” 这下,灾民们彻底茫然了。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困惑地仰望着他,问道: “那您究竟为何选在此处?” 杜鸢这才笑道: “因为此间虽是腌臜之地,可来往此间的万千百姓却不是啊!” 说罢,更是起身走到了那座铜炉之前。朗声笑道: “诸位请看,这铜炉立在此观何止百年?日日夜夜,来来往往,不知多少百姓于此虔心敬香。” 他抬手轻抚冰凉的炉壁。 “如今,山毁观毁炉不毁,甚至非但不毁,更借那焚尽污秽的熊熊烈焰,赤火炼真,脱胎换骨了一轮!” 杜鸢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望向人群,一字一句道: “故而,贫道来此,不为别的,正是为这座历经劫火不毁又汇聚万民之念的宝炉而来!” 说罢,更是指着苍天笑道: “此乃天意使然!” 人群瞬间哗然,借着这个劲头,杜鸢突然猛的一拍铜炉道: “今昔,贫道便借此炉以救西南!” 话音未落,人群的喧哗尚未平息,那被杜鸢击中的铜炉竟在“嗡”的一声轻颤下,好似开裂一般渗出缕缕金芒。 在这深沉夜色之下显得分外夺目! 灾民们越发哗然,人人都争先恐后的朝着前方挤去,力图一观神炉奇异。 看着激动哗然的人群以及开裂渗金的铜炉。 杜鸢知道,自己的第一步已经成了。 所以他趁热打铁,声震四野: “贫道杜鸢,今借万民之愿,向天祈火,以彰大道慈悲!” 话音方落,无数灾民都还没来得及屏息凝神,以免错过这毕生难逢的神迹呢,便见杜鸢朝人群虚虚一引。 刹那间,无数人呼出的鼻息竟是凝为实质的汇聚滚流至杜鸢指尖之上。 如烟如火,跃动不停。 杜鸢托着这团由众生鼻息凝成的奇火,转向铜炉,手腕一抖,沉喝一声: “起!” 众人越发踮起脚尖,伸长脖颈。只见那奇火飞入炉心之后一团光华骤然爆亮! ‘成了?!’ 狂喜瞬间攫住所有人的心神,几乎难以置信竟如此顺利。 然而此念刚生,那炉心的光华便猛地一黯,摇曳不定,眼看就要熄灭。 难道不行?灾民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且在此刻,突然有人指着炉顶天幕说道: “快看,天上,天上有乌云把月亮都遮住了!” “不对,这云好低,好黑!” “难道是邪祟?” 刚刚还是万里无云,月光大亮的天幕,如今却是被一团过分低矮阴沉的黑云席卷。 灾民们顿时惊慌失措。杜鸢也看的眉头微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亦在他意料之外。 且细细凝望之下,他居然都看不出这团黑云的底细。 只是隐约觉得或许和西南大灾有关。 先前凝望西南的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感,直至此刻都还历历在目。 看着那团黑云和逐渐熄灭的丹炉,当即有人急忙喊出一句: “仙长,可是我们人来得不够多?!” 说着,只待杜鸢点一点头,他便要跟着身旁同伴赶紧下山去找更多的人来。 却见杜鸢缓缓摇头,目光扫过惶惑的众人后,轻笑一声道: “无妨,无妨,因为贫道还在呢!” 这声音很轻,可那轻笑却是深入人心。 仙长居然还有回天之术?! 千余灾民无不是心头激荡难明。 而杜鸢亦是抬手咬破指尖,以血为篆的落在了铜炉之上,连连画符。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既然生民加持起不了这团火,那我这一路走走停停日益增高的修为还起不了吗? 杜鸢不会什么正经道术,更不懂什么是符篆。 所以他干脆无比的学了当日在青县野外撞见红石头那一回。 只不过,当日是法海,今昔则是燕赤霞! 待到最后一个法字落下。 只见血篆化金符,威光大起之下,就连铜炉外皮都是彻底龟裂批金,跟着震颤不停。 杜鸢知道成了。 所以他大笑一声后,抬手指天道了一句: “敕!” 下一刻,金焰冲天,因着炉火而来,几乎要遮蔽整座寒松山的阴沉黑云瞬息而散。 那明煌之火更是照亮了整个寒松山山头。 星夜之下,此等神异,几乎人人得见。 望着那升腾而起的金色炉火,杜鸢端的是个满意无比。 虽然不知道那遮掩而来的到底是什么,可还是被自己解决了! “我等拜谢仙长天恩啊!!!” 身后无数灾民亦是在这一刻,急急伏地而拜。 转身看去,只见人群黑压压一片,皆是朝着自己不停叩首。 杜鸢摆摆手道: “诸位,诸位,如今虽然炉火已起,可成丹却还早呢。” “所以还请诸位先行停下,以便助贫道成丹。” 到了这个份上,这千余灾民哪里还会质疑杜鸢的话? 故而甫一开口,人群齐齐顿住,翘首以盼。 见状,杜鸢反倒是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低头笑笑平稳了一下心境后,方才继续说道: “此丹要成,还需取九山之草,十地之泥,万民之衣。这是为西南万千生民而炼之丹,所以贫道不能假手,只能依仗诸位去取!” 此话一出,当即有灾民喊道: “仙长,您就直接说去哪儿找便是,您放心,就算是舍了俺这条贱命,俺也一定给您取来!” “对,仙长是天上的神仙,能够下凡来帮我们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哪里有全让仙长做了的道理?” “仙长您就直说是什么吧!” “是啊,仙长!” 灾民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杜鸢听的颔首轻笑。 继而指着远方说道: “其实都不难,因为这九山之草,便是要在九座名山的山头,采下九种不同的草来。” “而那十地之泥,则是要在十个不同的湖泊中采淤积之泥。” “至于最后的万民之衣,最是简单,也最是困难,那便是需要不同的百姓,裁取自己的一小块衣物,以投炉火之中。此求,越多越好,越多越佳!” 西南曾是鱼米之乡,高山湖泊最是不缺,但也不算多简单。 毕竟不可能都塞在一个地方。要去做成,必然要费一番功夫。 众多灾民一听,马上就是说道: “居然如此简单,我等马上动身!” “对,我们马上出发!” 说完,大量灾民就要朝着山下而去。 杜鸢急忙叫住他们道: “这虽然听着不难,但若无众志成城之心,怕是难成。所以还请诸位沿路广告众人,不合众力,难成大器!” 众人心头一惊,纷纷低头表示: “还请仙长放心!” 看着逐渐离去的灾民,杜鸢心头十分满意。 他自己来当然可以,但那就太简单,也太难以成事了。 因为刚刚那团黑云已经证明了杜鸢最开始的猜测——要想成功,怕是不简单的紧。 所以,他不是要让灾民们去搜山检海的难为人,而是要借这合众力而成大器的名头,来让更多人知道,更多人相信。 毕竟只有这般曲折复杂,且自己亲历亲为,深切参与其中的事情,才是最能让人坚信不疑的。 也只有尽可能的让整个西南的百姓们都动了起来。 他才可能借这炼丹之法,直接解决了西南缺粮的问题。 是的,他就是要用这小小的寒松山,去撬动整个西南的死局! (本章完) 第161章 道观怎么有佛经? 第161章 道观怎么有佛经? 大量灾民按照杜鸢所求的纷纷动了起来。 不过在他们走之前,也没有忘记更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自己那几乎难以称作衣物的破布条上。 精挑细选的裁剪下了最干净的一块,纷纷送到了杜鸢身前,以为那一口神炉添火。 待到杜鸢将他们送来的布料投入炉火之中,所有人都分明看见,那本就冲天而起的炉火,越发扶摇直上! 若说原先只是寒松山周边能够看见这光耀之景。 那么如今,想来再远一两座山头也是断然没有问题的。 这让他们越发激动,也越发相信自己此行绝对不会徒劳无功! 杜鸢亦是看着那逐渐升腾的炉火连连点头。 看来大方向没有错,如此就只是静观其变,以防不测了。 灾民们都等不及天明,便打着火把陆陆续续下山而去。 那些因为体弱多病而留下的,也没有干等着。 而是在几个有主见的主持下,问过了杜鸢后,将食物衣服等所有有用或是可能有用的都收集了起来,集中管理,按需分配。 还安排了一些身子骨相对较好的去周边找更多的人过来。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这让杜鸢看的十分惊奇。 以前听人说一县之才足可治国,他还不太信,觉得只是沛县太过特殊。 可如今想来,这话真没错,只是很多人都没有那个展露的机会而已。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谁能想到那个四十多岁还在街头溜鸡逗狗的混混,居然可以成为后来的汉高祖呢? 低头一笑后,杜鸢驱散了这些有的没的,继而看着天幕思索着西南究竟怎么了。 是那些老东西的手笔还是天地本身的异变? 亦或者二者都有? 但不管怎样,自己如此高调入场,肯定是会和他们撞上的。 想来到时候,就不是现在这般轻松了。 望着远方晦暗不定的星夜,杜鸢突然笑了一声: “届时就看我们谁先怕了吧!” —— 之后的几天里,可谓顺遂的出乎意料。 此间本就是西南灾民逃往外乡的枢机,所以一看见了那在白日都能清晰可见的冲天炉火后。 都不用谁去说的,就会有很多灾民自发赶来。 以便于看看究竟是神仙下凡了,还是宝贝出世了。 再加上出去的灾民们一传十,十传百的扩散。 如今仅仅是寒松山上下,就足有数万灾民之多。 那些没有赶来,或是还在到处搜山检海的,就更多了! 杜鸢一直看着的炉火都在他们的加持下几乎比山都高了。 如此一来,就又是一个正向循环,因为更远地界的灾民也能看见了,继而跟着过来。 可以说,杜鸢自从过来就没有打过这么顺遂的仗。 只是,这一天,本以为会和往常一般的杜鸢突然看见几个孩子找了过来。 不等杜鸢发问,他们就扭扭捏捏的递上了一本残破的经书道: “仙长,这是我们在废墟里找到的,大家都说大火都没烧掉,所以肯定是宝贝,我们就给您送来了!” 杜鸢看了一眼,不是宝贝,就是一本侥幸没被烧毁的书而已。 所以只是好意,而非是这几个孩子的机缘。 如此他也就轻笑着接过道: “哦呦,那就多谢几位小友了!” 得了杜鸢夸耀的几个小家伙纷纷欢天喜地的去找自己的父母了。 目送几个小家伙离开后,杜鸢也翻看起了他们送来的半卷经书。 本以为是道德经之内的道家经典。 可看到正面时,杜鸢瞬间一惊,虽然被大火烧的只剩半部,可剩下那几个字却是分明说明这是一本佛经! 因为那剩下的几字是——如来! 这惊的杜鸢急忙看向四周废墟。 不是,为何道观会有佛经?—— 一座大营之前,数骑甲兵先后喊着急报而来。 这惊得营门守军急忙放行。 待到看见他们快马加鞭的飞奔而过后。 营门守军们都是看的连连摇头。 “入营都不下马,这事未免急过头了。” “上次遇到这事,我记得我表弟那边十几个营,全都赔掉了。”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顶着天灾打仗,还是旷日持久的恶战。 这几乎没几个人能够扛得住。 特别是过来之前,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天时地利人和之下,那些贼军必然一触即溃。 谁曾想,一来就彻底陷在了西南。 帅帐之前,那数骑快马方才勒住缰绳急忙下马。 “急报,急报!” 这让里面的将军们也是满眼无奈。 难道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局势又要崩溃了吗? 随着传令兵入内。 一名裨将上前问道: “什么地方出事了?” 传令兵低头说道: “回诸位将军的话,是后方,我们后方出事了!” 这话一出,哪怕是端坐在帅椅上的老将都是瞬间站了起来。 军心本就浮躁的光景下,要是作为退路的后方出事了,马上炸营都可能! “后方出事了?韩成载干什么吃的?是哪里出事了,粮草被劫了,还是梁州城破了?” 传令兵急忙摇头道: “不,不是。我们来时这些都好着呢!” 众多将军瞬间松了一口气,不是这些就好。 只有起身的老将快步走到了传令兵跟前认真问道: “这些都不是,那是什么?” 老将的心头感觉十分不妙。 兹事体大,传令兵不敢回答,而是将信筒递上。 压下那种不妙感的老将急忙拆开信筒道出急报细细查看。 越看,他脸色越是铁青。 随之就把急报一把拍在了桌子上骂道: “这群该死的道士!等到本将军回了京都,我一定奏请圣上,求他灭佛灭道!!!!!!” 其余将领忙问道: “大将军,怎么了?” 老将指着寒松山说道: “记得那个被我们踏平的寒松山吗?” 众人急忙点头,那怎么能忘,山一样多的粮食呢! 老将则是气急败坏的骂道: “那地方又来了一个该死的道士,而且从者甚众,据说已有数十万之多!” “啊?!” 又来一个妖道?! “王平章!” 一名看着十分凶悍的将领当即出列: “末将在!” “给我点五千快骑,灭了那个妖道!” (本章完) 第162章 冒姓琅琊(5k) 第162章 冒姓琅琊(5k) 事情紧急,故大军顷刻而动,以图兵贵神速。 待到这支快旅行至一半就地歇息时。 一名裨将看了看左右景色后,突然找见了带队的王平章说道: “大人,下官没记错的话,这儿附近有一座茅屋,茅屋主人也是琅琊王氏出身。” 王平章好笑的看了一眼四周后说道: “这破地方还有我亲族?” 王平章任明威将军、检校沂州别驾。 虽然是给的从四品的武散官,可那是因为他资历尚浅,跟着大将军出来,也是为了拿点军功好为日后铺路。 如今他能带五千精骑出来,除开他自身能力不错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是琅琊王氏出身。 给世家大族出身的从属机会,几乎是几百年来的默认成章。 谁不遵守,谁就得在史书上留个暴毙,落水,跌马的可怜来。 一阵好笑后,他又问道: “所以是那一支的?西南这地方,我记得我没有亲族了啊。” 西南一出事,琅玡王氏在西南的分支就着急忙慌的跑路了。 甚至当时还是他带兵接应护送。 也是因此,大将军出征时,家里用一个‘熟知西南地事’的名头给他塞进去镀金了。 当时包括他在内没有任何人一个多想,故而各家都在塞人好镀金。 只是没人想到,一群饿疯了的饥民居然和天子的精锐之师打了这么久都相持不下。 以至于镀金成了炼真。 那裨将说道: “是乌衣巷的贵人!” “啥玩意?!” 琅玡王氏的分支遍布天下,可若论起血脉尊贵,谁都得承认乌衣巷主脉才是压箱底的金枝玉叶。 就连他这北海支的旁系,见了乌衣巷出来的人,也得规规矩矩地喊一声“宗老”。 毕竟他从军再怎么运作也就是个武散官这么不受待见的武职,而若是乌衣巷出身的话,那就是直接持节都督以文御武。 他熬一辈子都最多到别人起步! 可乌衣巷的贵人怎么会在这种破地方??? “你没弄错?我可告诉你,弄错了不打紧,但要传出去了,你这官帽怕是不保!” 那裨将脸都白了,忙不迭拱手道: “确确实实是乌衣巷的贵人啊!之前属下路过时见过一面,本想寻个空当给大人引见,可战事一天紧过一天,您总在前线打转,这才耽搁到如今!”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那人在哪儿,带路!” 王平章打死都不信这破地方会有乌衣巷主脉在。 如今他也顾不得旁余直接就要过去查证。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没有比这个要紧的。 很快,王平章就带着数十快骑赶去了那座茅屋。 眼前景象让他看的眉目拧成一团——那屋子何止是简陋?简直丑陋!王平章出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看见茅屋能糙性到这般地步。 真要论起来,这哪是屋子?分明是一堆歪歪斜斜的草垛子!连秸秆搭成的墙壁都东倒西歪! 这让他回头看向了裨将,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乌衣巷的贵人住这种地方? 裨将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因为他当时也不信,但后来发现事实比铁都真。 正欲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动静。 王平章取下马鞭正想给那盗用世家名号的孙子一鞭。 可看清来人后,扬起的手却怎么都落不下去。 因为出来的人,腰环美玉,面若桃,身着华服。站在这歪歪扭扭的茅屋前,竟像是把整座旷野的精气神都拢在他一人身上,气宇轩昂到让人不敢直视。 这卖相,这气度,绝不是敢冒姓大族的愚夫能装出来的。 扬起的马鞭急忙放下,王平章咳嗽一声后问道: “阁下是琅玡王氏出身?还请问是那一支,令堂又是何人?” 对方看着来人顿时眼前一亮的说道: “哎呀,可是北海支的世叔来了?小侄王承嗣,在此恭候多时了!” 王平章急忙看向裨将,对方连连摇头,他可没给对方说过王平章的出身。 毕竟一嫡一旁,他一个外人背地里说了,有贬低上官之嫌。 嘴角抽搐一下后,王平章翻身下马,和气问道: “还请问,阁下是如何知道我的?” 那华服公子当即上前揽过王平章的肩头道:“哎呀,世叔之前毅然向南以报天子之事,家严可是一直在拿这个给我说呢!” “如今在西南能特意找来小侄这般地方的,那定然是世叔您了!” 这话说的对方下意识的就挺起了胸膛,笑容也越发和气道: “是,是吗?那不知令堂究竟是?” 那华服公子却是一摆手道: “哎,这个就别提了。老头子自从听闻了您的事迹,就一直催着我来西南,说让我挂个持节的名头,跟着大将军熬熬资历。还说您在这边,咱们叔侄俩不仅能有个照应,也能让两家的关系再亲近亲近。” 他说这话时,手指在王平章的肩甲上不断轻敲,眼神里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熟稔,仿佛这世间的人情往来本就该如此顺理成章。 王平章被他这亲昵的姿态弄得有些不自在,可对方话里的“持节”“大将军”“两家照应”等等,却着实钩住了他的心。 很多人是不是那个圈子里的,往往一听他开口就能看出来。 在偷偷瞧了一眼对方腰间美玉,羊脂白玉,温润喜人,此等物件,几乎只会是宫廷御赐。 虽然还没彻底相信,但已经信了七八分。 因此他不解的看着那座破茅屋道: “那贤侄你为何会在,在这般别致的地方?” 憋了半天,他终于憋出了个别致。 华服公子毫不在意的笑道: “哎呀,让世叔见笑了,我不想听老头子安排,但又想让老头子知道,我没他也能闯出一番事业,所以,嘿嘿,小侄我就偷偷跑了出来,一路来了西南!” 天方夜谭般的抽象,但确乎是那帮子二世祖干得出的事情. 这让王平章听的愁眉苦脸。 这祖宗他不知道也就算了,他知道了,这要是不管出了事,他决计跑不了。 但管吧,咋管? 能出身就持节还指定了让他从属照应的,那定然是主脉的嫡长子。 端的是贵不可言! 您说您要走的官面,您还是持节都督,大将军哪里都能说个左右给人堵着。 一应出行,自然也是大军相随。 可,可您自个跑过来是个啥? 王平章很想说一句,您老是不是就奔着折磨我来的? 可这话憋到一半又给咽下去改成了: “哎呀,贤侄放心,世叔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保你安然无事!” “有世叔这句话,小侄我就放心了,您是不知道啊,这些天里,小侄我是担惊受怕,生怕一不小心就给人打杀吃了去!” 你咋就没死半路上呢! 王平章心里不停嘀咕,可面上却是越发拍着胸脯保证。 最终看了一眼自己来的队伍后就要差人给他分一匹马。 但谁知一听到马这个字眼,对方就浑身一颤的急忙摆手道: “不不不,世叔啊,不用了,诸位都是为朝廷效劳的勇士,怎能割让坐骑给我这个无功的?” 说着,他又从茅屋后面牵出了一匹毛驴道: “世叔你看,小侄我骑这个就是。” 这让王平章勉强点头,顺带着也多看了那毛驴几眼。 别说,这鬼地方他们都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结果这畜生居然长的油光水滑,比他们精心饲养的战马都标致。 这也看的那裨将好奇问道: “王公子,您这毛驴有点不俗啊。” 华服公子回头笑道: “可不是吗,我天天给我这毛驴念诵佛经呢,想来多半是有灵性了!” 话音未落,那毛驴“噗”地一声,竟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 场面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不知多少甲兵在拼命的憋着笑。 好半响后,华服公子方才擦了擦脸好似全无此事一般上了毛驴笑道: “我们走吧,世叔!” 在回大军所在的路上,王平章忍不住说道: “贤侄,世叔此行是去剿灭妖道的。你看.我拨一百精锐,护送你回大营可好?” 怎料对方却是摆手说道: “哎,世叔,我都说了,我出来就是闯事业的!这哪里能看见就躲?” “再说了,真遇着事,说不定我这有灵性的毛驴还能帮上忙呢!” 话音刚落,那毛驴像是听懂了似的,又“吭哧”一声甩了甩头,差点把他从驴背上颠下来。 这看的王平章嘴角抽搐不停,最终问了一句: “贤侄,我们有换用的马匹,真不用我给你换了这毛驴?” “不,真不用,这驴子好使的紧!” 说话间,华服公子还在当着他们的面和那头毛驴缠斗。 王平章看的仰天长叹。 老天爷,您怎么给我差了个祖宗来啊! 可刚一低头,却见刚刚还在缠斗的毛驴和华服公子都齐齐停下,看向了远方天幕。 “贤侄怎么了?” 对方奇异回头,继而指着那天幕问道: “世叔,您没看到什么吗?” 王平章奇怪抬头,却瞧不见什么异样。 只得摇头道: “贤侄,世叔我没看见啥。” 对方微微挑眉,继而回头问道: “你们呢?” 对方依旧是拱手道: “回公子的话,我们也没看到什么!” 得了回复后,他便凑近了王平章的坐骑,直勾勾的盯着马儿的眼睛。 直到从中看见了那冲天焰火和一丝畏惧莫名后,才无奈起身问道: “世叔啊,咱们.是去平妖道?” 华服公子有点无奈。 这真不是去被平的吗? 王平章笑道: “贤侄放心,说是妖道,其实就是一个糊弄愚民的腌臜玩意,我们和这些家伙打了很久交道了。” 说着更是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五千精锐道: “看见世叔我身后这群兄弟了吗?个个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好手,一个还没成气候的妖道而已,翻不起风浪!” 华服公子也跟着回头,看着那好像是挺雄壮的五千精锐,又看着那高起天幕的焰火。 他只感觉自己的脸都像是憋住了一样的拧巴成了一团。 良久之后悉数变成了一句: “谁让我还没还因果呢” “贤侄,你在嘀咕啥?” 华服公子马上笑道: “没有,没有,小侄第一次从军,心情激荡。对了,世叔,上面派您来这儿这件事,能详细和小侄我说说吗?” “自然可以。” 如数听过之后,华服公子思索说道: “世叔啊,您来这边这么久了,可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平章好笑摇头道: “没有。” “真没有?比如大将军或者军中某位大人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之类的?又或者是军中有着什么不该有的传言云云?” 这话让王平章微微挑起了眉头,看了一眼身后从属,对方当即会意放慢了速度。 待到只有两个琅琊王氏子后,王平章方才问道: “贤侄,你说这话,可是有什么意思?” 华服公子斟酌着说道: “世叔,从小侄离京起,这一路上,确乎是见过了不少东西,族里也多多少少有所提及。” 王平章越发皱眉道: “贤侄你有话直说,我们北海支和乌衣巷主脉虽然久未亲近,但却同气连枝,你不必防着我。” 华服公子笑笑道: “哪有什么防不防的,小侄要说的也就是一个,您有没有想过,这一次的不是往常那般的凡夫俗子?” 王平章先是感到万分滑稽的连连摇头,可看着对方那全然不似玩笑的表情后,又是慢慢变了脸色道: “贤侄,我不知道你那边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族里到底怎么回事,可就我看来。没什么不是肉体凡胎,也没什么怪力乱神。” 破庙伐山,他们这一路来干的多了去了。 可却从未见过什么奇奇怪怪。 华服公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柄鎏金折扇,朝着王平章扇了扇风道: “世叔,消消气,小侄我也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随口那么一提。” 这让王平章叹道: “贤侄啊,你是乌衣巷的主脉出身,你怎么就不知道很多话说说都不行呢?” 正欲在说教几句,却见华服公子突然拍了他的马屁股一掌。 防备不及下他竟一溜烟的蹿了出去。 惊的身后众人奋起直追,可却怎么都追不上他还有那一头毛驴。 疾驰中的王平章惊怒交加,几欲破口大骂,终究碍于对方主脉身份强行压下怒火。他急欲勒停坐骑,可往日温驯的爱驹此刻竟全然不听使唤,只顾埋头狂奔。 “该死!!!” “世叔莫慌,小侄在呢!” 这声音惊的王平章急忙转头,却见那小子居然骑着一头毛驴不急不缓的追在自己旁边。 这头驴怎么追得上我的宝马? 心头方一闪过这个念头,他就看见华服公子突然对着自己的爱马怪叫了一声。 下一刻,刚刚怎么都不停使唤而疯狂疾驰的骏马,居然在这一刻瞬间停下不说,还连带着将马背上的他给一屁股甩了出去。 身悬半空,王平章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满脑子都是四个大字在轰然作响——“吾命休矣!!!” 赶在彻底落地之前,他悲愤万分的看了一眼那害了自己性命的华服公子。 越想越气的他正想摔死之前骂上一句呢,就突然感觉撞进了一滩软烂湿滑之物中,腐草与淤泥的气息瞬间灌满口鼻——竟是摔进了一片烂泥塘! 虽然弄得一身狼狈,却也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王平章挣扎起身,胡乱抹去脸上泥浆,吐了几口。听见驴叫就在身后,他满腔怒火登时直冲天灵,转身就要厉声呵斥。 怎料刚一回头,便被那驴子喷了个满脸唾沫星子! 这一刻,王平章只感觉自己的怒火飙升到了极致。 可不知为何,他今天好像注定开不了口一样,刚一张开嘴巴,就被跃下驴背的华服公子一把拉住胳膊的扭向了前方道: “世叔,世叔,先不急,先不急,您看看前面!” 不急你个锤子!王平章心中怒骂,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扳向前方。目光所及,他瞬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因为他赫然看见远方天幕之上竟有一道炽焰扶摇直上,冲天而去!!! “大人!!!” “大人您没事吧!” 身后传来纷乱急促的马蹄声与下属焦急的呼喊。 王平章刚欲开口询问那是何物,却骇然发觉,那煌煌天光般的骇人异象,竟已消失无踪! 怔怔回头,却见华服公子满脸堆笑道: “世叔可看真切了?” 王平章愣愣点头。 对方越发灿烂的笑道: “既然世叔看明白了,那小侄也就不算白费功夫了!” 部下们急忙跃下马背,赶来搀扶还在烂泥塘里的王平章。 可他却突然推开了所有的部将,转而在他们满脸不解中,朝着华服公子一把跪在地上喊道: “求贤侄搭救搭救你叔叔我啊!” “大人?!” 部下们看的万分不解。 难道大人脑子摔坏了? 华服公子却是急忙扶住王平章就要给他拉起来。 “世叔,折煞小侄了,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不,我不起来,除非贤侄你说个明路!” 华服公子无奈的指了指那冲天焰火处道: “世叔啊,这种事,你问小侄作甚?你该问那位啊!” (本章完) 第163章 都是熟人啊(4k) 第163章 都是熟人啊(4k) 我如今只是空有眼力,最多,也就是帮你破一时迷局。 再多,你问我,我也没办法了啊! 王平章怔怔看向曾惊鸿一瞥的方向。 最后急忙起身道: “贤侄,你世叔我只是粗读几篇经略,其余的则是全然不懂,你,你可得帮衬帮衬。” 看见了那般惊人之景,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这个贤侄此前所为全是看在大家同为王氏而帮的忙? 旁边的部下越发急道: “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王平章对他们置之不理,只是一味的拉过华服公子追问道: “贤侄啊,你在给世叔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可好?” 华服公子看着他笑道: “世叔,你这一下子的,让小侄先答那个才好?” “先说怎么办!还有就是,刚刚我看见的,莫非就是那位?” 王平章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的指了指之前看见冲天焰火的地方。 他没说是什么人,但谁都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在后方聚民生乱,意图谋逆的‘妖道’。 “世叔你不是知道吗?” “这这不是心里没底,想找贤侄你讨个准信么?” 王平章打了个哈哈。 华服公子不紧不慢的看着那边笑道: “这个就要看世叔你想不想赌一把了。” 赌?王平章眉头一跳。 “怎么个赌法?” “最稳妥的便是直接回去,给大将军澄清一切。” 王平章断然摇头道: “此番回去,大将军定然不信,我恐遭重!” 华服公子颔首道: “而赌的话,则是您带着这五千骑旅,先行投在那位高人手下!” 投?! 仅是听着,王平章就觉一股冷汗顺着后颈直往下淌的脸色煞白道: “贤侄,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临阵叛逃,轻则身首异处,重则满门抄斩。 华服公子却握住他的手道: “哎,世叔,此言差矣,您想啊,朝廷为何要剿灭西南作乱的妖道?” “因为他妖言惑众,率众逆反朝廷?”王平章试着说道。 “那这儿这位,您觉得他妖言惑众了吗?” 王平章回忆着此前所见的冲天焰火,顿时直摇头道: “这绝对是个活神仙。” 他很确定,他们之前打的那个就是个聚众生乱的神棍,和如今这位,端的是个截然不同。 华服公子再说道: “那您觉得他率众逆反朝廷了吗?” 王平章继续摇头道: “应当也不是。” 既然真是真神仙下凡,所谓“炼丹聚众,以图谋逆”的指控自然不攻自破。仙人行事,岂是凡俗所能揣度?定是真的在炼丹济世,泽被苍生! 想到此处,王平章顿时豁然开朗的看向了华服公子。 对方亦是颔首笑道: “世叔,你看,这不就对了吗?咱们哪里是叛投啊,咱们是在替皇上,替朝廷,替天下百姓为高人护法!” “回头,咱们是能向朝廷邀功的!” 王平章听的连拍大腿: “哎呀,贤侄,你真是世叔我的在世恩人啊!” 还得是天子脚下,乌衣巷人啊!这话术,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不过末了,王平章还是问道: “但贤侄啊,世叔我还有一个问题。” 华服公子看了一眼那五千骑兵道: “可是世叔并无根基,担心无法服众?” 王平章断然摇头道: “底层军士哪里知道真真假假,只要军令下去就会盲从。至于其余将官,世叔我自有手段。” “那是何?” 王平章深吸一口气后带着难以抑制的惶恐,指向远处寒松山道: “就是,就是我想不通啊!为何此前我竟毫无察觉?甚至就连急报之中,也从未提及那冲天焰火!”他声音压得极低,透着深深的困惑与一股恐惧,“明明.明明就目前所知,那难道不该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吗?” 华服公子没有答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臂道: “不然世叔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先行脱队?” ‘世叔你可注意到什么不对?’ ‘比如大将军见过什么人’ 先前听不明白的话,瞬间浮上心头。惊的王平章四肢冰凉,冷汗直冒。 —— 两个年轻人正立在一座荒山之前,静静等候着什么。 他们其中一人腰间悬剑,挂着漆黑剑穗。另一人则手持拂尘。 此二人正是此前在小张山山神哪里露过一面的两个道士。 不多时,他们齐齐看向一侧。 只见一个脖颈上到处都是缝合痕迹的男人,正托着自己的脑袋走了过来。 双方一见面,男人便是笑道: “呦呵,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正道天骄,不屑于和我们一道呢!” 这让那拿着拂尘的道人眉头紧皱,正欲开口,却被持剑的师兄拦下,转而说道: “阁下的脑袋都被人摘了一回了,真就还不会在口舌之上收敛一二?” 男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就连好不容易缝合好的脖颈都渗出了无数似血非血的浓稠之物。 “当时出手的是寒秋宫宫主,你们两个不过与我同辈,哪里好意思教训我的?” “实话实说而已。” 男人沉默片刻后,冷笑道: “难怪明明大家都一样,却你们是万人敬仰的正道,我们是人人唾弃的邪魔。这嘴上功夫的确不一样。” 说罢,他对着二人说道: “让开,还是说,你们两个来开门?” 两个道人沉默片刻后纷纷让开。 让那男人托着脑袋走到了一座顽石之前。 左右看了一下后,便是突然张大了嘴巴,从口中生生吐出了一个婴孩来。 那婴孩甫一出现,便是哇哇大哭,但也只是哭了两声不到就被男人随意无比的开膛破肚。 用肠子和血肉在顽石之上,不断涂抹出了一个分外邪异又满是神性的诡异撰文。 如此一幕,让两个道人急急低头闭目,连诵道经。 怎料,男人却不屑一笑道: “别装模作样了,真要看不过,你们还能只是站着?” 两个道人瞬间一窒。 待到男人画完撰文。 他们眼前一切便是忽然一变。 继而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浮现眼前。 见状,哪怕是那桀骜男人也是面色谦卑的急忙低头说道: “晚辈仇千恨,见过三山君!” 两名道人亦是跟着见礼。: “晚辈二人代祖师前来问候三山君!” 说话时,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三山君身后的神庙,旋即个个急忙低头,眼角抽搐不停。 因为三山神庙昔年曾有大小正神三十余位。 可如今偌大的殿堂内,竟只剩三山君孤零零一位! 其余陪祀正神的金身,尽数碎裂一地,残肢断臂散落各处,更恐怖的是,那碎片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啃噬痕迹,仿佛被某种东西生生嚼碎吞食 三山君是上古年间就存续至今的大神,祂断然不会被大劫和天宪逼到需要啃食陪祀才能延续金身。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道人心头隐约有些想法,但不敢深究。 只能强迫自己专心正事的说道: “武景威王托我等带话说,祂日前与一道人鏖战于虎牢山,双双负重。所以,祂希望我等还有您之后能够多多担待!” 这话让那巍峨身影发出了一阵嗤笑: “当年是个笑话,如今还是个笑话。威王,呵,若不是有个厉害兄长,祂算个什么东西?又安敢受封北阙山?” 两个道人不敢开口,仇千恨则是拱手说道: “还请三山君知晓,神物‘万世’疑似现世,只是被人借大道压住,目前,除非有高人愿意遭重,不然怕是毫无办法!” 听到万世,那巍峨身影不由得道了一句: “这就不用给我说了,这东西,我可没有兴趣沾染。” 祂是上古年间就有的神祇,所以祂比很多人都清楚那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话让仇千恨心头微微一叹。 寒秋宫宫主他目前没有办法找对方麻烦。本想看看三山君能不能去拆了那座断了自己一臂的大阵出气,结果也是不行。 收拾好心情,没有露出任何情绪的仇千恨继续说道: “晚辈记住了,然后老祖宗也让我来问问您如今情况如何。毕竟老祖宗听说虎牢山的那个道士,已经来了西南,且有意横插!?” 巍峨身影冷笑道: “回去告诉你们几家的老不死,就说,只要按部就班下去,那群凡人自己就会替我们把此间搅的浑如泥水,天宪难落。至于那个道士,本座也有处理。” 说着,祂又是一声嗤笑道: “我说他怎么要炼丹呢,原来是想借众力炼丹疗伤。自私自利没啥,古往今来都一样,但居然还说什么以救西南。真是好笑,他难道不知就是在如今炼出了一炉仙丹来,他也动不了西南分毫!?” 两个道人不放心的问道: “还请问三山君,您要如何对付那个道人?” 巍峨身影朝着他们投了一道目光。瞬间压的二人仓皇低头,汗如雨下。 片刻后,感到满意的那巍峨身影方才说道: “本座已经安排了此间的凡俗军队过去,他要借众力合道炼丹,那就直接用兵灾散了他的众力便是。” “实在不行,也不过是本座亲自走一趟。反正,只要那群凡人闹起来,杀起来,人道一乱,天地也就跟着浑了。” 说道此处,巍峨身影揶揄说道: “啊,记得给那个没用的威王说一声,祂的仇,本座报了!毕竟,既然打伤了那个道人,那祂也算帮我省了不少功夫。” 两个道人虽然在想这个办法是否太过简略。但既然三山君说祂会兜底,便是咽了一切疑虑。准备告辞。 可临了,却听见三山君朝着他们问道: “你们是不是借了本座的名号御神?” 两个道人不敢怠慢,纷纷点头称是。 “哦,这么多年了,本座的威名和尊位可还好使?” 听到这里,持剑的道人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弟。 对方也是看着他。 因为他们两个都记着那日说过的——对方似乎不受三山君的诏令辖制. 可片刻的迟疑后,两个道人还是说道: “自然!” 巍峨身影越发笑着道了一句: “呵呵呵,理所当然!” —— 寒松山下,无数灾民都惊恐的看着数千骑兵直奔此间而来。 看着那气势汹汹的大军。聚拢在山下的灾民们虽然吓得瑟瑟发抖,几欲逃窜。 但随着几个人率先喊道: “乡亲们!狗日的朝廷不赈灾也就算了,如今他们还要能找仙长的晦气!这口气老子忍不了,所以是爷们的就跟着我一起和他们拼了!!!” 此话一出,从者如云。 无数灾民都纷纷拿着棍子,石头堵了上去,打算就算咬也要咬几块肉下来。 可随着双方越来越近,灾民却发现那支大军居然慢慢降速,直至停在了他们身前百步。 不等他们想明白怎么了。 就看见一名将军模样的人带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快马而来。 一见了头人,那将领就下马拱手说道: “诸位,还请问仙长眼下可就在山顶?” 如此一幕让灾民们分外摸不着头脑。 难道不是来找仙长麻烦的? 领头的灾民斟酌问道: “还请问将军来此是为了?” 王平章神色一喜,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他朝着京都方向拱手说道: “本将是朝廷亲封的明威将军、检校沂州别驾。从四品,琅琊王氏北海支出身。” 一连串名词说的灾民们晕晕乎乎,不过片刻后,就齐齐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又笑着说道: “然后,我们也是朝廷派来为仙长炼丹护法的!” “护法?!!!” 王平章和华服公子相视一笑道: “没错,我们是来替朝廷前来为仙长护法,毕竟西南大乱,各地不稳,若无护持,恐有隐患。” 说罢,王平章更是一拍手道: “且本将军还带来了粮食!” 他来的同时,特意绕路带走了一座军仓半数的粮食。同时华服公子还靠着自己的脸皮和口才,又从好几个留守的豪族哪里弄来了一大批粮食。 这些,足可解灾民的燃眉之急,也足以在仙人面前留个好。 不过随着华服公子不露声色的踩了他一脚,反应过来的王平章又是心头一紧的赶忙补充道: “这也是朝廷和皇上的意思!还请诸位感记圣恩啊!” 好险,差点就变成私赈灾民了。 看着身后骑旅送来的粮食,灾民们几乎无法置信。 最后悉数朝着寒松山跪拜道: “这都是仙长的功德啊!” 灾民们看的很清楚,没有仙长,朝廷哪里会管他们啊! 如此一幕,让王平章看的有点尴尬。 华服公子则是毫不在意,他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寒松山山顶上的冲天焰火。 想着,这是哪家的高人。 说不得还是熟人呢! (本章完) 第164章 谶语 第164章 谶语 看着近在咫尺的寒松山,王平章走到华服公子身边,拱手道: “贤侄。” 华服公子回身,含笑问道: “世叔还有何吩咐?” 王平章陪上笑脸: “贤侄你看,我们是否该动身上山,拜谒仙人了?” 华服公子颔首道: “正该如此。世叔,请?” 见华服公子侧身让路,王平章却伸手拉住他衣袖:“贤侄,这.还得是你先才是啊!” 华服公子见状莞尔: “世叔可是还有顾虑?” 王平章这才赧然道: “不瞒贤侄,你世叔我终究是一介凡夫俗子。往日里啊莫说是仙人,便是三省六部的大人们,也不过远远望见几回。如今要亲见仙颜,心中着实没底!” “贤侄你见多识广,分寸拿捏远胜于我。还是你先,你先!我紧随其后便是!” 王平章心下门清:自己不过是族中只能走武将一途的旁支,腹中墨水也有限。这等看似出头的好事,落在身上未必是福。思来想去,还是让这乌衣巷的贵胄贤侄顶在前头最为稳妥。 至于自己,能跟在后面分润些许好处便是足矣。 诚然,这样永远没有一步登天的机会。可如此行事,怎么都不会落一个噎死的下场。 王平章这点心思,华服公子岂能看不穿? 只是 跟着我?这怎么能行呢?我是为了还这份因果而来,若由我担了上去的出头露脸,欠下的这份因果,还如何了结? 琅琊王氏乌衣巷主脉看似如日中天,实则过盈。 而你北海一支,眼下才是正当时宜! 他心下好笑摇头,旋即堆起满脸的笑容,反手拉住王平章道: “世叔此言差矣!论辈分,您是长辈,我是晚辈,岂有长辈随行晚辈之理?论身份,您是朝廷命官,我不过一介白身。于公于私,都该世叔您先行为主才是!” 见王平章还想推脱,华服公子又是朝着他耳语了几句: “世叔,求仙问道者古来何多?能见真仙者又有几人?机缘落下,怎能跳开?” 末了,他又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王平章的胸甲道: “正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啊!” 王平章的心思又忍不住活络了起来,他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被这个贤侄牵着走。 但是,但是,他好像每一次都拒绝不了! 见面时,落马时,以至于如今即将上山时。每一次看似自己都有得选,可细细想来,全都是一个绝无二选! 他不可能看着一个十有八九真是乌衣巷贵胄的同族沦落在这儿。 他不可能看见了那冲天焰火且知道了大营疑似生变还掉头回去。 如今也是如此 “那贤侄,你可得多多帮衬!”王平章终究是松了口。 华服公子满意地连连颔首: “世叔放心!小侄在西南,可就您这一位能依靠的了。我不帮您,还能帮谁?” “那这就走?”王平章试探问道。 “请!”华服公子欣然侧身让路。 看着骑在马上都不由得飘了几分的王平章。 轻笑声中,他也骑着毛驴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只是无论前方的王平章如何去走,他都始终落在对方的影子之下,不越雷池半步。 口中亦是低声吟哦,似偈非偈: “因果,因果,无因果,方真我!” “天意,天意,无天意,心自逸!” 前方的王平章听得心头好奇难耐: “贤侄,你念的是什么法门?” 华服公子连连摆手: “随口胡诌,世叔不必在意!” 见他不愿多言,王平章也只得作罢。待两人行至那座焚毁的道观前,王平章猛地勒住马缰,下马后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衣冠甲胄。折腾半晌,他急急回头问道: “贤侄,快看看你世叔可还有疏漏之处?” 此刻的王平章,只觉面圣也未必有这般紧张。 华服公子装模作样的围着他踱了一圈,含笑点头: “世叔你仪容甚佳,无可挑剔!” 闻听此言,王平章再不犹豫,深吸一口气,快步踏入道观废墟之中。 方一踏入道观废墟,那知见障便是瞬间而破,让他还有山下数千精骑尽皆目睹了那冲霄而起的炽烈焰火! 一时之间,王平章哪怕曾经远远见过一眼,如今也还是个呆若木鸡。 而那山下骑兵更是惊惶失措,纷纷滚鞍下马,朝着山巅烈焰顶礼膜拜。 先前对军令朝令夕改的种种疑虑,此刻烟消云散,再无他想。 这般阵仗都不是仙人,什么才是仙人? 华服公子也是看的啧啧称奇,这般光景下成此气焰那可是相当难得。 就是不知道此间落座的到底是哪家的高人。 不过无妨,反正他炼丹多半是图己之利,只要自己稍稍提点,让这便宜世叔露露头,沾沾光,日后京畿生变,琅琊王氏无论风云如何变幻,北海一支总能保得周全。 心头轻笑中,华服公子已经走到了王平章身后,对着还愣在原地的他轻轻一踹膝盖窝的,就让其跪了下去。 “世叔,醒醒!” 王平章如梦初醒,急忙顺势而拜道: “末将为朝廷亲封的明威将军、检校沂州别驾。如今代朝廷而来,特为仙长炼丹护法!” 看着如此上道的世叔,华服公子是愈发满意。瞧了一眼那始终背对着自己炼丹的仙人老爷后。 他也是拍打了几下衣袖就要跟着跪下。 怎料腰身刚弯,便听得那背对之人悠悠吟哦,声如金石,直贯神魂: “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 “承天意,顺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这话如雷而落,轰的华服公子周身一窒。 本欲跪下的身子亦是在无边的审视之中慢慢挺直。 此人是谁? 此话何意? 心头思虑瞬息百转,而那面对丹炉之人,亦是在这一刻起身回转。 仙人目光如渊,负手而立,对着他轻笑说道: “一朝悟道见真我,何惧昔日旧枷锁。” “世间枷锁本是梦,无形无相亦无我。” 这一刻,华服公子立在废墟之下,仙人背手挺立台阶之上。 一高一低,双双对视。 继而仙人轻笑道: “好久不见!” (本章完) 第165章 不好,我坑了我自己! 第165章 不好,我坑了我自己! 杜鸢真的很惊讶于自己会在这个地方看见这位突然在青州跑掉的‘王公子’。 亦或是‘柳公子’? 总之不管什么公子,都肯定是他就是了! 故而微微停滞后,他便是主动打了招呼。 怎料此话一出,对方却是脸色大变道: “您与我之间,何曾见过?!” 这话说的杜鸢有点不解,青州一别应该不久吧? 而且当日就他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对自己终身难忘了才是。 可眼下是什么道理? 是他故意装作不认识我,还是.杜鸢想到了自己的头发以及发簪。 心道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但无论那种,在短暂的思索后,杜鸢都决定不挑明。 毕竟他也有意区分‘青州活佛’和‘西南道人’。 若是前者,大家皆有默契,各持缄默,互行便利,岂不美哉? 若是后者,那更没有理由自己挑明了,就是要多试探试探。 而且杜鸢也感觉多半是后者。 自己这位好友,是真的在细微之处作无声润物。看似无用之举,着实是让自己处处受用。 轻笑之下,杜鸢向着华服公子说道: “也是,也是。” 华服公子在这一刻,只感觉脊背发凉,手脚发软。 认不出,根本认不出这是谁! 但认不出也就算了,可对方偏偏说出了那么一番话来。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我之大道偏颇他心,还是给我断论成谶? 这位到底什么意思? 而且他到底是谁? 这世间怎么会有我都看不出一点根底的人来? 想到此点,他突然心头一滞,因为他想起了青州遇到的那位佛爷。 当时他也是走眼到了极点以至于上去露脸露的大腚都出来了。 一时之间,他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了起来。 不会还来一次吧? 勉强平复了一下心境后,华服公子欠身说道: “还请前辈指教一二,晚辈着实是悟性太低!” 感觉到这儿的话,应该有五成的可能是真没认出我来了。 至于这个指教的话 杜鸢也有点尴尬,他只是闲的无聊才把在故乡看过的话念了出来,解闷的同时也给自己立立人设而已。 但想到这位之前拿个念珠都能扯出一堆来。 他莫不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越想,杜鸢越是觉得没跑了。 这货的确像是那种半桶水不满,到处晃荡的. 可怎么解释呢? 想了一下,杜鸢还是决定学一学当日的让他自己发挥。 遂抬手指着华服公子,莞尔道: “答案,你不是自己知道吗?” 我自己知道?!!! 华服公子如遭雷击,僵立当场。我自己怎么知道?! 他几乎要脱口诘问。 可话头才滚到喉舌边上,却又生生顿住. 因为他的确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却始终捉摸不透,如隔靴搔痒。 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下笔时突然忘记了某个字,明明是以前万般熟悉且感觉随时都能想起来的字,但眼下就是死活都写不出个一二。 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意思? 各种碎片在他心头滚来滚去,偏就凑不成一个完整的答案。 最终,一切平息,唯一剩下的就是那种难以形容的怅然心境。 嘴巴蠕动一二后,华服公子彻底放弃的拱手道: “还请前辈明言!” 先不说我自己就是随口一说,而且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了什么,我怎么给你明言? 所以你别怪我 想到这儿,杜鸢摇头笑道: “这个啊,不能问我,得问你自己!旁人的答案,没用的!” 华服公子听的满眼无奈,他其实也猜到了会是这样。 正如佛祖讲经的至高所求,是让人开悟成佛,而非是死记经书落个自了汉都难。 因此他转而问道: “还请问前辈在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想问问杜鸢在这儿到底是等他还是凑巧。 杜鸢则回头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铜炉道: “西南久苦,于心不忍,故而来此炼丹一炉,以稍解万千百姓燃眉之急。” 真是来搭救西南的? 可一炉丹如何能救西南百姓的燃眉之急? 炼丹炼丹,修士炼丹从来都是为了个夺天地造化独肥己身。 诚然有各种灵丹妙药可以医治万千苦疾。 但那也只是对个人而已。 西南受灾如此之大,各家落子如此之多,您这一炉丹能成什么事情? 虽然看不明白,但至少知道了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也是,他又没有什么仇家,便是他这一脉也不值得别人专门针对。 毕竟就是一条滑不溜秋的咸鱼而已! 真要论的话,也就是那位宫主大人不知怎么瞎眼瞅上了他,以至于他经常被那群精虫上脑的东西记恨。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接受啊,我还躲着她呢! 每每想到此事,他是打心底里的愤愤不平。 我真受了美人恩也就算了,问题是我没有啊! 你们自己长的歪瓜裂枣让人看不上,你怪你爹娘去啊,你怪我这个被牵连的倒霉蛋干啥? 一阵胡思乱想之后,急忙驱散一切念头的华服公子再度朝着杜鸢拱手道: “前辈当真要如此行事?” “自然,毕竟,这一炉火啊,升起来可不容易!” 华服公子跟着看了一眼那冲天焰火后,亦是点头道: “的确是难得。” 万民祈愿,直达天听。 放在大劫之前,这般成效,决计不是区区几十万灾民能够达成的。 至少得是一个极为鼎盛的山下王朝用几代人的水磨工夫才能成功。 期间甚至说不得还要赔进去无数皇子皇孙的性命才能续火。 今昔虽然劫数犹在,天宪当头,可也正因如此,各种以前极为难办的事情,如今反而相对简单了许多。 只是您既然真要炼丹救苦的话。 那不就是说. 想到这儿的华服公子瞬间色变。 西南的大灾是不知道多少家山头以及神部的喜闻乐见。 毕竟此间人道一乱,天地也就跟着浑浊,能够让他们稍稍放开手脚。 如此一来,若是有人想要拨乱反正,决计是个触众怒的下场! 原先我以为这位不过是弄出浩大声势给自己谋福。 可现在他既然来真的,那我不就是把自己送进了龙潭虎穴?! (本章完) 第166章 不,我不是图什么功劳 第166章 不,我不是图什么功劳 一想到这儿,华服公子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还跪在地上的王平章至今都没搞清状况。 正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的贤侄和仙人老爷打机锋。 这都什么意思? 仙人老爷难道和贤侄见过? 可贤侄为何说没有? 这一刻,王平章第一次觉得自己少时的确是逃课太多,以至于读书少遭了报应。 不然,若是自己书读的多了,怎么也不至于只听得懂字,却听不明白意。 杜鸢也已低头看向了王平章道: “将军远道而来,着实幸苦,但贫道离不得这炉子,此间也没什么可以招待,所以就请将军见谅了。” 看着杜鸢回手指向那冒着冲天焰火的丹炉。 只感觉威能无边,焰火逼人的王平章急忙回道: “仙长无需如此,末将只是来此拜见仙长,何敢劳烦仙长?就是请问仙长,此丹还需多久?末将也好有个底数的详尽安排。” 他说是奉朝廷的意思来护持炼丹,实则是私自行动。赌的就是此间功成,能让他先斩后奏,搏个前程。 所以他也得问问情况,好看看之后如何行动。 杜鸢摇摇头道: “久不久,不在我,而在天。” 王平章听的一愣,旋即转身看向自己的贤侄。 对方左右看了一眼后,急忙对着杜鸢拱手说道: “还请前辈容我等私下言语几句!” 杜鸢微微颔首。 二人快步走到一旁,不等王平章开口,华服公子已急声道:“世叔,咱们还是撤吧!” 这位可是来真的!这寒松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得天翻地覆,哪里是能久留的地方? 王平章听的满脸错愕: “贤侄这是何话?” 华服公子赶忙解释道: “此间想来再过不久就会甚是凶险,世叔,正所谓明哲保身啊!咱们叔侄俩还是风紧扯呼吧!” 王平章听得纳闷: “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浑话?”他指着来时的方向,语气带了些不解,“况且你来时不是说,要出来闯一番事业吗?怎么这会儿倒要反悔了?” 先前自己说派人护送他先回大营,他偏不肯,说要闯番事业给家里老爷子瞧瞧。可如今都到了这儿,怎么就要临阵脱逃? 听到这话,华服公子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当初只顾着还那点因果,压根没料到这句话会把自己架住。 可这能怪他吗?谁能想到这位仙人老爷是来真的? 所以哪怕他此前玲珑八面,如今也是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办? 不赶紧溜走的话,此间一旦生事那就是天大的动静。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怕是一照面就七零八落了。 但要是偷偷溜走,那自己到底是来还因果的还是来欠因果的? 他已经把王平章忽悠过来了,此刻要是他自己溜走了,王平章铁定是跑不了,甚至还可能因为他以至于整个琅琊王氏都跟着受累。他自己也会因此欠下一笔更大的因果。 只觉如今是前有刀山,后有火海,竟是进退两难之境。 华服公子越想越气,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乱说话!这不是遭报应了吗? “贤侄,你,你这是作甚?” 这一番操作,看的王平章慌乱不已。 坏了,他不会疯了吧! 华服公子满脸无奈的看着王平章道: “世叔,你不懂!” “不是,你不说,我怎么懂?” 华服公子没有言语,只是着急无比,连连叹气的在王平章面前不断转悠。 直到快把王平章都给转晕了,他方才问道: “世叔,小侄问你几个问题,你可得如实答话!” 王平章斟酌说道: “能说的,我肯定说。” 华服公子马上指着他问道: “世叔,你父母不仅建在,你妻儿亦是在家里等你,所以你怕不怕死?” 还以为是什么问题的王平章好笑摇头道: “我当是什么呢,怕死的话,谁不怕啊。但我都来这鬼地方这么久了,我还说这些作甚?” 琅琊王氏北海支诚然远不如乌衣巷主脉,但也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他亦是家中嫡长子。 真要运作离开的话,这么久了他还能在这儿? 他出来就是要拿命博一番事业,给祖庙添瓦,为子嗣留荫。 华服公子点点头后,又问道: “可若是我说接下来世叔你如果不走,很可能不仅是自己人头落地呢?” 王平章心头猛地一紧,沉声追问: “贤侄,你老实告诉你世叔,这儿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比如,这位仙人老爷,到底在做什么?” 华服公子看了一眼杜鸢所在的方向后说道: “这位前辈的的确确是想搭救西南。” 如果不是的话,他犯不着这么说,因为一直不否定,就是明摆着要和落子西南,纷纷盼着大灾继续的各家做对。 既然都这样了,他还对着自己这个‘外人’如此言语,那只能是玩真的了。 王平章听罢,沉思片刻,反问:“那为何要我走?” 既然是真的在设法搭救西南,那么为什么要走? 说着,他又看着华服公子道: “莫不是因为有别的‘仙人’不想看见西南的灾祸结束?” 他在西南与贼军周旋许久,虽没见过什么怪力乱神,可西南这鱼米之乡三年滴雨未下,本就透着诡异。 况且来时,他全军上下竟都看不见那冲天焰光,这明摆着是有蹊跷。如此他隐约猜到,怕是有厉害角色不愿西南灾情平息。 华服公子长长一叹道: “世叔,正是如此啊!” 王平章闻言,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脸色凝重起来。 这么说,如今他已经不是挤在朝廷和贼军之间了,而是闯进仙人之间的斗法里了! 华服公子斟酌说道: “此事的确怪我,此前没有看清就贸然带着世叔你过来了,但若是不赶紧离开,怕是你我性命全都难保!” “所以世叔,只要你愿意离开,小侄担保你无事!” 王平章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眉头紧锁的继续沉思。 许久后,他问道: “我留下的话,能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华服公子叹道: “世叔,事到如今,您还想什么功劳啊!还是保命要紧吧!” “不,我不是图什么功劳。” (本章完) 第167章 赐火 第167章 赐火 一句有点发抖的话颤颤巍巍的从王平章嘴里说了出来。 惊的华服公子急忙看向了这个男人。 只见对方身子都有点发抖的同样看着他道: “西南这地方,苦了三年,百姓也足足死了三年了。” “你世叔我不是什么好人。年少时好勇斗狠,年轻时为非作歹,便是成了家、有了娃,也还是那副冥顽不灵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逼的家中二老没了办法,才给我塞进行伍。” 末了,只见他整个人都耸拉了下来,怔怔说道: “可自从我来了这鬼地方后,我才发现,原来人会那么惨。” 他至今都记得有一次晚上出去小解,迷迷糊糊中一脚踩到了什么的竟给摔了过去。 骂骂咧咧回头后,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因为那是一具尸体,干瘪的不成样子,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女人,还抱着一个同样干瘪的孩子 夜风冻的他发抖,也好似冻的她们发抖。 他后来才看清,那女人的手指早成了枯柴,却仍在孩子背上抠出几个浅坑,像是到死都想把最后一点暖意塞给怀里的孩子。 明明她自己知道,她活不成了,她孩子也活不成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因为王平章看到的是两具干巴巴的尸体。小小的,甚至一眼过去还以为是条大点儿的狗。 但,她就是那么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想要让他至少在自己死后还能有点余温御寒。 这一幕,王平章经常都会想起来。 也没做噩梦,就是想起来后,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不知道什么地方错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不对。 可到底怎么不对呢? 官军不对?贼军不对?灾民不对?朝廷不对?还是老天爷不对? 他什么都说不上来。 只是突然理解了,为何大将军会把那些投降的贼军放走,还给他们粮食和水。 再往后,他也就慢慢麻木了,既是因为看的多了,也是认识到了自己根本毫无办法。 可如今。 好像有办法了?! 华服公子迟疑问道: “世叔,您认真的?” 又想起了那对母子的王平章慢慢的也不发抖了,只是平静的点点头: “我留下来是不是能有些作用?” 看着又一次重复着这句话的王平章。 华服公子凝视着他久久没有说话,最终方才拱手道了一句: “世叔,有的!” 二人皆是如释重负。 前路已明,心路已了。 “要我怎么做?” 华服公子不假思索的说道: “那人我不知道究竟是谁,但既然蒙蔽大军而来。想来定是意图以大军压民坏前辈合众力而成大器之局。” “既然如此,小侄料定他不会善罢甘休,大将军应当还会派人过来。这就是我们能做的。”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王平章就握住了华服公子的手道: “我是奉命直奔寒松山而来,我既然失败了,那么下一批很可能会对着散布四野的灾民下手。所以,我们要提前过去,截住他们!?” 华服公子认真点头道: “是!” “既然先来的是我,如今我已投效,下一个来的,必定是大将军的心腹。营中此刻能担此任的,唯有张维。”他顿了顿,细细剖析,“张维此人,最擅危中求稳,但偏又爱在安稳里行险招。依他的性子,定会绕路沂水县——一边驱杀那些搜山检海的灾民,一边直扑咱们这儿来。” 说到此处,王平章怔怔看着华服公子道: “待到大将军收到消息多半是夜间。营中骑兵半数在我这儿,他定然多以步弓为主。哪怕他接到命令就即刻出发。我只要半夜而动,就能截住他!” 到此二人都是满眼了然。 “我等快去禀告仙人?” 二人说完就去了杜鸢所在。 闻言,杜鸢微微挑起眉头。 他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只是没想到那些老东西居然用的这招。 思索片刻后,杜鸢对着王平章说道: “你们皆是同僚,如此行事,当真没什么不妥?” 王平章叹了口气道: “末将也想能避则避,但怕是有了我这一遭之后,再难成事了。” 若非是半路遇到了贤侄,他怕是也会蒙在鼓里,直接杀来。 既然他这个先锋‘折了’,后续的定然会多有防备。 贤侄那种强行让自己看见真相的办法,定然是行不通了。 杜鸢听后笑笑道: “贫道不好离开此间,但也不是真就助不了将军。” 说着,杜鸢便抬手对着火炉一挑。 目光对着王平章,却看着华服公子道: “此火是借万民之愿而起,有破邪除障之能,所以我取下一缕,交予将军。” 继而指着远方说道: “届时,只要将军朝着他们一扔,便可成事!” 炉火之中,一缕摇曳不定,却威光赫赫的明黄火焰便是自行从炉内飞到了杜鸢指尖。 看着摇曳指尖之上的焰火,杜鸢也就知道成了的将其递到了王平章身前道: “来!” 看的两眼发直的王平章急忙捧着双手小心接过。 初时,他还担心会不会被烫伤,可接过之后才发现此火不仅虚浮手心之中,甚至哪怕他把手放了上去也不会灼伤于他。 这让王平章越发激动。 仙家手段,这就是仙家手段啊! 这让二人看的大喜,这就有把握多了啊! 看着他们这般激动,杜鸢也对着王平章说道: “如今西南历灾已久,饿殍遍地,哀嚎万千。我信将军胸怀百姓,必能秉公而行,造福一方。” “所以,还请将军与我一道拨乱反正,共挽这天下苍生于水火!” 末了,杜鸢更是握住了王平章的手逐字逐句道: “将军,这西南万千百姓的命数,如今贫道可就交在你的手中了!万请将军珍之重之!” 此话一出,王平章瞬间怔在了原地。 之后,王平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山的,又是怎么对着大军进行着各种安排。 就是知道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什么都记不得了。 整个人的脑子里,就记住了杜鸢的样子。再往后,甚至杜鸢的样子也越发淡漠继而巍峨如岳,拔地而起。 只余下了这几句话死死的飘荡在了他的脑门和心中巍岳之上。 (本章完) 第168章 他还能把我也迷了去?!(4k) 第168章 他还能把我也迷了去?!(4k) 入夜之后,早就下令原地休息的五千骑兵,便是星夜出发。 准备赶在对方驱杀灾民之前,截住对方。 一夜无话之下,当真是在沂水县找上了徐徐而行的大军。 “真在此间!” 看着下方如蛇蜿蜒的大军,终于从那几句话中回过神来的王平章只感觉浑身一轻。 他是真怕赌错,以至于满盘皆输。 毕竟仙人老爷可是邀了自己这般夯货一同挑起了搭救西南百姓的重任啊! 若是错了,他怕是会直接从这崖上径直跳下去! 好在没有! 华服公子也是赞叹道: “世叔你有将才啊!” 擦了擦冷汗后,如释重负的王平章这才是托起那一缕明黄焰火问道: “贤侄,你说仙人赐下的这个宝贝,要怎么用啊?” 当时他直接懵了,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到了这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还没有问过怎么用这个宝贝。 跟随着王平章的动作,他身后数千骑兵也是不断张望着那仙家宝物。 华服公子十分笃定的说道: “既然前辈说是扔过去便是,那自然照做便可!” 他修行已久,各色法宝见过何止百万之数? 所以非常清楚,这种宝物,绝对要按照说明来用。 不然不起作用都是最轻的后果。 “哦,那,那是对着大军用,还是对着张维用啊?”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华服公子,他思索片刻后说道: “最可能的当然是朝着大军一扔便是,但,但最保险的果然还是对着张维用吧?” 闻言,王平章当即说道: “如此的话,那我来想办法把张维捉出来!” “世叔,您是什么意思?” 王平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 继而对着身后大军振臂一呼道: “诸位弟兄,整个西南所有百姓的身家性命,如今可全都交在了我们手中!告诉我,你们敢不敢为之一搏!” 大军拔营而行,基本只为一口粮饷。 什么家国,什么大义,几乎都是空话。 可如今不同。 如今的这支骑旅和他王平章一样,都是在这个鬼地方对人间惨剧看到了麻木的人。 甚至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的底层出身,所以他们反而比他王平章更加感同身受。 哪怕是在没心没肺的人见多了后,也会不由得想若是自己家乡如此会是何等惨剧。 只是此前他们也和他一样,因为知道做不了什么,也就仍由自己麻木不仁。 但如今,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为了一个希望和绝对正确的事情奋斗。 故而,王平章一声喊出,数千骑旅如数山呼: “敢!” 声势震岳,浩如烟海。 “那就走!” 一声大笑下,骑旅顷刻雷动。 直奔山下大军而去。 看见前方来势汹汹的五千精骑。 张维看的破口大骂: “杀千刀的王平章!他真反了!告诉前队,不管死多少人都给我顶住,只要顶住了冲击,他们就死定了!” 自古以来,骑兵对步兵就是天然的优势,但这个优势是建立在骑兵拥有远超对方的机动性上。 让他们随时都有对战场的选择权。 而非是所谓的骑兵可以悍然冲击准备好的步阵。 诚然,山一样的骑兵迎面冲过来很可怕,也非常厉害。但只要克服了心头恐惧成功顶住,不说虎视眈眈的军阵,就是地上的尸体乃至于冲起来的骑兵本身就会要了他们自己的命。 骑兵很厉害,任何国家只要有机会,就会想法设法的养一支强大的骑旅出来。 可再厉害的兵种,也不能单出。 王平章全是骑兵是为了兵贵神速,且打的是一群灾民。 而如今他们打的是一支兵种齐全的步旅。 因此,张维哪怕愤怒万分也还是自信无比。 此间虽然算不上多么狭隘,但也是卡在两座山之间,让双方都只有面对面一个选择。 他不怕对方玩袭扰。 只要敢来,他就敢让王平章知道一下世家公子和真正良将的区别。 怎料他们都蓄势待发了,却突然看见气势汹汹而来的骑旅突然停下。 继而那王平章更是单骑上前,对着他喊道: “张维,如今虽然你我各持己见,可此前终究都是袍泽。所以我问你,可敢出来和我捉对厮杀一场,我赢了,你原路回去。我输了,没了我这带头的,这些弟兄,你肯定也能带回去。” “怎么样,敢不敢来?” 看着前方叫阵的王平章,张维只觉得这货疯了。 他们武将自然习武练勇,毕竟就算是大将军也曾有过必须亲自下场和人厮杀的时候。 而中低级军官更是随时跟着部队在前线和人厮杀缠斗。 可两军阵前,主将之间捉对厮杀的事情,只会是话本里才有的东西! 所以他直接喊道: “王平章,你发什么疯呢?你叛国投敌在先,如今还在说这般蠢话,你疯了就赶紧自裁,别连累你身后弟兄还有你的琅琊王氏!” “还是说,造反的不是你,而是你们琅琊王氏?!” 越说,张维越觉得如此。 不然,王平章为何突然发疯投敌? 可王平章只是一挥手的就让身后骑兵又退了上百步。 “张维,袍泽一场,我就问你,到底敢不敢和我捉对厮杀一场?” 他真的这么想的? 张维人都感觉看傻了。 在他身旁,好几个校尉也是说道: “将军,那贼子如今孤身一人,我们快骑出阵,给他擒下!” “不可,你们人一多,他肯定立刻回头。上百步的距离,你们那里追得上?” “那我们单骑出阵,将军放心,下官一定拿了他!” 张维本想点头,却又听见王平章喊了一句: “张维,当真不念袍泽之情吗?!” 此话一出,张维瞬间心头一动。 不对,他不是疯了,他是求死!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也不想连累身后五千兄弟,只是迫于家中因素,不得不如此? 所以他是故意来了这么一出! 这是送上门的功劳啊! 恍然大悟的张维顿时喜出望外。继而喊道: “好!你我君子之约,今日生死只止于你我二人!” 看着真的单骑出阵的张维,王平章心头嘴角微扬。 张维此人,最擅危中求稳,但偏又爱在安稳里行一出险招。 他可能还想着就算真要捉对厮杀,他一个被大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怎么可能打不过我一个靠着家世上位的世家子? 双方刚一见面,王平章便歉意说道: “张兄,对不住了啊!” 张维还以为他是说自己叛投的事情,当即是摆手表示: “贤弟放心,我省得,且今日之后,我必然想法周旋,至少保下你的妻儿!不过,你我先打一打?” 王平章欣然点头。 双方旋即杀将一起,几回之后,只感觉虎口发麻的张维不等感叹自己小觑了这个世家子时。 突然发现对方避开自己一枪后,居然扔掉了手中长枪。 这让张维大喜,果然是来送死的! 怎料喜色才浮现嘴角,那夯货就一夹马腹前冲而来。 ‘这夯货要作甚?!’ 因为双方太过靠近,他已经来不及挥舞手中长枪。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逼近。 继而一手探出,钳住他的臂膀之后,一声爆喝之下,竟然是单手将他连人带甲给扯了过去! 你是久经战阵,难道我就不是了吗?! “什么?!” 腹部一阵猛烈撞击之后,张维便惊觉自己换了马的同时脖子上还被顶了一把匕首。 “张兄,对不住了!” 说罢,王平章直接调转马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奔身后骑旅而去。 如此一幕,惊的张维部追之不及。 也惊的张维连连痛骂道: “王平章,你卑鄙无耻啊!居然蒙骗于我!” 这厮居然不是主动送死,这厮是奔着他来的啊! 可恨自己居然被功劳蒙了眼!干了这等蠢事! 但这夯货怎么就这么勇武? 他不是一个靠着家世上位的纨绔子弟吗? 张维敢出来,除开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以外,主要就是他觉得王平章一个靠着家世混上来的纨绔子弟不可能是他对手。 可结果. 王平章也不解释,只是带着骑旅埋头狂奔。 等到出了山涧,视线不再被山岳遮挡,且已经远离了追之不及的张维部后。 他方才喊道: “贤侄!” “世叔,小侄来了!” 什么小侄? 张维回头一看,只见一张驴脸率先映入眼帘。 下一刻,一团摇曳不定的火苗就扑面而来。 “姓王的?!” 以为毁容的张维在马背之上折腾几下后,就不动了。 因为他也看见了那冲天而起的煌煌之火! 于此同时,张维和临近的王平章以及华服公子,都是隐约听见从天际传来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咦?!” 看着怔住了的张维。 知道成了的王平章方才将他从马背上放了下去。 张维也是语无伦次的指着那冲天焰火,又指着王平章咿咿呀呀。 见状,王平章马上循着仙人老爷带来的感觉,对着张维说道: “张兄,急报是真的,那不是什么妖道,那是货真价实的仙人,如今被妖法蒙蔽的是我们啊!” 张维怔然,正欲反驳,却又看见王平章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道: “张兄,你胸怀天下百姓,定能秉公而行,造福一方。” “如今,你可愿意与我等一起为天下百姓计?!” 不等他反应,就又是一句: “张兄啊,长兄啊!天下百姓的性命福祉,如今,可是悉数握在了你的手中!!!” 张维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本部的。 他满脑子都是那冲天而起的焰火,以及王平章的那一番话。 直到周围部将急忙过来询问: “将军,王平章部已经后退三十里,四周灾民也是数千之多,您看是先驱散灾民还是?” 此话一出,张维瞬间喊道: “不,不能害了百姓!” “那,将军,我们怎么办?” 回过神来的张维笑了一下后看向部下们说道: “我们跟着王平章走!” —— 大营之中,气氛冷寂如死水。 所有将领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来报的斥候。 良久之后,才由一名偏将问道: “你是说,张维部也叛投了?” 张维是谁,那是大将军从自己亲兵中一手提拔出来的! 可以说,他们怀疑过自己都没怀疑过张维会叛变。 斥候硬着头皮说道: “千真万确!小人亲眼看见张维将军,不,是张维带着本部人马和王平章部汇合而去!” 所有人这一刻都露出了十分精彩的表情。 这是派谁过去,谁就投降了??? 那,那妖道真有点法术不成? 不然为何谁去谁投降? 还是这种打上一场都没有的,就直接叛变了! 故而在难以言说的气氛中,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端坐高位的大将军。 这位老将也是紧紧皱眉。 最后起身道了一句: “本将亲自过去会会这个妖道!”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急忙劝阻: “大将军不可啊,如今贼军局势不明,中军大营岂能轻动?” “是啊,大将军,就算要动,也得徐徐而图,以免贼军来犯!首尾不能顾!” 老将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王平章加上张维,还有那天知道多少的灾民一起。你们算过有多少人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忘了这个?! 王平章有五千精骑,张维有两万老卒,此外还有少说几十万吃饱了就是兵的灾民。 他们早就首尾不能顾了! “传令下去,营盘不动,只带走粮草和兵器。韩松,你带两千兵马留作疑兵,迷惑贼军,接应前军。大军出发两日之后,你也动身。” 末了,老将军面色阴沉的看着那寒松山方向说道: “就让本将军亲自看看,这个妖道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一而再的迷走了我堂堂两员大将!” 一掌拍下,桌案之上的沙旗都跟着摇晃了一瞬。 西南大局好不容易才被他勉强维持到了平稳的状态,没让兵灾席卷其余州县。 可这些该死的道士却接连冒出,坏他大局,真是置家国于不顾的一群畜生! 他倒要亲自看看,这该死的妖道是不是连他也能迷了去! (本章完) 第169章 三山君亲至 第169章 三山君亲至 将令既下,后军旋即变作前军,中军稳镇中枢压轴,左右两军随之调度。十余万大军便如潮水般次第云动。 看着被自己放弃的营盘,老将只觉喉头发紧,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惫止不住的渗了出来 贼军之强或者说贼军之坚韧,远超他的想象。 交战至今,对方已经迫使他三度更改方略,从一开始的三月平乱,到后来的年末破敌,再到如今的徐徐而图,稳步推进。 双方交战至今都是折损甚大,消耗过巨。 万幸的是他背靠朝廷,能够靠着后方源源不断的驰援达成稳步推进的方略。 如今正是初见成效之时,却是在后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以至于他必须放弃现有一切。 诸般努力皆是付之东流 这西南之乱,难道真就平不了吗? 长长一叹后,老将便是压下一切心思骑在马背上,随着大军缓步而动。 —— 而在寒松山上,王平章和张维两人自然接到了大将军率众而来的消息。 甚至过来的还不只是前方的大将军,他们后方沧州也凑出了万余州军而来。 看来沧州刺史也被吓到了,想要配合大将军以前后夹击之势击溃他们这支乱军。 局势十分危险,不过他们并不慌乱,因为他们等着的就是大将军过来。 真仙在此,何足为惧? 只要仙人老爷届时能够施法破开大将军的见知障,这一场危机自然悄然而解。 在就是,仙人老爷的金丹似乎就要练成了。 因为仙人老爷要的九山之草,十地之泥,万民之衣已经快凑齐了。 看了一眼那日前就已经冲天而去,再也没办法用肉眼看清增势的焰火。 张维对着王平章问道: “我记得仙人老爷炼丹要的材料快凑齐了吧?” 王平章点点头道: “的确是快凑齐了,目前就差最后一种九山之草了。” 正说话间,便是听见身后山道上传来高呼: “找齐了,找齐了!!!” 众人无不惊喜望去,只见一匹快骑正驮着一个灾民飞奔而来。 对方刚一来到王平章二人面前,骑兵便是勒马停步。 身后背着箩筐的灾民亦是随着下马。 “找到了?”王平章二人急忙迎上前去。 灾民无比兴奋的取下箩筐道: “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纷纷凑上前,无不看见箩筐里有着满满一筐青草。而且那草端的是个青翠欲滴,不仅不似久旱之地能长出的模样,即便经了这远山路途,依旧鲜嫩如初。 “哎呦,这草,这草怎么新鲜的像是刚摘下来的?”王平章直接惊呼出声。 “是啊,真新鲜啊!”张维亦是啧啧称奇。 那灾民无比兴奋的说道: “二位将军,这是俺们在一处石缝之中找到的!” “那里不仅有活水流淌,而且还正正好的有暖阳从石头缝里落下,要不是太小了,俺们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闯进了仙境呢!” 灾民越发兴奋的描绘着当时所见: “俺们当时就断定这一定是我们要找的,这不,跑了这么久山路过来,居然一点颜色没变!这肯定也是沾了灵气的好宝贝!” 其余之人亦是连连点头。 “好兆头,好兆头啊!” 最后一种材料不仅送到了,而且还是这般有着灵气的好东西。 说罢,王平章就急忙让开身子说道: “快,仙人老爷就在里面,快给仙人老爷送去啊,莫要耽误了时辰!” “哎,俺这就去!” 那灾民应了一声后,便是捧着箩筐快步入内。 期间沿道之人亦是惊呼连连。 纷纷觉得这一遭,西南当真可以得救了! 待到灾民入内之后,王平章和张维两个人都是看着对方说道: “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回居然会如此轻松。” “是啊,真的没想到会这般轻松。” 二人正说话间,华服公子骑着毛驴从山道下慢悠悠的过来了。 远远的便说道: “世叔啊,小侄听说最后一种材料找到了?” 王平章回头笑道: “贤侄,你说的没错,就在刚刚才送进去,而且世叔我告诉你,这送来的最后一种九山之草,端的是灵气十足啊!” 华服公子已经下了驴背,上前笑道: “怎么个灵气十足?” “不仅找到的地方有着活水,而且哪怕摘下这么久了也还是鲜艳欲滴!你说这能不是灵气十足吗?” 华服公子点头道: “的确是颇有灵气恩,不对!” 可说着说着,他便是勃然色变。 这让王平章二人不解说道: “如何不对?” 只见华服公子语气急促道: “因为这可以是开头找到,中间找到,为何独独是大军压境,只差最后一步时找到这般奇异的‘灵草’?!” 其余灾民还是不太明白,只觉得会不会是这贵公子想太多。 可两位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却是齐齐色变: “不好!” 才道了这一声准备回头喊住那灾民之时,却是发现那人已经将箩筐送到了仙人跟前。 看着灾民笑呵呵送来的箩筐。 杜鸢的眉头先是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后,便是对着眼前这憨厚笑着的灾民皱眉说道: “阁下,当真是不愿给这万千灾民一条生路?” 灾民憨厚的脸上现出了一二迷茫: “仙人老爷,您,您说的什么话啊?俺怎么听不懂?” 可看着杜鸢那毫无变化的脸色,以及始终挡在炉火前动也不动的身影。 灾民方才慢慢收起了那副憨厚,转而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趣的审视,上下打量着杜鸢道: “明明是在山上,且你定然久经天宪钝刀剔骨,可这般光景下,你却能堪破我的假身,牛鼻子,你这眼力不差啊!” 杜鸢满脸肃然的看着他道: “是你太过自负!” 这话说的那人连连摇头: “好个牙尖嘴利的道士,不过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手底下见真章吧!” 灾民托起箩筐,随之将其反手倒下。 霎时间,青草化淤,黑泥倾落成河。 不过须弥,天地变色,万物皆暗。 寒松山上下的灾民,官军,如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唯一能够听见的便是那两句: “我为三山君,统辖东极,越弥,安沁三山,凡地脉延申所过,皆为我之辖境。” “你可知,你脚下的寒松山,也是在我境内?” (本章完) 第170章 我已将死了你! 第170章 我已将死了你! 三山君的打算很简单,那就是用见知障蒙蔽凡人大军压境,继而用兵灾破开这道人的合众力之局。 第一次的王平章失败了后,他还能继续等着第二批的张维。 可知道张维也是一如王平章一样倒戈而去。 他便干脆利落的改了打算。 那就是他亲自送来了这‘淤泥’以图借自己山神身份合辖境便利,直截了当的坏了这一炉丹去。 前面都很顺利,一路过来没有任何人发现不对。 这也自然无比,因为本就是一群肉眼凡胎,如何看的破他这山神的假身? 只是他没想到才到了正主面前就被识破。 甚至还是在自己的辖境之上。 不得不说,这牛鼻子眼力毒辣的过分。 但即使如此,也是无妨! 因为他还在这儿,山下的凡人大军也会即刻赶到。 他是特意掐着这个点过来的! 就算你接连化解了两次兵灾又如何,就算你还看破了我之假身又如何? 如今你在我的辖境之上面对着我这位山神不说,你也无力再去破开外面席卷而来的兵灾! 他不可会等着这道人把那老将也给降伏了去,才傻乎乎的登场继而说着什么,你不错,但我还在的蠢话! 可以说,他如今已经将死了这道人! “呵呵,牛鼻子,如今你在我之辖境,我之道场,你一个负重的过路人,要如何与我为敌?” 杜鸢依旧护持在丹炉之前。 对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就好似他已经被塞进了对方的口腹之中。 大山神,还在对方辖境之上,甚至如今显然已经入了对方的局中。 一股子无法言喻的压力如山一般落在了杜鸢心头。 浩如烟海,沉如山岳,不外如是。 杜鸢觉得,这应该是他出道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机。 不能慌,不能乱。 如此局面,我若是心头慌乱,必然是个草草落败的下场。 我的能力是炼假为真,倒转乾坤,若是连我自己都怯了,岂不是自毁长城? 心头不断告戒着自己不能慌乱的杜鸢,也慢慢在面上归复了平静的说道: “我看未必。” “哦,如何未必?” 地动山摇之间,一个远比四周黝黑更加深沉的巍峨巨影慢慢踏在了杜鸢身前。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样子,明明都是黑暗,但就是有一种暗远比周围的黑更加深沉厚重。 让人一眼得见不凡。 “因为我可没有丝毫负重!” 既然局势不利,那就先反一子再说! 看着如此巍峨巨影,杜鸢也终于从丹炉之前盘膝起身,与之仰头平视。 这让对方的声色露出了些许讶然,继而化作自嘲: “我一直都看不起威王那个家伙,没想到,我居然被他摆了一道。” 法身至此的祂语气依旧轻松,彷佛这一切还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只是祂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既然你没有负重,那么为何你要炼这炉丹?哦,你莫非真想给这群凡人做点什么?” 说着说着,祂便是反应了过来。 语气中带着远超此前的讶然和好笑。 山上人居然真的在乎凡人死活! “为何要如此在意一群凡人?而且,一炉丹能成什么事情?你难道不知道炼丹炼丹,从来都是个夺天地造化以肥己身吗?” 杜鸢以为自己会对这样万般不屑于人的回答有所波动,可真的听到了后,才发现。 自己心头居然毫无所动。 这让杜鸢有些不解,这不像是他对自己的了解。 他觉得自己远远算不得是圣人,但应该算是一个好人。 看到有人落难会难受,看到有人行恶会生气,看到不平事会想要若是自己能够出手便好了. 可为何全然无所动呢? 虽然不解,但依旧答道: “因为这很重要!” 这个回答竟让祂颇为肯定: “嗯,的确是很重要,毕竟没了凡人膜拜,我这金身需要的香火可没处找去。只是,我又不是要将其赶尽杀绝,反正只是这几年而已,反正只是这么一处罢了。” 末了,祂慢条斯理的答道: “反正,只是一群和蟑螂一样,永远都死不干净,永远都会一群一群冒出来的凡人而已。” 在上古年间,祂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天灾,人祸,凶兽,大疫,随便什么都能轻易要了这小小生灵成片成片的性命。 祂也经常看见它们成群结队的倒在自己眼前。 可就是不知为何,这些小东西,居然永远都死不完。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既然如此,何必在意? 反正过几年就又长出来了! 听到这里,杜鸢也终于了然了,为何自己完全不为所动。 因为自从见了那个劳森子的威王后,他就知道了答案——和这群人,说不通的! 他们唯一能听懂的时候,就是他们害怕了,快死了的时候! 既然如此,何必在意? 反正自己是要把它们打死的! 心头恍然的杜鸢万分轻松,洒然一笑道: “原来如此!” “哦,你明白了?”巍峨黑影好奇而问。 杜鸢则看着祂一字一句道: “是明白了,不过明白的是,我得把你打死!”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让祂都不由得沉默了下去,好半响后,方才是嗤笑道: “不知天高地厚!我也必须承认,你那大道压胜之法,确乎棘手。若是真让你借来了人道压头,以我所行,怕是真要遭重。” 威王的确骗了他们,但却没有隐瞒这道人有借大道压人之法。个中分寸,威王也很清楚。 毕竟他是要拉人下水,不是要借刀杀人。 “只可惜,你难道不知这西南早已人道飘渺不说,为了防你借大道压我,我还特意隔绝了此间内外?” 说到此处,祂十分自得的说道: “想来,那些凡人的军队已经到了,且正要驱杀你好不容易聚集而来的灾民们!” 兵灾一至,这道人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秩序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此间人道亦会飘渺不定,借无可借。 至于天道,呵呵,在祂辖境之中,怎么可能叫外人借了天道去? 正所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更何况是一个不知根底的三教神仙呢? 祂三山君的确傲视一切,可这不代表,祂真就目中无人。 傲而不愚,方可长生久视,万载不灭! (本章完) 第171章 豁出去了!(3k) 第171章 豁出去了!(3k) 三山君的话,的确说的杜鸢心头一沉。 的确,若是自己不能及时出去,怕是外面的灾民真就要遭重了。 但越是如此,越不能急。 因为杜鸢肯定,这既是对方的自得,也是对方的激将。 呼出一口浊气后,杜鸢看着祂笑道: “那看来,只能早早把你打死才是!” “呵呵,反过来想要激我?可惜了,我可不是什么毛头小子,我是古来有之的大神!” 话音刚落,那淤泥一般的黑暗顷刻而动。 瞬息朝着杜鸢天灵和身后炉火砸去。 哐当一声,金石激荡交加之中,一道金光浮现杜鸢身前。 那是他的护体金光。 可昔日面对一切邪祟恶意,毫无所动,全无所伤的护体金光。 如今居然在撞击之处裂开了蛛网一般的纹路! 甚至这还绝对不是对方的全力,仅此一点便足以说明,杜鸢今天遇到的是远超此前所见的强敌! 看着如此表现,对方轻笑道: “真身行走人间,纵然你不欠天地,可当今依旧不是我们的时代,所以被天宪钝刀剔骨的滋味,不好受吧?” 这话既是讥讽,也是感同身受。 因为才出来这么一小会儿,还是躲在自己借地利人和而成的小天地中。祂都是感受到了天宪压头的凛冽。 甚至自己的金身都矮了几分下去。不过也无妨,为了防着今天这般情况。 祂可是准备多年了! 就是真不敢想这家伙真身行走这么久得吃了什么样的苦头。 杜鸢没有回答对方,只是不断盘算着自己能拿来用上的力量。 点金术肯定没指望,护体金身也快扛不住了,大道压胜虽然没试可就感觉来看,祂怕是没说慌。御物之法的话,这儿好像没什么能用的 难道我真的毫无办法了? 不,等等! 杜鸢突然回头看向了身后依旧熊熊跃动的炉火。 万民祈愿所起,万民之衣所续,这不就是人道显化吗?! 而且也没人说过御物就不能御火啊! 想到此处,杜鸢当即笑道: “三山君,我且问你!” “哦,什么?” 不断操控着淤泥撞击那护体金光的三山君一边看着杜鸢,一边问着这话。 “你可承认,你愚弄西南,以欺苍生来换己身便利?” 三山君没有回答,而是眼神瞬间一凌的看向了杜鸢身后炉火。 在这一刻,那炉火亦是大放光明,几乎将整个山顶照亮。 只可惜,此间晦暗无物,早已非是昔日的寒松山了。 “哼,莫要以为避而不答便能逃开了!” 在杜鸢的一声怒喝之下,炉火越发大放,继而凝聚为一尊火龙,直扑那巍峨身影面门而去! 看着撞开黑暗而来的火龙,三山君恍然道: “原来如此,居然忘记了这一茬,不过,终究是无根浮萍!” 三山君那双遮天蔽日般的巨手开始不断结出一个又一个法印,在祂的引导下,那先前不断攻向杜鸢的淤泥便化作了一头黑龙,不甘示弱的朝着杜鸢的火龙杀将而去。 一时之间,火雨四溅,淤泥四射。 双方都是不为所动的站定在原地,看着两头大龙互相缠斗。 三山君是觉得斗法才刚刚开始,祂是成名已久的大山神,手中有哪些底牌,基本旁人都清楚。 故而祂想要先等等看这不知跟脚的道人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 只是祂不知道,杜鸢真就祂看到的这点东西了—— 随着那淤泥落地,山野皆暗。 山上的灾民,官兵全都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呼喊。 “这是怎么了?” “天怎么黑了?”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人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黑暗里乱撞,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周遭,嘶声喊着同伴的名字,妄图抓住一丝微薄的安稳。 华服公子也是如此,只是惊了片刻后,他便沉下心去,默念几句口诀的就猛然伸手向前,一把抓住了王平章的手臂,将其拉了过来: “世叔,是我!” “贤侄?” 哪怕已经被华服公子抓住,哪怕双方就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王平章也还是看不见分毫的不停摸索着说道: “贤侄,贤侄,你在哪儿?” “世叔,你别怕,我马上带你下山!放心,我一定保你无事!” 王平章是他忽悠来的,他又欠了琅琊王氏莫大因果。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王平章给保出去。 至于旁人 他只能说是爱莫能助了! 王平章本欲点头跟着自己侄儿摸出去。 可临了却是听见山下传来一声极为嘹亮的号角声。 久经战阵的王平章那里能不知道那是大将军到了? 当即朝着华服公子喊道: “贤侄,可是大将军过来了?” 华服公子回头看了一眼那号角传来的方向后,无奈道: “是,世叔,除开还在和贼军缠斗的前军之外,余下各部各营,如今都在这儿了!” 王平章越发大急道: “什么,那,那仙人老爷是不是已经被那什么山君缠住了?” 华服公子闭了闭眼,再开口时,语气里的无奈几乎要溢出来: “是,世叔,您猜的没错。” 王平章急忙从腰间取下将印道: “我已经瞎了,你,你快拿着我的将印下山,山下还有万余兄弟,一定一定要拦下大将军啊!” 华服公子望着那方在黑暗中隐约泛着冷光的将印,声音里裹着难以言说的无力: “世叔,这儿是三山君的辖境,山上山下,没人跑得了!也没人能去拦住老将军了!” 天地大劫之后,各地藏着谁,他大概猜得到。 但确乎没想到此间居然是三山地脉所过之境。 “什么?”王平章如遭雷击,抓着华服公子的手亦是猛的一紧,声音都劈了叉,“那,那可如何是好?!” 华服公子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道: “世叔,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对得起良心了,走吧,我带你逃出去!朝廷那边,我会帮你周旋!” 王平章怔怔立在原地,面色呆滞的仍由华服公子将他拉走。 待到自己摸到了那头驴子时。 他方才猛然回神,继而说道: “贤侄,我不能走!” 华服公子大急: “世叔,您疯了吗?我们被将死了,我们什么都做不到了!我们也对得起良心了,这般情况下,您留着只是白白陪葬啊!” 王平章一把甩开了华服公子道: “我知道,但我就是要留下来!” 不等华服公子询问,就听见王平章喊道: “是我把那几千兄弟带来的,也是我把张维部拉来的,山上山下几十万灾民,更是全都指望着我们!我怎么能丢下他们一个人跑了去?我做不到!” “我是个将军,我的袍泽若是都没了,我就绝不能独活!” 说完,情绪稍稍得到宣泄的王平章又摸索着拉住了华服公子的手道: “贤侄,你不一样。你是乌衣巷的金枝玉叶,只要咬死没来过这儿,谁能动你分毫?所以你快走吧!” 说着他更是握着华服公子的手心跪在了地上哭求道: “就是,就是,能不能请你逃跑的路上,可以多带走几个灾民,几个袍泽?他们,他们是真的无辜啊!” 华服公子踉跄着后退半步,涌上喉间的话又被生生咽下,他想俯身去搀,却被对方执拗地推开。 “贤侄,你快走吧。你对得起世叔了!不,是世叔欠你的才是,所以,真的快走吧,大军一动,就晚了!” 恰在此刻,山下又是一声更加急促的号角传来。 那是进攻的前奏。 慈不掌兵,那位老将军纵然也怜悯灾民,可既然来了此间,他就绝对不会留情。 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平章,又看着头顶的厚重黑暗。 华服公子嘴角抽搐不停,心头亦是不断念叨着一句: ‘怎么我如今就只是个肉体凡胎,怎么我如今就只是个肉体凡胎啊!’ 若是还有昔日一二本事,断不至于这般无奈! 来来回回,念叨无数次后。 随着一声驴叫响起,华服公子终于狠下心来道了一句: “肉体凡胎就肉体凡胎,豁出去了!” 说罢便是翻身上了驴背。 一声“阿弥陀佛”之后,那驴子便是破开黑幕,驮着他以惊人的速度直奔山下而去。 山下大军之中,随着老将军看着那漫山遍野的灾民发出一声轻叹后。 他便是猛的一挥手道: “进攻!” 最后一声号角响起,前方骑兵徐徐而动,继而策马加速,最终化作钢铁洪流向着无数灾民而去。 赶在双方真的接触之前。 一声大喝从阵前传出: “我乃琅琊王氏王逊之孙,王昙之子王承嗣!我持朝廷密令,谁敢过我,谁敢踏我?” 琅琊王氏,中古第一显赫门第! 所以看着迎面而来,高举美玉,手持印信的贵公子,已然冲起的大军都是骇的生生停下。 看着真的停下的铁骑,华服公子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来。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群凡俗逼到这个份上,也更没想到想要避开此身因果的他又真的承上了全部的因果。 百感交集之下,他依旧高举美玉道: “我有朝廷急报,需要面见大将军!” 上前而来的将军接过了他的玉佩印信细细查看后,当即色变的双手送回: “公子,大将军就在后面等着您!” 华服公子微微颔首,继而冷声说道: “朝廷的意思是让你们停下,明白?” 对方汗颜之中连连点头。 倾轧而来的大军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原地。 ‘前辈啊,前辈,我可是真的豁出去了,您可别给我开玩笑啊!’ 心头嘀咕不停的华服公子,面色如常而去。 (本章完) 第172章 炼假为真,倒转乾坤!(4k) 第172章 炼假为真,倒转乾坤!(4k) 在那晦暗不明的小天地中。 那尊巍峨身影突然看了一眼山下,旋即眉头微微一皱。 琅琊王氏的嫡长子?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而且是宿慧吗?为何感觉此人不太对劲? 一分熟悉,九分陌生 华服公子的出现让祂带来的兵灾生生停下,是祂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因为这个道人跟脚不明,所以祂不愿意在那群凡人身上过多浪费,以免沾染牵涉过大引动天宪。 不做多的费是祂们这些一路苟延残喘至今之人,近乎本能的选择。 哪怕潜意识里意识到在如今光景下或许不太好,也难以在真的吃到苦头之前改过来。 甚至这还很难说是错误。 再就是正常来说仅仅是这样也就够了,因为祂关住了道人和整座寒松山。 可祂没想到,这里面不仅混了一个琅琊王,甚至这厮好似还是宿慧在身。 不然没道理能够逃出去。 心头叹了一口气后,祂依旧巍峨不动。 今日,祂是多管齐下,虽然出现了差错,但还不至于让祂处处受制。 不过为防有变,祂探手深入体内摸索片刻,取出了两件法宝。 头一件是枚金针,名唤碧波破水针。此针来历不凡,乃昔年,祂从一位大湖水君手上硬生生夺来的。说来也奇,那水君本是一方水神,所持法宝偏是专克水属的路数。 祂当年夺下此针后,反手便结果了那水君性命,还砸了祂的金身神庙以绝后患;后来在山水之争里,更凭此针的克水之能,屡屡出奇制胜,大放异彩。 也因此追封了安沁山。 诚然,如今祂早已非是昔年仅守一座平庸之山的小神。但此枚法宝,于此刻却异常合用。 龙本属水。 便是火龙,也脱不开这水属的根! 另一枚法宝则是一件蓑衣,并无名字,但来历甚大! 这蓑衣曾是人皇稷华帝所有。稷华帝少时见洪水肆虐田畴,淫雨不绝,遂披蓑衣治理九水,历时三百载,终息水患,安黎民、兴农桑,得尊人皇。 且稷华帝之母为姜水之神,感嘉禾之气而孕,生时有九穗谷生于庭。 两重渊源相济,对水属一脉端的是克制极大。 最妙的还是此物不仅克水,更因它曾是人皇所属,故而对上了那道人所借人道之时,定会让他难以招架! 以下犯上,如何能成? 看着手中两件法宝,巍峨身影自得一笑后,朗声道: “我也问你一句,可敢接我法宝?” “邪不胜正,有何不敢?”杜鸢朗声回应,声如清玉击石。 这引得对方一声讥笑: “好个邪不胜正,只是你却不知,自古以来都是个胜者为王!” 巍峨身影翻手将碧波破水针掷向半空,金针遇风即长,顷刻化作丈许金柱。 继而“咻”地钻入黑龙颅顶,刹那间只听见异声爆响,片刻后方才得见那金针竟化作一支螺旋独角傲然立于黑龙头顶! 黑龙得此独角,身躯骤然膨胀三倍,一身墨色鳞甲更是随之倒竖如锯,端的是个凶威赫赫。 “受死!” 巍峨身影挥手间,黑龙已如黑云压城般扑下,独角直刺火龙心口。杜鸢急控火龙对敌,使之扬爪拍击,可悍然一击下却被金针独角轻易划开爪鳞。 血火四溅,火龙哀鸣。 “呵呵,此物名曰碧波破水针,专克水属,你这火龙可脱不了水属的根子啊!且你在看看我这人皇遗留!” 随着巍峨身影满意大笑,祂又是抬手一抛,将手中蓑衣送出。 蓑衣迎风而展,化作一片苍茫天幕,其上隐有人皇治水、万民开垦之象流转不息。纵然以祂之能,御使此等蕴含人道气运的重宝,也需倾注全力。 然而,付出再大亦是值得! 祂今日,誓要将这道人彻底抹杀! 这可是祂压箱底的法宝啊! 蓑衣遮天蔽日,轰然落下,瞬间将杜鸢、丹炉、连同场中激斗的两条巨龙,尽数笼罩其下! “今日,你必形神俱灭!” 蓑衣之内,自成大道! 苍茫水气与人道威压交织,如万钧重担轰然压下,瞬间锁死了杜鸢周身空间,连那咆哮的火龙都仿佛被冻结在粘稠的琥珀之中,动作迟滞万分,在不能让杜鸢挥如臂使。 这一刻杜鸢只觉神魂欲裂,之前没有想错,此人的确是他出道以来遇到的最大也最厉害的敌人。 身后丹炉的煌煌焰火在这片人皇遗宝与邪法共同构筑的囚笼里,光芒急剧黯淡下去。只余一缕火苗依旧摇曳不灭。 巍峨身影的狂笑在蓑衣之下不停回荡,充满了掌控大修生死的快意。 “若是你不以真身行走世间多时,怕是今日还真的难以压你。如何,死于善心之下的感觉?” 祂躲在小天地和自己辖境之内,这么点时间里都是被天宪钝刀子割肉的削了一寸金身下去。 真难以想象这个用真身在外面做了这么多事情的道人,全盛时期该是何等威风。 怕是另起炉灶,辟宫做祖也非是梦话。 只可惜,太过愚昧,真想积德行善,造福人间,你留此有用之身等着大世来临之时难道不美? 哼哼,想来是自持修为通天,以至于小觑了天宪对我等过去残渣的厌恶。 下一刻,所有念头悉数化作一句: “死吧!只有你形神俱灭,方能解我金身消退之恨!”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鸢眼中非但没有绝望,反而掠过一丝明悟! ‘人皇稷华帝披蓑治水安黎民,兴农桑.’ 那压得他几乎窒息的蓑衣上,流转的人皇治水、万民开垦的景象,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压胜之力,而是反败为胜的转机! 深吸一口气后,依旧护在丹炉之前的杜鸢,朝着那巍峨身影一字一句道: “今日你的确算计良多,法宝齐出,以至于对上现在的我还真让你处处占优。” 这回答让那全力操持人皇蓑衣的巍峨身影饶有兴趣的说道: “你要低头?还是到现在了都看不明白情况?” 说罢,随着祂反手一震,人皇蓑衣瞬息而落,杜鸢脚下土地亦是被压的当场开裂,护体金光更是瞬间被破。 一位大山之神全力加持下的人皇遗泽,哪怕是在如今的光景下,也依旧是了得无比。 顶着莫大压力昂首而起的杜鸢,看着祂笑道: “只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拿出人皇的遗留来对付我!” 杜鸢的镇定和言语中若有若无的讥笑让祂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回答却是正中杜鸢心头,因为这代表着祂已经起了疑心,而起了疑心的前提就是对自己信了几分! 既然如此,就合该是我炼假为真,倒转乾坤了! “呵呵,我且问你。人皇为何治水?是因为他图那所谓人皇虚位,还是他只是不忍天下万民受苦?” 巍峨身影心头瞬觉不妙,难道今日聪明反被聪明误? 惊骇之下,急忙就要不顾损耗的操控蓑衣和黑龙赶紧夺了这道人性命! 祂越是急切,杜鸢也就越是大笑道: “你想借人皇之威压我身后大道?可你怎就忘记了,此乃万民心之所系!而就是这般光景之下,你居然还敢用至死心系天下万民的人皇所留来压我?!” “你难道真就没想过,你这沾满了万千生民累累血债的东西真的配用人皇之器吗?!” 巍峨身影被杜鸢说的心头大紧,甚至祂更是发现自己已经隐隐约约操持不了这人皇遗泽了。 那蓑衣清光微颤,哪怕受祂法力加持,也是隐隐不服祂之操持! 不能继续下去了! “莫要多言,速速受死!” 火龙已经被黑龙彻底按倒,在巍峨身影的操控下,它当即弃了身下火龙,直奔杜鸢而去。 蓑衣亦是巍然而落。 眼看着狰狞龙嘴就要将自己连带炉火吞下。 知道已经成了的杜鸢方才好笑说道: “你啊,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话说的巍峨身影瞳孔猛缩,心头大惊。 只见那道人突然抬手指天,继而横落向祂道: “给我,砸!” 蓑衣所持人皇之威,当即盖头,轰然砸落祂之头顶。 这一刻,祂被砸的金身开碎,身形大崩。 黑龙亦是随之哀嚎一声之后,溃散一地,只留下那根金针还在地上熠熠生辉。 “不!这不可能!人皇之物,怎会听你号令?!” 被煌煌人道砸的金身不稳至极的祂猛然半跪在地,至此都是满眼的不敢置信。 前一刻还尽在掌握的人皇所留,怎么能一息之间改换门庭? 诚然此前祂就隐隐察觉不对,但这里面不该有一个渐进的过程吗? 万般不甘之下,祂直接朝着杜鸢嘶吼出声。 可才是抬头看去,却又瞬间一窒。 因为这一刻,在哪巍峨身影眼中,杜鸢的身影已经与一披着蓑衣的高大虚影重迭一气! “黎庶之心方为天心,仁德之力方为伟力!此乃人皇真意,岂是尔等邪佞可懂?” 杜鸢刚刚说完,祂便是看见那蓑衣法相已然虚加其上。 祂为了绝杀这了得道人精心设计的死局,已然化作了祂自己的牢笼 “今日,我便要你知道究竟什么才是邪不胜正!” 随着杜鸢一声敕令,披在他身上的蓑衣清光大盛!无数金色的嘉禾纹路在清光中浮现、生长,化作铺天盖地的金色稻浪,带着人皇所持的无上伟力,席卷向那巍峨身影! “啊——!你休想!!!” 巍峨身影一声怒喝之下,悍然起身,带着诸般神通法力迎面撞上。 两股力量激荡之下,杜鸢披着的蓑衣虚影都是跟着蓑絮飘落。只能说的确是大山之神,法力滔天。 只是在这般堂皇大道之前,祂也难以久持。 很快便是金身崩落不停,法相骤然缩水。 祂赖以自豪的滔天法力和金身尊位,在这纯粹的人道正力面前显得污秽不堪,正被强行剥离击垮! 祂砸碎水君金身、夺宝逞凶的业力,祂扭曲人皇遗宝的罪孽,祂愚弄西南万民,操持灾劫的因果,此刻皆被引动反噬! “我不甘心啊!!!”随着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金色的嘉禾彻底将其金身法相如数瓦解! 只看见诸多碎片崩落一地,黯淡天幕开始重现清明。 遮天蔽日的蓑衣亦在此刻缓缓收敛清光,重新化作一件古朴的蓑衣,轻轻落在杜鸢手中。 那火龙亦是重新振奋起精神,朝着天阙发出一声长吟后,化作光焰飞回了丹炉之中,将险些熄灭的炉火重新燃起。 杜鸢轻轻抚摸着手中温润喜人、隐有金色纹路流转的蓑衣,认真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仁德。 片刻之后,杜鸢朝着蓑衣欠身一礼: “谢人皇遗泽,护佑正道!” 清风拂过,稻香暗放,蓑衣亦是随之崩落消散。 这终究只是承载了人皇遗泽的一件古物,此番恶战之后,自是归复天地。 看着消散的蓑衣和崩落一地的金身碎片。 感觉身心俱疲的杜鸢吐出了一口浊气后,便是靠在了丹炉之上歇息。 今日恶战,当真凶险。 也第一次让杜鸢知道了他和那些老东西之间的差距。 这不仅仅是差了修为,还有着筹谋不断,法宝多多的距离。 若非是这家伙为了求稳,以至于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拿了人皇遗泽出来,让他可以炼假为真,倒转乾坤一遭。 怕是自己真要被他逼的退无可退。 只是,百姓们呢? 突然注意到一丝不对的杜鸢奇怪的看向了四周。 这的确是他离开时的寒松山,可此间百姓何在? 且为何如此安静? 微微挑眉之下,杜鸢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些金身碎片。 旋即眉头紧锁。 这些碎片虽然落了一地,可一眼过去却是发现,不仅金身品相不一,且大小形状完全不像是来自一体! 就好像刚刚被打碎的根本不是一座巍峨金身,而是无数座大小不一的不同神像。 这是怎么回事? 心头正疑,却突然看见护体金光大放,继而裂纹瞬起,一枚金针亦是险之又险的停在了他面门之前。 “可惜了,仅仅靠这个果然杀不了你。” (本章完) 第173章 摘簪诵真,如来降魔(4k) 第173章 摘簪诵真,如来降魔(4k)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那道巍峨的身影重新显现于眼前。 只是这一次,四周天幕不再晦暗无光,让杜鸢得以清晰地窥见其本相。 祂的目光投向杜鸢,由衷赞道: “你很了得,当真了得!” 法相巍峨,足有二十丈之巨,肩挑三首:一首仅生一目,一首只开一口,唯有正中那颗头颅,与常人无异。 “蛰伏神庙、躲避天宪与劫数的漫长岁月里,我一直在想,可有法门能让我多出一条性命,以承此劫?” “原以为是无稽之谈.直到我一从属,献上一卷古籍。无心插柳之下,竟让我觅得这‘假相之法’!” “说来此法与你道家亦有些渊源。若我所料不差,此法当是脱胎于你道家至高法门——‘一气化三清’!” 祂赤足踏地而来,步履所至,地动山摇。 能熬过劫数、存续至今者,骨子里无不刻满“谨慎”二字。 祂更是此中翘楚,以至竟将那残缺的假相之法,推演补全! “我打碎所有从属的金身,将其尽数炼化为我的假相,再合这西南人道崩乱、天地昏沉的地利之便,便是天宪,也曾几度被我蒙蔽!” “本以为这历经艰辛炼成的假相,能助我走得更远孰料,未及大展神威,便在今日,被你彻底毁去!” 正如此前所言,祂今日过来,做足了准备! 哪怕各种手段悉数告破,祂也始终握有一张王牌! 说道此间,祂既是称赞又是揶揄讥讽的看着杜鸢道: “所以,阁下如今作何感想啊?你已油尽灯枯,而我却是毫发无损!” 话音未落,那肩挑三首的法相骤生异变! “你可知我左眼观气,能锁周天灵机。” 居中头颅慢悠悠开口,声若九幽而起。 话音落处,左侧那仅生一目的头颅便是赫然睁眼,宛如水渊的瞳仁瞬间锁定杜鸢。 这让杜鸢身前护体金光瞬间一窒,继而消散一空。杜鸢本人亦是感受到了某种晦涩之感。 昔年,祂追封安沁山后,便是以一山积累,炼化出了这一门神通。有隔绝修士勾连天地之能。 “你又可知我右口吞声,可凝十方虚空。” 居中头颅再次敕令,语气淡漠,如同宣判。 右侧那只开一口的头颅应声而动!那张巨口猛地张开,爆发出了一种无比低沉晦涩的声音,压过了周边一切声响。 这不仅让杜鸢感受到的那种晦涩难明之感越发做大,还让他御物之术彻底失能。因为此声一出,杜鸢就试着御使远方之物射祂,可却是毫无作用。 甚至连抬手都觉得如在深水之中般满是阻滞之感。 巍峨身影俯瞰此景,心中快意无比。这正是祂加封东极山,尊号“三山君”时,效法前例,以东极伟力炼成之能! 左右二首神通交相辉映,加之此间为祂辖境,此刻可谓威能倍增!非但隔绝修士与天地交感,更彻底封禁了神祇调动神通的可能! 祂记得在以往,纵使不在自身辖境之内,凭此二法,亦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如今,祂高踞自身辖境之上,神域加持威能倍增!对手更是油尽灯枯,风中残烛! 这,已是必死之局! 祂无比享受这掌控生死的快感,更乐意看着这倔强的道士在绝望中彻底崩溃! 杜鸢尝试片刻,终是放弃。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这片被神明威压笼罩的天地,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沉到近乎悲悯的怅惘。 怎么就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呢? “哈哈哈哈——!”三山君的笑声如同洪钟大吕,天地间尽是祂那畅快淋漓的狂笑,“终于认命了?知晓自己再无生路了?好!好!好!” 这笑声肆意回荡,彷佛祂已然大胜。 然而,笑声突兀的戛然而止。 因为祂看见,杜鸢在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后,竟未露半分恐惧或癫狂,反而平静地盘膝坐在了那丹炉之旁。 这举动太过反常!三山君巨大的头颅低垂,独目与巨口微微收敛,流露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好奇与审视,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俯视着凡尘蝼蚁一次微不足道的挣扎。 “哦?”祂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与探究,“此乃何意?” 杜鸢依旧沉默,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物—— 半卷残破的佛经! “噗哈哈哈哈哈——!”三山君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比先前更猛烈十倍的笑声,声浪几乎要撕裂周遭一切“天啊!我的天啊!佛经?!你一个堂堂道门魁首,竟在身死道消之际,掏出半卷秃驴的经书?!哈哈哈哈!!” 这荒谬绝伦的一幕,让祂笑得前仰后合,巨大的法相都随之震颤。祂低下头,死死盯着杜鸢,揶揄与怜悯几乎要溢出来: “告诉本座,你这道士,此刻捧出这半截佛经意欲何为?”祂故意拖长了语调,做出恍然大悟状,声音里充满了嘲讽,“莫不是要临时抱一抱那西天佛陀的臭脚?可惜啊可惜,怕是连佛祖都嫌你——太迟了!” 杜鸢对那震耳欲聋的嘲笑置若罔闻。他将那半部佛经轻轻置于身前焦土之上,动作平稳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抬眼,看向那巍峨的神明,平静地开口: “我只是终于明白了,为何会在此间找到这半卷经书。” 话音未落,他抬手轻轻摘下了头顶束发的白玉簪子。 刹那间! 明明周遭被锁死的灵机、凝固的虚空毫无变化,那巍峨如岳的三山君,却骤然感觉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让祂慌乱抬头看向四周,直以为是什么了得修士悍然闯入! 可所见却毫无所变。 是他?! 再度低头看去,只见那道人已然褪去长发,变作秃驴。 在观那半部残经,其上赫然只有如来二字彰显于目! 这一刻,一股无法言喻的窒息感猛的攫住了祂! 经文残破只余半阙,杜鸢也就随之而诵: “菩提心为因,大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 虽未见任何异动,可那股无法言说的恐惧,已彻底摧垮三山君的心防。祂止不住地喊道: “你不过是临时抱佛脚的道士,你——” 话音未落。 “啊——!!!!” 一声惨叫撕破天地,三山君那只开一目的脑袋,在这一刻瞬息爆裂而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你明明是个道士,你明明是个道士!” 祂并非看不破杜鸢是如何破了祂的神通法相,可正因看得通透,反倒愈发惊恐不解——此真言出自《大日经住心品》,说的是一切力量根源从不是那外在天地而来,而是向内所求的“菩提心”与“大悲愿”! 此法一出,自然破了祂那凭外力表象所困的神通。可一个道士,怎会有这般佛法修为?! 万分惊恐和不解之下,三山君试图先下手为强,无数法宝从体内飞出,祂本身亦是朝着端坐于丹炉之前的杜鸢悍然砸落双拳。 势要一击毙命。 可法宝才出,便见无穷佛光大放,阵阵雷音齐鸣。 只消佛光一照,无数法宝瞬间散华而落,在随雷音一鸣,悍然落拳的三山君便是直接倒飞出去。 杜鸢亦是翻到了下一页念道: “虚空无相,不碍诸色发挥;法性无边,岂妨万像发挥?” 听见此等真言的三山君再也压不住祂心头惊恐,因为这句真言讲的是法性真如,是在道祂用神通固的不过是“现象界”的虚空。 而此等微末之法,根本绝不了他法性真如的‘空性’!!! 果不其然,念头才是升起,祂那只开一口的脑袋就跟着在剧痛之中轰然炸裂而去! 不对,不对,这家伙不是道士! 这般佛法修为,绝对不可能是道士!!! 他,他,他是青州的那位大菩萨?! 猛然醒转的三山君惊骇喊道: “小西天,雷音寺!?你,你是在青州的那位大菩萨?!” 杜鸢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翻页,继续口诵真言: “我觉本不生,出过语言道,诸过得解脱,远离于因缘,知空等虚空.” 真言一出,万丈佛光却隐于无形。可那股压服一切魔障的威压,却攀升至极致! 望着杜鸢眼中再无半分怅惘,只剩明澈觉悟,三山君彻底被恐惧压垮,毫无形象地跌倒在地,拼了命想钻入脚下地脉夺路而逃。 可明明祂是此山之神,神通尊位仍在,甚至此间还是祂的小天地,无论如何遁地,身下泥土都坚如金刚,牢不可破。 惊慌失措地瞥了一眼缓缓起身的杜鸢,祂惨叫一声,旋即手脚并用地向着远方爬去。 那群蠢货都说这位大菩萨修到了地果,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地果能衡量的? 无穷惊恐之中,祂却始终离不开原地。抬头望去,明明生路就在眼前,却无半分因果能承托祂抵达彼岸! “啊,啊,啊!”急促的喘息声宛如风箱漏风一般响起。 再回头一看,只见那位佛爷已然迈步而来。 手持白玉簪,如握金刚杵! 怪叫一声后,祂慌忙跪地求饶: “菩萨爷爷,不,不对,是佛爷爷!您,您这一眼便身持妙觉大位,定是一位佛陀爷爷!您可千万不必为了我这等微末之辈,舍了果位慈航倒驾啊!” “不值得,真不值得啊!佛爷爷,我求求您为了自己考虑考虑吧!” 祂满心的荒谬与不甘几乎要溢出来,自觉今日步步为营,毫无疏漏,偏偏落得处处落败的境地。 先是假身被一眼看破,再是精心策划的兵灾被生生挡下,就连耗费心血打磨的假相也付诸东流。本想在最后关头出口恶气,可谁能料到—— 怎么就,怎么就道爷变成了佛爷呢?! 我知道您是慈航倒驾、普渡众生而来,可既已妙觉成佛,您怎会反过来由释入道?难道竟是为了与您这佛法修为仅能算勉强入流的道士身份相较二脉差异? 您若是持佛陀尊位而来,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前来招惹您啊! 万般言语全都堵在了祂的心头。 除开荒谬难信之外,唯一有着的就是对死亡的恐惧。 看着不断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痛哭流涕,全无此前半分威风的三山君。 杜鸢不由得又是长长一叹。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自己开始也的确没有想错。 这些家伙,只有真的快死了的时候,才会知道错了。 听着佛爷一声长叹,三山君要不是早已成神,修得金身。怕是能瞬间尿了裤子。 只能越发焦急的喊道: “佛爷爷三思,佛爷爷三思啊,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您今日放了小神,小神定然痛改前非,救苦救难!” 看着这样的祂,杜鸢摇头道了一句: “你啊,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而已。” 三山君听的浑身一颤,继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一般说道: “我是山神,是正经受过封正的山神!按儒家诸位老爷定下的规矩,此地既非三十三天,亦非西天佛国,您身为佛爷,身份尊贵无比,断不能随意诛杀于我!您,您得把我送往文庙受审!” 见杜鸢依旧不为所动,脚步未停,三山君声音都变了调,朝着头顶苍穹凄厉高呼: “敢问文庙的诸位老爷何在?敢问文庙的诸位老爷何在啊!!!” “西天的和尚闯进文庙地界随意杀神了啊!!!” 这番言语看的杜鸢越发摇头。 这帮人果然是落自己头上了才会知道厉害。 文庙那边毫无回应,三山君只当是对方隔绝了此间小天地,又转向杜鸢哭嚎: “佛爷!您就算此刻能瞒天过海,可您这等佛陀尊驾降临此地,文庙迟早会察觉!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神,屁都算不上!我求您为自己想想啊!” “您犯不着为了我这等腌臜货色,舍弃佛果尊位,更犯不着因此与文庙结下因果啊!” 杜鸢只是摇头道: “我觉得很值得!” 三山君彻底呆滞。 杜鸢也继而抬手朝着祂指了一句: “般若巴麻空!” 一瞬之间,金身顿碎,法相顷毁。 这被拉入了小天地中的寒松山亦是在这一刻重归天地。 让山上山下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冲天而起的煌煌焰火! (本章完) 第174章 自缚因果的倒霉蛋 第174章 自缚因果的倒霉蛋 随着那冲天焰火煌煌而起。 帅旗之下,被无数把刀架在脖子上的华服公子,此刻正不停的朝着老将军和周围的兵甲们解释: “世安公!您难道忘了吗?小子幼时曾随父亲登门拜访,那时父亲总对我说,您是国之柱石、盖世英雄,教我此生定要以您为楷模啊!” 对此,周围之人全然无所动。华服公子只觉颈间的刀尖又逼紧了几分,冰凉的触感已被温热浸透,让他分不清到底是体温还是血温。 于是乎他赶紧说道: “对了!对了!世安公——不,世伯祖爷!您听我说!家母时常念叨,说您的孙女容貌倾城、体态娴雅,性子更是绰约大方,与我实乃天作之选。她早想寻个良辰吉日,托人来府上提亲呢!您看,我们,我们说不定将来就是亲家啊!” 华服公子简直要急哭了。自己如今不过肉体凡胎之躯,怎么就脑子一热闯到这地方来了? 起初,他还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东拉西扯,拖延片刻。 可那老将军岂是易于之辈?几个回合下来,他便落了下风。 如今更是落得个刀兵加身、命悬一线的境地,眼看随时便要驾鹤西去。 老将军冷笑一声,正待喝斥这小子为求活命,竟连“认亲家”这等胡话都编得出口。 可才笑了一下,他和麾下所有兵卒全都感觉头顶一轻,继而看见了那寒松山上的冲天焰火! 这一下子,莫说是那些甲兵了,就连他身旁不少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将领都是一个激灵的摔下马后,急忙朝着那冲天焰火连连磕头请罪。 老将军亦是看的目瞪口呆。 征战沙场几十载,他见过胡人,见过南蛮,见过巨象,见过毒瘴,但真没见过这个啊! ‘是真的?!这王家小子说的是真的?所以张维王平章二人才齐齐转投?我大军上下也真被障眼法给蒙了?’ 看见如此一幕,华服公子当即是小心翼翼的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片,朝着身后瞥去。 当他看见了那冲天焰火后,猛然松气的同时,整个人也瞬间冷静下来了。 ‘哎呀,前辈,还得是您靠谱啊!居然这么快就搞定了!’ 他一把推开那些呆若木鸡的兵丁,随即意气风发地站直身体,慢条斯理地整理起凌乱的衣袖。 这下好了。王平章没被自己稀里糊涂坑死,总算不至于倒欠琅琊王氏一笔天大的因果债了。 就是为了保他,自己却是冒了头有点棘手。 唉,因果,因果,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明明自己都为了躲避佛爷的因果而逃到西南这鬼地方了。 怎么就还是难缠的紧呢? 心头思索不停中,老将军已然翻身下马,走到了他的跟前问道: “继之贤侄孙,这山上所显可是如我所想,如你所言?” 看着找来的老将军,华服公子拱手笑道: “您既然知道了,何必还要再多问呢?” 这话说的老将军为之一滞,华服公子则是回头看着那重现光明的寒松山道: “如今您尽快要做的,当是个速速上山!所以别再耽误了!” 老将军急忙点头而去。 看着那焰火冲天的寒松山,华服公子心头是越发好奇这位前辈的身份,三山君可不是寻常角色,那是从上古人皇在世时便存续至今的神祇。 单论资历见闻、筹谋布局,已是一等一的老辣。不然,在那两次搅动天地的山水之争中,祂哪能从尸山血海里活下来? 可见祂若动手,必然自恃万全。 但就是这般人物,竟在自家山头栽了跟头,被人反败为胜。 啧,就前辈这修为,怕是已经和祖师伯仲之间了。 也不知道三山君吃了这么大一个霉头,会是何等憋屈的面容。 真是想想都有趣呢! 华服公子正暗自好笑,眉头却猛地一皱,视线死死钉在寒松山上——先前还一片荒芜、山头焦黑的寒松山,此刻竟隐隐透出几点翠绿,像是被风一吹,便要顷刻漫开似的。 ‘哎?这是什么意思?大灾未平,大旱仍在,怎么山野吹绿?’ 望着望着,他心头猛地一跳,继而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是三山君真的金身亲至不说,还让前辈给直接打死了以至于神位崩溃,金身消弭,一身神通悉数反哺地脉而去? 三山君可是镇守一方的大山神! 祂能在自家山头被人生生打死,本就骇人听闻,而且这么一来,儒家那边怎么交代?文庙里的诸位老爷要怎么看? 按儒家规矩,三山君再怎么死有余辜,也得送与文庙受审才是! 这,这,这,我,我怎么又摊上事了我! 华服公子顿时心生绝望。 本以为先前欠下的因果已是尽头,怎么转眼又惹上了文庙? 正兀自哀叹,手腕突然被人攥住,转头一瞧,竟是去而复返的老将军。只见老将军此刻正攥着他的手,脸上带笑: “贤侄孙啊,你我两家本来有门第之差,我萧家不该高攀王氏门楣。但既然尊夫人那般喜爱我家孙女,呵呵,我看也不必劳烦什么说客媒人了,老夫今日便亲口应下这门亲!” 琅琊王氏,中古第一门第,五姓七望之首。 虽然自从本朝起,就没了内部通婚的墨守成规。可依旧极少自降门楣。他萧家是大世家,可和琅琊王氏比,那就真的算不得什么了。 因此,他可不会放过今天这桩事情,反正,开口的是你不是我! “啊?!” 华服公子惊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满脑子的文庙、因果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砸得粉碎。 正欲辩解,却又心下一动,继而五指微掐,片刻之后,他瞠目结舌的看向了面前的老将军。 该死,我真给自己扯了一条红线! 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先前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故而多有回避,可不曾想,今日自己竟然主动撞了上去. ‘前辈,您,算了,我真是害惨了我自己啊!’ 他本想说前辈您害惨了我,可转念一想这好像关不到前辈的身上去。 只能咽下话头,自怨自艾。 并心头安慰自己,算了,算了,本就欠他们的,再说了,一个萧家女,还能比寒秋宫主扎手不成? (本章完) 第175章 问心关(3k) 第175章 问心关(3k) 忽悠了一个琅琊王氏乌衣巷嫡长子当孙女婿后。 这位沙场老将急忙策马上山。 公事自然不能耽误,但他一个世家大族的领头羊,肯定也不能忽视家事。 这件事,放哪里去说,都是他对。 因为当今天下讲究一个先有小家之美后有大家之国。 本欲急急上山,可沿路所见,却是总能让他失神片刻。 因为他总会看见焦土冒嫩芽,枯树抽新枝。 此等神异莫说是在这大旱三年的西南死地,就是在其余地方,也是一个让人啧啧称奇。 更神的还是这绝非独见,而是沿路走来,随处都是! 贤侄孙和此前急报都说,这位仙人老爷是要开炉炼丹,以救西南。 本来,哪怕见了那冲天焰火,他都还在疑虑一炉仙丹如何能救下西南? 如今看了这些,他心头再无半分疑虑。 冲天焰火还在,想来尚未丹成。 可即使如此,山上山下便是这般生机焕发之景,仙人炼丹救世之说,错不了! 踏过渐生的新苔,转过焕绿的山脊,于道观废墟间,他终于看清那冲天焰火的真容,也望见炉火熊熊前立着位头戴白玉簪的青衫仙人,正轻缓添料。 深吸一口气,老将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拜道: “末将萧经,忝为朝廷亲封镇南大将军兼西南都总制,总领西南军政要务。今日险些被妖法蒙蔽,误害忠良,还请仙长责罚!” 杜鸢也徐徐转身,看着单膝跪地的老将军,凝视片刻后,笑道: “老将军仁德之名,贫道久闻了,如今既然误会已解,又未曾伤及旁余,那何须请罪?毕竟老将军你也不过是被人蒙蔽而已。” 这件事里,说穿了,罪魁祸首就只有一个三山君,再往多里算,那也是那些躲起来的老东西。 和这位老将以及他的部下能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一群被操弄了的可怜人而已。 “多谢仙长体谅!” 老将军心头巨石落地,长长吁了口气。仙人,仙人!未曾亲见之前,谁能揣度其脾性?此刻,只觉万分庆幸。 杜鸢目光掠过老将,复又投向那烈焰熊熊的丹炉,最后抬眼望向阴沉的天幕,嘴边笑意加深。他缓步上前,伸手虚扶: “说来,贫道也在此恭候老将军多时了。” “仙长在等我?” 老将猛地抬头,浑浊的眼里满是错愕。他不过是个曾被妖法蒙了心神的凡夫俗子,何德何能让仙人等候? 杜鸢颔首道: “是极,是极,贫道等您多时了。” 老将不可思议的拱手问道: “还请问仙长,等我是为何意?” 杜鸢指向丹炉道: “因这炉丹要成,尚缺一物。而放眼如今西南,唯有老将军亲至,方可取之!” 这么大的事情?! 杜鸢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给这位老将压在了地上。 艰难的耸动了一下喉头口水后,老将军问道: “还请仙长明言!” 杜鸢指尖先点了点他腰间帅印,又虚虚按在他心口,声音里带了几分郑重: “西南大旱,遭难百姓数不胜数,此为天下不幸。故而贫道取九山之草,十地之泥,万民之衣,以补天下‘所缺’。” “可——” 拉长尾音的杜鸢回头看向了那煌煌生威的丹炉道: “只是草木知枯荣,泥壤记瘠沃,布衣藏饥寒,唯独缺一份能让这天下认下它们的凭信!” 杜鸢重新看向了老将军道: “你是朝廷委派之人,皇帝的心腹,你手中帅印胸前诏令,正是皇朝龙脉延化所显,而这就是此丹最后要咽的那口气。” 此话说的玄奥无比,也正是杜鸢所求。 让人听的似懂非懂,才最合乎他之大道。 老将军自然也是听了个云遮雾绕,只能下意识的取下帅印,拿出诏书。 “仙长,您的意思是,末将把这两个投进去,就可以了?” 杜鸢颔首道: “正是,正是,此丹如今所缺的,无非是个凭信,既然是要救西南之民,皇朝龙脉自是最佳的凭信。” 可这话却是让老将汗流浃背道: “仙长,龙脉投进去了,我朝会该如何?” 这种事情,那里是他一个大将能做主的? 说着,更是急忙问道: “能否请末将急急遣人回报京都,让陛下定夺?” 杜鸢无奈笑道: “你等得,但这丹,可等不得哦。” 老将军冷汗涔涔,抬手擦拭额角,颤声再问:“敢问仙长龙脉一旦入炉,我朝究竟会如何啊?” 他一介凡俗,虽听不懂仙人玄奥之言,却直觉龙脉若是投入神炉之中,绝非什么无碍之事。 杜鸢看着他道: “自然会是损及国运。” 短短几字,如重锤砸落,将在场众将砸得魂飞魄散! 这可是他们几个脑袋都抗不下的大罪啊! 一时之间,不少人心中懊悔万分——早知如此,何必跟上来沾什么仙气?如今进退维谷,已是两难绝境! 不投就是无视西南困顿,真仙赐福。皇帝放不过他们,百姓放不过他们。 投了,那更完蛋了,皇帝绝对放不过他们! 老将军喉头艰难耸动,涩声再问: “再敢问仙长,可还有别的法子?” 说着他更是哀声说道: “好叫仙长知晓,此事当真干系社稷,重逾山岳!非是我等外臣所能决断啊!” 旁边的将军们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说道: “仙长明鉴!这,这稍有不慎,便是诛灭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祸啊!” “如今西南,既无皇子坐镇,又无皇亲临危!我等微末之躯,焉敢替天家做这般主啊!” 看着他们,杜鸢摇头道: “就是因此,我才要让你们来做这个主啊!” 说罢,杜鸢沉声道: “这西南是你们朝廷治下,这西南百姓也是你们朝廷的子民,既然如此,为何偌大西南,不见皇亲一位,国嗣半名?” “所以老将军可愿亲手投入炉中?” 所有将领急忙收声伏地,不敢再言。 仙人老爷这是在责怪皇室,这般大事,竟不见一人到此啊! 难怪仙人老爷连让他们回禀京都的机会都不给,敢情问题是出在这儿! 想想也是,若说陛下是真龙天子,不可轻动,那为何这般大事,连一位皇亲都不愿派来权作代表? 甚至西南本地的几名宗室郡王,也早早逃难去了京都 就是,就是,这种大事,他们也着实不敢拿着全家脑袋去做主啊。 皇上此刻或许不会说什么,可日后谁能料定? 万一哪日有人揣摩着皇上的心思参他们一本,全家老小的脑袋可就都保不住了! 可正哀叹着呢,突然有一个将军心头一动,继而喉头耸动不停的看向了那帅印诏令,以及仙人身后的通天炉火。 炉火通天,那岂不是说,这救下西南万民的功德也会通天?! 然后,然后,西南是他们皇家自己放弃了的,那么这是不是仙人在说,他皇室天命已失?如今是在让,让他们来断了这龙脉? 这念头一旦生根,便如野草般疯长,再也按捺不住。 古往今来,欲登帝位者,谁不讲究个正统?或是替天行道,或是拓土开疆,或是平定九州。 即便是历代开国太祖,成事之后也总会有意无意地渲染自己出身非凡、天命加身。 可真要论起来,哪个皇朝的正统能胜过天意?哪个皇帝的天命能大过真仙? 再说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何不做件既利万民又利自身的事? 山下十几万精锐在此,山外更有无数目睹神威的百姓! 心头热血翻涌,那将军急忙对老将军道: “大将军,咱们顺天意吧!” 其余将领闻言皆是一愣:你疯了不成? 但见他满脸激动,众人心头亦是一颤,旋即回过神来—— ‘正因如此,我才要让你们来做这个主啊!’ ‘所以老将军可愿亲手投入炉中?’ 仙人老爷是恶了皇室不体西南,继而给了我们顺天而起的机会啊! “大将军,投吧,投吧,大家都服您!” “是啊,大将军,咱们投吧!” 从龙之功,谁人不想? 天命加身,谁人不要? 老将军本来也是听的云里雾里。你们怎么就突然变了? 可一回头,看清了他们眼中饥渴后,这位老将那里还能明白不过来此中关键? 这让他猛的一颤的看向了手中帅印诏令。 前朝龙脉一断,对的不就是新朝龙脉而起吗?! 我,我,我这等人,也能当皇帝?! 是啊,为什么不能? 我见过仙人,我手握重兵,我还有琅琊王氏为伍。 我体恤百姓,我扎根灾劫,我怎么就不比那只会端坐京都的皇帝更合天命? 老将军的呼吸开始粗壮,身子开始颤抖。 正欲起身,却又猛然瞥见了旁边瑟缩不已,却还是不断张望自己等人的灾民们。 那身影,在多日灾劫之下,早已不似人形,也就因仙人在侧,而尚怀一丝希冀以至未曾麻木不堪。 一瞬间的,老将军所有的欲望都消弭了下去。 我已经见惯了灾民,我来此戮力所求更是不让兵灾席卷旁处,如此情况下,我怎么能还让百姓继续受苦? 呼出一口明显无比的浊气后。 老将军将手中帅印诏令双手奉上道: “还请仙长投入神炉,一应后果,老夫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惊的他身后将领无不是错愕喊道: “大将军?!” 您给了仙人老爷去投,那,那您的天命,还有我们的从龙呢? 老将军低头说道: “莫要再去劳苦百姓了,放心,今日在此的只有老夫一人,你们全然不知此事!” 将领们虽然心有不甘,可却不敢在仙人面前造次。 只能是纷纷哀叹一声低下头去。 怎料就在此时,他们所有人都听见杜鸢朝着他们道了一句: “如此,这丹才算真的成了啊!” 众人惊愕抬头看去,只见接过帅印诏令的仙人正看着他们颔首而笑。 一时之间,各种有意无意听过的话本故事,瞬间浮上心头。 ‘仙人下凡助人,常常卡关设难,非不经大磨砺而见心性纯真者,绝无仙缘可得!’ 刚刚这是仙长对我们的考验?! 而刚刚若是顺着我们想的去做了,岂不是不仅没有天命,反而还失了仙丹的下场? 刹那之间,所有的将领都感觉自己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 老将军本人更是差点瘫软下去。 仙人的问心关,果真是细微之处方藏大恐怖! (本章完) 第176章 丹,成!(4k) 第176章 丹,成!(4k) 寒松观废墟之上,诸多将领个个面如土色,宛若虚脱。 与今日这问心关一比,往日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简直如同享乐。 心境大起大落之剧烈,实难言表。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正转身走向丹炉的杜鸢,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虽说青州时就领教过,可你们这也太能揣摩了吧?而且揣摩的方向还南辕北辙!’ 如今的朝廷,在他看来已算可圈可点。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标准,再多就是强求了。 所以杜鸢完全没有改朝换代的想法,却也着实没料到,这帮人居然能凭空琢磨出这般光景。 这让他止不住的心头摇头,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们,盲人摸象?还是坐井观天? 似乎都沾点边,却又都不尽贴切 好在,最终解释权始终在他这儿。 是白是黑,一念之间,一口之差。 这感觉,真好! 难怪人都喜欢定制规则。 也难怪人都会渐渐迷失。 再就是,此番也算是误打误撞,反成大美。 因为杜鸢清晰地看见,手中的帅印与那卷明黄诏令,正由内而外地焕发出流转不息的光华,诸般纹路更在表面若隐若现,好似律动。 待他信步走至那吞吐着冲天烈焰的丹炉之前,这份神异已然炽盛到耀目夺神,令废墟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牢牢吸附过来。 杜鸢没有在说什么,做什么。 只是看了一眼那冲天焰火后,便将手中二物扔进了丹炉之中。 轰——! 炉火瞬间狂暴膨胀,化作万千紫金光焰,如同万龙咆哮,撕裂炉壁直冲九霄而去! 如此动静,惊的山上山下诸多百姓无不顶礼膜拜。 也惊的深藏四野的各色仙神纷纷错愕出声。 其中大部分都是藏在封禁之中,努力蛰伏,静候大世,可随着仙丹将出,天宪都被引动。 以至于他们哪怕躲的再深,也还是忍不住纷纷探头查看: “什么鬼动静?!” “沃日,仙丹哦,就现在?!” “咋地?是哪家老道要嗝屁了,非得顶着天条炼一炉续命仙丹不可?” “这是何方道友,竟然如此惊人?” “西南嘎?嗯,那边天地都灰扑蒙尘,天机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如今嘛,当真只有这点选择咯。” “厉害,厉害,这般动静,怕是仙品出世,往昔也就罢了,老夫也能练出来,可如今这光景” 其余地方的都在叹服如此光景居然还有人能够顶着天宪成一炉仙品。 而西南所在的话,则是纷纷破口大骂: “是哪狗日的道人!三山君不是过去了吗?怎么他反而要成了?” “三山君到底在干什么?那道士丹都要炼出来了,他人呢?” “我就知道这帮天神地祇从来都是靠不住的玩意!” “好好好,既然三山君那个废物不成事,哪就老夫亲自来!” 骂着骂着,更是有人不惜损耗修为,直接隔空喊道: “威王,那牛鼻子伤你颇重,如今老夫打头,可愿一并而来?” “哼,我等在西南布局已久,岂能让这老道搅浑!本座也来!” 地脉深处,武景威王对盟友的呼喊恍若未闻。祂的目光也未在那冲霄丹霞上停留,而是死死扫视着寒松山上下。 片刻,终于确认了的祂,失声惊叫: “三山君被他打死了?!” “什么?!”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随即,是死一般的沉默。 方才还叫嚣着要联手杀去的几个声音,瞬息间就没了声息。 悠悠岁月,多少人物熬不过大劫天宪,黯然消逝。可这三山君,却是正儿八经第一个让他人打杀了去的! 甚至,他们没记错的话,那寒松山还是三山君的统辖之地吧? 竟在一位山神的辖境之上,生生打杀了这位实力不俗的同僚,更顺手炼成了仙丹. 这到底是什么鬼修为? 所以在说长不长的沉默后,他们又纷纷说道: “看来是天意如此,我辈修士岂可逆天而行?” “暂且让他一回,下一次,定斩不饶!” “罢了,罢了,不过是炼个丹以肥己身罢了,这光景,都不容易。” 蛰伏四野的仙神们,或惊疑低叹,或暗自辩白,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观其变。 无数道目光汇聚于那方丹鼎,心中揣测着接下来的会是何种丹劫? 炼丹,炼丹,丹鼎大道! 古往今来,炼丹一道素为堂皇正道。然天地日老,岁月流转,致使世间宝药日益稀缺,乃至绝迹。无数玄妙丹方,终成废纸一张;传说中一颗入腹便可立地升仙的神丹,亦渐成缥缈传闻。 丹修之道亦随之变迁。诸多丹师不再专精丹道,转而辅修他途,同道相携,共问大道。 即便如此,炼丹一途仍为大道正途,炼丹师地位尊崇依旧。尤以能炼成“上丹”者,无论行至何方仙山福地,皆得礼遇相待。 而能炼出“仙品”之丹师,更是赫赫有名之辈。其踪若现尘世,必有大能主动登门造访,厚礼相赠。 要知道那仙丹一级,纵是大能也趋之若鹜,何况大能亦有后辈子侄,需借灵丹妙药照拂提携。 只是,敢于开炉炼制仙丹者,始终是个寥寥无几。除开本事不够之外,还因人之修行需要渡劫,丹之成就亦需渡劫——此乃“丹劫”! 炼成“上丹”时,丹劫便会降临。此劫多为幻象迷心,或偶生意外,只要多多防备,几无大碍。 可一旦到了仙品一级,丹劫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劫数了! 就好似修士渡劫飞升一般常以雷劫为主,不过有时也会因为宝药性质或是地利,而成水劫,火劫,甚至是极其罕见的金劫。 但无论如何,仙品一级的宝丹,绝对会有丹劫落下。 看着那冲霄丹气,蛰伏的仙神们纷纷推测着应当是雷劫。 就是不知道如今的光景下,是最基础的净秽雷还是更上一层楼的五行劫雷。 一口地火终年喷涌的巨炉之前,三位白须老者各抒己见: “如今天宪蒙头,仙神不显,劫数亦是,所以我想,应当只会是净秽雷!” 开口的是坐于右侧的老人,披白袍,鹤发童颜。 话音未落,左侧绿袍老者便摇头否定: “非也,非也!此丹气象不俗,开炉之际更借众力接续。值此神通不显之时,天地必抬其一阶——当是五行劫雷!且此丹阳火鼎盛,五行失衡,劫雷定以火行为主,破其平衡以毁丹基!西南水脉枯竭,他恐难抵挡此水火相激之势。” 其言鞭辟入里。 白袍老者闻言,非但不恼,反而陷入沉思,片刻后颔首道:“善!当是火主水辅的五行劫雷!” “呵呵呵” 两名老者刚刚说完,就听见居中老者扶须长笑。 这让二人纷纷不解问道: “师兄,你为何发笑?” “师兄难道是觉得我们说的不对?” 居中老者颔首笑道: “没错,老夫断定此丹引来的绝对是青冥洗尘雷!” 青冥洗尘?! 二人大惊失色——那可是仙品丹劫之极境! 何为青冥洗尘?意为引来天动,亲自洗尘! 这样的仙丹,别说如今了,就连大劫之前,每每出世都是举世皆惊。 他们还记得大劫之前最后一次引来青冥洗尘的仙丹,是一九尾狐被不知道那里来的二傻子忽悠傻了炼的。 只是可惜了,那九尾妖狐只差半步便可洗脱妖性,化作天狐。最后却是死在了丹劫之下。 而九尾妖狐乃是大妖,临近天狐的九尾便是那三山君来了,也只能搬出儒家规矩以礼服人。 断不会想着上去一试高低。 可就是这般大妖都扛不住的丹劫,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两名老者细细端详后,纷纷开口问道: “师兄,您不会看错了吧?此丹,没有那般气象啊!” “是啊,青冥洗尘乃是仙品之最才有的待遇,这丹我真瞅不出那般气象。” 居中老者笑道: “没错,此丹的确没有那般气象,照常理而言,此丹最多也就是个五行劫雷。” “可你们却看差了一点!” 二人大惊: “我等看差了什么?” 居中老者悠悠说道: “儒家地界,礼法天下。擅杀正神已是滔天大罪,更遑论在其尸身之上开炉炼丹?此等悖逆之举,必触天怒!” “更何况,这炉丹还是大劫之后的第一炉仙丹啊!凡事只要占了个‘一’你我都知道会大为不同。” “故而老夫断言——” “他的丹劫,定会被这层层因果生生抬举,化作仙品丹劫之极——即为青冥洗尘!” 正说话间,三人皆见远方天幕骤变! 万里无云之景转瞬消弭,厚重铅云翻涌堆积,顷刻间,云色由灰转暗,暗云深处更隐泛不祥赤芒,俨然巨变在即! 这也让居中老者连连摇头道: “此等狂徒,修为再高,又能何用?儒家礼法,规矩森严,岂可妄动?” 之前种种,大家都是小打小闹,除开不愿强行冒头,触动天宪外,更重要的就是因为此间为儒家地界,被礼法框束。 若是过火,怕是躲得过天宪,也躲不过文庙。 “二位师弟,不妨和我一起拭目以待吧,此人若是聪明,必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幸苦炼成的仙丹,被丹劫生生毁去!” 说完,三人都是齐齐一叹。 他们都是丹师,而且是如今天下间非常少见的只修丹道。 所以他们都不愿看见好不容易出现一回的仙丹,被丹劫生生毁去。 只是又能如何? 谁让那人居然擅杀正神呢?若是没有这层因果,他们三个未必不愿意帮扶一把。 毕竟他们也是炼丹师,都清楚丹药是每一个丹师的命根子! 既然如此,互相结个善缘又如何? 且在此刻,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云层之中的滚滚雷动。 要来了! 这一刻,凡是还在观望的人,不论出身所属,全都屏息而待。 大劫之后的第一炉仙丹,值得他们上心!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他们齐齐看见道道惊雷轰天而下,不过瞬息,便在半空凝为电网,化液而落。 这般阵势,甚至还只是开头! 不会错了。 青冥洗尘! “居然是青冥洗尘!” “仙丹之最?” “我远不如也!” “这究竟是何方高人?” 正各自惊疑之间。 丹炉之前的杜鸢,却是背身面向无数灾民说道: “诸位,贫道今日炼的,其实不是丹药,而是丹方!” 话音刚落,雷劫瞬变,惊紫化金,万千雷网,拧而为绳,直落丹炉。 看着那澎拜雷劫突变金光落下! 刚刚才在感叹居然是仙品丹劫之极的众多仙神无不傻眼。 哎?不是雷劫? 而且这是什么劫?怎么感觉什么都沾边不上啊? 巨大丹炉之前的三位老者亦是看的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师从丹鼎大派,莫说是从小看过的各色古籍所记,就是他们自己都亲自体验过不知多少丹劫。 可是,今天这到底是个啥? 劫呢?刚刚的青冥洗尘大天劫呢? 差点被那滔天阵仗吓跑的将军和灾民们,直到发现自己没有出事后,才是后知后觉的朝着杜鸢问道: “还请问仙长,不是炼的仙丹而是丹方是什么意思?” 说着,更是齐齐看向了那被金色光柱笼罩的丹炉。 此刻炉火已熄,唯有炉膛之内,金光氤氲处,悬浮着一物,轮廓模糊却透出不凡气象——方方正正,长长薄薄。 因为一直背身看着眼前,所以杜鸢反而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没看到刚刚何等夸张的人。 他全部身心,都聚集在这苦熬许久的丹方之上。 西南百姓能不能搭救,可全都在这上面了。 于此,他自然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身前的‘观众’们。 直到此刻听见他们问话,杜鸢方才笑道: “诸位心中,想必早有困惑:纵是一炉仙丹,又怎能救得了这泱泱西南万千黎庶?丹药终有尽时,是而如何分润?” 他转身,目光终于落向那沐浴金光的丹炉,抬手一招: “因贫道所炼,本就不是寻常仙丹——” “而是在炼一张丹方,呈予苍天!” 话音落处,丹炉轻鸣。一道由金石铸就的卷册,自那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中徐徐飞出。 山草作笔,淤泥为墨, 民衣为纸,国运为凭! 丹方—— 成! (本章完) 第177章 乞活丹(4k) 第177章 乞活丹(4k) 看着异象散去的寒松山。 一些始终搞不明白的山上人,终于是按耐不住的将视线投的更加详细。 而等他们听清杜鸢在说什么后,就彻底迷茫了。 丹方——何须去炼? 丹方,不是只需阐明宝药配比、炼化火候、融合法门即可吗? 丹方,不是笔墨写就、口耳相传的道理吗? 怎会需要开炉去炼?! 更遑论,是呈予苍天一观? 这.这简直. 闻所未闻! 悖逆常理! 诡异至极! 众人大喜,众仙大茫。 杜鸢没有理会那些山上仙神的偷窥,只是将手中金石铸就的丹方,拿在手中细细看去。 继而,左右一扫。 俯身抠土挖草而起。 灾民们目不转睛,仙神们同样如此。 他们恨不能将那丹方看穿,可杜鸢周身威势此刻落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如渊似狱。无论何种手段,只要稍近便感刺骨寒意,只得远远窥视、窃听。 且丹方乃丹师命脉,强行探查,若被发觉,怕是不死不休。 这道人凶的紧,不好惹! 只见杜鸢捧着那寻常的泥土与枯草,仰首向天,朗声祷祝: “今昔乞活,上告苍天!” “万请赐丹,来日必偿!” 祷言清越,回荡天地。随着他双手虔诚搓动,一枚浑圆的土黄色丹丸,竟在那掌心之中氤氲着微光的悄然成形! 看着手中的丹丸,杜鸢笑着将其举起亮在灾民们眼前道: “诸位,此丹,便是贫道以这丹方,向上苍所求!” 末了,杜鸢又看着周围灾民们问道: “还请问,诸位谁觉得饿了?” 难道是要试丹? 一想到此处,马上便有灾民自告奋勇。 虽然看起来只是泥巴和枯草搓出来的,可那怎么都是仙人老爷搓的啊! 肯定很不俗,吃了定有好处! 一旁的将军们看得心头发热,喉头滚动。 仙丹滋味,谁人不想尝尝?没见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皇帝都是死在了一口‘仙丹’之上? 坐拥天下的皇帝都如此了,他们还能免俗? 可仙长既明示灾民为先,他们纵是心痒难耐,也只得按捺住冲动,静观其变。 随着杜鸢随手点了一个灾民上前,他便将手中丹丸交给了对方: “吃吧,吃吧。” 那人看着手中似有丹香的丹丸依依不舍的瞅了好几眼后,才终于一仰头囫囵吞下。 连味道都没来得及回味呢,就感觉丹丸已经入腹而去。 下一刻,这灾民便是摸着肚子惊讶喊道: “哎,不饿了,有力气了?!”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周边灾民跟着惊呼。 杜鸢也是颔首而笑,继而又随手指了一个灾民道: “来,还请阁下上前。” 被杜鸢指出的灾民不敢置信的走上前来。 略有瑟缩的问道: “仙长,俺来了,要,要俺做啥啊?” 杜鸢将手中丹方递出道: “不是什么难的,就是照着上面的,学我搓一枚丹看看?” 这话让那灾民差点哭出来道: “仙人老爷,俺,俺不识字啊!” 杜鸢哑然失笑,继而安抚道: “无妨,无妨,你先前可看清了我做过什么没?看清了?那好,你学着我的样子就是!” 灾民这才颤巍巍地蹲下,在黝黑龟裂的土地上摸索着挖出一块泥土,又拾起几根枯草碎屑,紧张地望向杜鸢:“仙人老爷俺,俺真开始了?” 杜鸢点点头示意他随时可以。 灾民深吸一口气,学着杜鸢的样子,朝着苍茫天穹虔诚低语: “今昔乞活……” 随着他笨拙地搓动着手中的泥土枯草,灾民只感觉手中泥丸似乎多出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待动作停下,他摊开手掌——黝黑的泥丸竟已化作一枚与仙长先前所持相似的黄丹!只是粗糙些,不那么圆润喜人。 看了一眼杜鸢后,便见仙人老爷朝着自己鼓励道: “吃下去看看?” 灾民再无犹豫,一口吞下。片刻,同样的惊喜在他脸上炸开: “俺俺也不饿了!” 至此,杜鸢脸上方绽开无比欣慰的笑容,朗声道: “诸位,可看清了?这便是贫道呈给苍天过目之后,所求之丹方!只需黄土一抔,枯草几茎,心怀虔敬,便可向这苍天——乞一条活路!” 一炉丹,救不了西南;但一个人人皆可随手炼就的丹方,可以! 此话一出,万众哗然。 很多灾民更是急忙低头搜寻,继而附身抠挖泥土黄草,试图学着仙长那般向天乞丹。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手中,那不起眼的泥草之物,竟真的在搓揉间褪去污浊,化作一枚枚散发着微弱暖意、颜色深浅不一的黄丹! 当粗糙的丹丸滚落掌心,无数灾民怔住了。看着这救命的“仙丹”,再望向场中那青衫磊落的身影,灾民们眼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黑压压的人群更如风吹麦浪般矮了下去,朝着杜鸢的方向,齐齐叩拜不织: “多谢仙长给了我们一条活路啊!” “爹,娘,娃儿有救了啊!” “多谢仙人,多谢老天啊!” 对此,杜鸢坦然受下,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激荡亦在他胸中奔涌不息。 来了此间多日,终于是靠着自己的能力,为这苦难的人间实实在在地凿开了一线生机! 这种感觉,杜鸢不知道如何形容,只是觉得心头分外舒畅,远胜仙家妙法。 不过,杜鸢也没忘记朝着他们说道: “还请诸位万万记住,这是借而非给,所以待到大灾结束,诸位是要还苍天一份因果的!” 百姓们闻言,既感念又惶恐,连忙问道: “仙长!那,那该咋还啊?是给老天爷烧纸钱、点高香吗?” 他们见惯了庙宇中的香火供奉,只道神明皆好此物。 杜鸢摆摆手道:“非也,非也。苍天至公至仁,岂会贪恋人间烟火?它既赐下这份‘善因’,所求的回报,自然也是一份‘善果’!” “而何为‘善果’?呢”杜鸢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茫然又急切的脸庞道: “这善果,便是将这‘借来’的生机,化作日后绵延不息的善行!” 在众人惊诧不定之中,杜鸢快口朗声说道: “它可以是邻里守望相助。它可以是修桥补路,济困扶危。它可以是珍视草木,善待生灵。它更可以是教养子孙,心怀仁善。” “正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也!人间一切之善,皆可还此因果。” “因为苍天要的善果,不是香火纸钱,而是你们活下来之后,用这借来的命,去行善事,积善德,让这人间少一分戾气,多一分温情,使这方天地,因你们的‘活’而变得更加可‘活’!” 杜鸢每说一句,黑压压的人群便会越发跪伏一分。 他们求神拜佛多年,也听惯了仙神慈悲,天地仁厚。 却从未见过这般真真正正的站在了他们面前的‘仁天’‘善神’。 说到最后,杜鸢看着这黑压压一片的百姓们说道: “今日你向苍天乞活,他日便当以善行还报天地。此乃天道循环,亦是此丹方真正的‘丹引’与‘丹诀’!诸位,可明白了?” 百姓们没有回答,只是齐齐将头颅死死的磕在了地上。 杜鸢见状,便是轻笑仰天,长长呼出了一口鼻息后,畅快无比的道了一句: “善,大善!” —— 百姓们感恩戴德,仙神们瞠目结舌。 许久之后,才是有人破口骂了一句: “难怪说是炼丹方,就是这是个哪门子的炼丹方啊,这分明是给天道谈条件,还特么谈成功了!” “怪不得这道爷一定要在如今光景之下,聚集万民之力,效仿上古王朝通天之法。如此大事,确乎是,算了,如此大事,老子是真没见过有人成功。” “哎呦喂,只见古籍之事,居然能亲眼得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道家一脉,藏龙卧虎,可这位道爷,我怎么没见过?” “猛!” 各路仙神自言自语,唧唧咋咋,上一次这般动静,还是有人提前横渡时。 而落子西南的各家则是跟吃了苍蝇一样脸色难看。 因为他们此前真的纷纷以为这道爷是来夺天地造化,以肥己身的。 可如今看来,这道爷居然真是奔着搭救西南万千黎民而来! 如此,岂不是摆明了和他们作对? “这该死的道人,一群凡俗,也值得他堂堂道门魁首这般上心吗?” “他若是自己炼丹不停,与人活路,那也无妨,他积他的功德,我们做我们的事情,不说各取所需,互惠互利。那也是一个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他是在太越界了!” “一个道家真君来儒家地界当圣人,他要干什么,他对文庙不满吗?” 看着他们叽歪不停,突然有人沉声道了一句: “所以怎么对付?” 此话一出,所有声音都齐齐一变: “这道人虽然下了狠手,但于大局无碍。我觉得可以暂缓一二。” “无妨,不过是给一群百姓一口吃的而已,这西南的大旱,他断然无法!” “没错,只要大旱不除,我们依旧可以稳坐钓鱼台!” 看着他们说的如此,哪声音随即开口道: “若是这道人不打算就此摆手呢?” 这一次,所有的声音先是一窒,然后慢慢带上了一丝决绝道: “他修为再高,也还是顶着天宪钝刀剔骨,若是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西南不只是我们,还有别人,大家都盯着呢,甚至也说不得这里面就没有能和他一教高下的大能在!” 众人说的群情激愤。突然也有人愤然喊道: “说的对,我们一拥而上,他未必能在法力耗尽之前杀光我们!” 可此话一出,刚刚还热络无比的声音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嗯,你们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大不了一死而已,我们人这么多,能怕他吗?” 没人回应,这一场短暂链接,亦是不欢而散。 —— 而在寒松山上,看着那些不断搓丹的百姓。几个将军也是手痒难耐的学着搓土和草。 想要做几枚丹丸尝尝。 可真的上手后,他们才是发现自己居然怎么都不能成。 看着手里的草是草,土是土,他们无不茫然的看向同伴。 发现对方也是如此。 故而纷纷问道: “你怎么也不行?” “对啊,你不也是?” “咋回事?” “是不是念错了?” “没啊,对着呢!” 越说,他们越是不解。 而在山下,王平章已经找到了华服公子。 一上来,他就给华服公子露出了手里的泥土和枯草道: “贤侄,你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世叔我缺德缺的过分了,以至于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说这话时,王平章是满脸恐惧。 华服公子看后,也是眉头紧皱。 不对啊,世叔怎么不行?这可是那前辈在老天爷那里求情求来的。 天道至公不可能出岔子的。 迟疑片刻后,他终究是没敢亲自上手试试,而是朝着王平章要了几两银子后,问旁边百姓买来了几颗。 在三端详,确认无差后,交给了王平章道: “世叔,你吃吃看?” 王平章赶紧吞服入口,下一刻,他整个脸都是拧成了一团,但还是强撑着吃了下去道: “好,好丹!” 这让华服公子瞬间恍然,继而越发叹服的看向了山顶。 这位前辈,了得的过分! 赞服的点点头后,他拍了怕王平章的肩头道: “世叔啊,别装了,你吃的就是泥巴和草。” 王平章瞬间大惊: “啊?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还说仙丹不能说差给强撑着来了个好。 怎么回头就是泥巴和草根了? 华服公子只是好笑的看着王平章道: “世叔啊,这丹是前辈代替万千饥民向着老天爷乞活求来的,您说,您是饥民吗?” 王平章瞬间恍然,继而惊呼: “这,这丹还能分人?” 华服公子深深点头道: “是啊,分人,而且多半还分时候。想来非大灾之年,非饥荒之民,断然无可用出此法!” “这是为何?” 华服公子鄙夷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便宜世叔道: “因为不这样,就会天下大乱!” 而在山头,一些百姓正在询问杜鸢此丹之名。 看着围过来的百姓们,杜鸢想了一下后,看着老天爷说道: “嗯,就叫乞活丹吧!” (本章完) 第178章 留赠(3k) 第178章 留赠(3k) 虽然距离重建家乡还有很远的路,但至少,百姓们已经挣回了一条性命。 只要人还在,只要这口气在,黄土之上,便总能再萌出新芽,升起炊烟。 看着因为真真切切找到了生路而容光焕发的百姓们。 杜鸢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什么话也都不想说。就想这么静静的看着。 岁月静好,当真是美不胜收啊! 真想就这么闭上眼睛靠在丹炉之上,好好睡上一觉。 那种卸下千钧重担后、从骨缝里渗出的慵懒困倦,当真是勾魂摄魄,诱人沉沦。 心念一起,杜鸢也当真这么做了。 他微微闭眼,放松了紧绷许久的肩背,向后靠去,想寻那丹炉一点支撑,小憩片刻。 只是甫一贴上那坚硬微凉的炉壁,他便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哪里是依靠?分明是硌得慌! 摇摇头,杜鸢从丹炉之前缓缓起身。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块金玉铸就的丹方后,杜鸢便朝着老将军走去。 见仙长近前,几位正围着枯草黄土、兀自琢磨为何自己就搓不出仙丹的将领,慌忙收敛心神,躬身齐拜: “见过仙长!” 老将军亦是赶紧上前: “仙长可是有事交代?” 杜鸢抬手,将那块金玉碟谱在众人眼前微亮,随即递向老将军: “既然是借了你们的龙脉炼成,此物,就还是交予你们吧!” 老将军闻言,身躯一震,连忙垂首,声带惶恐: “仙长,这怎么合适?这,这可是神物啊!” 杜鸢摇摇头笑道: “或许算吧,但真正要紧的只是丹方而已。记录丹方之物,不管是这金玉碟谱也好,还是枯黄草纸也好,于贫道而言都不重要,于苍天而言亦是如此。”他话锋微转,目光扫过老将军和诸多将领,“不过,于尔等而言,想必大为不同。此物,还请好生保管,谨慎护持!” 见仙长都这么说了,本就想要这宝贝的他们那里还会说个一二来? 当即是纷纷拱手再拜道: “多谢仙长开恩!” 杜鸢摆手笑道: “哪有什么开恩的说法,本就借了你们的龙脉而成。” 说罢就将这金玉碟谱交给了老将军。 待到老将恭敬接过,压下细细查看的心思后,他又急忙问道: “敢问仙长,如此说来,我朝龙脉莫不是还是个受损?” 知道他们想问什么的杜鸢看着他们笑道: “西南大旱三载,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你们这龙脉啊,早已伤了根基!” 这话说的他们急忙低头,因为不知道这是不是仙人在诘问于此。 “然,天道循环,有损必有得,破后方能立!路,贫道给你们铺好了,能不能找回来,找回来的是多还是少,那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老将军是何等人物?沙场老将不说,宦海沉浮更是多年。刹那间便品出了其中蕴含的巨大转机! 他猛地抬头,眼底爆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仙长!您是说我朝龙脉非但能挽回颓势,甚至,甚至有望更上层楼?!” 杜鸢笑而不语,只是抬起手,在哪金玉碟谱之上重重的叩了一叩。 国之根基,在民! 民心向善,乐业安居,则龙脉自固,国祚绵长! 反之那就别怪老百姓们想要换个活法。 见状,所有将领无不是急忙跪下朝着杜鸢连连磕头: “多谢仙长赠宝!” “多谢仙长大恩啊!” 此前种种,无论是‘乞活丹’的济世之功,还是杜鸢的仙家手段,固然惊天动地,意义非凡。但于这些将领而言,那煌煌大美,终究悬于天际,照不亮他们心底的阴霾。 只是空中楼阁而已。 他们背着的可是“背主弃国”、“擅动龙脉”的如山重罪!即便解了西南之厄,事后清算,他们项上人头,乃至满门老小的性命,恐怕都难保周全! 毕竟,解救西南大劫的是仙人老爷,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以及,你们又不是随手擒龙的仙人,动你们有什么关系? 可如今的话,龙脉本就因为西南大旱而损及根基。 他们现在不仅无罪,甚至还是找回了补救之法的功臣! 顷刻间,那随时都会要了性命的铡刀,便是成了邀功请赏的丹书铁卷! 不仅一家老小的头颅安然无恙,泼天的富贵与功勋,更是唾手可得! 如此一来,怎能不谢? 对于将领们的拜谢,杜鸢没多少兴趣。 挥挥手示意不必如此后,杜鸢转而朝着老将军问道: “老将军且与我说说,眼下这西南局势,究竟是何光景?” 老将军闻言,神色凝重,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 “颓然无比,糜烂至极!” 这让杜鸢微微皱眉道: “哪怕是加上了这丹方也是如此?” 老将军急忙摆手道: “仙长误会了!有仙长这活命仙丹传开,西南万千黎庶便是有了喘息之机,困顿之局自可缓缓撬动,断不至于如先前那般绝望可怖!” 说到这里,老将军不由得叹了口气道: “经年大旱与兵燹交加留下的沉疴痼疾,绝非朝夕可愈。且此中有两点最为棘手!” 说着,老将军又斟酌着说道: “其一,贼军已成燎原之势,深陷乱局,再难回头。彼辈尝过劫掠之利,又裹挟甚众,纵然今日腹中得安,明日刀兵亦难止歇!” “毕竟财帛动人心,美色勾人魂,再添上权势利欲,就更难了。” 杜鸢听得眉头紧锁,他发现自己之前可能把那些所谓的“义军”想得太好了 说句难听的,义军也好,贼军也罢,很多时候,根本就是一回事。 人没了约束本就可怕,一群活不下去又毫无约束的人聚在一起,那更是灾难。 老将军的声音越发低沉,道出了更深的忧患: “其二,亦是根本之困——仙丹虽能活命,却解不了这三年大旱留下的赤地焦土!” “水源枯竭,禾苗不生,纵使万民腹中不饥,脚下这片土地,却依旧是一片不毛之地!民生根基不存,何谈长治久安?贼乱之根,亦在于此啊!” 这仙丹绝对能盘活西南,可西南也确乎不是那么容易。 说到此处,老将军和一干将领都是看向了杜鸢。 仙人老爷莫不是还要西行? 思及此处,老将军当即问道: “还请问仙长,您可是还要西行救世?” 杜鸢身形不动,也无长篇大论,只是简简单单的道了一个: “是!” 此字虽简,重逾千钧! 众人皆是看着杜鸢喉头耸动不停,眼神明灭不定。 古往今来,他们听过不知多少谪仙人的传说,可遍寻古今,又有那位谪仙能与这位相比? 没有言语,因为口舌之辩太过肤浅。 众将只是齐齐一拜。 杜鸢微微颔首,继而问道: “劳请老将军为贫道详细说说这乱军的情况。” 杜鸢还是不太愿意称呼他们为‘贼’,因为他们只是实在没了活路。但也没法子称呼他们为‘义’,因为他们实在没了活路 等到杜鸢认认真真的听过了老将军的讲述后,他便是看了一眼天色道: “既然如此,贫道也就该出发了。只是,万请老将军记得,一定要把这丹方广而告之!” 老将军连忙拱手: “还请仙长放心,此事于公于私都是最为当先之事,末将自然不会怠慢!” 其实这般大事,都不需要他来过多操心,只要随波逐流,就会很快传遍西南。 因为人对活下去的执著绝对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那贫道也就告辞了!” 杜鸢话音未落,一名将领急急出声: “仙长且慢!” 众人目光汇聚而来,那将领慌忙回头,指着光华流转的丹炉道: “仙长!您的,您的神炉还在此处啊!” 炉火虽熄,但那丹炉通体依旧笼罩着一层温润金光,熠熠生辉,神圣非凡。 即便早知它是寒松观旧物,经仙长之手才脱胎换骨,可此刻看来,纵使仙长离去,它怕也非是凡间俗物所能企及。 见他们说的是这个,杜鸢看了一眼这寒松观废墟道: “此观暗贼不义,有此劫难无可厚非,不过这丹炉终究是此间之物,贫道也就不带走了。” 把这炉子留在这儿,自然比自己带走要好的多。 毕竟可以让人瞻仰嘛! 再说了,借了人家的地利,总得留下一点敬意方才合适。 见仙长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不会多话,纷纷表示明白。 待到礼毕抬头,却发现仙人早已飘然离去。 四处张望始终不见杜鸢身影后,他们都是赞道: “事了拂衣去,不图功与名,谪仙之姿,不外如是啊!” “是极,是极。” 杜鸢也没有真的就这么离了寒松山。 而是去了山下,找到了那华服公子。 正在给自己的便宜世叔东拉西扯,胡吹八道的华服公子,突然就感觉脊背一凉。 继而慌乱张望,待看见了杜鸢,方才擦着冷汗道: “见过前辈!” 原来是前辈来了,心这么慌,还以为是佛爷来了呢! 不过这位前辈还是得想法子离远点,佛爷的因果万万不可沾染,这位前辈的也是不好轻与。 (本章完) 第179章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3k) 第179章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3k) 微微点头示意后,杜鸢看向王平章道: “贫道打算和王公子单独谈谈,将军不知可否?” 王平章赶紧拱手道: “末将这就离开!” 说罢,就急忙跑掉,找地方吐吃下去的泥巴了。 贤侄啥都好,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自己这贤侄故意不让他有功夫把吃进肚子里的泥巴吐出来。 自己应该没招惹贤侄啊? 难道是多想了? 看着想要和自己单独谈谈的前辈,华服公子心里嘀咕不停。 千万别是什么麻烦事。 结果想什么怕什么的,径直听见这位前辈开口问道: “不知阁下可否知道西南究竟藏了多少人?” 华服公子听的心头拔凉。 前辈啊前辈,您问这个我哪敢开口? 可不开口,又是得罪您老. 见他不愿开口,杜鸢也就问道: “可是有什么难处?” 华服公子顿时笑的脸比哭还难看。 有什么难处? 先不说这要得罪多少人,招来多少因果。 就是万一您杀心一起,拿着我给的人头挨个点杀后,惹得文庙找上门来,您是道家出身,您能回三十六天,可我该咋办? 所以华服公子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好叫前辈知晓,此间因果甚大,晚辈不敢沾染!” 闻言,杜鸢也不强求道: “既然如此,贫道就不问了。” 华服公子猛然松气。旋即又见杜鸢朝着自己拱手道: “告辞!” 这让他急忙欠身回礼: “前辈慢走!” 哎呀,还好前辈不仅明事理,还打算现在就走,不让我沾染更多因果。 华服公子简直喜出望外。 可才高兴没多久,就看见前辈突然停下,继而回头看着自己上下打量。 这让他毛骨悚然道: “前辈,您,您是?” 您可千万别给我找什么大事过来啊! 我胆子小,身子弱,扛不住! 好在杜鸢只是对着他问道: “你给自己找了门亲事?” 华服公子听的心头复杂,但更多的还是欣慰,原来只是这个啊! “回前辈的话,晚辈的确是惹了一根红线在身!” 杜鸢眉头微皱道: “惹?莫非是意外所致?若是如此的话,贫道或许可以帮你断掉!” 结缘乃终身大事,不可儿戏!想起瓜田前差点误牵红线的教训,杜鸢对此尤为在意。 怎料华服公子却是摇摇头道: “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不过,这本就是晚辈该还的因果,所以晚辈不打算断掉这根红线。” 说罢,他又是看了一眼京都道: “且若是她当真抗拒的话,这红线也惹不来。毕竟晚辈无论之前还是现在,可都没有硬拉红线的本事。” 姻缘红线,玄之又玄。 能硬拉红线,乱点鸳鸯的,放在他们那个大世也是少之又少。 大多,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杜鸢听的微微颔首,但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当真觉得你和她之间,会是良配?” 华服公子闻言,抬手掐指默算片刻,眉宇间豁然舒展,笑道: “我原先还担心辜负了这位姑娘,不曾想,这位姑娘对我居然如此上心!难怪提了一嘴,就惹上了红线!” 既然两个人都愿意,那自己也就不用多言了。 杜鸢当即拱手笑道: “既然如此,那贫道便提前道一声喜结良缘了!” 华服公子心中暗叹:喜结良缘?不曾想,我竟也有成家之日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随即端正仪容,欠身郑重回礼: “多谢前辈吉言!” 起身之时,华服公子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脖子。 怎么感觉勒的紧? 但摸上去又没有什么异样。 “告辞!” 杜鸢却未立即离去,目光在他颈间多停留了一瞬。 那红线.为何是缠在脖颈之上?且那红光之盛,形迹之粗,竟不似寻常红线.倒像是. 觉得有点像是别的什么东西的杜鸢,想了一下后,还是把话头咽了下去。 毕竟这话不好听,人家大喜的时候呢。 兴许,只是自己大惊小怪呢? 狐疑之中,杜鸢迈步而去。 然而这寒松山上下的人,似乎总爱在临行之际才想起要紧事。 只见那华服公子再三确认了自己脖颈之上真没东西后,方才朝着杜鸢喊道: “前辈留步!” 杜鸢回头: “何事?” 华服公子上前道: “险些忘了一件事情,前辈可是要继续西行,以破西南大旱之劫?” 杜鸢点头: “是。” 华服公子肃然道: “若如此,前辈务必万分谨慎!晚辈日前于西南推演多时,那天机却如雾里看,始终混沌不清!” 躲避佛爷来了西南的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算出了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继而躲在那里推演西南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好早早打算。 可算来算去,都是个摸不着头脑。 这让他相当忌惮。 说着,他又指着西北方向道: “或许以前辈修为,在看下去,也能看个清清楚楚。但晚辈毕竟推演多时,想来还是能为前辈节约一二时辰。那就是,这天机最为混乱之地是在正西,可若我推演无差,真正的关键应当是在西北之向!” 杜鸢跟着看向西北方向道: “贫道知道。” 闻言,华服公子哑然失笑,继而汗颜拱手道: “让前辈见笑了!” 不,我其实不知道,只是你都喊我前辈了,我实在不好意思说我不知道。 杜鸢心中莞尔,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颔首,终是转身离去。 没去正西,而是顺着华服公子所言的去了西北。 巧的是,按老将军所供军情,那乱军大营,亦在西北方位。 此一行,正好先去会一会那位异乡版的“天公将军”,再着手化解西南大旱之劫。 不过会是什么呢? 大旱大旱莫非是旱魃作祟? 若真是旱魃,又会是哪一等? 在他记忆中,旱魃之属,上下之别犹如云泥。 其上者,可为天帝之女,神通广大,风伯雨师亦难撄其锋。 其下者,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邪祟,几个胆子大的凡俗便能轻易收拾了。 此间这个究竟是何等存在? 且若是说到大旱,金乌似也有可能? 大旱嘛,最出名的就是旱魃,还有十日当空。 但若是金乌现世.那也未免太过骇人! 思索不停的杜鸢,缓缓向前,但迈步之间,却是山野瞬变,缩地之能,当真好用。 走出许久,杜鸢突然停步仰天长叹道: “按理说,寒松山后,我道家一脉的修为应当借着那般动静大为涨水才是!可怎么还是感觉差了佛家一脉许多?” 这正是杜鸢当下最大的困惑。 ‘细细算来,我这佛家身份的光景,远不及道士身份显赫耀眼啊!’ ‘怎会反生出一种越是追赶,那差距反似越大的无力之感?’ 始终不得要领的杜鸢,叹了口气后,便是继续迈步向前。腰间小印也随着他的动作翻飞不停,好似轻舞。 —— 寒松山上,诸多将领都是宝贝无比的看着那卷金玉碟谱。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仙家重宝,更是引动先前天地异象的根源! 他们如今别说上手去摸摸了,光是看着都感觉已经延年益寿! 老将军也爱不释手,反复摩挲良久,终是依依不舍的下令道: “张维!” “末将在!”张维闻声,即刻出列抱拳。 老将军则将金玉碟谱交给他道: “你速速抽调八百精锐,疾驰回京,将此宝交予陛下!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陛下!” “末将定不辱命!” 点头之后,张维接过金玉碟谱。 一旁亲兵亦是牵来战马,张维按捺住心头激荡,翻身上马,却是发现往日里万分听话的马儿,如今居然一动也不动! 任凭他如何夹紧马腹、挥鞭策打,皆是如此! “这?” 众将亦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有不信邪的将领上前道:“老张你且下马,待我试试!” 张维依言下马。那将领翻身上马,一提缰绳——刚刚还万般不从的马儿竟温顺地打了个响鼻,四蹄轻踏,灵活如常。 张维再试,战马又复不动! 终于,看了片刻后,突然有将军说道: “是丹方,是仙长的丹方!” 众人瞬间明悟,继而再度尝试。 果不其然,只要带着丹方,马儿就不会动弹。 这让众人越发惊叹的看向了那金玉碟谱。 只是这样一来,要怎么送呢?难道走回京都? 张维突然说道: “王公子似有绝学在身,或许他知道?” 老将军眼前一亮道: “快请!” 不久,华服公子便被请来,只是看了一眼,他就说道: “这是地宝,还是沾了天道的地宝,离不得地的。你们要想送回京都,只能是找个苦哈哈,一路步行回去。” 众人皆惊,真要一路走回去啊? 那,那从西南一直走回去得. 看着满脸愕然的众人,华服公子却拍了拍张维的肩膀道: “张将军放心,如此说不得反而是好事!” 张维点头: “也是,这样才能让陛下看到,咳咳,这样才能让仙长看到我等至诚之心!” 差点就说成能让陛下看到苦劳的张维急忙改了口。 对此,华服公子没有解释。 只是怜悯的看了一眼京都方向。 京都是最可能藏了众人所求的地方,所以,怕是至今都没有人敢在京都下手。 而这般情况下的皇帝,估计每天都会在毫无神异显现的京都,看着各地说仙迹频现而疑神疑鬼. (本章完) 第180章 罗汉将军?(3k) 第180章 罗汉将军?(3k) 在寒松山的时候,因为临近西南边界,所以灾情除开成群而来的灾民外,旁的都还不太明显。 可随着逐渐深入西南,杜鸢才越发真切的体验到了什么是大灾之年,久旱之地。 放眼望去,遍地枯黄,了无人烟,唯余暑蒸。 此刻,杜鸢在一个村子里面四处看着。 整个村子空得没个人影。热气烫得压人,喘气都像在吞火炭。 脚踩上去,能够听到脆皮破碎的咯吱响动,以前,杜鸢会觉得很有意思,但如今,只是长长一叹。 四周的土房更是垮塌大半,仅有的门窗也悉数洞开,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后来人强行破开洗劫所致。 总之,一眼过去,好似某种死掉怪物的眼眶,随时等着择人而噬。 转角墙根下瞧见的几只破草鞋、一豁口粗碗、半截烂锄柄,更衬得死寂荒芜。 越看越是让人摇头,杜鸢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一口老井。 即便早已人去村空,井边的生活痕迹依旧浓重。想来这里不仅是全村人赖以活命的取水地,更是平日里人们常来活动逗留的去处。 走到井边,顺着日光往下望,才发现即便在这儿,井底不仅滴水皆无,连地皮都干裂卷曲得触目惊心。 “连井底都成了这样,这场大旱,真的是” 杜鸢又一次摇头,脚步未停。 这般死地,难怪老将军说,便是有乞活丹也难办。 待在这儿,纵是不缺吃食,耗久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往前走了许久,眼前景象更让他心头一紧——一条宽阔大河,竟活活干得露出了河床! 凑近了看,别说流水,连稍稍湿润的淤泥都只在几处坑洼里能寻见。杜鸢掏出老将军给的堪舆图比对方位,终是认出来,这儿应是乌鳞河。 据说昔日这里以乌鳞肥美闻名西南,朝廷几度将此地乌鱼定为贡品,年年上贡,岁岁不缺。 如今,大河竟干涸至此这景象未免太过骇人。 怅然片刻继续向前的杜鸢终于看见了活人——人数不多,约莫十一二个。然而这一行人中,不少已是油尽灯枯之态。 未等靠近,便听见有人哑着嗓子给同伴打气:“再熬熬,快到了!仙人在呢,熬到了就能活命!”话音未落,说话这人却被搀扶着的同伴带倒,两人一同摔在地上。 地上那人急促喘息,嘴唇惨白,身体僵硬。被带倒的男人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同伴的手,挣扎着想独自起身离开。 可刚一动,就发觉手腕被人死死攥住。 倒在地上的同伴早说不出话,连转头都异常艰难。但这般情形,任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眼中满是不忍,却仍强忍着心痛,试图掰开那只紧抓不放的手。 还能走的,相互之间还能帮衬一把;可连路都走不动的,再帮下去,怕是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也许是饿的,也许是渴的,也许是病入膏肓.无论如何,都已非他力所能及了。 注意到自己的手心被生生掰开,倒在地上的男人,眼角湿润,喉头耸动不定,终于是吐出了一个: “求求.” 可越是如此,反倒是越是让对方不敢再看的加速起身。 大灾之年,不敢心软。 手头一空,这人便知道自己今日是注定要死在这儿了。 浑身颤抖之下,他只能死死闭上眼睛,静候死亡。 也不求多的了,只求能留一具全尸,他从小就听人说,尸体不全的人是连孤魂野鬼都当不成的,死了就真的没了,投胎也没有希望! 所以他们这一个地方出来的人,从来不敢吃人尸体,因为不想害的人连当鬼都不成。 正浑身颤抖之中,突然感觉口中被人塞入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一股暖流开始自腹中冒出,继而流淌四肢。 缓缓睁眼,只见一个气质非凡,一袭青衫的年轻先生正看着自己。 见他醒来,杜鸢便说道: “放心,放心,只是太饿了,贫道这丹能救。” 那人张了张嘴,继而试探性的活动了一下身体。 虽然还是感觉虚弱,可也确乎没有了此前那种油尽灯枯之态。 迟疑着起身后,这人看着杜鸢怔怔问道: “还请问小道长是?” 杜鸢没有隐瞒身份,他的能力本就不是遮遮掩掩的路子,而且这般情况下,人很需要希望。 所以杜鸢笑道: “你们不是要去寒松山找贫道吗?贫道就在这儿呢!” 一听这话,周围的十来灾民全都慌忙下跪: “求仙人老爷救救我们啊!” “求求仙人了!” “草民见过仙人!” 杜鸢将他们一一扶起,继而说道: “诸位放心,贫道既然继续向西,那就是为了搭救众生的。” 听到这里,当即有人问道: “仙人老爷您的丹炼出来了吗?” 杜鸢点点头道: “刚刚他吃下去的就是!”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吃下乞活丹的那人更是手足无措: “仙,仙人老爷,我我就这么吃了真的好吗?” 这么宝贵的仙丹,让我这么轻易吃了真的好吗? 杜鸢笑道: “这丹炼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吃下去讨个活路的!而且,又不是吃了就没了,因为你们自己就能炼!” “我们自己就能炼?” 杜鸢颔首: “对!” 说罢,便将口诀要领悉数说出,待到十来个灾民半信半疑的自己搓出来后。他们简直惊的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们手中大小,颜色各不相同的丹丸,杜鸢也就知道,这一小批灾民不用自己多管了。 所以他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说道: “继续往前,就是朝廷大军驻扎之地。到了那儿,你们也就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众人赶紧低头表示记下。 见杜鸢打算就此离去,又有人问道: “仙人老爷,您是要去乌鳞河上游吗?” 杜鸢回头道: “何出此言?” 那人指着乌鳞河上游,也就是杜鸢过去的方向道: “因为贼军在那边修了一条堤坝,将乌鳞河拦腰而斩。而且为了加固堤坝,听说一直在抓逃窜的灾民呢!” 这倒是没有听过的事情,而且老将军的堪舆图上也没有标注,看来是新近修建? 难怪河都断了的情况下,这般大旱的光景里河道之中还能找见一二淤积泥坑。 说着更是听见灾民们不安道: “再就是,我们都听说那里的守将也是个有本事的!” 见说道这个,旁边人当即补充道: “对对对,我们之前遇到个几个从那边逃出来的,他们都说亲眼见过那守将的威风!说他能搬起牛一样大的石头!” 这话让杜鸢顿时挑眉。 有修行者的话,基本说明背后藏了个老东西。看来得去一趟了! 旋即问道: “哦,还有别的吗?” 其余灾民闻言,互相凑在一起,继而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出了个大概: “回仙人老爷的话,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就是知道,那守将原先好像是个和尚。” “还说他是新近投了贼军的,自称是天上罗汉下凡,所以乱军那边封了他罗汉将军的名头。” 罗汉将军?这个称呼让杜鸢有些讶然。 因为他没记错的话,乱军的头领是道士吧?而且还是说自己是有大法术在身的道家真人。 既是如此,为何会容下一个同样自称有神通的和尚?按常理说,这种时候本该贬斥包括朝廷在内的所有旁门左道,拼命拔高自身正统才对。 如今这般做法,实在不合情理。毕竟,他不怕被这和尚夺位吗? “诸位可还知道更多?” “再多,我们也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听那几个人说,那守将说是罗汉,可干的事情真的不当人子。” 杜鸢越发挑眉道: “怎么说?” 众人慢慢回忆着他们听到的各种细节: “听说最开始,那罗汉将军还没来的时候,虽说被抓去的人也要天天干活,可至少吃食管饱,毕竟人没力气就干不动活,所以那会儿根本不用强抓,只要放出消息,就有好多人闻风而去。” “可自打那罗汉将军来了之后,一切就全变了!”另一个灾民说的万分后怕,因为他差点就去了,“吃的一天比一天少,活计却一天比一天重,稍有差错,便是水淹鞭挞的刑罚伺候。也正因为这样,才从原先的自愿投奔,变成了如今到处抓人啊!” 本就是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灾民,被这般折腾,怎能不闹出人命? 杜鸢蹙眉追问:“这么说来,那堤坝之上怕是已经添了不少冤魂?” 怎料十来个灾民都是摇摇头道: “这倒是没有,因为都说哪罗汉将军唯一算个人的一点就是,他不会闹出人命,说这样就凡事都留有一线,日后大家才好相见。” 这说的杜鸢有点错愕,这家伙有点不好形容。 最后,灾民更是看着杜鸢敬畏无比的说道: “我们遇见的那几个逃出来的人还说,就是因为听说了您在,才下定了逃跑的决心。更要紧的是,好多贼军都亲眼见识了您的神威,乱了阵脚,这才给了他们趁机逃脱的机会呢!” (本章完) 第181章 应天大将军 第181章 应天大将军 乌鳞河上游,一座水寨分立堤坝两侧。 若是熟知军伍的人看去,就会发现,这座寨子修的相当巧妙。 箭楼深扎河床,石骨铁筋之下莫说如今这涓涓细流,就是大旱之后最可能的大水来了,断然也是不惧洪峰。 射口外阔内窄,易射难中;寨门扼守河道咽喉,水下暗桩如矛,密布森然; 最绝的还是垛口斜设,初看只为便利弓手,细想之下,才知更是为防备入冬之后河冰挟裹冲击。 就算不是行家,怕也能一眼看出,此寨绝非仓促应景之作,而是为长年坚守所设,以至于连日后可能的洪灾与冬冰都考虑在内。 按常理而言,这般坚寨,只要粮秣不断,纵使数倍之敌围攻,守军亦该胸有成竹,岿然不动。 可如今的话. 寨中虽巡逻兵丁不绝,但细细看去,却人人神情紧绷,步履匆匆,不安的眼睛四下转动搜寻不停,呼吸都彷佛带着几分怅然忧虑,整座水寨已然笼罩在一片惶惶不安之中。 堤坝箭楼之上,几个兵丁也在此刻小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 一个周身无甲,只是拿着强弩表明了自己非是灾民,而是兵丁的男人不安的朝着同伴们搭话。 一旁一个只是腿上和手上胡乱绑了几块铁片充当甲胄的男人嫌弃的说道: “这还用听说啊?那光景我可是亲眼去看过的!火柱,老远就能看见的火柱,冲上天了都!” 这话说的其余人越发怅然不安。 半响后,一个全身有甲,却只是皮甲的男人接着说道: “那,那是不是说朝廷真的有仙人相助?” 这话让本就压抑的气氛越发压抑了下去。 唯有那个胡乱裹着铁片的男人瞪了他们一眼道: “乱叫什么?谁说过仙人要帮朝廷的?那也是个道爷!和我们应天大将军都是一家人!” 应天大将军便是在西南掀起大乱的那道人的自称。 他号应天而出,誓要剿平无道,定立新朝以换天下泰平。 此话一出,便是有旁人连连附和道: “对对对,上面的大人们都说了,说那和我们应天大将军是同道,而且,还是我们应天大将军亲自上天请下来的仙人呢!” 这话让旁人越发困惑:“这是谁说的?” “还能是谁?咱们罗汉将军说的啊!” 一听是新来的头领——那位时不时就会露两手“真本事”的罗汉将军,其余几人顿时精神一振。 “他怎么说?毕竟毕竟那仙人可是在官军那边炼丹啊!” 因为杜鸢也是道人,所以乱军这边,很多人都说那和他们应天大将军是一起的。 但又因杜鸢在官军后方炼的丹,这一点听的人很多,可却很难有人相信。 那人回忆着罗汉将军的话道: “因为罗汉将军说,我们应天大将军请来的是真仙人,仙人只在乎能不能炼丹成功救下百姓。旁余的根本不在乎,所以才选了有那神炉在的寒松山。” 说着,他更激动道: “因此官军根本没有仙人相助,只是凑巧了而已!” 这话像是一剂猛药,让旁边的人也跟着振奋起来。他们干的本就是掉脑袋的营生,自然不愿相信自己这边没有真仙庇佑,更怕因此丢了性命。 箭楼里的气氛越发热络,但随着一个新的男人走入,这好不容易起来的气氛,又是瞬间丢了下去。 新来的人是他们的什长,而且据说消息分外灵通。 几人正要开口打招呼,却见什长左右看了看,压低身子招手让他们凑近: “你们几个跟我这么久,都是过命的交情,我也不瞒你们。轮换之后,都把值钱的东西贴身藏好!还有你,博老二,回头跟我去趟伙房,弄点干粮藏着!”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记住,这事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 这话让众人脸色骤变:“头儿,莫非官军要打过来了?” 还有人惊道:“难道是寒松山那位仙人老爷,嫌咱们罗汉将军行事不端,特意来罚咱们了?” 什长连连叹气,先看了第一个说话的兵丁:“比那还要命。”又转向第二人,“但比你说的这个好点。” “那那到底是啥?”众人越发焦灼。 什长朝西北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更低:“我听到消息,咱们的应天大将军,说是快不行了!” “啊?!” 众人瞬间惊呼出声。应天大将军可是他们义军联合的根基,他若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就算是他们这些大头兵也能猜到,义军怕是要完了! 特别是官军似有真仙相助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什长急忙看了一眼窗外和身后,见应该没人注意,他低声骂道: “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小点声啊?这可是要命的!” 其余人赶紧收声,继而问道: “头儿,真的吗?” 什长叹气道: “我骗你们作甚,这是我去给那土匪罗汉收拾东西时偷听到的。” 众人瞬间呆若木鸡,若是如此,那定然为真了! —— 水寨深处,一个身高八尺的髯须大汉正叉着腰站在院中,看着手下那群同样剃着光头的亲兵们往马车上搬金银财宝。 眼看折腾了半天,地上还堆着不少没来得及打包的财物,他烦躁地摸了把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粗声骂道: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手脚就不能麻利点?咱们兄弟往后还能不能吃香喝辣、逍遥快活,全看你们这会儿动作快不快了!” 一个亲兵抱着个沉甸甸的箱子,累得气喘吁吁,刚把箱子撂在马车上就忍不住问道:“大,大哥,咱们咱们真要带着这么多东西跑路?” 这话刚出口,就被那大汉狠狠瞪了一眼:“什么大哥?老子是罗汉将军!叫将军!”他说着,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半开的银箱上继续大骂,“少废话,赶紧搬!耽误了时辰,小心你们的皮!” 可刚忙了片刻,就见一个光头亲兵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扬声喊道:“大哥,外面来了个家伙,指名道姓要找你!” 光头大汉眉头一拧,又骂道:“都说了要叫将军!” 话到嘴边,却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反正也快要跑路了,喊大哥就大哥吧。对了,来的是谁?” 那亲兵指着寨外方向,喘着气道:“是个穿青衫的家伙!看着有些本事,咱们过去四五个人盘问,全被他单手撂倒了!” “穿青衫?” “是,一身青衫,错不了。”亲兵肯定道。 大汉听罢,反倒松了口气,反手从身后抄起一柄厚重无比的九环宽背大刀,刀环相撞间哐啷不停。 “不是道士就行。反正无事,就让我去会会他!你们几个,都给我抓紧干活,别偷懒耍滑!等我回来要是见着东西没搬完,你们就看看我这九环大刀认不认人吧!” 说罢,他扛着刀,大步流星地往寨门走去,刀身之上的铜环随着脚步叮当作响,看着倒有几分悍勇之气。 (本章完) 第182章 禁字诀(4k) 第182章 禁字诀(4k) 斗将是就常理而言绝对不会出现的事情,至少对于主将一级是不可能的。 一般也就是中低级军官之间才可能出现。 因为主将一出,让人抓了,杀了,那这仗还打不打?打又该怎么打? 就好似当日峡谷之中,张维让王平章擒了去一般。 两万大军瞬间傻眼,若非王平章没有大打出手的想法,怕是张维部顷刻间就会奔溃。 这光头大汉作为水寨守将,也应如此。 但因来的只有一个人,且他自认本事过人,又不是正经军官出身,故而毫不在意这些。 只当是来了一个扎手的能让他显显威风。 所以当他行到寨门之前,准备让人开门时,被他替下去的原守将当即问道: “将军来此作甚?一介无名小卒而已,纵然折了四五个兵户,也不过是小事。” 光头大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 “开门开门,本将军要出去会会他!” 此话一出,原守将当即大惊道: “将军不可啊,将军乃寨中主官,怎能轻易涉险?待我唤人搭弓齐射一轮,一切问题自然消弭!” 说着还给光头大汉展示了一下已经上寨的弓手。 可光头却不管这些,他只是瞪圆了眼睛骂道: “那厮点名找我,我若不去,岂非平白堕了威风?” “将军!这真不行啊!”原守将急得直跺脚。古往今来,哪有军中主将跑出去与人斗狠的道理? 他心中更是懊恼:当初投奔义军,是恨朝廷昏庸无能,坐视西南受灾,本想在此施展一身所学。可如今,不仅盼来的机会被人凭空夺了权,这光头竟还是个十足的混不吝! 怎料,他这肺腑之言,却让光头大汉怒不可遏的一把揪住了他衣领道: “你这厮是不是恨我夺了你的官位权柄,故意想要坏我威风?” 一听这话,原守将顿时没了脾气。 “既然将军这般说我,那我自然不拦着了,将军还请自便!” “哼,量你也不敢!” 松开了男人后,光头大汉当即扛着那把宽背九环大刀出了寨门。 远远的,就瞧见了那青衫客。 正欲按照往日习惯喊几句狠话来,却听见那青衫客看着他道: “那人说的挺对的,你的确不该出来,虽然这样也没什么作用就是了。然后,我没猜错的话,这座易守难攻的寨子,也是出自他的手笔吧?” 杜鸢说话的同时,还看向了已经走到寨门上的那个男人。 这人身负文运之重,是杜鸢目前看过的人里最多的。 像是青州鸿儒韩载,还有那柳氏的贵公子,都是文运在身之辈,但周身气象,大不如此人也! 乱军的确是有能人的! 光头大汉心头一惊,继而急忙回头看去。 只见寨门据此已有百步不止,寨中说话,这人怎么听得到的? 不过他还是不慌,毕竟他自己就能轻易搬起巨石,在遇到一两个也有神异在身的,也不奇怪。 “不错,还真是个有本事的!既然如此,你可知本将军手中这把宽背大刀有多重?” 杜鸢从寨上那人身上收回了目光,继而看向了大汉手中大刀道: “百来斤吧,于寻常凡俗而言,的确是把重器了。” “哼,果然走眼了,我告诉你,我这把刀,可不是什么二三十斤,而是” 反应过来的光头大汉再度一窒。 嘴角抽搐片刻后,他单手将这百斤大刀提起指着杜鸢道: “你这厮好生猖狂,我且问你,你是何人?” 杜鸢指了指寒松山方向道: “你们不是天天再说贫道的事情吗?” 大汉双眼瞬间瞪得溜圆,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 “你你你是说,你是寒松山上那位道爷?!” 杜鸢眉梢微挑,笑意浅浅: “怎么,不像?” 光头大汉被杜鸢说的心头嘀咕不停,一双眼珠子更是上上下下不停的打量着杜鸢,试图找出一二疑点给自己鼓气。 可越是去看,越是觉得雾里看,完全没个真切。 喉头耸动片刻后,他大喝一声,继而持刀杀来。 “你这胡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敢骗你佛爷?看我卸了这对膀子!” 光头大汉,大喝一声,继而猛然跃起,朝着杜鸢肩头就是悍然一刀。 可下一刻,只听见金玉之声交加。 护体金光三山君能破,那是因为人家金身尊位摆在那里,当时还积累尚浅的杜鸢自然难以招架。 可你这光头匪类又算什么东西呢? 自然就是金光一闪,他整个人便惨叫着倒飞出去。 天旋地转间,他感觉身子忽被一股无形之力凭空托住,待勉强看清眼前景象,竟发现自己已被凌空摄回,正悬在那青衫客面前。 对方脸上那抹浅笑早已消失无踪,转而一片冷冽: “哼!我且问你,自你盘踞此地,周遭灾民可是受你淫威邪风所害,弄的上下苦不堪言?” 真是寒松山上的道爷啊!? 大汉此刻只觉得脑子晕眩的远超此前。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仙人爷爷饶命,仙人爷爷饶命!” “饶命?你这厮怎敢开这个口的?” 光头大汉差点吓尿道: “仙人爷爷明鉴,仙人爷爷明鉴啊,小人虽然行端不正,可,可至少没有害了人命!” “求您看在这一点上,饶小人一条性命!” 他过来之后,的确是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但唯独有一点,他一直防着。 那就是不弄出人命来。 因为自从那日他忽然力大如牛之后,他就猛然意识到,这诚然能是他在这乱世飞黄腾达的资本,可保不齐哪天就遇到了更厉害的。 因此,他想要给自己始终留一条路来。 不曾想,还没过多久呢,今日就该用上了! 就是不知,这位仙人爷爷能不能看在这个份上饶他小命。 杜鸢瞬间恍然,难怪灾民们都说这厮虽然不当人子,但好在决计不会害人丢命。 感情是你如此里外不一,是因为想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啊! 冷笑一声后,杜鸢将他隔空提到自己面前道: “如此,倒也不是不行,告诉贫道,你背后之人是谁?藏身何处?这样,贫道还能饶你死罪!” 这光头体魄虽然看着健壮,但绝对不是那种能够把百斤大刀随意把玩的。 所以他背后定然有个老东西躲着。 且杜鸢也能感受到这水寨之内藏了个什么。 此话一出,怎料那人却是有点不解的说道: “背,背后之人?我,我是应天大将军麾下。” 杜鸢眉头一皱道: “还要胡言?” 光头急忙连连拱手求道: “仙人爷爷,我,我背后真没别人了,啊,啊,我想起来了!左路将军曾经拉拢过我,还,还说等到应天大将军一死,只要我保他上位,他就让我做左路将军!” 乱军之中,除开为首的应天大将军外,就是左右二路将军最为矜贵。 但这也不是杜鸢要问的。 杜鸢认真看了一眼这个已经快要吓破胆去的光头问道: “我是问你,你背后站着的如我这般之人,究竟是谁!” 光头瞬间傻眼。 如您一般,那不就是仙人了? 可我那里能认识仙人的? 我连这和尚身份都是假的! 所以,他瞬间哭丧着脸说道: “仙人老爷,您就绕了我吧,小人上哪里去认识仙人的啊!而且不瞒您说,便是佛祖也和小人毫无关系啊,因,因为小人就连这和尚身份都是假的!” “嗯?” 背后无人?那你这身绝非人力能及的力气是怎么回事? 杜鸢第一次觉得有点错愕,这厮眼里绝对没有比自己小命更重要的东西,因此断不会撒谎。 但如今这光景下,这怎么可能? “那你这身绝非常人能及的力气是从何而来?” 光头忙不迭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就,就是突然发现自己劲儿变大了!”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补充道: “兴许.兴许是佛爷爷可怜小的?记得那会儿小的跟几个同乡兄弟逃难,躲进一座破庙,睡了一宿。第二天起来就觉着不对劲了!为这,我还带着兄弟们剃了光头,当了和尚呢!” 他又偷眼瞄了瞄杜鸢的脸色,见杜鸢似乎神色不对,急忙改口道: “啊,啊,仙人爷爷明鉴。其实.其实剃度出家嘛,也不是顿悟向佛了,就是觉得这兵荒马乱的,顶着个光头.打劫起来方便!” 杜鸢听得眼角直跳,盯着光头,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这等光景之下,你既然身后无人撑腰,也敢出来显摆?” 上一次遇到这般货色的时候,还是那光看马脸就知道圣质如初的红石头 光头一脸茫然,反问道: “这,这还得有人?可可小的这种人,就是提着猪头肉也找不着庙门烧香啊!” 错不了了! 这厮绝非谁的棋子。若真有幕后之人,怕也早被这糊涂蛋给克死了,不然断不会弄这么个不明不白的货色守在此地。 可寨中那股异样之感,又作何解释? 杜鸢按下心中疑惑,目光重新落回光头身上: “也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可认罚?” 光头如蒙大赦,脑袋点得像捣蒜:“认!认认认!能活命,小的认!认多少都行!” 杜鸢抬手指向他,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洪亮,如同撞钟,确保水寨内外每一处角落都听得真真切切: “我有一神通,名曰禁字诀!除开可禁天下万法,断一切神通之外!更有无穷妙用!今日,便要将此诀落在你身上——夺了你这一身蛮力免你继续为非作歹,再封你双腿筋络以示惩罚!你可愿意?” “啊?!”光头当场傻眼,面如死灰,“那,那跟活死人还有啥两样?!” “也好,那我就直接打杀了你!” “不不不,仙人老爷,我脑子有问题,刚刚说的是胡话,我认,我认!” 除开人更坏以外,这家伙真的有点红石头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这货此后会不会改邪归正。 但他的确留了一线,自己也不好真就为此打杀了他。 坏人做事既然留了底线,那么有能力的情况下,自己就也要给他留一条底线。 这绝非是为恶者开脱,而是为那些挣扎求存的可怜人们,存一分微末的指望。 想了想,杜鸢又把他提起来,让其看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贫道可告诉你,今后你定要痛改前非!不然,若是再有为恶之举,你啊,都不用贫道去找,自己就会撞上门来让我收拾了去!” 光头浑身筛糠般颤抖,涕泪横流:“懂!懂懂懂!仙人爷爷放心,小人全懂!小人,小人还有无数金银财宝!情愿.情愿全都捐出来,就就分给寨子里抓来的灾民们!分得干干净净!” 杜鸢微微颔首,继而提着他朝着水寨而去。 但让他奇怪的是,本以为会和柳氏的坞堡一样,看见他们朝着自己攒射不停。 可结果却是,随着自己到来,不仅没有任何抵抗,就连寨墙之上也是看不见人影。 正奇怪间,突然看见寨门打开。 继而先前多看过几眼的那个男人,便是赤裸着上身,口中衔玉,双手捧刀,一路跪行而来。 在他身后,是诸多放下了兵刃的乱军兵丁。 他们正齐齐挤在寨门之前,惶恐不安的看着杜鸢。 大约明白了此人所想的杜鸢,继续提着光头大汉走到了那人身前。 见杜鸢走来。 衔着玉佩的男人悲戚低头,双手奉刀道: “小人张魁特来请罪,好叫仙长知晓,水寨上下与朝廷为敌之死罪,小人愿一己承担,可小人身后这群弟兄,不过是一群活不下去才走了险路的可怜人。” “都言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仙人老爷能够因此放他们一马!” 说着便将手中长刀越发举起,而堵在寨门前的乱军们亦是齐刷刷跪下。 自从在寨门上看见光头一刀劈出了护体金光,他就知道这是寒松山的仙人来了。 故而直接下令寨中守军放弃抵抗,他自己独自出寨请罪。 看着眼前这个身负大文运的男人,杜鸢笑问道: “衔玉捧刀?这是什么典故?” 男人垂头丧气道: “效仿古天子降于西秦,然天子为尊,小人为卑,故不敢持礼器而来。” (本章完) 第183章 英雄天子(4k) 第183章 英雄天子(4k) “原来如此。” 点点头后的杜鸢抬手取过那把长刀问道: “只是,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男人喉头滚动,继而万分颓然低头道: “自然知道,天子屈尊降贵,竖子人头落地。在下.甘心领受!” 周遭众人噤若寒蝉,那光头大汉更是缩紧了脖子装死,心中暗暗祈祷不停:宰了这厮,那就轮不到我了吧? 杜鸢轻笑一声后,举起了那把长刀,不等落下。 一声急呼蓦然响起: “还请道友刀下留人!” 杜鸢眉头一挑,继而心念一动,顺着看去。 只见堤坝之上,一滩清水不仅漫上了堤坝,且正在扭曲成型,仅仅片刻的功夫,便在众人的惊呼下看见那水团变作了一个长须老者。 见杜鸢向着自己看来,那水凝而成的长须老者慌忙欠身,迭声道: “道友息怒!道友息怒!且莫伤他性命,且莫伤他性命啊!” 声音重复不停,看来这老者是真的害怕杜鸢给这男人一刀砍了去。 看着这长须老者,杜鸢心头顿时了然,难怪那光头明明背后根本无人,但这水寨却是给了他异样之感。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猜错了正主。 杜鸢的视线在二人之中来回挪动,发现这男人也是一脸不解。 显然他同样不知道这老者的存在。 待到那长须老者急急赶来。 他慌忙抬手按住杜鸢手中长刀,连忙说道: “道友息怒,此子虽然误入歧途,可也绝非凶煞之辈,断不至于要他性命!” 老者是真的急了,眼前这青衫客,这群凡俗只知道他是寒松山上的炼丹仙人。 可却不知,此人可是敢在儒家地界擅杀正神的狠辣角色。 修为奇高也就算了,胆子还这么大! 所以他是真怕杜鸢杀心一起,就给人囫囵砍了。 毕竟和三山君比起来,一个凡俗的性命真的算不得什么。 就是,我也是三十六天过来的,怎么不记得道家一脉有这般凶悍的真君在列? 说着,长须老者更是急忙指向堤坝之上正在偷眼看着这边的灾民们说道: “道友不信可以前去询问那些灾民,在那匪人过来前,此间灾民可是对这孩子分外称赞啊!” 见老者又指向自己,光头大汉吓的再也不敢装死的喊道: “仙人爷爷息怒,仙人爷爷息怒,小人真的知错了啊!” 不是要砍那厮吗,怎么还是落我头上了! 第一次的,光头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仙人爷爷会那般复杂的问他。 感情背后没人,真不能出来混啊! 本就没打算杀了这男人的杜鸢,此刻倒是有些莞尔的从那长须老者手中抬起了长刀。 问道: “你和他认识?他,前世是你门人子侄?” 长须老者眼珠子一刻不敢离开的看着杜鸢手中长刀道: “非也,非也,老夫并无门人转世托我去寻。” “那是为何?” 长须老者拱手道: “这孩子我看了许久,心性赤诚难得,根骨亦属上佳,正欲收入门下!万望道友高抬贵手,饶他性命!老夫愿倾力补偿,绝无二话!” 杜鸢看了一眼长须老者道: “杀他非我本意。不如这般,我问你几个问题,权作补偿,你看可好?” 长须老者顿时松气,愿意点头那就好办。 怎料正欲答话,突然听见那男人喊道: “不好,我觉得不好!” 老者急得几乎跳脚,厉声呵斥: “痴儿!性命攸关,休得胡言乱语!” 男人梗着脖子,一脸不忿与决绝: “朝廷昏聩无道,我今日伏诛,是为大义!若苟且偷生,岂非玷污平生所学,愧对圣贤教诲?!” 老者被他噎得不知如何开口,这就是他看中对方的理由,但不曾想,今日却因此把他给难住了。 只能转头看向杜鸢道: “道友莫要见怪,他太年轻,不懂事,待我回去调教一二,自然就知道是非对错了。” “我何须你来调教?我师从古今圣贤!我胸怀天下真理!” 男人几乎要从地上蹦起来,但却被长须老者一把按了回去。继而对着杜鸢陪笑道: “您看,这孩子的确读书读傻了!” 杜鸢没有回答老者,而是在老者心惊肉跳的注视下,看向了那男人。 见他满面不忿,杜鸢唇角微扬,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莞尔: “这朝廷在西南之事上,确有处置失当之处。然此间乱局,早已非人力所能挽回。故而,尚不至于要喊出‘旧朝换新天’的惊天之语。” 男人梗着脖子道: “怎就是非人力能为了?!若让我来,无需坐那龙椅!只消领一个西南道大都督之印,我便能统筹调度四方粮秣,保西南万民泰平!”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长须老者已屈指狠狠敲在他脑门上,气得胡子直抖: “朽木!痴儿!你我面前这位是什么人,你还看不明白吗?!这西南之地,早非区区朝廷法度所能辖制,已成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渊薮乐土!你还调度粮草?只怕你刚露个头,便已不明不白地死在臭水沟里了!” 书生初时还欲强辩,被老者这么一点破,再看看眼前深不可测的杜鸢和这水凝而成的老者,满腔激愤顿时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蔫了下去。 好像的确不是人力能及了。 半响后,他方才低头囫囵了一句: “天,天子乃真龙真龙既镇不住天下四方,那便是便是天子失德!不然古之圣朝,何曾听闻此等妖异遍地之事?” 杜鸢摇摇头道: “此言,倒是有些冤枉那位可怜的皇帝了。以帝王而论,他算是做得不错了。” 神仙鬼怪一类的事情,男人真的无法反驳,唯独这一点,触及了他毕生所学所信的核心!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昂首,用尽全身力气驳斥道: “不错?!哪里不错了?!世家门阀盘踞州郡之势依旧分毫未改,之前是什么人把持天下权柄,现在就还是什么人!您说,他那里干的不错了!” 杜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他道: “以如今的情况,你应该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吧?” 就当下的情况,能够读书,还读出东西的,基本只会是世家大族出身。 这不是看不起草民,觉得断无寒门贵子,而是时代如此。 男人微微低头道: “我是独山张氏出生,算是勋贵。” 他对自己的出身十分不齿,不是嫌弃太差,而是嫌弃太好,好到了沾满草民之血! 每每想起,他都觉得自己往日吃的是民血,穿的是民脂,让他作呕不已。 “既然如此,为何要反对世家大族把持天下之势?” 他昂然抬头,朗声而言: “勋贵以吸食天下世民之血为荣,我耻也!” 这让杜鸢看的啧啧称奇,继而对着同样分外满意的长须老者说道: “你这眼光,当真不错!” 屁股坐哪儿就说什么话,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可此人却跳反常理,直达心理。 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长须老者十分自得的拱拱手道: “这孩子心性确乎让我欢喜,所以您能放他一马吧?” “不,不能放,我今日必死!先贤言,大丈夫当死国事也!” 男人说的分外激动,老者听的也是分外激动,以至于飞起一脚就踹翻了他: “都说了你读书读傻了!你只读了皮,你没读出里!” 被踹到在地的男人还在不断喊道: “胡言乱语,我那里错了?而且你还没有回我这狗皇帝怎么就做的不错了?” 见老者还想要上去给他两脚,杜鸢急忙劝他停下: “道友息怒,息怒!少年意气,总是如此。” 一下子的,双方境地居然反转。 老者听的长吁短叹道: “道友啊,你看看这小子,太愣了啊!” 杜鸢笑笑没有答话,而是看向男人道: “你不是要我答你吗?好,我这就来答你的话。” 男人顿时来了精神道: “我洗耳恭听!” 杜鸢想了一下,指了指他问道: “你可知道,你们这个皇帝开了多少年科举?” 男人连连摇头: “十几年了,我看得出他想干什么,但根本无用,九品中正一日不去,这满朝官位就永远是门阀的!” 科举之前,世家大族想要什么官位,就要什么官位。科举之后,世家大族还是能够出仕即贵,这科举开了有什么用? 杜鸢点点头道: “对啊,仅仅这样的确不行,所以我再问你,你们这个皇帝的内阁设立了几年啊?” “五六年吧,不过是他用来集权之用罢了。这还能” 反应出了什么的男人瞬间一愣,继而抬头看向杜鸢。 杜鸢则是徐徐说道: “以科举撬动九品中正,提拔寒门子弟为己用,再借势搭建内阁,越过被世家牢牢攥住的三省六部。” 男人越发愕然,杜鸢也是轻笑道: “皇帝是龙椅的主人,但却不是朝堂的主人。所以他需要力量来支持自己。特别是,这个皇帝,我记得是少年登基吧?” “是,陛下少年登基时,四海动荡,主幼国疑。”男人下意识接话,声音已有些发颤。 “主幼国疑,手中无可用之人,便先以宗室制衡世家,再开科举引寒门入局,最后用内阁分三省六部之权。”杜鸢轻轻叩了叩长刀,“一步一步,从毫无根基到把刀架在了天下世家的脖子上。你说,这算不算得‘不错’?” 回忆着青州安青王一事的杜鸢,慢慢说出了这位皇帝登基后所做之事的核心。 莫说是他们这边还在和世家门阀共天下的局面,就是换做杜鸢家乡的历代君王过来,怕也没几个能做到他这份上。 英雄天子之名,确乎无错。 男人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絮,先前的愤懑与嘶吼,竟在此刻悉数卡在了舌尖之上。 杜鸢也低头看着他笑道: “诚然他可以做的更好,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啊,莫要苛求!”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沉沉昏黄,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 “若此刻当真有位圣天子,能扫平八荒六合,保天下安泰,创万世基业,转瞬之间便让山河澄澈、四海清宁——那如今这位,自然算不得什么,随手丢进臭水沟里也无妨。” “可问题是,眼下没有啊。”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砸在男人心头。 看着瞪大了嘴巴的男人,杜鸢又看了一眼装死不停的光头大汉,继而对着他道: “再就是,你这书的确读的有点浮于表面。毕竟,你只觉得皇帝能做到什么,却不曾想,很多时候的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做的。” 杜鸢指向心惊胆颤的光头大汉道: “比如,在这家伙来之前,你可以在这水寨大展拳脚,一切欣欣向荣,周遭灾民想来也对你万般称赞,可他来了之后,你看看,你还能如往昔一般吗?” 男人越发颓然的低下头,最后心悦诚服的朝着杜鸢拱手拜道: “的确是在下浅薄了!” 杜鸢摆手笑道: “你也不用灰心,你想的都没错,只是你还太年轻,所以才会抓不住根本。” 男人闻言,喉头越发耸动的看向了杜鸢。 这让杜鸢好奇问道: “可还有事?” 男人说道: “可您不也十分年轻吗?” 杜鸢瞬间哑然失笑,正欲开口,却突然听见一声似曾相识的‘碰’声响起。 只见长须老者又敲了他一记道: “你个蠢货,先前是你见闻太浅,看不出根本厉害怪不得你,现在你怎么还这么蠢?你都喊仙人了,还能如你所见?” 说着他更想要指着自己说两句,他都不知道是那年的老黄历了,更何况是这位修为不知道高了自己多少的道友呢? “你日后是要跟我修行的,你必须记住,皮肉之相,最是看不出神仙高低!” 这话让杜鸢有点尴尬,因为他真的和外表一样年轻. 但如今这种情况,显然不能开口解释。 只好轻笑两声表示知道。 继而略显羡慕的看了一眼那男人。 正常来说,他该是和对方这般‘年轻一代’同台竞技的。 可怎么就变成了和各家藏着的老东西,老怪物打擂台了呢? (本章完) 第184章 禁字诀的应用 第184章 禁字诀的应用 按理说,和这些老东西打擂,该是很后面的事才对。 怎么我这几乎是开局就杠上了? 真是世道无常,人生百转。 杜鸢心头暗叹。 正思忖间,忽然又听见那男人再度开口: “仙长,在下有一事相求。” 长须老者闻言,眼珠子瞪得溜圆,抬腿又是一脚踹去: “你倒真敢开口!你说说你怎么好意思的?” 男人被踹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面上霎时涨得通红,一时支支吾吾,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杜鸢见状,愈发莞尔,抬手拦住欲要继续发作的老者,转向那男人问道: “何事啊?” 男人满面羞惭地爬起身,朝着杜鸢深深一拜: “仙长,在下此前自负饱读诗书,博览古今,料定自己虽不能比肩古之先贤,却也绝对是个洞悉世情。可今日见了仙长之后,方知自己仍是井底之蛙,浅薄至极。” 说罢,他侧首望向长须老者: “在下虽仍不知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但已深知老先生厚爱于我。故而愿意拜入老先生门下,潜心修习。只是今日之事后,我深知自己心性浮躁,根基浅薄,唯恐日后又如今日这般,昏聩妄言,行差踏错.” 每说一句,他都羞愧一分。自认当世大才,结果连看了十几年的朝局都看不明白,还想当然的投了贼军. 言至此处,他抬头直视杜鸢,声音带着决然: “适才听闻仙长精擅一门名为‘禁字诀’的神通,不仅可封人法力,更能阻断经络,使人四肢如废。故而在下斗胆恳请仙长,以此神通,封了弟子的喉舌!以免日后再吐愚昧之言!” 此话一出,长须老者神色骤变。 封禁喉舌岂是儿戏?稍有不慎,便是终身之憾!况且眼前这位修为深不可测,他的神通一旦落下,怕是根本无从化解! 老者急得一把攥住男人手臂道: “痴儿!你可知其中利害?!莫要因一时意气,以至于悔恨终生啊!” 杜鸢亦是面色一肃,沉声道: “贫道确有此能。可此事非同小可,你在好好想想吧!” 男人深深一拜,语气斩钉截铁: “纵有一时之悔,亦远胜终生浑噩。且非是如此绝境,在下绝对是学不成事的!” 他顿了顿,眼神愈发异常坚定道: “在下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斤两,如果不把自己送进绝路逼上一把,定然永远都是一个不上不下。” 他的志向是匡扶天下万民,如果只是个不上不下,定然永远成不了大事。 今日他已经得了天大的机缘,若如此还是个不上不下的结果,他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以前他老说自己是缺了机会,没了时局,一旦得势,必是一遇风云便化龙! 如今风云来了,他怎能因为畏惧雷雨而止步? 看着如此的他,杜鸢颔首道: “看来你的确想明白了。道友,你看?” 见杜鸢看向自己,老者摆摆手道: “这孩子既然自己决定了,那我自然不能再劝,道友,劳烦了!” “不碍事的。” 杜鸢抬手,凌空虚点于男子头顶。指尖金光流转,笔走龙蛇,一个行草的“禁”字赫然凝现,旋即隐入眉心。 还在山野之间给人说书时,杜鸢便发觉此方天下的通行文字与隶书相差无几。一路行来,读写倒也无甚大碍,唯有些生僻字,虽然能够靠着形体大概看出来是什么,却未必能提笔写出来。 不过看的多了,也就无妨了。 “好了,成了。” 闻言,男人急忙抬头试着开口,发现确乎是只能张嘴,却无声响。 一时之间,心头略有怅然,但片刻之后,便是心安。 继而向着杜鸢再度一拜,以示感谢。 杜鸢也看的十分满意。 果然,水寨里的人,加上这位老先生,的确是让自己又赚了一个神通来。 完成了前期积累后,后期发展真是爽利的不行! 回头再找几个老东西加持加持,日后和人对敌也算是又有了一种手段。 一旁的长须老者,看得暗自心惊! ‘字迹分明凝现,却丝毫感应不到法力流转!难道是老夫眼拙的过分,以至于未能窥破?不,不,不至于!这具躯壳虽非本尊,亦是老夫精心炼就的化身,断不至于连法力波动都捕捉不到!’ ‘这道友也无须刻意在我面前隐匿法力流转之象。莫非,是真无法力涌动?!’ 反应出这一点后,长须老者瞬间心头一惊。 术成而法力未动,道显而灵机不彰!这简直悖逆了他毕生所修的道法根基,将过往的认知彻底碾得粉碎! 三观尽碎的他很想要问问杜鸢这到底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了回去。 因为各家山头都有绝不外传的看家本事。 这般匪夷所思之法,定然也是其中之一。自己一介外人,怎能开口? 贸贸然问了,落个自讨没趣都算是好运。若是因此结仇,都只能怪自己嘴贱。 一念至此,老者瞬间熄灭了那点好奇。 继而向着杜鸢拱手道: “多谢道友抬爱!老夫灵虚山张作景,待到大世所至,还请道友不吝远游,登门一二。如此,老夫方可略尽地主之谊啊!” 说罢,老者又问道: “在就是道友此前可是有什么问题?还请道友随意开口,能说的,老夫都说与道友!” 杜鸢欣然点头,他有很多问题都想找这些上古时代的‘宝贝’们问问。 不过在此之前,杜鸢目光转向一直漂浮于身前、噤若寒蝉的光头大汉,嘴角微扬: “现下放你去料理水寨诸事。记住,事毕即返。若敢拖延或耍滑” 他故意顿了顿,笑意更深: “后果如何,你大可自行揣摩。” 光头大汉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哭丧着脸赌咒发誓: “仙人爷爷明鉴!小人就算借来八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在您老面前弄鬼啊!” 您是谁啊,我又是谁啊,我怎么有那个胆子的啊! 杜鸢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去吧。” 那光头大汉当即是浑身虚汗淋漓地跌落在地,继而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连滚带爬仓惶而去。 目送其远去,杜鸢方对着老者道: “道友,你我边走边谈,如何?” 张作景捻须朗笑: “固所愿也!道友,请!” (本章完) 第185章 真扯我头上来了? 第185章 真扯我头上来了? 二人没有走远,只是沿着干涸的河道而行。 杜鸢首先问的就是目前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道友你觉得,大世何时才会过来?” 杜鸢目前积累了不少,但他知道自己如今虽然略有所成,但基本只是靠着山中无老虎,才称了个‘大王’。 一旦那帮子老东西能够随便蹦跶了,就自己目前这般活跃的表现,怕是眨眼便是个危险至极。 因此,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安然发育,是个重中之重的问题! 且如此开口,也是有讲究的,因为这能解释成,我心中有答案,但我想问问你的! 老者也是苦笑道: “道友啊,您这修为远胜于我,您居然问起了我来。哎呦,您可是折煞我了。毕竟老夫是个主修性命的。实在不擅天机卜算,推演乾坤。” 人的时间就那么多,人的天资就那么点。 所以古往今来的修士们,基本只会挑选一两个大方向去考虑如何修行前进。 而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主修性命,以活出更多寿数来博更多天数。 他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是颇为极端的那种。 极端到了几乎只修性命。旁余一切,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偶然所得。 但也是因此,他见闻甚广! 见他真这么想,杜鸢开心笑道: “闲谈而已,无需上心。” 老者这才颔首道: “既如此,那么老夫也就随便说说了,不过道友,您可得记住,这真当不得数!所以和您心中计较有了出入的话,您可别笑话我!” 放心,我心里根本没有计较。就等着你的回答参考呢! “原本,老夫与许多同道皆以为,大世降临至少还需百年光景。近来推演,结果也大致如此。可未曾想,短短数月前,这天机竟陡然生变,时限大幅提前!” “以至于各家都仓促出手,布局甚浅。” “时至今日,想来各家推演结果当与老夫相差无几,也就只剩十来年了!” 十来年啊! 杜鸢听的差点笑出来。 这么久的时间,我怕谁?随便浪啊! 这等于什么?这不就是让狗头先发育了十几个小时,才让其余人出泉水吗这不是! 杜鸢畅快而笑,怎料却听见那长须老者跟着笑道: “道友如此表现,想来也是和老夫心中所想大差不差了!” “哦?不知是何所想?” “当然是理论上的十来年,怕是也要继续提前!” 啊? 还能继续提前?都从百来年提前到十几年了,你怎么还能提前呢!? 真过分! 但杜鸢心头依旧不太慌乱,这种事情,照常理而言,都是越来越难。 所以想来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有好几年的功夫慢慢壮大。 那老者还在继续: “当然,这不是老夫推算出来的,毕竟老夫也说了,我是个主修性命的,不善推演。我之所以如此开口,是因为我从那些真正的大能身上看出了动静!” 说着,他更是不由得看向了杜鸢。 虽然这位应该还是比不得青州那位助人提前横渡的佛爷。但想来也是紧随其后的那一批。 毕竟寒松山上的动静,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 就是自己还是没想到道家一脉中,究竟谁对的上这位。 真奇怪。 心中暗自摇头,老者目光投向青州方向,语带艳羡: “您当比我更清楚,修行一道,便是欲与天公争比高。似我这等微末道行,能侥幸苟全性命,已是知足。再多的我是既无那份心气,亦无那等能耐。” 若有那份心气与能耐,他也不会毕生修习性命之道,处处只求一个长生久视。 不过,他倒也知足。正因如此,凭他那点微薄天资,才能活到今日。 但这知足,并不妨碍他对那些真正通天彻地的大修行者心生向往。每每谈及,那份艳羡便格外真切。 “您想必记得,昔年大劫降临之前,各家高人都以为尚有些许年岁充作喘息之机。孰料,最后一次山水之争骤然爆发!纵使天下山水神祇皆得赦令,可作壁上观,不在随动.” “可是,作为山水二脉根本的那两位上古大神,终究是倾力相搏,打得天翻地覆!” 他至今难忘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是何等骇人景象。那绝非他这般承人抬爱才称得上的‘大修’,而是真正能与天公比肩的上古巨擘! 大劫将至,宿世积怨之下,两位大神毫无保留,直斗得天昏地暗,山水崩摧。即便远在他天之外,亦能望见其交锋时撼动寰宇的惊世神威。 那才是真正的‘天上之人’啊! 沉浸于峥嵘往事的思绪片刻后,老者方才收束心神,喟叹道: “虽无人知晓大战结局,可世人皆惊觉,因二位大神这场交锋,大劫竟已迫在眉睫!从尚存一丝喘息之机,骤然变成了人人自危、随时降临之局!” 言及此处,他愈发感慨: “也难怪那般毁天灭地的争斗之下,三教祖师竟未出面调停。想来他们也深知,那二位已铁了心要分个胜负生死。彼时彼刻,若祖师们再下场,怕是大劫立时便至!” 昔年多有不解者,疑惑于三教祖师何以也作壁上观,坐视大劫提前。已经是当世极点的他们岂能预见不到这般后果? 如今想来,那般局面下,三教祖师能够不动,恐怕就是极限了。 自然,这仅是他这微末外道的一孔之见。个中真相究竟如何,他这般层级,岂能妄断? 况且,比起他这个外人,眼前不正有一位正儿八经的道家真君么? 念及此,老者满怀期待地望向杜鸢,盼他能略解一二。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杜鸢只是轻笑了几声,并未作答。 ‘看来三教内部,对此事亦是讳莫如深啊’ 老者只能暗自揣摩。 末了,他又说道: “总之,大劫会因为大能的动作而提前,那么大世,我想也会如此!” 嗯? 杜鸢突然觉得那里不对。 继而又听见那老者指着青州方向斩钉截铁道: “若说原先我只是猜测,那么如今,自从那位佛爷助人提前横渡之后,我便可以断定此言绝非虚妄!” 不是,真扯回我头上来了?! 杜鸢,大惊失色! (本章完) 第186章 原来如此!(4k) 第186章 原来如此!(4k) “青州?!” 杜鸢失声惊问,急需确认。 见杜鸢声色陡然拔高,老者还以为他也深以为然,随即心头愈发欣喜的笃定点头: “不错,正是青州!” “青州乃埋骸葬天的大凶绝地!那位佛爷远从三十三天外而来,所图必然惊天!他以西天之名,在儒家地界敕封一尊山神为落子,便是明证——不过此节与我的推论倒无甚干系。” 老者自嘲一笑,捻须道: “毕竟三教之间的博弈,嘿嘿,岂是我这等微末外道能妄加置喙的?” 三教神仙一个比一个玩的大,他小胳膊小腿,可不好掺和。 话锋一转,老者神色凝重起来: “我要说的是,自打那位佛爷在青州襄助了一位至今不知根脚的大能横渡之后,我便赫然察觉:虽还是个天宪当头,劫数尤厉的光景,可我在这方天地间的诸般‘活动’,已然远不似先前那般窒碍难行!” 其余各家明里暗里,越来越多的动作,更是佐证! “故而,我敢断言,”老者目光灼灼,“这位佛爷绝非旁余推论的大菩萨,而是一位身具妙觉果位的大佛!唯有此等大能,方能如那两位上古巨擘一般,真正撬动天机!” “因此,当这位佛爷助人横渡之时,便是为这崭新大世,推开了一道门缝!” 杜鸢听得目瞪口呆。 不是他说的,真是我?! 可这不对啊!我.我不过随手帮了几个小忙而已! 他真不觉得自己当时扫了扫神台,上了一炷香就能给大世来临推开门缝了。 突然间,杜鸢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腰间小印。 难道是神庙里那位自身位格太高?以至于我这点微末助力,竟如滚雪球般,帮其引发了滔天巨变? 越想,杜鸢越是觉得如此。 敕镇坤舆——这小印上的撰文听着就分外不俗。 且那王公子和寄身狐妖的家伙一看见这枚小印就跟见了鬼一样被吓跑了。 靠着这枚小印,自己更是可以随便封正山神。 再加上. 杜鸢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他一直在奇怪,为何自己佛家一脉明明各种光景远不如现在的道家表现,可怎么修为之上却是个越拉越大。 ‘若是你那天觉得太累了,走不下去了,也不妨回头,我这小庙还是可以给你腾一个位置的。可能比不得你舍了的果位,但总比挤在佛祖身边要好。’ ‘我也只是听过佛前讲法.’ ‘都一样!’ “原来如此!” 终于洞悉一切的杜鸢喃喃出声。 杜鸢是恍然大悟了,长须老者却是听不明白了。 “您,您是什么意思?” 说着,他还有点自得,难道是这位此前都没有想到我想过的? 怎料杜鸢突然低头笑道: “想起了一位好友!” 这话让长须老者有些失望。 什么嘛,原来不是惊愕于我的推论啊! 不过也是,我都推出来了,这位要是不知道才真的见了鬼了。 自嘲一笑后,长须老者好奇问道: “不知您的好友是那位啊?” 杜鸢没有详答,只是看着身后山岳说道: “一位山君。” 长须老者笑道: “虽然不是全部,但因为那两位上古大神的缘故,山神一脉,多为性情敦厚纯良之辈。故而,与山神交好者,历来不乏其人。” 说着,他更是回忆着说道: “说来不怕您笑话,老夫年少游历时,曾有幸拜会过一位山君。其号‘寒竹夫人’,并非名山大川之主,仅是偏居一隅小国、守着一座寂寂无名小山的神祇。” 他语气温和下来:“那位夫人神韵清雅如竹,待生灵极宽厚,尤怜山中草木精怪。每逢雪落,她便凝竹叶为蓬,庇护那些畏寒的小精小怪,自己则独坐峰顶,望雪出神” 老者的声音慢慢低沉 “彼时老夫慕名寻访,山中清寂,一来二去,难免生了情愫。她如寒潭映月,清冽照人;我似山间流萤,仰慕其辉。” “然神人殊途,山岳为障。她心系一山生灵,职责在肩;我亦有尘世牵挂难留。” “双方皆是未曾点破,亦无结果。临别,她折一截覆雪寒竹赠我说是‘留个念想。’我将其炼成竹笛,伴我至今.” 老者从怀中小心取出了那支竹笛。慢慢摩挲,缓缓开口: “老夫后来远赴三十六天,待到回转,却已是物是人非!” 杜鸢静听。 继而问道:“如今,可曾想过回去看看?” 老者无奈摇头: “想过,甚至大劫之前,还想着干脆就在那儿等死算了。不过最后,我还是怕了。等到如今,天地大变,除开青州这般葬天凶地,旁余之处,别说还能不能找到,便是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说到最后,长须老者朝着杜鸢笑道: “让您听了老夫这么多废话真是让您见笑了。” 杜鸢摇头: “那里能这么说的,我很荣幸能听到这些。” 老者只是摆手,继而对着杜鸢认真说道: “您是大能,也是前辈,我本没有在您面前胡说八道的资格。可是,既然您也有一位山君为旧友,我还是想给您说一句,山神一脉从来都是困守一地,便是那些名山大川之主,亦是如此,非有敕令极难动也!” “故而,每每看见旧友远道而来,哪怕只是驻足闲聊片刻,都足以让祂们高兴许久啊!” 杜鸢听的分外上心,继而认真拱手道: “多谢提醒,必不敢忘!” 老者急忙拱手回礼。 待到起身,老者才将话头说回了最初。 “总之,虽然如今看去,还是十来年的光景,但老夫的确认为,只需要这些大能们,在活跃一二,大世怕是会和昔年的大劫一般,眨眼便至!” “毕竟门已经推开了,无非谁在上去用用力的差别罢了!” 杜鸢听的十分汗颜。 万万没想到坑了自己的是自己. 不过今后,应该没有什么动静能是自己惹出来的吧? 毕竟炼丹那动静看着很大了,不也没什么变化吗? 末了,杜鸢又听见那老者突然说道: “现在唯一的问题,若说大世的门缝是那位佛爷推开的,可大世提前这么多年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杜鸢左右看了看,最后咳嗽一声道: “可能是什么厉害角色偷偷干了大事吧。” 反正不可能是我,对,不是我,我哪有那个脸啊! 长须老者深以为然道: “嗯,您说的很对,虽说相较于我们熬过的日头来算,区区几十年的误差算不得什么。但这么多人都错了,想来真是某位高人于无声处做了惊雷吧!” 说完,老者还有意无意的看向杜鸢。 这让杜鸢有点心虚的强笑道: “哎,莫要看我,我可没有那般本事!” 老者也是干笑一声,继而斟酌问道: “古往今来,凡是大事,几乎都有三教神仙的身影,所以,您那边真没什么消息?” 他本想说古往今来,只要是大事,就肯定是三教神仙惹出来的。但想了一下,终究没敢在一位道家真君面前这么直白。 杜鸢断然摇头: “没有,没有,真没有!” 老者有点失望,但更多还是不信。 除开三教神仙,谁还能惹这么大的事情? 但既然杜鸢这么说了,他也就不会再问。 只是拱手道: “您可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杜鸢连忙摆手: “没了,没了,只是想和您谈谈这些而已。” 我已经背了很多锅了,我不想再背了,鸵鸟就鸵鸟吧,挺管用的! 恰在此刻,光头大汉亦是急忙找来: “仙人爷爷,我,我办好了!手里的财宝,寨子里的粮草,都,都分发出去了,等灾民们休息完,我就带着人把提拔扒了放水!” 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光头大汉十分自得。 因为这是他回去后,想了许久终于想出来的好法子。 觉得这样一定能取悦仙人。 说不得到时候仙人爷爷一高兴,就给留条好腿呢? 怎料杜鸢听罢,断然摇头道: “你们这堤坝修了这么多天,水都没漫出去,足见旱情之重,蓄水不易。此刻放水,怕是杯水车薪,徒劳无功,反倒白白糟蹋了这处人人皆知的取水之地。” 杜鸢虽不懂治水大略,但儿时在乡间堵水嬉戏的经验告诉他:若是连一个水洼里的水都难以自行流出,那贸然掘开,非但保不住眼前这一洼水,那点水流也根本淌不出多远,便会迅速渗入干涸的大地,消失无踪。 最后,只留下一二水痕,再无丝毫变数。 此间想来也是如此结果,但不同的是,儿时那不过是再无丝毫乐趣。可如今,那就是要人命了。 光头大汉瞬间呆滞。 该死,我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想了一下,杜鸢说道: “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还是夺了你这身怪力,但给你留一条好腿,你带着人在此间留下,维护秩序,方便灾民取水。” “等到事了,你那身怪力肯定是回不来了,但另一条腿,我可以还你!” 这家伙凶名在外,看好水寨,让人按需取水正是合适。 与其随便打发走了,不如废物利用,尽善尽美。 至于为何不给他那身怪力作为威慑,那自然是因为这家伙的确不值得杜鸢深信。 有恃和无恃对这种货色来说,可是两码事。 光头大汉顿时欢天喜地: “仙人爷爷放心,小人一定办好这件事情!” 杜鸢微微点头,继而对着他隔空写下了一个‘禁’字。 光头大汉瞬间觉得身体一沉,试着动了动身体后,便是发现自己的确只剩下一条腿能动了。 这让光头大汉既有颓然又有庆幸。 神色十分复杂,他终究是变成了‘凡夫俗子’. 老者则是看了一眼道: “老夫没有猜错的话,您是要离开了?” 杜鸢看向西北道: “贫道要赶去西北,解了这西南大旱之局。” 这话说的长须老者瞪大了眼睛。 心道不愧是三教神仙,玩的就是大! 这是彻底要站在西南各家的对面啊! 因此,长须老者心悦诚服的说道: “老夫没有您这般胸怀天下的气魄,但是,老夫自认也算有点良心,所以老夫可以带着我那新收的弟子,暂时留在这儿,为这水寨添几分气力底气。” 杜鸢连连点头: “那就麻烦您了!” 长须老者摆手笑道: “何足挂齿!” 看了一眼天色,杜鸢拱手道: “如此,贫道也就告辞了!” 长须老者急忙拱手回礼: “我也就不送了!” 二人就此分别,无需多言,也无需多礼,君子之交,本就如此淡雅。 只是走到一半时,杜鸢突然回头说道: “等到西南的事情结束,我一定记得回去看看我那好友!” 长须老者轻笑拱手。 继而忽感山风徐来,心头一晃。 远在一座洞窟之中,与人合力抗劫的长须老者本尊,猛然睁开双眼。 急急看向左右,此间可是他和几家道友倾尽全力打造的避难之地。 怎么会有山风? 难道是大阵已破,以至于外景内入? 如此念头,吓得他几乎心神失守。 他可不是那位道家真君,真身在外,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天宪当头下,他最多熬几天就得两腿一蹬,驾鹤西去! 可看了许久,他都没有发现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 心头疑惑间,突然瞥见自己洞府的墙壁之上,莫名多出了一行字来。 细细看去,发现是古撰。 这是上古年间才会用的文字。据说有勾连天地之能,映照万物之异。 上书——大月西南,双交汇。寒竹悄生,切记切记? 目光扫过,每辨一字,他瞳孔便骤缩一分。 直至—— 寒竹悄生?寒竹?! 张作景呆立原地,全然不敢信也。 嘴唇颤抖许久之后,他忽然朝着杜鸢离去的方向,伏地大拜道: “张作景,拜谢前辈大恩!” —— 已然走出许久出去的杜鸢,奇怪的看了一眼四周。 他怎么感觉谁在念叨自己? 但他干过的值得被人念叨的事情有点多,可能念叨他的人也是有点多。 所以摇摇头后,便是不再理会。 只是沐着温润山风,在腰间小印翻飞不停中迈步向前而去。 (本章完) 第187章 大道至简?! 第187章 大道至简?! 在洞府之中起身后,张作景几乎老泪纵横。 待到他将石壁之上的古撰小心临摹下来,方才是将心神送回了水寨之中。 视线恢复之后,他看见光头大汉和自己新收的徒儿都是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想来也是,刚刚还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突然就不动了。 的确是挺吓人的。 摇头一笑后,他对着自己的新徒儿摇摇头道: “徒儿啊,你放心,为师没事,为师刚刚只是太过激动。” 他活了很多年,活到后来,很多时候都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可谓是完全没有活明白。 一直到大世将至,他也才想着要把师门道统传下去的慢慢有了一点声色。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人啊,很奇怪,怕死,但又怕不死。 诡异,矛盾,可这就是人。 一时之间,他甚至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朝着那被杜鸢禁了喉舌的张魁招了招手后,对方便是恭敬走来。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了许久的年轻男人,张作景点点头道: “先前你已经答应了入我门下,如今,你我之间自然就是师徒了。我这一脉没什么繁文缛节,你朝着我磕一个头,”张作景掐算了一下方位,手指稳稳指向东北,“再朝着此方磕三个头,你便是入我灵虚山门下了。” 男人——张魁,没有立刻跪下,而是面露迟疑,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他喉舌被禁,无法出声,但那微张的嘴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已然将心中的疑问表露无遗。 怎么如此随意的? 在他想来,莫说是仙门了,就算是往昔他拜入各位大儒门下求学时,又有哪一个不是要焚香净手,告祭天地祖师,三跪九叩,奉上束脩才行? 如今这远胜旁余的仙门不说什么重重考验,至少也得经历诸多繁复礼节方才能入门墙吧? 可眼前这位前辈高人,竟只需对着他磕一个头,再朝那东北方向磕三个头,便算成了? 张作景活过诸多岁月,多年见闻下,只消看一眼便知了他心中所想,当即捋了捋长须后笑道: “怎么?觉得太简单了?呵呵,大道至简,那些繁文缛节不过是给外人看的枷锁。心诚,则礼至。我灵虚山一脉,不重虚礼,只重心意与传承。” 说着,张作景自己也是笑了起来,因为他当年也和眼前这孩子一般,都是不敢相信居然如此简单。 甚至还以为是遇到了骗子。 摇头笑笑后,他继续道: “我说了你既已应允入我门下,自然已是我门下弟子。这头,是磕给你我这个师徒名分,也是磕给你自己的那颗心!余下三个头,是遥拜我灵虚山开山祖师,感念其传道之恩,毕竟那可是你我道统源流之所在。” 张魁眼中的茫然迟疑迅速褪去。 是啊,前辈高人行事,岂能以凡俗眼光度之? 他不再犹豫,喉结滚动了一下,习惯性想要说点什么的他,这才是反应出,他已经被那位仙长封禁了喉舌。 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后,便是后退半步,朝着眼前的长须老者恭敬磕了一个响头。 磕完,他直起身,目光转向师父所指的东北方向,毫无拖泥带水,又是砰砰砰三个响头。 这让老者扶须笑道: “嗯,你不像我,我当年自作聪明的给我师傅磕了三个头,给祖庭磕了九个头,还想了一个自以为必能讨得师傅欢心的说法。” “盘算着什么,三个头敬师,九个头敬祖,是为九九归一,大道可期,还觉得如此是多么周全,多么虔诚!” “可结果呢?”张作景嘴角的笑意更深,“结果换来的却是我师父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昔年,师父那好似雷霆的怒斥犹在耳畔回响: “混账东西!快快收起你那点小聪明来!你磕头,究竟敬的是本心,还是那套虚把戏?心若不诚,三个也好,九个也罢,磕得山响又有何用?不过是装腔作势,徒惹人厌!” 记得师父当时气得胡子都在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我灵虚山的道,是心诚则至!是返璞归真!你刻意求多,矫揉造作,就是舍本逐末,背离乾坤!” “记住:道在简中求,不在繁中觅!越刻意显摆,越是落了下乘!长此以往,你别说继承我的衣钵了,你就是能活到我寿元耗尽都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 想到此处,正想对着张魁说几句的张作景突然心头一窒,继而豁然开朗! 大道至简! 是了,大道至简! 世间诸般法,无论仙凡,哪个不是力求贴近大道?为此,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呕心沥血,穷尽智慧,将神通妙法构筑得越来越繁复精妙,层层迭迭,美其名曰“精益求精”、“穷究天理”。 乍一看,的确是气象万千,威力绝伦,令人目眩神迷。 可细细一想. 天地无极,何时有过繁琐? 再看那传说中的诸位上古大神,乃至教化众生的三教祖师。其无上神通移星换斗,斡旋造化。 然而,在那些古老的描述中,祂们何曾如后世修士一般,掐诀念咒,引动天地灵气如潮汐般汹涌澎湃?又何须符篆阵盘、法宝灵光作为依凭? 祂们只需心念微动,意之所指,天地即改,乾坤即覆! 这早已超越了区区术法二字,是“念动法成”,是“身即大道”! 如呼吸般自然,如日月般恒常,既如此,又何须借助法力流转来显化神通? 想到此处,张作景怔然看向了一旁还摸不着头脑的张魁,以及更加搞不明白现状,只是一连傻相的光头大汉。 一个禁字落下,无需法力,便是神通。 所以,这位前辈,难道身份之尊,远非我所推论的某位‘真君’? 先前完全想不明白的症结,终于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只是明悟之后,却又发现自己一身衣衫,都早早被冷汗打湿。 得见真仙,自然幸极。 可这方天地是儒家地界,一位道家真君至此,本就是在给文庙的诸位老爷们上眼药。 现在 若非受了大恩,还夸了海口。 张作景真的想要就此开溜。 他也总算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修士一生什么都不干,就天天想着怎么躲避因果。 这因果,真不好沾啊! (本章完) 第188章 倒果为因,祸乱人心(5k) 第188章 倒果为因,祸乱人心(5k) 已然远游而去的杜鸢自然不知道张作景究竟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心血来潮下弄出来的禁字诀,又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他此刻,正忙着给有一批灾民传授乞活丹的炼制之法。 见他们人人都搓出了那枚活命的丹丸后。 杜鸢这才满意的指向水寨方向道: “前方一路走到乌鳞河上游,能找见一处水寨,内里守将已被我降伏,会让诸位取水而用。” 正在对着杜鸢不停磕头的灾民们闻言,自然是愈发高兴。 吃的和水都有了。 那就能熬过去了!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啊!” 杜鸢摆摆手让开道路道: “还请诸位快快启程吧。这日头终究是毒辣了点,早早找到水源,也好早早安心!” 不料,围着杜鸢的灾民们却是说道: “仙长放心,我们在前面不远,就遇到了一位好心神仙给了我们不少水呢!” “虽不敢说宽裕,但支撑着走到您指的水寨,想来是不难的。” 这个回答让杜鸢有点惊讶。 “哦,还有这事?” 灾民们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应和: “千真万确!就在前面翻过那座山头,能看见一片干涸的大湖,湖边就立着一位神仙老爷的神龛!每日定时,他老人家便现身施水,救济过往的灾民!” 杜鸢追问道: “真是神仙,而非是善人?” 他一路行来,所见“神仙”多为祸患,莫说行善助人,便是能不兴风作浪、为祸一方,都已是难得。今日竟撞见一位主动施水济民的好神仙? “绝对是神仙!”有人斩钉截铁,“我们大伙儿亲眼所见,那位神仙老爷就是从那尊神龛里走下来的!” 旁边立刻有人补充印证:“对对对!那神龛瞧着不过半人高,里面竟走出一个活生生的大人来,还能凭空变出清泉净水,不是神仙是什么?” 这么说还真是神仙。 难得啊,居然有好人。 杜鸢听的越发感慨。 问了问具体方向后,便是打算过去看看。 走时,灾民还看着日头说道: “估摸着这个时候,这位神仙老爷就已经在施水了呢!” 杜鸢颔首道: “那贫道可得快点去看看了。” 说完,不等灾民们开口说还有点距离,就见杜鸢已经一步迈出,消失在原地。 看着空空如也的身前,在看着手中切切实实的救命仙丹。 灾民们无不是感叹着老天爷总算是记着他们这些苦哈哈。 虽然大旱连年,但也派来了神仙老爷们来搭救他们。 —— 那干涸的大湖岸边,一株杨柳孤零零地立着,其下静静坐落着一座小小的神龛。 此情此景,在这片赤地千里的荒芜之中,可谓分外扎眼。 不仅是这神龛周围里里外外围满了灾民。 还因为这颗杨柳是方圆上百里,唯一的活树不说,它甚至还是青翠欲滴,杨柳依依! 远远看一眼,在这遍地荒芜下,真是一下就知此间大有名堂。 灾民们则是眼巴巴的看着那座神龛。 龛内,端坐着一尊木偶。连年大灾早就剥尽了它身上的彩漆,只余下木头原本的枯涩纹理,沉默地接受着这无数道期盼目光的洗礼。 终于,随着一声惊呼, 众人齐齐看见那木偶先是微微一动,继而竟从神龛上走了下来。 眨眼之间,木偶便化作一位身穿锦服、面容和蔼的老者。 “神仙!!!” “求神仙赐点水!” “求求您了!” 饥渴难耐的灾民本不愿多言,然而在这超然的仙神面前,他们几乎榨干了最后一丝气力。 嘶声呼求着这片死地中唯一能亲手摸到的生机。 老者看得揪心,却也只能沉声道: “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说罢,便朝那老柳树一招手。只见柳条应声低垂。 “诸位请对准柳条接水!莫要错漏!这水真的是来之不易啊!” 众人哪敢怠慢,纷纷高举手中盛水的家什,对准垂下的柳条。 不多时,滴滴净水当真坠落。 惊呼声顿时四起。 老者也看得欣慰,只是看着看着,面庞悄然掠过一丝苍白,身子亦是跟着一晃。虽转瞬即逝,无人察觉,却真切存在。 待到灾民们接下那宝贵无比的活命之水,老者亦是强打起精神的说道: “还请诸位早早离去,我隐约察觉乌鳞河上游还有水在,咬咬牙坚持一二,应当是能够走到!” 说罢,便是在灾民们的连连膜拜中回到了自己的神龛之上。 这一次,莫说是早就没有了色彩的神像了,就连神龛都彷佛衰败了几分。 大旱之年,江河断绝。 这水,真的难得。 灾民们没有能力修缮祭拜神龛,只能是磕几个头后,便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此间。 但也有一些灾民还留在了这儿,不多时,更多的灾民闻讯而来。 看见来了人,这些留着的急忙喝掉了手里的水。 离开,还是看不见生路。但留着,至少这口水是切实的。 而看着这样的人们,新来的灾民之中,一个总是会扶一下脖子的年轻男人,突然挑起了嘴角。 入夜之后,这男人便找到了最开始留下的那些灾民说道: “这位好汉,说几句话可否?” 对方不愿浪费力气,只是警惕的看了男人一眼后,见只有一人,方才放心的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见状,那男人不仅不恼,反而越发扬起嘴角的说道: “是关于那位神仙的!我觉得有点不对!” 这句话出口,背对着他的人还有旁余几个灾民方才是看向了他。 对方回头打量了他几眼后,说道: “什么意思?” 男人扶了一下脑袋,眼中满是笑意,口中却全是担忧的开口道: “我在想,这位神仙老爷,究竟真是神仙下凡普渡世人,还是说其实妖怪变的呢?” 灾民当即斥责道: “胡言乱语,神仙老爷怎么会是妖怪!” 说罢,他们便不打算再去理会这个疯子。 不是神仙下凡,谁还能给他们变出水来喝? 那男人却在此刻充满蛊惑性的说道: “可若真是神仙下凡,为何不干脆无比的呼云唤雨,下一场甘霖呢?” 几个灾民愣怔着回头望向他。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人也渐渐围拢过来。 那男人眼中笑意更浓,口中却全然不停,满是忧虑: “大伙儿想想,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求不来雨是理所当然,可天上的神仙,难道也会觉得难吗?” “就好比京城里的老爷们,一顿饭能吃掉我们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银子!所以,我们会觉得一两银子难如登天,可他们会吗?” “不会!他们只会觉得无足挂齿!依我看啊,下雨对神仙来说,肯定也是差不离多少的事!” 灾民们脸色越发难看。但仍有人迟疑道: “许是你想岔了?妖怪.怎么会好心给我们水喝?” 此言一出,周遭灾民纷纷点头称是。是啊,妖怪不吃人已是万幸,怎还会发善心给他们水去活命? 怎料那男人脸色骤变,紧张地左右张望,尤其死死盯向毫无动静的神龛。见始终没有风吹草动,才压低声音对众人道: “这个嘛起初我也想不通,可后来,我就看明白了!”说着,他招手示意众人凑近。 灾民们下意识地靠拢过去,只听他满脸惊恐地低语: “我我白天的时候,分明瞧见这位神仙老爷,有一刻脸色惨白如纸,眼瞅着就要栽倒!可你们喝了他给的水之后呢?他非但没事,反而瞬间气色红润了起来!” 此话一出,旁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你你难道是说,他他他.他非但是妖怪变的,那水,那水也是施了妖法的?就为.就为吸走我们的阳气精血来续他自己的命?!” 男人却矢口否认,连连摆手: “哎哟,哎哟,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我只是,只是把我亲眼所见说出来罢了!是真是假,是好是歹,得你们自个儿琢磨啊!” 说罢,男人便是担忧无比的看了一眼始终没有动静的神龛,继而准备离去。 可灾民们却拦住了他道: “事情是你说的,你必须拿个好歹来!不然,决计不会让你走的!” 男人假意挣脱,一连数次,见始终不行。 方才是叹了口气道: “好好好,我给个说法。” 他低下头,继而对着所有人道: “明天,他不还是要施水吗?你们啊,别一直盯着那鬼扯的柳条,你们要好好看着他!” “要是他始终没有变化,那说明肯定是我看差了。是我这个愚夫以小人之心揣度了君子之腹!” 灾民们越发靠拢,他的声音也越发蛊惑: “但若是真看到了我说的,那诸位,就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最终,他托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后,便是悄然离去。 此事一出,一夜无话,也一夜未眠。 所有灾民都在不断想着男人的那番话来。 待到次日施水的时辰到来。 灾民们虽然依旧聚拢在了神龛之前,可眼底已经没有了此前的敬畏和渴切。 反而是多了几分怀疑,多了几分愠怒。 他们不停的打量着一切可疑的地方,思索着究竟问题究竟藏在何处。 人啊,一旦先入为主,那么无数的证据就会自己跑出来。继而让他们深信不疑! 比如,这神仙既然功德无量,为何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给他修缮金身? 比如,既然真是神仙,为何我们完全没听过有这号人物? 比如—— 那男人亦是站着远处,满眼揶揄的看着。 那道家真君敢自恃修为在西南为所欲为也就算了,毕竟我们这些山上人,向来讲究一个谁拳头大,谁道理就大。 他是道家大真人,修为远胜于我,也远胜于家里的老头子。 那自然是他做的对,我无论如何都要捏着鼻子认。 可你,你算什么东西? 你也安敢济民积福? 你也安敢学那道士?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今日你就看看你是怎么被你救下的这些饥民愚夫活活打碎金身的吧!—— 身穿锦服的和蔼老者并未看出什么不对,他只是继续强笑着说道: “好叫诸位知晓,今日的水,应该是能多一些的!” 昨夜,他奔波地脉各处,终是找见了一处水脉余泽! 很远,但不是不行。至于所废. 老者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愈发颓败的神龛。 旋即展颜一笑。 不碍事! 可这话不仅没有引来他预想中的欢呼,反而是让众人愈发沉默,乃至于略感惊悚? 老者不太明白怎么了,正欲开口,可看了一眼那嘴唇都干裂了的灾民们后。 他又是压下了一切疑问,继而一招手的,让柳条垂落无数。 “来来来,诸位快些准备盛水吧!可千万不要漏掉,这水真的难得的紧!” 灾民们心头的不安与怒气却越发汹涌。 ‘果然!生怕漏掉一滴,便是怕少吸一分我们的精血阳气!’ 但他们还是高举手中盛水之器,对准了柳条。 见还是一如以往,老者不在犹豫,直接分水而下。他全部心神都集中那好不容易找来的水泽之上。 全然没有注意到,灾民们的双眼早已没有落在柳条之上,而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随着消弭越发过大,他的面色也终于跟着苍白,继而摇曳不定。 他立刻强压下这动摇金身的损耗,唯恐百姓忧心。 ‘既受香火,便当庇佑一方。此乃还报多年供奉之恩!’ 可这勉力支撑的一幕,反倒成了点燃灾民恐惧的引信! “看哪!他果真撑不住了!” 一声嘶吼炸响。 “是妖怪!定是妖怪!” “他在用妖法吸食我们的血肉啊!” 在老者茫然无措的声讨浪潮中,灾民们气急败坏地摔碎了手中的水碗。 看着泼洒一地的珍贵泉水,老者急得直跺脚: “诸位这是何故!这是何故啊!这水,这水是老夫千辛万苦寻来的啊!” 如此大旱之年,他又困守一地,他能找来的净水真的是用一点就少一点,那里能如此浪费啊! 可灾民已然暴怒,再也不顾旁余: “你这妖怪,居然还敢蛊惑我们!” “来之不易?我看你是心疼自己吸不到我们的血肉了吧!” “砸了它的破庙!” 灾民们汹涌而去,誓要砸碎老人的金身神庙以报大仇。 看着汹涌而来的灾民们,老人急忙施法抵挡,可所作之事,也不过是用柳条将灾民捆住。 很快就会被人直接扯开。 老者本人则是在柳条的护持之下,试图辩驳: “诸位,诸位,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们既然说我是妖怪,说我的水有问题,可你们喝了又何曾有过问题?” 这话不仅没有让灾民们清醒,反而是让他们越发暴怒: “还敢狡辩!” “你当然不敢一下子就让人看出不对!否则谁还敢来!” “别管它妖言惑众,砸了它的破庙才是!” 群情激愤,老者又不愿意真的伤了这群灾民。 只能是用柳条尽力抵挡。 可多日寻水之下,他本就金身萎靡,如今加之灾民众多。 哪怕仙凡有别,他一个小神也是渐渐坚持不住。 只能是左右看了一眼后,一下子躲回神位,继而让无数柳条裹住神龛。 方才是暂时保住了自己的金身。 看着无论如何用力,都是无法撼动的柳条。 那男人又似远似近的喊了一句: “他守着神龛就说明他跑不了,大家一起收拾柴火,烧了它!” 众人一听,瞬间云从。 “对,烧了它!” “我不信这妖怪烧不死!” 看着那些带着满腔怒火而动的灾民。 男人笑的无比畅快,这么一个侥幸得了天数的后世小神,他虽然随手就能按死。 但果然还是让这些愚夫亲自动手,最为美观雅致! 故而他边看,边是指导道: “他肯定是和水有关的妖怪,不然不能弄来这么多水施法。所以要把火弄大,最好啊,还是山头上受了十足阳气的干柴来烧!” 看着神龛之前愈演愈烈的灾民。 困守神龛的老者万念俱灰。 他不怕死,因为他早就是个死人了,只是因为生前做了些善事,才被乡亲们尊了这怡水湖的水神。 所以他才不惜损耗金身也要泽被于民。 因为他觉得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靠着大家伙才来的。 在他那极为朴素的观念里,既然是大家给的,自然要还给大家! 可现在. 万分怅然之间,看着那充满盛怒的灾民们。 老者不由得想到了日前遇到的两个道士。 记得那时候,他们说过: “如今这光景,你能攒出金身来,可谓十分难得,我们师门可以将你封正!不知你可答应?” 老者当时大喜,觉得这样就能救下更多百姓了,正欲答应。 却又听见那两个道人告诫道: “只是,得了我们的封正之后,你今后不仅要听从我们师门调遣,还不得再施水救济这些灾民!” 末了又见两个道士斟酌着说道: “因为这乃天数!” 他想要被封正,就是为了稳固金身,继而好搭救更多灾民。 如今岂能舍本逐末? 随即断然拒绝。 可如今看来,难道答应他们才是对的? 但是,但是,我做错了什么? (本章完) 第189章 你当我瞎吗!(6k) 第189章 你当我瞎吗!(6k) 老者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行善,可怎么就落了个如此下场? 神龛之外,浓烟似起未起。 干裂的柴禾带着山头暴晒的燥烈阳气,被灾民们疯狂地堆积在神龛周围。 那男人躲在人群后方,嘴角噙着揶揄至极的笑意,眼中是纯粹到近乎欣赏的恶意。 好啊,如此才好啊。 没有菩萨的通天手段,你凭什么妄想当菩萨? 曾几何时,他亦是绝代天骄,本可随家中老头子一起遁入大阵,硬熬天地大劫! 何至于像如今这般,落得个折戟沉沙、转世重修的下场?血脉凋零,天资尽毁,修为全废,一切归零! 甚至于,若非他昔年颇得老头子喜爱,就自己父亲的想法,自己这个‘外人’怕是连如今这点东西都留不住。 想想也是,自己有他的血脉,可以给他传种,那当然要上心一二。 但如今.自己说穿了,不过是有他儿子些许记忆的野种罢了! 他不恨自己父亲这般想,换作是他,只会更绝。 他恨的是那个大劫临头还要坏他大业的腐儒! 明明只差最后一座城!只差一场血祭!他的修为便能跨过那道门槛,获得入关熬劫的资格! 可,可,可那畜生居然说什么哪怕大劫将至,你也不能害人性命! 不仅断送了他屠城血祭的最后生机,更以命换命,将他彻底打落尘埃,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未留下! 这至今都是他的恨。 因此,他对这些所谓的“善人”,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 看着老者用柳条构筑的防线在绝望中徒劳地收缩、颤抖,他嘴角的笑意越发狰狞,几乎要裂到耳根。 对对对,这些自诩正道的东西就该这样! 就该被他们拼命守护的蝼蚁亲手撕碎!如此才是最“雅致”的风景! “点火!烧死这吸血的妖怪!”男人充满蛊惑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灾民们亦是彻底癫狂。 “烧死它!” “让它现原形!” 数支浸了劣质油脂的火把被高高举起,继而在半空之中划过数道狰狞弧线之后。 “唉……” 神龛内,只传来一声苍老而沉重的叹息,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心气。 轰! 烈焰如凶兽瞬间腾起!裹着浓烟的热浪亦是猛扑神龛而去! 神龛内的老者金身剧震,柳条构成的壁垒剧烈波动。 他本就不是什么了得大神,加之多日以来一直在拼着损耗金身都要寻水。 此刻面对这沾染了凡俗怨毒、天然压胜水属的凶火,只觉外皮如遭烙铁炙烤,内里却似坠入万丈冰窟。 最后看了一眼外面震怒无比的灾民们后,老者便是摇了摇头的看向了自己的家乡。 思绪飘向昔年。 他记得自己最开始只是一个水性好的渔夫而已。 那么自己是怎么被尊为这怡水湖的水神的呢? 啊,想起来了,是因为自己年轻时,救下了两个落水的孩子 湿漉漉的岸上,传来孩子父母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连声道谢。 那几声“多谢恩公!多谢恩公!”,竟像种子般落进了心田。 自那以后,他便仿佛生了根,默默守在湖边,年复一年,将一个个失足落水、命悬一线的人,从那幽深的地府捞回人间。 …… 如今,烈焰焚身,金身寸裂。 老者枯坐火中,一个念头满含冰冷地悄然浮起,内里外里尽是彻骨的讽刺: 或许打从一开始. 我就不该救人的。 男人嘴角高扬,灾民疯狂欢呼,老者闭目等死。 恰在此刻,一声雷霆喝破一切! “混账!!!” 火堆瞬息炸裂,烈焰随之扑灭。 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烟尘碎石,横扫而出!周遭那些前一秒还在欢呼雀跃的灾民,如同狂风中的败叶,被冲得人仰马翻,滚作一地。 个个头晕眼,耳中嗡嗡作响,两股战战,连爬起的力气都无,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发生了什么?! 待到烟雾散尽,只见一袭猎猎青衫,牢牢的立在神龛之前。 看着这群愚夫,杜鸢勃然大怒,一挥衣袖。 “愚不可及,该罚!” 地上那些哀嚎呻吟的灾民,顿时如同滚地葫芦般,被狠狠掀飞出去数丈之远!惨叫声、惊呼声、身体砸地的闷响,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狂热喧嚣,场面一片狼藉! 看着这遍地狼藉,还有那青衫客。 扶了一下头颈的男人,嘴角轻轻一扯,旋即便是默默转身,欲要逃走。 可才迈开一步,便是心头一颤的听见一声森然质问: “你莫非还以为跑得了?!” 男人顷刻之间就被冷汗打湿衣襟。 他可从没想过会在这种鬼地方遇见这位啊! 浑身僵硬的转过头后,便觉一股巨力传来,下一刻,刚刚还在百步之外的神龛众人,瞬间出现在他身前。 而他本人亦是被那股巨力狼狈带倒。 噗通两声先后响起。 众多还在地上哀嚎不停的灾民,瞬间又是吓的惊呼连连。 因为他们看见那男人居然头身分离! “杀人了,杀人了啊!” 他们逃难以来,见惯了死人,可这般惊悚至极的死法真的全然未见! 然而,不等惊呼声蔓延,看清了下一幕的灾民们,便如同被扼住咽喉的鸭子一般,将一切声响死死堵在了喉头,继而只能嘶荷不停—— 只见那男人摸索着捡起自己的头颅,继而抱在怀中站了起来不说,竟.竟还将其原模原样地安了回去! “晚辈仇千恨,见过大真人!” 男人一丝不苟的朝着杜鸢拱手行礼。 看着眼前这个东西,杜鸢厉声斥道: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岂料此话一出,男人却是嗤笑道: “大真人可莫要悉数怪罪于我之头上,晚辈说到底,不过是多说了几句,真要论起来,可是这群愚夫自作孽!” “毕竟怀疑救命恩人的是他们,搬柴起火的也是他们,要打碎那野神金身神龛的还是他们!晚辈有错,但他们可比晚辈严重的多!” “毕竟恩将仇报,有眼无珠之辈,晚辈如何能比?” 此话一出,在看着那熟悉的脸庞,灾民们那里还反应不过来? “你,你是昨晚上的人?你骗了我们?!”他们惊恐万状,声音都变了调。 男人听的十分好笑,继而指着他们道: “大真人要杀要剐,晚辈绝无二话,只是这群不知恩仇的畜生,大真人难道要放过不成?” 灾民们瞬间如坠冰窟,心如死灰。 完了!这下全完了! 杜鸢却是勃然骂道: “你当我看不明白是你在倒果为因,祸乱人心吗!!!” 灾民让人愚而生厌,可真要论起来,难道不是你这倒果为因,祸乱人心的孽障最不可恕? 男人的脸色当即一窒,而杜鸢则是看向了那群依旧瘫软在地、惶惑不安的灾民。 环视一周,杜鸢眼中痛心疾首之色更浓,继而厉声诘问道: “尔等愚夫!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大旱千里之下,是谁不惜损耗金身本源也要为你们寻来活命之水?又是谁,藏身暗处,巧舌挑拨,诱你们自毁生路?!” 灾民们被说的仓惶低头,全然不敢去看杜鸢还有被杜鸢护在身后的神龛。 既是怕,也是羞。 杜鸢怒火未熄,字字诛心: “若他真是害人的妖怪,他又何须施水?看着你们活活渴死岂不省事?还有你们忘恩负义要砸其庙焚其身之时,他又为何只捆不伤?!” “还不是到了这般地步,他都心心念念着不能伤了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杜鸢是赶在他们开始焚烧神龛时来的,虽然没看过之前的一切,但从灾民们群情激愤时喊出的话头,基本就猜出了全部。 杜鸢踏前一步,手指几乎要点到那些瑟缩的灾民鼻尖: “你们口口声声污他在吸食你们的血肉!那便四下看看!喝了他这‘妖怪’赐的水后,你们之中——谁死了?!谁病了?!若非靠着这点甘霖续命,你们谁能苟活至今?!你们又有谁有力气去搬弄这该死的柴火!” “说啊!!!” 被杜鸢当头喝骂一通之后,终是有人忍不住哭喊道: “仙长恕罪!小老儿糊涂!小老儿糊涂啊!是俺们.是俺们被鬼话迷了眼啊!” 这声哭嚎好似决堤,瞬间冲垮灾民心防。呜咽、忏悔、磕头声连成一片,方才气势汹汹喊着“除妖”的人群,只余下满地狼藉的绝望悔恨。 他们不停的朝着杜鸢和神龛磕头跪拜,全然不敢再看那已然乌黑的神龛一眼。 杜鸢简直怒不可遏,如此世道,本就是好人难做的光景。 可你们居然是非不分的让亲者痛,仇者快! 果真是世间诸般恶,唯有愚最极! 一声冷哼之后,杜鸢挥手喝斥道: “你们就自己在这儿好好想想吧!” 说罢,杜鸢终是将目光放回了男人身上。 名为仇千恨的男人嘴角抽搐了几下,随即竟坦然挺直了腰背。 “既然撞在大真人您手里,晚辈自是无话可说!” 邪不压正嘛,既然自己这个邪魔遇到了真正的正道,那被诛杀了,就怪不得谁。 要怪,就怪自己本事不够,没有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能耐。 故而,他直接托住自己的脖颈将之伸了出来道: “还请大真人给个痛快!” 杜鸢冷笑一声道: “呵,你想的倒是挺好!” 说完,杜鸢看着男人道: “你去过鹿镇吧?” 男人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从心底窜起,眼底亦是跟着崩开一丝慌乱:“大大真人此言何意?” 鹿镇的五十枚金钱,可是让他吃了大亏。 但比起那些,那完全看不懂的阵法造诣才真的让他心惊胆颤。 “哼,你以口舌之恶,播弄是非,惑乱人心。要罚,自然从此处着手。” 言罢,杜鸢并指如剑,凌空虚划,一个笔走龙蛇的‘禁’字豁然成型。 “去!” 话音未落,那‘禁’字已化作一道金线刺入男人喉间。 “呃——!”仇千恨只觉得喉间骤然一紧,仿佛被无形铁箍死死扼住,所有声音都被彻底锁死,只剩下徒劳的嗬嗬嘶气声。 杜鸢看也不看他的徒劳挣扎,抬手间就从小印里取出了四枚功德宝钱。 “昔日我以点金术,点化了五十枚金精铜钱作为压阵之物,放在了鹿镇。你既然见过我的本事,那么今日,我就用这门神通,费费心力的为你也打造一个囚笼!” “你便去那湖心深处,日日夜夜,饱饮干涸之苦,食土咽沙,呕淤还尘!待你口中罪孽随此湖秽土一同消尽,直至此湖重泛清波,再论其他!” 仇千恨终于尝到了恐惧的滋味。他原以为不过是人头落地,快意恩仇。却未曾想,等待他的竟是这望不到尽头的囚禁与折磨!这如何能叫他不怕? 他想要辩驳,可喉舌早已被禁。 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能嘶嘶嗬嗬的看着杜鸢将那四枚阴德宝钱点化成金,继而当着他的面向着他的背后问道: “所以,阁下可还有话要说?” 是问我?不,是问我身后? 老爷子!? 哪怕知道老爷子也惹不起这位道家大真人,但仇千恨心头还是藏了一分侥幸和期盼。 万一呢? 他竭力回首,却不见任何身影,唯余一声叹息般的回应穿透寂静: “老夫无话可说!” 仇千恨双眼瞬间失神,老爷子放弃自己了? 那声叹息未尽,他又听见一句低语,带着仿佛穿透了岁月的无可奈何: “你啊,果然不是他.” 我怎么不是他?! 仇千恨心头如油煎火燎,继而勃然大怒。你不想为我这断了血缘的外人招惹强敌也就罢了,何必扯这些玄虚? 我怎会不是我?! “你还是怕了,悔了。” 一句话落下,仇千恨瞬间没了挣扎。 昔年那个仇千恨,能成举世瞩目的天骄,除却千年一出的根骨,更因他那份一往无前、九死不悔的决绝心性。 相比起那大劫前的最后一彩中并不罕见的所谓天资,那份心性,才是他傲视同侪的真正“天资”。 而眼前这个“他”,早已失却了那份锋芒。 在那声长叹中,他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份记忆最后——仇千恨其实不恨那个腐儒坏他好事,甚至还觉得命该如此,并惋惜于此等天才居然和自己这魔头换命而亡。 真正对此念念不忘,百般妒恨的是他这个今人 因为他觉得那是自己,故而憎恨于那腐儒居然坏了他的大业。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我那父亲才会如此不喜于我。我如今得到的一切也只不过是老爷子还想再看看? 杜鸢手中四枚金钱化作流光飞出,落于大湖之中的东南西北四方。 男人也在这一刻脚下一空,直直坠入那片漆黑的淤泥之中。待他挣扎着抬头,才发现自己深陷泥沼之中,眼耳口鼻,周身上下全被粘稠的黑土裹住,任凭如何扭动都挣脱不得。 甚至越是如此,越会被泥浆倒灌,呛的生不得,死不能。 仇千恨终于看明白自己究竟失败到了什么地步。 自诩为昔年天骄,可实际上自己还是那个高不成低不就,整日只能偷鸡摸狗的‘方小虎’ 不过南柯一梦,便妄自尊大,真是活该至此—— 处理完了这仇千恨后,杜鸢又对着那虚无处说道: “贫道与诸位的事情,绝不会止步于此,来日方长,贫道会和诸位慢慢算账!” 那声音已经没有了此前的怅然若失,纵然知道自己决计不是这位道家大真人的对手。 他也还是笑道: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真君还是莫要妄自尊大!” 挤在西南的,远不止他们这点。 大家都憋着一股气呢,您纵然修为再高,又真能一人叫板西南不成? 杜鸢背手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 “呵呵,老朽等着呢!” 言罢,杜鸢便知道对方已经离去。 低头看了一眼那群依旧惶惑不安的灾民们后,杜鸢不由得摇了摇头。 愚者之恨便是如此,罪不至死,却又分外惹厌。 正欲开口,忽闻另一声长叹自身侧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那锦服老者已颤巍巍步下被熏得黢黑的神龛,亦步亦趋地行至近前,对着杜鸢深深一揖: “仙长,”老者脸上亦如那神龛般蒙着灰黑,他同样望了一眼那群灾民,对方被他这一眼看得愈发低头,畏缩着蜷身,“求仙长开恩,放了他们吧!终究” 老者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终究只是一群被这大灾逼到了绝路上的可怜人罢了。” 杜鸢皱眉看着老者,老者则是越发恳切的拱了拱手。最终杜鸢未置一词,只朝着那群灾民挥了挥手。 灾民们顿时如蒙大赦,仓皇逃窜。 待到此间再无一人,杜鸢方才朝着老者说道: “他们终究是欠了因果,您能求我就此罢手,可天数不会。若是日后他们知道回来谢罪赔礼,想来能够逃过天数。反之的话.那就真是自作孽了!” “且贫道或许会因为过怒而重,心怜而轻,但老天爷可不会!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别想逃!” 这些话,杜鸢故意等到了灾民离开再说。 因为是他们自己犯的愚,从而欠下了因果,既如此,那就得他们自己悟。 甚至这都不算是自己悟,这就是最基本的道理而已。 能记得,能回来,或者以别的方式还这活命之恩,背弃之果。那自然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杜鸢乐见,老天爷也乐见。 可反之,那就别怪老天爷从别的地方,让人还了这份果报。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老天爷,是有眼的! 这是杜鸢自打过来后,最觉得欣慰的一点。甚至为了防止意外,他还自己特意说了出来。 这一下,定然是逃不过的。 就是明明老天爷真看着,你们这些邪魔歪道怎么就还是层出不穷呢? 老者听后,没有说话,只是怅然的看了一眼再也无人的四野。 继而又是一声长叹。 杜鸢没有在说这些,只是后退半步,朝着老者郑重一礼道: “老先生心怀大义,还请受贫道一拜!” 这是真真正正的好人,值得任何人为之一礼。 一礼方毕,老者便觉周身一暖,随即惊觉自己那损耗过巨、几近黯淡的金身,非但开始迅速复原不说,其光华流转,竟比往昔更显浑厚凝实! 与此同时,他背后那座颓然破败的神龛,亦随之焕然如新! 老人对如此一幕,惊愕到无法形容。 杜鸢也终于露出了畅快的笑意: “总不算是让好人没有好报!” 老者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向着杜鸢深揖到底: “仙长大恩,老朽铭感五内!” 杜鸢伸手扶住了老人,继而说道: “您不必如此,这算不得什么的。” 杜鸢的本意其实是为老先生行封正之礼,可临了才想起,自己似乎只能封山神. 这让他心头不免掠过一丝歉然。 所幸,老先生是个极知足的人。仅仅这般变化,他便已喜不自胜。 他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一会儿抚摸着焕然一新的神龛,一会儿又端详着重新宝光莹润的神像,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欢喜。 杜鸢看着,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正欲说话,突然又看见老先生回头对着自己说道: “有了仙长今日的帮扶,老夫今后就能救下更多的百姓了!!!” 老先生的话全无作假。 因为这是脱口而出,发自本心。 杜鸢闻言,却是一怔,眼中露出几分讶异: “您您还打算继续搭救沿途灾民?” 老先生先是一愣,心道为何如此发问。继而便是恍然的低下头道: “实不相瞒,老夫适才也曾反复思量,自己这般作为是否从一开始就错了”老先生抬起头,目光清明地看向杜鸢,“可最终关头,老夫不是遇见了您吗?” 他指着杜鸢,脸上是一个百姓最为质朴的笑容: “仙长定是看老夫积了些微末善行,才肯出手相助。这便证明老夫没错!错的,是那些走了歧路的人,是这艰难的一时!” “既然如此,老夫定然是要继续搭救沿路百姓的!” 杜鸢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头,他也有很多话想说,可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难受。 良久之后,杜鸢朝着老先生拱手道: “还请老先生相信,贫道一定会回来给您一个惊喜!” (本章完) 第190章 锁龙井 第190章 锁龙井 惊喜? 老先生对此全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道: “老夫从您这儿已经得了太多,那里还能要您的礼物?再说了,今天不一直是老夫欠着您的吗?” “这般情况下,如何有让您为我费心的道理?” 杜鸢轻笑摇头道: “这其实也算是给我自己求一个心安。” 杜鸢从小到大,学的都是一个好人有好报,善人得善福,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却慢慢发现,世间所见好似和所学全然不同。 杜鸢能够接受,但不觉得好受。 如今的话,则是在让自己变得好受。 老先生听不懂杜鸢所言,只道是高人行事必有深意。 杜鸢看了一眼日头道: “西南困顿已久,贫道不好在一地耽误过长,如今此间事了。贫道也就该启程了,只是不知,在贫道启程之前,老先生这边可还有什么需要帮衬的?” 老先生本想说没有,毕竟他已经受了杜鸢太多恩惠。 可话到嘴边,又想起了什么的他,思索着说道: “老夫自然是不能在让您费心,只是有件事情,老夫觉得得和您说说。” 杜鸢拱手道: “老先生但说无妨!” 老先生指着前方一座大山道: “那座山因为远离人烟,所以没有什么名字,不过,老夫日前四处周旋寻找水脉时,曾经偶然察觉,这个方向过去,似乎有一大片水脉被什么东西牢牢锁住!” “哦,还有此事?” 杜鸢顺着老先生所指方向看去。 初时,只见山峦迭嶂,并无异状。可凝神细观片刻,杜鸢才惊觉那座山,好似卧龙? “对,老夫虽然只是个野神,但对于水脉的把控还是自认有点门道。所以老夫断言那边绝对被什么东西锁住了相当大的一片水脉!” 说着,老先生更是说道: “说不得,这西南的大旱还和这个有关呢!” 但说完,他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但老夫归根结底也就是一个法力低微,眼界低下的野神,所以究竟是不是,那就不清楚了。” 杜鸢收回视线道: “的确有些不俗,贫道定会过去看看。” 虽然感觉应该不是那位王公子算出来的根结之处。 但确乎有点不对,而且的确在西北之向。所以杜鸢还是打算去瞅瞅看是什么情况。 —— 西南大旱旷日持久,乱兵、官军、贼寇、豪强交织肆虐之下。 许多灾民都不敢走官道。 因为那些地方必然被各类强人把持。 加之大旱连年,赤地千里,各种老林子里的凶兽毒虫,林瘴地毒亦是跟着一扫而空。 久而久之,各种以往根本没人敢走的深山老林,慢慢也就有人敢走了。 对于这些地方,官军和乱军多半是不会过来的。 可各路山匪盗贼却如跗骨之蛆,紧随而来。 毕竟他们惹不起军伍,打不过豪强,只能追着灾民撕咬不停。 人性之恶,大抵如此——只敢向更弱者挥刀。 毕竟强者,真能令其痛彻心扉。 在一山路之中,二十几个拿着各类刀兵的强盗正押十来个灾民行走在山野之中。 看了一眼毒辣的日头后,这伙强盗的头头当即解开水囊想要喝几口。 可仰头拍了水囊许久,都还是一滴水也无。 唯一有的就是那股子湿润热气始终下落不停。 见状,这贼匪头子当即是骂道: “直娘贼!又他娘的干了!你们呢?谁还有水?!” 余下的强盗要么是苦着脸说没有,要么就是跟着装作没有。 开玩笑,没吃的他们还能把人杀了吃,可没水,那就真的死定了。 人血倒是能喝,也真能救命,可那股子腥臊混着铁锈的味儿,刚沾舌尖就教人胃里翻江倒海,吐出来的比咽下去的还多 除非逼的实在一点办法也无,没人愿意喝那玩意。 见全都说没有。 这贼匪头子当即骂道: “都他娘没有?行!若让老子瞧见谁敢偷喝,老子活剥了他的皮!” 说完便是催促着众人继续前进。 走着走着,突然有一个喽啰眼前一亮的指着前方道: “大哥,有口井!” 哪怕心心念念着喝水,这贼匪头子也还是听的一愣。 旋即看向了四周,深山老林的老林是早就没了,但深山还是没跑。 所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有水井? 他狐疑地顺着喽啰指的方向望去,这一看,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可不嘛,百步开外的山坳里,还真杵着一口井!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哪怕隔着这么远,他们都感觉从井口传出来一股子森然冷气。 ‘有水,肯定有水!’ 如此一来,众人像是被抽了魂似的,疯了般的往井边扑。 等到他们齐齐赶到,却又止步在了井口之前。 原因无它,这口井看着实在是太邪门了! 初时没有发现,可靠近了才惊觉,这井口竟是整块青玉雕琢而成! 哪怕他们全是没见过世面的苦哈哈,也知道这青玉光是卖相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 更何况是这么大一块?! 且青玉之上,密密麻麻遍布各色痕迹,乍看像是爪痕,细看却像是游龙。 更吓人的是井口上还横亘着一根青铜铁链,碗口粗细。一端死死嵌在井口的石雕里,另一端垂进黑漆漆的井里。 在凑近往下一看,发现井下深不见底,瞧不见尽头,只隐约能听见井下传来若有若无的“哗啦啦”声,像是水流,又像是锁链在晃动。 “这这井怎么看着怪怪的?”一个喽啰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 贼匪头子也觉得不对劲,可喉咙里的灼痛感实在难忍,他一脚踹开挡在前面的喽啰,骂道:“管它娘的怪不怪,有水就行!还不快放东西下去取水!” 旁边的喽啰赶紧拿来绳子,系上随身带的打水袋子,小心翼翼地往井里放。可一直放到绳子到头,都是没触底! 这让喽啰哭丧着脸道: “大哥,没,没到底啊!” “狗日的,没到底你不会拉上来,再接一根啊!” 喽啰不敢怠慢,急忙照做,可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是心惊。 因为算上后来接着的绳子,这足足十丈有余的绳子下去居然还是没有触底?! 这下面真是深渊不成? (本章完) 第191章 金口直断(5k) 第191章 金口直断(5k) 看到如此一幕,围拢在井口边上的众多贼匪,只觉得心肝脾直发抖。 但因为没有真蹦出个什么,故而还是能够勉强自持。 “大哥,咱,咱们还是撤吧!这井邪门的过分啊!” 他们落草之前,虽然各种人都有,但井这种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他们可是见过不少,甚至还有很多人亲自打过。 可他们却从没有听说过,有十丈都见不到底的井! 因为压根就打不出来这么深的井! 至少就他们平日里见闻的皆是如此。 贼匪头子也是心头嘀咕不停,但还是说了一句: “把那群驴子的衣服拔下来,拧成绳子,继续!” 驴子也就是抓来的灾民。 吃人终究有点隔应,吃驴就好多了。 “大哥?!” 拿着绳子的喽啰们简直要吓哭了,您是不用亲自上,我们可是对着这口邪门老井的! 贼匪头子瞪眼骂道: “敢不听?” “不,不,不敢!” 他们急忙把绳子往上拉回。旁边空着的也是开始粗暴撕扯灾民的衣服,将其做成绳子。 等到再度接好,贼匪头子方才指了指四周说道: “不是大哥我不体谅你们,实在是你们看看这四周的光景,这口井这么深,多半是真有水的!你们说说,就此放弃,你们甘心不甘心不说,就是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说着,他又指向了身后的十来个灾民。也就是他口中的驴子道: “你们还想喝喝那腥臭倒胃的人血不成?” 喽啰们不在多言,只是照做。 可这一次,哪怕又多了三丈,也还是不行。 盯着那始终深不见底、好似妖魔的井口,连贼匪头子的脸色也彻底变了,嘴里忍不住低声咒骂。 可让他就此放弃,却着实不甘。 左右思索良久,终于是眼前一亮的指着那铜链道: “把绳子拽上来,这铜链子杵在这儿,铁定到底了!拉它!把这玩意拉上来!” 喽啰们仅仅是看着,就心头发苦,因为那铜链本就碗口般大。 又是深垂至下,若只下去了一二还好,若是真触底了,鬼知道有多重! 到时候啊,别说拉起来了,怕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还是动不了一点。 但碍于头领威严,不敢不从,只能招呼着兄弟们一起上手。 可正如他们先前所想,根本就撼动不了分毫! “大哥,不行啊,放弃吧!这玩意太重了!” 贼匪头子嘴角抽搐片刻,当即拿起长刀指着驴子们说道: “你们也去,都去,找到了水,不用吃了你们不说,还能分你们一口!” 灾民们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上去。 说来也奇,明明此前是二十几个吃饱喝足的贼匪合力都撼动不了的铜链。 可随着这十来个面黄肌瘦的灾民跟着握住了那根栓在上面的绳子开始发力。 “嘎吱.” 一声沉闷的异响,竟真的从井底传来! 紧接着,便是“咕噜噜”井水翻涌冒泡的声音。 众人顿时狂喜,齐声呐喊: “成了!成了!” 然而,这份狂喜尚未持续片刻—— “呼——!” 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猛地从绳索上传来!众人猝不及防,瞬间被扯得脱了手! 且井口那个喽啰躲闪不及,被这股力道一带,整个人直接惊叫着栽进了井口! 众人心头一紧,料想他顷刻间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谁知 “啊——!!!” 那哀嚎之声居然在井下长传不熄,越行越远,一直到彻底远去,方才听不见声息。 井边瞬间死寂。 所有人面无人色,一股寒意更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这口井究竟有多深?! 怕是从万丈悬崖上摔下去,也不至于是这般光景吧? 而且,既然这么深,他们这点人,又怎么可能拉得动这跟铜链?以及,刚刚的巨力究竟是什么? 众人惊魂未定,不及细想—— “好!!!” 一声爆喝竟从井底传出。 还有人在下面? 方才准备惊呼,却见一道魁梧身影如同炮弹出膛般,直挺挺地从井口激射而出! 轰然落地,竟震得地面微颤。 那髯须大汉站稳身形,环顾四周,声若洪钟般纵声大笑: “哈哈哈哈!好啊,好!老子差点以为要栽在那鬼地方了,没想到,竟有人把老子给换了出来!” 左右看了一圈,那髯须大汉一把揪住了贼匪头子问道: “那人是你带来的?” 不知为何,官兵都敢冲上去砍几刀的贼匪头子,在这髯须大汉面前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明明他身上也没有兵刃啊. “对,对对,好汉,那是我兄弟!” “行,不管啥原由,老子终究是承了你们的因果,给你,我们之间两清了!” 说着,他大大咧咧地从怀里一掏,竟摸出一块足有人脸大小的厚实金饼!看也不看,随手便“哐当”一声甩在贼匪头子脚边。 看着这块几辈子也挣不来的泼天富贵,贼匪头子却只觉得嘴里发苦,哭笑不得。 往日里肯定稀罕的不行。 可如今. 舍了不对,拿着死沉,两头堵了! 髯须大汉也看出了他的迟疑,问道: “嫌少?” “不不不!”贼匪头子吓得连连摆手,几乎要跪下去,“只、只是.只是” 髯须大汉看着四周光景瞬间恍然: “哦,是有点鸡肋,这样吧,你要水还是吃的?” “水!水水水!”贼匪头子如蒙大赦。 髯须大汉也不耽搁,抬手就掐了几个手印出来,继而对着旁边洼地一指: “咄!出泉!” 下一刻,大片清泉居然真的从洼地之下涌出。 “快接!这地界儿虽不缺水脉,但就算是我,也拘不得这水太久!” 众人急忙一拥而上,也顾不得接水,都是争先恐后的大口啜饮这久未见过的甘泉。 贼匪头子没去,他是头头,手下喽啰不敢缺了他的水。 所以他直接朝着那髯须大汉跪下了: “爷爷,仙人爷爷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髯须大汉不吃这一套,一脚就给他原样踢了起来。 同时还说道: “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但真正换我上来的不是你,所以你我因果已了。我不会管你究竟是好是坏,你也别指望我带你飞黄腾达!” 末了,髯须大汉看着贼匪头子笑道: “还有啊,看在皆为人族的份上,我劝你一句,接了水后,就赶紧跑吧,这地方,不是你们这种微末该来的!” 贼匪头子不解道: “仙人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髯须大汉指着那片清泉道: “你可知这水是怎么来的?呵呵,这水可是我从一位龙王爷手里偷来的!多的,我就不说了,你们啊,好自为之!” 说罢,髯须大汉便是大笑而去。 同时还从怀里摸出了一枚五彩斑斓的鳞片来来回回,观赏不停。 今日虽然差点栽了,但也算是值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髯须大汉,贼匪头子怔怔看向了井口。 龙王爷? 心念至此,顿时一个激灵,旋即再不敢怠慢的招呼着手下们接水跑路。 —— 髯须大汉行了没有多远,便是眉目一皱,有心回头避开,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的向前而去。 不多时,两个年轻道人便是等在路边的朝着他拱手道: “见过前辈!” 髯须大汉挑眉骂道: “你们怡清山的人真是阴魂不散!” 两个年轻道士无奈道: “前辈还请嘴上饶人!” “饶个屁,拿去,告诉你家大人,老子不奉陪了,这地方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说罢,髯须大汉便将刚刚还宝贝不已的五彩鳞片扔给了两个道士。 本以为不算亏,结果还是血亏! 扶剑道人急忙接住那枚蕴含着惊人水运的龙鳞道: “还请前辈息怒,祖师日前也确乎说过,此间或有变数。” “老子管你这那的,反正老子不奉陪了!” 变数,变数,他是说过或许有变数,但可没说过是这么大的变数! 也怪他猪油蒙了心,听了这群牛鼻子鬼话。 喝骂两句年轻道人后,髯须大汉便是一把推开他们道: “滚滚滚,在多嘴,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说罢,便大踏步而去。 且为了早早离开,他还不惜消耗,使出了土遁之术。 可走出许久之后,髯须大汉又是惊诧的咦了一声,继而从土里冒了出来。 从腰间摸出一块只有半阙的玉佩道: “张作景这老小子居然还活着?” 他本以为这个只修性命的孙子早就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一时之间,心头激荡。 便是直接寻了过去。 水寨之中,正在教导张魁的张作景亦是心有所感,继而取出了同样只有半块的玉佩细看。 见玉佩生光而散。张作景旋即朗声笑道: “有朋自远方来啊!” “走,徒儿,为师带你引见一个好友!” 二人正欲出门,突然看见光头大汉急忙找来: “仙长,出事了,寨子外面出事了!” 张作景顿时心头一惊,我沾染了那位道爷的因果才两三天不到啊,这就找上门来了? 但还是强装镇定道: “是儒家的老爷找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希望是儒家的老爷们来了,这样还能说道说道 光头大汉听的不解: “仙长,啥是儒家的老爷找来了?我,我是找见了一群很不对劲的灾民!” “嗯?” 张作景面色古怪,继而说道: “路上详说!” 光头大汉急忙一瘸一拐的引路。 边走边说道: “您不说我欠了太多德行吗,我就想着带人游击四周贼匪补补德行,顺便告诉沿路灾民这儿是奉了仙人法旨分水的地方。” “结果路上找见了一群饿的快死了的灾民,我按照之前的办法,给他们塞了仙人老爷的乞活丹。” “可是,可是乞活丹对他们居然没用!” 张作景瞬间一惊: “你确定是灾民?” 乞活丹乃是那位道爷以自身无上尊位和一身功德为凭,向天道强借来的续命仙丹!承载着天地气数! 至于所谓的王朝龙脉为凭,张作景全然没去理会,只道是道爷抬爱了一手这确乎难得的皇帝。因为山下王朝压根没那么大的脸。 总之,这乞活丹绝对不会失效不说,且如今水寨周边诸多灾民,都是在靠这个活命。 所以,若是出事,只能是那群人压根就不是灾民! 可怎料光头大汉却是摇头道: “绝对是灾民啊,仙长,不是灾民不可能把自己饿到那样子,而且,都那样子了,就算原先是豪门,那,那也该是灾民了!” 在光头大汉看来,那副尊容,无论此前是啥,都只能是灾民了。 可张作景却是心头防备,觉得该不会是什么妖魔伪装的吧? 可等到了地方之后,张作景也是略感无措。 的确是灾民。 可既然如此,为何那乞活丹竟毫无效用? 正自惊疑,忽闻那群灾民中传来打骂之声。一人正厉声斥责身旁同伴: “我早说了!是咱们造了孽!纵使不回去磕头谢罪,好歹也搓几根线香敬一敬神明聊表歉意。你偏说不用!没那闲工夫!” “如今可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遭报应了吧!” 于他们这等底层人而言,搓几根线香敬神并非难事。此乃世代相传的手艺,所求也不过是能成型、可燃烧罢了。 所需之物更是随手可得——灾年遍地是枯死的草木,早已干透,一捏即碎。只要费些心思,总能做成。 听到此处,不待张作景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带着恍然的笑意响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髯须大汉拨开人群,指着那群灾民揶揄道: “你们啊,这是欠了因果却不想还吧?呵呵,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便是那邪魔外道,也需琢磨出避让、转移因果的法门,才敢行那魔事。” “尔等既无那通天本事,也敢如此犯蠢?” 言罢,那大汉蹲下身来,凑近他们好奇问道: “说说,究竟欠下了何等因果,竟惹得老天爷的报应来得这般快、这般狠?” 灾民们顿时满面愧色,讷讷垂首,无人敢应。 “你们若不说,那就只能等死了。” 此言一出,方才有人慌忙吐露实情: “我,我们日前听信妖言,对对救命的恩公下了死手” 待其悉数道出,周遭原本还略带几分同情的其他灾民,骤然色变,如避蛇蝎般慌忙退避数步,远远躲开。 知恩不报,最惹人厌,恩将仇报,更胜于此。 髯须大汉本来只是笑笑,可随着他慢条斯理的掐算了一下后,亦是勃然色变的向后跳去,远远躲开。 这帮人不仅欠了因果,还被大能金口直断! 以至于无心悔改,立遭天谴! 尼玛的,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先是差点在锁龙井里丢了命,现在好不容易来看一眼旧友,又是遇见了这般事情? 我出门看了黄历了啊! 见周遭众人皆是如此表现,那群灾民中当即有人说道: “我,我们这就去给水神老爷搓香祈福,告罪以往!” 张作景却是摇了摇头道: “先前若悔,那是迷途知返,尚可搭救。可如今,明白了因果才去改正,晚了啊,晚了!” 不知道的时候改了,是还有良心。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可如今知道了才改,如何知道你是真悔过了还是单纯的怕了? 说罢,张作景便是指了指远处道: “你们啊,自求多福吧,我们这小寨,恕不敢接。” 这伙灾民顿时心如死灰: “难,难道真就不给一条活路?” 张作景叹道: “是给了坦途,你们却自己舍了。真怪不得别人了。” “去吧,乘着还有力气,看看能不能走出西南吧,想来,你们的天谴也就止步于此,至于最后能不能活下来,那就看你们自己以前是不是积攒出了德行了。” 灾民们惶然的看向周遭同为灾民之人,希求他们能够伸出援手。 可面对他们,旁人都是躲也来不及的纷纷避让。 嫌弃,厌恶,咒骂,就差直接扔东西打砸了。 最终,这一行灾民便是垂头丧气的继续向东而去。 目送他们离开后,张作景方才看向髯须大汉笑道: “老友啊,许久不见?” 髯须大汉亦是开怀笑道: “你个老小子,老子还以为你早死了的给你滴了几滴马尿!” 双方顿时抱在一起。 天地大变,还能遇见昔年旧友,人生之幸,莫过如此。 说着,髯须大汉又看向旁边恭敬侍立的张魁道: “这小子是谁?” 张作景笑道: “这是我新收的徒儿,心性极佳,我啊,以他为荣!” 髯须大汉顿时眼前一亮,继而摸进怀里,掏出了一枚纯色龙鳞道: “拿去,拿去,老子给你的见面礼。” 张魁茫然接下,张作景却是急忙将他拉到一边问道: “我没看错吧?” 髯须大汉笑道: “对,就是那位的!为了这玩意,我今天差点丢了命!” “那你怎么能给出来?” 髯须大汉浑不在意: “你的衣钵传人就是我的半个儿子。怎么给不得,就是,我劝你一句,好多人都围在了那口锁龙井边上。” “这绝对是要出大事的!你啊,躲着点吧!” 可对此,张作景却是笑道: “不用担心,对刚刚那伙灾民金口直断的道爷,绝对会管这件事情的!” “那道人我也听过,厉害是厉害,但了不起也就和井里那位差不多,你怎么能指望他的?” 说着说着,见张作景还是扶须而笑,髯须大汉便是慢慢变了颜色。 继而看向锁龙井方向道: “这道爷这么威武?” 本以为了不起是个道家真君前列,如今看来,这位道爷怕是直接奔着搅死西南各家来的。 就是,文庙的老爷们为何坐视佛道两脉大能在自家地界呼风唤雨? (本章完) 第192章 诡异祭坛 第192章 诡异祭坛 两个道人自髯须大汉那里得了那枚五彩斑斓的龙鳞后。 便是直奔一处山涧而去。 不多时,他们便在此间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一座通体由金玉打造而成的祭坛。 它并非寻常庙宇中的方正祭台,而是以一种近乎活物的姿态,蟠踞在幽深涧底。其规模之大,竟是将整个狭窄的谷底塞得满满当当。 且构成祭坛的玉石并无温润之感,反而是一种暗沉如墨,透出粘稠的观感。表面布满扭曲盘绕的沟壑。 镶嵌其间的黄金也沉重晦暗,毫无华贵。反与暗玉交织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感。 看见这座祭坛的瞬间,为首的持剑道人便是长叹一声道: “真想不到我等名门正道,也有用上这等邪门玩意的一天。” 拿着浮尘的道人急忙说道: “师兄,慎言啊!” 此事干系重大,不仅对师门来说重若千钧,甚至对他们所有的盟友而言,都是如此。 不然也断然不会搬出此物来。 因此无论如何不喜,也不能在此等大事之上说三道四。 不然在长辈那里落个不喜还是其次,要是后面出了岔子,导致其余之人捷足先登,那他们说了这些话,可就难办了! 为首的道人摇了摇头道: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这心里头始终不是个滋味!” 他不是怡清山首徒,但也是昔年数得上名号的天骄。 本以为归宗之后,该是少年意气,侠肝义胆,快意恩仇。 可一路所见所闻. 他这话说的旁边的道人亦是一叹。 他们二人被师门找到取回宿慧之前,就是多年好友。 且师从名师,从小读的就是圣贤书。 此番归宗,除开想要长生久视之外,亦是存了几分济世救人之心。 但归宗之后,仙路是真的看见了,摸到了,可旁余的就真是个越行越远。 “师兄,莫要说这些了,我们啊,还是做好分内之事吧!” 为首道人点了点头,继而持剑踏上了那座诡异祭坛的中央。 祭坛形制古怪扭曲,棱角尖锐,刻满从未见过的鳞片状符文,细看之下竟似在缓缓蠕动。祭坛周边耸立着数根暗金尖刺,直刺一线灰天而去。 “照理说,仇千恨那厮应该过来了才是,可如今,我们师兄弟早来了,他人呢?” 左右看了一圈后,为首道人又是忍不住皱眉。 仇千恨他很不喜欢,但他们两家正在合作之中,且这邪门玩意是仇千恨他们一家拿出来的。 没有他在,单靠他们两个可没法子成事。 拿着浮尘的道人亦是连连摇头: “那厮心性乖张,做什么都不奇怪,所以天知道此刻在干什么。” 师兄弟之间正欲多说几句那厮的坏话时。 突然注意到身后远远传来一句: “他来不了了,所以本座代为前来。” 二人心头一惊,继而急忙看向身后。 只见一个哪怕是在此等酷暑之下也还是披着深黑大氅的中年男人正亦步亦趋而来。 才看了一眼。两个道人便是急忙欠身行礼: “晚辈二人见过前辈!” “免了。”中年男子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我们这些邪魔道,可消受不起二位少侠的大礼。” 两人嘴角苦涩地抽搐了一下,心知方才的怨怼之语,一字不漏全落入了这位耳中。 以这位的身份地位,照理不至于和他们两个小辈计较——那太失身份。然而,再联系到他口中那句“仇千恨来不了”. 惊异之下,持剑道人直接失声道: “敢问前辈,难道有人杀了仇千恨?” 中年男子的目光瞬间在持剑道人脸上一扫,片刻后,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你比他机灵,这就猜着了。那个蠢货,已被你们道家那位大真人亲自出手料理了。” 虽未取其性命,但此人,在他们仇家,已是个死人了。 果然啊,纵然寻到了所谓的转世之身,也不过是找到了一朵徒具其形的相似之罢了。 那等乖戾偏狭之辈,怎会是他那惊才绝艳、名动少时的孩儿? 两名道人再不敢多嘴,只能说起公事: “既然前辈亲自赶来,那么可否开始主持大阵?” “不然本座来此作甚?” 说罢,这中年男人便是眼神一厉的看向了某个方向。 他不在乎那个蠢货,因为那不是他的孩子,甚至还对一个外人自称是自己的孩儿而倍感憎恶。 可那牛鼻子居然为此还要找上门来。 那就别怪他先下手为强了! 他走到祭坛中央,继而隔开手心让自己的鲜血流淌了下去: “其实,就算那蠢货来了,最后也还是得我过来,毕竟这座祭坛是我仇家的,也只有我仇家的血脉才能使用。” 只是在开始的预估中,要先让仇千恨他们在这儿借助祭坛临时搭建一个小天地,以供他暂避天宪。 但如今仇千恨被收拾了,他们又不可能把祭坛的核心之密告诉外人,那没办法了。 那怕要被天宪钝刀子割肉,也得他亲自跑来一趟。 这一路过来,就算西南此间人道渺茫,天地昏沉。就算他自己也处处小心躲避,还是被天宪削的临近跌境。 如今到了此间才算勉强躲开。 越是想到这里,他对那牛鼻子的恨意就越是深厚。 看着手中鲜血慢慢被祭坛吸收,他嘴角的笑意便是止不住的扬起。 哼哼,纵然你修为连老爷子都叹为观止。 可只要此间大事一成,你这久受天宪之苦的牛鼻子,还能和堂堂龙王对拼不成? 鲜血落地,祭坛暗动,屹立周边的无数尖刺没有如开始那般伸向天幕。反而是宛如树根一般倒卷着扎入大地。 深入地脉而去! 男人嘴角笑意越发浓厚,但下一刻,他就猛然色变,继而捂住心口哇的一声吐出了大片心头血。 “前辈?” 旁边两个道人亦是惊呼出声。 正欲上前搀扶,却见男人直接身子一晃栽倒下去。 而那祭坛更好似活物一般生出无数金玉根蔓将其死死缠绕,将他扒皮抽血啜饮筋骨。 直到此刻,中年男人方才恍然大悟! 这祭坛老爷子连他都没有告诉详情?! (本章完) 第193章 自欺欺人(4k) 第193章 自欺欺人(4k) 老爷子嘴上说是拭目以待,可看来,他已经彻底怕了那牛鼻子,所以他不惜断子绝孙,也要此间事成?! 也是啊,顶着天宪那么久都能杀了和他一般境界的三山君,还惹出那种动静来。 如此大修的确不是仇家惹得起的。 只是,你怎么能让我来送死?! 家中又不是没有别的人选! 惊骇之下,男人慌忙伸手向天,大喊道: “我是你亲儿子啊!!!” “你天资最高的亲儿子!!!” 然而于事无补,祭坛生出的根蔓还在不停吸允他的一切。 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见状,中年男人也只能骂道: “你如此绝情绝义,断然不得好死啊!啊——!” 前面是咒骂,后面则是哀嚎。 这祭坛居然不只是要吸干他的血肉,到最后就连他的神魂都要嚼碎吞尽。 两个年轻道人吓的面无人色。急急忙忙逃下祭坛。 好在这邪门玩意似乎只对仇家人上心。 至于他们两个外人,根本就没有丝毫兴趣。 看着不过须弥就被祭坛吃干抹尽的大修,二人只觉得浑身冒汗。 刚刚他们二人可都是以为这位是要在西南大展身手的,甚至说不得最后等到事成,这位还要和那位大真人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对手戏。 没想到顷刻间就变成了死人一个。 且此人还是修为身份远胜于他们的前辈高人。 这般人物都这么随意的死掉了,那么他们两个在西南之中,在大局之下又算是什么呢? 两个道人不敢在想,只能连连口诵道经。 以此压住心头惊颤。 只是,越是想要压住,就越是忍不住去想。 继而心头震颤。 —— 仇家一帮人在行动不停。 其余之人亦是没有停下。 在一座大山之顶,一名卸去铠甲,身披华服的汉子,终于是在手下的搀扶中爬了上来。 来不及休息,见到了立在山顶的三位老者后,便是急忙跪下道: “好叫三位仙长知晓,末将已经将三位仙长要的东西送来了!” 山下官道之上,一支甲胄齐备的精兵,正拱卫着无数辆马车。 怪异的是那马车之上运着的箱子全都森然刺骨,哪怕是在这般酷暑之下,都冻的让人不敢靠近。 以至于不得不给拉车的马儿贴上符篆,方才能行。 哪怕是他,提到此物时,也是止不住的心肝颤抖。 足足万人啊! 整整一万人的心就那么被他掏出来的送到了此间。 不过一想到此间事了,自己能得到的。 他又是瞬间压下了那股子不安和恐惧。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无不是脚下白骨累累之辈。 我,我,我也只不过是效法往圣而已。 且等到我功成,我自然会善待百姓,还他们一个朗朗乾坤! 越想,他就越是底气十足。 是啊,不过区区一万人而已,龙椅上的那个狗皇帝坐视西南受灾三年,期间死的人少说也是几十万之巨! 我和他比,我这点过错,算是什么? 这般比较之下,他心头安定的不像话。 三位老者亦是在此刻转过了身子。 只是细看便会发现,三人的身形都飘渺不定,显然绝非真身在此。 听到这人说凑齐了他们要的,三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无不是扶须而笑。 “善,善,善!” 一连三个善字道出,让那人心里笑的合不拢嘴。 成了,成了,绝对成了啊! 我的大业!我的江山! 那人连忙低头,谦恭应道: “全赖三位仙长垂青提携!” “诶,将军既已功成,我等岂能没有表示?” 居中老者说着,抬手向虚空一抓!漫天云雾竟被他生生攫取下来,于掌心揉捏,顷刻间化作一枚温润白玉,递向那人道: “将军乃天命所归,贫道便赠这天上白玉一枚,护你周全!” 见状,右侧道人抚须一笑,信手点向道旁枯木。 “变!” 话音未落,只听枯木林中一声异响,一头通体由森森白骨构成的豹子猛然窜出!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骨豹仰天一声怒嚎,身躯瞬间暴涨不停,直至马匹般大小方才停下。 道人这才悠然指向那豹子道: “青史留名者,岂可无良驹相伴?将军坐骑虽好,终是凡物,太过不配将军这般天命之身。今昔贫道赠你这灵兽,以为坐骑,可好?” 那人看得心怒放,难以自持。 最后一位老者笑容更盛: “二位道友皆有所赠,老夫岂能落后于人?” 众人目光立时聚焦其身。只见他踱至一块巨大顽石前,略一打量,竟如探囊取物般,径直将手臂插入坚硬无比的顽石之中! 那顽石在他手下,仿佛化作了柔软的水潭,随他任意摸索,片刻之后,他从中缓缓抽出一柄外形大气厚重的石剑: “宝剑自当配英雄!将军已有威风坐骑、护身宝玉,老夫便赠你这柄神兵!” 他将石剑郑重递上: “此剑乃万年石髓所凝,神异非凡,将军接好!” 望着三位仙长所赠的宝物与灵兽,这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天命在我!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至此,他脑子里已经装不下任何旁余了。 “多谢三位仙长,多谢三位仙长啊!” 对此,三名老者笑的也是越发开心。 并以此对着他说道: “不过,若想成就真正的大业,将军还需要为我们办点别的事情!” 这番境况之下,那人心头那里还能多想? 当即是应道: “还请三位仙长交代,末将得三位仙长厚爱,如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居中老者笑道: “那里能让将军做那般事情啊!” “老夫只是需要将军在凑九万颗心而已!” 一瞬之间,那人好似被毒蜂蜇了一般骤然清醒。 ‘还要九万颗心?那,那不是要再杀足足九万人?!’ ‘这怎么能行?’ 心头一颤之下,他急忙拒绝道: “三位仙长啊,那,那可是足足九万人啊!这,这怎么能杀得?” 一万人已经是他了不知道多少功夫,再借着西南遍地是乱象才勉强凑出来的。 要是再杀九万人,别说一时之间去哪里找这么多人,就是真找到了。 专门为了挖心的杀下去,怕是他自己手下的兵将都要造他的反了! 打仗杀了九万人,甚至是没粮食吃了九万人,和为了挖心而杀了九万人,那可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所以仅仅是想到,他便觉得心头发抖。 可三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却是长叹道: “的确是艰难无比,可将军啊,不杀这九万人,若是让那魔龙逃了出来的话” 看了一眼锁龙井,又看了一眼似有松动的那人,居中老者方才苦涩道: “怕是死的人就远非区区九万之数了。” 另外两位也是说道: “是极,是极,若非无可奈何,我等也不愿意见到此等凶煞之事啊!” “奈何西南大旱,本就是西南之人欠下了劫数,不以血煞压住,待到龙抬头之时,恐怕不仅西南难保,便是将军的大业也要镜水月了!” 最后一句瞬间让那人心头一紧。 不,不能,绝对不能。 为了这个,我都造孽这么多了,我,我怎么能这时候放弃? 这么多人瞒不住的,一旦被发现,左路将军和应天大将军那边,我决计交代不了。 甚至左路将军那个杀千刀的,亦会乘机攻讦于我,要置我于死地! 我堂堂义军右路将军,怎么能因为半路放弃而前功尽废? 再说了,左路将军那厮,说的好听,可不还是将灾民圈为粮食,还美其名曰是保护!? 义军之中,如今是左路将军势力最大,因为当他的兵,每天都能吃肉! 可那么多肉从哪里来呢? 这般光景,除了米猪,那里还能找到那么多肉来? 左路将军说是从西番等地进来的猪肉,羊肉,因为是异地而来,所以味道不同。 可谁不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一是耗费巨大,二是山路辗转,又是酷暑,根本就没办法送这么多肉还不变质。 只是,既然没人看见,那就当它是西番而来的‘猪羊’吧。 毕竟就连他自己,在造了那般恶孽之后,不也是借口说都是西番而来的猪羊给了下面的兵将吗? 他至今都记得最开始这么做时,他无时无刻不是惶惶不安。 不仅甲胄不敢离身,甚至营帐之外,更是让亲兵里里外外,甲兵齐备的围拢开来。 怕的就是下面人发现不对,继而炸营要他性命。 可结果却是. 每一个看到的士兵,都只是愣了一下后,就默不作声的大口吃了起来。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了,庆幸,后怕,不是滋味?不记得了。 就记得这样或许不对. 对,没错,这样不对!我的使命就是不能在让这样的惨剧发生! 为此,我要当上皇帝,成为天子。 至于那九万人 那人拱手说道: “为了天下苍生,就,就在苦一苦百姓吧!” “这千古罪人的骂名,末将愿意一肩担之!” 前一句都还好,后一句直接让三个老者眼前一亮。 三名老者先后上前,握住了那人的手道: “将军有古贤之风啊!” “天下百姓能得将军这般明主,简直是天下之幸!” “哎呀,贫道就代天下苍生先谢过将军了!” 说完,三人都是眯眼看着头顶天幕,片刻之后,见气机昏沉,直落人间,方才愈发开心的围着那蠢货恭维不停。 对,这才对嘛,因果该是你的才是! 你不贪,不骗自己,我们又怎会害死这么多人呢? 见这三位手段通玄、远超凡人想象的“仙人”,竟对自己一介凡俗如此恭维奉承。 将军又是一阵目眩神迷,胸中快意翻腾! 待到他骑着那白骨而成的豹子下山,仍觉脚下虚浮,如在云端。 这时,身旁一位亲信部将勒马,心有余悸地回望山顶,声音发颤: “将军!末将遍览史籍,从未闻有仙人会令‘天命所归’之人行此.魔事!” “将军既承天命,切.切切不可听信那三个老怪物蛊惑,犯下滔天之罪啊!” 这话是肺腑之言,可却让那人骤然色变。 “混账!三位仙长岂容你肆意诽谤?!” 那部将猛地滚鞍下马,“噗通”跪在将军马前,拦住去路: “将军!悬崖勒马,犹未晚矣!哪会有仙人行此悖逆之事?!”他急转头,向同僚嘶声求援: “诸位兄弟!快来与我一同劝谏将军啊!” 可对此,旁余之人,全都转过了脸,低下了头。 见此情景,那人心头一松,语带轻蔑: “看!诸位皆明事理,唯你一人执迷不悟,冥顽不灵!” “念在旧情,速速上马让开,本将既往不咎。否则.休怪我军法无情!” 部下喉头耸动一下,正欲起身,可心头挣扎实在难平,他牙关紧咬,复又重重叩首: “将军!末将斗胆直言——您是被滔天权欲蒙了眼!迷了心!” “您快醒醒吧,您快回来吧!” 那人勃然大怒,瞬间抽出马鞭一鞭子甩上。 “啪!”一声脆响,部将脸颊皮开肉绽,一道狰狞血痕蜿蜒而下。 “混账,我乃天命,怎会被权欲蒙蔽?” 部将捂着脸,他不觉得脸疼,他觉得疼的是自己的心。 因为他发现自己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雄主,真的回不来了! 那个少时杀牛宴客、豪气干云的将军,那个灾年割肉济友、情义深重的大哥早就死在了昨日! 心头苦涩之下,他猛然抽出长剑,惊的旁余之人急忙拔剑喝斥: “老张,你要做什么?” “快快放下兵刃!” “你要造反不成?” 那人亦是心头一苦,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兄弟都靠不住了吗? 骑在白骨豹之上,他满脸苦涩,意味深长的说道: “朝廷势大,单靠义军绝难成事,所以我必须要找到超越凡俗的力量!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怎么明白不得呢?” 看着还在为自己辩驳,不,不是为自己辩驳,是真的把自己也骗了的大哥。 那部将心如刀割,继而横剑在身道: “大哥,您真的走错路了,恕兄弟不能相陪了!” 说罢,就直接自刎归天。 “哎呀!” 看着自刎的袍泽,其余部将都是面色一紧,继而叹惋不止。 傻啊,傻啊! 大家都是兄弟,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待到大哥坐上龙椅。 你难道还能少了公侯之位? 滔天富贵怎么都握不住呢! 看着自刎的部将,这义军的右路将军端的是嘴角抽搐不停。 心头亦是不断反问,难道真是自己错了不成? 可片刻之后,他又面色骤然而变: “罔顾尊卑,乱我军心,死有余辜!走,就让他暴尸荒野!” 旁边部将更是大惊。 他可是跟着你一个地方出来的兄弟啊! “听不见我说的话吗?走!” 说罢,这右路将军,便是骑着白骨豹子扬长而去。 余下众人见状,只得纷纷低头跟上。 仍由那部将暴尸于此。 (本章完) 第194章 敕镇坤舆,压山镇地 第194章 敕镇坤舆,压山镇地 走下了那座无名高山之后,骑着白骨豹子的那人当即对着自己的部将们说道: “三位仙长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速速安排,切莫耽误!事成之后,诸位既然与我一路不弃,我必然王爵之位待之!” 说罢,那人便是翻身下豹,继而朝着众多部将躬身一礼。 众部将一时之间心头大撼,感激涕零。 居然是王爵之位! 本以为公侯便是极限,没想到将军居然要给他们王爵之位! 故而如数翻身下马,抱拳跪道: “我等必将誓死效力!” —— 自从离了那干涸的湖泊之后,杜鸢一边朝着老先生说的那地方走去,一边思索着自己要如何才能帮他封正。 一路走来,他封正的神祇,不算多,但也确乎有点经验。 平澜公,小张山,还有算是半个的老猴子。 封的神位也算有大有小。 只是都是山神,而老先生却是水神. 诚然,自己可以用自己的能力试试,但如今的话,一是找不到多少百姓增持,二是自己想要给那位老先生更多。 毕竟这般世道,好人难得亦难做。 既然遇见了,又有可能,杜鸢还是希望能够帮扶更多。 古往今来,杜鸢看到的总是好人平白受着委屈,恶人却毫发无损的赚了大笔不义之财。 以前总恨世道不公,更恨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去做点什么。 如今,老天爷真看着世间了,自己也有能耐了,怎么还能不去给人撑把伞呢? 况且,这只是多费心力,而非是要学佛祖割肉喂鹰。 就是,怎么入手呢? 思索中,杜鸢取下了那枚一直系在腰间的小印。 既是把玩欣赏以作散心,也是想要看看能不能触类旁通。 不过看了许久,触类旁通是真没个影子。 倒是心真的跟着静下来了。 是了,此行只为施善,并非报恩,无需急切,记得便是。 来日方长,徐徐图之即可。 轻声一笑后,杜鸢继续把玩着小印的踩在了山川之上。 西南缺水至极,不是好事,但对于杜鸢手中这枚小印,却算是得天独厚。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枚小印定然藏有诸多妙用,只是自己始终没能发掘多少。 有种守着宝山却无从下手的无奈。 回头去了青州,就厚着脸皮问问吧。 我两这交情,总不能还有什么问题吧! 嗯,大概? 杜鸢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一时之间却也说不上来。 只能摇摇头的继续向前。 可当他一脚踩入某个界限之时。 守在那座祭坛之前的两个年轻道人,都是惊异出声。 “师兄,你快看看这祭坛。我怎么觉得,东南方向停了?”拿着浮尘的道人失声喊出。 那祭坛本来看着就像是活物多过死物,等到献祭了一个仇家人后。更是直接活化,伸出无数根蔓开始侵吞地脉。 以那等速度,此刻本该已将锁龙井周遭地脉尽数合拢。可这紧要关头,东南方的吞噬竟骤然停滞? 持剑道人心头也是一凛。凝神细察片刻,他愕然道: “当真停了!” “师兄,这是何故?” 持剑道人闻言苦笑: “这是仇家人的东西,我那里知道?” 他们几家一直是貌合神离,仇家人是断然不会把手头重宝的紧要透露给他们这群外人。 摇摇头后,持剑道人从袖中取出了五根线香,抬手一指,香头无火自燃。 随之将其插在了地面之上,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道: “弟子,恭请祖师法驾!” 声音落下,五柱线香瞬间疾燃而下。 逸散的烟气中也慢慢凝聚出了一个老者的身影。 “何事惊扰?” 持剑道人急忙指向祭坛道: “祖师,仇家的祭坛好像出问题了!” 老者视线随之移转,眉梢微挑: “确有不妥。稍安勿躁,待吾一观。” 他并未联系仇家人——彼此貌合神离,各怀鬼胎。况且,谁敢说仇家那老东西此刻不在暗中窥伺? 老者凝神,细细查验四方地脉走势。 ‘北方无恙,东方无恙,西方.嗯?此处莫非也有人潜藏?倒也无妨,对方显然未料到我等图谋在于地脉。’ 对于还有其余之人潜藏此间,他是做好了准备的。 或者说没有反而奇怪,且让人生畏。 微微停顿后,确认了其余几方无差的他方才看向了唯一出问题的东南方。 一看之下,眉头瞬间皱起。 原本该如江河奔涌、生机勃勃的地脉之气,此刻竟凝滞如顽石。 反观其余几处,因为水运大消,地脉之盛可谓如日中天! 一眼看去好似海潮澎湃! 二者对比之下,简直刺目的扎眼。 “这” 怡清山祖师心头瞠目,深吸一口气后,几乎将线香吸尽的他双目亮出法光,看向地脉深处想要弄个明白,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已然化作黑龙侵吞周遭地脉的魔障之气,并非如他预想一般,被什么东西打散。 不仅建在,甚至还在对着东南地脉疯狂扭动、抽打,可无论如何努力,都好似被扼住了七寸的小蛇一般,只是在做徒劳挣扎。 怎么可能的? 此地因囚禁龙王,山水格局本就水强山弱。如今西南大旱,水困深井,山势地脉虽看似日盛,实则如无根浮萍,虚有其表。 没有山君镇守的地脉,本该被这心魔坛轻易吞噬掌控才对! 可这是怎么回事? 正自惊疑不定,异变再生!他赫然又是看见原本已经落入心魔坛掌控的地脉,竟也骤然凝滞!就好似前一刻还在翻涌奔腾的江河大海,一瞬之间就被冰封。 更诡谲的是,随这冻结骤起蔓延而至的魔障之气,竟如琉璃般轰然崩碎! 那场景,活脱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擎天巨足,携着碾碎万钧之势,随意一脚踏下,便将这侵吞四野的魔气踩得灰飞烟灭! 看到此处,祖师心头剧震,所有疑惑豁然贯通,忍不住失声惊呼: “是了!是有人一脚踩住了地脉龙气!” 此话刚出,因为线香燃尽,他便是消失在了两个道人跟前。 唯一留下的也就是那三长两短的夺命香! 而在东南方向,感觉刚刚踩住了什么滑不溜秋的东西的杜鸢,则是困惑低头看了看脚跟。 没踩到什么东西啊! 摇摇头后,继而把玩着小印迈步向前。 小印之上,敕镇坤舆四字显露翻飞不停。 (本章完) 第195章 一山更有一山高!(4k) 第195章 一山更有一山高!(4k) 毫不知情的杜鸢托着那枚小印,大踏步而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威压, 心知绝不能放任不管的怡清山祖师当即咬破指尖,隔空写下几个血字: “老鬼,还不出来?!心魔坛是你仇家的,可不是我怡清山的!” 终于,此前仿佛一直装死的仇家老祖也开口了。 杜鸢曾听过的、那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荡在怡清山祖师堂上空: “你当我不知?可单凭我一人,决计挡不住这一遭!所以,莫要藏拙!” 怡清山老祖简直肺都要气炸了——这等紧要关头,这老狗竟还想着拖他下水! 但他心知肚明,若自己当真袖手旁观,这老狗绝对会弃守心魔坛。 ‘他家的东西,竟要我这外人来护持!真是孽障!’ 然而纵有万般怒火,此刻也只能强压下去。他沉声道: “既已结盟,我自不会背信弃义。说吧,如何行事?” 不把龙王放出来,至今都在他们西南地界上游荡的那个道人,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 总不能真和那蠢货说的一样。 大家一拥而上,看看能不能耗光他的法力吧? 纵然能活到今天的人都藏着一二底牌,大家一拥而上绝对能够拼死那个道人。可同样的,修为差距如此之大的情况下,他们多半也是要死不少人的! 如此一来,谁会愿意去当那个搞不好命都没了的冤大头? 飘荡在祖师堂上空的声音低笑起来: “呵呵,不愧是名门正道,果然讲究。不过,再把威王也叫上吧。” 下一刻,那声音穿透空间,直达将整座神庙藏于地脉深处的武景威王耳中: “威王,眼下也该你出一份力了。” 威王本能地想拒绝——这帮老东西,只有在要出血的时候才会想到他! 可此前虎牢山一事,他处理的极不地道,以至于三山君都命丧那道人手中。本就理亏不说,如今被找上门来,他着实难以推脱。 只得勉强笑道:“自然。” “那就好!我还忧心威王你至今伤势未愈呢。”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 威王被噎得无言以对,只能干笑两声,装作充耳不闻,转而问道: “却不知,要我如何配合?” 仇家老祖淡然道: “心魔坛是上古奇物,最初来自何人之手,早已不可考。但古往今来,每一个知道它的人都清楚此物的厉害!” 此言一出,威王与怡清山祖师皆是默然颔首。 心魔坛可是他们几家谁都眼热的好东西。 它不仅能悄然侵吞地脉灵机,化为己用。更妙的还是能够潜移默化的侵蚀‘辖境’之上各类生灵的神魂。 继而不声不响的就能把一座大山头变成心魔坛的傀儡! 从上古至今,心魔坛能被确认的使用记录仅有三例。 可三次都是默不作声的就彻底拿下了一座鼎盛大宗! 第一次,青冥宗道统断绝; 第二次,雪萍剑阁沦为鬼蜮; 第三次,睿林禅院佛光尽灭。 先后三次皆在无声无息间,叫人宗门根基崩毁,传承断绝! 他们此番祭出心魔坛,图谋的便是以此物‘控住’那头龙王! 这本该万无一失。 只因心魔坛侵吞地脉灵机,向来无声无息,极难察觉。 先前怡清山老祖能窥见端倪,全赖仇家老鬼为表“诚意”,告知了他们‘识辨’之法——以免他们疑心谋图龙王是假,算计盟友是真。 否则,纵使他道行高深,多半也寻不见那条化形为黑龙的魔障之气! 可谁曾想,不等侵吞周遭地脉完毕,竟横生如此变故! 怡清山老祖心中暗叹,沉声打断道: “休要赘述这些人尽皆知之事!直说吧,要我等如何配合?” “简单!”仇家老祖的声音透着掌控一切的自得,“我借心魔坛之力,已将东南之外所有地脉尽数掌控。眼下心魔坛坐镇东北,我要你二人分守正北、正东两方!” “届时,我会将相应地脉权柄交予你们之手,让二位暂代‘山君’之职!” “那厮不是能踩住地脉么?待八方地脉洪流汇聚,看他如何撼动‘山君’坐镇之地!” 威王与怡清山老祖略一思忖,均觉此计可行,当即颔首: “善!” 下一刻,荒山之巅的三位老者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旋即凝重地投向锁龙井正北与正东方向。 “老夫早知此间必然还有旁人,”左侧老者眉头紧锁,“可动静何至于此?” “示威?”右侧老者疑道。 居中老者凝神端详片刻,骤然摇头: “不会是示威!”他沉吟片刻,随即恍然,“是斗法!他们已然与人交上手了!” 此言一出,左右二老无不是心头剧震。 都斗到这份上了,他们此前居然没有发现?! 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最初不过是小打小闹,只是另一边突然气急败坏,直接不管不顾而来。 既然是小打小闹,他们没发现那不是十分正常? 他们最希望的也是这一种。 至于第二种的话,那就是有一方过于强悍,以至于顷刻间就将如今现身之人的前期手段悉数踏灭。 如此,他们当然也发现不了,毕竟两只蛤蟆打在一起能够听到哇哇乱叫,可被大象一脚踩死的蛤蟆,那真的是一点声响也无! 所以,是哪一种? 凝神细看之下,三位老者方才发现,周遭地脉已然汹涌如潮! “他们握住了地脉?” “好手段,我们居然没有发现!” “幸甚至极,幸甚至极!” 三人几乎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脚下地脉被人掌控,同境之间,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分出了胜负。 毕竟这么一来,就像是在人家道场和人争锋,焉能不败? 好在不知名的第三方悍然闯入,提前破了他们的压胜之局。 而在下方,坐镇正东的武景威王全身贯注的看着东南之向。 他本就是地祇出身,如今得了心魔坛分润而来的地脉,更是如鱼得水。 粗略估算之下,他觉得此间哪怕只是化身,也有了他本尊的七成能耐! 再加上各方地脉合力还有另外两个老东西。 ‘嗯,没有输的道理!’ 可一想起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死的干干脆脆的三山君,他又是在心头补了一句: ‘再不济,总该能探出这来者底细!’ 深吸一口气,威王周身地脉之力轰然爆发,继而高过群山,裹挟着气吞山河之势,朝着东南方向轰然砸落! “我来打头阵!” 这一声爆喝,首当其冲的威王气势如虹,连带其身后的仇家老祖与怡清山祖师,乃至荒山之上的三位老者,目光皆被这惊人一击牢牢攫住! 看到那般澎拜地力,三个老者都是赞道: “如臂使指,圆融无碍!代掌此方地脉权柄者,必是一位山君无疑!”居中老者颔首道。 “何止!”左侧老者指向那汹涌澎湃、温润如黄玉的地脉之力,“此间本无山君坐镇。虽因大旱之年,水脉枯竭,地气看似强盛,但又因那龙王之故,此地地脉再强,亦如无根浮萍,徒具其形!” 他目光灼灼:“可你等看这地脉之色,温黄凝练,隐透山岳之魄!此等气象,非是名山大岳之主,绝难凝聚!” “不错!”右侧老者接口,语气凝重,“以此等地脉加持,这怕已不逊于那位山君真身全力施为!” 三位老者都是无比赞叹的看着眼前一幕。 可下一刻,他们三人都是差点眼珠子给瞪了出来! 因为就他们看来,这般威能被挡住不奇怪,毕竟一山还有一山高,天下能人无数。 厉害的大修遇到更厉害的狠人那是屡见不鲜! 可问题是,不管你是劈出一道剑气开山而去,还是高呼圣人经典碎岳而出,你都得有点动静吧? 怎能如此阵仗落下,竟无声无息,好似泥牛入海?! 东南山涧深处,杜鸢正悠然前行。 突然他心有所感的抬头看去,只见一道温黄之气轰然砸下。 正欲应对,托着小印的他方把手中小印微微抬高,便见那气势惊人的温黄之气突然溃散,继而化作一阵温和山风,轻拂而来。 那劲道莫说伤人了,连周边枯草都没吹飞。 “嗯?” 杜鸢看的有点哭笑不得。 就这?! 哑然一笑的摇摇头后,杜鸢继续托着那方小印迈步向前。 暖阳洒落,小印表面流光宛转。 待那溃散的地脉之力拂过,小印表面流光更盛,温润之意仿佛又深了一二。 —— “什么?!” 坐镇正东的威王瞬间失声惊呼。 他引以为傲的一击,怎么能如此简单的消失? 惊骇之下,端坐阵眼的他,乃至于地脉深处的本尊,都是下意识起身看向了东南方向。 到底谁来了?! “难道是那道人来了?!” 怡清山祖师充满忌惮的声音瞬间响起。 放眼西南,如今能有这般本事的,明面上至少就那道士一个。 可片刻之后,仇家老祖和武景威王便是双双摇头: “不会是他!” “何以见得?” 仇家老祖皱眉说道: “因为压上的地脉之气,不是被人以大神通击溃的!虽然依旧看不清是吸干了,还是借力打力的送入了脚下地脉。但总之,肯定不是那个道人!” 他不是地祇,但控住了各方地脉的心魔坛在他手中,所以他看的也比较清楚。 刚刚压上的地脉之气,根本就没有溃散天地,从而被自己掌握的地脉重新吸收。 而是直接消失了! 因此,绝对不是那道人来了,否则,应当是和三山君被打死时一样,直接看到溃散的地脉之气才是。 威王更是沉声道: “是山君!来的是另一个山君!而且,无论尊位金身皆在我之上!” 他本就是地祇,因此他万分断定,绝对是另一个了得山君来了。 他甚至以此推论,对方必然是真身来此。 不然决计不能这么简单的拿走覆压而上的地脉。 怡清山祖师大为松气,不是那个道人来了就好。 虽然都是道家一脉,但他可不觉得这能让对方下手轻点。 甚至说不得,还会更狠 “接下来怎么办?” 威王略一思索,旋即冷哼道: “我想要玩一把大的,不知二位可敢跟上?” 仇家老祖和怡清山祖师双双问道: “成功的把握几何?” 威王沉声道: “二位跟的越大,赢面越大,反之亦然!”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老东西便是做出了决断: “好,我们跟了!” “那就出全力,把周遭地脉悉数灌注我身,祂此刻定然自恃尊位,觉得已然手到擒来。那么我们就打祂一个出其不意!” “哼,祂绝对想不到,在这儿的是我!” 在作为山君的尊位之上,祂或许是不如对方。 这在神祇一脉中几乎是致命的差距,因为上下之别,尊卑之分,在神祇一脉之中最为严重。 可惜,他更是武景威王!除却山神之位,尚有王兄亲赐的王爵之位! 此乃无主之地,地脉无主,只要作为山神的尊位差距未至天渊,便可一争! 更妙的是,此间尚有一头与他旧朝渊源极深的真龙盘踞。他那王爵之位,正可借此唤醒昔日残存的龙脉! 他不仅要与对方争抢地脉,更要引龙脉之威,强压于祂! 多管齐下,何愁祂不伏诛? 仇家老祖和怡清山祖师也是明白了关键。 “好!” 三人一声爆喝之下,七方地脉之力瞬间爆起,不仅顷刻之间越过了群山之顶。 还在这一刻形如海啸,山呼而来。 真真是个天地欲摧之景! 看着如此一幕,那三位旁观的老者都是一退再退,以免对方转手就带着余威对付他们。 风暴中心的杜鸢,亦是眉头一挑。 正欲硬撼这山海之威,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倏然穿透轰鸣,直抵耳畔: “把我给你的那枚小印,放在地上看看?” ‘嗯?’ 杜鸢有点惊讶,这么远都还能知会于我吗? 但也没有犹豫,赶在那山海压下之前,杜鸢蹲下身子,将那枚小印压在了地上。 “嗡——” 印落! 那毁天灭地、狂啸而来的浩瀚之力,竟在这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正欲借来龙脉压人的威王化身瞬间崩溃,继而本尊金身开裂,当场滚落神台。 剧烈惊颤之间,更是失声喊道: “你究竟是谁?!” (本章完) 第196章 屁 第196章 屁 此等威能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对面来的究竟是谁,已经是他彻底无法预估的了。 他试图修复自己龟裂的金身,可无论怎么尝试都是徒劳无功。 最终,只得惊颤作罢的道了一句: “如此做绝,你当真好生霸道!” —— 武景威王不好过,怡清山祖师也不好过。 只是因为不是首当其冲,方才比威王像样点。 至少他只是送过去的虚像因为反噬而溃散了。 至于他本人,则是捂着胸口,快速调息了几下后,便勉强恢复了过来。 虽然面色依旧发白,但至少比金身都裂开了的威王好多了。 “难道真是那个道人来了?!” 一声惊诧之下,他有点想要退出西南了。 本就不是必胜之局,如今这个了得道人又横插一脚的当下,继续深入,未免太过不智。 至于此前各种投入 一时之间,这老道面色不由得阴晴不定。 —— 操控着心魔坛的仇家老祖算是三人中受伤最轻,可却最是狼狈之人。 因为一切反噬,都让他靠着心魔坛抗下了。 可如此的代价,自然是此行最大的依仗——心魔坛崩毁严重! 构成祭坛的暗绿玉石几乎全部裂开,连带着暗金柱石都跟着扭曲不定。 看着还没有彻底损毁,但想来也就差最后一口气了! 这让仇家老祖气的嘴角抽搐不停。 这可是他仇家不知死了多少人,图谋了多少年,才拿到手的至宝啊! 如今若是毁在了他这一代. 他如何对得起仇家的列祖列宗?! 然而最可恨的还是,自家都被打的遍体鳞伤了,居然连对方是谁都还不知道! “是谁?到底是谁!” 靠着心魔坛最后一点灵性,仇家老祖怒喝而去。 自身视线亦是跨越千山万水,直达彼岸。 誓要弄明白仇家究竟是谁。 噬人一般的视线化作狂风席卷枯草黄沙而来。 对此,作为此事源头的杜鸢只是啧啧称奇的看着自己放在地上的那枚小印。 那般威能,居然顷刻消弭。 自己这好友,真是了得啊! 好友的声音也在耳边轻笑而起: ‘不算是多么了得,毕竟是他们自己犯蠢,居然以地脉与我相斗。’ 杜鸢轻笑一声后,便是向着青州方向拱手道: “多谢!” 说罢,抬手拿起小印起身。 恰在此刻,那择人而噬般的视线裹挟着漫天黄沙而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句气急败坏的: “是谁,到底是谁!藏头露尾,岂非鼠辈?” 听见这个熟悉声音的杜鸢也是乐了。 居然又是你这个老畜生! 故而杜鸢当即起身,朗声回道: “藏头漏尾的鼠辈居然也敢大放厥词?哼,贫道一直在这儿,你如今又见到了贫道,所以,你敢来吗?!” 一声断喝之下,风沙立止。 藏身其后的仇家老祖亦是面容扭曲好似恶鬼。 “是你?!!!” 怎么真是这个该死的牛鼻子啊! 一下子的,虽然身体无事,可他只感觉自己的脸仿佛被人左右开弓抽了无数个耳光! 先是在干涸湖畔对着人家说拭目以待。 回头又是对着盟友信誓旦旦的说绝对不是。 现在人真来了还又打他脸了,他却. 念及此处,他额头青筋暴跳,一股邪火直冲天灵,几乎要将理智焚尽! 深吸一口气后,他便是骂道: “好,好,好!既然你敢来,那我就让你看看!” 这话说的杜鸢都是心头讶然,难道这老畜牲真被几句话气疯了? 打算出来和自己拼命了? 这一瞬间,杜鸢都下意识的打起了精神,准备应对一个疯子的搏命杀招。 可谁知,才是打起精神,东北方向猛地爆开一阵极度扭曲、刺耳欲裂的炸响!那声音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揉碎! ‘好诡异的声音,看来真来了!好,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杜鸢当即看向四周,静候对方出招。 可谁知,自那一阵扭曲声音响起后,便是什么动静都没了! 这般情况,可是把杜鸢看的一阵迷糊。 是想要让我放松警惕?还是别的什么? 不解之下,始终看不出什么来的杜鸢一步迈出。 走到了那声音响起的地方。 一眼看去,他先是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什么搏命杀招?什么疯魔老怪? 那老畜生分明是拼尽全力,将他留在此地的最后一点“家当”彻底引爆、摧毁殆尽,然后竟是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了! 只见山涧之中,那座原本被杜鸢踩得仅剩最后一口气,几乎铺满谷底的诡异祭坛,此刻连那点苟延残喘的“气”也彻底咽下。 它已不复存在,只余下一片狼藉的碎片残骸,凌乱地散落在尘土沙石之间,算是宣告着其主人仓皇遁走的狼狈。 杜鸢看的也是连连摇头,自嘲笑道: “我居然觉得邪魔道真的要脸!” 另一边,同样是差点以为仇家老鬼真要冲过去玩命的怡清山祖师和武景威王。 此刻也都半是鄙夷半是无语的看着那才撂下狠话,就仓惶毁灭心魔坛继而逃之夭夭的仇家老鬼。 本想说几句,但因为大家都是盟友,且之前一起丢的脸。 故而他们还是咽下了卡在喉头的戏弄。 可他们不说,那仇家老鬼却是开了口: “哼?看我作甚?那厮修为奇高,如此强敌在前,谁人会蠢到与其硬碰硬?” “而且,我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彻底捣毁了全部的线索!不至于让他顺藤摸瓜,找到你我藏身之处!” 那般情况下,大是大非,他可分的太清了。 在自己辖境的三山君都被打死了,硬碰硬肯定是找死,既然心魔坛已毁,那首要任务便是保全自己。 如此一来,当然是要先想办法解决掉可能暴露行踪的心魔坛! 这也能拿出来吹嘘找补的吗?其余两人听的嘴角抽搐不停。 这家伙真不要脸的! 摇摇头后,怡清山祖师却是听见那老鬼阴恻恻的说道: “我是把尾巴收拾干净了,倒是你,老道士,你那两个徒子徒孙好像还在附近吧?” 此话一出,怡清山祖师瞬间变色。 不好,他们两个知道祖师堂何在! (本章完) 第197章 云动 第197章 云动 嘴角抽搐不停之下,他猛然看向了自家的祖师堂上供着的诸多牌位。 我这大好时局,怎会至此? —— 立在山头的杜鸢自嘲一笑后,便是走下了山涧,来到了那座祭坛的废墟之上。 捡起了几块碎片看了看,发现不仅看不出什么东西,而且还觉得此间气机乱成一团。 见状,杜鸢恍然道: “看样子,这家伙是把和自己相关的痕迹全都抹掉了啊!” 这些碎片最大的都不过拇指大小,碎裂无比,不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还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加上此间气机都乱成一团。 想来他应该是害怕自己根据这些线索,找到他具体所在。 就是他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和他们一样的老东西。 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见微知著的找过去. 可以说,他完全是自作聪明的多此一举。 笑笑后,杜鸢向着此间的中心,也就是那口锁龙井走去。 不多时,杜鸢便在山野之中,看见了那口显眼至极的锁龙井。 通体玉石打造,遍布奇异纹路。 且最为显眼的还是那根拴进玉石之中,布满铜锈,直入井底的青铜长链。 看到这玩意的第一眼,杜鸢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这东西的名字——锁龙井! 没办法,井口加铁链的组合,实在是仅此一家! 基本都是说某地因恶龙作祟,引发水患、旱灾,使得有高人将恶龙制服后,用铁链将其锁于井中,以镇住邪祟、保一方安宁。 还说若拉动井中铁链,会出现井水翻腾、龙吟不停等异象。 不过,也有人说,不会听到怪声,而是会发现那铁链根本就拉不完。 那么这儿这个是什么呢? 心头好奇之下,杜鸢走近了井口。 一眼看去,幽深无比,视线全然无法到底。 收回视线之后,杜鸢望向荒芜四野。 大旱已历三年,偏在此间又有一口疑似锁龙井的存在。 难道说,西南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旱,当真与这口井脱不了干系? 这念头看似合情合理,可杜鸢心底始终萦绕着一丝违和——总觉得一口锁龙井,似乎还担不起如此分量。更何况,连这口井是否真为锁龙井,都尚未有定论。 沉吟片刻,他暂且压下纷杂思绪,目光重新落回那口井上。 尽管仍不确定此井根底是否与西南大旱相关,但有件事,杜鸢已心念许久——那就是上手拽动那铜链! 自打知晓锁龙井的传说,他便一直想亲手拉拉那根据说锁着龙的链子,只可惜从前始终无缘得见。 如今眼前虽非铁链,这井的真伪也十分存疑,可单是过过手瘾,想来总无大碍。 心痒难耐之际,杜鸢抬手便攥住了那碗口粗细的铜链,骤然发力欲将其向上拖拽。 可就是这么一用力,让杜鸢发现了不对。 不是太重,而是太轻! 轻的就像是在拽住的不是铜链而是羽毛! 轻而易举的就让他拽动了上来。 也是在铜链被拽动的瞬间,周遭的风忽然变了。 几缕凉意贴着地面卷过,杜鸢抬头时,发现头顶天幕略微阴沉了下来。 难道真的有用?! 心头惊异间,杜鸢稍稍用力又拽起半尺铜链。 刹那之间热风骤转,裹着湿热潮气扑来。天边云絮亦是以此为基点的疯长,转瞬间便染黑了小半片天幕。 就连手中铜链都逐渐沉重,带上了滞涩的拉扯感。 看着如此一幕,杜鸢深吸一口气的准备继续。 投子西南的其余仙神,亦是在这一刻纷纷看了过来。 “咦,水运渐起?怎么回事?” “不好,是上次炼丹的道爷!” “他在干什么?等等,那口井又是怎么回事!?” 大劫袭来,天地大变。 待到如今,他们所熟悉的一切都早已去了。 所以,哪怕是此前如雷贯耳的事物摆在了面前,除开真的见过,很多人都会认不出来。 杜鸢只管继续拉拽手中铜链,随着他的不停拽起,头顶闷雷不停,震得大地都在发颤。原本只是席卷了小半天幕的云絮此刻已经化作浓重铅云翻涌不停。 西南无数灾民,乱军,官军,也在这一刻,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那群山之上不断席卷而来的阴沉雷云。 “老天爷开眼了!” “要下雨了!” “龙王爷终于来布雨了啊!” 无数灾民简直喜极而泣。 诸多仙神也终于认出了那口井的来历,故而一时之间,纷纷色变: “疯了,这道爷疯了不成?此前擅杀正神,开罪文庙!如今又要开罪曦神不成?” “特奶奶个熊,不愧是个三教神仙,玩的是比俺们大!” “这口井居然在西南?!” 水寨之中,张魁没有去看从天边席卷而来的厚重雷云,而是认真看向了被堤坝挡住的乌鳞河水。 四周大风不止,可河面却平静无波。 怪哉,怪哉! 不等细想,突然听见自己的老师在身后说道: “龙为水属,有行云布雨之能,且此亦是其职。昔年,众人皆知,若是风雨大作,江湖却平,那便是奉旨前来布雨的真龙正栖身水下。” “见之需要虔诚礼拜,跪谢施雨之恩。” 张魁大惊的指向平静的乌鳞河。可张作景却是扶须笑道: “这河里没有龙王,你放心吧。” 张魁这才稍安,可满眼困惑却是越发浓厚。 既然水中无龙,为何大风拂过而无涟漪? 张作景抬头向天,思绪亦是回到往昔。 “真龙之属,无论如何,都是法力高深,地位尊崇之辈。日随渐长,逐成其傲。” “也因此,有一哪怕是在真龙之中,都属上上之选的龙王自持身份矜贵,不愿布雨。” “故而每每得令,都是屡尽敷衍,终于,在一日.” 张作景收回了心头思绪,拍了拍张魁的肩膀后,指向了那口锁龙井方向道: “触怒曦神,被其锁于井中,拘押千年!” “昔年,我们都以为这位应该随着大劫去了,不曾想,居然还在!” —— 锁龙井边,杜鸢已经拽出了不知多长的铜链。 头顶铅云更是遮蔽天幕,雷蛇滚动不息,可那场让西南等了三年的大雨却始终悬而不落! (本章完) 第198章 下井 第198章 下井 看了一眼那始终悬而不下的铅云后,杜鸢便是知道这场雨只差最后一口气了。 至于这缺的最后一口气要如何给它续上. 无需多言,杜鸢看向了手中拽着的铜链,继而顺着链身看向了井口。 这铜链越是往下,越是沉重滞涩,且周身铜绿几乎布满链条不说,还切实无比的带上了厚重水汽。 深吸一口气后,杜鸢拽住明显将要到底的铜链猛然向上一拽道: “贫道杜鸢,还请龙王上来一叙!” 刹那之间,龙吟震天。 无数水汽亦是冲出井口直奔天幕而去。 似乎那场让西南苦等三年之久的大雨便要就此落下。 可怎料随着龙吟落下,那冲天而去的水汽,亦是止于半途,喟然而散。 终究是没能落下这场救命的大雨来。 看着手中再也拽不动的铜链,以及止于半途的水汽。 杜鸢微微皱眉的看向井口。 不等说话,便是听见从哪幽深井口之中,传出一句: “为何不能是阁下,下来见我?” 声色绵长,尽带厚重。 哪怕没有见到开口之人,也是能从这厚重声色听出,必然是一尊庞然大物! 话音未落,杜鸢手中的铜链便猛地向下沉坠寸许,仿佛井中巨物正不耐地搅动身躯。 “以阁下的修为和功德,总不至于还怕下我这口井吧?” “有何不可?” 对此,杜鸢只是笑了一下,便松开铜链,让其猛然下坠而去。 至于杜鸢本人,亦是在铜链哗啦啦坠下的同时,跟着矗立在了井口。 待到铜链落尽,他也随之而行。 下坠的过程并非想象中的冰冷湿滑与逼仄窒息。 随着铜链坠到尽头猛地绷直,杜鸢也跟着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微凉水膜。 井口投下的天光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深邃、流动不息的幽蓝光晕。 脚下也不再是虚无的坠落感。 低头看去,杜鸢看见自己已经稳稳踩在一片光滑如镜的水面上。这水镜澄澈如琉璃,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其下之深难以度量不说,更有暗色奔流汹涌不停。 耳边尽是震耳欲聋的水潮澎拜之音。 从这奇异一幕收回视线后,杜鸢抬头看向四周。 “贫道来了,所以阁下为何还不现身?” 此间之大,超出想象。 除开头顶的那片幽蓝之外,无论是前后左右还是脚下,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悠远。 而随着杜鸢的声音响起,那被青铜长链囚于此间的井中龙王亦是现身。 脚下的暗色奔流越发汹涌,垂在杜鸢身旁的青铜长链亦是跟着哗哗作响。 终于,一头黑龙从那暗色奔流之中探出了头首。 很大,但又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 诚然,对比起杜鸢而言,这黑龙仅仅是龙首便是一间屋子大小,可对比起此间的浩瀚。 这真龙的巍峨又显得过于渺小。 那从井口垂下的铜链,正牢牢锁在黑龙的左爪之上,随着黑龙的动作铮然作响。 黑龙那双在脚下暗色奔流中显得格外刺眼的金色竖瞳,此刻正无比认真地审视着眼前这道人。 杜鸢对此轻笑一声后,便是负手而立,静默不语,任其端详。 良久,黑龙方才开口: “怪,怪,怪。三十六天我虽未曾踏足,但修为如你这般的道人,断不该籍籍无名。” “可偏偏,我竟完全认不出你的根脚来历。至于‘杜鸢’之名.”黑龙喉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更是闻所未闻。” 修为越高,人便越少。是以高人现世,往往一眼便能辨其身份渊源。 但眼前这牛鼻子却是个例外。黑龙左看右看,竟看不出一点信来。 不过它也并未深究。天地浩渺,横空出世一位全无过往的大修士,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又不是三教祖师那等人物凭空多出一位来。 更何况,眼前这道人是三教神仙出身。如此一看那就更不足为奇了! 太古之后,三教最尊! 面对黑龙这一连三个怪字。 杜鸢依旧负手而立,神情未有丝毫波澜。 这种时候,就是要看自己到底多能装的时候! 而什么最能装呢? 那断然不是长篇大论!这黑龙一看就是狠角色,自己那点东西拿去忽悠忽悠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没见过真神仙的小妖小怪,那自然可以随便开口。 可这家伙显然不行,记得上次在无名神庙那里,就差点露馅。 毕竟三教显学,自己也就是听过最出名的那部分。 真要开口,怕是处处是问题。 因此,这种情况下,要能不能开口,就不开口! 就算开口,也得是玄之又玄。 当然,也绝对不能傻站着什么都不做。 这类角色最善揣摩,得给他留足“遐想”的余地。 只要他被自己牵着走了,自己也就成了! 而如今最能让他‘遐想’的是什么呢? 那也是一个毫无疑问! 杜鸢没有解释自己的来历,没有辩驳名字的真伪,甚至没有对黑龙的“闻所未闻”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黑龙以为他哑口无言,或是倨傲不屑之时,杜鸢的目光却轻轻掠过那锁在黑龙左爪上、直通井口的沉重铜链。继而抬眼望向来路,随即收回目光,眼底重归古井无波。 一个囚徒,还是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囚徒,最想要什么呢? 那自然是自由! 因此跟着注意到这一幕的黑龙虽然同样没有开口,可那明显比此前更加狰然作响的铜链却是暴露了他的心境,绝非看似这般平静。 杜鸢是他如今唯一接触到的,很有可能放他出去的人! 是而,短暂的沉默后,黑龙再度开口道: “昔年我触怒上神,被囚此间。如此多年过去,我也早已悔过。是而,我想要知道一下,阁下能否助我一臂之力的让我出去?” 说着,黑龙更是看向了那井口道: “想来,阁下是打算下一场雨给这片死地吧?” “呵呵,阁下真是慈悲为怀。不过,我可以断言,如今这块地界,除开我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够让这场雨落下来!” 黑龙越发靠近杜鸢,那双金色瞳孔亦是充满审视以及一丝深藏的期盼: “所以,阁下觉得如何?” (本章完) 第199章 忽悠 第199章 忽悠 看着越来越凑近了自己的黑龙。杜鸢心头大定。 自己没有想错,这家伙的确是被自己牵着走了! 先是主动打破沉默,继而又是忍不住抛出自己的‘价值’。 呵呵,看来这黑龙是真的想要出去。 当然,这些老东西一个活的比一个久,如此表现,也很有可能是专门给我看的套中套。 所以,我要更加小心应对! 嗯,那该怎么回答呢? 究竟如何回答,才能又牵着他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又符合身份还全无破绽呢? 片刻的思索之后,杜鸢笑道: “真悔过了?” 黑龙闻言,心头猛地一跳,却还是定了定神回道:“被囚这么多年,当年那点不忿与怨怼,早就磨没了。” 虽说当年因这场囚禁侥幸躲过一劫,但他终究是曦神亲手锁在此地的囚徒,与旁余自行熬劫之辈不同。 这么多年熬下来,他连学旁人那般彻底“沉睡”都做不到,只能在半梦半醒间数着日子挨过,早已受够了这种滋味。 他是真的想出去。 听着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还得继续。 杜鸢遂含笑道:“若真如此,那为何还是如此?” 黑龙心头越发打鼓。 这牛鼻子究竟什么意思? 是说若是我当真悔过,为何枷锁仍在? 还是暗指自己形骸虽困,执念未消? 黑龙心头盘算不停,杜鸢也认真看着他的神色。 但片刻之后,杜鸢发现了一个有点无奈的现实——寻常人都能藏起自己的心思,而不露于表面。 更何况,这还是头连个‘人脸’都没有的龙 莫说他很可能藏住了自己的真正心思,就是没藏,自己也看不明白一头龙的脸色啊! 所以,杜鸢干脆的收回了自己的打量,只是蹲下身子含笑的看着他。 黑龙也在许久的斟酌后说道: “阁下的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杜鸢笑意未减,指尖在那水镜之上轻轻点着。 “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随着腰间小印靠近水镜,些微涟漪竟是跟着漾开。 山水之争,古来有之。 外头那场雨要落下来,这头黑龙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是以杜鸢必须弄清这龙是否真心悔过——毕竟是被囚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囚徒,谁晓得放出去会不会立时发狂。 当然,绝非是要听信这老东西的一面之词。这些活成精的角色,城府深不见底,哪是轻易能拿捏的。 杜鸢真正的打算,是让这黑龙深信不疑:唯有依着自己的法子,方能重获自由。 届时,无论他是真心悔过欲要从善,还是虚与委蛇暗藏祸心,自会一目了然。 自己是不懂三教显学,也不明白修行,一旦真的深论顷刻就会露出破绽。 可自己没必要真去和一群老东西对论修行之事啊! 自己只要活用自己的能力就是了! 而那黑龙则是瞳孔猛缩的看着那随着杜鸢轻点而泛起的涟漪! 这是曦神亲手设下的囚笼。 寻常情况下,他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休想撼动分毫! 就连之前那个持有曦神法旨的家伙,都差点因为自作聪明而被这囚笼永远留在了这里。 可就是那个持有曦神法旨的家伙,面对囚笼反扑,都只能靠着走了狗屎运的,用一个不知为何掉下来的倒霉蛋把自己换了出去。 为此还把得来不易的曦神法旨给毁了! 而现在,这道人居然这般轻易的撼动了曦神所留?! 他,他真能放我出去! “好叫道长知晓,如此多年,我心头确乎积怨颇多,只是,折磨了这么多年,我是真的怕了此间!” “若道长真能放我出去,我纵然心头藏了在大的怨毒,我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啊!” 嗯,说的很有道理,不是改了,而是怕了。 的确符合自己对这些老东西的认知。 那就继续往下试试。 “道经有闻是‘有无相生,难易相成’。所以你看,这拘你在此的铜链是有还是无啊?” 黑龙诧异道: “此言为道家真义之一,我亦有研读,可这和此间毫无关系啊!” 这话是说世间万物皆存对立,却又互为根本。 怎么想,都和自己被囚之事扯不上边。 于铜链有无更是毫无干系! 杜鸢摇头道: “所以我方才问你,你觉得这铜链究竟是有还是无?” 黑龙不解,但这道人是正经道家高修,刚刚又切实撼动了曦神所留。 故而开口道: “此链囚我何止千年,万年之久。自然是有的!” 对嘛,这才对嘛!就得顺着我的话头来,别自己瞎琢磨。 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多美啊! 杜鸢笑道: “你可知‘观道者如观水,以观动时;观道者如观火,以观明时。’你困在此间,见链则思挣脱,见井则怨天地,何曾见这锁链本是护你之物?” 黑龙听的越发错愕: “此井囚我,此链熬我,如何称得上是护我?” 要不是还在囚牢之中,且他可能打不过这道人,黑龙怕是已经恼羞成怒的开干了。 见对方已彻底落入自己铺的话网,杜鸢心中更定: “我也不说什么‘致虚极,守静笃’的虚玄大话了。我就问你,昔年你若没有被囚,你究竟是天高任你飞、海阔任你跃。还是早已化作枯骨一堆?” 黑龙气急,正欲开口,可临了,却是一窒。 被关了这么多年,他也知道他性情乖张,连曦神的法旨都敢敷衍,儒家的规矩更是视若无物。若当年真没被囚住.或许,可能,真的 见状,杜鸢看着他笑道: “如今链锁虽在,却也替你锁住了滔天罪孽,否则劫数定然早已临头!” 黑龙瞳孔骤缩,龙爪下意识抚向锁扣。 “所谓‘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你执着于出井,恰如井底之蛙执着于天地的大小。”杜鸢转身望向头顶缭绕的幽蓝光晕,声音轻得像落雪,“天地本无牢笼,是你把‘自由’二字,当成了新的枷锁。你何时悟透了这点,这锁链,也就何时散了。” 黑龙听的瞠目结舌。 此间竟还有此等深意?! 很多话,得分什么人来说。 无名小卒,后生小辈,乃至于同境,定然只会被这黑龙当作笑话嗤之以鼻。 可如今的问题是,杜鸢在黑龙眼里可是轻易撼动了曦神所留的大修! (本章完) 第200章 你怎知我下不了这场雨? 第200章 你怎知我下不了这场雨? 这般大修,说境界足以与曦神比肩,那定然是夸大了。 但就算如此那也是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不然,那水镜之上泛起的涟漪作何解释? 因此,黑龙不由得反复咀嚼杜鸢那番话。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年来执迷不悟,反倒自囚于此? 可这不该是曦神的作风。在他记忆里,曦神向来一是一、二是二,既囚了他,便断不会留什么转圜余地。 除非祂亲至,否则绝无自解之法。 但这般大修又没有理由诓骗他,况且那番话,的确在他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黑龙盯着锁扣的目光渐渐发直,龙爪在链节上摩挲的力道不自觉放轻,鳞甲摩擦金属的沙沙声也低了下去。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曦神的从属,对祂的认知多半来自道听途说,或许事实真如这道人所言?只是曦神未曾对自己言及过? 毕竟,此乃自悟,旁人说了又如何自悟? 迟疑半晌,黑龙看向踩在水镜上的杜鸢:“道长,按您所言,我该如何自解?这井底拘押之苦,实在是熬不住了。” 这声音里积郁着不下万年的疲惫。 他是真的扛不住了。 昔年被曦神囚禁时,他原以为最多千年光阴便能脱困。以真龙寿数而言,千年光阴算不得弹指之间,但也不至于望而生畏。 谁曾想,连天地倾覆的大劫都过去了,自己依旧困在此间。 这些年里,他不知多少次想过一死了之,却终究没那份胆气。 是以这话里的恳切,连杜鸢都听得分明。 杜鸢低下头,正见他垂下硕大的头颅,此前所见的凶煞都敛去大半,倒显出几分困兽般的茫然。 只是一个囚徒想出去,不想在被囚禁了,那自然是诚心十足。 这说明不了,他真的悔过了。 所以还得是按着自己的方略来。 “你且问自己,困住你的究竟是这铜链,还是当年那桩让你不甘伏法的往事?” 黑龙的思绪不由得飘回昔年。 他本是真龙之属,修为血脉在族中皆是上上之选。虽不敢对曦神有半句微词,却也不愿日日奔波辛劳,只为给凡夫俗子施云布雨。 日子久了,便渐渐敷衍起来。起初不过是心存怨怼,后来便敢稍稍迟滞片刻,增减一二分寸。 见始终无人追责,胆子便愈发壮了,调度时辰不再拿捏,施雨多寡全凭心意。直到那一日—— 曦神降下法旨,令他即刻远赴无忧海,驱散云雨。 他虽即刻动身,却并非敬畏法旨,只怕前来传旨的甘霖尉在云雨调度司参他怠慢,更怕这事一路捅到曦神跟前。 无忧海远在他的辖境之外,路上便越发怨怼难平。 心下暗骂:云雨调度司大小神祇众多,无忧海周边蛟龙之属亦不在少数,为何偏要派他这个远在天边的前来. 满腹怨怼翻涌之际,他心头忽生恶念,不仅没有继续拖延反倒加快速度,提前赶到了无忧海。 到场之后,他没有驱散那场因大修斗法波及而来的暴雨,反倒呼风唤雨、助纣为虐,将寻常水涝硬生生酿成滔天洪灾。直到周边十七城尽成泽国,浮尸遍野,他才心满意足地准备驱散云雨。 偏在此时,远在它天的曦神不知为何瞥了此间一眼,继而. 念及此处,黑龙几乎肝胆俱裂。 曦神未曾露面,甚至没遣统御司大神前来拘拿问罪,只从天际径直甩下一根青铜长链。不过一个照面,它便被死死锁住,拖拽着砸入地底,永囚至今! 想到此处,黑龙惊惧说道: “道长,我早已知错,昔年的确是我魔障丛生,误了大事。可,可都被折磨了这么多年了,真的该放过我了!” 杜鸢颔首起身,继而拉住了那根垂在身旁,直入水镜之下的青铜长链。 铜链哗啦作响,黑龙的心头亦是跟着起伏不定。 好似响的不是铜链而是他的心脏。 “既然你真的放下了,那便简单了,”杜鸢摩挲着手中的铜链,“我且问你,你上一次试着打开这锁扣是多久?” 黑龙微微低头看向爪上锁扣道: “记不清了,只记得初时日日夜夜都在试着挣脱,撬开。可到了后来,再也没有试过了” 越是挣扎,越能体会到自己与曦神之间的云泥之别。 每一次挣动都只换来更深的绝望,那堪称是反复凌迟心神的酷刑。 久而久之,哪怕历经劫波至今,他再没动过半分挣脱的念头——反正水镜一日悬在头顶,这囚牢便一日固若金汤。 杜鸢颔首浅笑:“既然如此,为何不再试试?” 黑龙猛地抬眼看向爪间锁扣,继而满眼错愕。这青铜锁扣分明与往昔毫无二致! 正欲开口追问,他瞳孔骤然紧缩——锁扣之上,竟在这一瞬裂开了几道细微纹路! 一时间,黑龙的呼吸陡然急促,胸腔剧烈起伏不定。 见状,杜鸢认真看着他道: “你若真的放下了,此刻便是你的解脱之时!” 黑龙已然听不进旁余,无穷狂喜早就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在无法形容的激动中他猛地扯向那道困了自己何止万年的锁扣。 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可随着他这猛力一扯,等来的不是锁扣崩裂、铜链散落,而是青铜长链猛地收紧,爪间龙鳞应声崩裂,血珠沁出。方才那丝松动,竟如幻梦般转瞬即逝! 刹那间,黑龙仰头狂吼,满是震怒与不解:“为何?!这到底是为何?!我已信了你的话,为何仍被困在此间!” 杜鸢望着他连连摇头,缓缓开口: “你信的是锁链能开,却未信‘放下’二字。既然没有放下,又何谈解脱呢?” 黑龙闻言,再度一窒,如遭重锤。 他非甘愿伏法,亦非彻底放下。 他只是怕了而已 毕竟他堂堂真龙,怎能因为一群凡俗蝼蚁而受此大罪?! 看着黑龙这一场半途而废的开悟。 杜鸢叹了口气后说道: “你啊,就慢慢在这儿好好悔过吧!” 听了这话,先前还满眼落寞的黑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瞬间失态,眼底的颓丧一扫而空,只剩急怒: “不,你不能走!我没有放下又如何,你若还想要下这一场雨,你就只能跟我合作!” “道士,我告诉你,要么放了我,我去为你布雨。要么,你就看着外面那群虫子活活渴死吧!” 看着眼前无能狂怒的黑龙,杜鸢眼中方才那丝怜悯彻底消散,只余下对自己成功试探其本心的满意。 杜鸢淡然对上黑龙的怒视,继而嗤笑一声: “你又怎知,我离了你就下不了这场雨?” (本章完) 第201章 涂尾 第201章 涂尾 面对杜鸢这句话,黑龙很想反驳讥讽回去。 比如施云布雨之法,除却龙属和云雨调度司藏有之外。 旁余之人会的,最多也就是滋润灵植用的小术。 且西南此间,绝非寻常大旱,若无他这等极擅水法的龙王相助。 你纵有再高的道行,怕是也只能解一地之困! 断然是救不了整个西南! 可不知为何,他始终开不了这个口。 彷佛他自己也知道,这人是真的能做到,而非是信口开河! 见这黑龙沉默不语,杜鸢摇头一笑后,便要离开此间。 待到转身,却又听见那黑龙道了一句: “我真的放不下啊” 杜鸢心头一叹道: “这话不该我这道士来说,但确乎适用此刻。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放下的只是手里的刀,而非你心中的刀。” “既然如此,我救不了你,也不会去救。你啊,合该继续困于此地!” 说着,杜鸢又是回头看着他笑道: “甚至你之所以放下刀,都只是因为你拿不了而已。” 这话说的黑龙那张布满黑色鳞片的龙脸,都肉眼可见的涨红了起来!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下这一场雨!” “我告诉你,等你知道厉害了,你莫要再来求我,我就算是死在这井里,我也决计不会答应于你!” “你就看着那群虫子渴死在你面前吧!” 对此,杜鸢只觉得好笑。 “那贫道拭目以待了!” 说罢,便是大笑着而去。 井中,也只剩下了那头黑龙的无能狂怒。 —— 从井口回到了地面的杜鸢顿觉眼前豁然开朗。 虽然井下所见亦是宽广,可总归是没有天光的地方。 那里能有此间让人心头舒畅? 在看了看头顶,杜鸢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铅云虽然依旧翻滚厚重,可的确能够感觉到,这云已经不成气候了。 但也只是皱眉片刻,杜鸢便是不在担心。 如何把这场雨落下来。 他心中已有腹稿! 正欲行动,却又忽然看见一面天机略有猩红。 这气象,杜鸢见过。 青州时的兵灾之象就是这个表现! 凝视片刻后,杜鸢便向着此间而去。 —— 荒山山腰处,几株枯死的老树盘根错节,树后藏着个斜洞。洞门本就斜斜地嵌在山壁,连带着洞口那栅栏也歪歪扭扭,看着就松散。 栅栏前,三四个拿着家伙的汉子正守着。 他们原是庄稼汉,如今却成了杀人不眨眼的贼匪,此刻正三三两两地望着头顶那片乌云嘀咕。 “这云真怪。” “可不是,凭空冒出来不说,这会儿倒像要散了。” “虽说暂时不缺水了,可真下场雨才好呢。” 正说着,洞内传来动静,几人慌忙拉开栅栏。 只见头领带着十几个弟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不少大包小包。 守洞的喽啰们当即失声:“大哥,真要走?” 贼匪头子瞪起眼:“咋?眼瞎还是耳聋?老子早说过此地不宜久留!” 说着抬脚踹了他们一下,“麻利点,去后面搭把手,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可大哥,是不是太急了?我瞅着还有不少家底没带呢!” 守洞的几人仍有些发懵——他们原以为最早也得明天动身,怎么这么快?眼下收拾出来的东西,怕是还不到一半。 贼匪头子冷笑:“行啊,你们几个留下收拾,能带走多少,全归你们。” 这话一出,不光这三四个,连后面跟着的都有不少人心头一动。他们抢的多是吃食和水,可也顺手捞了些金银细软,洞里还留着不少好东西呢。 那些要是能带出来,等出了西南,足够潇洒好多年。 可没等他们细想,头领的声音又炸起来: “呦呵,还真想留下?他们也就罢了,你们这些跟我出来的,没听见仙人爷爷怎么说?再瞧瞧这天!还惦记着收拾?金子银子能比性命金贵?一群蠢货!” 连声呵斥下,这伙人终于不敢吱声。贼匪头子见状,这才吐了一口唾沫的带着众人往山下走。 乌泱泱一群足有六七十人,半数是贼匪,其余都是从抓来的灾民里挑出的尚有气力的。 洞里还关着些老弱灾民,对此他们早懒得理会——那些人走不动路,眼下都是累赘。反正要离开西南,带不带都一样,索性锁在洞里听天由命。 倒是这些被挑出来的,既能当挑夫使唤,真到了绝境,还能充作救命的口粮,可谓一举两得。 一行人刚挪到山脚,打头的几个喽啰猛地顿住脚步,直勾勾盯着前方崖壁,脖子伸得老长。 贼匪头子见队伍停了,当即破口大骂: “娘的,才走几步就歇脚?找死是不是!” 他拎着朴刀冲上去,对着喽啰屁股就踹了几脚,踹得他们龇牙咧嘴: “大哥,大哥!不是弟兄们偷懒,您瞅瞅那儿!” 贼匪头子这才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对面崖壁上,赫然画着条丈长的尾巴。 黑色鳞甲层层迭迭,尾尖翘向云端,看着竟像刚从崖后钻进去似的,只留下这截尾巴在石壁上,又大又长,还透着股说不出的威严。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玩意看不出是啥,像是鱼尾巴,又像是蛇尾巴。 “这啥鬼东西?”贼匪头子眉头拧成疙瘩,“老子之前回来时还没这玩意儿!” 说着,又看向了跟着自己出去的喽啰。 对方见状急忙摇头: “没有,真没有,大哥,我们回来时是没有这玩意!绝对是刚画上去不久!” 贼匪头子挠挠头后,点了几个喽啰道: “你们几个,过去瞧瞧!” 事出反常,必有妖! 贼匪头子打算弄明白了再走,不然怕被人惦记。 三个喽啰硬着头皮上前,围着崖壁转了两圈,前前后后瞅了个遍,又扒着石头缝往崖顶望了望,啥动静都没见着,这才缩着脖子回头喊: “大哥,就这尾巴,没别的蹊跷!” 贼匪头子仍是犯嘀咕,见那几个喽啰毫发无损,便挥挥手带着人靠过去。一群人围着瞅了半晌,还是看不出个究竟,只觉这画工实在邪门,鳞甲的纹路都跟活的似的。 他越看越纳闷,下意识地抬手抄向那尾巴——想摸摸到底是颜料还是别的什么。谁知指尖刚要碰上石壁,眼前的崖壁竟像活物般朝自己猛砸过来! 赶在被彻底拍上之前,贼匪头子方才反应过来。 不是崖壁,是那尾巴活了! (本章完) 第202章 点金 第202章 点金 “啊——!” 一声惨叫之下,靠近那画壁的贼匪们,全都倒飞了出去。 贼匪头子离得最近,首当其冲。人还没落地,他自己和周遭的人便都清楚——这人绝无活头了。 只因那身子早已血肉模糊得不成样子,连轮廓都快看不清了。 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贼匪头子感觉到的不是疼,而是悔。 ‘我抢了那么多金子银子还没用呢!’ 这念头刚在脑子里打了个转,眼前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紧接着,那些还愣在原地的灾民们,就见十几滩血肉直直甩到了眼前。 刹那间,他们连该有的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本以为此行定然是个前路茫茫,生死难料,转头却见那些拿捏着自己性命的贼匪已然死伤过半,还是这般触目惊心的惨状. 灾民们还僵在原地,余下的贼匪们却是已经回过神来。 “大哥!大哥死了!” “是妖怪!这里有妖怪!” “闹妖怪了啊!” 不知是谁先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余下的贼匪们顿时魂飞魄散,一个个望风而逃。至于那些被抓来当挑夫的灾民,还有抢来的家当,早已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这等骇人的景象面前,什么能有性命金贵? 当然是赶紧夺路而逃啊! 方才那一番变故中,那画壁生生甩死了十几个贼匪,还剩下了十几个,他们被吓得魂飞魄散,各自朝着不同方向疯跑,恨不能爹妈多生两条腿。 终于反应过来的灾民们也有心逃跑,可却不敢和他们一并。怕事后又给抓了去。 这群畜生,真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于是便僵在原地,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正左右为难时,忽有个声音从身后悠悠飘来,像是在叹又像是在念: “自作孽,不可活啊.” 身后不是没人了吗? 这声音难道是妖怪传来的? 他们刚刚离的远,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那画在石壁上的丈长尾巴突然活过来的朝着外面一甩。 继而直接拍死了近前的贼匪。 这不是妖怪,还是什么? 惊骇回头,却见那尾巴依旧好端端的在石壁之上动也不动。 在左右一瞧,只见一个年轻先生不知何时立在了画壁之下。 手里捏着根烧了半截的木棍,半是黝黑半是完好。 见他们朝着自己看来。 杜鸢当即笑问道: “诸位觉得这些贼寇,是应该饶他一命的好,还是早早打杀免得继续为祸一方的好?” 灾民们下意识的说道: “这些畜生!自然是趁早打杀的好!留着就是祸害!” 杜鸢颔首笑道: “贫道也觉得合该如此!” 他顿了顿,扬了扬木棍道:“正所谓,恶有恶报,天理昭彰!” “诸位看好了!” 最后三字刚落,灾民便见那年轻道人捏着焦木棍,对着夺路而逃的贼匪连连点去,口中疾喝:“变!变!变!” 话音未落,被点到的头个贼匪身上腾起刺目金光,眨眼间就化作一具金人,连奔逃姿态都分毫不差的就那么僵在了原地。 “哗——” 灾民惊得咋舌后退,却仍舍不得移开视线的死死盯着。 ‘恶有恶报’真应在眼前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更何况,这群贼匪还是此前折磨他们的人。 在没有比这个更能让人目不转睛的了! 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金光接连亮起,贼匪们无不是在奔逃中骤然定身,转眼就成了面目狰狞的金人,僵在荒地石缝之间。 风吹而过,十几尊金人在旷野泛着艳艳金光,却再无一丝活气可言。 灾民们看的张大了嘴。方才凶神恶煞的贼匪,竟被这年轻道人靠着三言两语、一根木棍的定成了死物? “贫道此法名为点金术,可点万物,这贼匪自然也在其中!” 说罢,杜鸢望着那群变成了金人的贼匪摇了摇头,又道:“用这法子了结他们,也算应了他们落草为寇、贪财恋金的因果。” 或许这群贼匪也是被这该死的世道逼的没了法子。 可既然在这条路上走到了今天。 那也就别怪杜鸢替天行道了。毕竟,不还有很多同样境况的人,始终没有变的和他们一样吗? 灾民见状,纷纷跪在了地上朝着杜鸢连声呼喝: “见过仙人!” “仙长爷爷在上,请受草民一拜!” “多谢仙长诛杀贼人!” 杜鸢抬手虚扶了扶,朗声道:“诸位还请起来,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话音刚落,他眉头忽然蹙起,指着他们随身携带的肉干叹了一声道: “这些,麻烦诸位寻个地方好好安葬了吧。” 贼匪抓人本就为了果腹,他们带的这些“肉干”,是什么做的,在场的谁不清楚? 灾民们脸上一白,忙不迭点头称是,没人敢多问一句。 杜鸢瞧着他们面黄肌瘦的模样,也知这群人除了这些腌臜东西,再无别的吃食。 心头一苦。他当即蹲下身,挖起一把枯草混着黄土,扬手展示给众人: “贫道日前向老天爷求了个丹方,唤作‘乞活丹’——”他顿了顿,指尖捻着枯草黄土轻轻搓揉:“所以用这枯草黄土便能捏出果腹的丹药。来,诸位跟着贫道学,看如何搓这枚丹。” 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惊喜的呼喊: “您、您莫非是寒松山的仙人老爷?” 杜鸢挑眉一笑,手里还捏着把黄土:“你听过我?” 那人急切点头:“听过!俺早前就听说,您要在寒松山开炉炼仙丹!就是俺还没来得及寻过去,就被这群畜生抓了!” 虽然杜鸢始终走在最前头,以至于遇到的灾民几乎都没听过乞活丹。 可知道他在寒松山开炉炼丹的却不在少数。 笑笑后,杜鸢给他们演示了乞活丹的炼制之法,并告诫了还丹的事情。 等到这些灾民自己也搓出了那枚救命的丹丸。 杜鸢便是笑着指向了头顶的大片乌云道: “也请诸位放心,很快,贫道就能下一场雨下来,以解西南缺水的燃眉之急!” 灾民们闻言,纷纷看向了杜鸢身后画在石壁上的那道丈长尾巴。 (本章完) 第203章 你觉得什么是真龙天子? 第203章 你觉得什么是真龙天子? “仙长,您的法子莫非就是这个?” 先前他们都看见仙长手里还握着烧了半截的木棍呢。 就是为了给他们演示如何搓那活命仙丹而放下了。 杜鸢肯定的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靠这个。” “俺们能帮上什么忙吗?仙长?俺被抓了去之前可是听说,您的仙丹是要大家伙帮衬着才能练出来的!” 杜鸢摆了摆手: “这次不必了。况且诸位也不宜在此久留,还是早些动身,去往真正安稳的地方为好。” 一听这话,灾民们不敢耽搁,纷纷叩首道谢后便匆匆离去。唯独最先开口的那灾民,捡起贼匪头子的朴刀,迟疑着开口: “仙长,俺.俺想回山上去一趟,成不?” 杜鸢挑眉:“这是为何?” 那人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声音恳切: “那些贼人抓了好多可怜人,俺们是看着腿脚还利索才被带出来的,剩下的都关在山洞里!俺想回去放了他们,顺便把您这仙丹的法子告诉他们!” 杜鸢朗声一笑: “阁下有这份善心,实属难得。” 那人挠了挠头,憨笑道: “嘿嘿,其实其实俺也想回去拿点他们留下的金银细软。” “即便如此,也是你该得的。快去吧!”杜鸢话锋一转,“对了,你往这个方向去,待会儿定会遇上乱军。” 他要去的方向猩红之气越发浓厚,且逐渐朝着此间而来,算算时间,他要过去的话,铁定撞上。 “啊,那,那怎么办啊?” 汉子瞬间一惊,难怪仙长说此地他们不宜久留。 杜鸢笑道: “这个简单,我给你个东西,在教你几句话,保管他们不会伤你,还会好生待你,让你安然过路!” “哎呀,还请仙长教俺!” 杜鸢左右看了看,继而眼前一亮的从地上拔起了一株绵长枯草。 对着一点: “变!” 那枯草簌簌泛出金光,转瞬间就从一文不值的枯草成了株金灿灿的宝物。 杜鸢随之将其交给了汉子道: “你啊,到时候就捧着这个在身前,他们见了肯定生疑,等到来问,你就说,你在前面见了一个正在画龙的神仙。如此一来,贫道保你定然无事!” 汉子不敢怠慢,随即扔下朴刀捧着那株变成金子的草而去。 才跑没多远,果不其然撞上了大队乱军。 这些人个个披甲乘马,瞧着威风凛凛,分明是精锐里的精锐。汉子眯眼细看,更是瞅见乱军阵里,赫然有个身着华服的人正骑在一头白骨豹上! “哎哟,这义军里竟还有这般奇人!” 那头白骨豹实在扎眼得很! 前军早瞧见了汉子,这会儿已有三两骑快马迎上来。正要开口盘问,眼尖瞥见汉子怀里捧着的金草—— 这么大块金子本就稀罕,偏这金草的根须叶脉都看得一清二楚,一眼就绝非俗物,金灿灿的晃得人眼晕心慌。 几个兵卒顿时动了心思,想把这宝贝夺下来献给将军,却也多了个心眼,喝问道: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说着不住朝左右张望,生怕这人是故意拿奇物拦路,引两侧伏兵伺机杀出的诱饵。 汉子慌忙举起金草道:“这,这是方才一位仙人赐给俺的!他说俺准会遇上诸位军爷,还说拿了这东西,就能保俺平安!” 这话入耳,几个兵卒顿时大惊,当即一人慌忙策马回身。 没片刻功夫,汉子便见那骑白骨豹的华服之人领着一众部将,气宇轩昂地来到跟前。先是瞥了眼汉子手中那确非凡品的金草,又扫了眼汉子那身寒酸打扮,这才开口道: “你说这宝贝是前头一位仙人给你的?” 汉子忙不迭点头:“对对对!仙人老爷算准了俺会遇上您诸位,就给了俺这个,说能让俺顺顺当当过去!” 右路将军愈发上心:“哦?什么仙人?” “看着挺年轻的仙人,还在前面画龙呢!” 汉子多了个心眼,没提那是寒松山炼仙丹的仙人。 画龙?! 龙向来是君王的象征。这右路将军早有问鼎之心,这话入耳,几乎瞬间就勾住了他的心神。 “对,画龙!” 片刻的思索后,右路将军便打算过去拜会。 同时也对着那汉子说道: “既然有这层渊源,你就过去吧!” 汉子大喜,但也识趣的放下了那株金草道: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那此物俺就献给将军了!” 见他这般识趣,右路将军嘴角微扬道: “来人,赏!” 一个部将当即甩给了他一袋银子。 比不上那金草,但也足以让汉子眉开眼笑,忙不迭的道谢离去。 右路将军接过那株金草,越看越爱,摩挲半晌才不舍放下,当即下令:“快,加快脚步,随我去拜会仙人!” 大军立刻提速赶路。 还没等见到杜鸢,右路将军便惊奇地瞧见一个面目惊恐万分的金人。 “哎?这是什么?” 这光景,别说右路将军,连他身后的大军都错愕不已——这是金子还是人?若是金子,怎会这般惟妙惟肖;若是人,又怎会化作金身? 右路将军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可既已到了这儿,哪好回头?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去。 片刻后,便瞧见了那汉子所说、正在画龙的仙人。那仙人正立于崖壁前,手持碳化的木棍画着龙爪。虽只画了后半截,没见最重要的龙首,却已能一眼认出是龙,且逼真得惊人! “这定然是那画龙的仙人!” “你们在此等候,本将军亲自过去!”说罢,他便骑着白骨豹迎上前去。 可那豹子刚走了没几步,突然驻足,瑟缩着不肯再动。 无论右路将军如何驱使都是再不敢往前一步。 见状,右路将军越发笃定这位仙人定然了得无比! 当即便是弃了那白骨豹,翻身下马后,快步上前。 待到走至杜鸢身后,他便是领着部将们拱手拜道: “本将乃义军右路大将军陈宿!见过仙人!” “只是不知仙人名号为何?” 杜鸢至此才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认真看向了这位义军的右路将军。 片刻之后,杜鸢放下手中木棍,皱眉问道: “你觉得什么才是真龙天子?” (本章完) 第204章 你哪来的脸啊!(4k) 第204章 你哪来的脸啊!(4k) 陈宿见杜鸢停了手,刚要应声答话,心头却没来由一跳。 还没等他开口,只见周遭景物忽然扭曲变形,视线也跟着天旋地转。 等他定过神时,方才的荒山野岭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雕梁画栋、穷奢极欲的金銮大殿,台阶之下按序排列的文武百官更是个个威风凛凛。 转头看去,身旁围满含羞带笑的三千佳丽;抬眼向外,万里山河竟在脚下连绵铺展。 “我,我成了天子?我是皇帝了?!” 陈宿又惊又疑,哪敢信眼前景象是真?于是急急忙忙往前迈了半步,想好好看看这万里锦绣究竟是真是假。 可刚迈出半步,脚下便是忽然一空的带着他直直坠下深渊。 正欲回头呼救,却看见深渊上方的龙椅离他越来越远,两侧更有无数枯手猛地探出,疯了似的抓向他。 转瞬之间,他已被抓得血肉模糊,浑身是伤。 更恐怖的是,每只枯手都在不停嘶吼着—— “陈宿狗贼,还我命来!” “我的心,你挖了我的心!” “疼,我好疼啊!你难道不疼吗?” 万千冤魂的索命之声,几乎要将他生生扯碎。 心头剧震间,陈宿猛地嘶吼出声: “不!不是我!不是我!” 话音刚落,方才的金銮大殿、无穷深渊尽数消散。 眼前仍是那片荒山野岭,他也好端端站在原地,没有浑身是伤,也没有万千冤魂。只是周遭部将正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就连那画龙仙人,也在一旁凝神注视。 惊异之中,陈宿不敢置信的左右看去。 最后方才将一身视线死死定格在了杜鸢身上。 是他! 是这位仙人让我看到了那些? 这一瞬间,陈宿想到了很多。 少时读过的典故如潮水般涌来。尽是些历朝开国太祖或中兴之君的轶事: 前朝仁宗皇帝少时礼佛,遇一老僧笑问:“若登大宝,可愿护佑万民?” 仁宗当即朗声道:“宁可损我,不可损民!” 老僧闻言开怀大笑,踏云而去,随之便有了嘉佑中兴。 又想起赵氏太宗微时,在破庙遇一隐者。那人指着檐下冻毙的流民问:“他日若得天下,可会忘了这些人?” 赵氏太宗解下裘衣盖在尸身之上道:“若我为王,必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隐者抚须而笑,次日庙中留书“龙潜于渊,天下肇兴”,后来果然开创赵氏三百年基业! 更有大宴太祖皇帝起兵时,在昆阳遇一方士。对方指着遍野饿殍问:“江山与苍生,你选哪样?” 大宴太祖以手指天:“若无苍生,要这江山何用?” 方士随之掷给他一枚玉佩,上刻着“天降大任”,大宴太祖也终成开皇盛世! 以上诸位君王皆是得遇高人问心,继而天命加身! 如此看来,今日是我了?! 万分激动之中,陈宿拱手说道: “造福天下万民者方为真龙天子也!” 这话几乎脱口而出,陈宿更是满心振奋。 他一辈子以来,想的都是这个! 错不了! 且他笃定,他等的就是今天! 怎料,此话刚一出口,却见那画龙仙人连连摇头。 陈宿大惊,难道不对? 可这怎能不对? “仙长为何摇头?真龙天子难道不该造福天下万民不成?” 这话出口之时,甚至带着诸般愠怒。 他简直不敢相信,堂堂仙人居然觉得天子不该以民为重。 可杜鸢却是看着他身后说道: “当然该以万民福祉为重。” 陈宿没有看出不对,依旧不忿道: “那仙长为何摇头?” 杜鸢怜悯低头,继而指着他道: “你当真不明白?” 陈宿心头一突,但还是说道: “陈宿确乎听不明白.” 这话最开始时底气十足,可才开口便急转直下,一直到最后明白二字时。 想起了什么的陈宿便是语气萎靡了下去。 见他还在嘴硬,杜鸢叹了口气道: “你身后的人都多的站不下了,你居然还来贫道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 “凡称天子者,皆应以造福天下万民为先,如此方可尊真龙天子四字!” 杜鸢目光扫过陈宿身后无数冤魂,声音渐冷: “可你,你这手上沾满百姓之血的东西,怎么敢说这话的?” 从听见自己身后站的人都多的站不下了起,陈宿等人就是只感觉心头发毛不停,背后寒风不止。 虽然没有人回头,可他们的眼神全都不停的向着身后看去。 既怕又想的找着那些多到站不下的‘人’。 等听到杜鸢最后一声叱问喝出。 他们之中胆子小的更是直接一个腿软的跪在了地上。 就连陈宿亦是被说的连连后退。 慌忙回头,见眼中无‘人’,又是面红耳赤的对着杜鸢喊道: “王朝更迭之际,纵观历朝太祖,哪个手上不是鲜血累累?又有哪个脚下不是枯骨万千?为何他们做得,我就做不得?” 杜鸢冷哼一声: “这问题,难道你自己当真不知道吗!?” 一声爆喝之下,那所谓仙人赐给陈宿的玉佩当即应声炸裂,化作烟气四散而去。 陈宿也在这一刻被吓的当场瘫倒。 同一时间,那捏天上白云为玉的老者当即心头一跳,继而脸色大变——陈宿出事了! 杜鸢则是举起那根烧了半截的木棍对着陈宿骂道: “天下大乱,自当有雄主起于四野,匡扶天下,重建社稷。这是还百姓一个太平的无奈之举,而非借故妄动刀兵,残害苍生。” “在看看你,你究竟是无可奈何的不慎波及,还是为了所谓王图霸业故意而为?!” 陈宿被说的面目羞红至极。 但还是不愿承认,毕竟承认了,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得急急说道: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能怎么办?我只是寒门!我没有贵戚的血,我没有门阀的名!” “我想要成就胸中大业,我就只能出此下策,不然我拿什么去和别人争?” 说到最后,陈宿更是厮声喊道: “我若当了皇帝,我会百倍,千倍的还之于民,我会让天下人人安居乐业,路不拾遗!” “我今日犯下这般大错求的都只是这个而已!” “你说,我那里错了?!是忍一时之害好在日后还天下之人万世太平?还是为妇人之仁冷眼坐视山河日破?” “你堂堂仙人难道看不出如今这世道错了,而且错的滑天下之大稽吗?!” 见他依旧泯顽不灵,杜鸢愈发摇头,继而对着他一字一句道: “出身寒门不是你害命的由头,王图霸业更不是你饮血的幌子!” 陈宿闻言依旧硬着脖子怒目而视。 随之便听见了杜鸢的那句: “百姓的命是当下的命,不是你‘日后补偿’的筹码!我问你,你身后的西南父老,他们看得到你那个所谓的‘万世太平’吗?” 杜鸢已然提着那根木棍走上前来,见状周遭部将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 全都骇然瘫倒,继而不停叩首求饶。 事到如今,帮着做了那般孽障事情的他们那里还看不清,这是仙人前来问罪了! 杜鸢边走边朝着他道: “你说世道错了?这世道的确错了!也因此,贫道才特意赶来。可世道再错,也错不过把残害当手段、把贪念当大业的你!” 陈宿不敢再听,他害怕自己那点遮羞布被杜鸢彻底撕烂。 故而直接大叫着拔出了那把据说万年石髓打造的宝剑。 嘶吼着砍向杜鸢,可随着金光一闪,这石头做的玩意当即是折断而去。 陈宿本人亦是被反弹巨力带倒在地。端的是狼狈不堪! 至此,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的杜鸢方才几乎咬出来的道了最后一句: “你错就错在——从一开始,你要的就不是天下太平,你要的只是你自己坐在那把龙椅上!” 很多事情,你不能看他怎么说,你要看他怎么做! 陈宿这儿就是如此。 他说着是取一时之害,为此后的万世太平铺路。 听着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无可奈何的悲壮。 可细细一想就会知道,这话谁都能说,可唯独本末倒置至此的他不能说! 这世间那里有踩着百姓的尸体说是为了百姓好的? 此话一出,陈宿面如死灰。 这些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只是此前根本没人敢这么对着他说而已。 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跟着信了。 如今被杜鸢挑破,他便再无丝毫颜面可言,更无一丝心气留底。 满脑子都是那句——我要遗臭万年了!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之前在山脚阻拦自己的部将. 下意识抬头寻着对方自刎时的方向看去,在模模糊糊之中,他好像真的看见了对方。 张了张嘴,羞愧无比的陈宿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仓惶低头。 见状,杜鸢的视线也跟着挪移,继而同样是摇了摇头。 此将遇人不淑,可惜又不可惜。 不过随着杜鸢这么一看,同样在这个方向的,由那白骨堆砌而成的豹子不由得一声怪叫,随之便是在剧烈的惊颤之中把自己彻底抖散,重新变成了一堆白骨。 这让杜鸢看的连连摇头,继而对着陈宿道: “仙人,好可笑的仙人。还有好可笑的霸业以及.” 望着那几乎占满了这荒野的百姓,杜鸢悠悠长叹道: “好可怜的百姓啊!” 一声长叹之后,杜鸢没有理会面如死灰的陈宿等人,而是重新拿起那根木棍在岩壁之上,继续画龙。 陈宿在这件事里,不过是个从犯,自己喝问于他,也只是见不得这厮用这般蠢话骗着自己去残害百姓。 真正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如此,此间便是发生了极为戏剧性的一幕。 杜鸢拿着烧了半截的木棍在崖壁之上不停画龙,陈宿等人则是片刻不敢离的在后方磕头不止。 连带着不远处的大军都是不知所措的僵在了原地。 一直到那条大龙,在杜鸢手中几近成型。 那真正的事主方才是姗姗来迟。 不是最开始的三人,而是足足六人! 只见本来寂静下去的山野之上,忽有六股金风自云端卷来,落地时瞬息化作六道身影。 为首者踏一柄青玉拂尘,尘丝扫过处尽是细碎金光;此物名唤太虚飞尘,乃天庭旧物! 左侧道人托着半枚青铜八卦,卦象流转时隐有龙吟不止;昔年他家祖师曾以宝诛灭妖蛟一十三条! 右侧老者手持红梅,瓣飘落间竟有佛音轮唱!这红梅可是大有来头,乃是他宗门前辈在佛祖讲法之时,厚颜求来! 余下三人更显张扬—— 一短衫客腰间酒葫芦倾倒,淌出的不是酒,是缠成圈的雷链;这是昔年一位雷部正神金身所化,降妖伏魔,威能无边! 最外侧的老妪袖中滚出颗乌漆珠子,落地便涨成一尊墨甲力士;此乃旧日那座千古王朝的宫廷秘宝,据说有搬山之能! 最后那书生最是惹眼,展开的素笺上墨迹自行游走,竟在半空凝成‘天地玄黄’四个大篆。六人之中,只有他没有持有法宝,这番表现也是完全出自他之修为! 陈宿不能死,此间的布局也难以割舍。 所以他们回去呼朋唤友,又找来了三人。 并各自拿出压箱底的宝贝,方才有了底气来寻这道人。 可即使如此,六人也是心头嘀咕不停。 毕竟这道人之前的表现,着实不像是同境该有的凶悍. 正所谓修士之间,只有三种称呼——小贼,同道,前辈。 故而此刻见到一个前辈境的高人,哪怕看家宝物悉数在身,他们也是有点发怵。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开口。 怕被当作出头鸟。 毕竟他们这伙人,互相之间离心离德,真拼杀起来,很难相信对方愿意搏命. 可他们六人虽然心头发怵不停,可因为祭出了压箱底的宝贝,故而各自之间,可谓是仙风道骨,卖相十足! 如此就给了陈宿等人不该有的希望。 陈宿那本已熄灭下去的心气在这一刻瞬间恢复,继而朝着三位老者大喊道: “还请三位仙长速速降伏此獠!” 此话一出,六人勃然色变。 继而先后掌嘴: “大胆!” “该打!” 六道掌声次第响起,陈宿虽然没死,可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的昏死过去。 (本章完) 第205章 这道爷难道占余在身?(4k) 第205章 这道爷难道占余在身?(4k) 六人几乎要被这蠢货气死。 我们的确是来保你的,但我们也没有想要和这位真刀真枪的斗上一场! 你这蠢材还是统领一方的大将,你怎么看不清形势的呢? 要不是忌惮此人修为,我们能额外找来三个道友助阵? 若非是还需要这家伙帮他们担着因果,他们早就将其一巴掌拍死了! 可也正因如此,他们反而必须保下对方。 放在以往他们还不至于如此。 可如今他们本就欠着天数,大世到来之前,要是再欠下这么一大笔因果来。 就算侥幸不死,怕是也得活活脱层皮! 互相对视一眼后,那踩着浮尘的道人方才主动开口道: “前辈能否给个章程出来?” 杜鸢没有回头,依旧继续画着那条未能完工的大龙。 不过也回了一句: “章程?你们要个什么章程?” 见杜鸢愿意开口,六人齐齐心头一松。 只要能说上话,那就说明有得谈,区别就是那边让的多点了,那边让的少点了! 殊不知,他们松气的同时,杜鸢心头也是憋着笑。 他道家一脉的修为的确上去了不少。 但他估摸着还是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更何况这六个显然因为之前三山君的事情,而带上了压箱底的玩意。 如此一来,就更不会是他们对手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自己怂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拿你们踮脚的更上一层楼了! 恰在此刻,杜鸢面前的大龙也被他补上了最后一爪。 看着几近功成的大龙,杜鸢心头畅快无比。 ‘呵呵,而且这里面最妙的还是,有了你们六个的鼎力相助,我这大龙想来是必成啊!’ 杜鸢真的无法想象世间居然能有这么爽的事情。 不仅能戏弄敌人,还能踩着他们的脑袋为自己谋划。 其余六人自然不知道杜鸢心头所想,此刻正互相商量着各自能接受的程度。 半响之后,才由那拿着浮尘的道人拱手说道: “只要前辈今日肯高抬贵手,饶过此人这一回,我等不仅愿就此罢手,退出西南,更有厚礼奉上!” 话音未落,六人已齐齐探手入怀,各自取出一块紫玉——大小虽有参差,色泽却同是浓紫如凝,光艳夺人! 古有“紫气东来”之说,言此气福泽深厚、灵韵充沛,乃祥瑞之兆。而这几块紫玉,正是将那缥缈难捉的东来紫气,生生凝炼而成的精华! 此等凝东来紫气而成的灵物,在修士间堪称无上至宝。 盖因其不仅可增益修为,更能用于炼丹、炼器乃至布阵,妙用无穷!故而,无论是换取天材地宝,还是请动大修出手,东来紫玉皆是硬通货。 且此物之珍稀,与寻常修士几乎无缘。纵是一些颇具气象的山头宗门,也往往求之不得! 在那场席卷天地的大劫来临之前,他们各自门庭之中,不知有多少先辈高人以心血为引,又不知耗费了多少日夜,才凭水磨功夫点滴温养采化,攒下了他们手中这么一点! 究其根源,这东来紫玉自诞生之初便自带门槛——若无千年积淀的深厚门庭底蕴,根本无力染指此物! 所以,他们将其拿出来时,都是肉疼不已。 这玩意真的太难得了! 且他们之所以带着这些,除开放在旁处不放心外,还因为若是他们的准备出了岔子。 可只要将龙王放了出来,不管最终如何,他们都有价码去和那龙王谈谈。 如今却是 六人心头又是一叹,放出龙王的盘算已经是遥遥无期,手里的紫玉也要丢去! 这是什么世道啊这是! 可怎料他们都拿出这般诚意了,那道人居然只是回头瞥了一眼,便继续转身画着他那条莫名其妙的大龙。 这让六人几乎憋出内伤。 我们都这样了,你还不满意? 胃口这么大?你不怕撑死啊! 只是话不能这么说所以拿着浮尘的道人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 “前辈您是不是太过分了点?这可是我们六家底蕴所化!” ‘哦,那玩意这么好的吗?’ 杜鸢听的也有点惊讶了。 他是看出了他们手里的紫玉似乎颇为不俗,但没想到这般了得。 不过他们今日就算拿出再好的东西来,这件事都不可能就此结束的。 这是原则问题! 毕竟如今这西南,唯一能指望的人,就他杜鸢一个了 他都不管,谁还能来? 但这玩意既然这么金贵,自己也不能放跑了。 反正对这群家伙下手,杜鸢毫无心理障碍。 随着杜鸢手中木棍开始着笔龙首,正欲开口的浮尘道人瞬间瞳孔一缩。 那画壁之上的大龙,刚刚是动了一瞬? 而且还有龙威?! 惊骇之下,他急忙看向旁余五人确认。 却见对方齐齐看向自己,这让他心头咯噔一跳——没跑了,真的没看错! 画出的死物能动,这不奇怪,他们自己也有办法成就。甚至那些读出了浩然真意的大儒,凡是落笔便能叫画中之物跃然纸上! 可问题是,怎么能有龙威的? 这没有超出他们的认知,只是超出了他们对杜鸢修为的预估。 寻常画师,能画出真龙的鳞爪威仪,已是高手;若能让画中之龙似如活物,便是摸到了门槛,可称登堂入室;但要让区区画龙生出威仪,凝出神意,那便不是画匠手段,而是近乎“造物”了。 上一次,他们听说类似的事情,还是一位完成了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文庙老爷,在秀乐禁上天,画下了一头柱上麒麟,将即将破封而出的大妖又给活活压了回去! 据说那麒麟才刚落笔,便已跃然柱上,威压席卷八方,而后一声怒吼,便轻易镇住了先前数位大修合力才勉强压制的大妖。 可那位是在文庙陪祀至圣先师的功德圣人,是持‘润位’在身的惊世鸿儒!他有这等能耐不足为奇。甚至该说是没有才叫人奇怪。 而这儿这位,此前根本岌岌无名啊! 一时之间,六人心头惊颤万分。 这要真如他们所想,这位道爷难道占了一‘余位’在身? 正所谓佛家求果,道家留余,儒家至润。 三教之所以能超然于凡俗之外,不被天地规则轻易桎梏,正因其核心修行皆指向“位”——佛家求“果位”以证圆满,儒家臻“润位”以化世间,道家守“余位”以合自然。 这“果、润、余”三位,既是三教修行的终境标识,更是其与天地气运相连的枢纽,各有玄妙,却又暗合天地平衡之理。 是三教显化世间之前,其余各家,皆困而不得之法。 更因如此,人才真正接近了神! 一时之间,六人无不是口干舌燥。 持有大位在身的三教神仙,正常来说,不应该是大世不至,绝不现身的吗? 毕竟身居大位的他们虽合天道,可却受困于如今天理不全而难以寸动。 但现在这先是青州出个持有果位的佛爷,如今西南又来了一个占着余位的道爷. 下次是啥?润位加身的文庙老爷终于出来整顿礼法了? 六人已经有心退散,可先前指示陈宿屠戮生灵之举,早给他们逼到了悬崖之上。 要么踩着陈宿过去还一个安然无恙,要么摔下去看看自己骨头硬不硬。 所以咬了咬牙后,六人齐齐说道: “纵然您修为惊天,可如今终究天理不全!要是打起来,您就算真把我们给全杀了,怕是您也得吐几口血吧?” 他们以前天天盼着大世赶紧落下。 可眼下却又万分庆幸,还好大世只是看得到摸不着,不然以他们的修为,那里敢在占余的道爷面前放肆? 毕竟如今这世道就是修为越低,越不受限制,反之越是有通天的本事就越是难受。 这也是他们一直操弄小妖小怪活动人间的最大理由。 这话说的杜鸢心头懵逼不已。 不是,我还没开始装呢,你们就自己脑补了什么戏码出来? 杜鸢虽然看不清全貌,但也猜得出,此前,这六人比起忌惮他来,更忌惮‘自己人’。显然他们自己也觉得六人合力必能获胜,只是大家知根知底,晓得对方绝对不会戮力而为 故而互相之间离心离德,防备万分。 可如今,明摆着他们已经觉得就算六个人不搞什么勾心斗角的并肩子上了,也还是一个惨败的下场。 是而,杜鸢看的很懵,这的确是好事。 就是有种女枪终于凑够六神了,对方也被石头人大王击飞五个了,就等着自己开大收割的时候,对面突然点了一样让人憋的难受. 见杜鸢终于停笔看来。 六人无不色厉内荏的说道: “想来您也看得清楚,我们六个已经是被逼到了绝路之上,如今要么撞开一条生路,要么甘心等死。”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我们几个好不容易熬过大劫的人?” “前辈,您真要不留一条活路给我们?” 最后一句话,六个人说的咬牙切齿,肝胆剧颤。 显然只要接下来一言不合,他们就会搏命而上。 哪怕希望渺茫,也誓要给自己争一条活路! 见状,杜鸢突然摇头笑道: “呵呵,你们几个还不至于让贫道亲自出手。” 这话让六人逐渐攀升的搏命之志瞬间一遏。 杜鸢又继而指向自己那条尚且缺首的大龙道: “这样吧,你们六个不如商量个顺序,来和我这大龙斗斗?成了,贫道放人离开,输了,呵呵,一副画壁都斗不过,输了也怨不得谁吧?” 杜鸢此前就一直在思考,如何装的自然,如何装的高妙。顺带着还要让自己的大龙得以加持。 思来想去,终于是确定了这个让他们和自己的‘大龙’斗法的思路! 本来杜鸢还有点担心,怎么让他们点头,且不失自己的威风。 现在好了,虽然被他们自己脑补呛了一口。 但至少这个想法也跟着水到渠成! 如今我在你们眼里水涨船高,这画龙显然也会跟着我越发了得! 嘿嘿,你们六个,就等着被自己坑死吧! 当然了,若是他们真能赢,那杜鸢就得让他们听听什么是索命梵音了! 毕竟,答应放你们走的是刚刚的道爷,不是现在我这个佛爷! 和这般邪魔道,讲什么公理道义那才是腌臜之事! 公理道义是给人讲的。 而自甘为魔者,活该不当人! 对面六人一听这话,顿时心思活络起来。 真和这道爷对上,定然没有生路。 但这道爷如今主动让了一步,那未必没有希望啊! 拿着浮尘的道人眼珠子转了转了后,问道: “敢问前辈,您这大龙是等画完了来,还是现在就来?” 杜鸢知道他心头所想,但既然打定主意今日绝不放人。且自己的能力又是别人越信越真。 那自然是怎么装怎么来! 所以杜鸢微微抬起那根烧了半截的木棍道: “自然是现在就可!” 六人瞬间呼吸都跟着粗壮了起来。 这道爷占着‘余位’,不管是大余还是小余,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好大一头龙和更大一头龙的区别。横竖不能敌,左右是个死。 可眼下,他们要对付的不过是一头画龙,甚至,还没画完! 能成,绝对能成! 六人越想心头越是火热。 可随着看向了对方,他们又是猛然一惊。 不好,这道爷明摆着是说谁能赢,谁就能带着陈宿离开活命! 这帮孙子多半想着自己超脱! 一时之间,拿着浮尘的道人当即咳嗽一声说道: “今日之事,起于贫道,那贫道也就愿意为诸位打个头阵!” 另一个老妪则是讥笑道: “既然老哥哥这么说,那为何不让小妹先来?毕竟,第一个好似最简单吧?” 道爷的意思不用多想,定然是谁赢谁活命,余下的都得死! 六人知道这是分化之策,可那又如何? 他们根本信不过对方啊! 如此,自然要再顺序之上,你争我抢! 道人正欲反驳,却见其余四人默不作声。 先是奇怪,继而一惊,旋即笑道: “如此,那就请妹子为我等打头了!” 其余四人同时拱手道: “我等拜请妹子了!” (本章完) 第206章 怎么是仿的? 第206章 怎么是仿的? 见五人都是如此,老妪也是马上反应了过来。 第一个纵然最占便宜,可反过来一想,那道爷既然愿意开口,自然是有几分把握在手。 如此一来,第一个上,与其说是占了先机,不如说是送死用的探路先锋! 一时之间,老妪勃然色变。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眼中思量数遭之后,她咬牙道: “好,那就让小妹给诸位老哥哥来一个刮目相看吧!” “我等拭目以待!” 老妪几乎气死,但还是回头看向了那条画壁大龙。 无首之龙,何足为惧? 当即一声怪叫之下,画出数道奇诡符篆,继而钻入了那墨甲力士之中。 此乃昔年那座千古王朝的宫廷秘宝,是当年那位被十七篇文庙大赋捧为日月的千古一帝,亲下敕令铸就的镇国重器。 传闻整套秘宝共有一十九尊,能搬山岳填瀚海,能裂江河导洪涛,是那位千古一帝,为了重塑王朝龙脉走向而铸就的。 她虽然只得了一尊,可就是这么一个举手投足间也藏着改天换地的拔山之力。 只可惜,如今大世未至,纵然是这般秘宝,在天宪之下,也难以展现昔日的完全神威。 藏身其内的老妪为保万全,还又连连打出数道符篆,拍在了这具力士周身。 一时之间,威势大涨! 看的先前五人都是心头微动,莫不是真要让她成了吧? 在开战之前,藏身力士之中的老妪,忍不住对着杜鸢说道: “前辈,老婆子我这尊搬山力士,可还足以入眼?” 杜鸢抬眼看去,只见那墨甲力士之后,恍惚间有擎天巨人搬山而动,重塑山河,大改龙脉。 的确是了得到看一眼都觉得厉害。 唯一可惜的就是,杜鸢还看见,有一白袍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擎天力士搬山开河。 继而自己藏于山中,取顽石精木仿了一尊出来! 先前,道家身份的杜鸢可看不见这些。 只有喊一声阿弥陀佛方才能行。 就像在青州见裴刺史时那样,对方身上的龙气,道家的自己只能模糊看见,佛家的自己却是随意擒拿。 如今西南一行之后,在让这六个加持一番,道家身份下居然也能看得如此清晰了。 感叹的看了一眼后,杜鸢笑道: “原型的确了得,唯一可惜的就是,你这个是仿的。” 此话一出,莫说是那老妪,就连其余五人都是错愕万分。 怎么能是仿的?! 老妪更是连连变色之后,道了一句: “前辈莫要信口开河,此物是真是假,我用了这么多年,怎会分不清楚?” 不说这东西是她少时脸皮颜面什么都不要了的才从一老怪手里偷来,就是后来多年,自己也靠着此物大杀四方,打出了赫赫威名。 每一个见了的,都没说过此物是假! “而且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也就您一个开了这口,您,是不是收回前言才是?” 这话本来没有理由说,但不知为何,老妪心头就是慌乱不已。 好似只要杜鸢不收回这句话,她最大的依仗就要没了。 杜鸢摇头笑道: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贫道不会信口开河,至于为何此前没人看出来,只能说,大名头仿大名头,的确是这般情况。” 既然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显然那个白袍人确乎了得。 老妪心头瞬间直落千丈,惊惧之下,大喝一声道: “看来还得手底下见真章!” 说罢,便是操控着墨甲力士悍然撞去。 欲要一击撞碎那无首的画壁之龙。 此龙在山,又无头首,只要自己用这搬山力士撞去,定然能压胜于它! 老妪心头计算不停,只觉定然无差。 随着老妪操控的墨甲力士越发靠拢。 那画壁之上的大龙,也终于跟着动了。 因为无首,故而未曾离开画壁,只是朝着那悍然撞来的力士猛然甩出其尾。 双方之间,显然是要来个硬碰硬! “轰!!!” 老妪操持之下的墨甲力士携搬山之威,狠狠撞上画壁龙尾! 没有崩裂,只有沉闷如山的巨响。空气扭曲震荡,整个山野的枯木都簌簌作响。 远方诸多兵卒无不是站立不稳,惨叫连连。 至于陈宿带来的部将们则是直接被那股子声波活活震死。 也就陈宿被人护了一手的无事发生。 而龙尾纹丝不动,仿佛栖身的那座亘古不变的石壁一般。墨甲力士却被沛然巨力扫得向后滑退不停,双脚在岩土上犁出深沟! 乌光符篆在力士体表疯狂闪烁,试图卸去那股蛮力,各种关节亦是跟着发出刺耳的呻吟。 老妪心神剧震,气血翻腾:“不可能!” 不过画龙一条,甚至无首,怎能有着跟真龙一般的蛮横巨力? 而且为什么感觉天宪根本没有限制这头画龙? 她和自己的力士都被压的难以施展了! 随着老妪被砸的爆退。 众人也在这瞬间看得无比分明:力士胸口一处隐蔽关节,在巨力冲击下,赫然闪过一道细微却无比显眼的留白,上书——技痒所仿,勿怪勿怪。 “真是仿的啊?!” 五人大呼出声,老妪则是亡魂皆冒。 因为这般时节,她赫然看见那龙尾居然再度砸来! 本就是难以抗衡,又偏生知道了这般夺人心气的事情! 万般复杂之下,老妪只得硬着头皮迎上。 随着又一声闷响炸开,众人赫然看见老妪操持的墨甲力士已然四分五裂而去! 藏身其中的老妪亦是被砸的倒飞出去。 倒在地上猛的吐出了一口混着脏器的血水后,艰难道了句: “怎么能真是仿的?” 说完,便是咽气而去。 这让其余五人看的心头打鼓不停。 自己好像也难以取胜啊!? 正心头惊骇之间,又有两人看着那画壁之上的大龙险些给眼珠子瞪了出去。 因为他们分明瞧见,刚刚还无首的大龙,居然在这一刻生出了头首! 只是最为重要的龙角和眼睛并未加上! 故而,无眸似蛟。 可即使如此,也说明白了这头大龙已然越发了得! 看清了这一点后,五人脸色简直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本以为是派了个探路的,结果路没探明白不说,还把他们越发堵死。 而在这时节之下,那个书生突然沉声道: “前辈可是在拿我们画龙?” (本章完) 第207章 啊?!(5k) 第207章 啊?!(5k) 先前有龙无首,如今有首缺角。 这明摆着是这道爷在拿他们一身修为气数去画龙! 惊觉于此,书生简直惊怒无比,可惊怒过后,却又倍感无力。 终日图谋于人,如今终成盘上之子,板中鱼肉,能怪谁人? 谁也怪不得啊! 所以说出此话之后,又是一阵长叹。 不等杜鸢开口,他朝着左右几人说道: “我打算最后一个出阵,诸位可有别的想法?” 余下四人顿时一惊,虽然理论上大家是同境,但他们都隐约感觉到了书生可能是他们几人中修为最高之人。 本以为他不争第二,也会争第三或是第四,最次也该是第五。 没想到居然是最危险的第六. 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赌我们四人决计不能过关,故而想要拿我们探路吗? 可他难道不知,就如今所见若是我们四人真的干脆落败,他就得对上一头完备的大龙吗? 书生看出了那道爷在拿他们画龙,他们自然也看出了。 互相对视一眼后,带着酒葫芦的那人和拿着红梅的老者双双出列说道: “前辈既然拿我们画龙,那么敢问前辈,可敢让我们二人同阵出战?” 虽然老妪手中的墨甲力士被证明真是仿品,可那也只是说明了她眼力不行,这么多年都没发现。 而非是说明她真就不如他们几个了。 如今老妪对上无首画龙都轻易落败了,他们若是单骑出阵对上明显越发了得的大龙,显然是必死无疑。 故而直接开口请求两人同阵出战。 闻言,杜鸢笑道: “有何不可?” 说罢,便是冷声道: “你们这几个家伙,借着西南无人肆意妄为,如今既然贫道过来收你们了!那自然会让你们输的毫无波澜!如此,方可告慰这惨死你们之手的诸多无辜!” 装嘛,肯定要怎么装怎么来! 我就不信这么一来,你们几个会不心头发毛? 正如杜鸢所料,此话非但没有让二人心头一松,反倒是让他们越发忌惮。 如此自信?! 本来若是这道爷摇头拒绝,或是另作他话,他们都还有点自信和应对。 但现在. 不说要出阵的两人了,就是另外三个也是看着那画龙心头打鼓。 杜鸢对此越发满意,对,就是这样,如此,我才能借你们成就我这大龙! 故而更在此刻喝道: “若是胆怯,何不速速自裁谢罪?贫道还等着给西南落一场救命的雨呢!” 两人被说的脸色又红又白。 这般轻视我等? 您占着余位在身说这话也就罢了,但您如今不过是让我们对着一条画龙,居然也要如此轻视我辈! 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人再难按捺,对视间只觉各自眼底星火迸裂不停,旋即齐齐掠出。 拿着酒葫芦的那人当即一拍腰间酒葫芦,无穷雷链便是从葫芦口不停滚落。 不过片刻便将周身四野如数裹进了雷霆之中。 此葫来历非凡——昔年雷部东路南使力战大妖不敌,坐化之际,为泄胸中恶气,竟拼着神魂不全,永绝轮回,将自身破碎金身凝塑而成。 杜鸢对此虽然背手而立,毫无所动,但一双眼睛却是万分认真的看着那人手中葫芦。 战略上轻视对方,战术上重视对方。 这可是世间最朴实的道理之一! 二者缺一便是有勇无谋,或有谋无勇。 断不可成器! 另一人从掌中红梅枝上拈下一片瓣,轻轻洒落。刹那间红梅怒放,枝桠含苞,那被雷霆充斥的四野,竟在此时尽数向红梅聚拢依附,更有绵绵佛音自虚空漫出,轮唱不绝! 昔年在南依大岳之上,曾有佛陀于此驻锡讲法,一时之间,万妖来拜。据说那佛陀一连讲法三十三天,期间无数精怪豁然开悟,是而一朝飞升。 听闻此事之后,他宗门前辈厚着脸皮而去,揣着宗门累世积攒的福德,厚颜求见,欲问佛陀求一件镇压气运的宝物。 佛陀见其确是积德行善、从未间断,遂含笑从身后折下此枝梅相赠。 之后,他们宗门亦是靠着这件镇山之宝,慢慢积累,继而称霸一方。 两件法宝加上他们自己的修为,本就是了得无比。 何况二人早有多次联手的默契,就连各自持有的法宝,也渊源匪浅—— 原来那坐化为葫的雷部东路南使,昔年正是听闻了佛前讲法才得以开悟飞升。这般渊源之下,二人笃定,此刻联手绝非简单相加,其威远胜寻常! 而他们表现出的阵仗也确乎了得,让一旁观战的杜鸢都觉得颇为不俗。 只是不俗归不俗,装还是要继续装的! 故而杜鸢看向那拿着葫芦的家伙说道: “呵呵,雷法,雷法,世间诸般邪无不惧雷万分,盖因此为天地正法之化,至阳至刚,至猛至威!” “只可惜啊!” 见杜鸢又开了口,那人瞬间心头一惊,因为他想起了之前老妪的落败。 惊惧之下,他失声喊道: “难道我这葫芦也是仿的?” 这不能啊! 这话说的杜鸢都有点莞尔,继而摇头道: “仿倒不至于。” 随着杜鸢视线落上,他也看见了一位与青州所见之人气机相似的雷部使者,将自身炼化为葫。 这说明这的确是来路了得的正品。 只是杜鸢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要说的是,若是那雷部使者还在,以雷法对之还算说的过去。可如今,那使者早已散去胸中执念,你这葫芦也只是徒具其型!说简单点就是个有形有威却无根啊!” 要想让他们相信,就不能全靠一张嘴,要虚虚实实,又真又玄。 如此,他们才会逐步相信,继而帮自己画龙。 看着那人脸色越发煞白。 杜鸢方才落了定论道: “既然是无根浮萍,你又哪里来的胆子,用雷法对龙属啊!” 被点出了这点要害之后,莫说是拿着葫芦的那人了,就连其余四个都是勃然变色! 不好,这画龙本来只是靠着道爷修为逆天给生生抬上去的死物。 但如今若是让它加持了雷法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 一时之间,那人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该撤去自己的雷法。 但真要这么做了,因为持有此宝而主修雷法的他岂不是直接废了大半? 见他已经未战先怯,杜鸢就知道这一场已经赢了一半。 至于最后一位. 不等杜鸢看去,只见那拿着红梅枝的老者便是喝道: “莫要未战先怯,你活了这么多年,打了这么多场,难道还不知道此乃取死之道吗?” 拿着葫芦的那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这话说的轻巧,但问题是,他纵然和人斗法斗了不知多少次,但他也从没和境界差这么多的大能斗过啊! 三教神仙本就天然高人一头,持有大位在身的更是字面意思上的真神仙。 他们这些能在普通修士面前作威作福的所谓老祖,一旦到了这等高人面前,那可就和旁人没什么区别了! 好在那人又是说道: “你要记住,我们只是对着那画龙,且你我手中法宝,渊源极深,二者相合,未必真就天然输了一头!” 此话一出,那人也是咬牙说道: “好!并肩上!一鼓作气” 可不等他说完,就听见杜鸢摇头失笑: “颇具渊源,嗯,的确是颇具渊源,只是说,他只是犯蠢,没看出要害。而你却是连根本都给忘记了!” 拿着红梅枝的那人瞬间变色: “您是什么意思?” 虽然无角缺眸,可那画龙已经从壁上走出,盘桓在杜鸢身后。 立于大龙之前的杜鸢抬起手来,指着那人斥道: “我且问你,你家长辈是为何得了此物?!” 哪人心头当即一颤,为何得了此物? 是因为昔年,他的宗门虽然只是个小山头,可却行事刚正,为了胸中那口浩然正气,屡屡被人打压折辱。 故而一听佛陀讲法,便是有前辈厚着脸皮,想要求一件宝物,既能压住宗门气运,又能威慑宵小! 不等细想,他又听见杜鸢再度喝斥道: “不敢说了?我来告诉你!那僧人是见你们行事刚正不阿,实属难得,故而抬爱!可如今,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畜生不如的事情!” “你说你怎么就还有脸面拿着这般宝物在我面前放肆!” 红梅之上,高僧赠礼,杜鸢看的真真切切,但更加真切的还是那求宝之人的一身正气! 可如今,你这厮那里还有半分正道的样子? 是而,杜鸢当头棒喝! 当然,还有一点,杜鸢没说,那就是,这厮居然想要拿佛宝对付他?! 岂不知我如今修为最高的就是佛法? 这话刚落,那人已是脸色骤变。 待听到杜鸢竟将证得果位的佛陀称作“僧人”,更是惊得心头剧跳——虽无半分贬低,可除了同阶大能,世间谁面对这般释门巨擘,敢不尊一声“佛陀”? 尚未及辩驳,两人便惊恐地瞧见,那漫山遍野、依附雷霆而生的红梅,竟在这一刻齐齐凋零! “不好!” 念头刚起,便见那大龙一声长啸,悍然扑杀而至。 二人慌忙出手招架,却在极致的惊惧中眼睁睁看着,漫天红梅簌簌附于龙身,万千雷霆竟也随之汇聚其上! 这般景象,他们如何还不明白——那大龙竟已夺了二人的根本依仗,反戈一击而来! 到了这步田地,两人只觉心头苦涩翻涌,齐齐低呼: “苦也!” 话音未落,已被大龙一口吞入腹中。 两人入腹的刹那,那用木炭勾勒的墨色龙鳞,正缓缓晕开燕红,周身更有雷霆簌簌游走。连那原先缺失的龙角,也顺着肌理缓缓生出! 本是画龙死物,此刻竟是越发显出真龙的峥嵘气象来! 方才那两人不过是心头苦,余下三人此刻却是从头发梢苦到脚底板。 原以为这局面该像打擂,后出手的总能占些便宜,怎会是越打越强的路数? 唯一的庆幸也就是那画龙,虽然越发峥嵘不败。 可终究是未竞之作。 因为至关重要的‘眸子’依旧缺失! 如此,纵然在似真龙,也不过是徒具其形! 深吸一口气后,拿着浮尘的道人看向托着罗盘的同伴点了点头,继而对着最后的书生说道: “你如今是要继续等下去,还是和我们两个一起?你也放心,如今正是挣命之时,我们不会耍什么聪明,因为我们没那个余裕。” 先前说要最后一个的书生,此刻也是叹息一声。 拱拱手道: “我们一起!还望二位戮力相助!” 随着二人点头,书生便走上前对着杜鸢拱手道: “前辈此前既然答应了让他们二人联手出阵,不知如今,可还愿意答应我们三人一起出手?” 成不成还得看这道爷答不答应。 先前若说仗着天宪,六个人一起上还能拼着让这道爷吐几口血。 现在他们则是完全没这个想法了。 这占着余位在身的道爷,想来若非藏身西南的各家神仙一起出手,绝对是毫无敌手! 杜鸢继续说道: “贫道说了,贫道不会出手,你们就只需和我这画龙斗法!” 三人勉强笑了笑,用作提振精神。 今日之战,怕是只有十之一二的胜算 攒了这个局的道人更是看着手中浮尘面露苦涩。 虽然自家山头不入祖庭根系,只算一脉,不算一宗。 但,同是道家出身,怎么人家就这么厉害呢? “生死之局,莫要多想,你我三人之间并未过多合作,不知所长,既然如此,那就组一个三才阵,先行凑合?” 四方阵,五宝阵,三才阵,二合阵,都是针对不同人数开发的阵法。 不算了得,胜在万用。 如此时局,纵然是他们也只能这般潦草。 道人微微颔首,继而一甩浮尘,其上金光不停。 “老道我居左,你就居右吧,至于道友你,你宗门法宝天然压胜龙属,就烦请你居中而对了!” 托着罗盘的老者没有反驳。 虽然最危险,但这也的确是最合适的。 若想活命,就不能计较这些。 想来其余两人也不敢藏拙——三人之中,唯独他这金蛟罗盘,是唯一能压胜龙属的法宝! 他若是输了,另外两个绝对跑不了。 这便是他敢打前不怕被卖的根本底气。 这金蛟罗盘原不叫此名,而是唤作“缺月盘”。只余半枚,也非是被人打碎,乃是天生如此。 据传此宝出自道家祖庭一位大真人之手,而那位大真人铸此盘的本意,正是为了“占余”! 何谓“余位”? 道家崇尚自然,忌“满”忌“极”,信奉“物壮则老,谓之不道”,讲究“留余守缺,与道同游”。 这“余位”之“余”,是留有余地、存有余韵、守有余力;所得之“位”,非刻意强占,乃是与道相融后,天地自予的“留白处”。 故曰“余位”。 这是道家一脉尽人皆知的根本道理,恰如佛祖之法、至圣之学,皆是天下传扬,人人可参。 三教祖师对自身所学、所得、所思,毫无藏匿。 为求人人如龙的大世,他们将毕生所学悉数赠予世间。故而三教之所以尊贵,最初多因世人敬服三教祖师教化众生的功德显化。 可问题是,大法虽人人可学,却绝非人人能悟。即便那些已登高位、常能向三教祖师问法的高人,也往往困于一隅,难再寸进。 这罗盘的出现,便是那位大真人,为了告诫自己占余占余非求非占,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若是强求圆满,反而不美。 至于最终,这罗盘为何外落,那位大真人是否占余成功。 那就无人知晓了。 他对此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祖师得了此物之后。因为发觉此物是用诛蛟台余料所铸,天然克制蛟龙之属。 故而以此为凭,四处诛杀妖蛟。让其沾染凶威,以蛟龙之血滋养宝物,助其壮大。 也是因此才从缺月盘改名为了金蛟罗盘。 如今想来这大龙在怎么了得,也该被自己的法宝压胜一头才是! 深吸一口气后,他抬眼看向了那盘桓其上的大龙,继而说道: “前辈,得罪了!” 随着他大力催动法宝,手中罗盘卦象亦是疯狂转动。身后二人更是抬手按在他的背后,为其灌注法力助他久战不疲。 而他则一边死死盯着不做动作的大龙,一边不停看着罗盘卦象指引。 按照经验,这法宝会自行堪破对敌妖蛟的破绽,并以卦象作为提示。 可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罗盘怎么指向了那位道爷就不动了?! 片刻的不解后,老者抬头看向了杜鸢。 然后就慢慢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 这罗盘最开始出自道家祖庭的一位大真人之手。 是哪大真人为了堪破占余而铸就。 眼前的道爷明显占余在身,且这般大修定然是祖庭出身 想到此处,他喉头嗬嗬不停,心头打鼓不断。 最终失声变成了一句: “这罗盘难道是您的东西?!” 此话一出,杜鸢听的有点发懵。 怎么又成了我的东西了? 那人身后二人则是脸色大变! 诛灭妖蛟一十三条,天然压胜龙属的金蛟罗盘,是他们最大的指望。 而现在你居然说这玩意是那道爷的??? (本章完) 第208章 本命字(4k) 第208章 本命字(4k) 最大的依仗竟是旁人之物,莫说是生死相搏的关头,即便在寻常时分,也已是要命的隐患。 这般性命攸关的大事,你这混不吝的东西,怎敢到此刻才说出口?! 惊怒交加间,二人望着那已然猛冲过来、全然不惧压胜之物的大龙,不及多想,当即撤掌退开。尤其是那老道,更猛地回手一掌,将身前那人狠狠拍了出去,想借此为两人多争片刻喘息之机。 本就勉强维系的三才阵,几乎在刹那间便宣告崩碎。 后心猝然挨了这一掌,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哇地喷出一口心头血,身子便直直向前撞去。望着越来越近的大龙,他满腔悲愤,猛地向后嘶吼一声: “今日我六人尽丧各自之手了啊!” 这般境地,他竟连一丝挣扎都没有,任由自己被大龙吞入腹中。 诚然,他本可以拼着自毁法宝、散尽修为,殉爆这金蛟罗盘——凭着它以诛蛟台余料铸就的天然压胜龙属之能,怎么也能崩掉这大龙几颗牙。 但他没有。因为他说得再明白不过:今日六人非丧龙口,而是丧于各自之手! 他们负他,他便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你们要拿我性命拖延时间,那我就让你们看一头越发了得的大龙! 随着那毫无挣扎的身影被画龙吞入腹中,原本并无眼眸的画龙,竟在此刻凭空多出了眼眶。 有眸无瞳,仍差一线。 这一切发生得太急,急到杜鸢只来得及轻声一句: “那不是贫道之物。” 此话一出,余下二人几乎当场裂开。 想他们一世英名,居然能闹这般笑话出来! 亲自送出那一掌的老道更是瞳孔骤缩的道了一句:“什么?!” 杜鸢也是听的连连摇头: “我说,那不是我的东西。” 亡六国者六国也,这句话怎么什么时候都不过时啊! “而且你们几个也太离心离德了点吧,这般关头都要勾心斗角,互相算计。” 杜鸢这话出口,两人顿时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这巴掌打得,可比先前任何一次都疼得厉害。 道人嘴唇翕动数下,终究没吐出半个字——这事做得实在太失脸面。 换作旁人,他还能嘴硬几句,说什么修士之间本就强者为尊、胜者为王。可在这位面前,他是半分底气也无,什么都落了下风。 他甚至没法像从前那般,喊两句“此乃命数”。 不然待会儿自己真输了,又该如何自处? 只能在脸色青红交替间,望向那条大龙思忖对策。 不看还好,这一看只觉喉头发苦——那大龙不仅吞了先前那人,连他的罗盘也一并吞了去。 正如此前反夺佛宝、逆卷雷霆一般,此刻那罗盘的威能,也被这大龙硬生生夺了去! 虽无异象显化,可稍一推算便知,短时间内,即便再拿出一件压胜龙属的法器,怕是也全然无用了! 唯一还算“幸运”的是,他们手中除了那件罗盘,本就再无压胜龙属的法宝。 可原先习得的那几种制龙之法,怕是也跟着成了无用之功 修士想要长存于世,本就该多多筹谋,处处推演可能遭遇的境况。 龙属乃世间大族,寻常修士难逢其面,可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遇上的概率便大了许多。故而他们这般人物,各自都藏着一两手应对的法子,不过是强弱有别罢了。 可现在,他们真是应了那人死前之言——就要命丧各自之手了! 想到此处,道人不由得看向了身后的书生。 刚刚他下了黑手,这厮不会效仿吧?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可若是如此,岂不是越发没了活路? 正心头犹豫不定之时,突然听见书生冷声道:“你这蠢货难道还要自相残杀?” 道人讪讪一笑道: “道友那里的话。老道我岂会那般作愚?先前,呵呵,先前不过是无奈之举!” 正欲继续解释,却是脊背发凉,回头一看,只见那大龙正直直盯着自己二人。 仿若审视盘食! 心头斟酌一二后,他说道: “老道我这太虚飞尘为天庭旧物,乃是我宗门师祖所留,旁的不敢说,但一手束缚之能堪称玄妙。而道友你,老夫没记错的话,可是修出了一个本命字?” 儒家人读圣贤书,养浩然气。 这书生与他不同。他所属门派不入祖庭根系牒谱,只能算道家支脉,与祖庭终究不算一宗。 可这书生却是实打实的儒家正统出身——当年即便被逐出门墙,儒家的那些老夫子们也没舍得碎他文胆、散他浩然气,不过是削了牒谱除名罢了。 加之他本就天资卓绝,虽未有力去证那“三不朽”,却也读出了一个本命字——这可是儒家一脉的大神通! 寻常大儒凭一个本命字便能镇天压地,威风无两。 昔年天水泛滥,洪灾肆虐,曾有文庙陪祀圣人出世,只一个“镇”字,便生生压住了连数位龙王合力都奈何不得的天水大渎。 更记得他少时随众讨伐邪魔,一行人本自恃人多,却误中邪魔圈套,眼看就要悉数殒命,人群末处那个始终隐而不显的书生,忽吐一个“搬”字——竟直接搬山裂河,硬生生给他们凿开了一条生路! 经此两事,儒家本命字的神威,在他心底刻下了难以磨灭的震撼。 今日他也想要以此破局。 不过还得看这书生的本命字究竟是什么。 若是攻伐之用,便大有可为! 反之,那就. 书生也知他心中所想,故而传音说道: ‘我确实读出一个本命字,也确乎是攻伐之用,就是,你这法宝真能让我有时间祭全力而为?’ 老道认真说道: ‘此物乃天庭旧物,据传昔年曾以此物困住了一头劈山神牛!那神牛有连开大岳之力,这般怪物都能束缚,今日这始终差了一线的画龙,自然也可!’ ‘好,我的字需要时间,方才能够发威,你只要顶住了,你我二人就能活!’ 话到此处,老道再不犹豫,直接甩出手中浮尘道: “我来打头!” 霎时间金光泼洒,浮尘陡然分化作万千丝绦,如金瀑般卷向画龙,誓要将其缠个结实。可那画龙只随意一挣,那些飞扑上前的浮尘便簌簌开裂,碎成细屑。 老道见状心头火急,知道唯有搏命一途!当下连拍心口三掌,硬生生逼出三口心头血,喷在浮尘之上。这番血祭加持之下,万千浮尘终于如铁索般缠上画龙,将其死死裹住。 “快动手!这大龙太凶,我撑不了多久!”老道双目眦裂,嘶吼之中喉头血沫都喷了出来。 书生也不耽误,直接咬破指尖,对着那大龙凌空写下了一个‘蚀’字! 这就是他读出的本命字,也是昔年他被逐出儒家的根本理由。 他昔年求学于驷马书院,隶属平昌学宫。 诸多夫子对他多有夸赞,称他有经世之才,当为君子! 那年初冬,满树银杏落满了驷马书院。他行于其中,大感此景壮美。 眼角余光却扫到其中一株——明明枝叶依旧繁密如盖,伸手轻叩树干,方才惊觉内里竟已被虫蚁蛀空,只余下一层薄皮撑着。 他当时大觉诧异:怎会有内里蚀空,却还能撑着繁茂枝叶屹立的树?念头刚起,刹那间竟顺着那树干的枝桠,看见了自家驷马书院的门墙。 自那之后,他便好似入魔。 他开始在经卷上批注离经叛道的言论:质疑“格物致知”,说“格尽万物,偏格不出填窟窿的法子,这般致知,与自欺何异?”;反驳“化性起伪”,写道“伪饰得再光鲜,虫蛀的根骨也长不出新肉,化性不如任其蚀透,省得遮遮掩掩。” 如此这般,书院的夫子们,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开导,劝解,毫无作用。 甚至屡屡适得其反。 以至于在某日,他竟然对着‘义战’之论说——善战者,蚀其志,不战而屈人,非独以力! 这让书院的夫子大发雷霆,将其禁足! 他依旧不改,更是在次年策论之中,批了个——圣人之道非顽石,需自‘蚀’而新。若千年不变,与朽木何异? 这话传开,几乎惊动了整个平昌学宫。夫子们气得直拍案,有性烈的当场就砸了案上的文房四宝。 但最终,还是在他恩师周旋之下,说他只是自误一时,非误一世,方才让学宫而来的大儒,只除其名,不碎文胆,不散正气。 除名那日,名为沈砚的书生望着书院匾额上的“万世师表”,忽然笑了。他觉得这些人不过是守着一座金玉在外的牌坊而已。 自那之后,他亦是彻底读出了这个‘蚀’字! 如今写出这个‘蚀’字的他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说道: “蚀肉虽疼,却能得见真骨。我没错,错的只是抱着朽木不放的他们!” 是而,此字一出。 那只差一线的大龙,都是哀嚎出声。 见状,老道大喜过望: “好,好啊!能成!” 不愧是儒家独有的大神通! 当真了得! 见真找到了生路,老道更是豁出去的又自锤两拳再吐了两口心头血去。 二者相加之下,竟真的越发困死了那画龙。 只是此刻,却听见杜鸢看着那书生摇头道了一句: “你啊,的确读出了点东西,可却真的读岔了!” 书生沈砚瞬间心头一颤,这话他那拼命周旋,方才保住自己的恩师,以及过来问责的大儒,都说过! 昔日那两道声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激起的却不是对往昔的唏嘘,而是近乎偏执的狂怒。 他猛地抬眼,额角青筋暴起:“你们凭什么说我错了?” “世间万物,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像这漫山枯树,看着还立着,可根子早就烂透了!早就该死了!” “还有你,”他目光死死盯着杜鸢,语气发颤却带着一股狠劲,“你凭什么说我错了?你是道家人,修为比我高,境界比我深,这些我认,我也知!可你凭什么说我的学问错了?” “你懂什么是儒家至学吗?!” 见他这般失态,立于他身前的杜鸢,又是瞧了瞧他身后所现,继而摇了摇头。 “我的确不是儒家人,但我知道,”他抬手指向漫山枯树,“若这满山枯树内里尚有半分活脉,便该护着那点活气去等春芽;若真的枯透了,也该让它化作春泥——而非指着枯枝骂果然该死。” 这话落进耳中,书生心头猛地一颤。 他似懂非懂,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偏差着最后一层窗纸,痒得慌又捅不破。 杜鸢的目光重新落在沈砚紧绷的肩上,像在看一个捧着碎瓷片不肯放手的孩子: “我道家讲‘反者道之动’,反本归元,从不是要反掉所有形质;儒家讲‘克己复礼’,克的是妄念,复的是本心。” “你读出了万物皆腐其内,故而见什么都想劈碎,图个一了百了,可劈碎了之后呢?” “你这是克不住妄念,以至于要反掉一切。” 这些天里,杜鸢还是有认真钻研各家经典。 毕竟出去装,总得拿得出点真东西,总不好什么都靠着自己硬编吧? 书生被这话逼得连连后退,脸色发白;那边老道急得额头冒汗,想插嘴却被即将脱困的大龙缠得毫无余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杜鸢却不停歇,继续道: “你恩师与那儒生说你读岔了,不是说你读错了,是说你把这当成了终点。就像毒疮烂穿皮肉见了骨,原是要让你看清这骨头还结实,能撑起更直的脊梁。” 杜鸢抬眼看向书生,继而一字一句,锤在他的心头道: “这是要让你下定决心,哪怕要壮士断腕,也得剜肉去腐,留待新生!而非让它就那么敞在风里,随他风吹雨打,直到朽烂成泥。” “你说,我这个道家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道理,怎么你这个儒家人反而看不明白?” 书生喉头一甜,道心崩溃。 大龙亦是再无肘制,猛然撕烂拂尘。 道人跟着哇的一口吐出血来瘫倒在地。 “怎么能这么简单被破的!” 这可是昔年困住了那般神牛的宝物啊! 怎料,杜鸢又怜悯的对着他道了一句: “你也是,你怎么就认不清,昔年厉害的是拿着这东西的人,而非是这个拂尘呢?” (本章完) 第209章 画龙点睛(5k) 第209章 画龙点睛(5k) 道人僵立原地,在动不能。 厉害的是昔年持有此物的人,而非是此物了得?! 道人自嘲地牵了牵嘴角,一声苦笑漫过眉梢——他终究是认了这个理。 因为他记得自己师傅传给自己这件法宝时,就说过,此物虽然曾经困缚神牛。可哪只算得光鲜履历,拿去吹嘘自无不可,但切莫真的将其当作了底子。 否则,害人害己,悔之晚矣! ‘师傅啊,您没说错,是我自己忘记了.’ 心头闪过这个念头之后,道人便闭上了眼睛。 若是开局就能通力合作,何至于此? 六人尽丧各自之手。 输的不冤,输的活该。 噗通一声闷响,脱困的大龙猛地探身,巨口一张,已将他整个人吞入腹中。 原本只有眼眶的大龙,也在这一刻渐渐生出了眼白。 那份狰狞气势,亦是越发雄浑迫人。 吞下了道人的画龙跟着看向了最后的书生沈砚。 虽然仍旧是在审视盘中之餐,可却明显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六人之中,此人最是可惜,也最不可惜。 儒家的本命字,能不能读出来,与修为无关,只与自身所悟相关。 可正因如此,才更显难得至极! 书生抬头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大龙,又看向了始终立在原地的杜鸢。 苦笑一声后,他朝着杜鸢拱拱手道: “前辈今日当头棒喝,沈某实在是.” 苦研经义多年,直到此刻,他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了。 想了许久之后,他才算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还算勉强的:“实在是惭愧至极!” 见状,杜鸢对着他点点头道: “你确实该惭愧。” 这话说的书生又是一窒。 这位道爷不愧是占余在身的道家大修,行事的确是洒脱无比,浑然天成. “这么明显的道理你的授业恩师不可能没给你说过。但你却执迷至今,甚至还跟着这些货色,干下了这般魔事。” 杜鸢眼底浮起几分失望: “你啊,当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读书读出了东西,是好事。 可把读出的东西用作了魔事,那就是天大的坏事了。 书生不敢直视杜鸢的眼睛——因为他认得这样的眼神,他曾在授业恩师与书院夫子们的眼中见过。 他被圈足之时,就听自己的恩师痛心疾首的说过:“我儒家之道,是传灯续火,不是掘墓毁棺,看那白骨傲然!” 后来策论之事时,也见夫子们痛骂过:“你这‘蚀’字,蚀的不是顽疾毒疮,是我儒家根本!” 他只看见了树外华而内败,便觉腐毒之疾已经病入膏肓,一切作为皆是徒劳。 不思革故鼎新,不求对症良药,不想破后而立,只盼着彻底炸开,一了百了——如此,便不用再闻那金玉其外的腐臭。 他总觉得旁人都是痴傻,唯有自己看得真切。却忘了,就连他这般离经叛道之人,也一再得了破后而立的机会。 真要如他所悟所想,似他这般之人,不该在跳出来的时候,就被早早打杀,免得碍眼吗? 多少道理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他偏生视而不见. 想到此处,他满心苦涩道: “沈某悔不当初啊!书院的恩师和诸位夫子,明明都把道理嚼烂了喂到我嘴边,我却偏生不肯咽下去” “沈某,太愚了!” “你错了,不是太愚,是你太傲。” 这一点就连杜鸢,都是直到此刻,才真正看了出来。 杜鸢的声音简简单单,却直接刺进了他的心头。 让书生万分诧异抬头看去,想要得个说法。 可却见杜鸢指着他说道: “还没发现吗?你此刻觉得我说得对,肯认这个悔,不过是因为眼下我远胜于你,外加我真赢了而已。” “要是换作别人,怕是你永远也不会低头。” 满心惭愧霎时散去,书生猛地勃然大怒,霍然起身便要辩驳,却听得杜鸢轻轻一叹: “看吧,你心里头,始终觉得自己是对的,半分错处也无。” 他若是真的诚心悔过,此刻只会虚心求教。而非被拆穿一般的勃然大怒。 这话落地,书生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方才指着杜鸢、几乎要破口大骂的手,在半空迟疑半晌,终究还是失神垂落。 是的,道爷没说错,他之所以执迷至今,不是太愚,而是太傲。 傲什么呢? 傲自己出身寒门,却轻易读出了不知多少王公贵子一辈子难寻的浩然正气。 后来更是傲自己悟出了个本命字! 甚至在那个‘蚀’字被他读出来前,他的耳朵,就已经听不见恩师和夫子们之外的声音。 比如当日悟出本命字的银杏树下,他只看见了一地杏叶金黄,却没有看见诸多同窗正席地而坐,对而论学。 等到那个该死的‘蚀’字被他读出来,莫说夫子们了,就连待自己好似亲子的恩师的话都是听不进去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注定超越这些愚夫。 如此一来,夫子们的教诲自然是入不了耳,进不了心。改过自悟,更是无从谈起。 甚至就连后来从学宫赶来问责的大儒,他都是没有当作一回事去。 盖因那大儒都没有个本命字在身! 你们这些本命字都无的愚材,安敢教诲于我这般大才?又安能驳斥我之所悟? 当然了,这也因他笃定,本命字在身,这些老夫子,舍不得毁掉这般美玉. 噗通一声,沈砚踉跄倒地。 杜鸢的声音还在响起: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可你呢?你怕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旁人定然不成,更容不得旁人试着去解决吧?” “以此来看,你的一了百了,以存风骨之想,怕都只是害怕见了‘力挽狂澜’吧?” “不然,我想不到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理由,会堕入邪魔道至此。” 杜鸢一直在奇怪,这书生为何跟着这些虫豸一伙。 毕竟看他所言,再怎么自暴自弃,也该是个躺平才对,顶多也就是见死不救。 哪里有上赶着助纣为虐的? 思想前后,杜鸢也终于琢磨明白了关键。 心头狂傲,笃定无错,分明知道决计无事,却又无法接受因为咎由自取被逐。 本就恃才傲物,是而越发偏执成魔。 确是天纵奇才,也确是全无可惜。 沈砚猛地偏头,咳出的血溅在身前,晕开一小朵暗红。再开口时,声音好似风中残烛。 “是我错了.” 显然杜鸢这么一个全方位压住了他大修,将他彻底剥析之后,即将他羞恼的无法言语,又让心头偏生还有那么一点儿的良知,难受万分。 两相结合之下,生生耗尽了心气。 杜鸢在没有答话,沈砚则自己慢慢说了下去: “那个‘蚀’字,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因为那是苍天对我所悟的认可。或许,这就是君王们所言的天命吧” 书生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他不敢看杜鸢,因为杜鸢会让他想起书院的夫子们,还有自己的恩师。 “恩师说字要养,养的是容人之心.我偏要它去啃,啃掉了夫子们的劝,啃掉了恩师的情,最后.啃掉了我自己” 沈砚此刻已经低下了头颅道: “当年,学宫的先生过来问责,说‘学无高低,心有深浅’,还说这话放在我的本命字上也是如此我当时只道他是酸,是妒,原来原来真是如此” 末了,沈砚越发偏头,好似要把自己的背都给完全拧过来一样。 “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杜鸢如实点头: “是。” 若只是先前,那么杜鸢多是叹息,如今,彻底搞明白了后,便真就如他而言了。 沈砚苦笑一声: “您的确是道家高人.这种率直,我们儒家难见至极。” 他也终于转过了身,对着杜鸢恳切求道: “前辈,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某自知罪不容诛,但能否,让沈某留个东西给这天下?不,是让沈某留个东西,给我这般的人?” 杜鸢颔首: “只要非是邪魔之物,自然可以,所以,你想要留什么?” 沈砚拱手道: “死前所悟。对旁人多半没什么用,可若是还有和我一样悟出了个‘偏字’的,兴许会是份助力?” “我明白了,我给你这个时间。然后,可有需要帮衬的地方?” 既是助人,自然可以帮帮。 看不起这家伙是一码事,帮他留一份善德是另一码事。 毕竟这家伙真的有点东西。 沈砚摆摆手道: “您帮我收着,遇到了对的人,给出去便可!” “好,那就快点开始吧,这云快散了。” 杜鸢抬头看向了头顶的天幕,此前拉动锁龙井聚起的铅云,此刻几乎散尽。 只有三三两两薄云还在头顶。 沈砚亦是看着那天幕,随着他收回视线,便又是自惭形秽的一声苦笑: “您的确该看不起我。” 修为又高,身份又尊,还真的一心为民,这般只该活在传说里的人,要是看得起他这种货色,他自己都得百思不得其解。 咬破指尖之后,他扯下了自己的衣衫,在上面略微停顿后,不急不缓的写下了几行血书。 待到血书写尽,又想起了恩师的他,忍不住朝着杜鸢求道: “可否,可否请您帮我送回驷马书院?若是书院不在了,那么能否请您替我送去平昌学宫?我这个学生不是个东西,但我的恩师不该被我牵连。这封书,我想能帮上我恩师一二!” 杜鸢听的摇头: “偏生这般时候才知道真错了。放心,我会留心。” 儒家嘛,回头肯定也要去学一学的! 顺带的事情,不碍事! 沈砚闻言,恭敬的折好血书后,便是朝着杜鸢大拜而下,直至垂地。 那大龙亦在此刻将其彻底吞下。 龙吟不止,长啸出声。 眼白之中亦是生出瞳仁,可却差了瞳孔。 但即使如此,也还是让那井中龙王,万分慌乱。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在我头顶之上?’ 外面的云应该彻底散了,那道人多半也会明白,没了自己这个龙王,他在西南决计成不了事的! 他不敢丢掉这好不容易找到的转机。 所以只能强自宽慰道: “许是那道人用了什么惑心之术,乱我心神。这地界不该有别的转机的。” 如今大世将至,但真要论起来,真正顶流的那一批依旧是动弹不得。 所以这黑龙笃定那道人成不了。 除非,那是个占余在身的真正大能! 可这与如今时节相悖,断不可能! —— 而在岩壁之前,杜鸢虽然也有点惊讶于那大龙还是差了一线,但并不慌乱。 因为他心中早有腹稿! 只是缓步上前,那大龙亦是随之低下头颅。 恰在此刻,六个老东西都死光了,作为起因之一的陈宿,反倒是顶着肿大如猪头的脸悠悠醒转。 左右一看,瞬间一惊。 六位仙人老爷呢? 我的部将怎么全死了? 我的亲卫哪儿去了? 这条大龙又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啊?” 看着醒来的陈宿,杜鸢对着他笑着道了这么一句。 陈宿顿时一惊: “六,六位仙人呢?你是不是杀了我的部将还有我的亲卫?” 杜鸢越发笑道: “你的那些亲卫早就被刚刚的阵仗弄的死的死,逃的逃。你这些部将也是如此。至于你口中那所谓的六个仙人,呵呵。” 杜鸢指向画龙道: “他们其罪当诛,故而被我拿来画龙,算是赎罪了!” 六位那么了得的仙人被你拿去画龙了?! 他听过用宝石当作颜料画物的,也听过用金粉的,但唯独没听过还有拿仙人画龙的! “我,我,我” 惊颤之下,陈宿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子真是瞎了眼,投错了人! 杜鸢却没再看他,目光掠过他颤抖的肩头,看向了陈宿身后又是浮现而来的无数冤魂道: “今日之事,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结。” “你怨不得别人,因为这是你自己选的。” 陈宿喉结刚滚动了半下,似乎想辩解什么,杜鸢已经一指落下,刹那间,他身形凝固,当场化为一尊金石。 看着陈宿化为死物,那被他挖心而死的无数冤魂,终于涌出了大仇得报的的惊喜。 而杜鸢则是朝着他们拱手道: “陈宿其人,罪大恶极,当化金石,永留此处受后世唾骂!” “所以,诸位可以安心去了!但在诸位离去之前,还请诸位助贫道一力!” 无数冤魂急忙点头拱手连连称是。 杜鸢指向身旁大龙道: “求诸位分贫道一点愿力,好让贫道画龙点睛!” 冤魂们起初还有些不解,可随着一些同伴突然恍然大悟的朝着杜鸢躬身而拜后。 他们也都跟着有样学样,俯身而礼。 随之,万民愿力如丝如缕,自四面八方涌来,萦绕于杜鸢指尖,凝作细碎金芒。 看着指尖烁金,杜鸢再度一拜,刹那间,周遭无数冤魂似得了指引,化作点点清光,循着过境清风,飘然而去,终是往生极乐。 一直等到最后一人消散眼前,杜鸢方才起身回转看向大龙。 轻笑一声。 “你我等了这么久了,也该是成了啊!” 继而将指尖的金色愿力润作笔墨点在了大龙眸中。 “贫道杜鸢,今日画龙求雨,辅以万民愿力点睛,祈上苍垂怜开恩,普降甘霖,救此危难之局!” 画龙点睛,大龙飞天。 那本来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步散去的铅云,像是被无形巨力牵引,骤然翻涌起来。丝丝缕缕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转瞬间便遮天蔽日,向着更广阔的天地席卷而去。 这让无数灾民又燃起了希望,但却更加害怕再是空欢喜一场。 三年大旱,加之先前那一场,实在是让他们怕了。 落子西南的无数仙神亦是屏住呼吸,静候下文。 理论上,这场雨绝对下不来的! 因为造就西南大旱的源头,远远超过了如今可以动弹之人的上限。 能成的动不了,能动的成不了。 这就是如今的西南! 那道人既然强求,便只有两个可能—— 若是不成,则说明那道人怕也几近力竭,或许正是出手报仇雪恨,让他知道大家厉害的时机。 反之,那就说明这道爷怕是远超他们所想,西南这盘棋,估计要彻底重算。 “轰——!” 龙吟与雷鸣一起炸响天幕,震得大地都轻轻一颤。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啪嗒”一声砸在滚烫的土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又是一滴,两滴转瞬间,倾盆大雨如天河倒悬,倾泻而下!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老天爷真的开恩了啊!”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声,紧接着,万千灾民齐齐跪倒在地,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身上,嚎啕大哭又放声大笑。 这场雨,他们等了三年了啊! 而那些方才还神色各异的仙神们,此刻尽皆面色剧变。有人失手摔落了法宝,有人掐算的指尖瞬间错位,有人直接滚下了座椅 他们每一个都望着那穿云裂石的雨幕,满是骇然—— 这怎么可能?! 一时之间,万民狂沸,仙神齐寂。 西南大局,真的被这道人一巴掌掀翻大半了! (本章完) 第210章 你们当道爷瞎啊?(5k) 第210章 你们当道爷瞎啊?(5k) 大雨宛如天河倒悬,倾泻而下,虽不能直接让整个西南就此盘活。 可配合上乞活丹。 西南的灾民们,就算是真的让他救下了。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但非常舒畅。 立在大雨之中,杜鸢闭目仰头,与西南的灾民们一起感受着这场迟来三年的大雨。 天际的大龙仍游曳不止,鳞爪在雨幕中时隐时现。 让下方无数灾民膜拜不停,也让西南诸多仙神越发沉默。 因为百姓们只知道那是龙王爷终于来下雨了,可落子西南的仙神们却是知道,那不是真龙,而是画龙。 可明明是画龙却做到了真龙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就非常可怕了! 一时之间,望着那游曳不停的大龙,不知多少神仙再各自的道场之中,面容愁苦的道了一句: “苦也!” 西南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旱,本与他们无甚关联。 驱一片云、断一条江,于他们而言本是寻常事;便是在此刻,虽要多费些心神,却也绝非什么无稽之谈。 可若要让西南这般广袤之地,从三年前起便大旱不止、滴雨未落,这绝非他们能办到的。 因为如今这光景是天宪当头,劫数未消。 他们或可显化一时神通,却断难持久。稍有迁延,修为跌境都是万幸。 而似西南这般时间之久,波及之广的,就算把他们全榨干了也不可能成! 因此,他们笃定此间必然藏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可能是大家都在求的那个东西,也可能是某件上古重器,当然,还可能是某个大能即将坐化,以至于天地失衡。 毕竟,看一个地方是否出了什么显眼异动,本就是判断有无“机缘可夺”的要紧凭据。 像西南这般异象,莫说如今这世道,便是搁在之前大劫未起、万族峥嵘的那个璀璨大世里,也足够让他们趋之若鹜。 故而刚察觉此间异动,他们便按捺不住,纷纷赶来。 各施神通,你争我夺,闹得不可开交,皆欲抢占这份机缘,生怕慢了半步,便失了先机。 要知道这般机缘,当真是千载难逢! 本来按常理来说,他们个个都清楚,能引动这等异象的“重宝”,无论其究竟为何,都不是他们这等角色能染指的。 换作往日,他们便是想过来喝几口剩汤,都要反复掂量——毕竟自己这身板实在太弱,一不小心,就得被人活活撞死去! 可如今是什么世道?各家巨擘、诸位大能,尽被天宪所缚,动弹不得,恰是“山中无猛虎,猴子称霸王”的光景! 这等时候再不搏上一场,还修什么仙、求什么道?倒不如趁早回家抱娃,反倒安稳些! 可就是在这个大家都觉得合该自己‘得道升天’的时候。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这么一个道爷不说,对方还轻而易举的完成了他们认知中自己绝对做不成的事! 甚至,这道爷还明摆着是来和他们打擂的! 这都不苦,什么才苦?那群凡人吗? 他们也配和他们叫苦吗! 随着混合着龙吟的雷霆炸响。 很多老东西的道场里,都在重复着同一件事情,那就是不停和各自同盟商量—— “这位道爷十有八九占着余位在身呢,怕是领了道家祖庭的法旨来的。依咱看,西南这地界,兴许该撒手咯。” “是极,是极。占余在身的道爷,那是什么?那是天意!我辈修士,岂能与天道相悖?” 若说修行让人有了和神对比的资格。 那么三教大位,便是真正让人持平了神的至法! 故而,诸多山上修士,都喜欢称持大位在身的三教神仙,为天理显化。一是尊他们修为通天,而是因为这个境界的三教神仙的确合了天地法理在身。 故而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我早说过西南这鬼地方邪门得很,压根不该来嘛!” “可不是咋的!我卜卦那会儿就显大凶,你们偏不听劝!” “撤吧撤吧,真不该来趟这浑水哟。” 说道此处,更有人搬出了青州的事情: “哥几个瞅瞅青州那几位大能,修为、身份、境界、眼力,哪样不比咱强?投进去的本钱,又哪样不比咱多?” “可人家最后咋做的?见着佛爷亲自下场,人家二话不说就撤了!就剩那几个啥啥不行的蠢货不知好歹,末了还不是让佛爷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时之间,附和之声大作: “中,这事儿俺也听说了!” “青州的那位雷部正神是我老友,我日前也想请祂过来助拳,可祂根本不愿过来,因为祂正忙着打听到底是哪路菩萨来了青州显灵。” “可不是嘛!俺那死对头也在青州蹲着呢,现如今正到处托关系,找门路,想找机会赔罪哩!” “他们还算好的!无归山那个愣头青,俺听说因为跌境太狠,直接在洞府里横尸了!” 众人听的越发唏嘘。 青州一事之中,无归山损失最大。 本以为无归山宗主此后会因为被佛爷记着了,而惶惶不可终日,不曾想,居然直接横死了。 “果然该撤了,此前所投,没就没了吧!” “嗯,前车之鉴,不可不鉴。” “人家大位在身,不丢人。识时务为俊杰!” 熬过了这么多年,可不能死这地方。 大家说着就要散去,可就在这个时节,突然有几个声音强行闯入了各家联络用的‘密道’之中,继而将散落各地的各方势力,强行聚在了一起! “诸位真的看不明白?” 见有外人生生闯入,各家的老东西都是不忿道: “哦?听这话是武景威王不成?您是什么意思?您说下去前,我可得知会您一声,您与我不过是伯仲之间,所以,您可切莫把自己当成了那道爷般横行霸道!” 那声音继续道: “我自然知道自己的斤两,可我要说的是,诸位难道以为自己认了,走了,就无事了?” 众人瞬间神色一紧,继而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 “啥子?你个瓜娃子要说啥?” 威王笑笑道: “这道爷此前直接杀了三山君,全然无视文庙规矩。之后,更是对我等直言此间事了,必然登门问罪!” 众人心头一跳,但还是说道: “你想说那道爷不会放过我们?呵呵,我看是你们几个蠢货,害怕我们走了之后,自己无路可退,却又独木难支吧?” 仇家老祖直接点头认下: “我们确乎害怕这个。” 他们几个,先后被杜鸢点名要登门问罪,那里不怕? “既然如此,何苦把我们当傻子的想要拉下水?” 我们都泥菩萨过河了,你还想要拉我们一起? 是不是傻? 怡清山祖师说道: “这位前辈一路走来,一直在帮扶那些凡俗,遇见的各路妖魔鬼怪,亦是直接打杀,全不管身后有无旁人。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你们这些,有几个是干净的?” 众人被说的哑口无言,心头狂跳。 西南大旱三年和他们没关系,因为他们没那个本事干出这事。 但西南大乱三年和他们可是关系匪浅! 官军乱军的悍然对立,各种大大小小的天灾人祸,诸多说巧不巧的蹊跷. 一时之间众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扒了底裤。 有个性子急的忍不住跳脚: “胡说八道!这地方乱成这样,天灾人祸全凑齐了,谁拦得住,谁下得了手?我们不过守着自家山门,最多盼着捞点机缘,怎么就不干净了?” “原来你们很干净啊!”怡清山祖师好笑万分,这帮家伙难道觉得大家斗了这么久,会不知道谁干了什么?“但我想问问,滇南三仓,究竟是那帮贪官污吏自己烧的,还是你们丰廉宗派了个小妖去的?” 西南乃是鱼米之乡,当朝天子亦是可圈可点的能君。故而西南本有数座大仓,理应足以保下一方太平。 可结果却是,朝廷开仓放粮的圣旨刚到,西南最大的滇南三仓如数烧毁! 皇帝震怒,连斩五十七人之头,上下牵连三百人之多。 虽然确乎查抄了不少赃款,可和那般大仓该有的数目,却怎么都对不上! 这事一被挑出来,丰廉宗一方便是急忙驳斥: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那几个妖怪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去怀疑鸦雀山那帮妖魔,你怎么扯到我们头上来了?” 仇家老祖冷笑道: “我们明明说的是一个小妖,你们却说有几个妖怪。你们还要嘴硬吗?” 对方当场哑火。 随之,仇家老祖便是对准了鸦雀山的妖怪们说道: “还有你们,鸦雀山,五连山,贺天洞,牛哭渊的几位,呵呵,老夫想问问,义军刚刚起势,眼看着就要被官军扑灭时,为何领军大将会突然暴毙啊?又为何大将才是暴毙,官军大营就跟着闹了瘟疫?” 西南乱军如今的确成了气候,以至于善战无比的老将军,都只能从一开始的三月平乱,改成后来的年末破敌,最后更是无可奈何的变成了如今的徐徐而图,稳步推进。 但在那之前,沂州刺史就联合周边凑出了一支足可一用的大军平叛,且领头的更是沂州刺史亲自下野,请出的一位早已卸甲的名宿老将。 这一遭也确乎将刚刚起势的义军打的命悬一线,可就在合围成功,即将收网的紧要关头。 那位名宿老将居然暴毙于中军大营,随之,大营内外更是起了一场猛疾,人得了之后,半日就倒,一日便死。 偏生义军趁势突围时,竟无一人染病!西南乱局,就此彻底失控。 鸦雀山的妖怪们都闭了嘴,一个个垂着眼皮,沉默得像块石头。 ——这事儿,的确是它们做的。 西南大旱持久,必有重宝,可天宪当头,各家想要好好施展,就得此间人道飘渺,天机混沌。 故而,他们要让西南乱起来! 去借凡人的刀兵,把这片天地彻底搅成一锅浑水! 说完了鸦雀山,仇家老祖还觉得不过瘾的指向了另一方道: “还有你们几家!我倒要问问,当初乌鳞、启江、坛河三水还能通水运时,朝廷急调的十七艘运粮大船,怎么会齐刷刷自燃沉江?是那帮凡人真昏聩到敢在这等要命的事上贪墨,还是你们敷月山,在水里动了手脚啊?” 西南大旱来得凶猛无比,境内江湖接连干涸,可赶在几条主渎断流前,朝廷见滇南三仓被烧,急从临近各州调粮,走水路运往西南。 结果呢?十七艘满载粮食的大船,竟齐齐自燃沉江。更狠的是,那些沉船残骸层层迭迭,硬生生堵死了三江汇流的咽喉枢纽,让后续粮船再难通过! “似这般阴损勾当,老夫脑子里记着的还多着呢——诸位是想让老夫一桩桩、一件件数给你们听?” 听着仇家老祖的声音。 各家都是沉默不已。 见状,仇家老祖方才冷哼一声道: “三山君不干净,所以三山君直接被那道爷打死了!尸体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在看看你们,还有我们,各自之间在乱里,暗里,做的那些事情,落在这位道爷的眼里,难道会比三山君干净?” “亦或者,你们会觉得那么明显的事情,凡人看不出是神仙手笔,这位道爷还看不出来?” 说道此处,仇家老祖勃然大斥: “你们当人家的余位是假的啊!” 到了此刻,在没有一个人怀疑杜鸢没有占余。 众人也是越发沉默,沉默到好似再没有一个人会出声一般。 仇家几人也是不出声,就那么等着。 终于,有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威王,怡清山,你们想怎么做?” 是鸦雀山的老猿猴,这老东西向来最是滑头,此刻却先松了口。 看来,最滑头的它,反而知道这个时候是真躲不过去了。 仇家老祖笑道: “呵呵,简单,或者说压根就没别的路。那就是,我们与其如今各自散开,等着那道爷日后一个个找上门来。落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不如借着此刻,拧成一股绳来!” 众人还当他有什么高论,结果居然是这蠢话! 故而,全都嗤之以鼻: “什么蠢话,那是占余在身的道爷!你当人家的大位是假的啊?我们上了又如何,根本打不过!” 先前大家还能喊着——只要我等一拥而上,就算您修为惊人,也决计杀不光我们,等到您法力耗尽之时,便是您也该穷途末路! 但现在就只能是——只要我等一哄而散,想来就算道爷修为惊天,断然也抓不完他们,等到大家跑出西南,便是这道爷也该找不到影! “还没开始呢,就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真不敢相信你们居然和我等一般熬过了大劫!” 仇家老祖这话让对面愈发好笑: “不然呢?身持大位,在座的谁打得过?” 本以为也就是龙王那般修为的大能,只要把龙王放出来了,一起就会好起来。 结果好了,人家是占余的道爷。 就算那井龙王来了也得被揉成团当球踢。 “身为修士,认不清差距,看不明尊卑,我反而好奇你怎么活到今天的!” 一时之间,众人无不是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这般关头,仇家老祖悠悠道了一句: “你们这些蠢货,难道忘记了天宪?”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天.宪?! 仇家老祖笑道: “如今的光景可是谁修为越高,谁就越受天宪压制。这道爷必然是临危受命,强撑而来,虽然至今没看见疲态,可终究躲不开天宪。” 众人知道他说的有理,甚至此前也有人顺着这个想过,只是片刻后,便被否了,因为—— “你自己都说了至今没有看见疲态,既然如此,谁敢上?” 为什么这道爷能顶着天宪活动这么久,一直是困扰他们许久的巨大问题。 “我不知道这道爷究竟靠什么做到了,我只知道其余身持大位的三教神仙,并未出现!所以,我笃定天宪绝对管用!” “只是这道爷确乎了得,以至于强撑至今都还游刃有余。” 说道此处,仇家老祖的声音变成了蛊惑般的循循善诱: “诸位想想,这般大修要是鲸落而下,你我岂能吃不饱?” 是这个理,但问题是: “可道家祖庭那边” 仇家老祖好笑连连: “呵呵,只要这道爷真的倒下了,我们分完就走,各自藏好,道家的诸位真人还真能越过文庙肆意而为?” “还是说,你们会蠢到跑去三十六天?实在不行,我们去佛家的三十三天不好吗?天大地大,总有藏身之处!” “时间一久,气候一成,道家的诸位真人想来也会咽下这口气来。” 说道此处,他又甩出了最大的诱饵: “这道爷来此,绝对是领了道家祖庭的法旨,他一定会消弭西南大旱,也一定会拿走藏在西南的那个‘重宝’。” “可他既然没有一来就取了此物,想来,这宝贝哪怕是对这位道爷而言,都过于棘手,既如此,等到他功成,岂能不损?” “若是届时,你我再借着道爷的东风,帮着平定西南乱象,恢复天机。你们说,这道爷那时候还扛得住天宪吗?”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但哪怕隔着老远,仇家几人也觉得自己听见了逐渐粗壮的呼吸。 本就是死路,又有可行之法,加之重利。 这些人,顶不住,也没得选! 故而刹那之间,各家都是先后开口: “好,拼了!” “逃是死,躲是死,成大事亦是死,既如此,当搏大业也!” “说的好,能活到今天的,谁是怕死的?” 仇家老祖听的大为欢喜,继而说道: “那我等歃血为盟,誓破此敌!” 其余人应道: “歃血为盟,誓破此敌!” (本章完) 第211章 掬龙 第211章 掬龙 短暂的会晤之后,各家之间便是达成了这一临时同盟。 随之各自离去,开始着手大业。 力图以一役而肥全身。 —— 作为事件中心的杜鸢则是在大雨之中走回了那座锁龙井。 也没说话,就是坐在了井边继续看着这场来之不易的大雨。 “你来了。”龙王的声音从井中顺着水雾滚了出来,还是惯有的低沉,却少了几分先前的倨傲,多了点被什么东西硌着似的生硬。 虽然被困井中,可外面的倾盆大雨,他堂堂龙王,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水运大起之象做不了假的。 而且不是此间一地,是整个西南! 所以,他知道自己在没有了机会。 还是得继续窝在这井中。 杜鸢笑道: “我来了。” 说完,杜鸢甚至有点期待这黑龙的回应。 果不其然,对方真的满心复杂的回了一句: “你不该来的。” 这话让杜鸢十分好笑的仰天道了一句: “我已经来了!” 可随后,却又十分落寞。 没人听得懂,只有自己 那份难言的落寞,井下的黑龙都略有所感,因为他感觉到头顶的那场雨——冷了下来。 此等大修,一言一行,都将牵动天地万物。 记得昔年三十六天中,他曾见一无名老道,不过是叹了口气便引来三百里飘雪。 当时便惊觉这老道必乃隐而不显的当世大修! 他还记得昔年遇到的那老道,甚至远没有今日这位的气象。 既如此,必是这位想到了什么,以至于触景生情,寒雨大落。 西南久旱三年,便是三九寒冬,暑气都是难消。 故而一时之间,诸多立在雨中的百姓虽然也察觉了这悄然的变化,但并没有躲闪,反而觉得分外舒畅。 只是招呼着那些身子骨差的老弱去躲一躲。 毕竟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对于井底的黑龙来说,就有点折磨了。 这些大修个顶个的难伺候,道家一脉更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 头顶这道爷看着像是个好脾气的,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变脸。 不说会给自己打杀了,可要搬来块石头堵井口了怎么办? 那样一来,他可就连这点井中日月都见不到了! 井下幽暗,且万古不变,井口还有些许变数的天光算是他这些年唯一的指望。 反复思索许久,井下的黑龙道了一句: “你来这儿做什么?” 杜鸢也终于收回了那份落寞。 继而看向井下说道: “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你此前罪孽滔天,此后又没有悔改,关你怪不得谁。” “但,你的确关了太久太久,不该真就一点指望都不给你!” 黑龙听的错愕万分,本来已经熄灭的那点念想又是止不住的燃了起来。 霎时之间,好似燎原之火啊! “您,您的意思是?” 好嘛,这家伙真现实啊,又从你变成您了。 杜鸢对这黑龙的确无感,只是也确乎觉得,不能真就让它一点希望都没有的永无翻身之时。 杀了好歹还能转世呢。 关了这么多年了,总得试试能不能让他悔改。 至于最后成不成,那就不关杜鸢的事情了。 “嗯,你没想错,我是来给你指条路的,至于这条路,你走不走的了,悟不悟的透,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还,还请道长指点!” 井下的黑龙几乎把自己的脸都顶在了水镜之中,万分希冀的看着那井口的天光。 坐在井口的杜鸢则是悠悠说道: “我此前给你说过,天地本无牢笼,是你把‘自由’二字,当成了新的枷锁。日日夜夜,用着这份执念反复熬打自己。” “以至于,哪怕关了这么多年了,你不仅放不下心中那份魔障。反而越发让其做大,你此刻觉得不显,只是因为你更怕这囚笼。” 黑龙惭愧低头,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出去了会不会躲过了一阵后,就开始疯魔报复。 杜鸢抬手接住了一二雨水。 装了这么久,他也算渐渐把握住了这个身份该有的言谈风格。 手中之水,浅浅薄薄,井下之水,如渊似海。 可随着杜鸢细细看去,黑龙突然觉得眼前幽暗了不知多少春秋的井底,竟是豁然开朗。 他看见了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的青冥,珠帘不绝的雨幕,以及巍峨如岳的杜鸢! 万分骇然之下,黑龙急忙朝着左右看去。 只见五座好似通天之柱的山峰悍然撞入眼中。 这一刻,黑龙被吓得几乎肝胆俱裂。 自己,自己是被这位道爷从井底鞠在了掌心之中?! 曦神用于拘押自己的神罚,居然从一开始就拦不住这位道爷?! 这,这,这绝对是占了大余在身的道家巨擘! 但这般人物,为何全没听过啊? 我难道真的被关的不知日月为何了? 杜鸢的声音慢慢传出,大道之音,熙然而来。 晕的黑龙在掌心浅水之中迷迷糊糊,天旋地转。 “挨了这么多年,你早就该出去了,所以,这口井关的不是你此前的孽。它,关的是你心中的魔障!” 比起真真切切的关一辈子,很多杀人狂魔几乎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杀。 而这头黑龙,何止是关了一辈子那么简单。 杜鸢每每道出一字,他坐着的井口便会慢慢变上一分颜色。 “佛家有大宏愿,讲普渡众生,成就圆满。我道家也有‘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为心’。儒家更讲一个‘修身济世,大同归仁’。” “你若想要降伏心中的魔障,不妨选一个试试?” 黑龙终于从那种晕眩之中勉强回神。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越发不解: “上仙,小龙听不明白啊,我如今困于井中,就算选了,也是无用啊!” 上仙说的无非是济民度世,以功德化魔障。 可他困在井中,上哪儿去攒功德? 怎料杜鸢却是笑道: “你想的只是还债,而非是践行真言。我且问你,三教之中道出此言的,是本心便如此作想,还是如你一般呢?” 黑龙立即说道: “这三句话,不是圣人开的金口,就是大菩萨发的本愿。自然是出自本心!” 杜鸢笑道: “既然如此,如何会说困于井中,所以选了无用啊?” 黑龙如遭雷击。 (本章完) 第212章 猫和老鼠???(4k) 第212章 猫和老鼠???(4k) 杜鸢也将手中之水,反手倒入井中。 “我一直在给你说,只要你真心放下了,自然就出去了。如今,我又帮你找了三个切实无比的法子来,还是不行,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掌心之水落入井口,掌中之龙翻腾入渊。 天旋地转之下,随着黑龙猛的一摇头颈,眼前一切终于清晰。 天幕已去,天光再无,还是那幽暗井底。 一瞬之间,黑龙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出没出去。 低头看了看,发现青铜长链还是死死的锁在爪上。 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但刚刚那一切又是那般真实。 尤其是那五指擎天之象,着实是怎么都忘不掉的震撼。 甚至他觉得在那一刻,他还听见了大音希声,彷佛只差一线便是自己这般角色,也能观道本源。 正欲抬头询问杜鸢,却又猛然发现飘荡在井底的那幽蓝之光正在迅速散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条金色纹路编织而成的大网。 这一刻,黑龙满脑子都是杜鸢的那句: “挨了这么久,你早就该出去了,只是如今这口井,关的不是你此前的孽,而是你心中的魔障!” 曦神的惩罚已经被道爷去了,转而留下的是道爷给我的问心关? 能破心中魔障,则可立地脱困。 反之,则永困此间,绝无出头之日! 一时之间,黑龙又惊又喜又怕又惧。 不由得朝着井口连连拜服: “多谢上仙,多谢上仙!小龙一定痛定思痛,立改魔障啊!” 杜鸢也就起身拍了拍衣袖道: “既然明白了,贫道也就该出发了,那个应天将军,贫道还没去看看呢!” 说罢,杜鸢便大步而去,只留下了那座从青玉变成了金玉的锁龙井。 心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办法,自己给了,在出不来,就别怪谁了。 —— 大雨还在下,虽然西南几乎旱死,以至于这点时间根本不能让山野吐绿。 但无论是感觉上,还是实际上。 杜鸢都能看出这片死地开始焕发出了一二生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场雨一旦停了,这一二生机,怕也是无根浮萍。 毕竟,大旱的源头,还没解啊! 想到这儿,杜鸢有点后悔,之前该多问问那黑龙的。 说不定他会比较清楚这西南究竟怎么了。 一阵摇头间,杜鸢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了些许动静。 定睛一看,瞬间嘴角微扬。 有意思!—— 小山包脚下,几个脊背佝偻如弓的身影正围着个黑黢黢的洞口,窸窸窣窣地嘀咕着。他们身上的衣摆长得过分,全都一股脑的拖在了地上。 凑近了才看清,这几个身影不仅长的矮矬,眉眼更是刁钻——三角眼吊梢,鼻子尖削,嘴唇薄瘪。 谁看了都得心里道一句——真的活像偷鸡摸狗之辈。 更怪的是,他们衣摆下总不安分,时不时就能扫出截灰尾巴,扫得地面沙沙响后,又听见声音的倏地缩回。 随着他们在洞里藏着的一个东西骨碌碌滚了出来。 领头的当即砸了旁边那个脑门一拳: “瞧你干的事!都滚出去了,还不快去捡回来!” 对方忙不迭的抱头鼠窜。 躲开了一二老拳后,方才是追着那滚出去的东西小跑着而去。 说来也怪,这小玩意也不是什么溜圆难停的物件,可就是一路不停的朝着前面滚去。 急的那人几乎四脚着地。 “快点啊,藏好了咱们就该出发了!大王的事儿要耽误了,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一听这话,那本就快要四脚着地的家伙,当即是什么都不管的爬在地上跑了起来。 别说,明明看着是个两条腿的人,可就偏生爬着比跑着快! 就是还是追不上滚出去的东西。 一直到撞到个东西,方才停了下来。 只是这个时候,追上来的那人,也看清了撞上的是啥——一只靴子。 还是一只踩在大雨瓢泼中,却丝毫不沾泥泞,不沾水汽的靴子! 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后,追着这东西出来的那人,才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去。 杜鸢也在这个时候微微前倾着身子笑道: “哎呦,好大一只老鼠啊!” 那人瞬间吓的原形毕露,直接从先前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变成了一只活脱脱的大老鼠! 一溜烟儿的窜回了自己同伴身边。 “咋了?咋了?” 它的几个同伴也是跟着看来,旋即便见了一眼便十分不俗的杜鸢。 一时之间,几个耗子精也显得十分忌惮。 但还是由打头的大喝一声后指着杜鸢道: “呔!兀那男人,你是何人?见了你鼠爷爷怎么还不下跪?” 说着更是摆出一个练家子的样子喝道: “不知道你鼠爷爷可是十二生肖里排头的神兽吗?” 前面都还好,最后这句直接给杜鸢听笑了。 那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神兽?”杜鸢的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好笑,“依我看啊,倒像是偷了人家供品,还敢拿属相当幌子的耗子精。” 说罢,杜鸢便捡起了滚落脚边的东西。 不是食物,而是烛台。 而且明摆着还沾染了一二香火愿力。 对寻常修士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对这几个小妖怪,估摸着还真是个宝贝。 尤其是,它们还是群什么都偷的耗子精。 这话一出口,那妖怪身后的几个小喽啰顿时炸了锅,有个哪怕在它们当中都分外瘦削的家伙尖声嚷嚷道: “你敢骂我们大哥!知道这片地界谁罩着的吗?” 说着,它们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几根短铁棍。以表示自己一伙儿十分的不好惹! “哦?”杜鸢挑眉扫过他们手里锈迹斑斑的短棍,最后目光落在它们打头的那顶戴都戴歪了的毡帽上,“居然还有点排头?就是不知道你们这排头是个什么来历?可别是靠着脸皮厚自己封来的?” 这话让几个妖怪的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打头的喝道:“你、你找死!” 说罢,便嗷嗷叫着扑上来,其余几个也有样学样的冲了上来。 结果打头的才是冲到半截,就在“哎哟!”一声惨叫里,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的一路滚到了杜鸢脚下。 杜鸢居高临下地看着它,靴尖轻轻踢了踢那顶滚落的帽子道: “论起排座次,也得先瞧瞧自己配不配。十二生肖里的子鼠,讲的是子时巡夜、守护粮仓的本分,可不是让你们这群东西拿着属相去当恶人的招牌。” 打头的此刻还晕晕乎乎,搞不清状况,可身后跟着的几个,却是明眼瞧出了自家大哥,分明是凭空摔倒,然后跟个皮球似的一路滚了过去! 法术,是法术! 是它们只在大王那里见过的法术! 一瞬之间,几个小妖怪马上就跪在了地上,扔掉了短铁棍的连连磕头道: “哎呀,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妖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没想惊了仙人爷爷的大驾啊!” 那打头的也终于缓了过来。 随着定睛看向眼前的杜鸢,它终于瞧出了不对。 这雨都大到路上成流了。 怎么这位爷爷衣服还是干的?! “仙人爷爷饶命啊!小妖我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最多,最多就是偷了点东西,手脚不干净是真的,可,可算不得要命的勾当啊!” 杜鸢也跟着蹲了下来道: “要不是看出了这一点,你们几个小妖怪,那里还能在贫道面前留了性命?” 几个小妖赶紧谢恩: “多谢仙人爷爷,多谢仙人爷爷啊!” 杜鸢又指了指它们藏东西的洞口道: “我看你们藏着的多数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估摸着送回去都没人要。但有几样是神台前的贡品,这几样,你们必须原封不动的给人奉还回去!” 这几个小妖怪,确乎没见过世面。 偷的都是什么木棍子,破瓷碗,烂渔网。 估摸着是成精不久,以至于觉得什么都是好东西。 杜鸢甚至都能想到它们看到这些东西时的反应——哎呀,这根棍子能打人。哎呦,这碗能接水,天啊,这东西居然能网住别的东西! 宝贝,都是宝贝! 在顺着一瞧它们头顶,好嘛,还真是! 一时之间,杜鸢都跟着笑了出来。 “天啊,你们这些小妖怪。真的是,算了,算了,不说了。给你们留点面子!” 坏,那是有点坏,就是因为实在不成气候,以至于坏的居然有点让人忍俊不禁。 几个小妖又是连连磕头。 杜鸢笑过之后,也就起身说道: “贫道是要去解决西南大灾的,等到西南的旱灾一过,百姓们就会陆陆续续的回来,你们几个虽然是耗子成精,人人喊打。” “可也正因为你们是耗子变的,所以,你们可以试着沟通沟通自己的同,呃,同类?总之,你们可以试着沟通其余的老鼠,让它们不要去偷吃百姓们的东西。” 杜鸢也有点搞不清楚,对于妖怪来说,原形的同族还算同族吗? 但还是继续说道: “久而久之,你们说不定,可以在村民们那里讨个香火,要个神位呢!” 对于百姓而言,粮食是重中之重,所以猫才那么受到喜欢。 以至于各地给猫立神祠的不在少数。 虽然它们是老鼠,但这不代表它们不能靠着管制别的老鼠来达到一样的效果。 而且杜鸢记得,也是有地方给老鼠立庙的,虽然很小众就是了。 但老百姓求的也就是个管用,至于干事的是老鼠还是猫,不重要! 这几个小妖怪,算不上什么妖魔,充其量也就是精怪。 自然是要试着帮衬一下的。 没人说过只能引人向善而不能引妖向善。 前者是功德,后者更是功德! 小妖怪们怕的快把心肝儿都吐出来了,故而听不得旁余,只求着这位仙人爷爷赶紧离开。 所以都是忙不迭的应下: “我们知道了,我们知道了!” 杜鸢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不是嘴上记得了,是得心里记着!” 打头的正欲答话,却又突然看着杜鸢一愣。 片刻后,它终于反应过来的问道: “仙人爷爷您可是此前在西南炼仙丹的那位?” “对,就是贫道!” 杜鸢颔首笑道。 可却听见那群小妖瞬间欢天喜地了起来。 “真是上天眷顾啊,没想到我们真遇上仙人爷爷您了!” 杜鸢奇怪问道: “这是何意?” 那打头小妖说道: “好叫仙人爷爷知道,我们几个小妖怪都是奉了大王旨意出来寻您的!” 说着又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几个藏东西的洞口道: “嘿嘿,本来是打算把一路上收拾来的宝贝藏好,再去寻您的,没曾想您居然先遇见了我们!” 妖怪寻我? 是不怕死,还是另有隐情? 比如,觉得自己有功德,所以求个封正啥的? 杜鸢越发感到好奇。 自从来了西南,各路妖魔鬼怪,不说主动避开他吧,但至少敢寻过来的,还真没有! 如今的话,怕是那群老东西都有点不敢见他。 不曾想,居然还有妖怪要找他。 “可知道找我是为了什么?” 几个小妖顿时犯了难道: “那,那不知道,我们就是打下手的,那里知道大王们的意思啊!” 又听出了点信息的杜鸢笑道: “大王们?你们头上还不止一个大王?” 那小妖当即说道: “对对对,不瞒仙人爷爷您说,我们几个都是猫狗洞的小妖。我们洞府里有两个大王呢!” 猫狗洞?! 杜鸢心头浮现一个古怪的想法,继而指着它们问道: “你是要告诉我,你们那两大王,一个是猫,一个是狗?” 小妖赶紧恭维道: “仙人爷爷果然法力无边,这都知道!猫变的是我们二大王,专门统领我们这些小妖怪,狗变的则是我们大大王!是我们猫狗洞里最厉害的大王!” “不仅有厉害的法术,变的人还不像我们一样歪瓜裂枣呢!” 杜鸢则是听的愈发忍俊不禁。 好家伙,领着一群耗子的猫大王,以及和猫同处一个洞窟的狗大王。 这算什么? 猫和老鼠全家福? 摇了摇头后,杜鸢问道: “行,这么稀奇的事情,贫道是得去看看,带路吧。” 这么稀奇的事情错过了,那肯定是要懊恼不已的。 (本章完) 第213章 老白猿(3k) 第213章 老白猿(3k) 几个耗子精在前面半爬半走的带路。 边走边是恭维道: “这地方旱了不知道多久了,结果您一来就下雨了,您果然是天上下来的活神仙啊!” 这本是恭维之言,可却真的听到杜鸢指了指头顶天幕道: “这雨的确是我下下来的,也确乎费了点功夫。” 此话一出,几个小妖敬畏之情越发升起。 一路之上,更是想着法子的恭维吹捧,只可惜肚子里实在没啥墨水。 说了几句就变成了干巴巴的重来复去。 杜鸢也不在意,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它们向前。 也没走多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是到了地方。 别说,这帮小妖怪倒真给自己折腾出个像模像样的洞府来。 单看这外头,便有几分模样——门楣上凿着些模糊的石刻,两扇厚重木门沉沉落着,门口还守着三四个探头探脑的小妖。 一时间,倒真让杜鸢生出几分重温《西游》的恍惚来。 就是,自己来的不是什么火云洞,盘丝洞,自己也不是行者和玄奘。 驻足片刻后,低头一笑的杜鸢问道: “这儿就是你们的猫狗洞了?” “对对对,仙人爷爷,这就是我们两个大王的洞府,您稍等,我马上去通报!” 几个小妖急忙上去通报,一听仙人真来了,守门的小妖也是大惊失色,急忙开门回去通禀。 没多久,杜鸢便看见一团黄毛蹿了出来。 再定睛一看,赫然是条穿着红绸坎肩,且直立而行还不停摇着尾巴的大黄狗。 “仙人爷爷,您真来了啊!小妖我给您行礼了!” 话音未落,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就朝着杜鸢磕了三个响头。身后的小妖们见状,也齐刷刷跟着跪倒,你看我我看你地学着模样磕头,一时间洞府前满是妖怪们磕头的动静。 这声音甚至盖过了大雨。 杜鸢却看的有点好奇,不是说还有个猫大王吗。 怎么就狗出来了? 没等开口,就见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狸猫从门里小跑出来,头顶歪歪扭扭戴着顶紫金小冠,前爪还抱着个紫檀木小凳。 边跑边招呼着身后小妖们: “快快,给仙人爷爷把华盖撑起来!” 后面的小妖们急忙把华盖抬出来,要给杜鸢撑上。 杜鸢却叫住了它们道: “不用如此麻烦,这大雨本就是我下下来的,淋不到我。” 小妖们听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那抱着凳子的大狸猫已快步跑到杜鸢跟前,忙不迭道: “仙人爷爷,您快坐,快坐!这可是我们洞里最体面的凳子了。” 说罢回头呵斥身后的小妖:“没听见仙人爷爷的话?还不退下!” 斥退了小妖,它又搓着爪子回头陪笑,语气越发恭敬: “您别见怪,这群小妖怪没什么修行,笨得很!不瞒您说,不是我们不请您进洞,实在是您这金贵身子,哪能屈尊到我们那腌臜地方去。” 说着又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补了句:“里头.味儿大得很!” 这洞府里满是猫狗耗子之类的妖精,哪敢让仙人屈尊?里头那股味儿,便是它们自己出去待上片刻,回来都得皱眉捯饬半天鼻子呢! 这小妖怪倒挺会来事。杜鸢心头暗笑,接过凳子坐下,开口问道: “客随主便。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们找我,恐怕不是你们自己的主意吧?” 一两个小妖怪,可能是和那劳森子罗汉将军还有红石头一样,纯靠自己命好的提前悟了。 但这么多,只能是某个老东西的手笔了。 一听这话,那狸猫便是惊讶说道: “哎呀,果真是仙人爷爷,您一看就知道了,实不相瞒,我们都是鸦雀山名下的小妖怪,全都投在白猿老祖座下!” “如今找您,也是老祖的意思!” 白猿老祖?鸦雀山?有意思! “哦,那你们这所谓的老祖找我又是何事啊?” 狸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了还傻愣愣跪在地上的黄狗。 对方依旧没懂,还是那副傻狗样子的看着它。 这让狸猫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脸。 要不是仙人当前,它肯定开骂了。 只能压下心头火气,低声喝道: “还不快去通知老祖!老祖的香不是在你那儿吗?” 黄狗这才醒悟,急忙从坎肩里扒拉出了一根线香。 大嘴一张,就吐出了一团火气,可火苗出口就让大雨扑灭了不说,就连那根通传它们老祖的线香都是断了。 一时之间,整个场面都有点尴尬。 狸猫有点想要咬狗,黄狗直接吓傻的僵在了原地。 自己的法术不顶用也就算了,怎么老祖的香都断了? 恰在此刻,一声暗藏龙吟的惊雷响起,众多小妖都被吓得抱头伏地。 就连那黄狗也是呜咽一声的跟着瘫了下去。 狸猫勉强撑着发抖的身子,回头对着杜鸢说道: “要不,仙人爷爷您先等等?小妖,小妖腿脚快,直接跑回去知会老祖过来?” 杜鸢看了一眼头顶还在游曳布雨的画龙,又看了一眼被大雨折断的线香。 旋即笑道: “那里需要这般麻烦?” 说罢,便抬手一招,凭空摄来了那根断掉的线香。 随之微微举起道: “着!” 下一刻,天幕之上的画龙当即落下一道惊雷,不偏不倚,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的点燃了这跟线香! 见线香燃起,杜鸢便笑呵呵的将之递给了那直接被天雷吓傻了的狸猫道: “来来来,你且拿好!” 随着线香得了杜鸢点头的在大雨之中燃起。 一处内藏天光的洞窟中,盘坐在一株老桃树下的老白猿忽的睁开了眼。 “果真遇上了”它在心里暗叹。 洞府里唯一一缕射入此处的天光,不偏不倚正落在它身前一块半毁的日冕上。 这是鸦雀山的镇山之宝,名讳来历皆无人知晓。白猿只清楚,自它到这儿来,这块半毁的日冕便一直搁在这儿。 也是靠着这日冕,它才参悟了修行与卜算的门道。 只可惜,日冕毕竟是半毁的,它无论修行还是卜算,总差着几分火候。 可即使如此,也是让它在各大山头之中站稳了脚跟。 以至于每次它都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能够补全这块日冕该多好? 但多番尝试都是无果。 甚至为此,它还特意去儒家大崇学宫为学宫山主守了三百年山门。求的就是持有本命字——‘补’的大崇山主帮它补全日冕。 只可惜,那位学宫山主并没有帮它补全日冕,只是送了它一本书以及一句——天地本不全! 那本书它以为是至宝,可翻来覆去看了多年,都看不出名堂。 至于那句话,更是嚼不明白。 越想越觉得是那老酸儒耍了它! 但它是厚着脸皮自己凑上去的,也不好发作,而且人家地位尊崇,修为奇高。 只能忍! 想到此处,老白猿又是一阵摇头。 儒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全是道貌岸然之辈! 什么狗屁君子,都是放屁! 鼻孔喷出几股粗气后,它便打算离开洞府,前往猫狗洞。 走前还特意看了看自己刚赶出来的折子。 确认无差后,就离了开去,只是才走了出去不久。 它又跑了回来,迟疑半响,它还是在桃树下一阵扒拉的挖出了一本书。 至此方才头也不回的离了此间。 才一走出藏身之所,没了以那日冕为核心的大阵庇佑。 白猿瞬间觉得心头压抑万分,一身修为都跟着被压了下去。 抬头看了一眼天光的它,直到瞧见了那头若隐若现的画龙后,方才是道了句: “果然如我所料,大雨一落,人道一立,天宪也跟着明晰生威了!” 既然如此,它就没走错! 深呼吸一口气后,一个跃起便是翻山越岭而去。 不同于杜鸢的缩地成寸,它就是纯粹的力大砖飞。 几个跳跃之后,老白猿便感受到一股让它万分胆颤的视线扫过。 是那位道爷! 压下了心头惊颤后,老白猿便朝着那股视线的由来之地落了下去。 一落地,就急忙朝着端坐的杜鸢拱手拜道: “鸦雀山白栖岳见过大真人!” 道家一脉,厉害的道爷,不知道具体尊号的情况下,一般都喊大真人。 “白栖岳,这名字不错。有点气象在身。” 杜鸢听的微微点头。这名字他一听就觉得有股味道,在顺着一看,果然看见这白猿身上有几分文运。 白猿急忙解释道: “这是昔年老猴子我为大崇学宫守了三百年山门后,学宫山主为我改的名字!” “哦,居然有这份渊源,难怪连带着让你都沾了几分文运在身。” 说罢,杜鸢便是面色一冷道: “只是,它们这些没犯什么事情的小妖怪,自然是敢来我面前说上几句的。但你这个东西,凭什么敢来我面前的?” “你难道当我看不出你做了什么?!” 随着杜鸢认真看向这白猿,他就瞅见随着几个妖怪的身影闪过,那中军大营以及随后数地便是生出猛疾,荼毒无数! 其中赫然有着这头白猿的影子在内! 此话一出,小妖怪们马上就被吓得昏死过去。 白猿也急忙伏地道: “老猴子知道厉害,所以特意来此告罪,以及奉上此物!” 说着,便是呈上了它来时特意看了又看的那份折子。 (本章完) 第214章 投了!(4k) 第214章 投了!(4k) “哦?” 杜鸢抬手招来了白猿呈上的折子。 指尖捻开折页,入目便是密密麻麻的墨迹,名字与地名交错排布,几乎挤满了纸面。 再往后翻,杜鸢眼色微沉——每个名字下头,竟都详详细细注着其人所作所为,连如今藏匿之处也标注得一清二楚。 “你这是?” 投诚? 白猿伏地说道: “老猴子我知道罪孽深重,所以想要将功赎罪!大真人,这些都是如今西南藏匿之人的所作所为和藏身之地。” “可能最后面那一批的藏身之所不一定对,但前面这一批,老猴子担保绝对无差!” 和持有余位的道家真仙斗法听着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干的事情。 白猿也承认,按照仇家老东西的推论来看,它也觉得它们这帮子人如果敢拼命的话,说不得真有机会靠着天宪和时局换掉一尊余位在身的道家真仙。 只是,它相信能赢,但不相信能跑。 道家乃三教之一,门下神仙不知几何,可就算是这般大教,一位占余在身的真神仙,那也是祖庭底蕴一级的存在。 道家碟谱名册,怎么翻都在最前面的那种! 寻常时分,这般神仙别说死了,就算是伤了都是天大的事情。 而一旦真的死了,那就完了,道家祖庭必然勃然大怒,追查到底!主脉旁支,辖域上下,全都得跟着雷动! 这般情况下,其余二教不仅不会拦着,甚至多半还会帮着搜查。 说不得,还会惹出好几位身持大位的巨擘专职此事! 所以,肯定跑不掉! 天下再大,还能大得过三教?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假意结盟,博取信任,摸清根底,悉数奉上!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也! 旁人的事情,脸面的问题,那里能和自家性命比? 都是虚的! 想到此处,老白猿又是一个大拜喊道: “还请大真人看在老猴子我将功赎罪的份上,抬抬手!” 说话间,它眼角余光撇到了地上燃着的线香。 是自己给出去的香,但是怎么折断了?而且为何留有天威? 心头不解下,它不由得推算了一下。 沾着自己因果的东西,可得认真对待。 旋即它就僵在了原地。 继而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杜鸢以及那条还在天机游曳的大龙。 一时之间,老白猿喉头耸动不停,嘴角抽搐连连。 这位道爷不仅是下了一场雨,他还落了一道术! 一道覆盖了整个西南的术! 并且十分精妙且暗含天威,以至于它给出的东西,没有大真人点头,都起不了作用。 它看不清这道术究竟在干什么,如此大范围的法术,还藏的无人知晓。 那定然是所图甚大,甚至说不得.西南已经完全被道爷看清了? 我们藏在哪儿,图谋了什么都是清清楚楚的落在了道爷眼中? 一念至此,白猿几乎晕死。 若真是如此的话,它的投诚毫无作用啊! 怎么办,怎么办? 另一边的杜鸢听的叹为观止。 这家伙,够不要脸啊! 合上折子后,杜鸢将其举起道: “你这东西” 你这东西什么?怕是不够? 不行,不能让道爷说出来,说出来就晚了! 白猿惊惧之下急忙抢着开口道: “大真人稍等,老猴子还有事情要交代!” “哦?还有什么事情?” 杜鸢又放下了那份折子,老白猿看的微微松气,但也不敢耽误的急忙说道: “其余各家都图谋着,等到您安定了西南之后,便齐齐杀出。力图靠着天宪当头,置您于死地啊!” 这帮家伙果然在憋着一个大的啊! 杜鸢心头开始上心了起来,西南藏了这么多人。 要是真的一股脑的冲了出来,怕是真不好对付。 “而且为了增大胜算,他们还会在您成功之前,帮着安定西南,以让人道重立,恢复天机,好让届时的天宪来的越发凶猛!” “老猴子我不仅愿意随时为您通报情况,还愿意到时候游走说服他们全力施为,为您安定西南万民献上绵薄之力!” 这倒是个好事,西南这乱摊子十分麻烦,这帮家伙能不惹事都算幸运了,可现在居然要帮着安定西南? 这份惊喜来的有点突然,杜鸢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至于天宪,他好像一直都没感受到过存在。 但要怎么回应对方呢? 看着眼巴巴等着自己下文的老白猿,杜鸢认真想了一下后,便是选择了摇头一笑。 见状,老白猿看的又惊又怕。 这不是拒绝,而是好笑,笑它们居然这般愚昧! 所以道爷居然全然不在乎! 看来我最开始的担心完全没错——说不得他们就算这样了,也还是奈何不得这位道爷! 这可是敢扛着天宪只身赶来文庙地界的道爷。 蚁多噬象,对但也不对。 靠着人数优势压死厉害修士的事情,他们见过很多。 但局限于中低级修士。 越往上,人数的优势越难以体现。 甚至常常看见,自以为此前可以,如今还可以的小修士纠集了诸多同伴后,却毫无抵挡之力的惨死在强敌之手。 完了,彻底完了,这道爷不仅知道他们根底,还根本不害怕他们联手。 如此一来,它是一点可以拿出来的诚意都没有啊! 这一瞬间,老白猿不由得咒骂起了那群蠢货。 为什么你们不能在厉害一点,让我能有点作用呢?!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没用啊! 事已至此,老白猿心下一狠,瞬间启动了最终打算。 它猛然起身,浑身上下,凶相尽显。这模样看得杜鸢直犯嘀咕,只当这家伙是突然疯魔了,打算拼死一搏。 却见这家伙又是猛然跪在了地上道: “老猴子我知道大真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也知道我这般货色活该天诛地灭!” “所以老猴子来此,就没想过求一个活路,老猴子我求的是,大真人届时能放我转世而去!” “且,且,我那洞府终究和老猴子我有着诸般因果牵扯,老猴子想要藏下一点机缘在内,说不得,能让老猴子的转世之身得了这份便宜!” “因此,老猴子求您对这一点高抬贵手。” “若是最终,老猴子我的转世根本得不到这份机缘,又或者干脆被别人得了去,老猴子我都毫无怨言啊!” 说罢,老白猿直接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道: “求您开开恩啊!求您了!老猴子我真就求这点东西了!” 既然给不出什么像样的诚意,那就只能降低要求了。 如此虽然还是死路一条,可总归是留了点指望。 不仅成功的可能大大提升,而且万一道爷届时念了自己最后终究攒了点功德和缘法,而特意拉了自己转世一手呢? 杜鸢则是看的惊为天人。 你费这么大功夫,就求这点? 你这觉悟这么高,此前怎么就要入魔道呢? 所以杜鸢叹了口气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这话一出口,就说的老白猿万分怅然。 之前谁能想到西南会来个您? 大家都忙着推算是啥重宝和想着如何坑害旁余呢! 我要知道了,我肯定不敢来这冒头啊! “行吧,我答应你!” 它自己都这么说了,杜鸢肯定是答应它啊! 见杜鸢真的点头,老白猿却是没有如释重负,只是觉得心下一空,满腹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见它如此,杜鸢也知道虽然这是它开的口,但生死大事,谁能真的洒脱至极呢? 所以杜鸢想了一下后,还是问道: “可还有别的话想说吗?” 杜鸢的本意是问问它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要求,不过分的话,自己自然可以酌情处理,毕竟不管它究竟怎么想,它的确是十分上道了。 只要这一点不变,杜鸢自然原意行个方便。 老白猿愣了愣,从怀里摸出那本书,声音带着几分怅然: “老猴子我心头有太多东西放不下,可思来想去,还是这物件最占着心房。” 它将书往前递了递,续道: “这是大崇学宫的山主,见我为学宫守了三百年山门,临别时送我的。当时他还说了一句——天地本不全。” “老猴子我昔年原是求山主以本命字,为我补全一件必然来历了得的重宝,可最后,却只得了这书和那句话。”老白猿喉头动了动,满眼都是怅然不解,“这些年总挂在心上,不想死了都还是糊里糊涂。您是道家大真人,都说三教之间触类旁通.” 它抬起头,望着杜鸢,眼神里满是恳切: “您帮老猴子瞧瞧,这究竟是那位山主戏耍了我,还是我自己悟性太差,参不透其中关窍?” 杜鸢接过书,翻了几页。这并非什么典籍名著,连个书名都没有,上面多是些杂七杂八的随笔,密密麻麻,前后不一,涂改良多,瞧着倒真像白猿被戏耍了。 可转念一想,那位山主应当不至于如此。带着这份疑惑,杜鸢抬眼看向白猿,目光却先落在了那块日冕上。 这日冕并无白猿推测的那般神异来历,不过是亘古时,几个暂居于此的山民为计时凿刻而成。 时光流转,凿刻日冕的山民早已湮没于岁月,就连日冕也在某一日被落雷劈碎,仅余半块。不过倒也因那场雷劫,才让这半块石头沾了几分灵韵。 往后年复一年,日月交替,恒古不变。直到一只白猿来到这里,怔怔望着那半块日冕和落在上面的天光。 再低头看手中书卷,杜鸢眼前又浮现出画面: 一个少年正趴在案前,在这本册子上一笔一画写着随笔。少年渐渐长大,写的东西越来越多,学问也日渐深厚。 对着之前随笔的删改自是越来越多。 直到他踏入学宫,这本书就再没有了任何可以落笔的地方。 结合此前种种,杜鸢心头豁然开朗。他抬眼看向老白猿,缓缓开口: “他的意思是告诉你,你太执着于圆满了!以至于忽略了,正是这份不完美,才给了你今日的成就!” 白猿依旧不解,杜鸢则举起了那本书道: “你可知道,这本书是那位山主的少时所写?其上,删删改改之多,数不胜数,前后不一之处,多如牛毛。” “但正因如此,才成就了他之今日啊!” 没有一开始就绝对完美的东西,山主那份堪称粗陋的少时随笔,正是应上了这份不完之美! 老白猿依旧似懂非懂。 完全听不明白杜鸢和山主的意思,只是觉得居然是堂堂学宫山主少时所著,那这本书绝对可以在很多时候,发挥出难以想象的能量! 见状,杜鸢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他是想告诉你天地本就没有绝对的圆满,人、物、事皆是如此。包括你那件日冕!甚至,你今日能有此等成就,反而是因为它不全!若是给你补了,不仅给不了你想要的宝贝,还会给你一块无用的顽石。” 没有那道落雷,那件日冕就只是块石头而已。 大崇学宫的山主,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故而不肯给它补全。 白猿瞬间失声: “居然是这样?!” 自己宝贝了无数年,懊恼了无数年的日冕,居然是因为不全才成了气候?! “对,你那日冕是因为被天雷轰碎,才开始沾染灵韵,继而与天地灵气相辅相成,一直到等来了你!” 白猿已经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它只觉得自己此前为了修复日冕而作的无数努力,简直成了笑话。 沉默许久,它方才道了句: “那为何他不直接告诉我?” 杜鸢也是摇摇头的指了指它道: “你看看你自己如今干了什么?” 白猿瞬间无话可说。它如今干了什么呢? 它从有名有望的学宫守山灵兽,变成了祸害一方的大妖。 如今想来,怕是山主早就看出了它心性不佳,三百年相持也没能教化,故而走前,不言不提,只是暗点。 能悟,便是它三百年所出的应得。 不能,他也算对得起天地良心。 毕竟,总不能让他在魔障没有显露的时候,就给人打杀了吧。 悟透了关键后,老白猿噗通一声的坐在了地上。 这是它从没想过的答案。 杜鸢则是看向了头顶天幕道: “这场雨快要停了,所以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白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或许,它不该离开学宫 (本章完) 第215章 给你们留份机缘!(4k) 第215章 给你们留份机缘!(4k) “既然没有别的话要说,那就到此为止吧。” 老白猿幽幽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朝着杜鸢拱手作揖:“老猴子告辞了。” 说罢便要就此离去,看着它就要这么走了,杜鸢急忙叫住它道: “等一等!” 老白猿茫然回头: “大真人还有什么训斥?” 杜鸢轻轻摇头,指尖已将那册书递到它面前:“并非训示,是这本书——你忘了带。” 看着杜鸢递来的山主亲笔。 老白猿苦笑一声道: “大真人,老猴子我知道了因果,算是了却了心事,可这东西,实在不想再攥在手里了。” 三百年岁月,换来一场没有开悟的开悟。 它就算知道个中因果,也难以放下。 可要自己毁了,更是舍不得。 所以它真不想要了。 对此,杜鸢指了指它来时的方向道: “这是你日后再入儒家门墙的凭证。拿回去吧,好生收在你的洞府里。若有朝一日你真能把那份机缘找了回来,这便是你三百年熬出来的果。” 其实还有一件很清楚的事情,杜鸢没有给老白猿说。 那就是,这儿是儒家地界,老白猿不认识这是学宫山主的少时亲笔,但别人却未必不会认识。 有朝一日,若是它犯了事,以它的修为,会来拿它的只能是儒家一脉的高人。 此物,多半能保下它的性命。 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 人情世故,没人逃的开。 只要见了此物,至于此前是非如何论断,自然会送到那位山主面前,由他裁断。 既然三百年都教化不了心中顽愚,那就只能给出此物,半是暗点,半是作保。 作为它三百年苦功的果报。 只是那位山主多半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以及来问责的不是儒家人,而是自己这个不是道家人的道家人。 或许此间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杜鸢终究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原貌究竟如何。 自然就知道不了,当年为何会以这种手段收尾。可能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也可能不是。 想来还是前者的可能居多。 他也只能根据眼前所见,做出自认合适的论断——那就是,白猿既然愿意将功赎罪,还只求一个留下因果,以期来世的甘愿伏诛。 那杜鸢也就没有赶尽杀绝的道理。 毕竟它的确会给杜鸢和西南不少助力。 所以,这册书,得还回去! 老白猿愣愣接过了那册书,不知道如何回应,它现在依旧是当局者迷。 哪怕有杜鸢解明了因果,哪怕它自己此前也想到了此物在很多场合,怕是都大有价值。可也还是迷迷糊糊,看不透彻。 只能怔怔点头,继而捧着那册书回了自己洞府。 看着那半毁日冕,再看着手中满是涂鸦的书册,又看了看水潭倒影中时日无多的自己。 只觉好是荒唐,难以明悟。 再三叹了口气后,白猿将那本书放在了日冕之上,继而佝偻着身子离开洞府,准备着手恢复西南天机,重立人道。 悟不透就悟不透吧。 再说了,能不能把这一切重新捡起来,都还得看转世之后,自己能不能找回这份机缘呢。 兴许根本就回不来呢? 既然如此,何必为了这个折磨自己呢?不如好好着眼当下,保住这点机会再说。 —— 目送老白猿离开后,杜鸢低头慢慢看着那份折子。 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按着名单一一找上门去。 但最后,杜鸢还是放弃了这一点。 因为此时过去,多半会打草惊蛇,让他们四散而逃不说,他们也不会再去平定西南乱象。 运气差点,怕是他们反而会提前拥杀而来。 如此说来,倒是该顺着他们的盘算走?只是这般,便得真刀真枪硬碰硬一遭,看我这道家手段是不是真金不怕火炼了。 念及此,杜鸢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炼就炼! 在西南鼓捣了这么久,也该来一场硬仗检验检验我道家一脉的本事了! 当然,在那之前,还得想办法利用他们来加持加持自己。 白猿说他们如今颇为畏惧自己,以至于打算结盟而来,这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想来如今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会互相通气。 这等于自己可以靠着一个人,一件事刷他们全部人的经验! 这相当于什么,这相当于狗头补了一个兵,就加了补全场小兵的层数啊! 要是这都能输,那,那合该自己在涨一涨佛法! 想到这里,杜鸢合上了那份折子。 叫醒了那群小妖怪。 看着茫然不解的小妖怪们,杜鸢蹲在它们面前笑道: “你们没沾染什么恶孽,这是好事,也是因此,才让那老白猿选了你们来我跟前。知道为什么吗?” 黄狗还是茫然摇头,那只大狸猫则是浑身发抖的说: “因,因为换了别的妖怪,您见了就要给打死!” 黄狗一听,顿时也吓得四条腿打颤,嘴唇哆嗦个不停。 杜鸢含笑点头:“确是如此。所以你们要记着,这般干净身子得来不易,得好好珍惜。这世上的路,大多是一步错,步步错,真要回头时,可就难了。” 说道此间,杜鸢又看了眼白猿去时的方向道: “就好似你们那所谓的白猿老祖。” 它也是一步走错,以至于积重难返,只能求一个伏诛之后留点机缘。 “小妖们知道了!知道了!”小家伙们忙不迭点头,“仙人爷爷放心,小妖们绝不敢放肆!” 见这番敲打已入了心,杜鸢便打算给它们指一条更有奔头的路。 说教谁不会?可真要让人听进心里、照着去做,才是真正的难事。不过旁人觉得难的,于自己而言,反倒最是容易。 因为自己能让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变得切实可见! 杜鸢起身,走到了那猫狗洞的石刻前。 轻笑一声后,就直接抬手一抹,直接给三个大字抹平了去。 随之对着心头忐忑不已的小妖怪们笑道: “贫道如今给你们抹去这洞府的名字,不是要惩戒你们,而是要给你们一份机缘!” 黄狗和大狸猫愣了愣后,方才是颤着声儿的问道: “敢,敢问仙人爷爷是何机缘啊?” 杜鸢背手笑道: “那就是给你们留一块无字匾。是非功过,因果驾位,全由后人评说,天地定夺!” “你们若能守得住本心,多行善事、广积功德,百姓们自会在这石匾上,为你们留下配得上这份德行的名号!” 黄狗听的有点懵,不懂留个名有啥用。 不就是好听点和难听点的区别吗? 大狸猫却瞬间明白了过来,尾巴根都炸了毛,险些激动得栽倒在地。 见那傻狗还愣着,它急得抬脚就把傻狗踹翻在地,自己则“噗通”一声跪倒,连连叩首:“小妖多谢仙人爷爷赐下仙缘!多谢仙人爷爷赐下仙缘啊!” 这可是给了它们一个尊位大小究竟如何,全看它们自己去挣的‘神位’! 见狸猫听懂了,杜鸢也就指了指它们笑道: “如此,贫道也就放心了啊!” 说罢,便轻笑着背手而去。 等到杜鸢离开不久,又是两个灰头土脸的道人从枯树林里钻了出来。 看着依旧连绵不绝,没有丝毫停息意思的大雨。 两道人都是看着手里折断的线香发愁。 “太诡异了,真的太诡异了,祖师给的传讯香,燃不了不说,还断了!” “师兄,你看!有个妖怪洞!” 为首道人一听这话,当即拔出了腰间长剑。 “是何方妖怪在此?报上名号!否则,休怪贫道斩妖除魔!” 另一个道人也是跟着甩开了自己的浮尘: “快快报上自家名号!” 虽说两道人看着威风凛凛,可实际上,各自都是心头打鼓。 因为这场大雨实在太诡异了,他们的法术都给压了下去,以至于连线香都燃不了。 若是真动起手来,他们真不知道自己两个是不是会连一群小妖都打不过。 那群小妖见又来了两个道爷,当即是吓得赶紧上前见礼: “哎呦,两位小道爷息怒,我们不是什么野妖怪,我们是,是.” 狸猫本想说自己是鸦雀山猫狗洞的妖怪。 可一想到刚刚仙人爷爷的交代,它又犯了难。 自己到底是啥地方的妖怪啊? “是什么妖怪?嗯,你们这洞府。” 两道人望着还没刻上名号的洞府,都是觉得那里不对。 似威非威,似道非道,模糊不清,难以分辨。 但肯定不是这群小妖怪能鼓捣出来的玩意。 见他们说到这个,那只大狸猫赶紧上前把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番。 一听是那位祖庭出身的大真人所留,两道人都是瞬间变色。 继而追问道: “大真人去了何方?” 大狸猫指了指杜鸢走的方向道: “仙人爷爷就是去了此间。两位小道爷是?” 可对此,那为首道人却是急忙道了一句: “师弟,快,我们快追上去啊!” 说完,两个道人便一溜烟的朝着杜鸢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不过临了,落后一步的道人却是回头面色复杂的看了小妖怪们和那无字石匾道了句: “这是仙缘,不是机缘,难得至极,莫要丢了!” 只要守本心、行善事,就能从猫狗洞的无名小妖变成被人间记住、被天地护持的存在。这是叫它们从“依附洞穴名号”到“靠德行立起自己名号”去! 说白了,这是给了它们一个靠自己挣前程的机缘,而且挣的方法,更是简单明了——以最朴素的善行,换最扎实的大道根基。 旁人不是不能效仿,只是,决计没有它们这般看得见摸得着啊! 毕竟旁人是在无名求果,它们是有名求果。 虽然反之也是因果极大。可依旧是多少山上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直说了吧,这般仙缘,怕是他们祖师得了都得笑得合不拢嘴,偏偏叫它们一群小妖怪撞上了! 真是 叹了口气后,道人追上自己师兄,急忙去追杜鸢了。 —— 杜鸢依旧悠然行在滂沱雨幕里,雨势丝毫未减。 但身为画龙求雨之人,杜鸢心里清楚,这场雨快要停了。 先前那黑龙有一点说得没错——西南这场大旱,绝非寻常。 但杜鸢已觉知足。 这场透彻大雨,足够护住西南百姓,也足够给自己留出充裕时间。 一念及此,杜鸢的心思不觉轻快起来。 先前那书生沈砚有本命字,老白猿遇见的大崇山主也有个本命字。 儒家的本命字,听着便自有风骨气度,而且个个妙用无穷。 自己到了那时,是不是也该弄个本命字? 只是该弄个什么字才好? 一时间,杜鸢不由得对此浮想联翩。 恰在此刻,杜鸢听见了头顶画龙猛然一声长吟,继而心有所感的看向身后。 不多时,便瞧见了两个年轻道人慌忙追来。 见杜鸢正立在原地等着自己二人。 全然没想过会这么撞见这位大真人的二人都是愣在了原地。 直到杜鸢朝着他们道了一句: “怡清山的人来寻贫道做什么?” 二人方才回神。 他们这一路来,可谓一直在和这位大真人的因果纠缠。 小张山,三山君,又到如今。当真是一直逃不开,躲不掉。 初时不过觉得是一同道,后来又思衬不过颇有道行,随之方才察觉乃是前辈。 到了如今,更是惊觉竟是老祖的老祖 也难怪祖师会特意遣他们两个过来。 是而,二人齐齐拱手作揖道: “晚辈二人,见过大真人!” 闻言,觉得这一幕似乎刚刚才见过的杜鸢不由得笑道: “你们家祖师派你们来寻我的?” 二人都是再拜道: “正是祖师遣派!” 杜鸢听的越发好笑道: “你家祖师,也打算来一个将功赎罪?” 二人面色一怔,瞒不过大真人很正常,可也是什么意思? 但还是说道: “回大真人的话,的确如此。祖师痛定思痛,愿意将功折罪。此事本该祖师亲自过来和您详谈,只是,只是不知为何,我等联系不了祖师。” “通传用的线香断了是吧?呵呵,那正常,因为我没有点头,所以谁都成不了。” 杜鸢立在原地,轻描淡写,却作惊雷。 二人又是一怔,偌大西南,难道已经尽数在这位大真人手中了? (本章完) 第216章 不当人子啊!(3k) 第216章 不当人子啊!(3k) 不等二人反应,杜鸢又朝着他们说道: “把你们通传自家祖师的东西拿出来吧。” 二人不敢怠慢,旋即双手奉上了那本被大雨折断的线香。 看着手里的线香,杜鸢笑道: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个个都用的是线香?这东西,就这么普遍吗?” 一路走来,杜鸢感觉自己好像就没见过这些家伙用其余的东西联络。 这话让两个年轻道人一时语塞,只得躬身垂首,恭声回道:“长辈们的行事,晚辈二人实在揣度不出深意。” “不用上心,随口而言罢了,至于这根香。” 笑笑过后,杜鸢照着之前那般随之一举,两个年轻道人就好似此前的狸猫一样被紧随而来的天雷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天雷者,至阳至刚,威力无边。 以至于世间诸般法中,以雷法最为霸道。 在他们看过的‘前世’里,他们见过许多擅用雷法的高人,甚至他们自己都用过一二雷法。 可直接拿天雷点香的,这还是头一遭见。 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后,二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心道不愧是老祖中的老祖级人物。的确是处处不一样。 线香幽幽燃起的刹那,怡清山祖师堂里的老道心头蓦地一动。他旋即一甩拂尘,目光投向堂前供着的香炉,正欲开口,却猛地怔住——香炉之上,并无半分异样。 依着常理,自己给那两个徒孙的线香一旦燃起,祖师堂前这香炉便会有烟气显化出那边的情形。可此刻,炉上烟火依旧,毫无所变! 这是怎么回事? 而在杜鸢那边,两个年轻道人也是一脸茫然——只因烟气里分明显化出了祖师的模样,可祖师脸上满是困惑,竟像是压根没瞧见他们这边的大真人似的。 两边都觉出了不对劲,事情完全超出了预料。 但终究还是那两个年轻道人先回过神来。 两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了正捻着线香轻笑的杜鸢。 是大真人? 方才他点香的瞬间,竟顺带破了这门神通,还将显化的方向给颠倒了? 可他们清楚记得,这门神通是祖师堂一代代传下来的,有整个祖师堂作保。 他们虽说本就没指望自家这点手段能拦得住一位大真人,只是万万没想到,竟会这么不顶事 嘴角抽搐了一下后,为首的年轻道人赶忙咳嗽一声说道: “祖师,大真人就在我们面前,此刻正等着您说话呢!” 一听这话,怡清山祖师方才猛然醒悟。 那位大真人悄无声息的破了自家神通?! 这是下马威啊! 擦了擦冷汗后,怡清山祖师朝着身前虚无处,欠身说道: “好叫大真人知晓,晚辈乃怡清山第三代传人。晚辈师祖,也是祖庭出身,额,不知大真人是那一脉的掌教啊?” “兴许,您昔年还见过晚辈的师祖呢!” 比起那六人中的老道,怡清山虽然也是不入道家祖庭碟谱的支流。 可,胜在才出去不久,至少对于怡清山祖师而言是这样。 因为按照祖庭的碟谱来算,他师父都算在门庭之中。是到了他这一代,才刚刚出了门墙,不入碟谱金册。 而那六人中的老道的话,那就天知道是多少代之前就出了门墙了。 故而,他很想要攀攀关系,要是万一各自之间有点香火情,那这件事不就越发妥当了吗? 虽然他也想不到祖庭之中,究竟有那一脉的老祖宗对的上这位。 但占了余位在身的大真人,只能是祖庭出身。 具体理由,他也不清楚,因为这是他师祖说的。听说,连师傅都不清楚。 只知道这是定论——祖庭之外,绝对占不了余位。 “哦?还有这关系?” 杜鸢那里是祖庭出身?所以他既不回答,也不否定。 以前装要担心他们突然问到自己不知道的露馅。 现在则不用了,因为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手里! 这都多亏了老白猿,让他提前知道了这帮子人面对自己是个什么心态。 所以应对起来,十分轻松。 “正是,正是!”怡清山祖师腰弯得更低,特意将自家这层渊源与功德拎出来说,“晚辈师祖道号玄谷子,当年正是祖庭观星殿的执门!他老人家曾看守星盘三十年,见我道门在文庙治下日渐衰微,便自请外驻,另立门户,誓要在文庙治下弘我道门正法,这才离了三十六天来我怡清山开了支脉!” “还有就是家师道号明尘,您或许听过?他当年在祖庭专司抄录符箓秘卷。晚辈是家师关门弟子,本名沈抱朴,道号清玄——当年受戒牒时,这法号还是观星殿云渺真人亲赐的呢!” 虽然因为师祖另立门户,让他入不了金册。但他的道号的确是祖庭的真人赐的。 他十分着急于能够和杜鸢攀上关系,以至于此刻恨不得将自己与祖庭的每一丝牵扯都剖开来,摆在对方面前。 没办法,身持大位的道爷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可比那群外人清楚得多。 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这帮人能够打赢。 了不起就是靠着天宪给人挫了回去。 可之后呢? 祖庭那边怎么办?这位老祖宗缓过气来又该怎么办? 最关键的是,他还和祖庭有点关系,清算起来,他怕是第一个遭殃! 谁家最恨的都是吃里爬外的! “所以,您究竟是三司之一的掌教真君,还是另起支脉?” 祖庭那边的构成比较驳杂,但占余的老祖宗,基本只会在这些位置。 再怎么随性洒脱,都会立个支脉,留个弟子,充当门户,顺带记于玉册。 好家伙,你说的我一个都听不懂。 杜鸢听的一脸懵逼,但脸上却是毫无变化。 他只是摇了摇头道: “既然有这层渊源,也算正道出身,那为何要在西南行这等邪魔之事?” “你难道不明白这是在让自己罪加一等?” 你攀关系的想法很不错,只可惜,你道爷我不是祖庭的!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香火情可攀,你搬出来的人我也不认识! 我就知道你小子在西南干了畜生事,所以我要收拾你! 这话一出来,对面的怡清山祖师就是面色一苦。 完了,这位大真人是要他省了这点心思! 不然为何连自己的根底都不愿透露一丝? 这不就是你别来攀关系的意思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就是怡清山祖师此刻最大的想法。 喉头耸动片刻,他面容愁苦的朝着身前大拜道: “还请大真人看在我师祖的份上,容晚辈将功折罪吧!” 他如今唯一能说的就是他师祖的情面。 毕竟是为了壮大道家法统,才自愿来了文庙治下。 我不干人事,但我师祖不是啊,您好歹看看他的面子! “呵呵,他是他,你是你,岂可混为一谈?” 怡清山祖师瞬间一窒。 只能搬出杀手锏道: “好叫大真人知晓,晚辈已经说服了其余之人联手,以免他们畏惧您的天威而悉数外逃!” 杜鸢笑着摆手打断了他: “呵呵,这个我知道,因为此前你们这边有人来找过我了。” “啊?!” 怡清山祖师简直不敢置信。 旋即勃然大怒! “那群畜生居然卖——咳咳,那群混账居然有这脸面来您面前大放厥词。实在是可恶至极!” 他差点喊了个居然卖友求荣出来,所幸及时醒悟,赶紧改口。 “大真人您可不能相信这群混账东西啊,他们为了活命,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晚辈不同,晚辈和您是一家!” “晚辈决计不会坑骗大真人,您看,这是晚辈整理出来的名册,西南藏了什么人,都悉数记录在上!” 这让杜鸢看的越发想笑,连连摇了摇头后,杜鸢摆摆手道: “你这个,那人也准备上了,还不止是名单,他更把你们各自藏在什么地方,犯了什么事情都说了出来。” “啊?!他们居然如此,如此,如此深明大义!晚辈实在是倍感意外!” 听了杜鸢这话,怡清山祖师差点给自己憋死的才给破口大骂咽了回去。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居然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 这般混账,果然不能依靠,个个都是卖友求荣之辈! 还好我没想着和他们一起,不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自己一边的混账这么断自己的路,怡清山祖师直接拿出了最后的诚意—— “那人或许是准备颇多,但他决计没有如晚辈这般摸清了那些人都持有什么法宝!” 你还把人家压箱底的东西摸清了?! 你们这伙人在互相坑害上到底有多下功夫? “哦?你还把这个也摸清了?” “没错,晚辈昔年曾经跟着盗圣下过大墓额,额,晚辈是说,昔年晚辈曾经在一座被人盗掘了的大墓之中被盗圣前辈指点过一二,所以,这个探查之法,还算有点心得。”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倒过斗? 所以你真的是道家出身?而不是别的什么? 万分惊讶之下,杜鸢打断了他道: “你不用多言了,因为你无非是求一个活路,可这个,贫道决计不会给你。你们犯的事,太大,太毒。天饶不了你们,我也饶不了你们!” 杜鸢也看明白了,西南大旱和他们没啥关系。 但西南糜烂至此全是他们的问题! 两个年轻道人被这话说的汗流浃背。 怡清山难道就这么完了??! 怡清山祖师依旧不愿放弃: “先前那人,您也拒绝了?” “那倒没有。” 怡清山祖师瞬间眼前一亮: “那为何您要放过他?我可以给您保证,和我们一起的,决计没有什么良善之辈!” 不等他继续口若悬河,杜鸢便可怜的看着他道: “因为他不求活。” “什么?!” 怡清山祖师直接被气出了一口老血。 卖了他们所有人,把他的路走的没法走了,结果还不求活! 这孙子究竟是谁?怎么能这么不当人子! (本章完) 第217章 你们啊你们(4k) 第217章 你们啊你们(4k) 怡清山祖师肺都要气炸了。 为了苟活,他早已抛却脸皮,什么阴私手段都盘算上了。 结果非但被人捷足先登不说,那厮竟还做得如此绝——卖了他们所有人,自己居然不求活! 这厮到底是来讨活路的,还是专程来绝他们后路的? 一瞬间,怡清山祖师几乎要冲口问杜鸢一句:那人莫不是假装与他们一伙,实则是早年仇家,如今特意来灭他们满门的? 可这话在喉头滚了几滚,终究没敢说出来。他心里清楚,那人多半真是他们一起的。 杜鸢轻轻摇头道:“所以,到此为止吧。” 这话让怡清山祖师心头猛地一跳。 到此为止? 这位不知名讳的老祖,已然破了他们宗门的神通。按理说,那神通本是用来通传消息的,绝无伤人之力。 可以这位的修为,谁知道会不会将这通传神通衍化出杀人的手段来? 更何况,他投诚失败,对方根本不接。 这么说来,他这送上门的,是断然跑不掉了? 想到这儿,他只觉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自己既已知晓有人投诚,这位老祖宗怎会容他活着离开? 明明是奔着活路来的,怎么转眼就成了催命符? 心念百转间,他牙关一咬,万分苦涩的说道:“大真人,晚辈.晚辈也不求活了!” 身后两个年轻道人听得一怔,猛地抬头看烟气中的人影——祖师也要求死了?! 杜鸢莞尔:“是真不求活,还是假意托词?” 怡清山祖师只觉心尖都在淌血。 谁不想活?可他实在没得选了! “晚辈自知罪孽深重,既逃不过大真人法掌,也躲不开天理昭昭。”他声音发颤,却强撑着说道,“只求一个来世,还有还有” 杜鸢负手而立,静静追问:“还有什么?” 怡清山祖师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的祖师堂上。 他不是想求杜鸢保留下怡清山的道统,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祖师牌位前那尊青铜香炉上。 那是怡清山为应劫特意炼制的法宝,除了作为躲避天宪的大阵阵眼,还有个隐秘用处,是专门留给那些只能应劫而去的门人弟子的—— 日后只需寻回他们的转世之身,让其在此香炉前敬上一炷香,便能“看尽”自己的前生。 这法子虽不如活佛转世那般能完美重修,却也在部分人眼中,算得上是“重活一世”了。 “晚辈.想求大真人容我留下这祖师堂,还有今生的记忆,好让晚辈转世之后,能凭此取回前尘?” 闻言,杜鸢断然摇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因果合该止于生死。你若还记得,那你欠下的因果又如何算得上‘了结’二字?”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怡清山祖师心上,让他喉头发紧,只剩下满心苦涩。 果然不行的啊 心头悲苦下,他问道: “那请问大真人,那人求的什么?” 杜鸢说道: “它求留下它的洞府,它会在哪儿留下自己的法宝,希冀于自己的转世能够靠着这层因果找回去,从而捡个修行上的便利。” 怡清山祖师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一切了。 可不曾想,那畜生居然这般做绝! 那跟没求有什么区别?卖了我们所有人,断了我们全部的路,你,你就要个虚无缥缈? 要知道古往今来,这么多人,就没几个能有这份机遇! 想到此处,怡清山祖师只感觉自己喉头一甜。 下意识低头,才发现自己竟被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畜生东西,活活气的心头呕血。 “所以,你可还有话要说?” 能只求这个,杜鸢当然答应。 怡清山祖师脸色白了又白,最终还是颤颤巍巍的说道: “晚辈,晚辈,晚辈的确不求活路了!只是恳求大真人看在祖师的份上,留下怡清山的香火道统。” 既然自己没啥指望了,那就求个道统不失吧。 如此也算对得起师门了。 反正怡清山确乎是正宗的道门跟脚,不是什么邪魔歪道。清算山门,清算门人,都可以,唯独道统确乎根正苗红,没啥问题。 出问题的是他们。 杜鸢微微颔首: “可以。” “晚辈多谢大真人!” 怡清山祖师堂内,老道满心怅然的躬身行礼。待到起身,他又从怀中摸出了那份写有各家法宝的折子。 “这便是那份折子,就是不知晚辈要如何交给您?” 杜鸢本想说差人送来就行,他可以等。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有点对不起他的身份。 所以,他心头快速思索一下后。 便是笑着说道: “我这儿有一门神通,名唤点金术。妙用无穷。你信不信我能隔着你家的祖师堂,给你拿过来?” “晚辈自然不敢质疑大真人的本事,只是,您这个我怎么听着不太对?” 怡清山祖师不怀疑持有余位的大真人能办到,只是觉得这法术的名字好像和这事不沾边。 点金术,听着像是凡俗愚夫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对此能够想象的也就是一门攻伐之术,实在不太觉得有这个能耐。 但既然是大真人开口,那多半是真,只是确乎好奇。 故而双手奉上,睁大眼睛道: “还请大真人让晚辈长长眼!” 听这话,杜鸢就知道这货差不多信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杜鸢还是又多问了一句: “你之前说你师祖是什么出身?” “晚辈师祖是玄谷子,乃是祖庭观星殿的执门。曾有幸看守星盘三十载。一身修为亦是在我之上!” “便是观星殿的云渺真人,昔年也说,家师祖若能在祖庭潜心修行,不被开宗立派的俗事牵了心神,定然能臻至他那般境界!呵,当然,自然是远不及您老人家的。” 说道自己师祖,他还是非常自豪的。 这话却让杜鸢望着那两个年轻道人,心头泛起几分感慨。 按常理说,他本该与这些年轻一代同台竞技才是。怎的如今,倒成了被他们唤作“您老人家”的存在了. 心里感叹了几下后,看了一眼老道身后祖师堂的杜鸢说道: “那你记得替我给你师祖说一声,就说,你的道统,我会留下的。” 那声音亦是跨过山海飘荡在了怡清山祖师堂之上,久久回响不停。 随之,杜鸢上前朝着那烟雾中投出的人影手中一点。 下一刻,烟气化金而落。 看到掉在地上的金折,两个年轻道人先后惊讶出声。 “真成了?” “好生厉害!” 点金术居然是这般用法吗?! 怡清山祖师却是听的一脸懵,已经成了吗? 那为何折子还在我手里? 旋即,他心头猛地一沉,瞳孔骤缩,捏着那本折子的指尖都是止不住的微微发颤,又惊又惧地失声道:“这,这难道是‘形未动而意已达’?!” 他终于反应过来——折子虽还在手中,可杜鸢却早已拿了‘根本’而去! 这般不滞于物、直透本源的手段,哪里是他这个境界能理解的?光是想到对方抬手间便勘破根本的能耐,他便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后颈。 他的所谓的将功折罪,怕是在这位眼里完全是个笑话,能够点头,多半真是看了同为一脉的情分去。 这么想自己疯狂攀关系的思路,还是有一点点作用的。 毕竟人家都看的破这般渺小之物了,那里还看不破各家藏着的法宝为何? 就好比,你或许找不见落在草里的戒指,但你还找不见落在平原的大山吗? 这就是占了余位的我道家根本吗?! 这就是真真正正可与天公争比高的天上人吗? 今生能够得见这般真人,也算无憾. 万分震撼之下,他不出于任何多余想法的,朝着身前躬身一拜。 “能够得见大道一二,晚辈实感无憾矣!” 天天修道,日日求真,自诩虽不及天高,可也大有所得,如今来看,完全是井中之蛙! 杜鸢轻笑一声,这才是翻看了那本被自己点金的折子。 嗯,虽然变成了金箔一样的物件,但确乎明明白白写上了全部。 好!又装了一回! 合上折子后,杜鸢指了指他道: “记住,要好好去帮着恢复西南天机,重立人道!” 经过了刚刚那一幕,怡清山祖师那里还敢有半句多言? 赶忙是躬身而下,直至快要垂到地上去了,方才说道: “晚辈省得,晚辈省得!” 杜鸢这才背手而去。 目送这位老祖宗离开之后,怡清山祖师叹了口气的对着两个年轻道人说道: “你们两个,虽然也替我办了些腌臜事,但总归是没真的脏了手,只是污了眼,秽了心。”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赶紧离开西南,这辈子都别再回来。山门也是!” 说罢,便是摇摇头后,掐灭了香炉上的香火。 看着眼前的祖师堂道: “师祖啊,或许他们两个就是大真人给我们留下的道统传承了。” 那个天杀的畜生求的,明摆着不可能,他不愿意浪费这么宝贵的机会。 继而只求一个道统不失。 这让两个年轻道人听的手足无措,只能试探性的拱手道: “祖师,我,我们真的不能回宗门了吗?” 话音刚落,老道猛地瞪大了眼睛,脖子僵硬地转过来,看着毫无人影,却有声音传来的虚无道: “不、不是.你们怎么还在?我、我都把香火掐了啊!” 两个年轻道人也是听的十分尴尬,半天憋出句小声提醒:“或、或许是大真人的神通,比您想的要玄妙那么一点点?也说不定您那香炉灭得不够彻底?” 老道听得一噎,一时间竟不知该恼还是该叹。面色青红变化许久。最终只能道一句: “不要多说了,速速离开西南!” —— 另一边的杜鸢,已经走出了许久。 等他来到一座小山坡上时,他终于看见了乱军的中军大营! 那位带着几十万灾民和朝廷对垒至今的应天大将军,也是在此间之内。 可以说,这位是杜鸢来西南最想见的人之一。 因为他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乱世里见不得饥民横死,便率众起事的道人,连部下都裹着黄巾。若非他不叫“天公将军”,杜鸢几乎要以为自己一脚踩来了汉末。 心头感叹间,望着那大营的杜鸢,突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这双眼睛能看到很多神异。 从官员的品级,儒生的文气,商人的财运甚至是那群老东西的因果。 他都能看清。 故而他赫然看见此刻的乱军大营其营盘上空,竟萦绕着一团驳杂至极的气。 其中又尤其以一缕暗藏灰白的金气最为明显! 凝视片刻,杜鸢便是猜到了答案——这位应天大将军,怕是要病逝了啊。 叹了口气后,杜鸢迈步走向中军大营。 西南的糜烂局面,怪不得朝廷,也怪不得他们。 单看那两份折子,再加上沿路所见,就能看出朝廷真的尽了力,却实在敌不过那群老东西在背后使的阴招。 这般光景下,西南百姓揭竿而起,也确乎怨不得他们,毕竟连朝廷救灾的影子都没瞧见,自己也是真活不下去了。 这正是杜鸢最不愿见的局面——两方谁都没错,偏就酿出了这泼天惨剧。 心头一叹后,杜鸢打算去见见这位病入膏肓的应天大将军,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忙做点什么。 只是让杜鸢没有想到的是,都没等他靠近中军大营。 就看见一支快骑迎面奔来。 领头的士卒一见面,便飞跃下马,在杜鸢面前跪下道: “敢问先生,可是在寒松山炼丹救民的仙人?” “的确是贫道。” 士卒们闻言,都是不由得偷偷打量起了这位活神仙。 “可是有事?” 见杜鸢问来,他们急忙压下心头所想后,齐齐起身道: “左路将军想要见见仙人老爷,不知仙人老爷能否赏脸?” 说罢,他们便是指向了中军大营的左侧。 杜鸢本想说他要先去见见应天将军,可随即,他又是心头一动的说道: “是你们左路将军想见我,还是别人想见我?” 为首兵卒迟疑一下后说道: “都是!” 杜鸢听的连连摇头,好嘛,差不多猜到是啥了。 “贫道不去,他们若真想,那就让他们来见我。” (本章完) 第218章 真有意思 第218章 真有意思 几个兵卒听的不知所措,但也不敢阻拦仙人。 只能迟疑着让开道路,又忙不迭示意身后两人快马回去禀报左路将军。 杜鸢浑不在意,只稳步向前。营门处守军不明就里,本想喝止阻拦,可还没等他们出声,身后已炸开一个熟悉的嗓音:“速速开门!速速开门!” 营门守军瞬间一惊,是左路将军的声音! 回头一看,见真是左路将军正大步奔来。他们在不敢耽误,急忙打开了营门。 也来不及理会这些兵卒,左路将军赶紧出了营门迎上了正迈步而来的杜鸢躬身道: “末将郑守意,忝为义军左路将军,拜见仙人老爷!” 说罢便率亲随对着杜鸢深深一拜。其余兵卒一听这便是传说中的仙人老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地磕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些天里,因为杜鸢的存在,他们的士气可谓是一天比一天低迷。 哪怕上面的头领们都在想办法提振士气,可却于事无补。 若非没甚退路,且各自将官还算得力,怕是各营之中,早就成片成片的逃散了。 这一切的理由都盖因杜鸢! 毕竟这位在寒松山炼丹救灾的仙人似乎不站在他们这边。 人是不可能真和神仙作对的。 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左路将军,杜鸢摇头道了一句: “何苦来哉?” 这话说的左路将军心头一颤,只能保持着欠身行礼的姿势说道: “还请仙人老爷移步一二!” 看了他片刻后,杜鸢皱眉道: “我可告诉你,到时候可没有回头的说法!” 对方越发胆颤,可他更清楚自己早就没有别的路了,故而还是咬牙说道: “末将省得,所以,万请仙人老爷移步。” “既然如此,那就见见你背后那个蠢货吧。” 这话说的左路将军喉头愈发苦涩,本以为自己傍上了大腿,结果回头才发现,自己傍上的竟是一根蚊子腿! 说出去怕是都能笑死几个人来。 ‘可怜我一世英名,怎么就认不清高低呢?’ 和右路将军不同,他出身世家大族,是正经门阀出身,乃是沂州郑氏! 投义军也是因为他力排众议,笃定今朝必是江山易主之时! 可结果却是僵持不下,前无进处,后无退路。 好不容易找见了一位活神仙,以为是天降洪福,结果没高兴几天就惊觉神仙不是神仙,妖道不是妖道。 心头自嘲一笑后。 左路将军引着杜鸢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远远看见了营帐后,他低声解释道: “我等原是驻守沂州城的,只因战事旷日持久,沂州早已残破得不成样子,才迁了出来。那边本可给您更好的招待,如今也就只能这样了。还望仙人老爷万莫见怪!” 撤出沂州这事他原本是反对的,在他看来,城塞纵然残破,终究还能派上用场。 可偏偏他们名义上的头领——应天大将军来了一句“不可再苦沂州百姓”,便执意领军撤出了沂州。 虽然如今义军早已被各路将官拆解得七零八落,可公开议定的事,他们终究没法违逆应天大将军。 毕竟大家伙都靠着他的名义才聚在一起的。 公然违背于他,说是自掘坟墓可能有点夸大,但比作给了自己一刀那多半没啥差错。 杜鸢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随他入了营帐。 帐外,左路将军的亲随见二人都已入内,当即一挥手,亲兵们便将营帐外围团团围住,断绝了任何人窥伺的可能。 而在营帐之内,一进来,杜鸢便见灯台上的烛火忽悠悠颤了几颤,跟着猛地涨大,挣脱灯台束缚飞旋而起,最终凝出个模糊人形。 扭动了几下脖颈后,那火焰方才是彻底变成了一个活人——丈八身材,膀大腰圆,国字脸。 他周身虽无甲胄,只随意罩着件玄色短褐,却自有股慑人的威压漫开,仿佛往那一站,便让帐内的空气都灼热了起来。 只是随着他见了杜鸢,那股子摄人威压瞬间散去不说,就连先前还刚正不阿的表情也变得谄媚了起来。 “哎呀呀!晚辈是阿罗山当代山主,早年曾拜在了愿大师门下修习佛法,还曾随恩师去三十六天拜访过道家祖庭呢!” “您或许还记得这件事,就是那由四位大真人和三位菩萨共同议定的乐嘉大论,晚辈恩师了愿大师,正是第三次论会的佛门代表之一啊!” 还没等杜鸢回答,那跟着进来的左路将军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先前一直奉为天人的神仙,如今这般谄媚也就算了,怎么你连攀关系都攀的是这般天知道得打几竿子才能打着的事情啊! 作为出身世家门阀的贵戚,这点门道他再清楚不过—— 这分明是说,眼前这厮与这位仙人老爷之间的层级差得太远,远到连半分正经交情都攀不上,只能拽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陈年旧事来碰运气。 一股说不出的绝望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爬,让他只觉得眼皮子和心口全都在死命的跳。 ‘我到底是给什么玩意拜了山头啊!?’ 这让他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他少时遇到的事情,记得是一个乡下财主想要拜谒他郑氏的门楣。希望他郑氏能在他儿子的科举上出点力。 了大半身家,才终于找到了一点关系。 而那个关系是谁呢? 是他家门房的表弟 这算关系吗?当然算。但有用吗?一点用都没! 甚至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笑的差点背过气去。 如今,难道他也变成了那个愚昧不堪,有眼无珠的乡下财主? 杜鸢也是听的连连摇头道: “你不要给我说这些,我就问你,你是不是也想要卖了你们所有人,来给自己谋一个活路?” 那汉子瞬间大喜道: “大真人说的没错,晚辈就,哎?什么是也?” 旋即,这汉子勃然色变道: “有人比我还快?” 这话说的杜鸢莞尔无比: “你这算什么快的?你前面都好几个人了你才来的,你说,你那里快了?” 这帮家伙真有意思啊。 (本章完) 第219章 苦也 第219章 苦也 这话说的左路将军几乎想要当场抹了自己脖子,免得之后更加倒霉。 他真是瞎了眼才跟了这么没用的东西! 你怎么能没用到投诚都比别人慢的? 现在好了,你没救了,我也没救了! 敢拿着全族身家来搞谋逆,他郑守意不是没想过会功败垂成。 只是他真没想过会因为这个输掉。 那汉子也是听的嘴角抽搐不停。 他明明是歃血才结束就开始动手了,怎么还能有人比他快的?还几个? 难不成那些混账之所以要拉拢他们结盟,就是知道自己多半跑不了,所以才要把他们这些可能跑掉的攒一起,好卖掉换自己活命去? 绝对是这个了,不然没道理还能有人比我快的! ‘嘶——!好毒的畜生啊!’ 相通了关键的汉子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佛法,丢掉了恩师的教诲,没曾想还是太过良善。 竟然远没有自己这帮同道歹毒。 而且汉子还马上锁定了最可能的人选——仇家老鬼不可能,他一个早就出了名的邪魔道,决计没有回头路。 那么是怡清山的孙子!对,一准是那个孙子,他师祖是道家祖庭出身,根正苗红,他肯定知道自己这个吃里爬外的绝对跑不了。 所以出了这般毒计! ‘哎呀,我怎么现在才想到啊!’ 一时之间,汉子简直悔之晚矣。还是贪了损人利己。 不过汉子依旧没有放弃的打算,因为来了这儿,就真没有回头路了。 “敢问大真人,他们给出了什么诚意来交换?” 看着这帮窝里斗不停的家伙,杜鸢好笑道: “你们的具体名单,藏身地,干了什么事情,以及各自持有的法宝。然后你说你是阿罗山的,那么你的看家法宝,是一件袈裟吧?嗯,还是一件受了数位高僧加持的袈裟?” “啊?他们连我法宝都摸清了?” 汉子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同道能够歹毒至此。 连看家法宝都给卖了。这是要他们一打起来绝对死无葬身之地啊! 杜鸢颔首道: “对,连你们的法宝都摸清了,所以你那袈裟究竟什么来历?” 怡清山祖师的那门神通,终究算不得顶级,只是摸清了大概,却看不透根本。 加之这家伙原型居然是头熊,所以杜鸢分外好奇。 为什么问这个? 汉子不解,但还是应道: “回大真人的话,我那袈裟,是我恩师了愿大师赠我的,乃是金龙寺历代主持之物。” 杜鸢有点失望,不是观音禅院,也不是金池,甚至这还是头灰熊。 看来听不到那句我空挣了几百件袈裟了。 想到这儿,杜鸢不由得摇头一笑。 可这么一摇头就真把那灰熊吓到了。还当是杜鸢那里不满意了,打算当场给他打杀了去。 他直接跪在了地上哀求道: “大真人饶命,大真人饶命!小妖我还知道他们不知道的!” 这让杜鸢越发失笑,这些家伙在坑害同伴的路上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用力。 “你还知道他们不知道的?” “对对对,我我因为昔年跟着恩师四处走访,故而算是见多识广。所以我大概摸清了他们那些人身后是真能搬出点人来的!” 他昔年和了愿大师云游四海,虽然没见过占余在身的道家大真人。但他见过持有果位的菩萨出手降魔。 知道身持大位究竟是个什么级别的杀力。 因此他一听那群人居然妄想反杀,便觉得机会来了。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各个山头的出身渊源。 “能真搬出点人来?” 杜鸢心头肃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如今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战力。 只是,他隐约觉得他如今的状况其实很像是水桶理论中的那块长板,让人看到会觉得很唬人。也确实有对应的东西。 可实际上的话,综合起来,他还是受困于短板。 欺负这些吓破了胆子的多半没问题,但要和他们还能拉出来的老东西中的老东西比,可能就不太容易了。 “对对对,不过,不过,肯定没有您这般了得的就是,只是那些人一旦牵涉出来,多半能找到您认识的。所以小妖觉得我这也有点用处?” 正所谓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打了大的,又来了老的。 如今他们找不出能与道爷一较高下的,但他们找来人的却未必不能。 就好比他,他的恩师,决计不是这位道爷的对手。 可他恩师是真认识菩萨啊! 虽然他恩师早就把他逐出去了 杜鸢想了一下后,依旧是摇了摇头道: “就算如此,也还是算了吧。因为他们不求活,所以我才应允。你,你怕是不会答应的。” 这话说的灰熊直接跳了起来。 什么是不求活? 他们真的不是别处的仇家来绝自己等人的后路来了吗? 万分惊诧中,灰熊不死心问道: “可是求您让他们想法子留下记忆以期来世?” 这灰熊好像比前两个聪明? 杜鸢看着它点头道: “是有想过的,不过放弃了,因为我不答应。” 灰熊张大了嘴巴道: “那他们求啥?” 杜鸢说道: “嗯,一个赌自己转世能找回昔日洞府,一个希望我留下他的道统。” “所以,你答应吗?” 不是,这和没求有什么区别? 灰熊嘴巴张了张,旋即眼角清泪纵横的跪了下去道: “回,回回大真人的话,小妖,也答应!” 杜鸢越发莞尔的抬手按在了它的肩膀上,拍了一拍: “别这样,反正你也跑不掉。” 灰熊彻底泪崩道: “小妖,小妖实在是没想到。” 杜鸢却是一叹道: “你啊,还装什么啊?” 灰熊一愣道: “大真人,小妖不明白您的意思。” 杜鸢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继而望着它认真说道: “你难道真觉得,我看不出你是假意应允,实则想逃?” 灰熊瞬间变了脸色,继而就是猛然一拍天灵将自己生生打散为四溢而去的火气,好断掉被人借化身推演本尊的可能。 而那已然跑到了洞府门口的本尊,更是一溜烟儿的逃出了洞府。 开玩笑,哪怕是能够留下记忆以期转世,它都愿意答应。 可这都不答应,它还投诚干啥? 当然是赶紧跑路! 可却听见一声怒斥传来: “哪里跑!” 灰熊骇然回头,模糊间只见一道剑指无可阻挡的逼向而来。 见状,灰熊面色发苦的道了句: “苦也!” (本章完) 第220章 冤有头,债有主(3k) 第220章 冤有头,债有主(3k) 只见那剑指凌空一点,灰熊猛地瞥见周遭景物齐齐褪成灿金,顿时就慌了神。 “不好,道爷出手了!可这究竟是什么法术?” 灰熊看不明白杜鸢的手段,甚至连半分危机感都没察觉。 可在它心底,杜鸢那是占余在身的道家大真人,是能排进道家祖庭前十的老祖级人物。 故而看不明白本就该当如此,至于毫无危机之感,在它想来定是道爷神通已臻“道法自然”的境地。正如天地至强,可谁会惧怕自己赖以生存的天地?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它瞥向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灿金,心知此刻绝不能贸然突围。深吸一口气,灰熊终是咬咬牙,取出那件贴身藏着的袈裟,抖开披在了身上。 面对道家大真人的手段,这已是它能拿出的最强依仗。 可它这一动,恰恰全了杜鸢的心思。 隔着这么远要拿下这老东西,杜鸢本来没有十足把握。偏巧这灰熊的本命法宝,是件袈裟! 而杜鸢如今修为最高的,不是道法,是佛法! 是以在它取出袈裟披上的刹那,杜鸢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心头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灰熊只觉浑身须发猛地炸开,那迟迟未现的危机感,竟在这一刻陡然攀至巅峰。 可它万万没料到,杜鸢一个道家大真人的杀招,竟会落在自己视作依仗的袈裟上。是以不仅毫无防备,反倒下意识裹紧了袈裟,琢磨着该从哪个方向突围。 “地势坤,合庚金之变,吉在西南!” 念头刚起,灰熊便要裹着袈裟往西南方向冲,可脚刚要抬起——才猛地发觉,自己竟动弹不得! 随即心头一沉,苦笑道: “果然还是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吗?等等.是我的袈裟?!” 正想认命,却猛地瞪大了眼——真正困住自己的,竟然是身上这件袈裟?! 它知道自己和道爷的差距宛如云泥,但它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自己的袈裟之上。 赶在那灿金裹挟而来之前,灰熊满脑子都是——难道这位道爷是佛道双修且均以大成? 佛祖爷爷在上,我们到底招惹了个什么东西? 这西南又究竟藏了什么才得这般大能亲至? 在满心的惊愕之中,灰熊终于是变成了一尊金像,它周遭的灿金之色却是悉数消失,最终归为一身。 收拾了这头灰熊后,杜鸢方才回头看向了傻眼的左路将军道: “我先前就给你说过,到时候可没有回头的说法!所以,如今又作何之想?” 左路将军呆呆的看向那‘活神仙’消失的空处,又怔怔的看向了立在自己面前的‘真神仙’。 张了张嘴,最终满腹悲愤都变成了一句: “我悔啊!” 杜鸢好笑道: “悔自己要输了,算什么悔?” 说罢杜鸢又看向了左路将军的身后,皱眉道了一句: “你们这左右二路的将军,可真的是一个比一个不当人子,我本以为那右路将军已经是个害人无数,没曾想,你居然更胜一筹!” 杜鸢的目光不自觉扫过灰熊消失的空处,语气沉了沉。 “一时之间,我甚至不知道该说是他们太狠,还是你们太绝!” 西南大旱和旁余无关,可西南大乱却和他们每一个都有脱不开的干系。 杜鸢本以为这糜烂局面十之八九都怪那群老东西太贪。 可现在,杜鸢都有点说不清究竟谁的问题更大了。 左路将军本来没有觉得背后有什么,可随着杜鸢这么一看一说,他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我,我身后有什么?” 杜鸢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一瞬之间,左路将军顿感自己如坠冰窖。 我猜到了?那么真的是那些人找来了? “不!不可能!”在巨大的惊愕之中左路将军止不住的踉跄后退,甲胄碰撞着发出刺耳的脆响,“我明明都处理干净了.我甚至还让不知道多少僧道给他们抄经祈福!怎么可能还找来!” 既然真有神仙,那祈福诵经肯定也是有用啊! 杜鸢不在摇头,只是神色渐冷的看着对方道了一句: “你这人屠都还好端端站着呢,你怎么让人家咽的下这口气啊!” 哪有让人念几遍经,就能叫如此之多的枉死之人超脱而去的。 再怎么也得看到罪魁祸首伏诛才是! 左路将军正欲辩驳,可那声音却突然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看见自己身后营帐的阴影里。似乎逐渐多了几个人来! “谁?!是谁——!” 左路将军猛然拔出了自己的腰刀,直直对准了角落。 下一刻,惊怒的喝斥马上就变成了尖细的惨叫——只见四五个尸首不全的横死之人,正慢慢从角落中走出。一步又一步的逼向他来。 且随着他视线逐渐向着周边看去,赫然发现越来越多残缺不全的尸体正向着他围拢而来! 那是一种杜鸢都觉得分外渗人的恐怖景象。 不过随之,便是长长一叹,西南的惨烈,此刻真的具象化了。 如此情况下,就更别提作为此事罪魁祸首的左路将军了! “来人啊,来人啊!” 左路将军一边呼喊帐外的亲兵,一边猛地拔出腰间佩刀,胡乱劈砍着空气。 “滚开!都给我滚开!”胡乱挥舞的刀锋意外划破了他的臂膀,鲜血溅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反而笑得愈发癫狂:“我是大将军!是要当皇帝的义军之首,你们这些贱种!死了也该受我驱使!” 帐外的亲兵们听见动静,急忙冲入营帐之内,可见到的却是好似失心疯的将军。 以及始终冷眼旁观的仙人。 愣了愣后,亲兵们急忙上前去阻止左路将军继续发狂。 可看见他们过来,对方却好似见了恶鬼一般越发狂躁: “还敢过来!死,去死!都给我去死!” 惊怒交加之下,左路将军一连砍翻数个亲兵。 这吓得旁余再不敢上前而来。 “将军,你怎么了?是我们啊!” 左路将军浑然不闻,只是继续朝着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冤魂们挥刀不停。 期间又是追着砍到了好几个亲兵。 没办法,帐外的副将,只能是让亲兵们顶着盾牌冲上去将其死死制住。 可即使身子都被亲兵们从四面八方顶死了,他也还是胡乱喊着: “杀,都杀了,生前是我杀了你们,现在我还要杀了你们,我要叫你们连鬼都当不成!” 看着逐渐癫狂的左路将军,所有亲兵的脑子里都是一句——真疯了?! “你们不奇怪,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吗?” 杜鸢这才是开了口的看向了那些亲兵和左路将军的部将们。 对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一些在外围的人已经悄悄逃了出去。生怕慢上一步,便再也走不了了。 还有一些则是急忙跪在了地上说道: “仙人老爷明鉴,仙人老爷明鉴啊,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时局至此,我们真的没得选!” 杜鸢叹了口气后道: “这话你们自己真的信吗?” 众人齐齐一窒,可更恐怖的还是,仙人居然对着他们说道: “而且这话,你们也不该对我说,你们该对他们说,他们觉得你们的确没得选了,那才是真的。我这旁人如何作想,不重要。” 继而,杜鸢看着他们和他们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欠什么还什么,天经地义。” 随着杜鸢的话音落下,这些人也终于看见了左路将军瞧见的骇然一幕——无数残缺的尸体正密密麻麻站满了大营周遭! 左右看去,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同伴,只能是看到那些惨死于自己等人之手的可怜人! “啊——!” “不要,不要啊!” “爷爷饶命!”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停响起。 无数亲兵想要夺路而逃,可却马上被无数冤魂伸手缠住。 看着眼前这一幕,杜鸢从小印中取出了一枚阴德宝钱,继而点燃放在了地上道: “缺了什么,诸位就自己去找他们补回来吧,如此之后,还请安心往生!” 此话一出,那些亲兵,部将,还有左路将军都是齐刷刷的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继而浑身抽搐。 这边的乱象引来了更多的兵卒,但他们却只看见躺了一地人,而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杜鸢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那就是那些尸首不全的冤魂们正在从他们身上挖出自己缺的那块补回去! 这点人自然补不全那么多灾民的冤魂,只是,冤魂们取的是‘意’而非‘实’。 出了那口恶气,补了那份心缺。 自然就能放下执念,往生而去了。 大雨还在下,这是今日唯一出乎杜鸢预料的事。 直到他抬眼望向天幕中的画龙,才恍然悟透了这其中的因果。 那画龙朝着中军大帐哀鸣一声,随即摆尾钻入云雾深处。它的使命本早该了结,天公却偏多留了它这片刻。 杜鸢走出营帐,顶着风雨朝着中军大帐而去。 谁言天公不好客,漫天风雪送一人。 此景此情,恰似此刻! (本章完) 第221章 我得死啊,我不死,他们怎么活呢? 第221章 我得死啊,我不死,他们怎么活呢?(3k) 乱军大营已经乱成一团。 不过唯有中军大帐这边,始终稳如磐石。 因为这儿的兵卒,全都是最开始跟着应天大将军的老卒! 西南大旱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年关过后,天空便再无雨落。然而,此地素称西南水乡,河泽遍布,是以无论官民,起初皆未过分忧虑,依旧按部就班地耕作。 即便那些深谙天时的老者,也大多认为收成至多比往年略减,断不至于颗粒无收。甚至不少官员乃至百姓,还为始终没有暴雨而颇感高兴。 毕竟,西南这块地方,可是鱼米之乡啊! 大旱,从前朝开始,就没听过了,反倒是洪涝时常出现。 没有暴雨,就意味着没有洪涝,没有洪涝,就意味着怎么都能有不少收成。 可一直到雨季快要过去,都还是一滴雨也没有的时候,人们才慢慢惊觉可能要出大事了。 但那时候,就已经晚了。或者说,凡夫俗子,在这般天灾面前,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大旱第一年,地方还能靠着以往积蓄硬抗,大旱第二年,哪怕朝廷从各地征调粮食赈灾,天子带头绝食祈福,也还是于事无补。 江河断绝之旱,谁人见过? 以至于第三年,西南民变就轰然而起。 而掀开这场大幕的,便是此刻钉在中军大帐中的那位应天大将军! 看着有无数兵卒在雨幕中簇拥在某个身影身后压来。 这些从几天前就一直死死守在这儿的老兵们便是急忙起身,继而放下长矛准备迎敌。 对外,他们依旧看不到获胜的希望。对内,他们更是惊觉义军早已四分五裂。 只是迫于朝廷的强大,而勉强维系在一起。 更何况,他们人人都清楚,大将军是真的要不行了 谁也不傻,何况一群人中总有几个看得通透的。是以他们早看透了——大将军一旦咽气,义军必乱。而最要命的,莫过于有将领赶在这个时候强闯中军大帐,逼着大将军禅让! 所以,哪怕大将军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他们都还是自发的守在了这里。 为的,就是让大将军安安静静的走完最后一程。 他们人不多,但他们全都记着应天大将军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们难道忘了是大将军给了我们活路吗?所以还不快快停下!” 为首的百长抽出了佩刀,试图喝止那群压来的兵卒。 这句话也确乎让他们停顿了一瞬,可随着为首之人继续迈步而来。 他们也是跟着上前。 “你们真的” 百长大急,正欲抽刀而上,却突然止住了声息。 因为他看见率众而来的不是义军之中的某个大将。 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先生。 “你,不,您是谁?” 他能感觉到这位年轻先生的截然不同,所以连称呼都不自觉的变了。 看着面前的小将和那些死死挡在这儿的老卒。 杜鸢认真说道: “贫道自寒松山而来,如今,特意来见见大将军。” 说罢杜鸢又看向身后那群已经把自己当成主心骨的兵卒们叹了口气道: “他们来此,也只是跟着贫道而已,没有旁的心思,毕竟,如今他们除开贫道外,也找不到什么依靠了。” 左右二路将军都死了,就连大将军也快病逝了,其余的人更是不成气候,如此时局之下,这些兵卒除开一位近在咫尺的仙人外,还能去指望谁呢? 百长愣愣点头。 杜鸢接着说道: “可否请小将军让路?” 百长急忙让开身位,那些老卒们也是先后侧身为杜鸢留出了一条直至中军大帐的路。 杜鸢朝着他们拱拱手后,便迈步向前。 看着要去大将军哪儿的仙人,那百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杜鸢说道: “仙人老爷,我,我嘴巴笨,没读过书,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但是我想要让您知道。” “在我们快要饿死的时候,朝廷没来,豪强没来,是大将军给了我们一碗热粥。叫我们有了活路!” 有了这一个开头,其余老卒乃至那些跟着杜鸢过来的兵卒们,都是先后跪在了地上,七嘴八舌,各不相同,却又如出一辙的说道: “俺本来已经打算去寻死,好给娃娃留一口肉吃。是大将军找来给了俺一家吃的!” 这话是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卒所言。听其言论还算年轻,但实际上却被西南的糜烂摧残的好似风中残烛。 “我们乡来的三百多条汉子,跟着大将军之前,饿死了一半人。跟了大将军之后,没人饿过肚子,也没人死得不明不白!” 这话,是一个瘸了腿,还挂着半截空荡荡袖子的汉子所言。他一直拿最后一只手,杵着刀守在这儿。 可以想见,谁敢来犯,他就算没了最后一只手,也要红着眼上去咬几口肉下来。 “俺爹为了几口吃食被豪强逼死时,是大将军带着我们拆了那孙贼的门楣!” 这话是一个年轻兵卒说的,他脸上还有几道狰狞的疤,不是刀疤,全是鞭子抽的。身上看不到的地方怕是更多。 乱糟糟的声音里,有人抹着泪,有人红着眼,最年轻的那个与其说是兵卒,不如说是娃娃的孩子更是哭得直抽噎: “俺娘临终前说,就算死,也得给大将军磕够三个响头,说他不光给俺们活路,还给俺们说,咱们打仗,不是去给谁当狗,是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最后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千百号人竟慢慢齐了声: “求仙人老爷发发慈悲,救救大将军吧!哪怕折了俺们的阳寿换他多活几日,俺们都愿意啊!” 朝廷和民间都在说西南的妖道,会妖法,能撒豆成兵。 可实际上呢,那只是一个道人见不得百姓饿死,所以给他们塞了一把豆子。 于是他们就成了他的兵! 杜鸢没有回答,只是拱了拱手后,便迈步向着中军大帐走去。 这是杜鸢最想见到的,也是最怕见到的。 因为这代表着他来救的是一群真真正正的人,而非是看着像是人的妖魔。 可头顶被天公强留至今的画龙,也几乎明示了,这位大将军怕是命数止步于此 叹了口气后,杜鸢掀开了中军大帐的门帘。 一进门,就听见了剧烈的咳嗽声。 顺着声音看去,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披着被单的老人,正强撑着要起身。 “外面,外面怎么了?可是他们来了?让他们进来就是!不要为了我去和他们斗!” 挣扎许久,他都是连起身也做不到,只能是撑在床榻上嘶吼出声。 好在杜鸢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扶住了他道: “莫要多想,安心歇息便是,不是他们来了,是贫道来了,贫道来看看您。”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无比,却异常夺目的年轻先生。 这位老人愣了片刻后,便是脱口而出道: “可是寒松山的仙人老爷来了?” 杜鸢微微点头: “的确是贫道。” 这话让老人放松了下去,不是觉得自己有救了,而是知道仙人在此,那么他担心的大乱也就起不来了。 “您来了,我想,咳咳这场劫数也就终于要结束了!” 说罢,他又欠然的朝着杜鸢拱了拱手道: “老道士我一介凡俗,却妄称仙人,确乎是逾越至极,还望仙人老爷莫要见怪,因为,因为老道士我真的找不到别的法子了。” 杜鸢笑了笑的拍了怕他的手道: “我那里会怪罪您啊!” 老人也笑了笑,继而便问道: “老道士我其实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是不是错怪朝廷了?” 他带着大家造反,是因为一直看不到朝廷的动作,每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久而久之,饿殍遍地之景,让他再也不能忍受。 可随着时局至此,他又慢慢品出了一点味道——似乎怪不得朝廷? 杜鸢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道: “西南大旱与世人无关,西南大乱则全怪妖魔作祟。朝廷的确极尽所能,可却屡屡不成。” 一群凡夫俗子,真的没法子招架那群老东西。 老人怅然的躺在了床榻之上: “那这么说,我反而是害了大家?” 杜鸢摇头道: “没有,因为你不去争,不去遂了它们的心思,这西南就还会死更多的人。所以怪不得你。” 这件事里,义军和官军都不是尽善尽美,但确乎怪不得谁。甚至若是换了旁人来,说不得还会更加糜烂。 老人如释重负: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老道士我是真的怕又做了错事。” 他最初一腔热血,觉得自己能够搭救万民于水火。 可真的开始后,他才发现自己既不懂兵略,又不懂治世。各种自以为的良策,真的落下去了,就会发现全是问题。甚至还几次差点害的他们全部折戟沉沙。 于是他被磨平了心气棱角,也慢慢接受了其余各方势力的插足。以便于让真正明白这些的人加入义军。 而想到此处,老人又一把握住了杜鸢的手道: “仙人老爷,老道士我求您一件事情。” 杜鸢微微前倾身子道: “还请说!” “那就是,别听他们的话,千万别救老道士我这条烂命!” 杜鸢心头一惊,继而不解的看向老人。 对方则是笑笑后说道: “我这个人啊,算不得聪明,但我这些天里看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得死啊!我死了,他们才有活路!” 杜鸢亦是至此方才恍然,为何就连他都下意识觉得,自己好像也救不下此人。 因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位老人怕的不是死,而是活! 他活了,其他人可怎么活呢? 这也是杜鸢唯一救不了的情况! (本章完) 第222章 活(3k) 第222章 活(3k) 老人的声音带著气若游丝的沙哑,却字字如凿: “说到底,我终究是那个举旗造反的人。纵有千般不得已,起兵谋逆这四个字都是洗不脱的罪过。” 他反对朝廷是因为朝廷无能,坐视西南饿殍遍地。 可如今既知朝廷已尽全力,他便再无半分反意了。 “不管如今的局势究竟如何,只要我还活著一日,朝廷便得硬著头皮剿下去,他们也断无投降的道理——总不能把我这个带头的卖了去。” 这几日在生死边缘反覆拉扯,弄得他始终命悬一线,气若游丝,可又偏是这般濒死的清明,让他看清了这盘死局的全貌。 自己这个义军的头面人物,光是活著本身就是块靶子。 朝廷要平叛,得拿他的人头当凭据;地方上的势力要投机,也得盯著他这杆旗;就连义军內部,有的想借著保他继续爭权,有的又怕他活著碍了他们的路,谁都松不了手。 老人恍惚著看向了杜鳶,无可奈何的说道: “如今我这条命多悬一日,西南的刀兵就多一日不停,那些早就熬干了骨头的百姓,就得在火坑里多烧一日啊” 他太清楚了,自己活著,就是把所有人的生路,都系在了一根隨时会绷断的弦上。 要解这死局,唯有他死。 他死了,朝廷有了交代,义军没了凭依,刀兵自会平息。 想到这儿,老人咳嗽了两下后,便是满足的笑了起来。 “死一个人,就能换来这么多好处,”他声音依旧沙哑,却透著轻快,“再划算不过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这话若说的是旁人,那便是谁人来了都得啐上一口的『混帐』。 可此刻,说的却是他自己. 很多话,很多事情,换了主从,便是天地之別。 “我其实早就想咽下这口气了,只是没等到您来,我不敢啊!因为我笨,我蠢,我眼睛瞎的不行,以至於我根本不敢赌我猜对了。” 朝廷许是没错的,只要停下这刀兵,西南的乱局或许真能慢慢拨乱反正。这念头在他心里盘桓了许久,却总像揣著颗烫山芋,不敢攥紧,更不敢赌。 因为起义以来的见闻让他知道了,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歷史上那些宛如天人的王侯將相。 困在这深山里,他看得见的,从来只是巴掌大的一片天。 好在仙人真的来了。 他也就彻底放心了。 “朝廷那边,我可以去说。妖魔那边,我可以去平。不至於真要如此。” 杜鳶斟酌开口。 老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动,没人想死,他也是。 可那丝意动只在眼底停留了片刻,便被他轻轻摇散了: “我这是给活人一个交代,也是给死人一个交代。您虽然说,如果没有我去遂了它们的意,怕是会死更多人。” “可到头来,终究是我亲手葬送了那么多条性命” 说道此处,他又是万分落寞的看著床榻前的一张地图。 “我也总是忍不住想,若不是我,兴许反而能活更多人呢?我啊,便是不说谋反的事情,我也做错了太多了!” 那地图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红叉,不懂的人可能以为那是代表什么要地,甚至义军內部也有不少人看不明白这张图。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那上面每一个画上红叉的地方,都是表明这个地方因为他的天方夜谭而死了人。 他本就没什么能耐,不过是运气好些,又恰巧熟读过几卷道经,才懵懵懂懂坐上了这西南道家魁首的位置,才勉强攒下些粮食,能救济几分灾民。 西南这片地,道家一脉只有两座山,一座是寒松山,一座是观真山。 他便是那观真山的观主,当之无愧的西南道家魁首。 朝廷骂他是不知哪里来的野道士,不过是顾忌著,不好让寻常百姓知道——带头起事的,竟是这般人物。 杜鳶不在多言,他知道,老人的想法,是对於朝廷,义军,还有他自己而言,最好的办法了. 所以杜鳶转而说道: “您还有別的什么想要说的,或者想要做的吗?” 老人挣扎著抬起头道: “老道士我想要好好看看,如今的义军究竟怎么样了。” 杜鳶点了点头,继而扶著他从床榻上起身。 本来虚弱不堪到连离开床榻都做不到的老人,此刻却是突然感觉身子有了力气。 他知道,这是仙人垂怜。 既是感动又是惶恐的说道: “您不必扶著我的!” “不碍事,不碍事的。” 杜鳶就这么扶著老人走出了中军大帐。 看见应天大將军居然站起来了,外面的兵卒们都是不敢置信的看了过来。 大將军在他们记忆里,可是隨时都会驾鹤西去。 如今却是能够出来了! “大將军!” “大將军您没事了?” 兵卒们齐刷刷的围拢了过来,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兴高采烈,激动无比。 看著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老人慈爱无比的抓著他们的手一个一个的认真看了过去。生怕看漏了谁。 “大將军放心,俺们都好著呢!” 那个最小的娃娃哭著说道: “自打您病倒,我们就一直守在大营外面。一刻也不敢离开,如今,总算是看到您好起来了!” 老人听了这话笑的很开心,可马上,他又急忙抓住了一个人空荡荡的袖子追问道: “丁老三,你,你的手呢?” 哪怕只剩下一只手也要拿著刀守在这外面的汉子马上就是红了眼道:“大將军放心,早好利索了。倒是上次哪怕丟了这只手,也没能护下小张子.” 话音未落,人群里挤出个面色苍老的汉子,粗声道: “大將军您別听他们咋呼,兄弟们都好著呢,这不,我们昨天才抄了一个大族,弄来了好几车盐巴!跟雪似的,您放心,今晚保准给您熬一锅像样的鲜汤来!” 杜鳶站在老人身后,看著兵卒们七嘴八舌地匯报他们绞尽脑汁想到的好事。虽然无非是又凑了几石粮食,又补了几件衣服之类的事情。 可却足见其心啊! 看来,他们也大概猜到了,老人这不过是迴光返照罢了 “好,好啊.都精神著呢!” 老人喃喃著,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杜鳶连忙伸手托住他的腰,却被老人反手按住手背。那双枯槁的手此刻竟有了力气。 “让我再看看,再看看!” 老人喘著气,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了远处的帅旗,旗角在风雨里猎猎作响。吸引著老人朝著哪儿走去。 “大將军,我们抬著您过去!” 兵卒们早已会意,当即七手八脚地架起老人。黑压压的人潮里,他单薄的身影像叶破舟,却被无数只手爭著托举,稳稳往帅旗挪去。 兵卒们是那么多,老人却只有一个。 哪怕他尽力的想要握住每一个人的手,记住每一个人的脸。 可结果却是,他只顾得了近前。 就和以前一样. 待到老人被兵卒们小心放下。 杜鳶已经早早等候在了这里。 也就在这面旗下,老人仿佛被什么东西点燃了,忽然直起些腰板,指著大旗对杜鳶说话,声音里带著难掩的骄傲: “这旗子,是百姓们拼出来的。过冬的袄、孩子的襁褓,能拆的都拆了,一针一线连夜赶出来的,他们没读过书,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给咱们绣了个最实在的盼头” 老人的视线缓缓上移,那个字在风雨中好似一团火一般挣动不息——那是个斗大的“活”字。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著去图什么天下,我们啊,就是只想要活下去!” “他们是,我们是,都一样!” 说出了这段话的老人,身子突然晃了起来。 杜鳶和周边的兵卒们都想要去扶住他,可却被他抬手拦住。 继而扶著那杆大旗的看著杜鳶求道: “我我求您.让.他们活!” 最后一句话,彷佛是老人硬生生从喉咙里逼出来的一样。 也是在说完了这句话的瞬间,天地之间骤然炸响了一声轰鸣。 被天公强留至此的大雨,也终是停下了。 老人在杜鳶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睛却还圆睁著,像是不放心,要亲眼看著什么。 杜鳶肃然,继而正侍衣冠,朝著老人拱手一礼: “您放心,我就是为此来的!” 这一声落地,老人强撑的身子骤然一软,顺著旗杆慢慢滑下去,靠在那面绣著“活”字的旗下,安然合上了眼。 “大將军啊!!!” 兵卒们的喧譁陡然变作一声哭诉。 不知是谁先“咚”地跪了下去,紧接著,膝盖砸进淤泥里的闷响连成一片,黑压压的人潮霎时矮了半截。只有风卷著旗角,在眾人头顶反覆抽打。 杜鳶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蹲下身子,握住了老人那双枯瘦的手。 片刻之后,杜鳶对著周围的兵卒们说道: “老將军弥留之际曾对贫道说,说他想要为西南遇难而死的百姓和兵卒们起一座庙,既为纪念亡魂,也为祈福生民。” 末了,杜鳶指向自己来时的方向道: “方才贫道来时,曾在那个方向见著一口锁龙井。那处风水极好,寓意也深,我便想要將这庙建在那里,诸位看可好?” 兵卒们没有回答,只是向著二人伏地而拜。 (本章完) 第223章 活字庙(3k) 第223章 活字庙(3k) 五日之后,一支骑旅打著朝廷的旗號,簇拥著老將军一路疾驰的赶来了锁龙井前。 在这儿,一得了知会,就从寒松山昼夜兼程赶来的老將军,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四周密密麻麻的乱军营帐后。 便是深吸一口气的朝著来人说道: “本將萧经,为朝廷亲封镇南大將军兼西南都总制,总领西南军政要务。奉仙人法旨而来,速速引见!” 很快,老將军萧经就被引到了那口锁龙井之前。 在这儿,老將军还没看见杜鳶,就先看见了一座初具雏形的庙宇,以及乱军大大小小数十位匪首。 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是照过面的悍將。 双方一见面,都是下意识的握住了剑柄。 盖因他们之间的这场仗,真的硬过头了。 你杀了我的袍泽,我杀了你的兄弟,互相之间,仇恨极大。 “可莫要辜负了这难得局面。” 隨著这一句传来,眾人又是猛然醒悟,继而急急朝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拱手行礼。 “末將见过仙长(仙人)!” 杜鳶从那座尚未竣工的庙宇中走了过来。 一见面便是朝著老將军说道: “想来老將军应该知道贫道叫你过来的原由了?” 老將军再度拱手道: “仙长吩咐,自然清楚。” 杜鳶笑道: “那么可能成?” 老將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朝著杜鳶问道: “敢问仙长,那.那观真山观主,可真的已经死了?” 斟酌许久,老將军,终究是选了一个折中的称呼。 既不唤作匪首,也不称作尊號。 杜鳶看向乱军旧营方向点点头道: “嗯,应天大將军苏惠是贫道看著送走的。而乱军的左右二路將军,则是贫道亲手打杀的!” “西南乱军的三位首领,如今皆以不在。那么,你们朝廷那边是什么想法呢?” 见杜鳶亲自点头確认。 老將军心头一松道: “既如此,皇上有旨:西南乱军若肯投诚,兵卒可卸甲归田,將官可降级录用!此前一该罪责,非三大罪,皆不论处,如数赦免!” 乱军几十位將领,本来已经鬆气,可听到还有个三大罪,又是纷纷皱起了眉头。 杜鳶亦是问道: “三大罪是个什么说法?” 老將军拱手道: “其一,屠城者,不可饶也!此条,敌我两用!贼军如此,官军更是如此!” 西南为国土,西南之民,亦是天子之民。无论原由,不论所属,不可害民! 杜鳶頷首道: “如此自然合该。且你也放心,如今还能站在贫道面前的,自然不怕这个!” 送走了老人后,杜鳶就围著大营走了一圈。 那一次『清点』了不少人出去。 其余几十位义军將领也是纷纷点头,他们基本是苦哈哈出身,自然干不出这事。 “那么余下的呢?” 老將军继续说道: “其二,勾结外藩者,不可饶!西南地处边界,虽无藩军来犯,可未必没有暗通款曲之辈!” 无论原由,凡於此等时节与外藩往来之人,皆为国贼! 杜鳶亦是頷首: “如此,也可。” 话音刚落,杜鳶目光扫过在场的几十位义军將领,眉头微微一蹙——多数人神色坦然,纷纷点头认同,唯有寥寥数人,脸色悄然变了。 沉默片刻,那几人忽然齐齐嘆了口气,並肩站了出来。他们转向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郑重拱手作別,隨即拔出腰间长剑,动作乾脆利落,自刎於当场。 他们或许没有卖国求荣的想法,但確乎是做了这件事,而且显然不只是简单往来。 所以他们认了。 於此,眾人皆是沉默。 老將军也是朝著眾人拱了拱手后,继续说出了第三条。 “最后一条是,凡擅杀世家大族者,不可饶!” 世家,国之柱石。不可动也! 前面两条若说是连义军自己都认的话,那么最后一条,则是直接让他们炸开了锅。 正如之前说的那样,经歷了杜鳶清洗剩下的这批都是苦哈哈出身。 在他们眼里,让他们放过那群灾年了都还要吸食百姓膏腴的豪族,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此话一出,他们齐刷刷拔出了腰间宝剑。 “娘希匹的!那群畜生不让杀,还得了?!” “狗日的朝廷果然没把俺们当人,跟他们干!” “大不了一死,谁怕谁!” 看著群情激愤,老將军没有多言,只是肃然说道: “此事牵涉重大,不容辩驳!” 见情况愈演愈烈,杜鳶便是肃然开口道: “肃静!” 眾多声音瞬间消失,好似刚刚的喧譁是梦一般。 眾人也全都看向了杜鳶。 而杜鳶则是看著老將军笑道: “前两条必然要落实下去,至於这最后一条,贫道看,就免了吧!” 老將军犹豫道: “仙长,这件事,朝堂恐怕不会答应啊!” 皇帝希望西南的世家死乾净吗? 当然是希望的!这帮人可是土皇帝,天子怎么可能容忍別的『皇帝』在自己境內搞国中之国? 但希望是希望,现实是现实。 世家门阀,依旧是国之柱石,他们的想法,必须郑重考量,甚至要在必要的时刻,为之让路! 只是正如前面说的那样。 这儿也可以说一个,世家是世家,仙人是仙人。 听出弦外之音的杜鳶,笑呵呵的说道: “哦,这样啊,那到时候让他们来和贫道谈谈就是了!” 老將军当即笑了出来。 “既然仙长开口,那这第三条,末將就代替朝堂上的袞袞诸公,给先免了去!” 他萧家虽然也是世家之列,但京都的世家,除开那几个实在太大的之外,基本都是『皇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义军將领们也是纷纷笑著收回了宝剑: “这才对嘛!” “我早说过,皇帝老,咳咳,皇帝陛下还得感念我们扫平西南顽疾呢!” 见事情大致落定,杜鳶转望向义军將领们说道: “如此,诸位可愿意投诚?” 话音刚落,几十位义军將领齐刷刷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我等愿降!” 杜鳶眼中笑意更浓,微微点头,隨即转向老將军,扬眉笑道:“老將军都瞧见了?还不快些受降?” 老將军也笑的眉眼之间全是喜色——平定西南这等泼天功业,竟真要落在自己头上! 他忙大步上前,亲手挨个將跪地的义军將领扶起,连声道: “诸位,诸位,快请起!今日诸位肯投诚,便是西南乱局的终结。来日,老夫定会在皇上面前为诸位请功,定能让诸位必有加官进爵之日!” 一时之间,气氛其乐融融。 杜鳶也站在人群之中笑看著一切发展。 不久之后,挨个认了人的老將军又转回了杜鳶身旁,他好奇的看著那口锁龙井道: “仙长,这口井里,真锁著一头龙?” 杜鳶此刻是十分的开心,所以他也对著老將军揶揄了一句: “你跳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老將军顿时嚇的连连摆手: “哎哎,末將这把老骨头可挨不住这个,而且末將哪里敢去龙王爷面前晃悠?” 到时候给人吃了,都没处说去! 可说罢,老將军又好奇的看著那座正在修缮的庙宇道: “敢问仙长,这座庙,可有名字?” 他知道这座庙的来歷,但还不知道名字。 杜鳶闻言,跟著望向那座只是有个框架的庙宇道: “想好了已经。” 此话一出,眾人都是看了过来。 杜鳶也笑道: “就叫『活字庙』。” 不太雅致,但杜鳶觉得,这是这座庙最合適的名字。 为活而来,为活而建。 老將军连连点头: “嗯,妙,妙啊!不过仙长,这庙您打算让谁来守?” 这话,老將军问的有点想法,他想揽下这个活。 仙人亲自督造的庙,门前还有口真有龙的锁龙井。 这谁不眼红啊?既然近水楼台,那自然要看看能不能先得月! 可却听见杜鳶道了句: “这庙虽然叫『活字庙』,可却主要是给西南死难的百姓和兵卒们往生超度用的。所以,贫道已经选好了人。” 看了一圈后,找见人的杜鳶指了指庙前正学著用刨子挫木头的老人道: “那位就是贫道选好的庙祝!” 那老人也似有所感的回头看了这边一眼,继而不好意思的笑著拱了拱手。 隨之便继续埋头研究起了怎么用好这刨子。 老將军略有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既然有人选了,末將就放心了。” 笑笑后,杜鳶离开了这里,前去和那老人交谈了起来。 而等到杜鳶离开,老將军身旁的一名亲隨便是上前附耳道: “將军,末將曾经去过观真山,见过观主,那人和这位十分相像啊!” 此话一出,亲隨就见老將军满脸寒霜的看向了自己,那眼睛好似要杀人! 亲隨额头刷地沁出冷汗,膝盖都微颤著矮下去了半截,可声音却陡然定住,带著几分急中生智的急促: “將军!末將失言!末將不是那个意思!” 他飞快地低下了头,语速又快又稳: “观真山观主乃是陛下亲笔下旨定论的遇难之人,尸骨早寒,这是板上钉钉的铁案!眼前这位老人家,断然不可能是他!” 顿了顿,待到他重新抬眼时,眼底已没了慌乱,只剩条理分明的恳切: “只是末將先前偶然听观真山出身的部下提过一句,那位观主竟有个自幼失散的同胞弟弟!据说两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说话的腔调都像!” “如今西南初定,最怕有人捕风捉影,拿这『相像』做文章,说什么『观主未死』的閒话,搅乱了局面。”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末將想著,不如请將军上奏,求陛下专门下一道旨意,明说观主確已遇难,可其弟尚在人世,如今还在活字庙为死难者祈福。如此一来,既能堵了宵小之口,又显朝廷体恤,岂不两全?” 这一刻,老將军都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乌衣巷出身的贵胄,在自己这亲隨面前,都像是一个新兵蛋子。 沉默许久后,他拍了拍亲隨的肩膀道: “好,很好,保持。额,我会给陛下请旨的。啊,对了,回头,回头你给我弄份,那个,那个什么苏氏的族谱来!” 亲隨急忙拱手说道: “末將省得!” (本章完) 第224章 万民衣(4k) 第224章 万民衣(4k) 看著老將军离去的背影,那部將这才长舒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后颈。 面上瞧著平静无波,后颈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望著被冷汗濡湿的手心,摇了摇头,低声嘆道: “这年头,真的什么都不好做啊。” 所幸,他还有几分急智。 不然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 另一边的杜鳶已经走到了老人身边。老人此刻正专注地研究著手中的刨子,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 这物件,他从前只远远见过,站在一旁瞧著时,总觉得不过是桩简单活计。可真亲手握了,才知內里確有不少门道,绝非瞧著那般轻易。 “可还適应?” 听到这声音,老人急忙抬头望向杜鳶拱拱手道: “好,都好。不过当真没有问题吗?” 本以为已经身死,可等到在睁眼,却是发现自己已经莫名来了此间。 略微思索,他便是知道,定是仙人老爷出了手。 这件事一直让他颇为不安,既有死后余生的庆幸,又有对时局的万分担忧。 杜鳶笑笑道: “我想老先生应该自己都注意到了,如今是十分不同?” 老人点头笑笑道: “的確是看出了点门道。” 来到了此间后,他就注意到自己虽然还能食五穀,可哪怕一直不吃不喝,也不会腹中饥渴。 起初还当是成了阴物,可隨之就注意到自己好端端的站在大太阳底下。 甚至他还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吸走香火併倍感舒畅! 杜鳶顺势在老人身旁坐下,望著这座初具雏形的庙宇,缓缓开口:“这座庙,我打算唤作『活字庙』,往后便交由老先生您来看管。” 见老人想要说点什么。 杜鳶摇摇头打断了他道: “您先別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闻言,老人便是訕笑一下收声而去。 听著杜鳶慢慢说道: “西南的道家魁首——观真山观主苏惠已然身故,这是当朝皇帝亲批的定论。” “至於在西南掀起泼天大乱的应天大將军,也早已殞命,这是贫道与十几万人亲眼所见,便是他的尸身,此刻都还在將军坟里埋著呢!” 杜鳶的目光落回老人身上,含笑看著他道: “所以如今在这活字庙里的,不过是个因些许机缘而小有所成的庙祝。西南那桩事,无论从哪头算起,都与您再无干係。” 老人低头笑笑后,点了点头道: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老道,不,是小老儿我可就安心守在这庙里,给死难的百姓和兵士们祈福烧香了!” 对於如今的处境,老人十分满意。 既能止住西南的兵戈,又能让他好好的给死难在西南的人们祈福。 唯一让他觉得怪怪的就是,他可是亲眼看著『自己』被无数人抬著埋进了將军坟。 应天大將军身死的第二天,义军就为他张罗了一场虽然仓促可却依旧盛大的葬礼。 周边的百姓们也是自发赶来相送。 场面十分宏大! 最终则將应天大將军的尸首安葬在了一座高山之上。 说,这样就能让大將军看见西南慢慢恢復生机的样子。 杜鳶亦是頷首: “您能满意,便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贫道可要交代您一句。” 老人赶紧说道: “您说,小老儿听著呢!” 杜鳶指了指將军坟的方向道: “將军坟那边,您最好还是別去了。毕竟这里面的因果,虽然贫道已经帮您断了,但不是续不上。” 杜鳶想过直接帮老人封正,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因封正之后,看似是给了神位与依託,实则是將他重新绑回了世间的因果里。 他如今这般,靠著香火滋养,做个自在庙祝,不涉权势,不沾兵戈,反倒是逃开了这莫大的尘世因果。 可一旦封正,有了神职,不仅要受天地规则辖制,还要受信眾祈愿牵绊,但这些都还只是小事。 真正紧要的是到那时,西南旧事里的亡魂怨懟、人间朝堂的目光,怕不是又要顺著这层名分寻过来。 如此一来倒不如就这般“活”著,无拘无束,守著这座庙,守著那些亡魂,也守著他那真正断了往事宿怨的新生。 毕竟杜鳶和老人都清楚,老人如今想要的也就是这点安稳。 高高在上,是大多数人的所求,可却绝不是全部人的所求。 老人的视线亦是隨之看向了將军坟的方向,眺望了一下后,他拱手道: “您放心,小老儿会牢记的!” 见老人记在心上,杜鳶又指向那口锁龙井,缓声道: “我將这座庙与您安置在此,不单是成全您的心愿,更因这处实在藏著莫大因果。交由您来看守,再合適不过。” 老人愈发上心,忙问道: “莫非那口井里,真关著龙王?” 杜鳶的目光也隨落在那口井上:“嗯,没错。这里面的確困著一头真龙,修为甚是了得。因它昔年犯了大错,才被囚在此间。” “贫道途经此处时,曾点拨过它一二,至於能否开悟,贫道也说不准。倒是不担心它能自己强行挣脱,可贫道怕的是,还有旁人盯著此处,想趁机下手。” 杜鳶自信,那黑龙未开悟前,绝挣不破自己设下的囚笼,也不信旁人能助它破封。这不是杜鳶自信到自负。觉得如今他就是什么再无一合之敌。 而是他相信能破的不需要来理会这头黑龙。 他真正忧心的,是怕有不死心之辈,效仿先前那群人,再行邪事,妄图破开封印。届时,纵然是颇不开封印,可若是再平白死了多少人呢? 故而杜鳶才在此处,安置下这座同样因果深重的活字庙。 如果那黑龙能够开悟,那么老人想来也能和他结下善缘。 如果不能,那么老人在这儿就是一个保险。能够让旁余知道,这儿不好下手——自己这个道爷不仅记著,还专门安排了人手看护呢! 老人亦是肃然: “您放心,小老儿我肯定好好看著!就是,万一出了偏差,小老儿应付不过来的话,我该如何应对?” 关著真龙,还让仙人特意將自己安置在这儿。 老人觉得还是多问几句。 杜鳶笑道: “简单,到时候,你先对著他们说,你是奉了离恨天,兜率宫的旨意在这儿看著锁龙井。” 杜鳶这些天里,隱约意识到了,自己扯的这杆子大旗似乎十分好使! “而若是还不行,您就记得给他们说,我把打开锁龙井的宝贝藏在了將军坟。且只有您知道怎么拿,以及怎么用!” 老人茫然点头,继而问道: “所以那里面是真有还是?” 杜鳶笑道: “將军坟里,自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您若是去了,便可取回那份因果和香火。想来不说破敌,自保应是无虑!” 应天大將军死了,但西南各处,却是悄然立起了他的牌位。 不知多少香火愿力都寄託其上! 若是连自己这个道爷还有兜率宫这杆子大旗都不怕的话,那肯定要先想办法保住老人的性命了。 “同时,您记得,只要您高呼三声兜率宫去,贫道就会知晓。” 对於杜鳶的交代,老人都是一一认真记下。 隨之,老人又看向那座庙道: “这座『活字庙』是您下令建的,所以,您要不留个字?” 杜鳶亦是回头,继而笑道: “嗯,也行,那贫道就厚著脸皮,留几个字了!” “哎,这感情好啊,我去给您准备笔墨!” 仙人的墨宝那可难得的紧啊! 不多时,老人就取来了笔墨。义军的將领和老將军一行也是纷纷围了过来。 个个身长了脖子张望。他们都想知道,仙人老爷打算给这座庙留个什么墨宝。 这让杜鳶有点压力。 心道,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露了丑。 思索许久,杜鳶提笔写下了一对楹联。 左对——寒松不松。 右写——观真见真。 很短,作为楹联,字数过简,少了些铺陈的韵味与传统楹联的格局。 所以这上下二对一出来,就让周边看著的眾人心头微微嘀咕了起来。 但片刻之后,他们却是越看越觉得味道十足,凝练至极! 西南本是道家兴盛之地,若论分量,唯有寒松山与观真山两座山可称翘楚。可面对那场席捲西南的大劫,两座山的行止却判若云泥。 寒松山守著山一样多的粮食,却死活不肯开仓济世救人,甚至还要借著灾年吸食百姓血肉。 这不松二字,岂不是字字戳中要害?且寒松本是坚韧傲雪的意象,恰合道观以寒松为名的风骨期许。可他们偏在救灾这件事上破了功。 而观真山,却直接散尽存续,力图保下周边万民而不期一报。 如此又何尝不是一个观照本真的『见真』?灾劫之中见了慈悲,见了担当,见了道家救人济世的真义,可谓名与实浑然一体! 思来想去,真的没有在比这一幅楹联更適合这座活字庙的了。 “好,好啊!” “没错,妙极,妙极!” “那群寒松山的假道士,就得这么把臭名留下去!” 见眾人都大为称讚,杜鳶心头也是满意无比。 总算是没丟了人去! “既然诸位都说好,那就等到庙宇搭建完成,给掛上去吧。” 老人拱手笑道: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收著您的墨宝,就等著修好那天给掛上去!而且有了您的墨宝在此,小老儿我想,往后肯定睡觉都能睡踏实不少!” 此话一出,周边眾人都是听的十分艷羡。 还真是! 不说高门大户,就是寻常小家都会掛个门联,贴个门神啥的,图一个庇佑家宅。 而如今这小庙,可是得了仙人的墨宝啊!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於此同时的青州山野之中,一堆直勾勾盯著眼前那座小房子上瓦片的贵公子们,都是先后打了几个喷嚏。 继而狐疑的看向了四周。 咋了这是? 不等深思,瞧见了屋主人回来的他们全都眼前一亮的向后扑了上去。 那可是神庙换下来的瓦当,家里已经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要他们一定求一片回去。 可见了他们这群平日里各路人马都要爭先巴结的贵公子,屋主人却跟见了瘟神一样急忙躲进了屋子里,让他们齐齐吃了闭门羹。 开玩笑,不知道几辈人攒下来的缘法,那里能让外人换了去? 要真没了,怕是死了都进不了祖坟! —— 西南锁龙井这边,井底下的黑龙也在不停嘀咕,怎么上面越来越热闹了。 它记得这上面不是荒山野岭的吗? 但嘀咕了几声后,就老老实实低下头,转而在岩壁之上不断刻著杜鳶给他说的那几个法子。 他要效法前人,以此降伏心猿意马。 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摸到了成功的门槛! 可才用爪子刻下了一个字来。 他就是心头一跳的看向了头顶。 以前他还能『看到』点外面的东西。可隨著封印变成了道爷的,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能模模糊糊感受点意象。 本来这样也好,能让他安心降伏心猿意马,早日脱困。 可现在,他只感觉有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被交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手里。 以至於深藏此处的他都觉得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 锁龙井之上,留下了那副楹联的杜鳶已经朝著眾人告辞了: “诸位,既然此间事了,贫道也就该出发了,毕竟西南的大旱还是没有彻底解决!贫道得去赶著处理这件事呢!” 见是这般紧要的大事,旁余人等自然不敢劝阻,故而纷纷躬身行礼: “多谢仙人(仙长)记掛西南万民!” 杜鳶摆了摆手,正待转身离去,却被一群闻讯赶来的义军士兵拦住了去路。他们密密匝匝围在跟前,死活不肯让开。 义军將领见状,正想出声喝止,忽听队伍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 “来了!来了!送来了!” 闻听此言,义军兵士们都是一阵欢呼,继而赶忙让开了道路。 不多时,便见到当日的百长捧著一件用各种布块缝出来的道袍而来。 一到了杜鳶跟前,他就捧著那件道袍跪了下去道: “仙人老爷,俺们是群粗鄙人,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所以俺们就把那面大旗取了下来,托乡亲们给您赶成了这件道袍,您就收下吧!” 其余的义军兵士们亦是跟著跪下,齐声喊道: “您就收下吧!” 杜鳶则是十分震撼的拿起了那件由无数百姓衣物缝补而成的道袍一抖而开。 臥槽,佛家有百衲衣为至宝。 那这万民衣是啥? (本章完) 第225章 哈哈哈(3k) 第225章 哈哈哈(3k) 看著手中这件被无数布块缝补出来的道袍。 杜鳶是看的嘖嘖称奇。 他是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能拿到这般意义非凡之物。 “仙人老爷,您看?” 仍跪在地上的义军士兵们,眼神里无不掺著几分期待,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侷促,一个个仰著脸望著杜鳶,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是一群苦哈哈,是一群凡夫俗子,杜鳶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且救了他们几乎所有人。 百姓的淳朴让他们觉得必须回报点什么给杜鳶。 可大灾之年的窘迫却又让他们无奈发现自己根本拿不出什么。 思来想去,他们便是想到了那面『活字旗』,不知道是那个人的灵机一动: “哎,我们把这面旗取下来,给仙人老爷做成道袍吧!” 他记得仙人老爷虽然是道家的神仙,可却始终没有一件道袍穿著。就想要给人补上,但凡间之物,如何配得上仙人?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他们的那面旗子可能勉强够得上资格。 此话一出,一呼百应。 眾多士兵当即七手八脚的把那面往昔他们视若珍宝的『活字旗』给取了下来。 送去了乡民手中,拜託他们將其裁剪成了一件道袍。 可真的拿来了,却又是忐忑不安。 毕竟那件道袍,哪怕看得出裁剪之人已经尽力了,可却依旧是粗陋的紧——处处是补丁,顏色也五八门,与寻常道袍可谓天差地远,与道家高功的宝衣更是没得比,甚至连有些地方的针脚都不是线,而是草绳! 知道的晓得那是件道袍,不知道的怕真要当是哪来的乞丐破衫。 这般物件拿来当谢礼怕是 可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期待仙人老爷看到了他们的心意。 听到这话的杜鳶视线隨之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自然也就瞧出了他们的不安。 心头了然后,杜鳶便当著所有人的面將那件道袍给穿在了身上。 “好,好的很啊!” 此话一出,士兵们脸上的紧绷瞬间化开,一个个咧嘴开笑。 “仙人老爷您不嫌弃就好,俺们著实害怕您不满意呢!” 杜鳶听后摆手笑道: “哎,这么金贵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满意呢?这可是万民衣啊!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羡煞无比呢!” 说著,他忽然转头指向青州方向,话里带了几分促狭:“前些日子青州曾有僧眾出手降魔,那和尚与我相识多年,修为难分高下,往日论道常是你来我往,谁也不服谁。嘿,如今得了诸位这份厚礼——” 他故意顿了顿,扬了扬身上的道袍,眼角眉梢都带著得意:“想来那和尚得羡慕贫道好些日子了!” 杜鳶有意分割佛道二脉的身份,这样日后出了什么问题,也方便他跑路。 炸了这个號,我还有这个號! 看谁熬得住谁! 顺便还能安抚安抚这些兵卒们。可谓一举两得啊! 想到此处,杜鳶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可知,佛家有至宝叫百衲衣?那可是他们的稀罕物。可那和尚修行了这么多年,手里头还没一件呢!”杜鳶张开双臂转了半圈,让道袍上的补丁在风里轻轻晃动,“反观贫道这件,可是实打实的万民衣!他若见了,保管要瞪圆了眼睛,拍著大腿说『亏了亏了』!” 此话一出,本就笑呵呵的兵卒们,越发笑了起来。 彷佛他们真瞧见了一位高僧望著自己送上的宝衣懊恼不已。 说过了这些之后,杜鳶也就朝著眾人拱手道: “此间事了,贫道真的该告辞了。” 大家都知道杜鳶是要去彻底解决西南大旱。 所以他们纷纷让开了道路,继而朝著杜鳶伏地大拜道: “我等恭送仙长!万请仙长降伏旱魃,还我安年!” 面对此情此景,杜鳶亦是披著那件万民衣郑重回礼: “贫道定然还诸位一个朗朗乾坤!” 说罢,便在人群自发让开的一条小径中迈步而去。 —— 隨著杜鳶动身出发。 落子西南的各家也是纷纷联络了起来。 “那道爷出发了,我们也该做最后的准备了!” 一个站在河道旁,正在施法清理淤积,恢復河道的披甲汉子第一个开了口。 那场大雨下的不算太久,但下的十分凶猛,且遍及西南。 所以断绝的江河都开始续流了,虽然依旧不大就是了。 有人起头,旁余自然纷纷响应。 “没错,努力了这几天,加上这道爷自己的动作,我能明显感觉到,天机正在逐步恢復。” “是的,若非我家底还算丰厚,怕是已经被逼的跌境了。” “.我已经跌境了。” 他们能在西南这么活跃,主要就是因为此间人道飘渺,天机昏暗。 只要不过分,他们就能在天宪眼皮子下面搞不少小动作。 可隨著他们下定决心,在西南依靠天宪和那道爷死斗一场后。 著手恢復西南天机的他们,还没等开始呢,就纷纷受了苦。 毕竟天宪可不会只针对那道爷一个人! 而此刻听到居然已经有人被天宪压的跌境了,眾人都是一阵心有戚戚。 “没曾想道友居然这般仗义,拼著跌境都要与我等同进退!” “道友放心,待到大业落定,我们定然分你一份厚礼!”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因为我们境界差了那道爷这么多,都被压的跌境了,他的压力只会更大!” 最后一句话一出来,眾人都是神情一振。 他们付出这么大,图的不就是收拾了那个道爷,好让自己一顿吃肥吗? “要是我们运气好点,说不得决战之时,还能发现那道爷已经被压的没有大位了!” 眾人越发心头火热。 只要那道爷没了大位在身,他们的胜算就大大提升了! 到时候,都不求抢到什么法宝,只要能抢到一块肉,一口血甚至是一截骨头都是天大的机缘! 仇家老祖也在这个时候,放下了身上背著的巨石,给周边几千灾民,围出了一口蓄水池。 擦擦汗后,他也笑道: “如此看来,我等已经胜券在握!但还请诸位莫要鬆懈,西南久灾,人道久危,天宪对比旁处,依旧不明。” 眾人纷纷拱手行礼: “我等省得,必不敢在此等时节泄气。” 就这样,本来情况依旧不容乐观的西南,竟是在一群邪魔道的努力下,反而生出了几分气象! 真的是应了一个世事无常之理。 赶在彻底断开勾连之前。 同样是背著石头去围水的老白猿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在西南谋了这么久,到底谋的是什么?” 西南大旱三年,必然藏有重器,可那重器到底是啥,却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 故而,此话一出,眾人都是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一是真不知道,二是实在打脸。 大家拼死拼活这么久,居然连图的啥都不知道 白猿见始终没有人回答,当即是心头唾骂几句果然废物后,便摇摇头的放下了那块顽石,围出了一口蓄水池。 隨即便打算在这儿歇一歇后,就继续出发重立人道,恢復天机。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白猿才有点意外的发现,自己刚刚围出来的蓄水池旁边烂泥地里,居然半死不活的躺著一个泥人。 看了一眼,它发现这廝就剩下一口气了。別说半只脚入土了,已经大半身子都埋了。 难怪它都现在才注意到有个活物。 “你这廝差点害我平白背了一桩因果!” 骂了一声后,老白猿便大步上前,一把提起了那廝,扒开他的嘴巴,度了一口紫气进去。 下一刻,那人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隨之就被眼前的巨猿嚇得三魂去了七魄。 “莫,莫要吃我!我还没读完圣人的经卷啊!” 白猿倒是愣了下,歪头打量他:“读书人?” 那人本就惊魂未定,见这巨兽竟口吐人言,眼睛猛地一翻,眼白占了大半,喉头嘀咕了一声『妖怪』后又晕了过去。 “嘖,真没用。” 白猿撇撇嘴,隨手將人丟在一旁的乾草堆上,转身就要走。 刚走出去三丈远,又停住脚,尾巴烦躁地扫了扫地面,终究还是嘆口气,折了回来。它爪子在怀里掏了掏,摸出那本又拿在了身上的经卷,轻轻放在那昏迷的泥人胸口。 “既是读书人,又这般念著圣贤书.说不得,这便是天意。”白猿低头看著人事不省的泥人,摇了摇毛茸茸的脑袋,“这是文庙大儒亲手批註的经卷,你到了鬼门关还念著没读完圣人书,可见是个痴人。” “上仙虽说这东西我该留著,但文庙的东西,老猴子我实在不想继续打交道了。所以这东西在我身上也是蒙尘,给你,倒不算辜负了它。” 它用爪子轻轻拍了拍那经卷,神情复杂:“你啊,若能活下来,可千万別辜负了这份机缘。” 说罢,白猿不再停留,纵身跃入山中,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天光之下。 另一边的西南眾仙,则是在最后的最后,得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 “十之八九,是有大能坐化,那道爷既然从祖庭而来,这位大能怕是和道家一脉关係匪浅?” 一念至此,眾人越发火热。 那到时候,岂不是两个大能的积累能让他们取用? (本章完) 第226章 压山之庙(3k) 第226章 压山之庙(3k) 穿著那件万民衣的杜鳶也是觉得十分新奇的走在山野之中。 这衣裳虽被称作“道袍”,实则半点没有道袍的模样——寻常道袍该有的云纹镶边、束腰法带,乃至象徵道法的八卦纹样,它一样也无,唯独后背缀著的一枚活字,取代了本该有的八卦图案,成了这件“道袍”最特別的印记。 可即使如此,杜鳶依旧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件万分珍贵的宝贝。 穿著它走在路上,都不由得挺直了腰背。 这算是西南之行杜鳶最大的意外之喜。 唯一让杜鳶觉得美中不足的就是。 哪怕都这样了,他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佛道二脉依旧失衡。 只是没以前那么夸张罢了。 走上了一座山野的杜鳶眺望著下方的一切,心头嘀咕不停。 『不应该啊。』 西南那么多人,自己也做了那么多事,怎么还是差了一线? 说著便是拿起了那枚小印。 敕镇坤舆四个撰文熠熠生辉。 『您,这么了得的吗?』 这究竟是自己那好友太过霸道,以至於一人顶了西南全部还不止。还是藏了別的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傢伙硬抬了一手? 摇摇头后,杜鳶走下了山岳。 正欲继续向前而行时,杜鳶却是突然发现缩地不能用了。 “嗯?” 杜鳶狐疑的看向了四周山野,他没感觉到什么问题。 可小印的缩地就是失效了。 立在原地斟酌片刻后,杜鳶朝著身后走了几步,隨之又是一试。 方才发现,缩地又好了! 杜鳶眉梢微挑,心中约莫摸清了癥结所在:看来不是术法本身出了问题,而是前方某处有古怪限制。 他隨即再度迈步向前,先前试退时,借缩地术退了数十步都无碍;这一次,杜鳶索性打算直接向前跨越百步,看看那限制究竟在何处。 隨著一步迈出,杜鳶却感觉身形突兀无比的微微一滯,最终堪堪停在了八十步的位置,再难往前半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没有错了,此间就是界限所在! 杜鳶打起十二分精神看向了四周。 是那些傢伙忍不住动手了,还是出了別的问题? 左右横扫一圈,杜鳶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拿出堪舆图,发现此间也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只是一处没有人烟的无名之地。 『这么说,应该是这里以前藏了什么不得了的?』 既然是灵气復甦,那么以前肯定有个大世,且藏满了各种了得。 那么对照来看,多半就是此间曾是什么了得地方了。 而且根据杜鳶的经验,他觉得这里搞不好就是西南大旱的源头。 因为他记得自己好友送的这枚小印在任何地方都是如履平地,唯独过不了水! 哪怕只是一条小沟渠也是如此。 而西南大旱又是缺水,那王公子也一直说应该是这个方向出了问题。 综上种种,杜鳶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就是问题出在何处呢?—— 隨著杜鳶一脚踩入那处怪异之地。 整个西南的仙神们都是心头一跳,继而纷纷推演不停。 可得道的结果却是天机混沌,难以推论。 但有时候,什么答案都没有,反而就是答案。 因为这表明他们推演的是一个修为因果远超自己极限的存在。 如今放眼西南,能有这般本事的——只有一个! “是那道爷?” “他难道找到地方了?” “不会错了,这么多人一起有感,只能是那道爷开始最后一步了!” “不好,快,快找到那道爷的踪跡,不然怕是要错失良机!” 一时之间,整个西南的仙神,连带著其余地界的人都是屏住了呼吸。 开始四下搜寻那位道爷的踪跡。 可先前因为对方毫无遮掩,还能轻易找见的道爷,如今却好似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该死,若是找不到人,以至於错失良机,让他缓过了最关键的那口气去。我等岂不是要遭?” 他们最大的依仗,除开天宪外,就是想要看看,这位道爷揭过了西南大劫后,会不会差上一口续力的气。 若是能赶在那个关键时刻动手,胜算少说也能多出足足一成! “要不乘著现在还有机会,我们赶紧跑吧?” 只要乘著现在一鬨而散,想来就算是那道爷,也决计抓不光他们! 这话一出,其余眾人都是脸色阴晴不定。 只有仇家老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跑,跑,跑!诸位活了这么多年,难道真就一点骨气都没有吗?” “大修当前要跑,灾劫面前要跑,天宪临头还要跑!” “我就想问问诸位,如今生死大关近在眼前,千古一回的机遇也在眼前,你们真的要一直逃吗?” “你们心底真就从没有憋著一口气吗?!” 眾人被骂的狗血淋头,可也確乎激起了那股子心气。 “好,说的好!” “憋屈了这么多年,也该生性一回了!” “大不了打沉西南!” 看著眾人全都热血上涌,仇家老祖分外满意。 可满意过后,便是奇怪。 为何怡清山那老道始终一言不发? 还有,武景威王呢? 正奇怪间,他就听到了威王的声音: “我日前梳理山根之时,偶然发现西南水运明明枯寂,可却乃是大道善水之地。这著实怪哉。” 威王在啊,看来是我多想了。不过马上,仇家老祖就是一惊: “嗯?你说什么?此间大道善水?三年滴雨不下的地方善水?” 说完,他便追问道: “你確定没有弄错?” 威王断然道: “决计没有,我是山神,和水神一脉打了那么多年,不可能这个都看错。而且我还问过旁余几个主修水法的道友,他们也是和我一般看法,此间虽然水运枯竭,可却大道善水!” 山水神祇之间,因为二脉源头的因故,一直不合。 不说数次山水之爭时,会互相开战,廝杀不停。 就算是平常,也时常搏杀。 所以威王应该不会看错,而且其余几人修水法的也这么说了,只能是真的了。 但怎么会这么奇怪? 摇摇头后,仇家老祖对著威王问道: “你是我们中第一个和那道爷打交道的人,你有没有看出过那位道爷的具体跟脚?” 占余在身的道爷,只能是道家祖庭出身。 可思来想去,他们都想不到那位道家老祖宗对的上这位。 威王断然摇头: “没有,那位道爷一点多的都没和本王说过。” 仇家老祖无奈点头,继而问道: “那你人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你?” 威王无奈嘆气道: “我一直在地下梳理山根,恢復地脉,那里有时间出来见人的。而且躲在地脉里,也能少受点罪!” 嗯,是这个道理。 天宪当头,的確得躲躲。 仇家老祖在无话说。 —— 被西南眾仙神找疯了的杜鳶,此刻正在那片怪异之地中四处查看。 可来回探查半晌,周遭除了挥之不去的沉闷感,似乎並无其他异常——直到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这片地界的正中心:一座不高不矮的石山。 那石山是青灰岩石垒成,草木早已枯死,模样也寻常得很,没什么奇特造型,更没什么法力流转,跟山野里的乱石堆没两样。可它偏孤零零立在此地正中。 杜鳶无意识摩挲著万民衣的袖口,绕著石山走了几圈。突然停在了原地,双眼直勾勾的看著一处。 起初只当自己多心,到第三圈时,看著这儿的他心头却忽然涌上股异样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莫名“不对劲”,像眼里进了细沙,抓不住缘由,却总觉得彆扭。 杜鳶心头一紧,快步朝异样感最浓的山壁走去。刚迈两步,脚下忽然“咔嗒”一声传来。 惊的杜鳶急忙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居然踩在了一块瓦片之上! “瓦片?!这地方?” 错愕之下,杜鳶蹲下身子,打算捡起那枚瓦片好好看看。 可隨著一上手,杜鳶就挑起了眉头。 这瓦,好沉! 而且,怎么感觉遇到过? 心头思索下,杜鳶不由得回头看向了青州方向。 好友那座小庙上的瓦片,也是这般过分厚重,就好似钉在了屋檐之上。 片刻之后,杜鳶打定了主意——掀瓦! 此间多半就是癥结所在的根源! 一声低喝之后,杜鳶猛然发力,將那块瓦片生生从地上掀了起来。无穷山运在这一刻瞬间崩散掀起狂风。 且就是在这一刻,整个西南天幕都是响起了一声惊雷! 曾经在杜鳶拉拽锁龙井时出现过的一幕,再度於天际袭来。 只是来的远比那一次更加宏大——遮天蔽日的铅云几乎在瞬间就笼罩了天幕! 整个西南的天空被死死裹住,连一缕天光都不肯透下来,天地间瞬时暗得如同黄昏骤临。 无数仙神亦是瞬间失声: “这么大的阵仗?那道爷真的开始了?!” 杜鳶没有功夫理会头顶的异样,他只是眉头紧锁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隨著他掀开那枚瓦片,覆压其上的黄土瞬间被狂风吹散,就连手中那枚瓦片都跟著变成了水运縈绕不散的碧绿透瓦。 这让杜鳶得以看见,此间的確有一座庙,而且被这座石山死死压在了地下! (本章完) 第227章 钦承乾纲(5k) 第227章 钦承乾纲(5k) 看著眼前这座被石山压在地下的庙宇。 杜鳶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西南大旱的源头吗? 凝视片刻后,杜鳶打算进入庙里一探究竟。 可隨著低头看去,杜鳶这才是错愕发现,瓦片之下居然也是黄土。 难道这座庙都完全被埋进了土里? 心思流转间,杜鳶骤然想起好友的那座神庙——彼时那座神庙的神像上空,恰好破开一个大洞,任凭风霜雨雪年復一年地侵蚀,神像都被磨的不见韶华。 可眼下这座呢?连整座庙都被埋得只剩头上一点瓦片,若真有供奉的神祇,这般境遇,岂不比好友那边还要惨烈几分? 一时之间,杜鳶都有点错愕。 且他还想起了白猿和老道投诚时,送来的册子上,都记载了他们对西南大旱源头的推论。 除开常见的重器出世外,他们最怀疑的就是有大能即將坐化,以至於天地失衡。 如此来看,怕是他们真没猜错。 那么自己要做的也就简单了! 念及此处,杜鳶便是深吸一口气后,打算將这座石山搬开! 从开始用到今天的御物之法,合该显威! “给我起!” 杜鳶大喝一声开始搬山,立在石山之前的他袖口无风自动鼓成猎猎青帆,他双手虚握成印,指节也因运力而泛出青白之色。 他感觉到了远超青州所见的滯涩和沉重。 但越是如此,杜鳶越是觉得自己做对了。 因为这感觉除开更加晦涩之外,和青州好友那里如出一辙! 隨著杜鳶逐渐发力,那座不过二三十丈的石山底部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岩层簌簌剥落间,竟有淡金色的光晕从石缝中溢散而出。 头顶天幕雷云暴窜得更急了,原本散碎的墨色云团瞬间凝聚成倒扣的漏斗形状,云底边缘电蛇狂舞,无数金色雷丝如活物般垂落游走,仿若隨时都能扑天而下。 杜鳶亦觉肩头骤然压上千钧之力,被他用御物之法生生抬起的石山刚升了半丈,便又沉沉坠去,砸得地面震颤不休! 这一遭之下,杜鳶都觉得脸色微微发白。 『这一回,居然这般艰难?』 想到此处,杜鳶乾脆咬破指尖隨之对著石山隔空写下了一个——『禁』! 符文甫一成形,便如离弦之箭,稳稳印向石山顶端,瞬间没入岩层不见踪影,哪逸散的金色光晕亦是隨之彻底消失。 杜鳶自称西南行走这么久,一身修为在那么多人的加持之下,再怎么都不至於搬不开一座顽石构成的小山。 所以杜鳶篤定,必是此山不凡! 既然不凡,那我就禁了你的神威! 且为了万无一失,杜鳶还用上了大道压胜之法。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这一刻还在西南的诸位仙神,只感觉本已枯竭的天地灵力竟如奔雷一般涌现,继而狂拥一处! “这是什么动静?” “难道是大世提前来临?” “来你马个头!这是那道爷开始发飆硬撼天宪了!” “什么?这还是人?” 诸多仙神爭先恐后的看向了一处,只见哪天幕倒悬之地万千雷蛇轰然炸响,继而隨著云幕倒扣而下。 很显然,这是那道爷触及了什么天宪当下绝不允许出现的东西。 以至於天宪直接化劫,誓要轰碎一切逾越! 参考此前他们推论此间最可能的是有大能即將坐化。 一时间,西南所有仙神都是觉得,多半是这道爷要强行给那大能续命! 可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算是他们都能想到几个更加低调的法子,且他们也想不到为何给人续命会直接引动天宪来罚。 而用上了自己积攒的诸般神通后,杜鳶也成功拔起了那座石山。 可看著头顶倒扣而落明摆著衝著此间的雷劫,杜鳶当即明白绝不能躲开,否则怕是前功尽弃都是万幸! 电光火石之间,杜鳶马上做出了决断。 他直接双手向上猛然发力,继而將搬起的石山向著头顶轰然拋去。 与此同时,杜鳶亦是抬手一点朝著石山道了一句: “变!” 点金术! 石山瞬息化作金山,对此杜鳶依旧不满,本人更是直接顶在了金山之下,托著它就要迎上去! 那被杜鳶借来的人道之力亦是隨之匯聚其上。让这座金山越发显得熠熠生辉! 看著如此一幕,远远旁观的各路神仙都是一阵惊嘆: “乖乖,硬撼天劫,多少年没见过了!” “不愧是三教神仙,一直都玩的这么大。” “何时动手?此时他多半自顾不暇,或许正是机会?” “蠢货!你要衝上去分摊天劫不成?” 惊嘆,图谋,此起彼伏,但又迅速消失,最终齐齐变作一道目光死死匯聚在了那拔地而起的金山之上。 万千雷霆轰然而落,哪怕被如此加持的金山也是疯狂消弭了下去。 那般威势看的各家仙神都是咂舌不已。 他们估摸著自己若是换在了此间,怕是一息都扛不住,就直接灰飞烟灭了。 毕竟这可是天宪直接化劫而来。 不过就目前来看,这位道爷若是没有別的手段,怕是最终也要遭重。 毕竟雷劫远远看不到尽头,而金山却是一息一丈的消弭了下去。 杜鳶也是眉头紧锁。 正欲思索如何应对,却听见了一个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在耳边响起: 『够了』 那声音干哑,每一个字都裹著浓重的虚弱,却偏生没半分哀求的软意,反倒像一把钝了的小刀,轻轻刮过肌肤时,带著股不容错辨的硬气。 这似曾相似的感觉,难道是下面神庙里的那位? 杜鳶低头看去,只见被自己搬开的石山之下,一座土黄破庙若隱若现。 “可是阁下?” 杜鳶收了几分力道,声音放得低缓,目光却没离开头顶的雷丝——他若退了,这雷劫怕是要直接劈进破庙里。 可他这不退的架势,像是触到了对方的逆鳞。耳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先前更沉,每一个停顿都像是在咬牙撑著,却字字掷地有声: 『我说.够了!』 说罢,那声音的气息好似陡然乱了半拍,显然早已强弩之末。可哪怕至此,也没半分示弱,反倒添了几分狠劲:『我这辈子,从.没求过人!』 不等杜鳶答话,他便看见破庙之下一道流光飞来,径直落入了他的手中。 低头一看,竟又是一枚小印! 不过这枚十分精致,不似好友那枚一般朴实无华,但底下的撰文却如出一辙的分外古拙。 且仅仅拿到,杜鳶便识了此字——钦承乾纲!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却还是硬咬著牙撑完,字句里满是不肯服软的倔强:『也从没承过情!你.我两清!』 这个回答和手中的小印让杜鳶哑然失笑,好个刚烈的性子! 摇摇头后,便是收下小印继续顶著金山硬抗雷劫。 这般表现让那声音彻底失声:『你听不懂.吗?!』 杜鳶笑道: “阁下是阁下,贫道是贫道,不一样的!” 『我说了,我绝不承你道家的.情!你我两家永不一路!』 杜鳶摇摇头道: “贫道来此,没想让阁下承我什么情。” 雷劫愈发凶猛,金山都被打的劈里啪啦。 可金山之下,却是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寂静。 杜鳶则是慢慢看著四野八方道: “贫道是来搭救西南万民的!” 『.』 此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雷柱再度落下,金山震得碎石溅起,杜鳶却没看头顶,只定定对著那片寂静的虚空,语气平常的说道: “贫道瞧著道友,倒像极了那姑娘。您不肯承情,是怕失了骨气;不肯同路,是怕折了立场——可您应该比谁都清楚,这雷劫劈的不是贫道,也不只是您,这还是底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那声音也终於再度响起,但却带上了一丝困扰:“你真是道家人?” 本该是万分危急的时刻,这话倒是让杜鳶心头一跳,不是,你是怎么认出我不是正经道家出身的? 难道道家一脉绝对不会来救这位? 还是出了別的什么问题? 心头思索间,不想莫名炸號的杜鳶正色说道: “道可道,道非道,雾里看,自是不清。” 杜鳶不明白问题出在何处,所以来了这么一句虚玄的话,顺便说是雾里看,所以奇怪。 但不能就此让人细想,要让其换个方向。 恰巧眼下正好有一个再合適不过的选择——雷劫已经快把金山彻底轰碎。 想来不过几息就要来一场硬碰硬。 对此局势,杜鳶想好了一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我適才说了,我来这儿,是想要护下西南万民,他们苦了太久,不该在苦下去了。” “所以您不必多说什么,您不会承我的情,我也不会顺您的意。” 那声音终於再度响起: 『只是.如此?』 见那声音终於回话,杜鳶心头一笑: “自然!” 『.』 看著已经能够透过金石看见的雷光,杜鳶反问道: “且您相信吗?这漫天雷劫,贫道只消一字,便可化解!” 杜鳶没有立即听到回答,不过却是听见了长长一嘆,继而便是: 『別说.笑了,快让开!余位难得,莫要自误!』 余位难得?这是说我好不容易熬过大劫活到了今天吗? 这说法还挺有意思。 不过可惜,我和你们不是一道的。 所以,杜鳶朗声笑道: “哈哈,您还没发现,您始终不识得我是谁吗?” 杜鳶很早之前就在想,自己这个彻彻底底的『异乡人』身份,是不是能在某些时候,发挥出无与伦比的价值。 特別是他的能力还是炼假为真,倒转乾坤! 想来只需在特定时刻,稍加引导,便能有意想不到之奇效! 思想来去,杜鳶便打算將其用在此时! 西南那帮老东西一直自以为自己是道家祖庭出身,可却始终猜不到自己到底是谁。 一直为这件事而奇怪。 那么这位显然更加了得的,自然会更奇怪怎么凭空多出了自己这號人物! 所以只要利用这一点来做点文章。 想来就能成了! 果不其然,那声音也是明显错愕了一瞬: 『你?!』 知道成了的杜鳶趁热打铁道: “所以啊,莫要用旧时目光看待贫道。此间之事,贫道既然说可成,那便是可成!” 隨著最后一字落下,杜鳶托著的金山亦是彻底崩碎,看著万千雷霆轰然落下。 杜鳶咬破指尖,一手指天连连挥动,洒血成字。一手指地,隨时备著万一,若是出了意外。 他就当场摘了簪子,来一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佛陀真言! 好在隨著血字落成,杜鳶当即大喝一声: “禁!” 依旧是禁字诀。 只是这一次,得了神庙这位的加持之后,一切都如杜鳶所料那般,他自己都感觉到,自身道家一脉的修为开始疯狂攀升。 而那禁字更是熠熠生辉,越发做大,继而扶摇直上。 沿路所过,雷霆倒息。 待到这枚禁字落入云端。 万千雷霆瞬间止戈,漏斗般倒扣的天幕都是跟著消散! 这一刻,西南彻底沸腾: “他成了?!” “那道爷居然成了?!” “我们跑吧!” “这是什么神通?!” “別说了,我们跑吧!” 仇家老祖也是看的肝胆欲裂,天宪化劫都压回去了? 心头惊骇之下,他忙不叠的就要夺路而逃。 可才跑出了几步。 他又是猛然止步,继而振奋喊道: “莫要自误,西南大旱仍旧未去啊!他只会是越发消耗过大!” 这句话,宛如一颗定心丸般止住了西南各家溃逃之势。 是,西南大旱还是没有隨著天劫消散而消散。 他们一直期待的最后一关依旧等著这位道爷呢! 甚至还因为这一关尚在,以至於此前一切都是在平白损耗对方修为。 天劫虽然被顶回去了,但他们不信这般光景下,这位道爷还能一点事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是他们的筹码在越发做大! —— 在那逐渐平息的天幕之下,杜鳶缓缓落地。 继而笑吟吟的看向了还是埋在土里的神庙道: “您看,贫道说的可错了?” 『.』 见那声音还是一言不发。討了个没趣的杜鳶,也只好笑笑后,蹲下身子,开始学著青州那般扒拉瓦片。 打算揭一条路后,找进去看看,该怎么搭救这位。 那雷劫是消散了,可西南还是大旱。 不把这位好好救出去,怕是决计成不了事。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都这般情况了,没理由临门一脚反而退了。 再说了,说不得自己这一回,也能如青州一般,討个好处呢! 可上手之后,杜鳶不免有点乍舌,居然还是和此前一般难缠。甚至下面的黄土还比瓦片更加棘手。 这位怎么比自己那好友还要惨兮兮的。 看著默默干活的杜鳶,那声音终於是忍不住的重新响起。 不是先前咬牙撑著的沉滯,也没有了那般的刚硬:“.你这手,扒得跟刨土的野狗似的,就不能慢些?” 话出口时,连她自己都顿了顿——明明是想质问“你何必费这劲的不如缓缓”,说出来却成了挑他动作毛躁。 杜鳶手上的动作没停,隨口道了句:“慢了,怕里头的人等急了。” “谁急了?”她的声音陡然又硬了几分,没有先前那般强弩之末的气若游丝,也没了先前那样斩钉截铁,“我是怕你把瓦片扒得稀碎,回头连个遮雨的角都剩不下——总,总之跟你没关係!” 杜鳶隨便应付的点著头: “嗯嗯,没关係。你先等等,快了,就快了。” 说著,杜鳶便是略感意外的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和刚刚扒开的碎瓦。 雷劫都没伤到我,这儿的瓦居然可以? 虽然说到底多半也是因为那雷劫没有真落上来,但这也足以让杜鳶惊讶了。 这细微的声响,也让土下的声音骤然卡住—— 原本要出口的“多此一举”马上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极轻、极快,快得像错觉的追问: “手破了?你修为是高,我都看不明白,但这儿可是那傢伙的大道显化,你不小心点.”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在关心他吗?这哪有半分先前“两清”的硬气? 当即是忙著补了句:“我是怕你血滴在砖上,回头招了山里的毒虫,反倒要我费心去驱.总,总之还是跟你没关係!” 杜鳶这回没笑,只是停下动作,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腰间另一枚小印,同时指尖还下意识的敲打著瓦片。 与此同时的土下又陷入了沉默,可这回的沉默不再是先前对抗一般的僵持,倒像是在憋著什么。 踩在神庙上面的杜鳶能隱约听见,有极轻的、簌簌的声响从土里传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顶动瓦片,却又在快要碰到他指尖时,猛地缩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声音才重新响起:“你左边第三块瓦,底下是空的,你往那边扒,能省点劲。” 这声音拉回了杜鳶的思绪,继而让他一阵好笑。 “道友啊道友,您这弄的跟个姑娘似的,是为那般?” “.” (本章完) 第228章 横渡(6k) 第228章 横渡(6k) “怎么又不吭声了?” 杜鳶指尖顿在瓦片上,心里暗笑这神祇的脾气古怪,也没多追问,只顺著之前那道声音的提示,伸手去掀左边第三片瓦。果然如对方所说,瓦片下是空的,给他省了不少力气。 “还真是空的,多谢道友提醒了。” 这一回,听见杜鳶主动道谢,那道声音总算再度响起,声调还悄悄扬高了几分,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哼,这是自然!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界!” 听著这股子藏不住的小炫耀,杜鳶忍不住笑了笑,指尖在瓦片上轻轻敲了敲,故意逗道: “既然是道友的地盘,那怎么反倒被关在这儿了?” 这话一出,那声音骤然卡住,顿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话来,语气里却藏不住那点强撑的窘迫: “你、你別瞧我如今是有点不方便!真要论起来,把我变成这副模样的那傢伙,肯定比我惨多了——说不定早烂在哪个阴沟犄角里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快又急,像是怕慢了半分就露了怯,活脱脱一只炸了毛却仍要梗著脖子不认怂的小猫。 杜鳶心头愈发好笑,也不在逗了,只是埋头干活。 这可比青州的工程大。 那声音见杜鳶一心扑在破封上,也收了方才的窘迫劲儿,跟著耐下心来,一五一十地指引著杜鳶: “左边第二列,从下往上数第三片,那底下也有空隙,先掀那个!” 正如杜鳶想的那样,这是个大工程,进展很慢。 而且非常磨人,看著破开大半的神庙。 杜鳶不由得甩了甩手腕,自从过来后就没体会过的酸胀感几乎爬满了双手。 他正欲俯身继续,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带著点没理顺的结巴: “右、右边第三列,从上往下数第五块——那砖薄,你轻点掀,別被割著手。对了.你方才是不是嘆气了?累了就歇会儿,我又没催你!” 不在掀瓦,而是掀砖的杜鳶又扒开了一块砖后揶揄道: “道友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莫不是怕我伤了手,没人救你出去?” “谁、谁关心你了!”那声音骤然炸毛,却没了先前的硬邦邦,末了还带著点自己都不信的发虚,“我是怕你手笨,把砖弄碎了堵著空隙,到时候更难拆” 杜鳶在神庙残垣上稍作歇息,耳旁还飘著那声音絮絮叨叨的找补: “我这封印本就难破,换了旁人来,怕是半天都摸不著一片有空隙的瓦也就你运气好,有我在这儿指点”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说著说著,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泄了力气。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细若蚊蚋地补了句: “你手疼不疼?以你如今的境界,怕是好些年没受过这种累了吧?” 这算什么,傲娇吗? 杜鳶听的挺乐,手上的伤初时是有点麻烦,可很快就自己好了。 “不疼,就是没想到,道友你还会心疼人。” “谁心疼你了!”那声音猛地拔高,又飞快压低,带著点慌慌张张的掩饰,“我、我只是怕你疼得没力气干活,耽误我出去.对,就是这样!我是怕你耽误我而已!快歇够了就继续,再磨蹭天都黑了!” 杜鳶看著西沉的天色,突然问道: “道友被困在这儿到底多久了?” 那声音瞬间沉默了,只余风声在耳边环绕。杜鳶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毫不在乎的道了句: “我也不记得了。” 杜鳶微微皱眉道: “已经这么久了吗?” “要你管!”那声音又开始嘴硬,却藏不住底气不足,“我是神祇,那里在乎这些!等我出去,定要把那混蛋的地盘掀了,让那傢伙也尝尝被困的滋味!不对,那傢伙肯定早就死了,所以我要把那傢伙的神庙都占了!” 杜鳶忍著笑,重新蹲下来,手指落在她说的那块薄砖上道: “好,等道友出去,想掀谁的地盘都成。不过现在,还得劳烦道友再指点指点,下一块砖,该掀哪?” 那声音立刻又精神起来,只是指引的语气软了不少:“就、就旁边那块,你慢点,別慌.我看著呢,错不了。” 一人一神便这般一搭一合,在暮色渐沉里慢慢拆解著这道困了不知多少年的封印。 直到杜鳶依著那声音的指引,挪开面前最后一块挡路的青石后,身前的黄土猛地轰然塌陷,竟直接显露出藏在里面的神庙全貌。 这座神庙比青州那位好友的庙宇大了足足一圈,即便梁木斑驳、砖瓦残缺,雕栏上残存的纹路里仍透著更甚的奢华。 只是想起先前搬山时引动的雷劫阵仗,杜鳶心里还是觉得——这座庙,倒有些配不上那般惊天动地的动静。 “你,你在胡乱看什么?我可告诉你,你別看这儿小,这儿可是非常非常不得了的地方!” 杜鳶哑然失笑。对她所言,自然是全然不信。 继而找寻起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最终將自己的目光锁定在了一座同样只剩下半毁神像的神台之上。 看了半晌,杜鳶有点无奈的说道: “道友你这儿怎么连香炉和供台都没了.” 先前在青州,他那位好友的庙宇虽小,却还好好摆著供桌与香炉。眼前这位倒好,不仅整座庙被埋在黄土里,到最后,竟只剩这半尊神像与光禿禿的神台了。 “.要,要你管!”但片刻之后,那声音又是嘀咕著解释了几句,“当时跟那混蛋打的太凶,我伤得重,哪有空护著这些东西总之,那傢伙的庙,肯定比我这还惨,说不定早没了!” “我跟你说,我最后那招可是拼了全力的!”像是怕杜鳶不信,她又补了句,语气里满是篤定,“那傢伙就算没死,也绝对比我惨多了!” 杜鳶顺从的点头: “嗯嗯,肯定肯定。” 听著这敷衍的回答,那声音瞬间拔高了语气: “嗯?你,你是不是不信我?我说真的,那傢伙一定比我惨多了!” 杜鳶正色拱手道: “贫道从未不信!” 傲娇嘛,这方天地的人可能不知道怎么对付,自己还能不会? 都退环境的东西了,应付起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哼,这还差不多!” 果不其然,顺著她的话哄两句,这方才还炸毛的性子,转眼就平顺了,倒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 “只是没有供台香炉的话,看来贫道得自己给您做一个了。” “哎?真的?”那声音带著藏不住的惊喜,尾音都飘了起来,可旋即又猛地咳了两声,强行板起语气,“我、我是说,你虽有几分修为,可这点本事想帮我置办供具,未免也太勉强了——若是做得粗糙,我可瞧不上眼!” 话刚说完,又像是怕杜鳶真的打了退堂鼓,急忙补了几句: “不、不过——既然是你一片心意,就算模样差了点、手艺糙了点尺寸小了点,我姑且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语气显而易见的软了下来,並就差说隨便应付应付就足够了。 说完,她又生怕这份“让步”显得太刻意,赶紧拔高了点声调,试图透出几分不容置疑的矜贵: “我可告诉你,別看你有几分修为、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换了旁的,別说和你同境,就是那牛鼻子的徒弟来求著我,我都不会给这份机会!” 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声音忽然慢了半拍,带了点急巴巴的认真道: “还、还有,我现在是有些不便。等日后我缓过来了,肯定还你比什么供炉供桌更好的谢礼,你等著就是!” 杜鳶听著这一连串口是心非的辩解与补缀,嘴角的笑意几乎压不住。 这可是他头一次见到这么鲜活又標准的傲娇性子了,明明满心期待,偏要裹著层硬壳子,偏生那壳子又薄得一戳就破。 就是这么一来. 杜鳶突然狐疑的问道: “道友,你,莫非,真是女子?” “.” 那声音分外空灵,和青州自己那好友的虽然音色不同,可本质上是一模一样的难分雌雄。 属於是无论那边,都十分好听。 “你,你到底是不是道家的人?你真就不认识我是谁?” 那声音也带上了难得的羞恼。 杜鳶也慢慢反应了过来,难道是因为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才被怀疑了? 犹豫了一下,杜鳶还是如实说道: “贫道確乎不识得道友身份!但贫道也確乎是道家出身!” “.你,你不认识我,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那声音低了些,羞恼淡了,反倒添了点不易察觉的茫然,像是在確认什么。 杜鳶正色道: “贫道说了,贫道来此是为了搭救西南万民。” “你、你真就只是为了这个?”那声音又追了一句,像是不肯信,连问两遍,带著点急切的確认,“真的.真的只有这个?” 杜鳶没绕半分弯,迎著那道发紧的声音直接开口: “我救你,一是为西南百姓,你若出来,能快些理顺这方天理,西南大旱想来也就可解;二是你被困这么久,本就该重获自由,跟认不认识你没关係。” 殿里静了片刻,那声音没再炸毛,只是有点发闷的確认道: “就就这两样?” “嗯。”杜鳶点头,语气没半分虚假,“我从没想过要靠你求什么好处,也不是图你认我。只是百姓等著,你也等著,正好能一起办。” “.” 长久的沉默后,那声音突然冷硬道: “你难道不怕我翻脸不认人?” 杜鳶听后淡然一笑,继而直直的看著那神像道: “贫道相信道友!” 被杜鳶直直盯著许久,那声音又莫名软了下去,只剩点强撑的彆扭: “我、我可没想著要理会那些百姓,也没想著要听你的话——我可告诉你,我只是看不惯这地方继续乱糟糟的罢了。你明白吗?” 杜鳶好笑点头: “明白明白,贫道这就去给道友准备东西。” “不用急,歇一歇也没啥我、我是说慢工出细活!我可不想看你给我送两歪歪斜斜的东西放在庙里!” “你不嫌丟人,我还嫌丟人呢!” “贫道可以等,西南可不能等。”末了,转身走向了庙外的杜鳶又回头看著神像笑道,“也不好再让道友等。” “.!” 那声音彻底没了下文。 杜鳶也就走了出去,寻思著,怎么给人做个供桌和香炉。 供台好解决,找到了一块白玉石的杜鳶就將其从土里挖出,搬到了神庙之前。 可香炉该怎么办呢?难不成也用玉石挖一个出来? 左右看了一圈后,杜鳶当即眼前一亮,將四散的金山碎片聚拢起来。 至此,杜鳶方才指著这两样物件,对著神庙里面说道: “道友啊,你可信贫道有一手分金错玉的本事?” 那声音奇怪道: “你会这个难道很奇怪吗?又不是什么高深术法。” 杜鳶笑道: “哎,贫道会的自然不是寻常小术,而是大有门道啊!道友不信,不妨好好看看?”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说什么信什么的,那肯定要逮著薅了! “哦?那我倒要看看!” 闻听此言,杜鳶当即轻笑一声,继而並指为剑对著青玉石轻轻一划,便割开了一道光滑无比的痕跡。 见状,那声音不由得困惑道: “不是很” 可马上,她和杜鳶都是面色一变。 她看到了什么,杜鳶不知道。 杜鳶只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在青州给好友清理供台和神庙时的艰涩。 西南,乃至於整个天下的仙神们亦是在这一刻,突然感觉身形一轻。 “这是怎么了?” “感觉顺畅了不少?” “何事发生?” 杜鳶眉头紧锁,然后继续切割青玉。他最討厌半途而废。 更何况如今已经不是半途而废了,如今是就差临门一脚了! 而在此刻,天下各路神仙也慢慢推演出了答案。 “又有高人在强行撬开大世?!” 类似的事情,他们在青州就见过一回。 那不知来路的大菩萨便是靠著助人提前横渡,而生生將尚未到来的大世给推开了一丝门缝! 那不仅让那不知名的同道提前横渡,还让他们各家都能更加方便的施展拳脚,而不被天宪桎梏。 如今,居然又来。 就是不知这一次动手的是谁,要提前横渡的又是谁。 各家在慢慢思索的同时,也都是期待著,这一回的大能可以功成。 如此哪怕大世依旧未至,他们也依旧可以得到泼天助力! 至少,在不至於让如今这么一群阿猫阿狗在外面到处乱刨乱吠,他们却只能看著。 就算最终还是没法出去,怎么也该能动动胳膊腿了! 杜鳶不知外界纷扰,他只是注目於当下,一点一滴的雕刻著那张供台。 那声音再度响起,且这一次是急急脱口: “停下,快停下!我那里需要这般?如今已经得了你的东风,慢慢等下去就是!何至让你如此?” 杜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雕琢。 那声音越发急切: “都说了,停下来啊!” 炸毛的小猫已经急的快要跳出来了,却偏偏只能隔著层无形的“玻璃”,对著那个不紧不慢的身影不住哈气,连半分触碰都做不到,以至於声音里都掺了点委屈。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对你意味著什么啊!” 话没说完,杜鳶终於抬了抬眼,笑道: “早一刻刻好,你便能早一刻出来。不是吗?” 那声音彻底僵住,殿外只剩杜鳶雕琢玉石的声响,偶尔掺著两声极轻的、像小猫被堵住喉咙的闷哼,也没再催他停下。 很快又很慢,那一整块青玉石便被杜鳶雕成了一张四四方方的供台。没有繁复纹路缀饰,但胜在边缘利落、台面平整,瞧著让人觉得能有股不染尘俗的沉静大气。 杜鳶也对此十分满意,正欲起身著手最后的香炉,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亦是跟著晃了晃的急忙扶住供台方才稳住。 “都说了,让你停下!”那声音又响了,这次带了些压不住的急切,像是怕再晚些,就要抓不住什么。 靠在供台前的杜鳶笑道: “此刻停下,先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放心,真不碍事。再说——贫道这不是还在道友跟前么?真若出了差池,道友总不至於眼睁睁看著贫道倒在您这神庙外头,是吧?” “——!我,我才不会管你!”说罢,就没了声响,但杜鳶却能明晃晃的感觉到远超之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连他指尖抖一下、呼吸重一分,都似被某个人轻轻攥在眼里。 笑笑后,杜鳶便是抬手鼓捣起了最后的香炉。 先捏成一团,然后慢慢塑形。 片刻后,杜鳶强忍著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问道: “道友觉得是四足方鼎好,还是三足圆鼎好?” 杜鳶隱约记得鼎作为礼器,在规制的选择上越是重要的地方,就越是马虎不得。 “圆鼎好,圆鼎省事。別想什么了,就圆鼎了。”那声音已经什么都没了,只有恳切和担忧。 杜鳶頷首,然后强撑著捏造起了最后的香炉。 西南之外,各家也是愈发顺畅的呼吸著桎梏揭开后的甘甜空气。 “真不知是哪家高人居然这般了得!” “思来想去,多半就是西南那位了!” “身持大位,好生了得啊!” 西南之外的都在感嘆那位道爷居然这般霸道绝伦,连大世都能提前撬开一道来。 若是此前青州的佛爷,是把最难的一给啃下来了。那么如今的道爷,就是將那道门缝给生生掰开的让人足以一窥大世崢嶸! 西南之內的则是万分紧张,因为这道爷越来越离谱了。 “真的,跑吧!” “你们就不能有点骨气吗?” “骨气是活人才能讲的!而且,骨头硬的谁来这儿?” 仇家老祖也是举棋不定,若非他早被道爷点了,此刻他绝对不会多留一刻。 恰在此刻,怡清山的老道士突然幽幽道了句: “老鬼,你难不成觉得自己还有的选?”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仇家老祖当即定住心神。 正欲安抚其余各家,却听见鸦雀山的老猴子已经率先开了口: “各位莫不是真以为事到如今还能全身而退?老猴子我也就实话说了吧,那灰熊已经跑了,走之前,还把我们所有人做的事情,以及各家身份,全都明明白白的给了那道爷去换它的活路了!” 一时之间,各家纷纷破口大骂: “难怪那混帐不见了踪影!” “好生歹毒啊!” “这廝还修的佛法,它修了个屁!” 老白猿嘴角扬起道: “诸位若是不把握住今天这唯一的机会,明日,可就全都得死个乾乾净净了!” 末了,眾人只听见那老猴子嗤笑道: “诸位莫不是觉得,自己那点东西,能在三教治下躲过这般高人吧?” 说罢,老猴子语气严肃的说道: “你们要记住,道爷活著就是真真正正的三教神仙,一声令下,各家云动。但若是他死了,呵呵,人走茶凉,我想诸位应该都明白?” 听到这里,仇家老祖分外满意。 心道这老白猿还是看的明白。 最后,他又奇怪的问了一句: “威王呢?” 怡清山祖师也是摇摇头道: “多半藏在那处地脉里吧。放心,他也被道爷点了的,决计不敢跑的。” 恰在此刻,一道惊呼突然从远方天幕传来: “他成了!!!” 西南各家瞬间屏住呼吸。他们还看不分明,但那声音足以佐证,因为那应该是文帝的声音。 大劫之前,他们这方天地最后也最大的一个王朝之主。 所以,那道爷真成了? 一时之间,西南各家都是又想要立刻蜂拥而至,又是死死克制的急忙看向一处。 那方天幕之下,天机混沌不清,他们没人敢亲身前去,故而依旧看不分明。 —— 而在神庙之前,终於塑出了一尊三足圆鼎的杜鳶强撑著最后一点清明的。 將玉台和香炉放在了神像之前。 继而取出一根线香,点燃之后,认认真真的插在了香炉之上。 就在线香入炉的剎那,天地间似有一声无形的应答。漫天云雨骤然倾泻,遍覆四野;曾断流乾涸的江河,竟在水汽中应声重连,奔涌如初。 那困厄人间三载、几近断绝的水运,终是循著这缕裊裊香火,缓缓重回了这片人间。 看到如此一幕,一直强撑的杜鳶,也终於放下心来的晃了晃身子后,就朝著身后倒下,继而被人轻轻拥入怀中。 隨之还有很轻的一声: “睡吧,睡吧,放心,我在呢。” (本章完) 第229章 原来从一开始就成不了啊(8k) 第229章 原来从一开始就成不了啊(8k) 卸下重担,又倍感疲惫,偏巧此刻身处的地方,又足够让人卸下所有戒备,安心休憩。 这般境遇交织下,人自然能彻底松下心防,沉沉睡去——更何况这份难得的休憩,杜鳶早已等了太久太久。 初入西南,开炉炼丹时,他就想要好好歇一歇了。 只是那时候还不行,西南灾劫只是初解,作为唯一一个有希望扭转乾坤的人,他没法在那时候就停下来。 杜鳶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 思来想去,或许就是一个不想后悔吧。 毕竟他长大的故土,纵有寻常人间的烟火缺憾,纵有方方面面的不完美,可唯有那些浸润他童年、一路支撑他成长的思想,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辉,璀璨得无可爭议!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杜鳶没想真去当个圣人,因为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內划动。 所以他真正求的只是不想让故土的思想,就那么坠进黑暗里。 这一次,他睡的很好,思绪也慢慢坠入了云雾之中。 最后,双脚终於触到了实地上。 是山巔。风是凉的,却不刺骨,只掠著鬢角的碎发,带著点松针的清冽。抬头是揉碎了的云。低头能看见脚下的云海,翻涌著漫过远处的朝阳。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杜鳶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眼底跟著漫开点新奇——活了这么大,还是头回站在这样高入云端的地方。 可就在这时,风忽然停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悠悠飘过来,带著点无奈的调侃: “你啊,真是会给我找事。” 是好友的声音。 杜鳶讶然回头,却没有看见好友,只是看见了一只悬在古树之下,隨著清风微微晃动的藤椅。 杜鳶很確定,好友应该就在那藤曼编织的吊椅之上。 所以杜鳶笑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但片刻之后,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眼神里浮起一丝错愕,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试探著追问: “先前.她说的那个人,难道是你?” 恍惚间,另一个满是傲娇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还带著点咬牙切齿的劲儿——“要你管!.等我出去,定要把那混蛋的地盘掀了!” 杜鳶其实不是没闪过这样的念头,只是总觉得不该这么巧。这两个人的性子差得太远,一个温和如静山,一个跳脱似流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撞在一起,还廝杀到那般地步的。 可那藤椅还在轻轻晃著,好友的声音也慢悠悠地传了过来,恰好肯定了杜鳶的猜测: “嗯,是我。我与她,已经缠斗了许久。” 末了,那声音里又添了点揶揄,还带著几分实打实的告诫。 “所以啊,你可千万別让她发现你还帮了我,不然,有你受的!” 杜鳶被说的有点不知所措,虽然不太准確,但他的確体会到了什么是卡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踌躇半响后,杜鳶只能是道了句: “你,好像,不怪我?” 虽然自己遇到时,好友的状况明显更好,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真要论起来。 二人都是个半死不活的命悬一线,属於是谁先死了都不奇怪。 既然如此,好友完全有理由责怪自己居然救了仇家。 可於此,老树下的藤椅还在轻轻晃著,好友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半分怨懟: “没有哦。毕竟我与她之间,说不上什么仇,也谈不上什么恨,不过天然如此,是命中注定的必然罢了。” 一者山,一者水,本就是天然相对、缺一不可的存在。想通了这一层,杜鳶望著那晃荡的藤椅,心头先前盘绕的疑云,也隨著重新拂起的清风,慢慢淡了些、散了些。 “原来如此。” 但好友的声音却依旧满是告诫,顺带著,还有一点不知道是针对谁的揶揄: “不过,她未必会这般作想。所以,你可千万千万別让她瞧出了端倪来。尤其是如今这个她来。” 话音刚落,藤椅晃动的幅度先明显轻了几分,像在琢磨这话里的分寸;没片刻,却又慢悠悠晃荡起来,连带著声音里也多了点不確定的鬆动: “不过,也或许正因为是如今的她,反倒会好些也未可知。” 杜鳶听得一头雾水,只好抬手拱了拱,语气里满是困惑:“我不太明白。” 好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对著他说道: “不用这么急,我肯定会告诉你的,但在那之前,你就先在这儿好好歇一歇吧,西南一行,很累了吧?” 那声音没有告诉杜鳶,送他来这儿一遭多么不容易。只是含著几分笑意叮嘱: “在这儿休息於你大有脾益!再不济,也会比在她那破破烂烂的小庙里舒坦。” 最后半句,调子明显高了几分。 杜鳶心里悄悄腹誹:好吧,看来您也不是真如嘴上说的那般看得开嘛. 后面杜鳶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左右看了看后,静静的坐在了那颗吊著藤椅的老树下。 这儿离好友很近,而且还正好有一颗適合落座的石头。 就是不知为何,一颗老树下会有这么一块刚好合適的石头。尤其是坐上去之后才发觉,这石头竟像是连高矮弧度都像特意为自己调过似的,舒服得让人瞬间鬆了神。 好友也没再打扰,藤椅隨著山风轻轻晃,只陪著他静坐著。看头顶云絮聚了又散,脚下云海翻了又涌。 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不知过了多久,杜鳶注意到山下的云涌慢慢带上了风雨。 虽然依旧温润,但確乎多了几分不同寻常。 不用多说,杜鳶便是知道该离开这里了。 杜鳶缓缓起身,对著藤椅的方向拱手,刚要开口说告辞,顺带问起先前没说透的那句『如今的她反倒会好些』,可目光落在那张骤然停住的藤椅上时,不知怎的,脑子一热,竟先蹦出句没头没脑的话: “额,我想问问,您不会也是位姑娘吧?” 一直在杜鳶身前轻轻缓动的藤椅,第一次停了下来。 “.” 杜鳶没有察觉异样,只是看了一眼风雨越发做大的云涌后,追问道: “还有您先前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过了好一会儿,好友的声音才终於传来,只是没了之前的温缓: “我改主意了,你自己慢慢猜吧!” “啊?这是为何?”杜鳶著实愣住了,拱手的动作都顿在半空——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可好友却是道了句: “你猜” 隨之,不等杜鳶作答,他便如来时那般落入高天。 继而重回了人间。 —— 而在杜鳶放心合眼的剎那,西南各家几乎瞬间雷动。 “大劫已散,正是此时!” 丰廉宗老祖鬚髮皆张,长袍下摆被周身暴涨的灵力鼓成猎猎风帆,右手捏诀时腰间玉磬自发鸣响,清越声浪中,他足尖点地化作一道青虹,所过之处云层被灵气撕开狭长裂口,直奔適才天幕倒扣之地而去。 “诸位道友,动手!別怕那横渡之人,他行將坐化,缓过来了也得差著一口气!” 贺天洞洞主大喝一声后,便一马当先而去,在他身后五连山,牛哭渊等势力近百余道身影应声而动。 其中有剑修出鞘长剑映得天光雪亮,杀意无穷。有丹修祭出的祖传宝丹,丹光如烈日,隨著一口吞入腹中,整个人亦是威势暴涨。有器修操控青铜鼎悬於半空,鼎口垂下的锁链搅动狂风不停。 数十道遁光交织成网,朝著杜鳶所在扑杀而去。 “好好好,蛰伏多日,就为此时!” 敷月山山主狂笑三声,双手拍向地面,裂开的石缝中窜出数条通体漆黑的玄铁锁链,锁链刚一升空便自动缠上身旁的巨树。 他借锁链拉扯之力腾空,肉身爆发的金色霞光震碎周身碎石,每一步踏在虚空都留下浅金色脚印,速度竟比寻常御剑修士还要快上三分。 “速战速决,莫要拖延,得手之后,各自逃难!” 仇家老祖也不耽误,跟著喝了一声后,便是周身浮现出数十道半透明的残影,每道残影都手持不同法器。 他真身藏在残影之中,脚下踩著淡蓝色的遁光符,符纸燃烧的青烟化作两只青鸟,牵引著他瞬间跨越数里距离,直追眾人而去。 这般声势浩大的动静,在西南各地几乎此起彼伏。凡人们抬头望见漫天遁光、听著锁链轰鸣与法器嗡颤,只当是仙人降世的异象,嚇得纷纷纳头便拜,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等阵仗,端的是声势滔天——所有人都亮了压箱底的底牌,半分不敢保留。可即便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同僚从各处赶来,遁光交织成网、从四面八方朝著同一处围剿而去,这些修士心头的压力却半点未减。 伏杀一位余位老祖,这等事放在从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若是有人敢把这话摆上檯面,怕是要被整个天下的修士当成笑话,笑个前仰后合。 可如今箭在弦上,已然容不得半分退缩,只能硬著头皮,朝著那处孤影扑去。 成则我幸,败则天命。 “杀——!” 隨著不知何人开口,赶赴天幕倒悬之地的西南各家亦是先后暴喝道: “杀——!” 声浪层层叠叠,从数十道、上百道匯作一股震天彻地的洪流。那声音撞得云层翻涌,连下方凡人跪拜的地面,都跟著在微微震颤。 看著西南那般震天的动静。 其余各地的仙神们,先是一愣,隨后齐齐大惊失色。 “疯了!他们要截杀此等大能?” “不怕被直接打死,难道还不怕道家祖庭斥问吗?” “疯了,疯了!都疯了!” 凭西南这点人手,竟敢动一尊身持余位的道家老祖? 这话若是搁在半个时辰前说,谁听了都要笑他们不自量力。可片刻的惊诧过后,不少仙神的指尖开始微动,眼底翻涌起意动——西南这场大劫的起承转合,他们看得真切,自然知晓这群疯子敢动手的凭依。 不得不说,那真的很有希望! 只是短暂观望之后,他们便因为或是离西南太远,赶去时怕是早已尘埃落定;或是忌惮大修临死前的疯狂反扑,怕被波及丟了自家性命的几番权衡后,终究还是停在了原地。 毕竟不说那道爷,不还有一个应该已经横渡的大修吗? 纵然看西南之象,这位应当行將坐化,但二者相合之下,实难说是万全! 故而他们只將目光死死锁向西南方向,连呼吸都跟著那片天际的动静悬了起来——他们想看看这场豪赌般的疯狂之举,最后究竟是得偿所愿,还是万劫不復。 而在一上古大墓之中,居於侧宫的一座青铜棺槨抖动了片刻后,便是有一只枯瘦的手掌猛然推开棺盖,扒住边沿。 下一刻,棺中人扶著棺壁,缓缓走了出来。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隨著他离开棺槨而逸散在空气中、早已凝练成液態的灵气,便如被无形引力拉扯,化作缕缕银线,尽数被他吸入鼻腔。 不止如此,大墓外上百里地界的灵气,竟也骤然紊乱起来:山林间草木上凝著的灵光、地底岩层中藏著的灵脉,全都顺著墓道狂涌而来,如百川归海般,悉数涌入他的体內。 隨著灵气的灌注,他原本乾瘦如柴、几乎只剩皮包骨的身躯,渐渐有了血色。 不过转瞬,他便从一副濒临腐朽的枯骨模样,变回了一个身形略有消瘦、但周身已隱隱透著磅礴生机的男子。 活动了几下身子后,这男子便跪在了主殿之前对著居於其中的正宫主人说道: “主公,某家请赐翻天印!” 片刻的沉默后,正宫主人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要作甚?” “某家欲替主公赶往西南,荡平宵小,以护道家祖庭与主公两家之好!只是群邪过眾,某家担忧心力不济,特请主公赐下翻天印震慑群邪!” “呵呵。”殿內忽然传来一声低笑,笑意中藏著洞悉一切的通透,“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究竟是一心为公,还是公私各半?” 男人猛然低头: “佛道二脉向来不和,某家確有私心在身!” 正宫大殿再度响起一道笑声, “自封西天,確乎非寻常可比,去吧,去吧!” 下一刻,一枚黑金宝印便是自正宫大殿遁出,落在了男人身前。 拿起宝印恭敬行礼之后,男人便直奔西南而去。 —— 深埋地下的青铜大殿之中,看清了西南之景后。 分立青铜巨门前的几座大殿先后响起几个声音: “君上,西南诸家困於山中,已失全局之观,今竟妄图强撼道家巨擘。臣不才,愿请缨往西南一行,为君上维繫两脉情谊,不敢有失。” “君上,西南之事,刻不容缓,末將请往西南,无须旁余,只消著末將领三千鱼龙卫便可!” 听著几个老臣先后开口,那青铜巨门后的昏沉声音却没有立即回答他们,他反倒是看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一座大殿问道: “你为何不说话啊?” 那偏殿中人犹豫片刻,终是垂首开口: “君上,臣以为,西南之事,要么便按兵不动;若要动,便需君上亲自前往!” 此言一出,其余几座偏殿內顿时炸开了锅,斥骂之声不绝: “荒唐,天宪未解,便是你我都只能勉强挪动,何况君上?” “西南不过一群宵小,那里需要君上如此大费周章而去?” “你莫不是吃里爬外!” 青铜巨门后的声音却没有生气,那昏沉的声音只是好奇问道: “何出此言啊?” 那人恭敬垂立道: “西南群邪事小,可西南之旱既然牵动如此人物赶赴此间,且生生撬动大世,想来即使於道家祖庭而言,亦是重中之重。” “故而臣断定,西南群邪决计成不了事,要么是这位道家大修持有万全之法,要么是早有旁余照应。无论何种,我等赶去,都是连个锦上添也不算。” “甚至还会平空叫人看破心思,落了下乘!” “所以臣觉得不该去!” 此话一出,旁余各殿纷纷沉默。 青铜巨门后的声音,越发好奇: “那为何又说要么我亲自去呢?既是如此,不该连我去了也只作笑话吗?” 那偏殿中人愈发犹豫,低声道: “因我等前往是『下乘』,君上亲往,虽仍算不得『上乘』,却已是『中策』——此举意在表明我方心意!毕竟君上此刻,本就不该轻动。” 青铜大门后的昏沉笑声,第一次多了几分快意: “哈哈哈,卿家与我,默契不减当初啊!只可惜,如今,我的確动不得。” 此话一出,眾人皆是大惊,唯有先前那人眼前一亮道: “臣,恭贺君上,参悟大道,即將飞升!” 这话说的其余几殿错愕万分,也说的青铜巨门后的声音愈发开心: “好你个黄门郎啊!果然只有你懂我!嗯,这样吧,我儿,你去,你替我去。於此,卿觉得如何?” 那人当即跪地道: “太子为国本,是储君,自然可代君上!” 那声音摇头笑道: “什么国不国的,家国已去,我只是难以动身,故而派了我儿罢了。” 此话一出,各殿都是沉默。 —— 西南天幕倒扣之地,那座小小神庙之外。 西南各家仙神已经齐齐杀到。 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座破破烂烂的小庙。 “西南大旱的源头就是这个?” 除了这句话外,再无一人开口,但確乎是他们所有人的疑惑。 这完全对不上西南的场面啊! 不说什么重宝出世,大能道场,你再不济也该宝光琉璃,气象万千啊! 怎么能是一座又小又破的庙来著? 半响后,便有人小声道: “咱是不是中了人家声东击西的损招儿了?” “要不.哪个下去瞅哈子嘛?” “边个去啊?” 犹豫半响,终是有人按耐不住,站出道了一声: “一帮怂包!我去!” 是五连山的丹修,为了这一刻,他可是吃了祖传的金丹。 此丹分外了得,据他父亲说,吃了可让人越境而战! 但缺点就是不持久,所以他等不了。 乾脆第一个下去打头。 如此就算出了岔子,最后没了丹效爭先,也算立了一功,可以有点话语权。 “好,道友威武!” “道友放心,我等为你助阵!” 看著独自落下去的丹修,老白猿和怡清山祖师都是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他们可是真怕出了意外。 落下去的丹修无比谨慎的靠近了那座小小的神庙。 没有感受到任何压力或是法力的波动。 也没有注意到四周有类似阵法的布置。 这到底是? 心头正奇怪间,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那座半埋土里的破庙上。 这一瞬间,他突然福灵心至的想道了一点: 『这是谁的庙?』 他下意识顺著杜鳶先前挖开的土道凑过去,视线刚探进庙门的阴影里,浑身的血液就在这一刻骤然僵住。 最先看见的是件素得没半点纹样的衣袍,衣角沾著泥灰却丝毫不显脏乱,反倒平添一丝烟火生气,往上抬眼,才撞进那张脸:眉骨清凌如远山,眼瞳浸墨似寒泉。 明明生得极美,可却冷的只消一眼便知其人永在千里之外。 换作寻常时候,这般绝色足以让任何修士失神,可丹修的瞳孔却在看清的瞬间骤然收缩——不是因为美,是因为熟! 这张脸,他怎么会不熟? 五连山祖师堂外正对著的大瀆边就一直立著一尊神像,自从立起,三千年间香火不断。 凡俗信徒需斋戒三月、徒步百里才能远远望一眼;他们五连山门徒哪怕已入修行,脱离尘世,也还是需要日日向其顶礼膜拜,以示尊崇。这一点五连山上下,无论何人皆是如此! 所以,这张极美的脸,他太熟了! 可此刻,这张只该供在云端、刻在神像上的脸,竟活生生坐在破庙的残垣里,还抬著眼,平静地看向他这个偷摸窥探的不速之客! 是以,剎那之间,他就惊恐万分跌倒而去。 继而做出了一生最大也最快的决断,那就是朝著身后天幕喊道: “他就在庙中,已然奄奄一息,我已中术,快快落法,以雷霆之势速而討之!” 此话一出,西南各家再不敢耽误丝毫。 无数手段,神通,法宝,宛如雷霆一般先后砸向那座神庙而去。 至於那丹修,则是借著这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心神崩溃的从地上爬起向著远方夺路而逃! “啊——!啊——!” 什么大业,什么重利,全都被他拋掷脑后了。 方才那惊鸿一瞥间映入眼帘的那张脸,早已在他心底刻下了无解的绝望——他太清楚了,面对那样的存在,自己这群货色连半分抗衡的余地都没有,更遑论是“贏”? 周遭眾人里,眼尖者率先瞥见这诡异的逃窜,刚反应过来欲要出声示警,却已彻底来不及了! 他们方才已將酝酿已久的各路杀招尽数倾泻而出,法宝、剑气、神通各色灵光交织而下,可下一刻,一声冷哼骤然响起: “聒噪!” 话音落时,一股磅礴到令人窒息的水运於神庙之內骤然勃发,如浪潮般席捲开来。那些凌厉的杀招撞上水运,竟连半分涟漪都未能激起,便尽数被吞噬、消弭得无影无踪! 动手的各家修士更被这股力量的反噬狠狠震中,纷纷捂著胸口脸色惨白如纸的踉蹌著连连倒退,连站都快站不稳。 继而无不大骇的看向神庙: “是何方高人在此?” 由不得他们不惊恐,因为那甚至不是神通,不是法术,更不是什么法宝,那只是过於磅礴的水运单纯的『吞没』了一切! 素白衣袍从神庙中徐徐走出,其上唯有因为要抱著某个人坐下而染上的泥灰,於此衣袍主人毫不在意。 她只是慍怒的看向了周遭各家。 “竟敢来此聒噪不休,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而当她走出来时,西南各家都是瞬间呆滯。 提前的横渡怎么能是这位?! 道爷怎么能救的是您老人家?! 而若是这位的话,又怎么会仅仅是西南一地受困? 不对,这不对啊!!! 万分惊惧之下,终於是有人再也坚持不住的喊了一句: “跑啊!!!” 喊声里裹著哭腔,牙齿打颤的声响几乎要盖过话音。 也是隨著这句话出来,犹犹豫豫,瞻前顾后至今的他们,终於是跑了。 谁还记得来时的气势?彼时他们御剑踏风,衣袂翻飞,法宝灵光攒在一起,竟遮住了半片天幕。 那架势真如天上落日般灼热炽盛,仿佛世间再无匹敌之物,誓要把挡路的一切都绝杀乾净。 可此刻呢? 先前的囂张尽数碎成了一地残渣。 有人连法器都顾不上收,手忙脚乱地掐著逃生口诀,却慌得连指诀都捏错。 有人脚下一软,摔在地上又连滚带爬地起来,鞋跑掉了也浑然不觉。 更有甚者,因不敢御风显眼,只能落在地上,慌不择路间踩著同伴的衣角,带著两人一起跌在泥里,却连半句爭执都没有,只顾著互相推搡著往前逃窜。 他们此刻个个脸白如纸,眼神涣散,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无,这般模样,哪还有半分修士的体面。 全如丧家之犬般,夹著尾巴只顾著往安全的地方钻去。 仇家老祖也是如此,诸多虚影早就被嚇的崩散,此刻他本人亦是抱著脑袋朝著一个方向只顾著钻。 不过就在恍惚间,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赫然瞧见那老白猿和怡清山祖师居然已经双双跪伏在神庙之前! 『这是?』 下一刻,反应过来的仇家老祖直接气血翻涌,险些呕血。 卖了他们所有人的不是那头熊,是这两个孙子啊! 可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能是继续咬牙硬冲。却又在某个瞬间猛然撞了个头破血流,头晕眼。 隨之还有一声满是冷冽杀意的: “竟然还想跑?!” 待到回神,方才看清自己竟是被一道水幕给生生拦下!他急忙左右看去,却又悲哀发现,周遭眾人皆是如此。 他们全都被一道水幕困在了这方寸天地之下! 这让他锤头顿足,悲愤喊道: “我悔啊!!!” 可下一刻,又意识到了什么的他突然变色的看向了四周,还在疯狂试著破开水幕夺路而逃的眾人。 『威王呢?威王呢!』 “啊——!混帐啊!” 一行三人,一个早早逃了,一个早早投了,就他一个正儿八经的邪魔道傻乎乎的彻底丟在了这儿啊! 『哇』的一声,仇家老祖被生生气的吐了三升血来。 这到底谁是邪魔道啊! 只是不等他万分懊恼,却又听见头顶天幕先后传来几声颤颤巍巍的告罪: “蝉蜕洞天所属,见过上神!” “小子代父皇而来,见过上神!” “移福地所属,拜见上神!” 嗯,蝉蜕洞天,移福地,这可都是真正的大势力啊。 他们怎么也来人了? 仇家老祖惊愕抬头。 那素白衣袍的主人亦是冷眼看来,道了句: “你们也等著他落难?” 內里杀意之大,远超此前责问他们这群货色。 很显然,多半在那位眼里,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是群聒噪的虫子,而这几个,才是真可能成功的。 此话一出,顿时嚇得新来几人落地而拜: “上神明鑑,某家是担忧宵小惊扰上仙法驾,特意问主公求来翻天印赶来相助啊!” “上神息怒,小子是代父皇前来问候上仙法体是否无恙,持有国器亦是为防宵小!” “小妖亦是如此,道家上仙岂是我等敢动?我们来此,只是为了护持我们各家和道家祖庭之谊啊!” 新来的几人也搞不明白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他们明明是来帮忙的,怎么就差点变了贼匪呢? 再就是为何提前横渡的是会是这位? 西南之象固然浩大,可配不上这位的身份啊! 虽然他们当年没人知道最后的结果,可就他们所知,昔年这位不应该是落在道家三十六天之內吗? 怪,怪,怪,诡异之处实在太多。 看著如此几人,刚刚还万分懊悔,羞怒的仇家老祖,却是突然释怀的笑了。 “哈哈哈——!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机会啊!” 是了,是了,其余各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看著他们这群人给自家地界惹事? 不如乘机打杀,一石二鸟! 可怜自己精明一世,居然连这般简单道理都没看明白啊! 只是看明白了又如何呢? 我这被道爷点了名的,根本没得选啊! 颓然之中,仇家老祖一屁股跌坐在地。 继而望向天幕。 『难道我其实就不该贪图快意而入了邪魔道?』 (本章完) 第230章 人性尽失,神性尽显(5k) 第230章 人性尽失,神性尽显(5k) 看著眼前这黑压压一片的修士。 那白素衣袍的主人只是挑了挑黛眉,並未说话。 可正是这般无言的沉默,反倒最是磨人。 先前那批气势汹汹、恨不得踏平此地的修士,早已没了最初的盛气,发觉逃脱无望后,脊背无不自觉地佝僂在地;便是后赶来欲要“护道”的几人,也早已心头髮苦,指尖发颤。 他们不敢抬头去看那素白衣袍主人的神色,只暗地里飞快交换了几个眼色,眼底满是惶惑与无措—— 他们即想不明白为何会在此间遇上这位,更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继续。 只能暗自庆幸还好他们不是来捡漏的。 可这庆幸刚在心头绕了半圈,几人又是猛地心头一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不对!道家一脉与这位素来不合,怎么会有一位辈分极高的余位老祖,专程从祖庭动身,跨域来此救人? 要知道在如今这光景,那可不仅仅是横跨他天这么简单! 个中困阻还有对应靡费,乃至於这位老祖要损耗的道行他们仅仅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再联繫上此前还有一位大菩萨特意在葬天凶地破开了最难的『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儒释道三教早已在暗中商议妥当,才联手摆出这等阵仗? 还是佛道两家各自而动,故意瞒著文庙行事? 若是前者那还好说,若是后者文庙为何坐视至今? 越往下琢磨,几人越觉心头髮寒。眼前这摊浑水,远比他们最初设想的要深得多,里头藏著的弯弯绕绕,他们如今是一点也看不明白。 最终,他们只能唉嘆一句: 『若早点知道今日守在此间的是这位,我等断然不敢过来啊!』 看不懂的浑水,千万別蹚——这道理,从凡尘市井里为生计奔波的贩夫走卒,到九天之上执掌万千的仙佛神魔,谁不明白? 犹豫许久,移福地来人斟酌片刻后,方才低伏身子壮著胆子开口道: “小妖谨代移福地,叩贺上神提前横渡此劫!上神许是还有印象——当年大劫未起时,我家姥姥在大岁之上,曾亲手奉上一枚凝结了我移福地百年灵韵的七彩如意与您!” 那素白衣袍的主人亦是將那双清冷的眸子跟著看了过来,只消一眼,便让几人愈发低头。 “嗯。”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没什么起伏,“想起来了,那条小蛇,是吧?” 对此,谁都不敢接话——要知道,移福地在各大洞天福地中素来排得上名號,是公认的仙家圣地,而非寻常小派。 便是那位被称作“小蛇”的移姥姥,亦是修为深不可测的大能,当年她得道飞升之际,不过是循著心中畅快,在山川间隨意踏了一圈,竟硬生生为后世撞开了一条贯通南北、名为“九转十八弯”的大瀆水道。 此后千年,沿岸生灵皆受其灌溉之利,便是好些大宗老祖,见了姥姥也要恭恭敬敬称一声“前辈”。 可在这位上神口中,竟只落得一句“小蛇”,偏偏他们连半分反驳的念头都不敢有。 尤其是那开口的小妖更是喜极而泣,上神居然还记得! 她连忙伏得更低,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声音带著哭腔却难掩激动: “正是我家姥姥!小妖万万不敢奢望上神竟还记得此事,这就替我家姥姥,给上神叩谢恩典!” 昔年姥姥执意要取移福地百年气运、凝练百年灵气铸造那枚七彩如意时,族中长老无一人赞同,连她自己也暗自觉得不妥。 放眼当年给上神送礼的势力,哪个不是手捧上古重宝、献上千年底蕴? 姥姥这枚如意纵算灵气精纯,也顶多算“上佳”,离“顶流”还差著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入得了上神的法眼? 她那时还暗忖,姥姥此举怕是要自討没趣,平白浪费了福地百年气运。 可眼下——时隔这么多年,歷经大劫动盪,天地格局怕是都变了几轮,上神竟还记得这件事! 『姥姥,我错怪您了,您是对的啊!』 这小妖此刻简直眼泪汪汪。 怎料,还没等高兴多久,就听见上神道了句: “那枚如意,我並无印象。唯独记得,那条小蛇未开灵智时,曾蜷在我一座神庙的角落,默默拜了些时日。见它懵懵懂懂,却又存了几分向道之心,便摘了枚朱果予它。” 『哎?!还有这层因果?』 这话一出来,別说那小妖了,就连其余几家都是一阵错愕。 这般隱秘的过往,別说他们这些局外人闻所未闻,恐怕连移姥姥自己,都未必知晓。 否则以移福地的心思,早该借著这层渊源,设法攀附上这位大神的船了。 没等细想,却见那位素来以清冷不近闻名的上神,竟忽然动了神色。 她唇角微弯,那抹笑意淡如云巔偶然掠过的微光,转瞬便可能消散,却实实在在破了素来的疏离: “这件事我本没有放在心上,今日,那小蛇却是能派你过来护持於他,也算这段微末因果,终究落了个妥帖归宿。” 这从未预想的一幕,直教在场几人都愣在原地,满心皆是措手不及的错愕。这份震惊,竟比在此地遇见这位上神本身,还要更甚几分。 毕竟这位上神的神庙遍布四海八荒,纵然如今更可能是在三十六天之內,但在文庙地界遇见了,也不算太过匪夷所思。 可她这般主动开口,甚至还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才是真正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几人於此分外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他们隱隱觉得今日能否安然归去,乃至於攀上点关係,可能都在此处了! 只是怎么开口才能切入要害呢? —— 西南几人纷纷扰扰,旁余之处,也是纷纷扰扰。 只是各自纷扰的癥结,略有不同。 此间有一大泽,名为忘川。曾有一位凡俗帝王,不甘功绩止於疆土,竟耗十年心力,徵调万千工匠,铸就了一支空前绝后的宝船船队。 意图横渡忘川,全他威名功绩。 可远航三年,都远远未见彼岸,正欲放弃之时,却於轻雾之中,得窥一座恢宏大殿! 此殿之大,闻所未闻。其壁之高,好似山岳。 船队主官望著那殿宇,一口断定这便是传说中的天宫。 他急著求见仙神、为君王求一份“仙缘功绩”,当即把船队拆作两翼:左队沿宫墙向东,右队沿宫墙向西,只求寻到那入殿的仙门。 可一连半月,无论那边都还是见不到头。 无奈之下,只得死心返航。 此后岁月流转,王朝换了一茬又一茬,几乎每一代帝王都曾效仿前人,求问仙宫。 只是再无一人可见此间! 至此便再无凡俗想过横渡之事,更称其为痴心妄想。 而如今在忘川深处,这片常年瀰漫著青雾的水泽深处,半座神殿正隨浪涛沉浮。 数道大阵层层叠叠的落在神殿之外,一眼望去都是无数机傀在忙前忙后维繫大阵。 更令人心惊的是阵眼周遭分立的上百道身影。那皆是放在往昔能开宗立派、威压一域的大修! 他们此刻或盘膝坐於礁石,或立在浪尖,周身灵光因过度催动法力而微微颤慄,掌心皆按在阵眼枢纽处,以自身精血为引,硬生生镇住阵中翻涌的紊乱灵气。 在场诸人,无人不知此举代价之重——这般强行干涉天机的动作,必会引动天宪反噬,轻则修为一朝尽丧,重则肉身神魂当场崩解。 可纵是这般凶险,殿外上百位大修竟无一人有半分退意。 忽有一道温润光晕自天际悄然扫过,原本屏气凝神的眾人只觉呼吸骤然一松,眼底齐齐掠过亮色——是有人再度撬动了大世的根基! 这般看来,他们莫非真要成了? 念头刚起,天际便骤然掠过十几道璀璨遁光,直扑神殿而来。紧隨其后,无数玄妙法光倾泻而下,將笼罩在神殿之外的数道大阵,加固得愈发牢不可破。 眾人心头一松,忙不叠收了功,盘膝坐地调息起来。 这三年水磨工夫,为此折损的同道早已不计其数,可眾人依旧前仆后继、轮替值守——赌的,便是这最后一步的一飞冲天,功成不朽。 原本都以为,还要再填进去不知多少人命,方能窥见一丝希望,却没料到,今日竟得了这般天大的便利。 大世根基既已提前撬动,那些境界更深的老前辈们,便能从天宪的压制中腾出手来。这般一来,大业何愁不成! 待那十几道遁光落定,一道苍老而厚重的声音便在半空响起: “三年来,诸位辛苦了。此刻便请回返各自洞府歇息,此间诸事,交由我等处置便是。放心,诸位这三年的血汗功绩,我等绝不敢有半分贪墨!” 百余名大修齐齐拱手行礼,声线里带著难掩的疲惫与鬆快: “多谢前辈!” 话音落下,眾人各展遁术,纷纷离去,各自返回洞府安心调息,恢復元气。 只是这百余人中,既有一宗之主、一方霸王,亦有顶尖大教的门人弟子。 是以地位尊崇如“鸡首”者,回去便能径直歇下;而身份稍逊的“凤尾”之流,却还得先去拜会各家长辈,復命交差。 几大顶尖教派中,势力最盛的那一家,回去后却发生了一段小小插曲。 该教此番参与值守的门人返回后,隱於祖师堂高掛画卷中的老祖先是温言宽慰了几句,又赐下疗伤法宝与凝神丹药,隨即目光落在唯一的女子身上,缓声道: “几位师侄先回去歇息吧,多日劳苦,想必已是乏了。临儿,你留下——为师也有些时日没与你好好说话了。” 几位年纪不一的修士纷纷躬身告辞。唯有那年轻女子嘟著嘴,带著几分娇嗔说道: “师尊,人家也累了,想回去歇著嘛!” 往日里,她这般撒娇向来无往不利,纵是天大的事,师尊也总会顺著她的心意。 可今日,她却只听见一声轻嘆,带著不容置喙的郑重: “哎,这一回不行。临儿,你得好好听为师说。” 女子脸色骤然一变——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师尊,临儿听著。” 她当即敛去所有娇態,正襟危坐,心头却飞速转著念头:究竟是何等大事,能让师尊如此反常? 隱於画卷中的老者语气愈发凝重,且带著几分难掩的愁苦: “神庙那边,你往后就別再去了。回去之后,你便对外说心有所悟,需闭关潜修,暂且避开此事。” 女子闻言,当即悚然一惊,失声问道: “师尊!大世根基已然提前撬动,神庙那边明明该是稳中向好,怎么反倒要弟子避开?” 先前去神庙压阵,分明是看不到希望的“自损之举”。 她身为师尊的亲传弟子,他们一家又是此番大事的攒局人之一。便是主动身先士卒去了神庙值守。 也正因她这般人都带了头,其他各家才无半句怨言,纷纷派人轮替接力。 可大伙儿熬了这么久,如今去神庙值守,分明是能实打实“捞功绩”的好事!怎么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师尊反倒不让她去了? 犹豫片刻后,她小心问道: “师尊,难道那位不在神庙之中?” 话音出口时,尾音几乎都在发颤。这三年里,他们这方天地的人,为了神庙里的存在,不知耗了多少心血,又不知折了多少同道的性命。 若是到最后发现,这一切竟是场空欢喜的乌龙,那先前所有的牺牲,岂不成了笑话?她不敢再往下想,只攥著衣角,等师尊的答覆。 画卷里的老者闻言,嘴角的苦笑却拧得更紧: “在,自然是在的。老夫一人或许会看走眼,可那么多双眼睛盯著神庙,总不会都错。” 这话非但没让女子安心,反倒让她的困惑更甚,满心不解地追问: “那师尊,您为何还要弟子避开?如今正是该沾功绩的时候.” 老者这才重重嘆了口气,语气里掺著几分无奈与自嘲: “此前我等困於天宪,难以动弹,如今虽然还是出不去,可好歹能往外面动动胳膊腿了。” “可也正因如此,才让我惊觉,我们究竟做了一件何等的蠢事!” 女子刚要张口追问“蠢事”究竟指什么,老者的声音已先一步响起,內里满是悵然与悔意: “神庙里的那位,的確在。可她如今.是人性尽失,神性尽显啊!” “师尊,我、我还是不太明白。”女子听得怔怔的,眼神里满是茫然,“虽说这和咱们最开始预估的不一样,可只要那位真的在里面被困著,咱们救她出来,不还是和原先盘算的一样吗?” “你还没明白吗?关键就在这『人性』二字啊!”老者的声音陡然一沉,带著点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神祇之所以是神祇,而非冷冰冰的天地大道,不正是因为祂们得了人性、生了人心吗?有了喜恶,有了情义,有了哪怕一丝『念及旧情』的柔软,才不会像天道那样,只认因果、只论利弊,半分人情都不讲!” 他顿了顿,將先前的盘算和盘托出,语气里还留著几分往日的期许: “先前咱们心心念念的,是只要能破开天宪、凿开封印,把那位从里面救出来,不管怎样,她都得承咱们这份捨命相帮的恩情——到时候,祂自然会拉著咱们一起登云入天,共享大世机缘!” “可现在” 没了人性,只有神性的大神,那和天地大道还有什么区別? 不,是比那个还过分。 毕竟饶是天地大道,也始终是个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也就是说,就算是公认的不讲情理的老天爷,其实都是藏著几分慈爱给世间万物的。 可这儿这位. 她是连一丝人性的余温都寻不到啊! 到时候救了出来,不念他们的好都是最轻的了。万一觉得那里不对,给直接全打死了,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谁也说不清,只剩神性的大神,究竟会循著怎样的规矩行事? 女子听得浑身一寒,彻底傻在了原地:“啊?!那、那师尊,咱们为何还不停手?” 话刚出口,她猛地回过神来,隨即眼角控制不住地突突直跳——哪里是不想停,是根本停不了了! 三年前若知道是这般结局,自然能干脆利落地停下;便是一年前醒悟,咬牙止损也还来得及。可如今早已回不了头了! 这三年里,多少同道把性命拋在了神庙外,多少宗门压箱底的宝物成了阵眼的祭品? 哪儿早就成了一场只能贏不能输的生死局了! 现在说是个笑话,要停下来,怕是他们这几个攒局之人会立刻被群起而攻之。 所以,只能继续。 可之后,该怎么办呢?这么拖下去,早晚会被发现的。 “师尊,我们之后究竟该怎么办?” 对此,老者长长一嘆后,继而声色渐冷: “无论是只有人性,还是只有神性,都是天地不容之异类。因为此等存在,太过强横,又难以预测行事。” “所以,为师断定,真正开始凿封之时,必然会引来闻所未闻的凶悍天劫。到那时” 女子听的浑身发颤,继而道了一句: “师尊,那可都是陪了我们三年的同道啊!” 老者再无丝毫动摇,只余一片冰冷: “若能成功,为师自然不能忘记他们。可既然成不了,那只要能保住山门,这个千古骂名,为师背了就是!” 女子喉头艰难耸动,最后无力的跪伏在画卷之前,求问道: “师尊,真的没办法吗?” 好不容易熬过大劫,又在神庙外有了三年苦守的情谊。 她真的不想走到这般地步。 看著自己这个和女儿没什么区別的徒儿。 老者亦是长嘆道: “想要破局,自然只能是找回人性,可这人性藏在何处、如何找回,哪里是我们能摸清的?” “甚至说不准,早在当年那场掀翻天地的惊天大战里,就已经隨著祂的旧识、过往,一起烟消云散,连半点痕跡都没留下了!” 说到此处,老者眼底掠过一丝悵然的希冀,忍不住低声遐想: “若是在这儿的只有人性,该多好啊!神性无情,人性有情。二者都是极端,但后者怕是真如这位的神位一样,恰似一江春水般温润无边啊!” 可说完,他便是摇头道: “你熄了这个心思吧,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就是找到了,那也定是被天宪死死盯著的!此等之事,绝非我们能碰的。” (本章完) 第231章 你们一起上吧(4k) 第231章 你们一起上吧(4k) 闻听此言,那女子哀嘆一声后,终是垂首躬身,素手交叠於腰前,恭谨拜道: “弟子明白了。” 藏於画卷中的老者亦是跟著嘆了口气道: “既已明白,便去吧。切记,此事关乎重大,万万不可向外人透露只字片语,你也决计不能再去神庙了。” “弟子谨尊师命。” 再度行了一礼后,女子便是离开了祖师堂。 临了,她万分悵然的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心道: 『为何偏偏只有神性呢?』 而在西南破败神庙之前的几人亦是在想著。 『究竟要如何切入,才能安然离开呢?』 正苦思不得其解时,忽听得神庙深处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那声音不疾不徐,却像带著某种无形的分量,搅开了大殿之外的沉闷。 眾人循声抬眼,只见一道身影正自殿內的幽暗光影里徐徐走出。待视线渐渐清晰,便见来者是位男子。 那人身上衣袍颇为奇特:各色零碎布料错杂拼缀,第一眼过去,无不觉得此等之物实在是难等大雅之堂。 可就是不知为何的,在场眾人,修为越高越是觉得这件衣裳刺眼的紧。但於此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当是这般老祖身上的宝物,自然不是他们能瞧出门道的。 不用说,这位定然就是那特意从道家祖庭而来的余位老祖了! 见到杜鳶走来。 几人的心思都是马上活络了起来。 今日能不能善了,多半就看道爷了! 那素白衣袍的主人亦是跟著看向了杜鳶,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漫开了无比明显的柔和。不过转瞬间却又被她强压下去,重归惯常的淡然,仿佛方才那抹柔软从不存在。 她刻意端著平淡的语气开口,声线却不自觉放轻了些: “又不急於这一时,你何必特意过来,多歇一会儿又没人说你。” 只是尾音落在后面几字上时,终究没藏住,又悄悄软了半分。 话音刚落,她目光转投向那群扰事的人道了句: “一群虫豸,还不配扰这里的清净。” 前一句是强装淡然也藏不住的盈盈春水,后一句便是毫无转圜的冷冽三冬。 两般模样,判若两人。 杜鳶无奈道: “出了事情,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他的確在山巔陪著好友歇的好好的,只是外面的云雨都漫到梦中了,这般情况下。那里还能继续歇著呢? 不过杜鳶倒是感觉身体確乎轻快了许多。 素白衣袍的主人不在多言,只是微微侧开了身子,和杜鳶站在了一起。 待到杜鳶站定,他也看向了眼前这几个人来。 后面那些很显然都是西南各家,想来是终於觉得时机到了,才匆匆赶至。 只是多半没想到自己这个正主都没撞上呢,就遇见了这位去。 可面前这几个,怎么感觉名册上没有? 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后,杜鳶便问道: “不知几位是?” 见道爷开了口,几人急忙解释道: “好叫上仙知晓,我等察觉此间有宵小意图对您不利,为护持我们各家和道家祖庭之好,所以纷纷赶来助阵。” 说罢,几人又怯怯抬眼瞥了下那素白衣袍的主人,声音愈发恭谨: “只是中途出了些差错,我等没能提前稟明来意,竟叫上神將我等误认成了那帮宵小蟊贼。还求上仙明鑑!” 这话確实在理——如今在这些人眼里,自己毕竟是道家祖庭出来的身份。 既然有想把自己当成肥肉咬一口、捞足好处的,自然也有看清这层关係、想攀附过来套近乎的。 想到此处,杜鳶脚步微顿,回头望向那素白衣袍的主人。说起来,这竟是他头一回看清对方的模样。 杜鳶本就不擅长用什么华丽辞藻形容人,只觉得眼前这人的好看,恰好是那种“符合所有期待”的妥帖: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凝光。 每一处都透著说不出的清雅。 注意到杜鳶视线的对方,亦是不自觉的搅了搅指尖。 杜鳶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她也是第一次这样被杜鳶看见。 有点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如何自处。 最后,她只能循著那些愈发模糊的往昔记忆,勉强压下心底的慌乱,装作平静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 杜鳶当即收回视线,继而问道: “可是如他们所言?” 几人的目光赶紧又落在她的身上,带著几分諂媚的討好陪笑。 这样的目光,她素来不喜欢。 凡尘俗事,山上山下,所求之物,万载不变。 於此,著实让她生厌。 就好似,终日对著腐臭朽烂之物,时日一久谁都心生厌恶,更何况,她听了又何止万年? 可念及对方此番是为护著杜鳶才赶来的,她眼底的冷意又淡了些,语气难得添了几分柔和,只轻轻应了声: “嗯,是。” 得了她的肯定后,杜鳶便转身想要道谢,只是看向了其中两人时。 杜鳶又微微挑起了眉毛。 熟人,只不过不是来了西南后的熟人,是在青州时的熟人! 略显瘦削的汉子身后,杜鳶瞧见了破碎的宝珠,还有一声气急败坏的——禿驴! 很显然,这傢伙就是桥水镇遇到的那个人。 另一个抱著长剑的年轻男子,和这汉子略有不同,但他的身后,杜鳶瞧见了在青县遇到的那条蛇妖。 所以他应该和那群人是一伙的,只是不如汉子一般,正好是本人而已。 这般猝不及防的撞见,倒让杜鳶一时语塞,心里只剩个哭笑不得的念头:竟连这等巧合都能遇上! 他抬手指向那瘦削汉子,语气平淡却直戳要害: “你来这儿,是想求我帮你拦住那僧眾吧?” 那汉子闻言,身子猛地一缩,忙不叠低下头道: “晚辈、晚辈確有此意,可晚辈也是为主公而来,是真心想护持两家情谊,绝非单纯为了一己之私啊!” 於此,杜鳶摇头道: “那你可知,我与那僧眾虽然时常论法比斗,但我们二人所想所求依旧同路,你在青州施行魔事,我岂会容忍?” 汉子瞬间变色,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在打转——坏了,求活求到死路来了! 杜鳶没再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转而望向一旁抱剑的年轻男子——那剑格外惹眼,只需看上一眼,便有金色龙影在剑身上隱隱悬浮,气势非凡。 他望著那人,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道惊雷砸在对方心上: “你又可知,日前你们在青州青县遇上的那个道人,便是我?” 那抱剑的年轻男子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握著剑柄的手指都开始不受控地微微发抖,整个人僵在原地,话都说不出来。 这接连两幕,看得旁边几人魂飞魄散,一个个缩著身子浑身发颤,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在心里拼命回想著,自家先前可没在什么地方衝撞过这位道爷? 好在,今日这般凑巧的,也只有这两人。 所以杜鳶点完了他们两个,便是对著余下几人说道: “诸位的心意,贫道心领了,多谢!” 说罢,便是拱手一礼。 虽然知道他们没有真的帮上忙,但既然远道而来,那就要承情的。 余下几人急忙回礼: “不敢,不敢,我等今日根本未曾出过半分力,哪敢凭著这点微薄心思,就承了您的情啊!” 见状,抱著那把剑的年轻男子终於忍不住开口道: “我们虽然与您不合,可我们二人今日无论如何,都是想要护持您的安危才来!” 一听这话,旁边本来还垂头丧气的汉子,亦是忙不叠开口道: “没错,上仙您无论如何都得明白,我们二人確乎是想要护持於您而来,您若是今日因此於我们下手,那传出去,未免有损您的身份!” 两人一唱一和,额角的冷汗顺著脸颊直往下淌,呼吸都不敢重一点。一身视线更是死死盯在杜鳶脸上,生怕他下一秒眉头皱起,就动了怒气。 身居大位的大能本就惹不起,更何况那位大神此刻还侍立在杜鳶身侧。 这般光景,便是文庙的诸位老爷见了,怕是也要慎之又慎。 只是他们满心盯著杜鳶,想靠“身份”这话拿捏几分,却压根没注意到旁边那尊大神的神色变化。 这话才出口,移福地的小妖怪就心惊肉跳的看见这位上神眼底寒意渐生,杀意满溢。 所以她当场一个机灵的说道: “上神息怒!这二位虽与上仙存有旧隙,可今日確是真心护持而来,方才情急之下他们话说得是粗糙了点,但绝非有意冒犯!” 话刚落地,她忽然心头咯噔一下——这话听著竟像是在替那两人辩解,那我岂不成了他们的同伙? 这念头刚冒出来,小妖怪没半分犹豫,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力道不轻,脸颊瞬间泛起红印。 她攥紧袖角,眸色骤沉,先前的慌乱褪去,反倒添了几分狠厉: “是小妖方才失言!若真让这话传出去,倒显得上仙与上神您二位计较这些琐事。依小妖看,这事根本不该有传出去的机会!” 说罢,她微微躬身,语气里满是决绝: “小妖虽修为浅薄,却也愿为上神与上仙分忧——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既敢在二位面前失了分寸,不如由小妖出手清理,省得日后再惹二位烦心!” 其余几家亦是隨之附和: “我等皆是如此!” 还有人直接喊道: “我们回头就去剿了他们两家老巢!” 你们拿了各自山头的底蕴而来,我们难道就没有? 你们是大山头不假,但我们难道就是小山头的? 这是保命,也是投名。 这话说的那两人简直又惊又怒,明明是一起来的。怎么这般不当人子?! 杜鳶也是看的有点无奈。 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揉了揉眉心后,杜鳶摆摆手道: “贫道的事情,没理由把诸位扯进来。” 这话一出,其余几家就傻了眼,坏了,投名状道爷没接。 说罢,杜鳶又是指向了那两人道: “你们两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们適才这话的確没错,既然是为了贫道而来,贫道便不好真就不管不顾。” “这样吧,我且问你们二人一句。” 杜鳶指了指他们各自拿著的法宝道: “我且问你们,於你们两家来说,是你们重要,还是你们拿来的法宝重要?” 这是什么问题?又是什么意思? 二人心头各自一惊,对视一眼后还是答了出来。 攥著翻天印的汉子低头看了眼手中法宝,指尖轻轻摩挲著印上的古朴纹路。十分郑重的说道: “自然是这枚翻天印对我主公更加重要。此物乃是佛门至宝,我主公昔年为求它,几乎丟了性命。当时留下的旧伤,至今都拖著主公让其无法再进。” 而那始终紧抱长剑的年轻男子,几乎没半分犹豫,抬眼便答,声音清亮又坚定: “自然是我。这虽是国之重器,可我乃父皇独子,是家国传承的根本——外物再贵重,又岂能与血脉性命相提並论?” 杜鳶闻言,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又追问了一句,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你们可想好了?贫道得先告诉你们,我今日的打算,是给你们一个搏一搏的机会。而且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你们方才选的『最重要的东西』,贫道都会好好送回你们家中,绝不让其有半分损伤。” 这两家都不是好人,杜鳶不想放过,但也不愿忽视他们此前本心。 虽算不得以善为饵,毕竟杜鳶真没想到会有这事。 但杜鳶不想因此让此后之人,面对此类之事而心生犹豫,以至於害了旁余。 这话让两人齐齐一惊,这等於是他们只要说了是自己,就能安然活命啊! 可偏是这份“生机”摆在眼前,那攥著翻天印的汉子喉结滚了滚后,反倒长嘆出一口气道: “上仙不必多言!先不说翻天印於我主公而言,本就重过我的性命,单说此物是我千求万求,才从主公手中接过的护持之礼,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也必须把它完好送回去!” 另一边,那抱剑的年轻男子却骤然放鬆了紧绷的肩背,长长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拱手时姿態都稳了几分,声音里带著劫后余生的清明: “晚辈替父皇,谢过上仙抬手之恩!” “都已决定了?” 杜鳶的目光在二人脸上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 两人没有半分迟疑,齐齐拱手躬身:“决定了!” 见二人心意已决,杜鳶这才转过身,目光扫过他们身后那百来位修士,声音不高,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既是衝著贫道而来,这场因果,自该由贫道亲手了结。今日贫道便站在此处,半步也不会挪动。” 话音刚落,他抬手指向远方那道隔绝了生死的水幕道: “贫道也不刁难你们——不必想著如何击败贫道,你们与他们二人,可合力御敌,也可各自为战,便以那水幕为界。只要能从水幕那边逃出去,今日便饶你们一命,绝不为难。” 说完,杜鳶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两个人身上,说道: “这上百位熬过大劫的修士,便是贫道给你们的最后一点助力。若这般仍难成事,那便休怪贫道再不留情!” 二人没有言语,齐齐拱手一礼。 最后,杜鳶看向了素白衣袍的主人,语气里没了对旁人的分寸感,反倒多了几分熟稔的託付: “还请帮帮忙,撤了水幕天围,单单留作界限!” 这话刚飘进耳,她的指尖便在广袖里悄悄勾了勾衣角,面上瞧著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心里却悄悄鬆快下来——在他眼里,自己果然不一样! 眼角更是扫了旁边那几个手足无措、连站姿都绷得僵硬的人几眼。 这算什么?明摆著是把她和那几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傢伙区分开了嘛! 她可一直记著杜鳶先前那句『贫道的事情,没理由把诸位扯进来』。 这般想著,她终於抬了抬下巴,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语气里带著点不易察觉的扬高: “哼,我早说了,你到头来,还得靠我吧?” 明明是想说出那种『你果然不成,还得看我』的自傲,但话里却满是被求来了的欢喜。 (本章完) 第232章 万法皆寂(5k) 第232章 万法皆寂(5k) 如果有尾巴的话,杜鳶疑心自己此刻定能瞧见一只昂首翘尾、完全藏不住得意劲儿的小猫来。 在心头勉强忍住笑后,杜鳶朝著她拱手笑道: “那就拜託您了!” 以前只是听过的傲娇,现实里真的遇上了后,杜鳶才是惊觉这究竟是多么好搞定的存在。 听见这话,素白衣袍的女子唇角先一步泄了气,悄悄往上弯了弯——可下一秒又忙不叠绷紧脸,强行將那点笑意按了回去。偏又觉这掩饰太过拙劣,只好微微偏过头,语气带著点不自在: “倒也不用说什么您。” 话音刚落,她像是怕再多说会漏了什么,忙含糊补了句: “总之,你早些了结此事,我回头还有些话要同你说。” 话音未落,她素手轻轻一扬。在场各家修士皆敏锐地觉出,周遭那片自成天地的隔绝感已然散去。 显然,先前將眾人牢牢困在其中的水幕天围,此刻已真真切切化作了一道寻常水帘。 也就说——搏命的时候到了! 一时间,各家修士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起来,但他们压根不敢现在就跑,而是齐刷刷看向了杜鳶。 不会有人蠢到现在都看不明白局势:他们的生死早就拿捏在了这位道爷手中了!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不该听那几个蠢货蛊惑! 一想到此处,他们都忍不住看向了仇家老鬼和怡清山祖师。 紧接著,先前仇家老鬼隱约察觉到的不对劲,也终於在眾人心里翻涌起来。 等等——那老猴子和老道士,怎么早就乖乖跪在了那边?还有威王!威王人呢?! 片刻的怔忪过后,恍然大悟如惊雷般炸开心头,紧跟著便是滔天的惊怒。这群畜生!竟是早就把他们给卖了! 难怪先前总说什么“大业可成”的屁话,难怪费尽心机攒局,把他们一个个都誆到这绝路来!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自己早被盯上了、跑不掉了——所以才拉著所有人垫背! 剎那间,各家修士只觉气血直衝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这么显眼的破绽,这么清楚的圈套,他们竟到此刻才后知后觉! 也怪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竟然真以为自己这点本事能奈何余位老祖去! 注意到周遭各家杀人般的眼神,仇家老祖也是嘴角抽搐不停。 他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局势,但又惊觉此刻的自己怕是说什么都是反作用。 乾脆就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静静等候杜鳶的下文。 杜鳶也在此刻开了口: “贫道说了,贫道就立在此处,绝不挪步,然后就以水幕为界,谁能逃出去,今日,谁就能活!” “然后,贫道也不废话了,你们开始吧!” 杜鳶的话音落时,场中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是这沉默只撑了半息,便被一声破音的嘶吼扯碎——“逃啊!能逃出去的才叫活了!” 开口的是一手持石斧的巨人,他高约五丈,身披兽皮,看上去不像是修士,倒像是那里来的蛮族。 这话亦是惊醒了眾人,他们纷纷转身,恨不能立刻祭出毕生最快的遁术,扑向水幕所在。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赫然瞧见那手持石斧的巨人居然一斧头劈向了身旁一个僧人。 这是谁都没想过的事情,那僧人也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斧头劈了个透心凉,连护身佛光都没来得及撑起! “你疯了?这般时候还要”內斗二字还没出口,开口之人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巨人粗暴地扯开僧人的衣襟,从其怀中抓出一颗泛著莹蓝光泽的避水宝珠,捏碎之后瞬间化作一道流光疾驰向了水幕所在! 他知道自己不善遁术,所以在道爷之前开了口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旁人的保命物!? 好快的算计! 等等,若是如此,怕是不止一人? 念头刚刚升起,他就突然身子一软的倒了下去。 继而便是胸口撕心裂肺的剧痛,茫然垂首,只见一只枯瘦的手正从自己破开的丹田处缩回,掌心托著那颗他苦修千载、引以为傲的三彩玲瓏丹,其上甚至还沾著温热的血肉。 临了更听见一句: “嘿嘿,老夫修了一门神通,正缺一颗品相上佳的金丹打底。放心,待老夫脱困,必然为道友日日焚香、夜夜祈福,绝不敢忘啊!” 『你这畜生——!』 念头才在脑海里翻涌了半边,他便是双眼彻底一黑的倒了下去。 瞬时,原本还算齐整的修士群彻底乱作一团。法器碰撞的鏗鏘声、受伤的闷哼声、抢夺时的咒骂声混在一处。 他们都知道今日想要出去,绝对是无比困难,所以他们没有思考如何才能靠著自己脱困。 而是想著先下手为强的抢走旁余的宝物! 这样,有心算无心之下,决计可成不说,自己也能多几分底气来。 他们的想法是对的,只是实施起来后,只有最开始动手的那几个算得上功成身退。 其余之人不是出手慢了,就是粗估对象,或者乾脆无比的互为鱼肉。甚至杜鳶还瞧见了两个同时朝著对方出手,继而同时一命呜呼的傢伙。 別说,这两人死前恨不得把对方剥皮抽骨的吃干抹尽,可死后,居然『相拥而眠』。真是造化弄人 也因为这般狠毒算计,以至於这场本该快准狠的逃命,变成了他们自己都气急败坏的愚斗。 明知时间宝贵,想收手逃遁,却没一个人敢把后背交给旁人。一来二去,反倒个个自陷绝路。 场中修为最高的两人,也就是那手持翻天印的汉子,还有抱著镇国重器的年轻男子,却没有立刻行动。 因为他们在看杜鳶,想要明白这位道爷会如何出手。 隨著那手持石斧的巨人步步逼近水幕,杜鳶终於抬手一指,淡淡吐了一个“变!”字。 下一刻,两人只觉眼皮狂跳——那巨人明明已差一线便能衝破水幕,竟连带著周身遁光,一同化作一坨沉甸甸的金子,直直砸落地面。 这究竟是何种法术神通?既无半点法力流转,也无一丝灵气波动,甚至连天人交感都未曾发出半分示警。 汉子嘴角抽搐片刻,终是长嘆一声,说出了一个让年轻男子全然意外的提议:“贞太子,你该明白,今日此地,终究只能有一个人、一件法宝安然离开。” “您的意思是?” 被唤作贞太子的年轻男子指尖轻轻摩挲著手中宝剑,剑身上那条金龙隨之浮现,只是此刻的金龙,却带著几分怯意,死死盯著始终立在前方的杜鳶。 神器有灵,它怎会不知,今日自己怕是难有善终。 汉子朝前迈了一步,沉声道: “某家愿舍了这条命,为您搏出一条路去,好保下您手中这柄国器!” 贞太子下意识看向手中宝剑——这剑是昔年太祖皇帝得仙人託梦所获,太祖不仅凭它开创了大呈的千秋基业,后续数位君王又代代护持、岁岁祭祀,终让它成了大呈真正的镇国之器。 此物於大呈而言,便如上古九鼎之於圣朝,是国之根基。 往日里,他便是拼了命也不敢丟了这剑;可如今,大呈早已亡了,连父皇都认了这个结局——他自然也敢捨弃。 可若有机会保下它他也愿意一试! “那您图的是?” “某家对不起主公,所以求您记得这份恩情,记得回去之后,能让你我两家同修於好!” 贞太子眉梢一挑,继而认真点头: “我明白了!也请放心,今日有了您这句话,无论最后成不成,我们两家必然永修同好!” “那某家也就放心了!” 说罢,汉子大喝一声道: “你们这群蠢货,够胆子的就隨某家一起併肩子上,没胆子的就赶紧借著某家的东风滚!” 说罢,汉子便是飞入云天,划开手心在那枚翻天印上泼洒出了一个又一个晦涩梵文。 剎那间,清越的佛音自翻天印中汹涌而出,如千僧诵经、万佛轮唱,在云海间激盪起层层金色涟漪。 更惊人的是,一尊数十丈高的大佛虚影自印中凝出,周身佛光普照,垂眸立於云端,眉心白毫流转,做俯瞰眾生、威严慈悲兼存之相。 “某家囚闻,蝉蜕洞天所属,今日请道爷指教!” 他从未见过三教老祖级別的人物究竟有何等通天实力,但他清楚,这翻天印虽是菩萨亲赐的正宗佛门至宝。 可若放在寻常时候,以他的修为握持,遇上那道爷,怕只需对方隨手一击,这至宝便会连同他的手臂一同被震碎。 毕竟双方修为境界差了何止千里,法宝的威能,终究要靠修士的修为来催动。 只是今日不同。 今日是天宪当头,这位道爷更是答应了他要將他手中翻天印完好无缺的送回主公之手。 所以,他的打算便是利用这几点取巧! 他不必幻想著能靠自家那点修为去硬撼道爷,他只需借翻天印的佛门威能撑住场面。 道爷受天宪约束,又有承诺在前,绝不敢真的毁了翻天印;而只要翻天印不碎,他便能借著至宝的佛光与佛音周旋,更不必担心自己被对方的修为碾压。 说白了,他赌的就是道爷“不能毁印”的顾忌,打算用这层顾忌去填平双方修为的天堑。 当然,即使如此,他也相信自己绝对撑不了多久,可只要撑出几息的功夫能让贞太子带著他家的重器逃出去就是了! 甚至为此,他还告知了其余蠢货赶紧跑路。 哪怕那些人跑得再快也逃不过道爷的眼界,可多几个人影晃荡,好歹能分去道爷几分注意力,就算只是让对方余光扫过逃窜的身影,也是赚了不是? 一连串的算计下来,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可成。 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抱著宝剑的贞太子亦是隨之而动。 他手腕猛地一振,將怀中那柄缠著明黄剑穗的国之重器狠狠拔出,剑脊嗡鸣间,剑尖朝前猛然一递,声线里满是破釜沉舟的急切: “给我开!” 这把剑名曰镇国,乃是他们大呈王朝镇压四水五岳气运而用。 在太祖持之开国之时,此物乃是一等一的杀伐之器,可隨著后来歷代君王携万民祭祀不停,此物最大的效用便不再是攻伐,而是『夺地』! 他要用这把国器,夺了此间山水化为己用,如此,他便能瞬息间逃出天外! 事实上也確乎如他所料,镇国剑一出,剑身便泛起一层温润金芒,周遭数十里的山岳竟像是被唤醒的巨兽般活了过来,地脉之力顺著剑身疯狂涌入他体內,与他的气息瞬间缠作一团、融为一体。 周遭翻涌不停的水运他则是没敢碰,因为太找死了。 感受著山岳地脉和自己化为一体,贞太子大喜过望,当即就要一步迈出,逃出水幕。 看著两位抗鼎的如此发力,其余之人在不敢耽误的纷纷夺路而逃。 一时之间,流光,分身,遁地,化烟,种种手段层出不穷。 仇家老鬼也想效仿,可却被两个修士死死缠住,这把他气得鬚髮倒竖: “蠢货!先衝出去再说!缠著我有什么用!” 可那两人早已放下一切奢望,只记得是他当初攛掇眾人来此绝地,此刻更是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剥: “若不是你坑我们,怎会落到这步田地!你也別想逃!” 仇家老鬼险些再度呕血: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那老猴子和老道士?” 二人微微沉默,旋即撇开了头。 他们也想过这一点,只是那两人跪在那位大神和道爷身前。 他们不敢上去 见状,仇家老鬼亦是反应了过来的骂道: “你们真该死啊!这份上了都要欺软怕硬!啊——!我杀了你们!” 说罢,三人便是战作一团。 杜鳶自始至终立在原地,各家修士大打出手惹出的风浪连他的衣袍都没吹动。 可这场乱局没让他露半分急色,旁边的她倒先按捺不住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绞著袖口,怕被瞧出异样,便只敢用脚尖悄悄蹭著地面,往杜鳶身边挪近半分。明明眼底满是『再不管就来不及了』的慌乱,嘴上却偏要掛出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 “我说,再这么看著,人都要跑光啦——” 顿了顿,见杜鳶没动静,她又往前凑了凑,语气软了半分却仍端著架子,尾音里藏著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不过嘛,你要是这会儿肯低头求我两句我今儿个心情还算不错,倒也不是不能帮你一把。” 说著还故意抬了抬下巴,眼角余光却忍不住悄悄往杜鳶脸上瞟,等著他接话。满脸都是『快来求我啊!求我一句,我就答应了!』。 可隨著眼尖瞥见贞太子的衣摆都要擦著水幕边缘掠出去后,那点撑著的傲娇顿时绷不住了的变成,『你再磨磨蹭蹭不低头,我可就不管你愿不愿意,自己上去了啊!』 见状,杜鳶先前那副任尔风浪起、我自岿然不动的从容终於破了功,喉间先溢出一声低低的笑,语气里带著点无奈的好笑: “无须费心,不过是小事一桩。” 说罢,杜鳶便朝著身前砸落的翻天印看去,那印確乎了得,佛光万丈,威压无边。 可杜鳶只淡淡扫过,视线便径直越过悬在半空的宝印,望向头顶那片被灵力搅得翻涌不休的天幕。 隨即他抬手,指尖凝出一道璀璨金芒,笔走龙蛇间,一个“禁”字凭空浮现在天幕下:横如金铸、竖似铁刻。 下一刻,此间万法皆寂! 那先前已大到遮去半边天幕的翻天印,骤然敛去撼天动地的威势——金光飞速褪去,庞大印身如潮水退去般急缩,眨眼间便缩成巴掌大小,带著一丝刚用过的余温,稳稳落进杜鳶摊开的掌心。 那操控翻天印的汉子亦是当场失声的从云端砸落。吸乾了方圆百里都只是勉强恢復了几成的法力,在这一刻竟然全部消失,好似泥牛入海! 首当其衝的他是这般表现,其余各家更是难堪。 化作流光而去的直接从半空掉下,分身无数想要扰乱杜鳶视线的则是直接傻眼的看著只剩自己,土遁而去的更是当场憋死在了地下,化作烟雾的好一些但也在一片烟尘中一屁股摔在地上。 而那抱著镇国剑的贞太子,却是真真正正的穿过了水幕! 看著真的就在自己身后的水幕,他甚至还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天色確认不是自己昏了头,跑错了方向以至於里面当外面。 好在头顶天光证明他没看错,他真的跑出来! 只是无穷狂喜才刚刚涌上心头,他就瞬间面容一窒: 只见自家那柄刻满云纹、象徵著皇室威严的镇国剑,正稳稳噹噹插在水幕內侧的地面上,剑穗还隨著残留的微风轻轻晃了晃,好似嘲讽。 他终於明白过来:是啊,他是跑出来了,可这根本不是他逃得快,不过是那位道爷早早就点了名,算准了该让他走这一遭。 所以,他能离开,镇国剑却被留在了水幕里,半分也带不走。 噗通一声,贞太子直接跌坐在地。 (本章完) 第233章 离恨天,兜率宫(4k) 第233章 离恨天,兜率宫(4k) 一时之间,场中修士无不乱作一团,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不绝於耳。 这般混乱过后,反倒是仇家老祖,以及正与他缠斗的两人,成了全场最安好的存在。 毕竟其余修士,要么从高空直直坠落,摔得筋断骨裂;要么乾脆埋进土里,最终窒息而亡。唯有他们三个,因始终缠斗不休,反倒稳稳立在地面,未受波及。 如今“禁字诀”一落,三人虽说灵力尽散,却也没遭什么额外损伤。 可即便如此,仇家老祖脸上还是个半分笑意也无,看著眼前两个分明已失了神通,却仍不肯收手的对手,气得脸色铁青,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疯子!都到这份上了,还要打?” 那两人却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话里话外满是不死不休的决绝: “今日,你我之间必须见个生死!” 话音未落,二人便齐刷刷朝仇家老祖扑去。 他们当修士、做神仙太久,早已习惯了凭术法相爭,如今骤然被打回凡人之躯,竟连像样的拳脚都忘了,只凭著一股狠劲,扑上去就想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 “疯子!真是一群疯子!” 仇家老祖又气又急,却根本无从招架——他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苦苦支撑,此刻面对两人联手,哪里还挡得住? 不过瞬息之间,便被双双扑倒在地,脖子也被死死扼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青紫,眼看就要气绝身亡。 好在这个时候,另一个轰然坠地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仇家老祖一脚踢开其中一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开去。 反应过来的二人正欲去追,却是听见道爷开了口。 继而纷纷骇然止步,在不敢动。 这一点上,仇家老祖也是大差不差,只是畏惧那两人继续发疯的他,又悄悄爬著远离了几分。 看著砸落在自己眼前的汉子。 瞧出了他活不久的杜鳶,语气也微微放缓了一二。 此人虽非善类,可对自家主君却著实忠心耿耿,这一点倒也算难得。 “既然大限將至,可还有別的什么想说的吗?” 这么高摔下来,他本来该当场气绝的,只是最后关头,这翻天印还是留了一丝佛力护住了他。 看样子,给出这枚印的的確颇有来头。 说著,杜鳶还將那枚落在他手心上的翻天印放在了他的面前。 “放心,贫道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把这枚翻天印好好送回去的。” 闻听此言,那汉子方才是长舒一口气的躺在了地上。 “如此.晚辈也就放心了。只是、只是晚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当面问问前辈。”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扯动著全身伤口,疼得面色惨白如纸。 杜鳶微微頷首:“问吧,但凡贫道能说的,定不瞒你。” 至此,那摔的血肉模糊的男人,方才是挣扎著撑起了半边身子,他看向杜鳶的眼中满是困惑,憋了许久的疑问也终於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 “您究竟是谁?道家祖庭那边,能有您这般修为的前辈,皆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可晚辈翻遍记忆,竟没有一个能与您对得上號” 杜鳶究竟是谁?自打他现身那日起,这疑问便如影隨形,困扰著在场的每一位修士。 最初,只有寥寥几位与他打过照面的修士在暗自琢磨——即便察觉此人修为不俗,也只当是某位隱於世间、不显山露水的同道,虽厉害,却未必能跳出寻常修士的范畴。 可隨著他出手的动静越闹越大,整个西南地界的修士都被捲入这场风波,纷纷议论起这位神秘道爷。 那时他们私下揣测,这位的修为顶天了,也就与龙王那般的人物不相上下,仍未敢往“三教老祖”的层级去想。 直至今日,事態彻底波及天下,所有留意到这边动静的修士,心头都悬著同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硬撼天宪,强推天劫,此等人物必是身持大位,可怎么感觉道家一脉,没人对的上? 一时之间,任凭他们翻遍脑海中道家诸位老祖的名號、形跡与修为路数,却没有一个能与眼前的杜鳶对得上。 若是放在大劫之前,倒还能勉强说服自己——道家乃三教之一,本就臥虎藏龙,许是那座山头还藏著一位未曾出世的老祖,一直当作压箱底的底蕴,不曾向外人透露分毫。 毕竟他们至今都记得,昔年曾有两大魔头齐聚松山,大闹四方,最终却是在山间一小庙,双双摺戟沉沙。 究其根本,便是那此前没有一个人听过的小破庙里,藏著一尊菩萨! 甚至那位菩萨还不是那座庙的主持,他就是位扫地僧人。 此事一出,弄得此后各家看见小庙门口的扫地僧人都会忍不住心头嘀咕。 可如今是大劫之后啊! 经歷过那场几乎断了所有修士传承的浩劫后,谁都清楚,但凡藏著人、掖著物,无非是为了在绝境之中留一手,盼著能在意想不到的关头髮挥作用,保住宗门的根脉。 而大劫本身,就是能逼得所有势力掏尽家底、亮出最后底牌去保住底线的生死关头! 若真有杜鳶这般修为的老祖,当年大劫最凶险的时候,又怎会始终按兵不动,直到今日才现身? 这从根子上就不合理! 唯一的可能就是. 始终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几个修士,此刻却突然齐齐心头一震! 这一刻他们竟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匪夷所思的去处:难不成,这位道爷是在当年大劫之后,各家都在歷劫之时,硬生生逆势修上去的? 这念头刚冒出来,几人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一股寒意更是从脚底直窜天灵而去,——让人只觉毛骨悚然! 要知道,这件事就算是对於天下所有修士而言,都无异於天方夜谭! 末法时代灵气枯竭,天地法则残缺,能在那般绝境里咬牙修成正果,已是万载难遇的奇事。 而此前是啥?此前是末法都远远不如的大劫之后! 那时可是天地崩塌、乾坤顛倒,连活下来都要赌上九死一生,更別提在劫数之中逆势修行、突破至这般深不可测的境界。 这比末法时代成道还要离谱千百倍,简直是顛覆了所有修士认知里的“修行常理”! 可转念一想,他们又觉得,若不是这般人物,又怎能在如此时候还可以离开道家祖庭来此搭救这位呢? 他们的头脑风暴,杜鳶完全不知道,他只是在思考著,要如何回答此人。 沉吟片刻,杜鳶终是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穿透周遭死寂的平静: “离恨天,兜率宫。” 话至此处,便戛然而止,再无半分多余言语。他垂眸看著眼前气息渐弱的汉子,眼底无波无澜——杜鳶清楚,这方天地多半是没有老君的,也没有老君的丹炉和青牛。 可也正因这般“空白”,反倒让此地成了最適合他的去处。 毕竟他本就不在这方天地的道家谱系里,既非哪座宗门的嫡系传人,也不是那座山头的开山祖师。 任谁去翻遍道家各脉的典籍、询问资深的长老,都决计寻不到半点关於他这个『异乡人』的痕跡,就像他从未在这世上过一般。 如此一来,与其让这些人抱著无头的猜测胡乱揣摩——猜他是劫后新修的异类,或是哪家藏到如今的底牌,倒不如乾脆报上一个自己熟稔於心、且无需多费口舌解释的出处。 “离恨天兜率宫”这六个字,於他而言是刻在根源里的真切,不必编造,不必圆谎。 於旁人而言,纵是听得陌生,以他一路见闻来看,发现他们也会觉得这个名號透著一股子古远,而不敢轻慢,倒是省了后续许多刨根问底的麻烦。 可偏偏因著认知上的天差地別,杜鳶本是图省事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竟彻彻底底嚇瘫了在场所有修士。 一旁那几个本就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修士,听到“离恨天,兜率宫”这六个字时简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这一刻有两个心气稍弱差些的,哪怕修为更高,都是腿肚子一软,“噗通”一声差点直接跪倒在地,全靠身旁的人悄悄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形。 『另另起一宫?』 居然不是祖庭来人,居然、居然是要另起炉灶,单开一道! 且在这一刻,他们更是先恍然后悚然的看向了那位始终站在道爷身后的素白衣袍主人。 难怪了,难怪这位明明与道家一脉素来不和,却肯这般与道爷並肩而立;也难怪这般乱世之下,竟有老祖不惜一切代价,横渡他界重天赶来搭救。 两两结合之下,怕是这位道爷对祖庭颇有不满,以至於打算公然叫板了啊! 甚至连双方分道扬鑣的理由,他们都感觉自己猜到了一点——多半和这位歷劫之时修上去的因素有关! 可恨自己这等小胳膊小腿,怎么就捲入了这般大事里来? 而在眾人之中,仇家老祖则是失声喊了一句: “敢问前辈,昔日您训斥武景威王之时,可是告诉过他您的来歷?” 杜鳶看向那老鬼,隨即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在场还活著的西南各家修士,几乎个个气歪了鼻子,肺都要气炸——威王这孙贼,原来早就知道底细!可他倒好,半个字都不肯透! 好啊!感情他是早摸清了这位前辈厉害得邪乎,故意坑骗他们这群蠢货替他打掩护,好让自己顺顺利利脱身跑路! 如今这廝怕是都在想办法跑进佛家地界去了! 可怜他们这帮蠢货还在『为了他』把命都丟在了这。 见杜鳶点头,仇家老祖喉头先是滚过一声闷响,隨即爆发出一阵自嘲到骨子里的笑,那声音听著可谓悽惨无比。 “哈哈哈——!” 已经哭的老泪纵横的他先是大笑著指了指周遭眾人,又是满脸悲悽的指向了自己,颤抖的指尖之上带著说不出的怨懟和嘲弄。 “我居然是邪魔道!我居然是邪魔道啊——!这到底谁是邪,谁是魔!” 说完,他面色一滯,继而飆出大口鲜血的原地栽倒了过去。 此前两人看了一眼杜鳶后,见这位道爷没啥反应,这才是小心凑了上去,继而双双一怔。 这老鬼居然把自己活活气死了! 望著仇家老鬼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尸身,那汉子竟也扯出一声哭笑不得的笑来: “哈哈哈——!居然是这样,居然到头来是这样啊!” 离恨天,兜率宫。 先是撞上一位敢自封西天的大菩萨,转头又撞见一尊要另起一宫的余位老祖——这世上的事,可真是天意弄人! 可这笑声没撑上几息,他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竟和方才气绝的仇家老鬼一般,猛地面色一窒。 这位要另起一宫的道爷,先前不是明说过,他常与那佛爷论法,且彼此互有胜负么? 若真是能与这般道爷论法不相上下.那佛爷哪里是什么菩萨果位?分明该是佛果!? 念头越转越深,冷汗混著血水顺著鬢角直往下淌。且在此刻,他又揪出另一层没看透的因果。 当即是撑著发软的身子,艰难地朝那位素白衣袍的主人望去—— 將至未至的大世,此前不是被那佛爷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么?虽说当时动静远不及今日这般惊天动地,可那却是实打实为万物开道、破局启先的“一”。 若说今日这位道爷不惜代价横渡来救的,是眼前这位;那么当初那佛爷耗力开界,拼著搅动天地,救的难道是 万千思绪疯狂涌上心头,意识到什么的汉子急急转向旁余,想要托余下几人给自己带一句话回去。 可他已然大限將至,无论如何开口,都只能是让喉头血水直冒,嘶嘶作响。 继而身子一僵,满眼不甘的倒了下去。 『主公,是我负了你啊!』 看著倒在地上的汉子,杜鳶摇了摇头道: “这份心思,若是用在正道该多好啊。” 虽然杜鳶並不觉得他死的可惜,但忠心之人惨死的確是让人唏嘘的。 (本章完) 第234章 我打算换个身份(4k) 第234章 我打算换个身份(4k) 摇摇头后的杜鳶看向了余下眾人问道: “那么你们呢,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余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竟是齐齐面色发狠,异口同声道: “我等只求前辈莫要放过威王此獠!” 看著如此万眾一心的回答,別说杜鳶了,就连杜鳶旁边站著的她都是忍不住一阵沉默。 心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后,杜鳶頷首道: “贫道说过,他日定会登门拜访,此獠决计逃不开的!” 一听威王又被道爷点了名,余下之人纷纷长舒一口气后,齐齐拱手道: “我等不劳前辈动手了!” 话音未落,眾人竟齐齐放声大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对死亡的惧意,只有“我们跑不了,你个孙子也別想跑”的万分畅快。 笑声未落,数十道身影便直直倒下,自绝於当场。 看著这死了一地的老东西,杜鳶一时间竟然有点不知道怎么继续。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符合杜鳶对他们的想像这一点上,他们可真的从没让杜鳶失望过。 杜鳶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后,这才將目光投向西南各家仅存的两人,正是那老猴子与怡清山祖师。 二人自始至终,都恭恭敬敬跪在此地,未曾起身。此刻见杜鳶终於望来,一人一妖当即伏地叩拜,齐声道: “我二人已无话可说,只求前辈允我等自绝!” 见他们如此,杜鳶也就頷首道: “那贫道就不送了!放心,贫道答应的,绝不反悔!”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话音刚落,二人亦最后望了一眼此间天色,眼中闪过一丝眷念,隨即自绝於原地。 凝视片刻,杜鳶转头看向了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几人道: “还请诸位回去之后,给各自长辈说一句,今日的情,贫道记著呢!” 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存著几分功利而来,但无论如何,他们的確是盼著杜鳶好才来的。 所以杜鳶原意承这份情。 几家之人急忙开口说道: “我等不敢,我等不敢!” 开玩笑,他们现在可是一点因果都不想沾染了。只盼著早早回家,趁早打算。 见他们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杜鳶还未开口,身旁的女子已先一步出声。她的语气乾脆利落,不带半分拖泥带水: “你们几家,可各自择一条江湖回去。另外,把这群虫豸给我一併带走,实在碍眼。” 这话落进其余几家耳中,如同平地惊雷。几人脸色骤变,心头猛地一跳:这是要代道爷为他们了断今日的因果? 而且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各自择一条江湖回去,这可不是说让他们断水而归,这分明是许了他们一座水神祠、乃至整条水路的神位传承啊! 要知道,一条江湖的水神之位,可不是隨便给的。那是能庇佑一门上下在此道安身立命、甚至藉此扎根一方的根基! 没想到今日只是跑了这么一遭,就拿到了这般好处。 可惊喜刚冒头,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他们实在不敢拿啊! 自从方才隱约摸清,这位道爷怕是铁了心要跟道家祖庭正面对上,他们就只剩一个念头:躲!躲得越远越好! 道家祖庭是什么存在?那是三教之一!跟这样的存在叫板,稍有不慎就是满门倾覆的下场。他们这点家底,哪里敢掺和进去,沾半分牵扯? 正想著该怎么婉言回绝,既不驳了眼前两位的面子,又能彻底撇清关係,可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心头却猛地一沉——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悚然: 好像没得选? 是了,这么大的事情,让你们提前知道,还抬了你们一手,那是给你们机会,要是不珍惜,那就 『苦也!』 几家垂头丧气的看了各自一眼后,便是咬咬牙说道: “我等拜谢上神恩赐!” “知道了,就別留著碍眼了。” 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里没半分温度,像是在驱赶碍路的石子。 她憋了一堆话想要给杜鳶说呢,你们还搁这儿是干啥? 几人闻言,后背又是一凉,忙不迭低头应和,脚步已下意识地往后挪: “我等这就.额,上仙您看?” 话到嘴边又猛地卡住,几人僵在原地,脸色更白了几分。他们本想躬身告退,可转身的瞬间才惊觉——浑身依旧提不起半分法力,跟適才没两样。 杜鳶也才反应过来,他这本事有时候真的自己都会忘了。 隨之便朝著天幕一挥道: “散。” 下一刻,几人只觉浑身一轻,先前消散无影的灵力瞬间回笼, 至此,便在不敢耽误的纷纷带著尸骸捲地而去。 临走前,杜鳶还將那枚翻天印,交给了那移福地的小妖,嘱咐她將其送回去。 待那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悄悄挪动著脚尖,一点一点往杜鳶身边凑。 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近,而且还想更近,但越是靠近就越是脸皮发烫的靠不过去。 只能是强行提起生冷的语气问道: “此后你要怎么办?我可告诉你,我们虽然有点交情,但你若要求我办事的话,可是得给我点好处才行的,比如,比如?” 其实她哪里是真要好处?不过是想借著“要好处”的由头,悄悄递个话:你要是真有难处,是可以来找我的。 可话刚说一半,又突然慌了神——万一杜鳶当了真,觉得她是个爱计较的,往后真遇著事,反倒不肯跟她开口了怎么办? 一时之间,她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不出该接什么话,窘迫得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杜鳶望著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心底忍不住软了软——这傻姑娘,活了这么些年头,怎么连傲娇都没学明白? 他没点破,只是轻轻开口,声音里藏著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恰好將她的无措截在半空: “你想要的好处,若是我能给的,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就是还请看在咱俩的交情份上,到时候下手轻一点!” 见杜鳶如此上道,她立刻昂起脖颈,鼻尖轻轻一哼,努力绷出此前的“从容”模样: “哼,你既然这么识趣,我到时候肯定会酌情考虑的。” 可这份硬撑的从容没撑过三息就破了功,看了一眼天幕的她略带一丝紧张和不易察觉的慍怒道: “但你还是没说此后,你要如何?那牛鼻子的几个徒弟可都不好对付,便是我便是我如今也难以应付。” 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压得比刚才低了些,少了几分往日的锋芒,多了点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坦诚。 她这一生从不低头,从不服软,但在杜鳶面前,为了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却是承认了自己一直横在心里的那根刺——她早已大不如前。 但说道此处,她心头忽然又是一狠——大不了! 更是恰在此时,杜鳶望著京都方向道了句: “此后?此后我也该换个身份去京都看看了。” “哎?!” 素白衣袍下刚燃起的那点决绝,瞬间被满肚子不明所以的茫然浇灭——换个身份去京都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杜鳶回头望她,眼底含著浅笑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换个身份,去此间的京都瞧一瞧。” 得了这位的加持之后,杜鳶一直苦恼的佛道失衡,大为改善。 不过杜鳶不想止步於此,他想求更多。 三教嘛,正好求个齐全不是? 她还是不太明白的问道: “换个身份?换个什么身份?你如今已经是道家魁首一级,你还能换个什么身份?” 这话听著好笑,她心里却鬆了口气。只要杜鳶没想著立刻去与人硬碰硬,事情就还有诸般变数。別的不说,等她自己慢慢缓过劲来,往后的底气总能多上几分。 杜鳶转头笑答: “去做个儒家人啊。看过了道家这边的天地,自然也想瞧瞧儒家那边的光景。况且你別看我如今这样,说起来,我还是个夫子呢!” 听得这话,她当即笑出了声,眉梢一挑,满是促狭: “你?你还是个夫子?在儒家那边有碟谱正经在册吗?至圣之学,你又真弄明白几分了?你们三家看著的確有相通之处,可越往高处走,才越见得一个涇渭分明!故而多年以来,三教皆通者无数,三教皆显者无一。” 可说著说著,她又轻轻撇了撇嘴,语气软了半截: “罢了罢了,不管怎么折腾,总比你现在这样强。你要去就去吧——就是我可得跟你说清楚!你在道家一脉啊,早就站得太高了。你想高屋建瓴的去瞧个热闹,那倒隨你开心。” 末了,惊觉自己似乎太过操心的她,又是补救一般的哼了一声。只是隨之就还是忍不住追著叮嘱了一句: “可真要贪心想著两边都攥住,当心自找罪受!” 杜鳶没有在打趣她,只是认真拱手道: “在下谨记在心!” 这话让她当即捂著嘴笑出了声,眼尾都弯成了月牙: “哎呦,这会连『贫道』都不说了,倒有几分儒家的规矩样。” 可笑过之后,想起了什么的她便是好奇问道: “先前你写的那枚禁字,难道你琢磨出的儒家本命字?” 虽说不愿他走的太深,以至於自缚其身,难以抽离。 但一两个本命字又算什么? 可杜鳶却是摇头道: “不是,那就是一门法术而已。” 她听的微微頷首: “难怪看著不像儒家的路数。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儒家本命字,到底知道多少?” 杜鳶回忆了一下见闻后说道: “不算太多,只是知道妙用无穷,且有无本命字,不看修为境界,只看个人所悟深浅。” 刚听完,她就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果然如此』的嫌弃: “虽说大致没差,可你好歹也是道家里能扛事的人物,居然就知道这么点?果然也是个修命修术不修心的。” 可话锋一转,她又如数倾囊相告,说著还抬了抬下巴,眼底藏著点『有我算你走运』的得意: “不过你运气好,撞上了我。我跟你说,这儒家本命字,那可是实打实有『小位』之称的大神通!寻常没什么门道的字倒也罢了,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生僻字更是不值一提。” “可你知道吗?有好些字,一旦悟透得了手,那可是能让人一步登天、扶摇直上的!” 说道此处,她又瞬间戛然而止,满脸『你快来问我是什么字』的样子。 可等了半晌,只瞧见杜鳶静静听著,半点要追问的意思都没有。於是她只好暗恼的自己开口找补下去: “不过啊,这般的字,就是在儒家內部怕也没几个人掰扯的明白。更別说你这刚想踏进门的外人了。”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尾音里还藏著点自以为不易察觉的试探,目光更是直接黏在杜鳶的脸上。 见这样了,他都还是没有半分追问的意思,这下她更急了些,却又拉不下脸直接说,只好又补了句出来,还话里话外都在往『我有好东西』上引: “可不是谁都有这好运气,能碰著我这样肯把话说透的。换了旁人,肯定把知道的那点东西捂得严严实实,哪会跟你讲这些?更別说那些藏得更深的了” 其实杜鳶早听出了她的心思,那点试探和期待全都明晃晃的放在外面,瞧著反倒格外有趣。 所以他故意压著笑意,只抬眼望她,语气依旧诚恳又平静: “多谢指点,在下都记在心里了。” 字字句句都透著敬重,偏偏就不提“您是否藏了什么”那茬,半点要顺著她的话追问的意思都没有。 这可把她弄的心里发堵不已,可还是不想显得太过主动,只好別过脸去,故意用嫌弃的语气岔开话道: “哼,跟你这木头似的人说这些,也是白费口舌。我可告诉你,有些字啊,可是一直攥死了不会让人拿去的。” “就比如我捏住的某个字,儒家內外,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盼了多少年,梦了多少回了,可惜啊,没人问,我也犯不著上赶著说去,对吧?” (本章完) 第235章 封正(3k) 第235章 封正(3k) 三教各有千秋,其中儒家隱隱为首,究其根本便有本命字的显著一功。 这门神通著实霸道,既似天道气象,又近大位权能,却没那般难以求得——任何一个读书人,都有可能平白悟了去。 所以当年至圣开此先河时,最紧要的那几个字,在三教祖师的默许之下,便由祂们悄悄攥在了手里。 她手中便捏著一个极不得了的,那个该死的混蛋为了跟她作对到底,也攥著一个与之相对的。 今日听闻杜鳶打算研习儒家学问,她其实早就动了心思,想把自己捏著的那个字给了他。 可这傢伙怎么就一直不开口呢?你不主动问,我总不能上赶著塞给你吧? 听到这儿,杜鳶终於恍然大悟,开口问道: “您是说,您手里藏著一个非常不得了的字?” 这话一出口,她顿时眉开眼笑——总算不是块真木头! “没错哦,我手里啊,可有个特別、特別不得了的本命字呢!你要是多求我几遍,等我心情好了,倒也不是不能借你玩玩。” 说完,就满眼笑意的等著杜鳶凑过来,想著要么软声求她,要么顺著话头夸她,好让她再拿捏两句。 可於此,杜鳶却是万分郑重的朝著她拱手说道: “如此重要之物,在下断然不会求借的!” “哎?” 她愕然回头看向杜鳶,怎么和预想的完全不对? 却见杜鳶还维持著拱手的姿势,语气诚恳得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无: “您方才说,这字是儒家內外盼了多少年的紧要,更是承载著大道的神通。这般至宝,哪能这般隨意对待?” “您肯把这事告诉我,已是对我极大的信任与厚爱,我记在心里就好,又哪敢再奢求其他?” 这话杜鳶是认真的,他已经从她这儿拿了很多了。既然如此紧要,自然就不能凭著那点救命的好感,给人拿了去。 而且杜鳶不觉得,自己的能力还弄不到一个好字去! 这般事情,自然是自己拿到的才最好! “哎——!” 等等,不该是这样的,怎么能是这样的? 一时之间,她彻底慌了神,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那只不知所措的小猫又切切实实的出现在了杜鳶眼前。 “你、你怎么” 她张了张嘴,可话到舌尖又卡了壳。 在她想来自己这么一说,到时候要么杜鳶软声求她,要么捧著她夸上几句。 至此,她再慢悠悠地把那枚一直攥著的本命字送给他。顺带著还要说句『看在你识趣的份上,便借你玩一阵子。』 这些都是她在心里演练了不下百遍的场景,可眼下这算什么啊? 我都这样了,你不应该过来求我两句,然后我就顺势送你了吗? 你这么说,我、我还怎么送给你?! 杜鳶的声音跟著放缓了不少,像是怕又惊著这只小猫: “您也说了,这字是儒家盼了多年的至宝,岂能因为在下一句『求借』便轻授呢?这份心意,在下自然感激不尽,但这枚字,还请万万收回!” 这话落进耳朵里,小猫耳尖到下頜瞬间烧得通红! 她终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傢伙哪是不懂,分明是揣著明白装糊涂! 他早瞧出自己满心满眼想把这枚至关重要的本命字塞给他,可他却偏生不肯接,还把话说得这般体面,那她先前的扭捏是什么? 一时之间,小猫彻底炸毛,她左右看了看后,对著杜鳶问道: “你这件袍子,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杜鳶认真拱手: “此物乃西南乡亲所赠,一针一线皆含心意,箇中意义更是非凡,所以於在下而言,珍贵无比。” 她喉咙滚了滚猫儿似的声响后,继而点了点头的又指著他的鞋子问道: “那这鞋子呢?” 杜鳶低头看向了自己的鞋子,布料不算奢华,但十分耐用。 “这双鞋子?这双鞋子是我在一个镇子上买的,好几十文钱呢,穿著十分舒適!” 话音还没落地,就见她脚尖一抬,带著点赌气的狠劲踩在杜鳶的布鞋上。 力道不算重,却带著十足的宣泄意味。紧接著,一声藏著不少委屈的冷哼就砸了过来: “哼!快滚,快滚!我不想和你这憨货多说什么了!” 话落,炸了毛的小猫便气冲冲地扎回自己的神庙,半分机会也没给杜鳶,能让他再好好顺顺自己的毛。 只是春水终究是春水,哪怕都这样了,临了,也还是在神庙前顿了顿的回头软了一句: “回头等你想通了,肯来求我了,你再在来见我!” 说罢,都进了神庙的她,又是害怕他嫌麻烦的从庙门口探出半边身子补了一句: “我回头就会开一条大瀆至此,你手里有我那枚印,只要你想,任何一条江湖都能把你顷刻间送回来。” 杜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布鞋,明明被踩了一脚,布面上却半点污跡也没有,这让他忍不住哑然失笑。 隨即他端正了神色的拱手,语气恳切:“杜鳶谨记在心!” 这话落进她耳里,喉头又滚过一阵含糊的声响,像是有话没说尽,最终却只含糊著撵道: “快走,快走!我这会儿不想跟你说话!” 杜鳶依旧没应声,只垂手再行一礼,姿態恭谨。而后才转身,缓缓离开了这里。 这一趟,他心里已做好了盘算,准备先去拜访几位故旧再说。 没有去活字庙,因为哪儿才离开不久。 所以杜鳶去的是怡水湖,他离开此间之前,可是一直再说,要给那位老先生正儿八经的封正一遭。 —— 先是以画龙求来一场酣畅大雨,后又亲手破开西南大劫——经杜鳶这两番作为,先前乾涸得见了底的怡水湖,终於渐渐泛起了盈盈水色。 连带著湖边的老柳树,都重新抽出了鲜芽。 唯有那座倚在柳树下、傍著湖水的小小神龕,往来祭拜的人却渐渐少了,到最后竟彻底没了踪跡。 守在神龕旁的老人对此却半分不恼,依旧乐呵呵地坐在柳树荫下,眯著眼睛看人来人往。 在他心里,旁人能想起这座不起眼的小神龕,多半是遭了难、逢了劫;以至於什么都得求一求,试一试。 如今没人再来叩拜,不正是说明西南的劫数早已散尽,日子正慢慢重回安稳了么? 这分明是天大的好事! 至於香火盛衰,他向来没放在心上。有,便笑著收下这份朴实心意;没有,也从不强求分毫。 对他而言,能看见这一方水土平安无虞,比什么香火鼎盛都更实在。 可也在这个时候,一个略有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老先生,近来可还好啊?” 老人心头一惊,继而一喜的转头看去,发现果然是杜鳶! “哎呀,真是您来了啊!” 杜鳶也是呵呵一笑的说道: “那是自然,贫道可一直记著,要给您份惊喜呢!” 说著,杜鳶便走到了老人身旁,一起站在那颗杨柳之下,看波光粼粼,和风拂面。 不久,杜鳶先开了口,语气里带著几分释然: “西南这场劫数,总算彻底过去了。” 老人亦是点头道: “这些天里,老朽虽然无法离开此间,可却也听到了不少消息,所以,全都是您吧?” 杜鳶微微頷首: “侥倖功成。” 说道此处,杜鳶便是看著老人说道: “贫道这一次特意来找您,便是想要给您好好封正一遭,只是方才路上见了些光景,倒觉得,不妨再等上一等。” 老人依旧不太在意: “老朽已经从您这里得了不少好处了,那里还需要您这般费心?不过,老朽倒是十分好奇,你说的那个光景,究竟是个什么?” 杜鳶没有答话,只是转身指向了一个方向道: “您看这儿就知道了!” 老人顺著杜鳶手指方向看去,起初只瞧见远处官道上飘著几缕烟尘,眯著眼睛望了半晌,才见那烟尘里渐渐显出轮廓——竟是一群衣衫虽破、却收拾得齐整的人! 他们此刻正簇拥著两匹高头大马,一匹马背上驮著裹著红绸的木匣,另一匹马则托著一位身披半袍的武將。 待再近些,便能看清人群里多是曾在神龕前求过平安的灾民。而队伍末尾,还跟著一队披甲执刃的兵士,步伐齐整,显然是百战老卒。 “这,这是?” 一时之间,老人不由得想起了当日遭的劫难。 好在杜鳶马上按住了他的手道: “哎,老先生不要乱想,这些受过您恩惠的百姓啊,是专门跑去了官府,给您求了封正来!” 若说之后的灾民们不在祭拜这座小小神龕是因为灾劫已经过去了,那么之前受过老人活命之恩的灾民们,为什么也没来呢? 不是他们忘记了救命的大恩大德,而是他们在有识之士的带领下,一起去官府给老人请封了! “这,居、居然是这样?” 一时之间,老人简直受宠若惊,双手都有些发颤,连话都说不囫圇了。 他从没想过得什么回报,所以见真有人这般记著他,那是真的激动到无与伦比。 而那骑著高头大马的武將,也是远远勒马,继而捧著那木匣而来。 正回忆著贤侄说的要点呢,突然他就眼珠子瞪的溜圆。 “仙长?您、您在啊?” 代替官府前来册封的人不是旁余,正是王平章! 看著捧著木匣子的王平章,杜鳶笑道: “正是,正是,贫道也一直等著你们呢。所以,封正的文书可就在匣子里?” 王平章忙不迭点头,语气里满是恭敬: “没错没错!这文书是大將军亲自署了名的,连內里的格式措辞,都是我那贤侄亲手草擬的,绝无半分差池!” 杜鳶听后点点头道: “既然是王公子操办的,那贫道也就放心的很了,所以,可否把文书给贫道?” 王平章哪里会拒绝?忙不迭地打开木匣,小心翼翼取出內里迭得齐整的封正文书,双手捧著递到杜鳶面前。 直到文书递过去,他才后知后觉地浑身一僵——不知何时,自己竟已跪在了地上! 『难怪方才只觉仙长气场愈发清贵,连身旁的老者都跟著显得愈发庄重高大,感情是这样啊!』他在心里暗自嘀咕,面上更添了几分敬畏。 杜鳶接过了那捲封正文书,將其拆开后,看著老者和王平章二人道: “本来既然有了朝廷来此,贫道也就不该多管了,只是此前贫道已经答应了要给老先生一份惊喜,所以,贫道今日,就借一借东风,二位看可好?” 见杜鳶这么大一位仙人都这么说了,二人那里还会反对? 尤其是王平章,更是忙不迭的拱手道: “还请仙长隨意施展,也好让末將长长眼!” 老人亦是拜谢道:“老朽也拜谢仙长厚爱了!” 至此,杜鳶才是点点头后,从腰间解下了那枚刻著钦承乾纲的小印。 继而落在了那封朝廷文书之上。 朴实无华,甚至老人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多少变化,可隨著杜鳶亲自落印。 这怡水水神的名字,便是直直落进那只还在炸毛的小猫眼里。 如此殊荣,若是叫旁余那些清楚底细轻重的人知道了,定然会羡慕的死去活来! (本章完) 第236章 世叔误我啊!(3k) 第236章 世叔误我啊!(3k) 將那枚印落在了这封封正文书上后,杜鳶还认真看了一下。確认没甚问题了,方才將其交给了老人。 “老先生,还请您妥善收好。” 老人几乎是立刻迎了上来,双手微微颤抖著接过文书,看著这封文书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老朽活了如此多年,经的事、见的人不算少,却从来不敢奢望,竟能有今日这般机缘!” 说罢,便是朝著杜鳶拱手大拜道: “多谢仙长提携之恩啊!” 杜鳶摇摇头的扶住了老人说道: “这是您应得的,不必如此,只是贫道之后便要离开了,所以老先生,可还有什么问题?” 老人略有不舍的点了点头后便是好奇的指了指那文书上落著的印章道: “老朽就是有点好奇,您这枚印上究竟刻著什么啊?” 他自认也是读过几本书的,可这枚印上的字,闻所未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只觉得分外好看,以及莫名沉重。 明明该是个比纸都轻的印记,可却透著一股子覆压天地的厚重。 好在这是给他的,除开这种沉闷感外,再无旁余感触。 闻言,杜鳶也就知道了,看样子他们没办法和自己一样看过去了就知道写的什么。 所以杜鳶笑道: “印上只有『钦承乾纲』四字,专用於水泽封正之事。这枚印並非贫道所有,是一位好友所赠,今日不过是借献佛,全您功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人连连点头,脸上的疑惑尽数散去。 一旁的王平章却始终踮著脚张望,眼神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好奇。 他此前在心里翻来覆去臆想了无数场面:或是霞光绕顶,或是惊雷震地,再不济也该有祥云聚散——可眼下从头到尾,不过是盖章、递书、说几句话,平淡的不像话。 这落差让他心里像揣了只挠人的猫儿,痒得难受。 可他又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他从未见过“仙人封正”究竟该是什么模样,那些神异景象,或许本就是自己凭空加的戏。 谁知这念头刚在心里落定,就见杜鳶忽然转回头,带著点看穿人心的通透对他道: “你今日来此,该是你那贤侄给你支的招吧?” 王平章闻言忙不迭欠身行礼,语气里带著几分侷促,又藏著难掩的庆幸: “不瞒仙长,確是我那贤侄劝末將来的。起初不过是想著,为我王氏一脉多攒些善缘,万万没料到,竟能在此得见仙长尊顏! 贤侄说今后天下必然大变,他王氏一脉若想长盛不衰,必然需要多多积攒福德。 行善是要的,修身是要的,四处结下善缘自然也是要的! 听了这话后,加上正好遇上灾民们过来请封,他便大力促成了此事。 今日也是特意赶来把这份善缘落在实处去的。 杜鳶頷首: “我就知道定是他支的招!” 王平章听的有点不安: “仙长,您没怪罪我们的意思吧?” 杜鳶莞尔: “这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规矩之內,我给你行个方便,你记住我的好。这能有什么厚非呢? 王平章只觉肩头一垮,悬了好一会儿的心总算落了地,如释重负道: “这就好!这就好!方才我还怕仙长说我们这般『结善缘』太刻意,落了功利的名头呢!” 杜鳶摇头道: “刻意也好,无心也罢,只要不是坏事,谁能说个错来?” 说罢,杜鳶又问道: “王公子如今是不是还在寒松山那边?” “在的!” 王平章急忙点头,隨即抬手朝著来时的方向虚指了指,谈及军务,他的语气也沉了几分。 “如今西南虽蒙仙长照拂,灾劫已平,但后续的灾民安抚、小股贼匪清剿,哪一样都缺不得人手。更何况——”他顿了顿,眉宇间掠过一丝贵胄子弟特有的谨慎,“大军若无皇命擅自调动,谁能辨得清是班师回朝,还是效仿昔日西南乱局?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所以大將军索性把营盘扎在了寒松山下,一来方便处理后续事务,二来也算是沾沾仙长您的仙气,图个安稳。” 说到『沾仙气』时,他紧绷的神色鬆了些,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道: “我那贤侄本就是来西南闯前程给他家老爷子看的,自然跟著大军留在此地,没敢擅离。” 说完,王平章又是好奇问道: “那您是想要见见我那贤侄去?” 杜鳶点头道: “恩,的確是想见见王公子,顺便也问他一些事情。” 王平章脸上浮现了不少喜色道: “哦,如此甚好啊,不瞒您说,这几天里,我那贤侄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愁眉苦脸,天天念叨著『这可如何是好』还有就是什么『我的祖师堂啊!』。” “末將可是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帮也不知道如何去帮,如今您来了,那多半是有法子了!” 杜鳶眼底掠过一丝讶然,语气里也带了点意外的兴趣: “哦?还有这事?” “千真万確!”王平章重重点头,语气篤定,还生怕他不信的补了句,“这几日他那模样,营里好些人都瞧著了,绝非我隨口乱说啊!” —— 寒松山下,外围是大量灾民的营地,里面和前沿就是朝廷大军的营盘。 营盘之內,许多军士都见怪不怪的看著那位琅玡王氏的贵公子,又一个人愁眉苦脸的从营帐走出,继而仰天长嘆: “这可如何是好啊?”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不远处路过的两个兵卒。 那两人刚扛著粮袋走过,被他这么一喊,嚇得身子一僵,手里的粮袋都差点砸在地上。贵公子还不肯放过的往前凑了半步,眼底满是急切的茫然,又跟著问了一遍: “你们说,这可如何是好?” 兵卒们脸色瞬间发白,忙不迭摇头摆手,连头都不敢抬的就是小跑而去。 人家是世家公子,还是乌衣巷出身的琅玡王氏,就算疯了也不是他们这群小兵能隨意攀谈的。 而且,万一人家突然疯症发急的乱咬人怎么办? 到时候,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看著兵卒们逃也似的背影,贵公子的肩膀垮了下来,他抬手扶住额头,指腹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我来西南是为了避开佛爷的因果,免得我的祖师堂都不保。可怎么、怎么” 怎么佛爷避开了,道爷又遇上了呢? 最可让他无奈的还是,他本来也有办法早早避开道爷的因果的。 只是他也和西南各家一样,没从一开始就判断出深浅,以至於反应过来时就来不及了。 “没事,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语气里却满是勉强的自我安慰。 “佛爷和道爷虽都厉害得紧,但至少、至少道爷只有一位,没像佛爷那样,身边还跟著” 念头刚转过,青州那回瞧见佛爷掌中玉印的模样,便不受控地浮上心头。那可是他这辈子最失態的时刻——便是当年大劫临头,他都未曾这般慌乱过。 没办法,大劫要来,大家都知道,各家也都在未雨绸繆,所以大劫压来时,很多人其实不是害怕,而是鬆了一口气。 这一点上,他也一样,可佛爷那一回则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好似寻常之时,本以为转角过后就是熟悉的家宅,可谁曾想,转过去了,家宅没看见,倒是瞧见了龙爭虎斗! 摇摇头后,他又朝著身后的护卫问道: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那护卫也是听的心里发苦,他是王平章精挑细选出来的,为的就是防止自己这乌衣巷的贤侄出个好歹。 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差事,故而爭著要来,便是他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来了此间。 谁曾想最后会是这般样子? 可贵人开口,他不好不答,只能是硬著头皮拱手道: “公子或许可以回京?不如、不如问问家中长辈?” “回京?” 贵公子悚然一惊,旋即摆手道: “不可,不可。京都那边的水可比这边深多了,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哪禁得住京都的风浪?” 他不知道为何文庙放任了道爷在西南搅动风雨,更不知道文庙是否知道佛爷在做什么。 但他篤定京都绝对被文庙看著! 而且这方天地最厉害的那一批,也绝对都看著京都呢! 虽然这帮人恐怕还没落子,可绝对是志在必得。这种情况下,道爷的因果虽然也不好沾染。但怎么看,都是已经平定了的西南好一些。 毕竟此间大道尚水,能帮他极好的避开佛爷的因果! 不等他们继续,两人都是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贤侄,贤侄!世叔给你找到法子了!” 贵公子循声看去,果然瞧见了自己那便宜世叔。对此,他有点无奈道: “世叔啊,您找到啥法子了?” 对此,他根本就没期待过,能別给他添乱,他都知足了! 谁曾想怕什么来什么,这话才出口呢,他就脸色一变的听见王平章笑道: “我把仙长给你请来了,此刻仙长就在我的营帐里面。贤侄你快去吧!” “啊?!” 贵公子尖叫失声。 (本章完) 第237章 又来?(3k) 第237章 又来?(3k) 贵公子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脚步都有些发虚。 他这些日子绞尽脑汁想避开道爷的因果,可谁能料到,自己这位便宜世叔竟直接把人给请来了! 世叔啊世叔,我对你不薄,你怎能如此害我? 果然从古至今都是家贼难防啊! 这一瞬间,他甚至想要转身就跑。 可最后,他还是扶额说道: “小侄明白了,小侄这就过去。” 王平章不解道: “贤侄啊,你好像不太开心?仙长难道也帮不了你?” 听得这话,贵公子只觉胸口发闷,忍不住又仰天长嘆一声——满心都是苦水,却没法说出口:我怕的就是这位道爷啊! “世叔,您、您不用说了,没啥事,真的。” 说完,他便长吁短嘆的朝著王平章的营帐而去。 只留下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最终,王平章只能挠挠头的问著护卫道: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护卫也是嘆道: “將军,这么困难的问题,就不要为难小人了!” —— 王平章的营帐之內,杜鳶也终於等到了这位王公子。 一见面,杜鳶便笑道: “王公子近来可好啊?” 贵公子脸上挤出几分勉强的笑意,拱手道: “托您的福,都好,都好。” 说罢,饶是他也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先前动静极大,您的安危,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只是,西南大旱既然已经拔除,那么您可知道大旱源头究竟是什么?” 他打算在这儿长时间躲著的,不搞清楚西南发生了什么,可不好! 杜鳶闻言笑道: “我也差不多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还有就是,我有件东西,想要请你掌掌眼。” 其实杜鳶到现在都没彻底弄明白,自己那两位好友究竟是何身份。 这问题没法直接问,思来想去,便索性找来了这位素来自詡眼力超群、无人能及的王公子。 听了这话,一直愁眉苦脸,哀哀戚戚的贵公子第一次恢復了些许光彩和神色。 眼力,是他唯一可以自傲的了! 但马上,他就又是垮了下去。 眼力,也是他最打眼的地方. 他只能拱拱手道: “晚辈不敢托大,倒也还算有些见识。您若愿意信我,自当尽力为您瞧瞧。” “只是晚辈也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您尚且辨不清的事物,晚辈若是也瞧不出究竟,或是不敢开口,还望您莫要怪罪才是!” 贵公子边说,边是绞尽脑汁的措辞造句,生怕给自己又惹上一层因果。 杜鳶欣然点头: “既然是贫道的请託,自然是不会怪罪的。届时,王公子你自己怎么方便怎么来就是。” 听了这话,这位贵公子终於鬆了一口气道: “如此,还请您拿出来让我看看,说实话,您都没瞧出跟脚的宝贝,晚辈也著实心痒难耐啊!” 这大抵是他们这类人的通病:明明凡事都想躲得远远的,偏又对新鲜事物满心好奇,什么都想瞧上一眼。 美其名曰——不多增长些见闻,日后如何辨识因果? “那就先坐下吧!” 二人齐齐坐在了一旁,隔著一张方桌相对而视。 落座刚定,杜鳶也不拖沓,径直从腰间取下那枚精致无比的小印。小印刚一现身,贵公子只粗粗扫了一眼,便忍不住讚嘆: “这般材质,这般形制,当真是物华天宝,不外如是!” 可讚嘆的话音刚落,一股莫名的既视感便涌上心头,他的心口也跟著骤然一紧。 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恰在此刻,杜鳶已经將那枚印放在了桌子上,让其完完整整的落入了贵公子的眼里。 一瞬间的,杜鳶曾经在青州瞧见过的一幕,再度浮现了。 这王公子啊,他又刷的一下子就站直了不说,整个人还是跟动画一样直直弹起来,顺带跟著前后晃动不停。 震撼,不解,惊恐,青州感受过的无数情绪,又在这一刻如数挤满了王公子的面庞。 那双號称古今难寻可出其右者的眼睛,同样是死死的落在了这方小印之上。 张了张嘴后,他带著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倖问道: “您,您这枚印能否翻过来让我瞧瞧撰文?” 杜鳶依言照办,同时心里还忍不住嘀咕道,这回你不会又跑了吧? 隨著杜鳶將那枚小印翻过来,露出了底部的撰文。 “钦承.乾纲?!” 看清了真是这四个字的王公子,这回倒是没跑,他只是短促地“噫”了一声后,就跟著猛地捂住心口,踉蹌著噔噔倒退两步,下一刻双腿一软,竟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杜鳶连忙上前查看,才发现——这人居然就这么晕死过去了! 屋里的动静刚传出去,守在外面的王平章便急匆匆冲了进来,一脸慌张地嚷道: “咋了咋了?出啥事儿了?” 待他瞧见地上直挺挺躺著的王公子,声音瞬间变了调,惊得失声道: “哎呀!贤侄这是咋了?!” 急忙將其扶起,见其还有气出,应当只是晕过去后,王平章才是鬆了一口气。 不说这是乌衣巷的贵胄,就是单论二人这么好的关係,他也不能看见贤侄出事啊! 所以,他抬头对著杜鳶问道: “仙长,我这贤侄咋了这是?” 杜鳶看著晕过去的王公子,心头也很无奈,这回倒是没跑了,但这又算啥呢? 不过杜鳶也大概猜到了后续,这位王公子既然当日不愿点明,今日怕是也会如此了。 所以杜鳶拱拱手道: “王將军放心,王公子没事,你扶著他回去歇一歇便是。再就是,等到他醒过来,您记得交代他一句。” 王平章一听『交代』,忙要放下怀里的贤侄拱手应下,可手忙脚乱间放得太急,『噗通』一声,竟把人直接摔回了地上,还跟著传出『咚』的一声脑壳撞地的脆响。 “.” 屋里瞬间静了下来,连一向从容的杜鳶都难得地沉默了——这对叔侄,著实有些活宝。 王平章也是尷尬的看了一下摔在地上的贤侄,然后咳嗽著问道: “仙长不知是要交代什么?” 杜鳶笑道: “你让他忘了这件事便可。” 说罢,他再次拱手作別,转身缓缓离去。 原地只留下王平章,蹲在地上看著贤侄额头上迅速鼓起来的肿包,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满是发愁。 这要是等贤侄醒了,他该咋解释这额外多出来的伤口啊? —— 待到天色入暮。 躺在床榻上的王公子也终於惊醒了过来: “我的祖师堂啊!!!” 面色惨白,浑身湿透,呼吸粗重,显然他刚刚梦见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守在一旁矮凳上打盹的王平章,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嚇得浑身一激灵,连人带凳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半天没缓过劲来。 王公子还喘著粗气,等看清熟悉的帐幔,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可心头的惊悸还没来得及散去,他便急著抬眼扫过屋內,万分焦灼地寻著杜鳶的踪跡——那枚印的事还没弄明白,他哪能安心? 可这么一转脑袋,又是痛呼一声的捂住了额头。 隨之就摸到了那包扎好的伤口。 愣了一下,他方才朝著地上的王平章问道: “世叔,我这是咋了?” 王平章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自然,眼神飘了飘,才撑著桌子站起身,凑上前道: “额,贤侄你忘了?你当时晕过去,自己摔地上摔的。还是我给你包扎的呢!” “这样?” 王公子皱著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此刻满心都是杜鳶和那枚印的事,也顾不上细究这伤口的来龙去脉,抓著王平章的胳膊就追问: “先不说这个!世叔,前辈呢?” 他此刻是满肚子疑问,那枚印代表了什么,几乎没人不知道。 可为何前辈这般高人反而不知道? 太多的疑问縈绕在他的心头。 见他问道这个,王平章赶紧说道: “仙长已经离开了,不过临了,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是何?” 王平章回忆了一下道: “仙长说,让你醒来后,忘了这件事就是。” 这话说的王公子满脑子疑问。 这是什么意思? “贤侄啊,仙长是何意思啊?还有你究竟看到了啥,怎么晕过去了?” 王平章还在絮絮叨叨的问著。 王公子则是在一刻猛然醒悟!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啊?你明白啥了?贤侄?” 王公子没有去回答王平章,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青州的佛爷定然知道我这一脉道统所求,所以他的无声惊雷既是点那愚僧,意图叫他自悟,也是点我青州不可久留。” “那么道爷这里多半也是如此!” 越说,他越觉得自己理顺了这佛道二脉两位大能的深意。 说著,他更是看著还是不明所以的王平章道: “前辈让世叔你交代我忘记了这件事,那就是让我脱开和他的因果!因为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枚印代表了什么,但他还是来让我看了。” “这里面的意思,定然就是既让我知道西南也非是我所求的安稳之地,更是要借著『都不知道』来不动声色地帮我摘乾净因果!免得我继续沾染这莫大因果!” 王平章还是没听明白,只能愣愣问一句: “那,那贤侄你之后要怎么办?” 那贵公子望著外面的夜色幽幽长嘆。 “既然青州的佛爷是这样,西南的道爷也是这样,那我就只能去京都了!” (本章完) 第238章 第158 碎玉破冰(5k) 第238章 第158 碎玉破冰(5k) 这话说的王平章大感意外: “贤侄,你不是说如今不能回京吗?” 原先他满心想著赶紧把这位贤侄送回京城,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可此前对方总说京都如今暗潮汹涌,绝非安分人该去的地方,劝他不必急著安排。 华服公子长长一嘆道: “如今是那里都不对,小侄我也就只能选一个还算凑合的去处了。” 如今天下,真要算起来,他能去的地方本来很多,可隨著在青州露了大腚的惹了佛爷的因果后。 他若想要保住祖师堂,那就只有两个去处。 一个是西南,一个是京都。 而如今,西南有道爷在,那可不就剩下京都一个选择了吗? 王平章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没再多问,只略一思索,忽然伸手攥住对方的手腕,语气带著几分急切与郑重: “贤侄,你跟世叔透句实底——京都那边,像世叔这样的凡俗,是不是最好远远避开才稳妥?” 他的本意是想跟著大將军回去领赏的,可现在好像去不得了? 起初他听贤侄说京都去不得,只当是世家与皇室间的寻常纷爭,没太放在心上。可这些日子细细琢磨,却渐渐品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贤侄口中的危险,似乎並非来自凡俗朝堂? 华服公子微微頷首,继而反手握住王平章的手腕道: “世叔有所不知,小侄之所以要离开西南,是因我这一脉的身份,实在不便沾染此地的因果。但对世叔您而言” 说到此处,华服公子示意王平章凑上前来,附耳道: “您最好想办法留在西南,也別想著去图什么了,就守著眼下的职位,安安分分过日子便好。万一真遇上凡俗之力解决不了的麻烦的话。” “那怡水湖水神和您怎么都有点交情,且为人敦厚,您大可去找他。” 不等王平章继续追问细节,就听见华服公子又补了一句: “而若是连那怡水湖水神都不行,那也別怕,那水神虽然只是小神,修为,见识都远远够不著一个上佳之说。可他的封正是得了上恩的!既是如此,他管不了的事,自会有能管的人出面!” 能被那枚印璽封正的存在,换做从前,便是他的祖师爷都难得一见。 偏就怡水湖这小神走了大运,竟能遇上道爷这般人物。 也正因如此,往后定然会有不少揣著心思的人,往那小神的地盘凑。真若出了什么岔子,自会有人明里暗里出手摆平。 这一点,都不需要什么才学就能看出来,毕竟古往今来,从没变过! 王平章赶紧点头,同时心里也止不住庆幸,还好此前听了贤侄的,特意揽下了这趟活计。 不然怕是日后提著猪头肉都没什么门路祭拜。 说完,华服公子又是额外叮嘱了王平章不少事情,那个中详尽,反倒衬的叔侄两个好似反了过来。 等到交代结束,都已经是深夜时分。 看了一眼天色后,华服公子嘆道: “世叔,该说的小侄都说了,能善不能善,就全看您记著多少了!” “贤侄放心,你世叔我定然谨记在心。” 见王平章如此郑重,华服公子便是点了点头道: “那世叔,小侄告辞!” 王平章心头一惊: “夜色已深,贤侄这就要走?不妨等到明日啊!” 华服公子继续摆手: “真要论起来,世叔交代完前辈的吩咐后,小侄就该离开的,如今已经是耽误许久,不能再拖了,小侄告辞!” 说完,他就起身准备离开,就是看著他抱著脑袋呲牙咧嘴的样子。 王平章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贤侄啊,我给你安排点人手一路护送吧!” 没有皇命,大军肯定是不能动的,但安排十几个亲兵谁都挑不出问题。 可对此,华服公子却讳莫如深: “不可,不可,如今我是一点儿和西南有关的因果都不想沾染了,世叔啊,你把我那匹毛驴找来就是。” 见他这般言语,王平章也不好再劝,只能点点头的出去安排。 不多时,王平章和华服公子便在大营前双双告別。 “世叔,京都真不是好去处,所以千万別来!” 留下了这句话后,华服公子便骑著那匹越髮油光水滑的毛驴屁顛屁顛的朝著京都去了。 看著远方的昏沉天色,他忍不住心头盘旋: 佛爷乐山,道爷善水。京都,虽为大凶,可却不山不水。 此前既然自己靠著西南避开了佛爷,如今显然也能靠著京都避开道爷! 所以,我没错! 越想,他越是轻鬆,继而骑著毛驴都忍不住轻哼了起来。 就是不知怎么了,他突然觉得脖子有点勒的慌。像是被什么拴著一样。 摸了摸,又什么都没有。 『怪哉!』 心头嘀咕一句后,他继续向著京都而去。 —— 那棵老杨柳树下,老人正捧著杜鳶留给他的封正文书细细琢磨。 他左看右看,实在瞧不出这纸页上有什么神异之处,只觉那重量不同寻常——比寻常纸张沉得多,却也没到生铁硬木那般压手的地步,更无半分灵光外泄。 恰在这时,老人忽然心头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下,他下意识地抬眼朝身侧望去。 月色朦朧里,只见身前几丈外,正静静立著一位身披素白衣袍的女子,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说不出的清冷出尘。 都没得及细看那女子容貌,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便猛地攥住了老人的心神。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敬畏,让他根本生不出半分抗拒的念头,下意识的便躬身而拜,连抬眼偷瞄一二都不敢想。 可下一刻,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威压便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冷如碎玉敲冰的声音,直直落在他耳中: “你和他认识?” 话里没提“他”是谁,可老人心里门儿清——能让眼前这位女子特意问及的,定然是那位点化他的仙长无疑! 他略一犹豫,不敢有半分隱瞒,恭声回话: “若您说的是此前那位仙长,那老朽確乎算是认识。从前老朽因偶然积了些善功,蒙仙长出手搭救过一回;也正因这层渊源,侥倖被仙长记掛,得了些微薄缘法。就连我这水神的封正,也全是託了这份缘法的福呢!” “原来如此。那么这湖里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声调还是那么清冷,哪怕老人是水神,也感觉彷佛要被冻住了一般。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怠慢,连忙回道: “此人便是先前害我落难的恶徒。仙长有旨,罚他在此处日日夜夜食淤吞泥,好消去他那张嘴犯下的口舌之恶,赎清从前的罪孽!” 女子没有再开口,只是微微頷首。 继而转身离开。 只留下老人一个人在原地摸不著头脑。 可谁曾想,那素衣女子的身影才消失在夜色里没多久,老人眼前便晃过一道人影。 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家翁,竟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几步就热络地凑到了他跟前,脸上堆著笑,开口便拱著手道: “哎呦,道友近来可好啊?” 老人心里更是犯起了嘀咕:前脚跟刚走了位气场慑人的仙子,后脚就冒出来这么个陌生人,实在摸不透路数。 他不敢怠慢,只谨慎地拱手回礼,语气带著几分疑惑: “近来还算安稳,只是不知阁下是?还有您与方才那位仙子,莫非是旧识?” 前半句都还好,可后半句刚落,那富家翁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去,连语气都紧了几分,连忙摆著手道: “哎哎,道友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位的身份何等尊崇,我这等人哪有资格跟她认识?我今日来,是想著跟道友您结个善缘,往后也好互相照拂一二!” 开玩笑!那位的来头那么大,哪里能是他这般角色能够攀附的? 但他心里也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一听到风声,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世间水神数量何止万千,便是能正儿八经的称一句上神的也不在少数。 可別说能在封正文书里落上那位的印了,便是能跟那位说上两句话的,放眼天下也寥寥无几! 眼前这位怡水湖水神,虽说笨得没认出那位是谁,可偏偏能让那位特意驻足问话。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小神在那位心里,是实实在在掛了號、有名字的! 身份差得太远时,想不动声色地攀上个薄缘,哪敢直奔高位去?就得从这种被大人物记掛过的“小人物”身上入手——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甚至说不得,还能藉此攀上那位道爷的关係呢? 一箭双鵰,不外如是啊! 所以他一把揽过老人的肩膀,就用著那张怕是王公子见了都要讚嘆不已的七寸不烂之舌,给老人说的晕头转向,连连称好,等到反应过来后。 才惊觉自己原本只占了方寸之地的神龕,都被他换成了一座气派而又兼具玲瓏的神庙。 “这、这?” 不等老人彻底反应过来,那富家翁更是塞了一块玉佩在他手里: “道友,你我一见如故,若是那天你想要和人聊聊天了,你就用这个联繫我,不麻烦,隨便度点法力就是!” 说完,这大腹便便的富家翁便是以超乎身形的灵动一溜烟儿的消失了。 只留下老人独自在原地看著神庙和玉佩发怔。 『怎么今天自从遇到了仙长后,就开始摸不著头脑了?』 —— 老人还在发懵。那素白衣袍的主人则是已经走过了活字庙,没有进庙,只是在外面认认真真看了一圈。仔仔细细將这里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都妥帖地记在了心里。 临走前,她又抬眼望向庙前那口锁龙井,眼神里藏著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这一眼,可把井底的黑龙嚇得魂飞魄散——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泰山压顶砸了下来,它瞬间缩成一团,鳞片都嚇得竖了起来,在水里瑟瑟发抖。 佛號、道號轮著番地往嘴里蹦,念叨得舌头都快打了结,却压根猜不透,井口这回来的,又是哪位能让它连抬头都不敢的大能。 隨后,她又顺著杜鳶走过的风景,去看了猫狗洞。 此刻已是深夜,白日里帮返乡的乡亲们修缮家宅、清理残垣,忙得脚不沾地的小妖怪们,早已累得瘫在洞里。 连平日里守在洞口、不许生人靠近的两个小傢伙,也歪著脑袋靠在石壁上睡死了去。 女子没有惊动它们,只静静立在洞口,目光落在洞上方那块无字石匾上,端详了许久。 隨即指尖轻轻一点,一缕水气地底缓缓升起,渐渐匯聚成一条纤细却绵长的水脉,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猫狗洞下。 这水脉不多不少,力道刚刚好,既能滋养洞內妖怪的修行,又不会因水运过盛喧宾夺主,分寸拿捏得丝毫不差。 做完了这些后,她才迈步去了那座水寨。 先前號称“罗汉將军”的光头汉子,早已带著手下的弟兄们离开了这里,连当初拦水筑的堤坝都被彻底扒平。 西南的大劫既已连根拔除,这水寨便没了存在的意义,留著反倒会堵了下游的水道,误了两岸百姓的生计。 如今的水寨,只剩下几间残破的木屋,依稀能看出从前的轮廓。 书生和那两个修士倒是还在。只是都已经歇息。 可女子刚踏入水寨的范围,那汉子便猛地睁开眼,一股寒意顺著脊樑直往上窜,惊的他几乎是瞬间弹坐起来。 擦了一把冷汗后,就伸手拽住还在打坐的好友,略微一解释,两人就都头皮发麻地往寨口赶,脚底下连半分耽搁都不敢有。 一见到那立在月光下的素衣身影,两人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里还带著几分难以掩饰的敬畏与颤抖,恭恭敬敬地拜道: “晚辈二人,见过上神!” 女子不置可否,只是隔著水寨木门看了一眼那书生,然后问道: “为何此人被他落了术?” 二人心头一惊,赶紧解释。 女子静静听著,待弄明白来龙去脉,忽然想起杜鳶此前说过要去儒家看看后,清冷的眉眼间竟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低笑出声: “倒有几分他的样子。” 二人不明白因果,只能跪在地上保持沉默。 倒是那素白衣袍的主人,思索著点了他们一句: “若往后没了头绪,或许你可以带著他,去此间朝廷的京师走一遭。” 老者心头一惊,他的本意是带著徒弟去寻他山神师娘的。 但山水不合,他万万不敢在此刻开口,正思索怎么办呢,却听见一句差点让他两眼一黑的话: “你大道厚山?” 这话一出,別说他了,就连那敢下锁龙井的汉子都是冷汗直冒。 好在那碎玉敲冰的声音没让他们慌太久,便又缓缓响起: “无须这般惶恐。”女子的语气稍缓,带著几分漫不经心,“我只是素来不喜那傢伙罢了,还不至於为这点小事,给你们甩什么脸色。” 方才那话也不过隨口一提。 只是很多时候,身份悬殊到了这份上,有时哪怕只是一句无心之言,都好似山巔落石,看著轻飘飘落下,却足叫人哀嚎一片。 是以,她素来不喜和人交流,底下人总爱过度揣摩她的心意,往往一句话能衍生出百种猜测,明明无甚深意,最后反倒惹出一堆徒增厌烦的事端。 可“不喜欢”不代表“看不透”,她特意把话说透,就是怕这两个修士回去后私下胡思乱想。 回头再让杜鳶知晓了,反倒嘀咕她的不是。 两人心头大松,正欲谢恩,却已然发现她说完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隨之,她又去了画壁之处,摩挲著那条飞出了一条画龙的崖壁。 她望著这渐渐失了生气的崖壁,沉吟片刻。总觉得不该让这,就这么慢慢变得死气沉沉。念及此,她抬指,朝著崖壁轻轻一点。 隨之,天际响起一声龙吟,那已然消散在了天幕下的画龙,又是在席捲的风云之中顷刻成形,继而一头撞入了此间。 重新现在了那崖壁之上,端的是个活灵活现不说。她还在旁边刻下了一行娟秀小字。字跡清雅如流水,却又能在笔锋处见万千气象。 上书:若遇灾年,诚心叩拜,云来雨来。 临了,她又在后面补了一句——杜鳶留。 做完了这些,她方才是眉眼弯弯如月,嘴角轻笑盈盈。 而后她轻轻踮起脚尖,在原地转了个圈——素白的衣袂隨清风扬起,像曇骤开,又似流云轻拂。 此刻的她没有半分大能的威压,反倒多了几分少女的轻盈。 寒冬渐去,自是春水。 最后,她去了杜鳶在西南驻足的第一站——寒松山! 驻足凝望过那口曾炼出“乞活丹”的金色丹炉后,忽然心有所感的她,目光骤然投向远方。 视线越过层层山岭,只见一根粗麻红绳,正牢牢拴在一位骑著驴子疾驰的华服公子身上。 初看时,她只带著几分好奇低语: “居然是他亲自牵的红线?” 可转瞬之间,她便也蹙起眉,重复起杜鳶当日的困惑: “可为何,是拴在脖子上?” 此时驴背上的华服公子,正想勒住韁绳歇口气,忽觉脊背一阵发凉。他忙不迭回头去看,身后却空无一人。正当满心疑惑时,目光却猛地直勾勾投向寒松山的方向。 “若水运大涨至此的话” 骤然想通某个关键的他,瞳孔猛地一缩,隨即瞪大了眼珠子,跟著便失声惊呼: “我的天呀!!!” 紧接著,他扬手狠狠拍在驴屁股上,任由驴子载著自己狂奔而去。 心头更是不断哀嘆: 『世叔啊,世叔,我都说了照前辈的意思,我早该走了的,现在我可是为了你又把自己坑了啊!』 (本章完) 第239章 稻田(4k) 第239章 稻田(4k) 离开西南地界后,杜鳶便是察觉到了,縈绕在周遭四野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转变——有点像是蒙在眼前的薄纱被去了,又有点像是湿热的天气清爽了。 可真要他將这份不同细描出来,杜鳶却一时语塞:那种细碎的感知毫无章法的散在指尖,好似抓不住的流云,只能凭心底的恍然去说个大概。 细细推测下来,这应该就是老白猿它们说的天机恢復了吧。 看著头顶天幕,杜鳶驻足凝望了片刻后,便是笑笑的继续往前。 他打算先去青州看看自己的好友。 最后再去京都走一遭。 这一次也不用沿路打探什么消息,直接怎么快怎么来就是。 加上还有那只小猫儿给的水印,这一回啊,杜鳶是山在高,水在远,都无可阻拦了! 只是路过一处稻田时,杜鳶突然被人远远叫住。 他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只见田垄间立著位老叟,赤著脚踩在软泥里,裤脚卷到膝盖,还沾著些黄泥星子。 这会儿老人一手捏著半截竹梢,正朝身前的水牛低声吆喝,另一只手却朝著杜鳶这边摆著,招呼他留下: “哎呦,后生哎,能不能留个脚,陪老夫说几句閒话啊?” 杜鳶认真拱手回礼道: “老先生,天色尚早,自然可以。” “那感情好啊,你等等,老夫这就过来!” 赶著水牛的老叟笑呵呵的朝著杜鳶走了过来。 那水牛也乖觉,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不说。竟不用人费心牵引。到了近旁,它自己寻了片嫩草坡,低下头慢悠悠啃起青草,连尾巴甩著扫飞虫的动作,都透著股懒懒散散的劲儿。 上一次看到水牛,还是小时候在乡下的事情了,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眼里带著几分怀念与好奇。 看了片刻,他忽然指著水牛的鼻环笑起来:“老先生,您这牛的鼻环,居然不是木头或是藤条编的?” 杜鳶一直记得,水牛的鼻环原是为了方便农人牵引这庞然大物才弄的。 不管什么时候农户家都把水牛当宝贝疙瘩,做鼻环时既要实用耐操,又怕磨著牛受委屈,所以大多用泡过桐油的硬木,或是图便捷的藤条来编。 可眼前这头水牛的鼻环,竟泛著冷亮的银辉——所以是钢製的? 老人摆了摆手,掌心上还沾著点泥: “的確少见些,不过这东西耐造,重点就重点吧,不打紧。” 说话间,那水牛好似听懂了一般,打了个不屑的响鼻,好似再说,又不是你掛著这玩意。可隨之便又低下头去慢条斯理的嚼起了草根。 “哎,后生,坐!一直站著算哪门子事?”老人拍了拍身旁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就是这地儿没个正经坐处,只能让你陪著老夫將就將就。” 话刚说完,他便一屁股坐了下去,青石被晒得热乎,坐著倒也舒坦。杜鳶也不讲究,笑著应道: “这哪算將就?好山好水绕著,这般景色,光是看著心里就舒坦!” 说罢,便也挨著老人,在软乎乎的草地上坐了下去。 地上没什么像样的凳子,倒摆著两个粗瓷碗——碗沿还带著点窑烧的浅褐痕跡,釉色也不均匀,却是乾乾净净的,竟像是早料到会再来个人似的。 见杜鳶的目光落在碗上,老人咧开嘴笑道: “老夫住的地儿,离村里头远得很,就守著这几亩田过活。平日里就一个人,冷清得紧,总盼著能有人来跟老夫说说话。你看,这茶碗都早早就备下了。” 说著,他从身后摸出个葫芦来。葫芦是寻常的土黄色,身上没刻样,也没涂漆,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葫芦。 拔开瓶塞后,老人道: “不是啥好茶,就是后山自己种的毛尖,炒得糙了点,你別嫌弃。” 杜鳶轻笑摇头: “您一会儿不嫌弃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浪费了您的茶水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待到笑声落在田埂上歇了后,老人便拎著葫芦,给杜鳶和自己各倒了一碗粗茶——茶汤是浅琥珀色,飘著几缕细细的茶毫,看著倒十分清爽。 老人先喝了一口后,便是看著杜鳶来时的路道: “后生,你看著细皮嫩肉的,倒不像常走山路的,可偏生到了这荒山野岭来。怕是一路上走了不少路,也受了不少累吧?” 杜鳶先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语气平和得很: “一路走下来,確实很累,但算不得苦。毕竟沿路的风景,跟从前所见的全然不同,每走一步都有新模样,多看几眼就觉得值了。” “再说,晚辈刚从西南过来,比起西南百姓们受的那些苦,我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老人听了,忽然连连摆手,眉头也慢慢皱起来,不是恼,是怕后生想岔了,语气也沉了些: “哎,后生,你这话不对。” 不等杜鳶开口,老人身子往前倾了倾,直直望著他: “西南那遭灾的地儿,老夫想起也是揪心不已。当官的跑了,有钱的也跑了,守在那儿熬的,可不都是我这样刨土吃饭的穷苦人?可再怎么说,西南是西南,你是你啊!” 杜鳶无奈的笑了笑,语气里带著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 “您说的道理,晚辈懂。可若是您恰好能做点什么呢?”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老人,眼神里藏著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固执。 “就像、就像有群灾民快饿死了,您手里恰好攒著够他们、也够自己吃好几年的粮食,您说,这世上能有几个人,真能眼睁睁看著他们饿毙在跟前?” 老人又摆了摆手,这次动作重了些,把茶碗往石头上顿了顿,茶汤跟著晃出了碗口: “救!肯定要救!老夫的心是肉长的,又不是石头凿的、生铁铸的,见著人遭难哪能不伸手?可话说回来救了便救了,老夫为啥还要把这事揣在心里,日夜记掛著放不下呢?” 杜鳶握著茶碗的手顿了顿,眼里多了点怔忡。 老人没管他的发愣,重新捧起茶碗,慢悠悠啜了口: “记著旁人的苦,总想著能不能多帮衬一把,这自然是好事,还是天大的好事,谁来了都说一声好去。” “可你看这苗。”老人隨手摺下了一节禾苗递到杜鳶眼前,“刚抽穗时青嫩得很,风一吹就晃,可到了灌浆的时候,就是掛满了穗,却也没见哪株被压得直不起腰。倒是去年有块地,贪多施了肥,穗子结得太满,一场风来便倒了大半——以至於太想扛重,反倒扛不住。” “你我都是凡夫俗子,不是老天爷,手就这么大,能抓多少?旁人的难处,能帮就帮,帮不了也別硬揽,更別天天想著,该歇著就歇著,做好了就放下。” 老人放下了自己的茶碗,重新拿起葫芦,为杜鳶续上了一碗凉茶: “你是少年人,少年人的那点心气,跟地里的苗似的,就那么一季,过了可就没了。別学老夫这样的老头子,天天记著这个苦,念叨那个难,把好端端的心气都磨没了。” 杜鳶依旧怔怔然没有回话,没有动作。 只是恰在此刻,那一直默默嚼著草根的水牛,突然“哞”的叫了一声。 声色悠长,也恰好惊醒了杜鳶,看著面前笑呵呵的老人,还有手中重新满上的凉茶。 杜鳶愣了一下后,捧著茶碗说道: “晚辈受教了。” 老人浑不在意的一摆手: “受教了可不够,得记在心里才是,你啊,看著像是个读书人,你应该比老夫这个山野村夫,更明白,少年心气乃是不可再生之物啊!” 老人的手慢慢落在了杜鳶的肩上,像是叮嘱又像是告诫般说道: “少年人就该脚下生风,眼底有光,更该肩挑春暖!” 杜鳶没有再去答话,只是认认真真点头,继而慢慢啜饮著手中的凉茶。 见状,老人也就笑笑后不在谈论这个。两人坐在田埂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茶,没再说什么责任之类的大话,只偶尔聊两句今年的稻子长势,说两句山里的野果什么时候熟。 待到天色渐暮,杜鳶便要起身告辞: “老先生,晚辈该告辞了!” 老人也跟著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 “是不该再留你了。你和老夫不一样,老夫这辈子,註定就守著这几亩水田过活。你却该去看遍这朗朗乾坤下的崭新天地。” 他望著远处归巢的飞鸟,语气里带著几分释然。 “老夫老了,未来合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杜鳶认真拱手一拜: “谢过老先生教诲。” 说罢,他便转身要走,可就在脚步刚动时,老人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哎,后生,你先等一等!” 杜鳶停下脚步,问道: “老先生可是还有什么指教?” 老人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西南方向,脸上带著几分打趣的笑意: “那里有什么指教不指教的,老夫只是看你这样的年轻人,一天天愁眉苦脸也就算了,却连自己都看不清楚,才说道了几句。” 话音落,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浓,语气也愈发温和: “老夫啊,方才听你说打西南来。后生,你可知晓,那传闻中仙人向老天爷借来的丹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老人指向了自己身后的田亩还有那头依旧吃著草根的水牛道: “老夫是个土里刨食的,听到有这般玄妙的丹方来,著实好奇的紧啊!所以,后生你看?” 杜鳶点头笑道: “记著的,这方子,晚辈一直记著呢!” 说罢,杜鳶左右看了看后,便是从地上捡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指尖在石面轻轻蹭了蹭,抬手便一笔一划地刻了起来。石屑顺著指缝落在泥土里,不多时,“乞活丹”的丹方便清晰地印在了石面上。 紧接著,杜鳶双手將石头捧起,稳稳递到老人面前,道: “老先生,这便是那乞活丹的丹方!” 老人连忙双手接过,生怕失了轻重,凑到眼前细细端详。不过片刻,他便眉梢舒展,笑逐顏开,连声音都亮了几分: “好!好啊!这么好的物件,怕是好多年都没出过了啊!” 见老人如此高兴,杜鳶也是笑笑后,便拱手道: “老先生,杜鳶告辞!” 这一回,老人没再挽留,只抬起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挥了挥,便立在暮色里一动不动。 风卷著田埂上的草屑掠过,他望著杜鳶的身影渐渐融进远处的烟靄,直到那抹青色彻底消失在田埂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 待到此间只剩下了他和那头依旧在吃著草根的水牛后。 老人方才指著牛儿骂道: “吃吃吃,天天就知道个吃吃,我这点家底啊,怕是早晚被你吃光!” 牛儿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抬了抬脑袋,朝他喷了个带著草气的响鼻,尾巴还慢悠悠扫开了落在背上的苍蝇,隨即又照旧埋首,把草根啃得沙沙响。 老人哪里真恼,不过是隨口逗趣,见状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衣摆上沾的草末,重新坐回方才两人饮茶的那方石头上。 可就在他垂眼摩挲著手里的石片丹方时,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原本只是青禾的稻穀,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苗灌穗。 不多时,便是从熙熙攘攘的青绿,变作了如今的满眼金黄。 老人抬眼,眯著眼望著眼前的水田,隨之抱著怀里的葫芦咧嘴笑道: “哎呦,这可真是顶好的收成啊!” —— 告別了那位老先生后的杜鳶正迈步走在山野之间。 行至一处山崖,他忽然驻足。崖下的山道上满是人影,挑著半旧布囊的汉子、牵著蹦跳孩童的妇人,还有背著竹篓的老者,都是听闻西南旱情已解,急著返乡的人。 看著这样的他们,杜鳶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后,便是倍感轻鬆的向著青州而去。 只是顿了顿的,他突然抬眼看向了远处的一条小溪。 小猫儿送的水印,还一直没用过呢! 一步踏出,便稳稳立在了溪流之前,继而试探著,踩在了起起伏伏的溪流之上。 果不其然,全然无事,好似平地! 倍感新奇的杜鳶在水面之上试著走了一圈后,方才是大笑著迈步向前。 这一夜,天下水运大涨,尤以青州水路为最! 隨之,山势渐生,惊的各路仙家纷纷嘀咕,如此变故究竟为何。 (本章完) 第240章 娃啊,你著相了!(3k) 第240章 娃啊,你著相了!(3k) 看著久违了的青州土地,杜鳶一时间都有点恍然。这是自己误入这片陌生天地的第一站。 那些日子里的摸爬滚打,桩桩件件都清晰无比,实在刻骨铭心。 笑了一下后,杜鳶从弥水河上一步迈出的走到了河岸边上。 看了看日头,理清了方向,便顺著官道一路找了过去。 不多时,杜鳶就瞅见了那座茶棚。 还是和以前一样麻雀虽小五臟俱全。也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唯一变了的就是招牌。 从最开始简简单单的两文一碗,变成了如今的一碗售钱二文,二碗分文不取,三碗半价惠客。 这是杜鳶第一次从这儿过时,店家就换上的,后来虽然也被店家请来过,但是那时已经夜深,杜鳶反倒没注意到这个去。 会心一笑后,杜鳶又瞅见了那个自己送给店家的碗——如今依旧好端端的供在里屋最显眼的地方。 熟悉的一切让杜鳶越发怀念,不过是离开了这么一段时日,没想到竟然有恍若隔年之感。 杜鳶驻足凝望片刻,才寻了个临道的空座坐下,扬声笑著唤道: “店家,来一碗热茶!” “好嘞,来了您。” 那声应和依旧中气十足,和记忆里分毫不差。可让杜鳶心头一怔的是,闻声端著粗陶茶壶与瓷碗快步过来的店家,眉眼间满是初见的客气,竟似半点没认出自己来。 熟门熟路的给杜鳶满上了一碗热茶后,店家又指了指棚外掛著的招牌,热络地介绍道: “咱们小店有规矩,续第一碗茶分文不取;您要是还觉得不过癮,再添一文就能喝上三碗,划算得很!” 这话说的杜鳶十分惊奇,店家这是真没认出自己来? 想到了那华服公子的杜鳶,突然又看向了自己的手。 当日在寒松山上,那自詡一双眼力无人能出其右者的王公子,也是没能认出二人之间曾见过一面来。 所以,如今这是一样? 思绪翻涌间,杜鳶连忙叫住正要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的店家,问道: “店家,您再仔细瞧瞧,可还认得我?” 店家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看向杜鳶,眉头微蹙著端详了好半晌,目光从眉眼落到衣襟,又缓缓移回来,最终还是歉然地摇了摇头: “实在对不住客官,我瞧著您面生得很,確是没记起您是谁来。” 说完,店家又笑著说道: “要不,您提个醒来?说不得我一琢磨就给您想起来了呢?” 杜鳶迟疑了一下后,终究是摇摇头道: “无妨,无妨,您忙去便是。” 青州的佛爷,西南的道爷,还有要去京都的儒生。 杜鳶还是打算將其好好分割开来。 如此对自己十分方便,且好处极多。 既然打定了这般主意,就不好在让店家知道了,倒也不是信不过对方。 只是世间许多事,从来都是个不知道才最安稳,一旦知情,反倒容易平白將人牵扯进那些错综复杂的境遇里。 可杜鳶没料到,刚目送店家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身旁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阁下瞧著,倒是位同道中人吧?” 杜鳶顺著看去,只见那开口的汉子胸襟大开,气质洒脱。旁人看了可能会觉得他是个寻常壮汉,了不起会几手拳脚功夫。 但杜鳶看去,却能明锐的看出一点异象来。 只是这份“看见”实在有限,他也只勉强能察觉到汉子周身縈绕著一丝微末气脉,在皮肉下缓缓流转,微弱的险些忽视。 这般眼力,莫说和如今他在佛、道二脉的修为比了,就连他第一次踏足青州时的水准,都远远不及。 杜鳶瞧著,心头反倒掠过一丝好笑——看来自己这儒家一脉的修为,还差著不小的火候啊。 杜鳶对此倒也不甚在意。毕竟他並非真的要从头修起,不过是在已有的根基上,另择一条大道重新摸索罢了。 且以他的能力,只要在合適的时机认认真真布置一下,轻易间便可一日千里!这么一来反倒显得如今这种状態十分难得了。 “的確算是道友!” 见杜鳶坦然认下,那汉子眼睛一亮,笑意瞬间浓了几分,凑过来些问道: “我就瞧著阁下气度不一般,定是同路中人!只是还没敢问,阁下究竟拜在哪座仙门之下?” 杜鳶指尖在茶碗沿轻轻摩挲片刻,缓缓道: “算起来,该是儒家一脉。” “儒家?”汉子眉头微蹙,脸上掠过一丝茫然,他显然没听过以儒家为仙门的说法。 但这点困惑转瞬就被他掩去,话锋一转,又问道: “原来如此。那道友今日来这茶棚,莫非也是想探探这位店家的根底?” “哦?这话怎讲?”杜鳶抬眼反问。 汉子左右瞥了瞥,隨即压低声音,指尖朝著茶棚后檐的方向虚指: “道友竟没察觉?这店家的茶棚后头,一直掛著二三十把泡过桐油的纸伞,日夜不撤;而且他每天都会对著那些桐油伞,恭恭敬敬奉上三炷香,从未断过!” 说到这儿,他拍了下大腿,语气篤定得很: “再加上我平日里打探到的零碎消息,我敢断定这店家手里,怕是养著几十个阴兵!” 杜鳶闻言,下意识回头扫了眼茶棚后方,又转眼看向周遭。 邻桌的茶客正高声谈著青州近来的粮价,远处有人挥著帕子招呼店家续水,汉子旁边甚至还有个孩童在追著蝴蝶跑,可竟无一人对他们的对话侧目,仿佛有什么东西將两人的声音与周遭的热闹隔了开去。 杜鳶认真瞧向那汉子,很快辨出玄机在他脚下: 不是地面上那几道刻意用脚尖画出、看似符籙的浅痕,而是他鞋底压著的某样东西。 一丝极淡的气机正顺著他的鞋底缓缓流转,却又明显绕开了那些故作显眼的痕印,只在鞋底盘踞。 显然,这汉子是既要给自己展示能力,又要防著自己。 杜鳶心头瞭然:这倒不是什么恶意,不过是走江湖的寻常心眼——既想露几分本事拉近距离,又要留一手防著意外。 这让杜鳶嘴角微扬地反问: “就算他真养著阴兵,那又如何?” 汉子见他不惊讶,反倒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声音里满是热切: “我手里也算捏著点好东西,盘算著拿去跟店家换几个阴兵来!最好啊,还能求他传我那豢养阴兵的法子!” “你是不知道,这阴兵可厉害得紧!再厉害的鬼物见了,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別说拦路作祟了!” 听他这话,杜鳶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异样:这汉子的言行间,透著一股对“仙门”“阴兵”的粗浅认知,著实不像是那些老东西的正经门人。 他又多瞧了汉子几眼,目光无意间扫过他身后那座隱约可见的青州城轮廓,心头恍然: 这汉子,怕和昔日青州那僧道、还有那两三个不成气候的小妖一样,都只是那些老东西布下的“棋子”一级罢了。 懂些皮毛,知道点零碎消息,可真论起来却连他这个异乡人知道的都不及。 不过瞧这汉子眉眼坦荡,说话时带著股未经世故的热切,倒不似作恶之徒。 杜鳶沉吟片刻,便动了提一手的心思。当然,自己如今眼力不够,与之相处的时间也短,不能就此便作了判断。 所以杜鳶心头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方才是继续看向了汉子。 隨之,杜鳶笑道: “娃啊,你著相了!” 杜鳶本想说道友的,但正欲开口时,却还是忍不住来了一句『经典』。 此话一出,那汉子亦是本能的觉得那里变了,可修为太低,眼界更低,只能靠著天人交感和那丝来自杜鳶的善意,模模糊糊的觉察出一点不对来。 旁余的,那是半分也说不出来。 但他这个人,不笨! 所以他马上从先前那副洒脱样子变成了如今正襟危坐,至此还觉得不够的,又赶紧起身拱手问道: “还请指教!” 杜鳶笑著点了点他道: “你啊,见了旁人的脸皮,觉得他们笑著便是好了,却没想过他们皮肉之下是不是还有两颗心藏著呢?”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 汉子猛然想起了那將自己收为外门弟子的师傅。 但这终究是对方的一面之词,所以他还是说道: “那是我恩师!阁下还请慎言!” 杜鳶看了看他,然后突然抬起手中茶碗朝著他面门就是一泼。 茶水温热,別说修士了,就算是孩童都烫不到,所以汉子没有觉得痛,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却又赶在开口之前。 突然觉得灵台清明无比不说,他还从背后听见了一声悽厉至极的惨叫。 那声色虽然因为哀嚎而变了调子,但怎么听都像是自己的.恩师? 一时之间,汉子的脸色变的极为精彩。 杜鳶也放下茶碗笑呵呵道: “你看看你,我都没说是谁呢,你就觉得是在指你的师傅,这不是说其实你自己都隱约猜到了不对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执迷於那副笑面相啊?” 汉子嘴唇微微颤动片刻后,便是冷汗淋漓的跪在了杜鳶面前: “小人知错了,还望前辈救命啊!” (本章完) 第241章 重逢(3k) 第241章 重逢(3k) 见他如此,杜鳶急忙上前一把扶起了他道: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相逢便是缘法,遇到了自然要搭救的!” 饶是如此,汉子也还是惊魂未定,因为他身上的东西基本都是『恩师』给的。 所以他忙不迭的把那些傢伙一溜烟儿的掏了出来。 “您,您看这些?” 杜鳶抬手轻轻按住他的手,声音平静地打断道: “不必费心,这些小玩意派不上用场。那廝在你身上动的手脚,根本不是这些,而是一缕藏在你后心、悄悄吹灭了你肩上两盏灯的阴魂。” 汉子听的面色几乎和白纸无异。俗话说人有三盏灯,自己这就给吹灭了两盏了? 难怪这些日子总觉得头昏脑涨、精神不济。 他原先只当是撞了脏东西,这才急著要向店家求阴兵护身,却没料到竟是命灯被灭的凶险! “你也別怕。”杜鳶放缓了语调,语气带著安抚,“如今那廝不仅被我去掉了这缕神魂,还被我泼掉了一身气候。他啊,缓不过气来找你麻烦了!” 以前对付这些老东西,自然麻烦的紧,只能硬著头皮去装,最后看谁先怂。 现在,我都是你佛爷了,我还能跟以前一样连你这么个东西都摆不平? “啊?!” 汉子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嘴里连连发出短促的惊嘆,满脸不敢置信。 就、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把他一直视作“神仙”般的“恩师”给收拾了? 可奇怪的是,他心里竟没有半分怀疑,反倒觉得眼前这位说的全是真的,甚至可能还藏了几分本事没说的格外谦虚! “你呢,若还是觉得不安,你不妨留在店家这里。” 说著,杜鳶便看向了还在里屋的店家笑道: “他啊,白天守著茶棚招待往来客人,夜里却会摆下宴席,招待那些游荡的阴魂,帮它们了却生前没完成的遗愿。” “这可是不小的功德。只是这般一来,即便有那僧眾遣来赎罪的阴兵帮衬,他想来也常常忙得分身乏术。” 杜鳶转回头看向汉子,语气诚恳: “你不如去给他打打下手,平日里帮著照看茶棚、打理琐事,既能换个安稳住处,避开那些阴私算计,还能跟著攒些福德。你觉得如何?” 汉子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可片刻后,又是不好意思道: “这好是好,可人家凭什么要我啊?” 杜鳶被他这副实诚模样逗得笑了笑,提点道: “这个简单。你只需跟他说,你认识我,而我又与那小西天的僧眾素来相熟,再提一句他帮鬼是帮,帮人自然也还是帮。凭他的性子,定会应下的!” 店家是个好人,有了这一层关係后,肯定会答应的。 且,给他派一个会点修行的打下手,也確乎是双贏。 “您这般恩德,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报了啊!” 看著有点不知所措的汉子,杜鳶笑道: “无妨,无妨,我其实啊已经拿了回报了!” 原先杜鳶还在想著,要將佛、道、儒三脉身份彻底分割开来,为求万全,各脉修行都该自力更生。 可此刻转念一想,却忽然通透了——未必非要把界限划得那般死。 就像眼下这般,自己大可以借佛道二脉的至高修为,为儒家一脉的修行铺路,如此反倒能有高屋建瓴的通透,並避开许多弯路。 心头念了一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后,杜鳶又抬眼看向了汉子。 果不其然,这一次啊,他看的比之前清晰了不少。 虽然还是远远不如其余二脉,但也算是『有所得』了。 说罢,杜鳶便起身拍了拍汉子的肩膀道: “我也该告辞了,不必多言,也不必多礼。” 隨之,杜鳶便迈步走向了神庙方向。 只留下汉子一个人还跪在地上愣愣看著杜鳶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先前追著蝴蝶跑的小童才晃悠到跟前,睁著圆溜溜的眼睛盯著他,满是天真的疑惑: “叔叔,你怎么跪在地上呀?我娘说地上有灰,会把衣裳弄脏的!” 汉子这才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撑著地面想站起来,话到嘴边却磕磕绊绊: “叔叔就是、就是腿有点麻,歇会儿!你不用管对了,小朋友,你现在才看见叔叔跪著吗?” “是啊,”小童眨了眨眼,歪著头更疑惑了,“刚才我追蝴蝶的时候没看见,回来才瞧见的,怎么了?” 汉子顿时又是一惊的看向了四周依旧热络无比的茶客。 他的符早就隨著他心神失守而破了功,所以为何还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来? 怔了片刻,汉子忽然朝著杜鳶消失的方向望去,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神里满是恍然大悟的敬畏,口中喃喃自语: “缘,缘,缘,这缘法二字,果然是万般玄妙,半点由不得人猜啊!” 他今日有缘,所以见了真仙人,以至捡回了一条性命。 旁余茶客无缘,所以哪怕这般动静就在眼前,都还是见之不得!—— 山路上的杜鳶走的很快,只是快到神庙时,杜鳶又好似那汉子一般略显不知所措的看向了自己腰间。 一左一右,各自繫著一枚小印。 左边那枚是好友所赠的山印,右边则是小猫送的水印。 都很轻,但杜鳶却总觉得好像掛了两座山,嗯考虑这两位的神位,许是该说左边掛著一座高山,右边悬著一条大瀆? 胡思乱想中,杜鳶好几次抬手想將水印解下来藏进袖中,可指尖刚触到绳结,又悻悻收回——这般刻意遮掩,反倒落了掩耳盗铃的嫌疑,若是被好友瞧见,岂不是更显心虚? 纠结许久,都没个结果不说,额角竟微微渗出些薄汗。 恰在此刻,突然一缕山风袭来。隨之还有一道熟悉又带些戏謔的声音传来: “怎么?都到门口了,还杵在那儿当石狮子?我这小庙,难道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杜鳶心头一窘。 原来好友竟一直守在庙里瞧著他,怕是连他这半天的磨蹭、还有反覆的纠结,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想到此处,杜鳶乾笑两声,对著神庙方向虚虚拱了拱手,语气里带著几分被撞破心思的尷尬: “哪能呢,这就来。” 说罢,才硬著头皮,一步一步朝庙门走去。 磨蹭半响,杜鳶终是到了阔別已久的山间小庙。 自己帮著盖上去的万民瓦还在那上面好好的铺著。与周围瓦当的顏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神庙门口,杜鳶踌躇了一下后,终究是走了进去,目光扫过殿內熟悉的神台与香炉,笑著开口,语气里带著几分释然与亲近: “我回来看您了。” 可对方却不接道: “这话说的我好似是你什么长辈一样。怎么,你觉得我太老还是你太小?” 自己好友应该是还在生气。 只是当日自己究竟什么地方惹到了对方呢? 杜鳶一边在心里飞速復盘旧日情形,一边连忙摆手,语气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许久没来看看你了,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 “.” 那道声音没再接话,庙里瞬间静了下来。只有山风穿过窗欞的轻响,伴著香炉里余烟裊裊的淡香,將这份沉默拉得有些长。 杜鳶注意到,香炉里虽然多了许多香灰,可依旧只有自己那一炷香。 而且还是没烧下去。 那份沉默里没有难堪,反倒像老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藏著几分未说透的嗔怪,也裹著一丝久別重逢的暖意。 许久过后,那声音才是跟著响起: “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没有说太多,但杜鳶能够敏锐的感觉到此前那个熟悉的好友,又回来了。 一时之间,他紧绷的肩头都跟著鬆了下去。 左右看了看说道: “我以为韩家人会在这儿呢!” 空灵的声音继续响在杜鳶耳旁: “我喜欢清净,又知道你要回来,就让他们离开了。” 杜鳶听的心头又是一动,不对,自己这好友好像还是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太一样。 但细想下去,又说不上来。 最终杜鳶只能顺著说道: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韩家人会不天天守著你。” 听到这里,那声音也染上了几分笑意,慢悠悠的飘了过来: “千万年来,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山上神仙,他们啊,的確是从来没变过。” 话音顿了顿,又添了几分似嘆似疑的轻吟: “有些时候,我甚至都在想,究竟谁才是那个真正的『亘古不变』。” 话到此处,那道声音忽然沉下,褪去了先前的漫不经心,朝著杜鳶认真发问: “所以,你还是要去儒家看看?” 那日神庙所谈,人可能忘了,神却没有。 杜鳶点点头: “是,我想去此间朝廷的京都走一趟,也想以儒家的身份,再好好走一遭这天地。” 那声音没有如小猫一般阻拦和强调,只是愈发郑重的道了一句: “她想来告诉过你,我和她各自都捏著一枚极为了得的本命字吧?” “额”杜鳶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如实答道,“她只说过自己有,没提过你这儿也藏著一枚。” 这回答让那份严肃显得有些难以落下,倒衬得微妙的哭笑不得。许久之后,那声音方才是好笑道: “罢了罢了,倒是我多想了。不绕弯子了——我就问你一句,我手里这枚本命字,你要不要?” 当日没提这枚字,从不是藏著掖著。是怕杜鳶知道了,便因著这枚字,偏移了原本想走的路。而扰乱了本心。 如今既然他已经自己决定了要把三教都走一遭,那这枚能帮他在儒家路上多撑几分底气的本命字,自然该交到他手里。 (本章完) 第242章 君子啊,得佩剑!(3k) 第242章 君子啊,得佩剑!(3k) 儒家本命字,自古以来便是有小位之称的大神通。 哪怕绝大部分人悟出的本命字往往都算不得上流,可这也依旧是诸多大神通者都赞不绝口的神通。 毕竟这东西不论修为高低,血脉贵贱,只要悟了就拿到了手里。 而一旦得此一字,往往便能生发出惊天动地的能耐。 便如那一个“搬”字:搬人是搬,搬物是搬,纵是横亘天地的巍巍山岳,亦在“搬”之一字的涵盖之内。 再说一个“破”字:破风是破,破阵是破,便是大神通者的护体神通,看家法宝,不也可以在一个“破”字之下? 最终能臻至何等境地?全看悟字者自身对这一字的通透与契合。 是以儒家诸位陪祀圣人中,竟有毕生只修一字、凭此立身成圣的存在!这门神通的卓绝,本命字的矜贵,由此便可见一斑。 更因如此,在至圣先师开此先河时,才会默许高位神灵们各自捏住一个字好好藏起。 毕竟天下诸多字里,可有好几个字仅仅是听着便知道了得无比。 而此刻,杜鸢只要点了头,他就能平白得一个这样的字来。 甚至于,他还可以回头去一趟西南荒山小庙,只要对着那小猫儿服服软,说两句话好话,他就能又能凭空再得一个去! 这般好事,古往今来,怕是仅有今日这么一遭! 而面对这般好事,杜鸢的回答依旧和当日一样。 “我不能,也不会要这枚字。” 于此,那声音并不惊讶,因为早就知道了答案,可即使如此,也还是忍不住重申了一句: “哪怕是先听听是什么字呢?” 杜鸢笑道: “不用了。” 可这轻描淡写的回应,却让那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添了几分严肃: “若是‘不用’二字,我反倒盼着你收下。只因这说辞里,听着便像你对自己的心志仍有动摇。” 在那声音眼里,杜鸢要求的极大,既然如此,他的心志就不能在这上面有半分缺陷。 否则必然登不上去,而若登不上去,那自然得有强大依仗在身,以保万全。 毕竟这可是在求三教合一! 这条路,旁人说了,无论成败都不打紧,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更没有走到高处的机会。 可杜鸢不同,他真的有可能成功。 所以一旦失败,引来的反噬也必然超乎想象! 故而杜鸢说不要,反而希望他拿去好多出几分底气。 反之的话,便说明杜鸢道心依旧坚韧不拔,无须忧虑。 同样的,这也是始终没有点破这是什么字的根本理由。 为的就是以此辨出杜鸢是否还能继续走下去。 这话倒让杜鸢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怔然,随即又染上几分无奈,轻声解释道: “我不想知道,是因为想要留点好奇给自己。而非是我担心知道了便持不住本心。” 毕竟,心里存着点未知的空白,往后踏在求索自己本命字的路上,才能多几分揣度、几分探寻的乐趣。这,才是杜鸢不愿提前知晓那字的真正缘由。 那声音没有在开口,只是认认真真的端详着杜鸢。 许久之后,方才笑道: “看来还是我小看了你,啊啊,明明我总是在不断拔高心里对你的想法,可你却总能让我眼前一亮。” 闻言,杜鸢亦拱手还礼,朗声道: “能得如此评价,杜鸢荣幸之至!” 笑意渐歇后,那声音又在杜鸢耳边响起,先前的郑重已经没了,余下的是充满随意的闲谈: “可想过,日后要去求个什么本命字?” 杜鸢轻轻摇了摇头,坦然道: “还没想好呢。毕竟这条路才刚起步,哪有刚抬脚就知道结果的道理?” “也是啊,天底下本就没有这般的道理。” 这一声回应里裹着几分说不清的怅然,应是想到了往日。 杜鸢听出了这里面的沉郁,却没去追问——他心里清楚,有些事哪怕情谊到了,也未必能轻易开口,冒然探寻旁人藏在心底的过往,反倒显得唐突。 短暂的静默后,那声音先轻叹了一声,才重新开口,语气愈发温和: “你这西南一行,该是见了不少人和事吧?眼下时间还早,陪我说说吧。” 杜鸢笑着颔首道: “乐意之至。” 于是,一人一神便在这方寸神庙里,慢悠悠说起了杜鸢西南一行的见闻。 大多时候是杜鸢在讲,从川水烟雨到西南大旱,从路边凡俗到山野大修,桩桩件件都说得细致;那声音只偶尔插一两句话,或是问一句“后来呢”,或是轻轻应一声“原来如此”,从不多加打断。 没有针锋相对的试探,没有急功近利的追问,只有这般慢悠悠的诉说与倾听。 一个极好的说客,一个极好的听众。 端的静谧无比,恬淡怡人。 许久过去,待到杜鸢说完了自己记得的每一件事情后,他才惊觉居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居然说了这么久。”他轻声叹道,语气里藏着几分意外的松弛。 “是啊,居然这么久了,居然这么快了。” 那声音依旧恬静,但也多了几分叹惋。 因为二者都知道,要告别了。 “你向来是停不下脚步的人。”那声音慢慢道,字句里满是理解,“毕竟你心里装着的所求,本就容不得半分停滞。我不会再多留你,只是有句话,想请你记得。” 昨天就已经散去的郑重再度被提了起来: “我要请你记得,若是那天真的走不下去了,不要硬扛着,我这小庙永远都会给你留一个位置!” 如果说小猫是想随时站在杜鸢身后给他多撑出几分底气,那么她则是想要给杜鸢永远留出一份余地。 “多谢厚爱至此!” 杜鸢深深一拜。 那温婉恬静的声音依旧绕在了杜鸢耳畔笑道: “既然要去儒家看看,那就是要当个君子的。君子啊,得配剑!” 自古君子,总得配一把称手的剑才像样。 昔年至圣先师周游列国,最出名的或者说最先出名的,不是他的学问,不是他的三千门人,而是他的剑。 自那之后,君子佩剑,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常识。 “你不愿收我手中那枚本命字,那这桩事你可得好好听着——这并非我要送你什么,毕竟我身边实在没什么长物,能够配得上你。”声音顿了顿,才续道,“我只是想给你指个去处,说不定,你能在那儿寻到一把真正配得上你的剑。” 一把剑? 杜鸢眼底顿时亮了几分,心底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 是啊,哪个少年人不曾有过“仗剑走天涯”的梦? 若能有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伴在身侧,逢山开路、除暴安良,岂不快哉! “杜某洗耳恭听!” “你既要去此间朝廷的京都,不妨先绕一绕路,去那‘江河汇流’之地看看。”那声音带着几分歉然的模糊,“至于更具体的方位,我也说不太清了。当年被困在此地时,只模模糊糊记得,那把剑该是落在了那一带。” 天地将逢大劫,世间各家各脉多在绞尽脑汁躲避劫数,只求能熬过乱世、静待大世降临。 但绝非人人都作此想——像祂们这般,要在大劫临头前分出胜负、斩断过往因果的,其实不在少数。 也正因为这般乱世纷扰,许多曾震慑一方的至宝,才悄然从高天之上散落人间,成了静待有缘人寻得的无主之物。 杜鸢也不失望,只是认真垂手道: “即便这样,也万分感谢了!” 见杜鸢这般高兴,那温婉的声音也跟着笑了起来,顺着还带着几分好奇道: “你很想要一把剑?” 杜鸢连连点头: “从小就在想了!只可惜,一直没什么机会。” 小时候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要认真工作,真没什么机会给儿时的爱好买单。 说着,杜鸢又是道了一句: “正所谓‘满堂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啊!” 这是贯休的诗,也是许多人对剑客的向往。 这话一落,那声音里多了几分讶然:“这诗倒别致,是你自己作的?” 杜鸢连连摇头道: “我虽然也自认是个夫子,但作诗真不行,所以这是前人所留。只是适逢其会,觉得合适,才说道了出来。” “难怪了,我说怎么小家子气了点。” 没什么贬低的意思,只是有几分恍然。因为这不该是山巅大修的眼界下能写出来的。 杜鸢听得先是一怔,心里暗暗纳罕——这般流传甚广的名句,也算得上“小家子气”? 可转念一想,他又无奈地笑了笑,彻底释然了。 可不是么?贯休先生的文采固然冠绝当世,能写出“十四州”的壮阔,但眼前这位,偏是修为深不可测、见惯了高天景象的存在。 在祂眼里,“十四州”的格局,或许真就少了几分跨越山海、囊括天地的气度。 不是谁错了,纯粹就是版本不同,数值不同. “总之,江河汇流之地,你一定要记得多看,多留意。如果说那把剑还能有谁找到。那你必然是最有可能的人!” 杜鸢越发上心,连带着还忍不住问道: “能否说说那把剑的具体样子?” 可对此,那向来温婉的声音却多了几分促狭道: “你不是希望多几分留白给自己的好奇吗?所以我也就不说了!” (本章完) 第243章 桥剑(3k) 第243章 桥剑(3k) 听到这略带促狭的声音,杜鸢有点无奈。 他想起了这位对小猫的评价,虽然真的一直都是温文尔雅,但这位的确有时候总会记得你的‘不是’,然后给你一个哭笑不得的‘软钉子’。 杜鸢抬手挠了挠头,没再纠缠先前的话题,转而放软语气问道: “那、能不能先说说这把剑的名字?” 那声音里的揶揄却没散去,依旧带着点逗弄的意味: “不行哦。早早说了名字,往后寻剑的趣意,不就少了大半?” “这”杜鸢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如今大世将至,我既沾着您这般深厚的福缘与因果,若是连该寻的剑都找错了,岂不可惜?” 听到这话,那声音里的揶揄才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认真思索过后的郑重: “若真让你找错了,或许那‘错’的,反而才是真正合你心性、衬你道途的?毕竟,会找错,不就说明,你觉得这把剑真的适合自己吗?” 杜鸢闻言心头便是一怔,仿佛被一语点醒,随即恍然失笑,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是了!先前明明想得通透,此刻反倒被执念绕住了。终究是我修行还不到家,总想图个尽善尽美!” 说罢,他整了整衣摆,再度拱手作揖,语气满是诚恳: “杜某也该告辞了!” 那温婉的声音没有在响起,只是山风徐来,代为送别。 —— 杜鸢告别了山间神庙,向着那江河汇流之地而去了。 因为好友也不清楚具体所在,所以杜鸢只能是按着堪舆图去找。 只是这一趟行程,既没有此前奔赴西南时的焦灼,也无需像上次那般急着返程拜访好友,心境倒松快了许多。 也便多了几分闲情逸致,能慢下来瞧瞧沿途的景致。 连带着他自己都觉出几分异样,不知是不是受了那小猫的影响,如今他总偏爱沿着水畔行走,听着潺潺流水声便觉得莫名心安。 可沿途常有荒无人烟的野地,走着走着便没了方向,连自己身处何地都辨不清。 这一回,他便又撞上了这窘境。抬眼望去,身前身后尽是模样相似的青山,脚下的流水也瞧不出半分差别。 手中虽攥着堪舆图,可这般景致雷同的地方,那图攥在手里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 他最后低头瞥了眼那堪舆图——与其说它写实,倒不如说更偏向写意,甚至有些地方潦草得近乎抽象。 杜鸢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将图卷好,收进了随身的小印中。 小猫送的水印同样有纳物的能耐,也就是说如今他手边有两枚可储物的印玺,平日里便随意换着用,倒也方便。 左右看了看后,杜鸢开始想着,究竟是用水印踏水而行,还是用山印缩地而去呢? 一时间,杜鸢忍不住失笑:有时候选择太多,倒也成了桩“奢侈”的烦恼。 正琢磨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急促的呼喊: “那位公子!那位公子留步!” 杜鸢闻声回头,只见不远处的小河面上,一叶渔舟正顺着缓流悠悠撑来,船头立着位头戴旧斗笠、身披粗布短褂的船家,手还在朝他挥着。 “船家,可是在唤在下?”杜鸢扬声问道。 “可不是唤您嘛!”船家撑着竹篙将船靠得更近些,爽朗笑起,“您瞧瞧这荒山野水的,除了您还有旁人?” 杜鸢也跟着笑了,问道: “那不知船家唤住在下,是有何事?” 船家抬手朝杜鸢身后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指了指,眼神里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 “还能有啥事儿!看公子您这模样,多半是第一次往这边远游,瞧着是迷了路吧?” “您且在岸边等着,我把船划过去搭您。要说送多远我不敢应,但送您到前头的县城去,却是绰绰有余!” 杜鸢连忙拱手,语气里满是感激:“那便多谢船家相助了!” 船家已经撑着竹篙将船稳稳靠在岸边,立在船头笑得豁达: “您要真谢我,也不用多客气,一会儿给老朽几枚铜子儿,让我换口浊酒解解乏,便再好不过啦!” “一定,一定!”杜鸢笑着应下,手脚利落地踏上了船家的渔舟。 水流不急,小河不大,渔船也就悠哉悠哉而行。不过看着两岸倒退的风景,想来速度只是看着慢而已。 当然了,真要和小猫的水印比,那肯定是天地之别,只是计较这些作甚? 慢下来,才能看得见生活,看得清天地! 杜鸢望着两岸景致,随口问道:“船家,我问句实在的,咱们这会儿是在哪个地界啊?” 船家手里的竹篙轻轻往水里一点,稳住船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呦?看您这样子,莫不是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确实走了点距离了,嗯,我是从青州过来的。” “青州?!”船家的竹篙猛地顿了一下,眼睛一下子亮了,满是惊叹,“哎呦!那可真是远透了!我年轻时候跟着马帮去过一回青州,光在路上就走了整整八天,累得我回来躺了三天才缓过劲!您这独自走这么远,是为了啥要紧事啊?” 面对船家的好奇,杜鸢只淡淡一笑: “也没啥要紧事,主要是想四处走走,看看不同地方的风景。” “那您可真是有闲情逸致!”船家咂了咂嘴,又忍不住担忧道,“不过话说回来,您一个文绉绉的公子哥,独自在外走这么远,就不怕遇上山里的强人?” 杜鸢听得一乐,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从容: “实不相瞒,船家,依我看啊,该是那些强人怕遇上我才对。” 说真的,杜鸢出来这么久,遇到的都是不是妖怪,就是老鬼。正儿八经的拦路强人,还真没遇上过。 至于西南画龙时遇到的,那不是遇,那是杜鸢主动去找的。 船家听得哈哈大笑,眼神扫过杜鸢白净的面容、斯文的举止,显然是半点不信。 在他眼里,这分明是个没经过世面、没吃过苦头的书生。但他也不戳破这层“孩子气的逞强”,只笑着转回了先前的话头: “您刚才问地界,咱们这儿啊,属河西县管。这条河也有个俗名,叫甜水河。” “甜水河?”杜鸢来了兴致,“这名儿倒新鲜,为何叫‘甜水’?” 出来游历,最让他上心的,本就是这些各地独有的风土人情。 船家笑得眯起眼来: “还能为啥?就因为这河里的水,比别处的水甜上那么几分,久而久之,就叫开这个名儿了。不过您可别听着‘甜’就想直接喝。再甜也是河水,不比山里的清泉干净,怎么都得煮沸了才敢入口,不然闹肚子就麻烦喽!” 杜鸢了然点头,继而问道: “那船家,您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江河交汇的地方?” “江河交汇?那可不有嘛!”船家眼睛一亮,抬手往东北方向虚点了两下,“咱这儿为啥叫河西县?就因为县城守着澜河的西岸!这澜河往东边再走个十来里地,就跟北边来的玲珑江汇到一块儿了!”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咂了咂嘴,脸上露出几分回味的神色: “每年七八月一进雨季,澜河和玲珑江的水就跟着涨,两条大河撞在一块儿,那浪头翻得,啧啧,真是壮观得很!年年都有不少外乡游人特意赶过来瞧热闹呢。” 难道自己要找的地方,便是这里?杜鸢心里一动,眼神瞬间亮了几分,忙追问下去: “那您可曾听过,在那江河汇流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和‘剑’有关的传说故事?” “剑?” 船家先是摆了摆手,眉头皱了皱,像是在回忆,随即又挠了挠头,语气含糊起来。 “没有吧不对不对,也不能说没有!就是吧,好像不是咱这儿独有的,我年轻时候跟马帮走南闯北,别处也听过类似的说法。而且不在那边。” 这话反倒勾得杜鸢愈发好奇,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着几分探寻: “哦?那您能不能跟我说道说道?哪怕是零星的说法也行。” 船家低头看了眼船头的水波,又抬眼望向前方,忽然抬手往西北方向一指: “公子你瞧,前面那片芦苇丛后头,有条干沟,那干沟是从青泥河分过来的,就在青泥河上,有座老石桥,早就没人敢走了,荒得很。” 他声音压得稍低了些,像是在讲什么稀罕事: “那石桥的底下啊,就悬着一把剑!老辈人都叫它‘斩龙剑’,说那是早年开路时特意挂上去的,专门给走水的龙王爷备着——说万一龙王发脾气掀浪冲桥,这剑就能镇住它!” 桥下悬剑,以待斩龙。 这说法,杜鸢小时候在家乡听老人们讲过无数遍。 不过在家乡,那肯定只是个故事,而在这边的话 杜鸢好奇问道: “这么说的话,那老辈人里,有没有流传过这把斩龙剑真斩过龙的事儿?” 闻言,船家越发摆手笑道: “那更没有了,那青泥河啊之所以叫青泥便是因为,它基本只有雨季才会因为澜河涨水而跟着有点水。” “这地界,那里能有龙王过去?” (本章完) 第244章 点化(4k) 第244章 点化(4k) 杜鸢笑道:“原来如此,多谢船家解惑!” 二人说罢,便不再多言。船家安心持篙撑船,竹篙点破水面时溅起细碎的水;杜鸢则闲立在船头,目光缓缓扫过两岸的山水——青峦迭翠,碧波荡漾,倒也惬意。 只是船行约莫又过了半刻,船家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里的篙顿了顿,转头对着杜鸢试探着问了一句: “公子啊,老朽瞧您这面相,就知是个读过圣贤书、见过大世面的人。老朽这儿有件事揣在心里好些天了,想向您请教请教,您看方便作答吗?” 杜鸢闻言回头,笑意依旧: “有何不可?只是若问到我也不知道的,还请船家莫要见怪才好。” 见杜鸢这般好说话,船家脸上的拘谨顿时消了大半,笑呵呵地说道: “也不是啥要紧大事,就是这几个月来,老朽总遇上些蹊跷事儿。” 说这话时,他眼底掠过一丝犹疑,手里的篙也慢了半拍,显然心里仍有些犯嘀咕。 杜鸢微微挑起眉梢,问道: “莫非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方才观过船家气色,面色虽有些风霜,却并无阴晦之气;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儒家一脉的修为尚浅,实在不足以勘破所有异状,倒也不能全然排除这层可能。 船家连忙摇头,斟酌着说道: “哎,那倒不好这么说。就是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说不出的不对劲。” “此话怎讲?”杜鸢追问。 船家停下撑船的动作,望着水面回忆道: “老朽在这水上讨生活几十年了,什么时节、什么天气,船该走多快,哪怕闭着眼都门儿清。可这几个月来,老朽却发现,有时候这船会莫名变快不少——不是顺着风、借着水势的那种快,就是稀里糊涂地,速度就提上去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起初老朽还以为是自己终于脑子都不好用了,可后来又遇上了三四回,每回都这般古怪,才敢确定不是错觉,是真有这事儿。” 杜鸢闻言微微诧异:“还有这事?” 船家重重点了点头,语气笃定: “公子您是明白人,该知道一件事做久了,哪怕说不出哪儿变了,心里头也准能觉出不一样来。这水上的古怪,老朽绝不会认错。” 可说完,他又不解的说道: “老朽也仔细检查过船身,船板没漏,龙骨没松,半点毛病都没有;后来还去镇上的庙里拜了佛,求了平安符带在船上,可都不管用。” “虽说船变快算不上坏事,省了不少力气,可我这心里总悬着块石头,实在放不下!”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不无忧虑道: “毕竟谁能保证这好事能一直有呢?万一哪天突然反过来了,船要是出了岔子,在这水里可就麻烦了!” 杜鸢颔首: “的确如此,世上从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只是船家,您再仔细想想,真就没半点头绪?比如最近有没有撞到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做过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事?” 船家连忙使劲摇头: “真没有!老朽每天就是撑船、靠岸、歇息,日子过得和前几十年没两样。不过.”他话锋一转,皱着眉仔细回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又格外笃定,“要是硬说有什么特别的感受,那就是每次船变快的时候,我总觉得脚下的船像是轻了一截,就跟少装了半船货似的。” 船轻了一截? 杜鸢眉峰微蹙,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即若有所思地侧身看向河面。 常人眼中,此刻大抵只看得见两岸青山映在水中的倒影;可杜鸢虽在儒家一脉的道行上仍算不得深厚,却也总归是有了些火候。 是而此刻凝神望去,水下情形倒比旁人看得格外分明——下一刻,澄澈水面之下,一条约莫三丈长的青麟大鱼赫然入目。 那大鱼此刻也正直勾勾地望着他,只是两人的“对视”全然不同。 杜鸢清楚知晓它在打量自己,可这鱼大抵还和从前一般,以为水上之人瞧不见它,竟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自己亮在了他眼皮子底下,半分藏匿的心思都没有。 看清大鱼的瞬间,杜鸢也渐渐回过味来。 船家说船速莫名变快、总觉船身轻了一截,想来便是这条青麟大鱼在暗中相助——它定是悄悄托住了船底,又借着水势推着船行,这才让船身显轻,船速也快了几分。 收回目光时,杜鸢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转头看向仍在愁眉不展的船家,语气放缓道: “船家莫急,依我看,这事儿未必是祸。您说每次船快时都觉得轻了一截,许是水中有什么通了人性的生灵在暗中相助,并无恶意呢?” 船家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会是这般说法。他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喃喃嘀咕: “水里面还通了人性的?是河神爷显灵吗?可老朽也没特意供奉过,哪敢劳烦河神爷显灵啊” 杜鸢并未直接点破,只是抬手虚虚按在船舷边,指尖离水面不过寸许,声音轻缓地说道: “万物皆有灵,或许是您往日行船时,无意间帮过它也未可知。” 这话刚落,便似砸进水中,惹得河面泛起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漩涡。 杜鸢垂眸看去,正瞧见水下的青麟大鱼像是被惊到一般甩了甩尾鳍,那双直勾勾的眼瞳里,竟多了几分怯生生的好奇——它大抵是终于察觉,眼前这人竟真的能瞧见它。 见状,杜鸢也忍不住心头暗笑:‘这大鱼果然是通了灵性的,竟还能听得懂我们说的话。’ 这份善缘的来龙去脉,连船家自己都懵懂不知,杜鸢便不愿直接点破。 毕竟个中缘由尚未分明,这鱼儿既通灵性,又格外胆怯,若是此刻骤然说破,怕要慌得一头沉进水底;往后再遇行船,未必还敢这般悄悄托底相助了。 而且它虽然通了灵性,能懂人言,但感觉上,也就是一条大青鱼,莫说和往日见的各路妖怪比,怕是连红石头那么圣质如初的马妖都还不如. 想到此处,杜鸢便是笑问道: “船家你可记得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放生之类的善举?” 放生一事,虽然在他家乡被一群庸蠢之辈搅得声名狼藉,可究其根本,仍是桩积功德的事。 杜鸢猜啊,这青麟大鱼许是曾受过这类恩德,故而前来回馈于人。 船家却连连摇头,语气朴实: “没有没有。老朽就是个在水上讨生活的粗人,哪有那般闲情逸致?顶多是赶上吃食富余时,往水里给鱼儿撒上几把罢了。” 闻言,杜鸢觉得自己抓住了点什么。 继而看了一下水下的那条大青鱼,对方虽然被自己吓了一跳,但此刻却还是乖乖跟在船尾。 思索了一下后,杜鸢问船家道: “船家啊,你身上可还有吃食剩下?” 船家笑着应: “有,肯定有!出门在外,总得多备些。只是老朽吃的都是粗食,您这般细致的身子,怕是吃不惯。” “我呀,山珍海味吃得,粗茶淡饭也咽得下。”杜鸢摆了摆手,话锋一转,“不过今日不是向您讨吃的,是想让您往水里撒些吃食。” 船家虽满心疑惑,却还是依言照做。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掏出块硬邦邦的粗粮饼,掰成碎末,就往水里撒去。 杜鸢便瞧得真切:那大青鱼欢快地甩了甩尾鳍后,便是游上前去,一口将碎饼子尽数吞下。 紧接着,它本能地摆了摆身子,想凑过来托举渔船,可动作刚做了一半,又猛地顿住,一双通透的眼睛直直望向船头的杜鸢,似在征询。 杜鸢见状,忍俊不禁,笑着指了指它后温声安抚道: “善功一桩,莫怕,尽管去。” 得了杜鸢的点头应允,大青鱼才放下心来,欢快地摆动尾鳍,重新顶在了船身下。 船上的船家还在纳闷这位公子对着水面说话是何意,下一刻,那种熟悉的轻快感便又浮上心头。 没撑篙的渔船,竟比往日撑着篙时还要快上几分,稳稳地顺着水流朝前驶去,连水波都似比往常温顺了些。 “哎呦!公子,这、这是咋回事?” 船家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惑。 杜鸢没直接答他,只慢悠悠开口,讲起了旧时听闻: “船家,您可知道,在深山里头,那些没有具体来路的精怪,都唤它叫‘山魈’?这山魈里头啊,有些性子凶得厉害,茹毛饮血,见了活人就恨不得扑上来生吞活剥去。” 这话一落,船家顿时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往两岸的山林瞥了眼——方才还觉得郁郁葱葱的林子,此刻竟像是藏了什么凶物,连往日看惯了的山色都感觉透了点邪性来。 “您、您说这个.是啥意思啊?” 船家声音都轻了些,显然被“山魈吃人”的话勾得慌了神。 杜鸢见他这模样,笑着摆了摆手: “船家先别急着怕,这山魈虽有作恶的,可也有不少心善的。就说豫西那边吧,进山砍柴的樵夫,每次上山时,总会多带一张炊饼,还特意砍些寻常根本背不动的粗柴。” “您知道为何吗?明明知道自己扛不动、运不出,偏要费这苦工?” 船家听得一脸茫然:“不知道,真不知道。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可不是自找罪受。”杜鸢眼底含着笑,继续道,“因为他们会把多带的炊饼,特意搁在柴火堆后头。等砍完柴准备下山时,就会发现——原本压得人腰杆都直不起的重物,竟变得轻飘飘的,扛在肩上跟背了捆干草似的!” “他们也不回头看,就背着柴火一路往前走。直到出了山、见着山下的平路,才会重新找见那股子应有的重量。” “这时候他们便可以回头了,只是此刻也瞧不见啥特别的,就见原本搁在柴火后的炊饼,早就没影了!” “哦!”船家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大腿,终于反应过来,“难道说,这都是那山魈帮的忙?它吃了炊饼,就悄悄帮着托着重物?” 杜鸢笑着颔首,语气笃定: “正是,正是!‘山魈’本就是没准头的精怪统称,里头有专害人的恶类,自然也有肯帮人的善类——像这般跟豫西百姓互相帮衬的,其实多着呢。” 杜鸢话锋一转,目光轻轻扫过船尾的水面,又落回船家脸上: “您今日遇上的这档子事,跟这个啊,是一个道理!” 船家一听,顿时恍然: “可不是嘛!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说前阵子怎么有时划船觉得轻省,有时又跟往常没两样。合着是那些时候,我没往水里撒吃食啊!” 这不就对上了吗? 说着,船家便忍不住朝着水下看去,只是他肉眼凡胎,看不透幽幽绿水。 无奈的挠了挠头后,船家回头问道: “公子啊,您可知道我今日遇到的具体是个什么啊?” 杜鸢忍着笑,耐心解释: “我方才不是说了?豫西的樵夫们,即便心里门儿清,也从不会回头去看。说到底,这些精怪虽说有几分本事,可胆子小得很,面皮又薄。一旦被人瞧破了,往后怕是再也不敢来帮忙了。” 船家连忙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应道: “哎哎!老朽明白了,老朽明白了!定然不再追问,也不再往水里瞧了!” 可话刚说完,他又忍不住搓了搓手,眼神里满是期盼,追问道: “那公子,这些事儿,您看老朽往后能跟别的船家说道说道不?毕竟我们这些在水上讨生活的,谁不盼着能遇上这等好事啊!” 船家越发觉得这位公子,肯定十分不得了,所以什么都下意识的征询于他。 杜鸢闻言先是顿了顿,目光下意识飘向水下。 那条大青鱼还贴着船底没挪窝,乖巧的托着渔船朝前而去。 杜鸢心里暗忖:这河里头,估摸着也就这么一条通了灵性的主儿,要是真让所有船家都来投喂. 想到这憨鱼说不定要被喂得圆滚滚,连托船都要费劲儿,杜鸢嘴角忍不住扯了扯,强忍着笑意悠悠说道: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啊,这河里我看嗯,也未必。” 杜鸢本想说这河里多半就那么一条,你们别给人喂的游都游不动了。 可转念一想,这是水下精怪和水上渔民之间互惠共生的好事。 自己的本事又是个炼假为真,没必要限死于此啊! 杜鸢顿时恍然,此处可以做做文章! 而且小猫的那枚水印可还一直在他手里握着呢! 想到此处,杜鸢顿时笑吟吟的对着船家说道: “船家啊,县城里,人多不多?” (本章完) 第245章 乌衣高家(4k) 第245章 乌衣高家(4k) 船家不太理解杜鸢的意思,但还是笑着答道: “公子您这话说的,县城里,那肯定人多的多了。” 杜鸢颔首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 我啊,最喜欢人多了! 船家哪里猜得透这哑谜?又见先前问的事还没个准话,老船家只好搓了搓手里的竹篙,又把话头捡了回来,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那公子,老朽方才问的事,您看?” 杜鸢指了指船家去往的方向说道: “等到了县城,您就知道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船家纵有满心疑惑也不好再追问,只能按捺下好奇,重新握紧竹篙,弯腰发力,竹篙破开水面的声响里,小船依旧稳稳地朝着县城的方向划去。 那大青鱼自然也就跟在船下托着小船前行。 有了大青鱼的助力,这一趟就快了许多。 没有多久,杜鸢便是看见了船家口中的河西县。 可能是临近澜河的因素,原本不大不小的甜水河,在这儿都开始宽阔了起来,许多渔船更在上面来来往往,循环往复。 因为来到了自己家乡,船家的话也越发多了起来,内里还带着几分难得的自豪: “咱们河西县啊,虽然划的是中县,可实际上却该是上县,老朽年轻时也走过不少地方,好几个州的地界下来,都难见一两个能和我们河西县比的。” 杜鸢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片日渐清晰的城镇——青灰屋脊连绵成片,鼎盛的烟火气更是几乎裹进了风里扑面而来。 即便还隔着段水路,且他如今儒家一脉的眼力也只算凑合,都能瞧出县城上空萦绕的不俗气象。 显然,船家这话绝非虚言。 他颔首应道: “您说得没错,确实是块好地方。只是不知这县城里,可有什么需要留意的说道?” 可听了这话,原本还笑呵呵的船家突然压低了声音的对着杜鸢说道: “公子啊,您瞧着分外年轻,又是外地来的,所以多半不知道,我可得给您提提醒。这里面啊,是有些避讳的!” “哦,县城繁华,可是好事,这能有什么避讳?” 船家先重重叹了口气: “正常来说,当然是这样,只是咱们河西县有点不太一样。而且这事还牵涉到皇上呢!” “此话怎讲?”杜鸢略微好奇,一个县怎么还牵涉到皇帝了。 “我们河西县,在天宝年之前,别说中县了,下县都抬举了。是天宝元年,也就在天子登临大宝那年,我们河西县来了一个县令,同样是分外年轻,瞅着啊,多半也就和您一般岁数。” “出身更是显贵,这位县太爷啊。”船家愈发压低声音,几乎要贴到杜鸢耳边,“人家是高家出身!而且听说是高氏一族里最矜贵的那拨人!” “最开始,我们对此都不信,觉得那般贵人那里能来我们这破落地方?可事实上,人家不仅来了,而且干的那是人人叫好!” “只用了三年,就叫整个县焕然一新!后来更瞧准了澜河与玲珑江汇流对冲的奇景,一口气写了八篇传世的好文章,不仅引来了满天下的游人,还借着这股势头,把咱河西县的根基彻底盘活了!” 杜鸢心中恍然。原来这位县令是瞧透了河西县的根本优势,正是这江河汇流对冲的奇景。 再加上他本身文采出众,竟是借着诗文造势,把这里打造成了一处“游赏胜地”,以此带动了整个县的生计? “既是如此,那本该是天大的好事,怎会反倒要避讳?” 这话让船家猛地一愣,手里的竹篙都顿了顿,看杜鸢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件: “公子!咱这位县太爷,他、他可是高家人啊!高家!乌衣高家的那个高!” 乌衣高家?杜鸢眉峰微蹙,认真回想一路行来听人闲谈的见闻,记忆里却半点没有这名号的影子。 他坦诚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恕我杜某平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竟不知这乌衣高家的名头。” 船家先是小声嘀咕了句“这竟也能不知道”,随即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抬手拍了下大腿,恍然道: “怪不得公子瞧着一身文气,原是一门心思钻在学问里了!” 他说着,声音又下意识压低了些: “这乌衣高家,在当年那可是权倾朝野!当今陛下能坐上龙椅,就是高家宗主高欢亲手扶上去的。甚至民间还有个更吓人的说法——” 船家说到这儿,突然停了嘴,飞快地左右扫了眼江面,见邻里确乎没人,才彻底凑到杜鸢耳边,声音压得好似一阵江风就能给吹走: “当年大家伙都在传,先皇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叔叔,就是被高欢那个大奸臣害死的!” 大抵天下百姓都爱听这类藏着皇室秘辛的故事,船家说到这儿,不仅眼睛亮了起来,连带着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些: “不然您想,先皇当年多年轻啊,身子骨也硬朗,怎么会单单摔了一跤,就吓得一病不起?所以大伙都猜,是高欢老贼嫌先皇处处跟他作对,碍了他的路,就暗地里下了手!” “也正因如此,高家那几年一路扶摇直上,” 他又往杜鸢这边凑了凑道: “老朽还记得,那时候天下当官的,约莫三成不是姓高,就是跟高家沾亲带故。连京里好些贵人都私下感叹,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十年,天下勋贵怕是都要出自高家了!” “而且当时的天下那可是被这群高家人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人人都在痛骂高家不当人子!可却没有丝毫办法,毕竟皇上都没了,我们这些泥巴又能做什么呢?” 说到这儿,船家忽然顿住,眼里闪过一丝感慨: “可您猜怎么着?” 不等杜鸢开口,他便自己揭晓了答案,语气里满是解气的痛快: “就这么个手眼通天的老贼,到了天宝六年,竟被陛下亲手诛杀在了宫里头!打那以后,朝堂才算拨乱反正,天下也一清了!当时满大街的人都拍手叫好,唯一可惜的,就是咱河西县这位好县令.” 说最后一句时,船家的声音弱了下去,手里的竹篙轻轻点了下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语气里都满是惋惜。 “陛下是真真好啊!别说我这把老骨头了,就连我爹那辈的老人都念叨,说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太平的日子。可县令大人也好啊,怎么就、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杜鸢同样叹惋的点了点头。 这事确乎难以言说。 “后来这位县令如何了?” 船家闻言,重重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消息啊。就记得那天刚蒙蒙亮,京里特地派了队虎狼兵来,一进县城就直奔县衙,半点不含糊。” “可咱县令大人,倒像是早知道似的。”船家声音变得更低,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怅然,“有人瞧见,他一大早便把乌纱帽端正摆在案头,官印用红绸细细裹好,搁在旁边,自己就坐在衙堂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等着人来拿他。” 杜鸢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听着,船家则是愈发叹了口气道: “那些虎狼兵进去,只说了句‘奉旨拿人’,县令大人便起身跟着走了。再往后,人被押去了哪儿,是活是死,咱河西县的人就再也没听过半点信儿了。” “就像这人,从没在咱这儿待过似的,可那些县令大人亲自主持修建的桥梁,铺子,还有观景台的高楼,又明明都在那儿呢” 说到此处,船家忽然猛地抬手擦了擦眼,目光直勾勾地望向远处一处。杜鸢见他异样,好奇问道: “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我就是瞧着,好像看见我们县太爷了.”可话刚出口,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断然摇着头道,“公子您别往心里去,定是老朽这双眼睛终于不中用了。” 杜鸢没有接话,只若有所思地望向船家方才瞧过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既无行人,也无旁的动静,就只是一处冷落的无人码头罢了。 恰在这时,船家才想起先前的事,又问道: “公子啊,这都到咱河西县了,方才我最先问您的那事儿,您看?” 杜鸢回头笑了笑,道: “不急,不急。您方才不是说想喝几口酒?我先请您喝个痛快!这附近的酒楼在哪儿,还劳烦您带个路。放心,这点银钱不打紧!” 一听有这等好事,船家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道: “哎呦,那敢情好!公子您先稍等,我这就把船停妥当!” 杜鸢点了点头,先一步下了船,继而俯身对着水底轻轻说了句:“去吧,去吧。” 那尾大青鱼没有浮上来,只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当作回应,随后便摆尾游远了。 不多时,将渔船收拾妥当的船家,便兴高采烈地引着杜鸢,往最近的酒楼去了。 二人行至一座客栈楼下时,杜鸢忽然抬眼望向楼头,随即抬手对着楼上之人遥遥拱了拱手。 对方先是一怔,随即朗声一笑,亦抬手拱了拱,算是回礼。 待杜鸢与船家渐渐走远,双方这才断了交集。 楼上,先前与杜鸢隔空见礼的那人身后,这时恰好走进一位二八佳人。 女子腰间悬着一柄银亮长剑,身姿挺拔;她身后又跟着个同样俊秀的年轻男子,手中握着一把乌木短刀。 二人容貌气质相得益彰,就连手中兵刃,瞧着也像是成套的一般,透着说不出的默契。 才一进门,女子便先朝着立在窗畔的中年文士欠了欠身,语气恭敬: “先生,我已问过家师,那柄剑确实在澜河与玲珑江的交汇处,具体方位,约莫就在那座观澜楼正前!” 中年文士闻言,当即转过身,对着女子认真一揖:“有劳姑娘了!” “先生,”女子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我都说好多次了,您直接叫我名字便是,不必这般客气。” 中年文士笑着摆手,语气谦和:“岂敢唐突佳人?” “这有什么唐突的?”女子轻轻蹙眉,“您总这般生分,反倒显得见外了。” 见女子对中年文士这般热络,身后的年轻男子不由得轻咳了一声,眼神悄悄递过去,暗暗示意她莫要对一个“外人”太过亲近。 可女子却恍若未闻,依旧一门心思地朝着中年文士凑去,眼神里满是敬重以及少许怕是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意味。 中年文士瞧着这情形,也有些无奈,只好转开话题,引向正事: “方才我在窗边瞧见一位年轻公子,瞧着气度不俗。你们既说那柄剑非同小可,牵涉甚广,如此说来。那位公子会不会就是你们一直提及的‘别家之人’终于到了?” 这话让二人顿时提起了精神。年轻男子更是快步走到窗边,抬手取出一枚莹润的宝玉对着楼下街道细细扫了一圈。 片刻后,他收回宝玉,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道: “先生,您不是正儿八经的修行人,所以您是走眼了,刚刚的确来了一个勉强算是入了修行的书生。” 说到这儿,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揶揄。 “只是那书生,瞧着倒像个死读书的。身上连半点浩然气都没有,修为更是不值一提,哪配得上‘别家之人’的名头?”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自傲。 佛道二脉两位不世大能先后硬撼天宪,生生撬动了本该继续尘封的大世以至其提前而来。 借着这股东风,他们这些原本还需蛰伏许久、方能真正展露手脚的大宗子弟,不仅早早活络起来,就连身后长辈,也能在关键时刻强行出手,不必再束手束脚。 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处处憋闷,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跳梁小丑在外作威作福、兴风作浪,却连半分驳斥的余地都没有。 闻言,中年文士方才缓缓点了点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自始至终凝望着杜鸢消失的街巷尽头,似有思索,未及收回。 而女子则是提他高兴的补了一句: “只要先生您能拿到那把剑,那么就算没有我们帮您,您都能自己持剑问罪那昏头的皇帝去!” 可慢慢的,女子便是发现这位中年文士对此,似乎并不激动? “先生,您不想去问罪那个昏君吗?” 于此,中年文士只是摇了摇头道: “我对得起他,但他药师愿也无愧天子之名。” “可先生!”女子急了,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您只要掌了这柄剑,便能凭它向文庙求来正统之名!到时候直接将药师家打压得永世不得翻身,这难道不是您一直想做的事吗?” 中年文士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道了一句: “我的确会向他递一次剑,分生死的剑!” (本章完) 第246章 说书人(3k) 第246章 说书人(3k) 见中年文士这般言语,那始终握着柄乌木短刀的男子脸上露出几分满意,开口道: “先生能这般作想,我等便也放心了。” 先前已有两位大修强行撬动大世,虽说眼下瞧着,无论如何还得再等几年,才算得上真正的大世。 可谁又能料定,那最上面的几位老前辈们,不会再动几次手?万一在某个无人预料的时刻,他们便径直将大世掀开了呢? 故而他们一宗的祖师便以此为打算,早早做了谋划。其余各家皆忌惮此地京都背后藏着的变数,以及那桩无人知晓底细的物事。 可他们一家不同,他们打算另辟蹊径,落子当下,绝不寄望那些虚无缥缈! 让当朝天子殒命,正是这盘布置里最关键的一环。可山上修士擅杀山下君王,本就是文庙大忌。 更何况到了如今这个时节,即便文庙袖手不管,这位正处千古变局中的天子,其一身磅礴气运怕也会将他们反噬得尸骨无存。 故而,天子不仅必须死,还得是由一个能让他们完美脱开的人动手去杀。 而这位中年文士,便是他们经无数次推演后,寻到的最佳人选! 甚至若此番诸事皆能万全,此人未必就当不得新君,乃至于替那药师愿,去争一争这崭新大世里的天命! 中年文士于此不置可否,只是转身看向了远处的澜河。并问了一句: “请问二位,大约还有多久就会开始?” 男子摇摇头,话里也带了几分无奈道: “这把剑牵涉极大,我家祖师也需要慎之又慎,还请先生耐心等候,也请先生放心,我等必然全力相助!” 他们一开始根本没想到那把剑会落在这个岌岌无名的地方。 更没想到西南的那位道爷会硬撼天宪,学着佛爷提前撬开大世。 且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想到文庙似乎没有下场的打算。 往往慢人了一步,那就是步步都慢。 可如今他们却慢了这么久,自然无法万全,也给不出准话。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都这样了,其余几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中年文士点点头后,便不在言语。 —— 河西县的青石老街之上,船家乐呵呵的引着杜鸢往前行去。瞥见前方飘扬的招牌,他笑着指向那面绣着“河西老酒”的幌子,道: “公子您瞧,就是这家!论菜色嘛,确乎只算寻常,可他们家自酿的河西小曲,那可是咱本地独一份的绝品!” “价钱也实在,五枚铜子儿就能灌满一壶,真是物美价廉!” 杜鸢颔首笑道:“那就选这家。” 船家显然是这儿的熟客,刚跨进门槛,掌柜到伙计便纷纷笑着与他招呼。他一一应了,熟门熟路地引着杜鸢往自己常坐的位置去。 还未落座,船家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堂中那位坐堂先生道: “哎呀!张大先生竟也在这儿!公子,咱们今儿可有耳福了!” 杜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酒楼中央坐着位穿蓝衫的先生。 瞧那模样,倒比读书人多了几分江湖武夫的硬派。身前摆着张乌木桌,案上齐齐整整放着一方堂木、一壶冒着热气的茶,还有一份时令瓜果。 杜鸢在这边待了些时日,自然知晓这位置是专给说书先生留的。 这年头没什么娱乐,酒楼、茶肆里的坐堂先生,便成了最受普罗大众追捧的人物。 他微侧过头,问道: “这位是?” “这位是张大先生,咱这一带远近闻名的说书先生!他生平最爱四处游历,故而讲的故事,既多又精彩,旁人比不得半分!” 说罢,船家扫了眼四下尚多的空位,又道: “估摸着张大先生刚坐下,消息还没传开呢!不然咱再慢一步,怕是连座儿都没了!” 话音刚落,杜鸢便见店外果然有不少客人鱼贯而入。显然都是冲这位张大先生的名头来的。 他见此情形,心中颇是满意。于他而言,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当即笑着唤来伙计: “伙计,先来一壶温茶、几样特色小菜,再给身边这位老先生添一壶好酒。对了,给那位说书的张大先生也上一壶上等毛尖。” 说罢,便是在桌案上放了几块碎银。 杜鸢不知道在家乡那边说书先生是什么情况,毕竟他不是古人,更不是专门的学者。 但在这方天地里,说书先生是备受敬重的文雅行当,不似江湖卖艺那般,直接用铜盘讨赏。 听客若赏识,便会为他们“点茶”“点酒”。若是桌案上缺着,便直接送上。 若是用不完,便记在柜上,等说书结束,一并折算成银钱奉上,称作“茶余钱”。 以前初到这方天下时,杜鸢也曾靠说书熬过一段日子,对此门道自然熟稔。只是一直苦于黑户的身份,没法进城。 他甚至一度以为,往后或许就要靠这行当讨生活了。只是世事无常,谁曾想如今会是这般光景? 伙计手上的活计没停,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好嘞!您稍等,这就来!” 他没多瞧桌上的银子一眼,转身便往后堂去了。单是这一个小动作,便藏着不少门道。 杜鸢眼底含着笑意,指了指桌上的银钱,对船家道: “你们河西县的民风,倒真是淳朴。” 寻常地方,要么先吃完饭再结账,要么客人爽快把银钱拍在桌上,店家便会先拿去兑开找零。 可这儿的伙计却半分不急着收银子,只先忙着备东西。 这便说明,河西县鲜少有人吃白食,只要客人点了餐,店家便只管尽心准备,从不用多担一份“收不到钱”的心思。 船家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更真切了些,先含糊应了声“可不嘛”,话到嘴边又顿了顿,才悄悄压低声音补了句:“这都是那位高县令的功劳。” 话音刚落,他又忍不住抬手指了指酒楼门楣上的牌匾,接着说道: “公子方才进来时许是没留意,这家酒楼的牌匾‘名冠河西’,当年便是高县令亲手题的字。也正因这牌匾,还出了段趣闻呢。” “之前高县令被朝廷的人带走后,新来的县官一上任,头一件事就是把这牌匾给拆了,还说‘高氏余孽之物,留之不祥’,紧接着便让人换了块自己题的牌匾挂上。” 船家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眼里透着点促狭道: “可没过几天,那位新县官又悄悄让人把原来的牌匾挂了回去——公子您猜,这是为啥?” 不等杜鸢开口,他便自己揭了谜底,语气里多了几分叹服: “原来这位新县太爷,对着县衙里的公簿核了整整几天,最后也无可奈何地认了高县令是真真正正的好官啊!” 杜鸢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 “这可当真不寻常。” 即便前任真是好官,继任者也心性尚可,可想要让继任者这般“自打脸”来。 必然是前任高县令不仅行事毫无错处,更处处透着远超常人的清明与实绩,才让后来者对照之下,忍不住自愧不如。 这份能耐,可不是一般好官能有的。 船家连连点头: “可不是嘛!所以咱县里人都念着高县令的好,只是哎,罢了罢了,不说这些糟心事,扫了公子的兴!” 他话锋一转,眼里又亮了些。 “咱还是听书要紧!我跟您说,张大先生讲的故事,保管您听了之后三天过了都能回味不绝!” 杜鸢笑着点头,目光随之转向堂中的说书先生。不过片刻功夫,酒楼里已是座无虚席,连过道上都站了些踮着脚、支着耳朵的客人,喧闹声里满是期待。 这时,张大先生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案,那方乌木堂木发出一声轻响,满座的喧闹顿时静了大半。他慢悠悠开了口,声音不高,却能清晰传到每个角落: “诸位乡亲,我这趟远游了小半年,回来时可是攒了满肚子的新鲜故事!尤其是今日要讲的这段,保管诸位闻所未闻,听完只觉酣畅过瘾!” “哎哟,张大先生您就别吊胃口啦!快说快说!”底下立刻有人急着喊,惹得众人一阵笑。 “就是就是!咱们可有好些日子没听您讲新故事了,都快憋坏了!” 张大先生笑着朝四方拱了拱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今日要讲的,便是——巅峰准帝极尽升华,携极道帝兵于界海之上,横击不世大敌!” 恰在此时,伙计端着温茶与酒壶走了过来,瓷杯轻响着摆到杜鸢桌前。 他刚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还没品出味呢。就听见了张大先生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当下一口没忍住,“噗”地全喷了出来,溅在身前地面之上。杜鸢僵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一个茫然的念头: 不是,啥?! 巅峰准帝极尽升华携极道帝兵于界海之上横击不世大敌? 这不是自己说的吗?! 杜鸢这一回是真的惊呆了的看向了中堂。 也因着这般动静,满堂的人连带着那张大先生都是奇怪的看了过来。 “这位公子,您这是?” (本章完) 第247章 我是有凭依的!(4k) 第247章 我是有凭依的!(4k) 张大先生瞧着杜鸢刚喝了口茶就喷出来的模样,只当是这年轻公子觉得自己的故事开局太过离奇。 毕竟这话里的“准帝”“界海”,和寻常说书里的帝王将相、江湖恩怨全然不同,处处透着对传统故事的“离经叛道”。 他当即笑着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安抚: “公子您且稍安勿躁,这故事您只要听进去,保管后半段让您拍案叫绝!不瞒您说,我起初也和您一样,觉着编出这故事的人,怕不是个不懂规矩的野路子,可结果呢?”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拍了拍大腿,眼里满是回味: “我当初在外地听人讲这段,站在茶楼外头听了整整一天,连挪步都舍不得!等反应过来要找地方歇脚时,才发现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话一出,满座顿时哄堂大笑,原本还带着点疑虑的客人,此刻眼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纷纷催着张大先生快往下讲。 可杜鸢却没跟着笑,他眉梢轻轻一挑,面上掠过几分古怪,随即忍俊不禁道: “敢问先生,您此番远游,可是去过青州?” 张大先生闻言,眼睛倏地睁大,身子都往前倾了倾,满是惊诧道: “公子您怎么知道?难不成您也去过青州听这段故事?” 杜鸢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笑着指了指自己,坦然道: “说出来先生或许不信,这段故事,正是我讲的。” “什么?!”张大先生惊得声音都拔高了些,连忙追问,“您、您莫不是祁县野外那位讲书的小先生?我听人说,那段‘准帝战界海巨物’的故事,最早就是从祁县传出来的!” 祁县?杜鸢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先生怕是记混了些地方。我从没去过祁县,先前讲这段时,是在青县外头的窝棚里。” 见杜鸢精准纠正了自己故意说错的地方,张大先生顿时按捺不住激动,连忙起身朝杜鸢这桌走过来,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眼里满是热切: “哎呀!那定然就是您没错了!只是.我听人说,您不是才刚还俗不久吗?” 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杜鸢的发间,显得十分疑惑。 传闻里那位小先生,是刚从寺庙还俗的僧人,按说头发该还短着才是,可眼前这公子的头发却已然齐整,半点不像刚剃度还俗的模样。 杜鸢闻言也有些哭笑不得,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 “先生您常年在外游历,应当知道如今这天下,处处都在变,时有际遇发生。我这头发,也是得了些机缘,才长得快了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大先生连连点头,眼里的疑惑尽数散去,只剩满满的钦佩,忍不住又朝杜鸢拱了拱手。 “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遇见故事的原主,真是失敬失敬!” 说罢,他便对着满座的客人朗声道: “诸位,诸位,这位小先生就是讲出了我这段故事的人,而且啊,他还说了许许多多,我此前闻所未闻的精彩故事啊!” 人群瞬间哗然。 继而纷纷争先恐后的看向了杜鸢,想要瞧瞧这位小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来。 那张大先生亦是对着杜鸢拱手求道: “小先生,您就落座再给我们讲几个故事吧!” 按理说同行是冤家,但张大先生不同,他虽然也靠说书为生。可他不计较那些乌七八糟。 反倒是只盼着能再多听几个好故事来。 那些日子在青州啊,他几乎着魔一样的到处打听这些新的故事。 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在家乡遇到了正主! 这如何能让他按捺的住? 周围众人亦是跟着高呼: “是啊,是啊,您就给我们讲讲吧!” 见盛情难却,加之自己也等着这般机会。 所以杜鸢便起身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给诸位讲点不一样的,只是不是这位先生适才说的,那些故事啊,不妨留给日后。” “我今日要说的是另一桩诸位多半没听过的事情!” 众人越发竖起了耳朵。张大先生还在呢,他刚刚说的日后肯定跑不了。 那么两相比较下,自然是这‘新东西’更加惹人心痒! 因为此前靠着张大先生阴差阳错的造足了势。等到杜鸢被他请到中堂时。 周围已经不是站满了人了,而是人满为患! 见状,杜鸢便清了清嗓子道: “河西县临水,所以我今日要说的是一个跟诸位生活息息相关的故事!” 说罢,杜鸢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说了下去: “在豫西之地” 杜鸢先讲的自然是给船家说过的故事,这是非常经典的民俗故事,不是杜鸢魔改的小说故事。 可架不住河西县众人从未听过。是以他每说一句,满堂皆静,唯有他的声音在酒楼里流转,时而平缓叙说,时而略提声调,听得人眼皮都不敢多眨。 故事讲完时,满座人还浸在余味里没回神,有那性子直的,已经忍不住小声念叨: “原来天下还有这般奇事.只是,豫西在哪儿?” 就在这时,杜鸢忽然话锋一转,目光缓缓扫过满堂宾客,笑着抛出疑问: “方才我便说,这故事与诸位生活息息相关。可方才讲的是山里的山魈,诸位皆临水而居,这山魈又怎会与大家相干?”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众人或皱眉思索、或探头欲问的模样,才缓缓续道: “山里有精怪,来路不明、模样古怪的,便统称为‘魈’。那么诸位日日打交道的水里,若是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又该叫什么呢?” 这一问出口,满座瞬间静了下来,连方才还在小声议论的人都闭了嘴,个个盯着杜鸢,眼里满是好奇。 水里的“魈”?这可是他们从未想过的事,偏偏又离自己的日子这般近,心下顿时更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有人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可话音刚落,挤在门口的人群突然被一股力气搡开,一道臭烘烘的身影硬生生从人缝里挤了进来,脚下却没稳住,“扑通”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那乞丐也不爬起来,就在地上抬头眯眼打量了杜鸢片刻,随即伸手指着他,嘿嘿一笑道: “你这小娃娃,倒好生有趣。来来来,老乞丐跟你做个交易。你管我一顿好酒好菜,等我吃舒坦了,便送你一句话,你看这买卖划算不?” 众人正被故事勾得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知晓下文,哪里容得一个浑身馊臭的乞丐来搅局? 当下就有个汉子沉了脸,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哪里来的臭要饭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简直辱了我们河西的民风!来,大伙儿一起动手,把他扔出去!” 话落,几个离得近的汉子便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要架起乞丐。第一个伸手去抓的汉子,刚刚抓住了乞丐的胳膊,眉头就骤然一紧。 入手触感奇沉无比,竟像在搬一块生铁铸的疙瘩! 可等旁边另一个汉子也伸手来抓,先前那股死沉又莫名消失了,乞丐反倒轻得像片枯叶,几乎不用使劲就给人拎了起来。 那汉子心里犯了嘀咕:难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过片刻,乞丐已被众人架着往门外去,他却还挣扎着嚷嚷: “老乞丐我可不是来吃白食的!” 眼看乞丐就要被扔出门,杜鸢忙起身,抬手拦住了众人,温声道: “诸位莫急,这位老先生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如先把他放下,掌柜的,劳烦按店里最好的酒菜上,所有银钱都记在我账上便是。” 众人见杜鸢都开了口,虽仍有不满,也只好悻悻地松了手,将乞丐放了下来。 可那乞丐刚一站稳,又指着杜鸢笑了,眼里带着几分促狭: “小娃娃,你当真敢应下来?老乞丐我可有好些日子没沾过吃食了,你身上的银钱,我怕到时候不够啊!” 杜鸢闻言,只摇头一笑: “您尽管放开吃,银钱的事,不必担心。”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满室众人,语气平和地续道: “来,我们继续说下去吧。” 老乞丐单独坐在了一旁,伙计们给他送上了一些简单吃食,好让他先垫垫肚子,也顺带着给这位小先生省点银钱。 毕竟先吃饱了,总不能还要吃吧? 其余的人则是越发围拢了杜鸢。杜鸢笑吟吟的指着甜水河道: “水里的生灵不比山里的少,可偏偏难修出些门道。毕竟人是万物灵长,山里的野物见多了人,慢慢也就通了几分灵性。” “水里却不一样,寻常水族哪儿能常见到人?不过这也不是定数。江河沿岸靠水而居的百姓本就不少。” “故而久而久之,那些活了许多年头的水中大物,因常在河面见惯了人和物,便慢慢开了窍,有了灵性,连带着也修出了几分道行。” “可这么一来,在江河上讨生活的百姓,又怎么安稳度日呢?山里若是有了精怪,不论好坏,好歹还能躲着;可水里要是有了精怪,在水上过活的人又能往哪儿躲?” 众人听得入神,越发往前凑了凑,杜鸢却突然抬高了些声音: “而这,便是我要跟诸位说的关键!” 他说罢,便转头看向那船家——后者这会儿已隐约明白过来,顿时激动得身子都有些发颤。 “这位船家先前就遇上过这么一位水中‘精怪’,可他不仅没出事,反倒因此得了份恰到好处的馈赠。” 杜鸢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 “说到底,关键就在于他曾给水下的生灵‘施过食’!” “你看道家、佛家,乃至儒家,三教之中,‘施舍’二字从来都是大善大德的事。” “是而,给水下生灵施舍吃食,便可得一份功德不说,还能为自己攒下一点善缘来。船家你说是吧?” 船家已经激动的无法言表,此刻更是连连点头道: “对对对,这儿好多人都认识老朽,想来都知道,此前我曾经遇到过一点怪事,到处都想了办法可却毫无头绪。” “先前,靠着这位公子,不,是靠这位小先生我终于明白了过来。” “那就是我每次船速变快,都是因为我按着习惯往水里撒了吃食,所以我的船就被‘它’驮着底的往前游了!省了不少力气不说,还快了不知道多少!” 船家是大家都认识的,且他最近遇到的事情,知道的人也确乎不少。 是而此刻一开口,众人皆是哗然,继而纷纷追问向杜鸢道: “先生,难道您说的都是真的?” 杜鸢笑道: “自然是有故事也有真的,而这个那便是真的!” “诸位日后水上出行之时,不妨朝着水下撒下些吃食,又或是出行之前,带上一炷香火,等到突然觉得遇到了什么时,便可敬香一炷。” “如此,饶是遇到了凶邪的东西,也可化险为夷啊!反之,若遇到的是本就良善的,更可得一份善缘来!” 众人听的将信将疑,毕竟他们从没见过精怪。可先前张大先生却是站出来说道: “诸位,诸位,这可一定要好好记着,因为我从青州过来时,真的听了很多怪事!而且还说青州那边佛陀都显圣过了!” 青州的万丈佛光,就连当时已经离开了青州地界的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至于笃信杜鸢的话,则是因为他觉得那般匪夷所思的故事,只能是见过不同风景的高人才能讲出! 有了人带头开口,一些门路比较广的,也是跟着开口道: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不少怪事。” “西南那边好像也不对。” 里面的人不断议论着,外面的伙计则是傻了眼的看着被老乞丐吃了一摞的盘子。 这、这得是七八个壮汉才能吃下的东西啊! 可那老乞丐还不知足,依旧嚷嚷着: “快快,老乞丐我才吃了三分饱呢!” 伙计忙不迭的去后厨催促。 瞥了里面一眼后,老乞丐则是突然对着杜鸢嚷了一句: “小娃娃,我知道你虽然藏了点炫耀的心思,可更多的也是好心,但你这法子可不能当什么准则。” 杜鸢笑道: “多谢老先生提醒,但我既然敢开口,自然是有凭依的!” 老乞丐顿时皱眉道: “妖孽就是妖孽,水里的更是桀骜不驯。一炷香火,一口吃食,只能让那些小东西满意,旁的毫无作用!若是遇到,你这法子不仅没用,还会耽误逃命。” 看着眼前明显不是常人的老乞丐,杜鸢愈发笑道: “我说了,我啊是有凭依的!” 老乞丐全然不信道: “我非是要拆你的台,实在是你这沾染因果过甚,才忍不住开口。你可莫要继续好心当作驴肝肺!” (本章完) 第248章 禁扰津渡(4k) 第248章 禁扰津渡(4k) 瞧着这一老一少言语间各执一词,在场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懵,不知道该信谁的。 但心底里,他们本能地偏向了杜鸢,毕竟这小先生才给大家说了书,模样斯文又亲和,怎么看都比眼前这邋遢乞丐可信。 不过片刻,群情渐渐激愤起来。有人指着老乞丐道: “你这老乞丐!人家小先生好心给你白食,待你不薄,你倒好,转头就来抬杠找茬!” 紧跟着又有人附和: “就是就是!小先生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斯文人,你一个沿街乞讨的,懂什么门道!” 老乞丐见状,只是连连摇头,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下,却不搭话,径直背过了身。 众人只当他是理亏没了脸皮,正要再数落几句,却见店里的伙计端着个木托盘,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上面还稳稳放着六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面来了!面来了!您先对付着垫垫,后厨还在给您加急做呢!” 伙计端着托盘,额头后背都冒着一层薄汗,心里着实发怵:这老乞丐莫不是铁做的肠胃?可别真撑出个好歹,死在店里,那可就麻烦了! 一见吃食上来,老乞丐方才收了那副淡漠模样,眉开眼笑地伸手接了托盘,嘴里还念叨着: “哎呀,不急不急!老乞丐我先垫垫肚子,你去后厨再交代几句。我老乞丐啊,不怕等,就怕吃不饱、吃不爽利!” 伙计连忙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应下,也直到这时,众人才猛然惊觉:就这么会儿功夫,这老泼皮居然已经吃下了好几个人的饭量!? 人群里当即有人按捺不住,朝着伙计失声喊道: “小三子!这老东西跟前那摞空盘子,都是他刚吃干净的?” 伙计正忙着往后厨赶,只来得及囫囵应了一声: “可不是!小半个后厨的存货,都快给他吃空了!” 话音刚落,人已匆匆跑远。 这话一入耳,方才还群情激愤的众人瞬间没了声响,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发愣——这可不似寻常人啊! 难不成这老乞丐方才说的,其实才是真的? 众人心里暗自嘀咕着,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始终端坐在中堂的杜鸢。 见众人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杜鸢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开口道: “诸位莫急,这位老先生说的,的确不无道理。但我先前也说了,我敢这么说,是有凭依的!” 而这时,刚又扒完一碗阳春面的老乞丐,放下空碗,长长叹了口气,对着杜鸢道: “小娃娃,你既这么不死心,那就把你那所谓的‘凭依’拿出来瞧瞧吧。” 杜鸢本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当即朝着老乞丐笑着拱了拱手,而后抬眼对着众人开口道: “天下精怪,不学经义,不通道理,不知对错,多遵本能,遇弱则食,遇强则避。” “是而,正常来说,确乎该是老先生所言那般。甚至还会因为人为万物灵长,而分外渴求人之血肉滋养己身。”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觉得有理的同时,又是一惊道: “那小先生您刚刚为何又要那般开口?” “是啊,是啊,您快给我们解释解释吧!” 杜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随身的小印中取出了一方绢布。 那绢布十分寻常,就是杜鸢之前在上一个镇子的市集上买来的。儒家人嘛,自然是要在笔墨上下功夫的! 不过自己儒家一脉修为尚浅,要想直接越过积累发挥成效。 那就得先在别的地方下下功夫,且这点功夫也不难。 当着众人的面抖开了那绢布后,杜鸢就将其铺在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之上。 继而取下小猫送的那枚水印,压在了绢布之上。 既然是要给水族看的,那自然得借一借小猫的威风! 只要作用先落下去了,日后等到传开了,自然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滚雪球一样的壮大起来! 待绢布在案上铺展平整,杜鸢才向众人问道:“可有笔墨?” “快!快去给小先生备笔墨来!”张大先生立刻拔高了声音嚷道。 掌柜的一听,忙不迭地从柜上取了日常用的笔墨送来,双手递上时还带着几分歉意: “小先生您先用这个,不是什么好物件,您别见怪!” 杜鸢笑着摆了摆手,语气温和: “您肯送来已是抬爱,我怎会怪罪?” 说罢,他提起毛笔在砚台里轻轻蘸了蘸,待笔锋吸饱。才缓缓开口道: “水中精怪多是不明事理、只懂趋利避害之辈。既如此,便该先让它们知晓凶险,再教它们明白善果才是。” 避祸以威,趋善以利,方为教化! 仁德,那是给‘仁’的! 不是给不知道理为何物之辈的。 话落,杜鸢提笔悬在绢布之上,笔走龙蛇般落下四个大字,墨痕刚劲沉稳。 “我今日写这四字,便是要护诸位日后走水路时,能避开精怪滋扰,安稳渡河。” 周遭众人早按捺不住,闻言纷纷争先恐后地凑上前来,都想看清是哪四个字有这般能耐。 一旁的老乞丐起初却只抱着几分不屑,还有些掩不住的失望。 他大抵猜透了这年轻人的心思:既是儒教子弟,无非是想写幅字帖出来,用儒家浩然正气震慑精怪。 有用吗?自然是有用的。精怪本就不懂道理,见了厉害只会躲开,绝不会傻乎乎往上冲。 可问题是,这字帖难不成还能分身?总不能护得所有走水路的人周全吧? 人家怕的是你这儒家人留在上面的浩然正气,不是你这几个破字! 老乞丐刚摇完头,正打算吃完最后一碗面便起身离开,忽觉哪里不对,目光又落回杜鸢压在绢布一角的那枚小印上。 这枚印.怎么瞧着有些古怪? 他见过的印不算少,天上人都喜欢给自己刻一枚印,以彰尊位。连带着山上人,山下人也跟着学了去。 可他见过的印里,偏就没有这样一枚。更让他纳闷的是,这印的材质,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来,只有心里那点失望渐渐被疑惑取代。 而远在天边的西南大地,此刻也是个大变之局。 无数返乡的百姓,都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声响骇人得像是山河崩裂一般,可脚下却没半分震动的实感,唯有那浩大的声势在耳边回荡,让众人满心纳闷。 另外一些恰巧撞见更奇景象的百姓,却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大地骤然开裂,继而一条大渎随即奔涌而来! 一时之间,他们既为这般天地奇景惊愕,又因去路被断而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几个眼尖的百姓忽然惊慌失措地指向远方天幕。 同伴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才看清竟是一块块齐整的巨石从云端飞来,直往地面落去。 他们连躲闪都来不及,就见那些巨石竟分毫不差地落在眼前的裂谷之上,稳稳架起了一座石桥! 大渎自北奔流而来,途经西南,流入浩海。 而开了这条大渎的,自然是立在那座小小神庙前的素白衣袍主人。 此刻的她正在大渎之前,静静的看着大渎奔流。 可下一刻,她便是抬起眼眉,看向了河西县方向。 旋即,掩嘴轻笑一二后,她便是跟着抬起指尖,随杜鸢一道笔走龙蛇,写下了那四个大字来! 看着自己写下的四个大字,杜鸢是倍感满意。 这字既要让水族见了生怯,又要让百姓见了心安,落笔就半分轻不得,要慎之又慎。 好在自己写出来的,怎么看都是个极佳! 满意的观赏了一下后,杜鸢便先收好小印,随之才将其拿起,展示在了众多百姓面前道: “诸位,这便是我为诸位写下的那四个字!” 其上赫然写着——禁扰津渡四字! “禁扰津渡?小先生,只是这四个字就可以了吗?” 杜鸢笑道: “诸位只需将我写的这贴字拓下来,诚心诚意的刻在牌子上,黄纸上,然后放在船里,待到遇到精怪滋扰之时,径直将其扔下去便可!” “之后,诸位便可照着我先前所言,或是敬香,或是施食,此举意在告诉那些不通道理的精怪,安分守己,乃是互惠互利之事!” “长此以往,必可欣欣向荣,相辅相成啊!” 众人听后无不大喜,继而越发朝着前面挤去,都想好好看看这可保水路平安的字帖。 就在此刻,那老乞丐突然挤开人群,直直站在了杜鸢身前,死死的盯着那块绢布。 眼神阴晴不定,不解,茫然,全都爬在了上面。 片刻之后,他才看着杜鸢道: “你、你老师是谁?” 他还是没有看的太明白,但在杜鸢把这几个字亮出来时。 他才靠着天人交感带来的心头慌乱,后知后觉的反应出,这小子好像没说谎! 但他又看不明白这小子怎么做到的。 毕竟这小娃娃修为真的浅薄的不行。所以,他想来想去,只能判断是这小子的师承大有来头! 且这幅字,绝对藏了什么分外不得了的。 杜鸢笑道: “老先生见怪,小子没什么师承。” 老乞丐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你不愿说就直言便是,那里能这般糊弄老乞丐我?你是儒家人,儒家人那里能没有师承的?” 薪火传承,儒家根本! 当然,即使如此,也不是定数,但你个小娃娃自身修为不够,可却成了大事,那就只能是你师承了得。 如此这般,我能看不明白? 杜鸢无奈道: “小子的确没什么师承。” 老乞丐摇头道: “罢罢罢,你这字帖,可能让老乞丐我首拓?放心,不会白拿!” 老乞丐觉得自己看明白了,多半是这小娃娃背后的老师想要给他攒份大功德,所以帮着他提前布了此局。 又为了让他吃下全部,特意嘱咐他隐去自己。 如此一来,这护住水路平安的泼天功德,自然就如数落在了这小娃娃的头上。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有必要点破。 “老先生随意便是,我这字帖重要的只是这几个字而已。” 老乞丐又嘀咕了几句,继而直接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白的好似月光的宣纸来。 都不用做什么,只是贴在了上面后,便给拓了去。 可让老乞丐和周围百姓目瞪口呆的却是,这般看着就是宝贝的宣纸,居然才拓了下来。 就凭空自燃了起来! 只消片刻功夫,便如数焚毁,消失的干干净净。 “快,快灭火,别哎?没、没事?” 一旁看着的张大先生生怕把下面的绢布也给烧了,但结果却是老乞丐的宣纸都烧干净了,可偏偏下面的绢布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一时之间,众人越发啧啧称奇,老乞丐则是眉目紧皱无比,继而再度取出了一张月光似的宣纸,且这一次,他更是咬破指尖,直接在上面落了一个晦涩难明的篆文。 等到再度落上拓下一层来,却还是个片刻也没撑住的就烧的干干净净。 见状,老乞丐也就知道了,自己是真求不到拓版了。 当然,他可退而求其次的让这小娃娃帮着拓印一份给他。 但他好歹也是个大修士,他不要脸的啊? 所以他长长一叹道: “技不如人,我认。” 随之,便指着杜鸢说道: “小娃娃,你多半也是奔着那把剑来的吧?我可告诉你,那把剑啊,盯着的人太多了。” “这里面不仅有老乞丐我,还有旁余不知道多少人呢!你这点本事,可千万别一头撞进去,在旁边安安生生看着,别人忌惮你家里大人,自然不会动你。” “可若是你自己撞进去了,小心你家里的大人都来不及捞你!” 说罢,老乞丐又聚音成线,把真正要说的那句话,给了他去: ‘落在此间的剑不止一把,别死磕河里那把,多在旁处找找,亏不了你!’ 说完,老乞丐便大踏步而去。 只是才走到门口,他突然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杜鸢。 因为他猛然想起了另一个可能:这小子可能真没说谎,他的确没有师承。而他之所以能成,则是因为他本身修为就是个奇高无比? 但片刻之后,老乞丐便连连摇头,否定了这一点。 修为能高到他都看不透分毫的人,有,可如今不该有! (本章完) 第249章 天子(3k) 第249章 天子(3k) 大世的确被提前撬动了,可那只是撬开了个门缝,不是真给人推开了。 虽说这已经足够他这般修为的人出来活动一下。 但更上面的那是真动不了! 只是 老乞丐忽然一怔,继而看向了青州,又看向了西南。 理论上,青州的佛爷,西南的道爷,也是出不来的。但结果却是这两位不仅动了,还是在更早之前,压制更大的时候动的。 再就是,既然三教已动其二,那么最后的儒家呢? 想到此处,老乞丐却又是连连摇头。 他相信儒家也该动了,但他更相信儒家的老爷们就算动了,也该在京都盘着才是! 毕竟此间虽重,可京都却很可能藏着那个东西呢!加之文庙一贯习性,自然最可能在京都守着。 心头嘀咕不停的老乞丐,快步而去。只是走出去十来步,耳尖却还是飘进了身后酒楼的动静里。 他攥了攥袖角,终究没回头,只把那枚小印的古怪又在心里过了一遍。 继而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众人可没心思管老乞丐去了哪里,张大先生搓着手最先上前,盯着绢布上的字直咂嘴: “小先生,这字看着就了得,我们哪会拓啊?别给您糟践了宝贝!” 杜鸢却没接话,只笑着往旁边让了让,抬手示意他们近前: “不妨试试,不用浆糊,也不用纸,就用您手里这宣纸,再找块干净布巾蘸点淡墨就行。” 在杜鸢身前,掌柜的手里还拿着几张宣纸,那是听到杜鸢让他们拓印时,他就取来的。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张大先生仗着跟杜鸢多说过两句话,先接过掌柜手里的宣纸,轻轻往绢布上一铺。 那宣纸竟像长了脚似的,刚贴上就服服帖帖地盖住了绢布的轮廓,连一丝褶皱都没起。 见状他又慌慌张张去后厨找了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巾,在砚台边蘸了点刚兑了水的淡墨,手还没敢用力按,就听身边人喊了声: “成了!哎,成了,居然成了!” 他赶紧把布巾挪开,小心翼翼地掀起宣纸一角。 这才发现绢布上的字竟原原本本地印在了纸上,墨色不深不浅,连笔锋转折的劲儿都没差半分,比他往常请先生写的帖子还清楚! 最关键的还是,他们拓下来的,没有凭空自燃! “居然这么简单?”张大先生失声喊道。 杜鸢笑笑道: “就是这么简单!” 见状,众人越发火热,都忙着拓印一份回去好供着。 他们虽然不全都是靠水为生的,但基本都在水上走过一两遭,且就算不在水上飘荡,这般宝贝撞见了,谁会不要? 待诸事忙完,天色已是暮色渐沉。 掌柜早已为杜鸢收拾好一间洁净屋子,热情邀他住下。杜鸢本想应下,眼角余光却扫到一位身着素雅长衫的中年文士,略一思忖,便对着掌柜拱手道: “多谢掌柜好意,只是眼下,我还得往别处去一趟。” 掌柜忙接话: “您尽管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给您留着这间房!” “多谢,多谢!” 说罢,杜鸢转身出门,见那专为等他而来的中年文士,二人互相拱手见礼。 “先生,可是专程来找我的?” 中年文士郑重点头: “的确是为寻公子而来,可否与公子边走边谈?” 说罢便侧身让开半步,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何不可?”杜鸢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行。 二人慢步走在街面上,望着两侧熟悉的景致,中年文士脸上满是怀念:“好些年没踏过这地方了。” 杜鸢未接话,只默默陪着他往前走。 中年文士话音刚落,话锋却陡然一转,目光落在杜鸢身上: “我今日请公子出来,是想与公子说说陛下的事。” 杜鸢闻言微怔,眼底掠过一丝讶色,随即点头应道: “实不相瞒,我对这位陛下,也确实有些好奇。” 中年文士松了口气般颔首,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 “公子愿意听,那便再好不过了,我先前还怕公子无心顾及这些。” 话音未落,他便径直切入正题: “要谈陛下,就绕不开高家,更绕不开当年的高家宗主——高欢。” “高欢此人,少年时也曾一腔热血,满心满眼都是忠君报国。可自踏入官场,人就慢慢变了;等他一步步爬上高位,早已成了手握重权的权臣,眼里只剩自己的权势。” “先皇壮年而去后,高欢为了独掌大权,特意从宗室子弟里挑了个年仅九岁的孩子。” “那便是如今的陛下——药师愿!” “从天宝元年到天宝六年,陛下对高欢向来言听计从,私下里甚至称他为‘亚父’。” 中年文士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讥诮: “高欢见陛下这般‘听话’,渐渐就放了心,只当自己养出了个合格的傀儡天子。可即便如此,他心里仍盘算着再过两年,就把陛下换掉。” “毕竟天子一天天长大,羽翼渐丰,他的权位未必还能坐得稳。这道理,还是先皇当年教他的。” 说到此处,中年文士忽然低笑出声,眼里闪着几分玩味: “只是高欢大概到死都没料到,那个对他百依百顺、不过十五岁的少年人,会在天宝六年,亲手提着一柄铁锤,砸烂了他的脑袋。” 这话杜鸢还是头一回听闻,他语气里难掩诧异道: “竟还有这事?” “可不是么!”中年文士脸上笑意更浓,“那天高欢如往常一般在后宫睡起后,便想着去见见天子。可刚踏入殿内,就听见陛下说得了件宝物,要赏给他。” “天子赏赐,臣子自然要跪受。可他刚一屈膝跪下,一柄铁锤便迎面落下。” 说到此处之时,中年文士脸上都忍不住染上了潮红之色,亢奋无比。 “他这当朝最大的国贼的脑袋,当场就被陛下亲手砸得稀烂!” “可你知道吗,这还不算完啊!”中年文士越说越激动,手不自觉攥紧了袖角。 “砸死高欢后,闯进来的禁军们吓得僵在原地,陛下却对着他们高声喝问:‘你们是要跟着一个死人,还是跟着一个刚杀了国贼的皇帝?’” “地上躺着脑袋开的高欢,眼前站着龙相尽显的天子。那群粗笨武夫,那里还想得到旁余?当即尽数跪倒,叩拜陛下。” 他刻意顿了顿,语气里满是难掩的赞叹,连声音都微微发颤: “可你知道,陛下接下来又做了什么吗?” 说完,他就万分激动的说道: “陛下当即用高欢的符印,召来宫内禁军所有高级将官,命他们卸下甲胄、交出兵刃,尽数请到一间密室之中‘款待’。” “随后,又召来一批中低级禁军将官,同样收了他们的兵器甲胄,再让方才投诚的禁卫护着,亲手提着高欢的脑袋,站到了这些中层将官面前啊!” “陛下直接把一堆匕首掷在地上,厉声喝问‘你们要么现在捡起匕首,去隔壁杀了你们的上官,接着接管他们的位置;要么,就变得和高欢一样,然后再让朕再换一批人来。’” 中年文士说得唾沫横飞,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那些人哪里敢迟疑?当即抓起匕首冲进密室,把还没反应过来的上官们,一个个捅死当场。” 说到此处,他甚至忍不住拍手叫好。 “更绝的是,陛下靠着这批人掌控禁军后,竟没留在皇宫稳固局面,反倒领着禁军径直出了城,直奔中军大营!” 他加重了语气,眼里满是钦佩。 “到了大营,他故技重施,直接让裨将杀主将、偏将杀主帅。这般一来,杀了上官的人没了退路,只能跟着陛下一条道走下去。” “就这般,短短一日之内,这位少年天子便以雷霆手段,彻底攥住了京都最核心的权力——兵权!” 中年文士激动无比的看向了杜鸢道: “您知道吗,他当时才十五岁啊!龙相尽显,千古一帝,不外如是!” 说到此处,他似乎也发现自己有些激动,歉然的拱了拱手后,依旧难掩赞叹的说道: “之后一年,陛下都在大营之中,和军士们同吃同住,且每晚都在不同的地方过夜。并不断利用手中兵权和自身的皇位与京都各路人马来回博弈。” “且就在陛下攥住了兵权的当天,他便召了诸侯王赴京,开始借宗室之手对抗世家。” “等到局势稳定,他又大量遣散更换宫廷内侍,至此,方才从中军大营搬回了皇宫。并在同一年,于诸侯王的大力支持下,召开科举!” 说道此处,中年文士十分讥讽的说了一句: “诸侯王想来还以为自己能做高欢,可他们决计想不到,科举才开始了不过几年,天子便一脚踹开他们,开始和已经快喘不过气的世家联手打压他们,继而收回此前赋予他们的过大权力。” “当年每一个人都知道天子在干什么,可没一个人拦得住!” “因为他们只看得到天子要做什么,却想不到天子要怎么做,舍弃九品中正的科举,绕开三省六部的内阁。这两个,谁能想得到?” (本章完) 第250章 高澄(3k) 第250章 高澄(3k) 看著神情格外激动的中年文士,杜鳶好奇问道: “您似乎对皇帝非常推崇?” 中年文士頷首应声,语气恳切: “天子乃千古一帝,於公於私,在下自然都是推崇备至!公子您不妨往前想想,纵观歷代君王,便是诸位开国太祖,又有几位能与当今天子相比?” 杜鳶这些天虽已仔细研读了这方世界的诸事,但毕竟时日不多,事情却多。对此也真的不甚清楚。 他只能拿这位皇帝,与自己家乡的君主对比。 杜鳶估摸著,该能排进前十?或是前五? 反正就眼下所见,这位皇帝定然是一等一的贤明。 毕竟他的统治已稳固延续了十几年,杜鳶记得如今是天宝二十一年,这么算下来,这位皇帝竟才三十岁? 想到这里,杜鳶不禁暗嘆:这般雄才大略,又恰逢壮年。 若非撞上这千古未有的大变局,他真不知这位帝王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於是杜鳶斟酌著开口:“就如今来看,怎么也该给个『极佳』的评价。” 他不敢断言日后。他的能力不允许他隨意妄言。 更何况帝王身居高位,本就难以用常理揣度;再者,前期贤明、后期昏庸的君主,杜鳶並非没见过,比如玄宗,还有同样姓高的高洋。 这两都是此类典型。 也正因杜鳶特意加了“就如今”三个字,中年文士听罢,亦长长嘆了口气: “是啊,单论眼下,陛下无论如何都是『极佳』。可谁能料到,天下竟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说至此处,他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从前总以为,陛下日后要担心的,该是会不会死於某次刺杀。毕竟自天宝七年起,就我知道的,便有宫娥行刺过两次,內侍行刺过一次,下毒也有两次。” “就连皇宫都被烧了三遭,最后那回,更是陛下逃到哪儿,大火就跟著烧到哪儿。” 杜鳶倒不奇怪这位皇帝会遭如此多的刺杀。毕竟他做的那些事,几乎是在与全天下为敌,世家、宗室全被他得罪遍了。 按理说,这早该改朝换代了,可他偏生能力卓绝,硬是凭著借力打力的手段,把那两个能致命的“炸弹”,盘成了掌中玩物。 还拖著理应逐渐下滑的中后期王朝生生往上爬出了个难得盛世。 所以被刺杀一事,杜鳶丝毫不意外;真正让他惊讶的是,他被刺杀这么多次,居然还能没事!? “歷经这般凶险仍能安然无恙,也难怪是他撞上了这样的变局。”杜鳶轻声道。 怪不得,会是他当朝时,遇上这般变局。 这人真的像是为了大世应运而生的。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接话道: “是啊,我听他们说,也正因如此,不少人才觉得,他们要找的那东西,要么在京都,要么乾脆就在陛下身上!” “这般化险为夷,又这般少年英雄,怎么看都像是天命加身。”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总之,我从前一直觉得,陛下最大的危险,无非是被逼急了的世家成功行刺,让他的大业没法彻底定下来。” 从天宝六年开始亲政后,天子用来破局的诸多国策,虽然堪称惊艷,可终究少了几分时间的熬煮。 只能算是『扎根』而非是『落定』。 毕竟如今朝野上下的诸多矛盾,只是被天子个人无与伦比的能力和威望,给强行压下。而非是彻底解决。 世家依旧底蕴深厚,宗室也还尾大不掉。 一旦天子身死,他也想不到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宗室藉机夺权称帝,还是世家直接改换新天? 不知道,他眼界太低,看不到,猜不透。 要是在给天子十几年,他相信一切都可以妥善解决,到那时候,哪怕继位的储君不算贤明,只要性子正常些,靠著陛下留下的那份万世基业,想来也能稳稳噹噹地走下去! 可如今. 自从见过了那娇滴滴的少女一剑断流之后,他就知道,天子要受的考验,远非是他以前想的这么简单。 想到此处,中年文士突然回头看向杜鳶认真说道: “所以,我就来找了公子您。” 杜鳶奇道: “找我作甚?” 这人难道比那王公子都要厉害的,猜出了自己究竟是谁? 理论上这该是唯一的答案,但本能的,杜鳶觉得不是。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那么一种单纯的感觉。 事实也的確如他所感。只见中年文士垂首低笑,语气里藏著几分自嘲与无奈: “从前我素来不信天命气运之说,只认『人定胜天』四个字。可如今” 他停顿了一下后,旋即又是一声轻嘆,內里满是世事难料的沧桑:“由不得我不信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中年文士站定原地,隨之转身认真看向杜鳶道: “自方才在楼上瞥见公子那一刻起,我这心里便总縈绕著一个念头——若今日不来见您一面,我怕是永远拿不到那把剑!” 他这个人,一生从没信过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 可今日,他却想赌这一回,信这一次。 更重要的是,他早已没有退路。这是他求剑的最后机会,输不起,也不能输。 所以哪怕只是一丝异样的预感,他也不敢错过任何一丝可能扭转局面的契机——於是,他终究还是主动寻了过来,站在了杜鳶面前。 对此,杜鳶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为何会特意找到自己来的? 他想要从中年文士身上看出一点东西来,可受困儒家修为尚浅,难以看出因果。 思索片刻,杜鳶终是按下了转换门庭的心思,只问了句: “我想问问,您是不是姓高?”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道: “您应该猜到了吧,昔年的河西县令,就是在下。” 杜鳶心中恍然,自从在河上听了船家的话后,杜鳶就想著这件事情。 果不其然,当真是他。 “既然真的是您,那为何,您却对药师愿如此推崇?以及,您想求那把剑,究竟是为了什么?” 杜鳶能清晰感受到,这位高县令对当朝皇帝的推崇绝非偽装,那份敬慕发自肺腑。 可越是如此,就越显怪异——要知道,那位皇帝,正是亲手斩灭高氏满门的人! 甚至於,杜鳶若是没有弄错的话,眼前的高县令,显然也非是『常人』了。 中年文士闻言,颇为感慨的说道: “我推崇的不是药师愿,而是这个龙相尽显的英雄天子。因为他让我看到了一个从没想过的可能和希望。” 他顿了顿,目光沉下,言语之中满是坦然与自省: “至於我高家既然要当权专政,那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实属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那您求这把剑是为了什么?” 杜鳶依旧在追问著,因为他总感觉这里面的问题远不止看到的这点。 中年文士这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杜鳶也不催促,只是立在旁边静候他的下文。 终於,隨著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暉从他脸上落下。 中年文士方才开口道: “因为我——高澄,要向药师愿,向天子递一次剑。” 不算回答的回答,这让杜鳶微微皱起了眉头。 认真凝视对方许久之后,杜鳶方才是点了点头道: “我不会拦你的。” 闻言,中年文士突然觉得好似心头重石落地一般鬆了口气。 继而便朝著杜鳶认真拱手一拜道: “高澄拜谢了!” 杜鳶亦是回礼。 隨之便看向他身后道: “今日,你我之间就到此为止吧,再拖下去,我怕那位姑娘就要径直找过来了。” 高澄顺著杜鳶的目光回头,只见那始终带著一把剑的姑娘一直等在不远处。 这让高澄有些无奈,但也还是回头说道: “如此,高澄告辞。” “不送。” 杜鳶便立在原地目送高澄离开。 等到高澄回到了那位姑娘身边,女子就忍不住说道: “先生您还是太过莽撞了,此人虽说我看不出气候,师兄也用秘宝探过,可適才我听到了一些消息,此人或许远不止我们看到的这般简单。” “您实不该独自接近此人!” 她和他师兄,都认定杜鳶不过是个靠著大世將至,而读出了一点东西的读书人。 甚至连正经的儒家人都不算的那种。 可刚刚不久,他们却听到了一些不太妙的消息。 所以她急忙找来,一是看护高澄,二是看看杜鳶。 至於她师兄,则是顺著踪跡一路去寻那个老乞丐了。 於此,高澄摇摇头笑道: “姑娘多虑了,这位公子不是你们想的那般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先生!” 二人结伴而去,一路上,女子一直絮絮叨叨,中年文士略感无奈,可却不好推脱,只能斟酌著不断搪塞。 而在河西县甜水河与澜河交匯之处。 提著乌木短刀的男子也终於寻到了老乞丐,一见面,男子便拱手拜道: “晚辈代玄籟洞天而来,见过前辈!” 老乞丐微微回头,瞧了男子几眼后,问道: “玄籟洞天的?玄籟洞天年轻一代里,老乞丐我就记得那个耍弓的小姑娘。她是你的谁?” (本章完) 第251章 显威(3k) 第251章 显威(3k) 男子拱手时身姿端肃,语气郑重: “那是晚辈的大师姐。” 话落稍作停顿,似在斟酌是否该告知於人,最终他还是轻声补了一句道: “大师姐她,早已应劫而去了。” 这话像块落石自高山之上砸进死水,方才还懒怠搭理男子的老乞丐,浑浊的眼瞳骤然一凝,喉结滚了滚后,神色也跟著黯淡了下去。 隨后,才是带著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道: “那个小女娃也去了?” 他至今清清楚楚记得那孩子——昔年在大闕禁地,女娃才十二三的年纪,扎著羊角辫。 因为听见他隨口奚落她恩师,那小丫头竟攥著把连小儿把戏都算不上的木弓,抬手就朝他的酒葫芦射来。 成自然是没成的,都没近身箭头就落了地,连他衣角都没挨著半分。 可当时在场的修士哪个不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偏偏只有这么个半大孩子,敢攥著把破弓,跟他这“为老不尊的老怪物”叫板。 因著那一箭,她被自己那嚇白了脸的恩师差点打烂了屁股。也因著那一箭,他记到了现在。 甚至想著,或许用不得多少年,这女娃便真的能一箭射落自己的酒葫芦。 “是,大师姐在大劫来临之时,不愿避让。说我们这一辈,儘是千年难遇的不世天资。” “这本该是应劫而生,化劫而去的命数和责任,可纵观各天,诸多同辈之中,全是避劫而让的胆懦之辈。唯有一人仗剑上前。所以,她不肯活,她要跟著那个人。” “跟著去赎,她未成之罪” 老乞丐越髮长嘆: “我就知道她这性子,迟早害了她大劫,大劫,不知多少代修士欠下的因果,那里该落在一群娃娃肩上?” “天资再好,大劫也等不了他们啊!” 他摆了摆手,语气不耐却又带著点疲惫: “罢了罢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今日寻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男子斟酌著开口: “前辈.也想要那把剑?” 自得知那小女娃真的没了,老乞丐就闷头摘了酒葫芦,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灌,此刻听见这话,他抬眼斜睨著男子道: “看在那小女娃的面子上,我便答了你家祖师的话。是!老乞丐我是要爭。但我爭的不是那把剑,是那个字!”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尖刻: “记得告诉你家祖师,他若连亲自下场的胆气都没有,就趁早断了念想,回去继续当他的缩头乌龟!” 这话把男子听得脸色当即一沉,眉峰紧拧,显然是动了气。 但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压下了情绪,垂首躬身道: “晚辈会如数告知祖师。” 老乞丐看著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惋惜: “所以她才是你们的大师姐,而你却只能永远落在她后面,看著她一骑绝尘。你啊,心性差了她太远!” 末了,更是直接给了他一句直戳心窝的话: “明明单看天资,你比她强了何止几分?” 男子彻底沉默,许久之后,方才拱了拱手的好似落荒而逃。 老乞丐看也懒得去看这男子,他只是幽然的看著眼前的甜水河。 可片刻之后,隨著一叶渔船驶入眼帘,看见了船上动静的他,又忍不住嘴角眼角纷纷抽搐的,暗暗道了句: 『那小子到底是什么路数?』 但嘀咕完,他又凝视著河面之下,许久之后,老乞丐方才咧嘴笑道: “好傢伙,搞这破烂事?哎呀,真不知道该说是你们几个老鬼运气差,还是那小子就专门等著你们的!” —— 就在那一叶扁舟之上,一老一少正在爭执不停。 老翁拿著手里的木牌子吹鼻子瞪眼道: “多少?你说这玩意多少?” 男子美滋滋的说道: “只要了五十文钱啊!爹,我给您说,这牌子可是才从哪宝贝字帖上拓下,就刻出来的。” “这般宝贝,居然才五十文钱啊,爹,咱们走大运了!” “走你大运个头!” 老翁一脚踹倒男子,同时骂道: “那可是小半个月的饭钱啊!你个败家玩意!” 老翁本想就此上去在揣几脚,可又顾虑是在船上,只好作罢,继而把手里的破烂玩意隨手扔进了河里。 见状,男子却是顾不得疼痛的跟著一跃而下。 在水里扑腾许久,男子方才是找回木牌的游了回来,临了还对著老翁道了句: “爹,这真是宝贝啊!” 老翁被这一幕气的险些呕血。 可他能怎么办呢? 那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为了几十文钱的事情,就给按死在水里吧? 所以他只能指著男子骂道: “好好好,翅膀硬了是吧,滚上来,回去老子在收拾你个狗东西!” 男子也是不忿道: “等回去了,我就把街坊邻居全都叫来,看看谁才是不懂事的!” 一老一少至此,在不开口,只是闷头向前。 天色已暗,但甜水河有一种特產青蟹,最爱在这种时候出来。 所以为了给小孙子挣点读书钱,他们便抹黑而出。 同时也因为知道这一点的不在少数,所以他们特意朝著更远的地方而去。 为的便是避开同行。 等到夜色彻底深了,他们也就慢慢摸到了地方。 两人还是没有说话,但却默契的配合著朝著岸边划去,並著手准备捕螃蟹。 只是这渔船,才飘了一两丈的,老翁和男人就齐齐一惊。 水里不对! 虽然入夜,难以看清水面,可两个人都是水上熬了不知多少年的人。 对与不对,那是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的! 就比如此刻,他们都感觉撑篙朝前时,好似一头扎进了深淤里,半点都难以动弹。 但二人依旧没有多想,只是默默换了个位置,盘算著是不是一篙正好打在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上。 可结果不管他们怎么变换方向,都还是那样的如行深淤里。 “爹,不对劲!” 男人的声音里终於透出了慌乱,先前那点若有若无的隔阂,在这怪事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老翁紧紧握著竹篙,连连摇头:“確实不对,把火把点上,看看水下是什么名堂。” 很快,一只火把便被点燃,靠著那点火光,两个人都嘀咕不停的看向了水下。 可那点火光,加之深夜,又能看出个什么来呢? 故而打量许久,都是个什么都没有。 “怪了这。” 男子依旧揣著那块木牌子,正想开口说要不他这就把牌子扔下去。 却突然眼尖的指著前面说道: “爹,水里好像有东西要出来了!” 老翁当即顺著男人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瞧见渔船前面两三步的地方突然冒出了一大串气泡。 下一刻,一条几乎和他们渔船一般大小的鯰鱼便是径直冒出,直直朝著他们的渔船撞来。 好在渔船是渔民討生活的根本,没有渔民敢在用料上亏待。故而哪怕那撞击分外猛烈,渔船也还是没有散架,只是苦了船上的两个人。 摇摇晃晃不停,若非早早注意到的压低了身子,怕是一撞之下,两个人都得掉进水里。 届时会是怎样光景,回想起了那大鱼模样的老翁简直心底发寒无比。 正冷汗直冒呢,男人又是失声喊道: “爹,那鬼东西又来了!” 老翁瞬间嚇的面色都煞白了起来,可反倒是这般时候,他直接抄起鱼叉,就朝著那鬼东西脑门上扎了过去。 这般猛然扎下,老翁篤定饶是自己老了点,也该能扎穿厚木板来。 对付上这鱼头,那肯定也能见个血! 超出了他预料的却是,鱼叉扎上去之后,不仅没有入肉,甚至还刮出了火星子的偏了出去。 若非他身后的男子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拽住。 怕是他得直接顺势掉进水里。 看著开裂的虎口,老翁满脑子都是: “完了,妖怪,咱们是撞上妖怪了!” 连这都不怕,那不是妖怪是啥? 话音才落,那鯰鱼似是被老翁的鱼叉激怒一般,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的跃出水面,砸在了渔船之上,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把面前的老翁给吞了去! 恰在此刻,在嚇傻了的老翁身后,那男子终於是从怀里掏出木牌,直直朝著这妖怪砸了去。 说来也奇,適才全力扎下去的鱼叉都伤不了分毫的妖怪,被这木牌子一砸,竟好似纸糊的一样,直接倒飞了出去! 甚至那木牌都没有跟著弹走,而是直直贴在鱼头之上,待到其落入水面之后。 更是径直將其压下了深水,甚至二人还听见河底传来了一声闷响。 个中速度之快,几乎眨眼之间便做了分晓! 看著转瞬归復平静的河面,不管是老翁还是男子都怔怔瘫在原地,不知所措。 许久之后,老翁方才是回神问了句: “那,那宝贝疙瘩了多少钱?” “爹,五十文钱!” “值,真值啊!” “先別说这些了,爹,咱们赶紧看能不能跑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老一少急忙再度抄起竹竿试了试水,见跟著正常了后,便是直接朝著岸边划去,然后打著火把头也不回的沿著山路朝县里逃去! 在那甜水河下,那条鯰鱼此刻直接被木牌子砸死了不说,尸首都是被压在其下,再无翻身可能! 唯有木牌上禁扰津渡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本章完) 第252章 再写一幅字(4k) 第252章 再写一幅字(4k) 待到第二日清晨,河西镇的百姓们不少都聚在了渡口。 能看见的都在忙著整顿渔船,准备出发。且动作间明显比往日里急切了几分。 因为今天一大早,李老三家的媳妇,就带著孩子把平日交好的邻居街坊们挨个哭著叫了出来。 “李家媳妇你別慌,老哥哥和我那大侄子都是善水的,又不是汛期,多半是路上船坏了才耽误到现在。” “对对对,你就等著吧,等我们出去了,保管给你原模原样的给人找回来!” 原来,昨晚李老三和他儿子外出捕蟹彻夜未归,正常来说,这该是子时左右就回来的。所以一大早,李老三的儿媳妇就哭著找来了一大帮子人。 生怕自己公公和丈夫全都丟在了水里。 旁边的婆姨们都在慢慢安抚。 听了这么些话,李家媳妇心里也算有了底,只是抱著孩子低声细语的应著婆姨们的话。 恰在此刻,突然有人眼尖的喊了一嗓子: “老三叔他们回来了!” 眾人一听这话,纷纷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李老三和他儿子正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往这边小跑过来。 几个离得近的赶紧上前接应,等把人扶稳了,才纳闷地问:“老李,你们咋从这边回来了?船呢?该不是半道上翻了吧?” 说著,他们就想著去看看能不能给人捞起来。 渔船可是他们这些渔民的命根子,別瞧就这么一条小木船,真要重新置办一条,那得把家底掏个大半,能让人吐好几口血! 可这话刚落,还没喘匀气的父子俩就急忙拉住要动身的人,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千万不能去啊!” “咋了这是?”这反应让眾人越发奇怪。 跑回来的李老三两人有心回答,可实在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是被搀扶著做到一旁,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水里啊,有妖怪!真不能隨便出去啊!” “妖怪?!” 一听是妖怪,眾人瞬间譁然。 “怎么回事,老李你可別唬我们!大傢伙可都靠著水里討生活呢!” 水里有妖怪那可是真能要了渔民性命的事情。 不仅是出水可能给吃了去,更重要的是,他们这样就断了生计了! “真有妖怪!”李老三急忙辩解,又拍了拍大腿,“不然你说,我们咋连渔船都顾不上要,反倒从后山绕著跑回来了?” 这话在理,不是这般大事,渔民可不会舍了作为家底的渔船。 一时间,眾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难看至极。 但也有人奇怪道: “老叔,不是我们盼著你们不好,就是想问问,你们真遇上了妖怪,咋能平安回来的?您给说道说道,往后我们真撞上了,也好有个应对的法子!” 一听这话,老翁瞬间眼前一亮: “哎呀!差点忘了这茬!木牌!对,就是木牌!我家小子昨天买了块木牌,我们就是靠著那木牌,才把妖怪给压回水里去的!” “木牌?难道是这个?” 这话刚出,周围好几个人都动手掏起了东西。 有的掏出一块厚实木牌,有的取出一张整齐迭著的字帖,上面赫然都拓著杜鳶写下的“禁扰津渡”四个大字。 “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李老三激动得直点头,“昨晚上我们爷俩遇上那妖怪,全靠这个才保住了性命!” “真管用啊!”有人捧著木牌,语气里满是惊喜。 “我就说那位公子是有真本事的人!”另一个人跟著喊来。 人群里还传来一声咋舌: “我的乖乖,这怕不是文曲星下凡了吧?” 渡口瞬间被喧囂声挤满,越来越多百姓急匆匆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追问李老三父子昨晚究竟遇上了啥。 先前还带著几分惊魂未定的父子俩,这会儿被眾人围著追问,倒生出几分“眾星捧月”的滋味。 腰杆不自觉挺得笔直,先前的慌乱早散了大半,跟著就唾沫横飞地讲起了昨晚的遭遇,连比划带说,生怕漏了半分细节。 “我给你们说,那妖怪啊,可是一条比我们渔船都大了一小半的铁甲鱼” 另一边,昨天瞅准机会拓印字帖、摆摊贩卖的几家铺子,刚卸下门板开张,就见黑压压一群人朝著自家店门涌来。 店家和伙计嚇得心里一紧,还以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惹上了麻烦,手忙脚乱地想拦,直到听见人群里喊著: “还有没有字帖卖!?” “给我来两张啊!” 店里的人这才鬆了口气,脸上瞬间堆起笑,忙不迭从柜檯后跑出来接客: “诸位放心!就算眼下没货,我们这就加班加点赶,保准不耽误大家!” 可这话刚落,几个渔民就急著摆手,脸色都变了: “可不敢要你们加班赶的!我们能等,你可得给爷们仔细做!放心,贵点就贵点,这可是保命的东西,万万不能马虎!” 店家听这话愣了愣,心里猛地一跳,连忙拽住一个渔民追问: “这话怎么说?难不成.真有人在水里遇上什么东西了?” “可不是嘛!”那渔民也是手舞足蹈,比李老三还夸张,“就是李老三父子俩,昨晚出海捕蟹,真撞上妖怪了!我听他们说,那妖怪是条比他们家渔船还大上好几圈的铜皮鱼,凶得很!” “结果你猜怎么著?” 渔民故意顿了顿,但见只有掌柜的满脸好奇,方才泄了气继续道: “那么凶的东西,愣是被李老三手里那张拓来的字帖给镇住了!不然他俩哪能活著跑回来?” “乖乖,这么了得?” 店家听得眼睛都亮了,一边忙著给顾客包字帖,一边偷偷拉过身边的伙计,压低声音嘱咐: “我记得咱们收的那几块原板,是直接从那位小先生的字帖上拓的吧?没弄错吧?” 伙计连忙点头,语气里带著几分得意: “错不了!掌柜的,当时我挤破头才抢来的,估摸著还是头二三十个呢,比后来拓的早多了!” “那你回头赶紧找个稳妥的地方收起来,別弄丟了!”掌柜的眼神发亮,“这宝贝咱们自己留著,压一压咱们铺子的財运,免得散了!” 伙计听得一脸懵,挠了挠头疑惑道: “掌柜的,这、这不是用来打妖怪的吗?还能这么用?”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嫌弃: “你个憨货!那些拓了好几手的字帖都这么管用,咱们这直接拓的原板,用处还能少?你没听那些话本里说的?” “神仙的法宝从来都是妙用无穷的,咱们这个,指不定多宝贝呢!” 伙计一听,也觉得掌柜这话在理,忙不迭应了声。 转身就火急火燎地找了个严实地方,把那几块原板妥帖藏好,生怕磕著碰著。 —— 等杜鳶从酒楼楼上下来时,就见酒楼门口的街道上围了一圈人,闹哄哄的。 人群中央,有个一脸精干的汉子踩在条长凳上,绘声绘色地对著周围听眾说道: “你们知道昨晚李老三靠小先生那字帖收拾的妖怪到底多大不?” 他故意顿了顿,引得围著的人纷纷摇头: “別卖关子了!快说多大啊!” “就是就是,我都急死了,你倒是往下讲啊!” 见眾人这般捧场,汉子脸上顿时堆起几分得意,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道: “大得能把半个河道都堵严实嘍!而且啊,还不是普通的大鱼,而是浑身裹满了钢片鱼鳞的钢甲鱼!” “哎呀!这么凶还这么大?”眾人顿时齐刷刷惊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那还有假?”汉子拍著大腿,说得斩钉截铁,“就是这么凶,这么大!” 可他话音刚落,就有个刚从外头挤进来的汉子皱著眉,小声插了句嘴: “不对啊,我听的可不是这么个说法” 踩在长凳上的汉子闻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慌乱——他哪真见著妖怪了,不过是听人嚼舌根时添了些料。 可话已出口,只能梗著脖子犟道: “咋不对?我可是亲耳从李老三嘴里听来的!还能有假?” 刚进来的糙汉子没敢跟他爭,只是挠了挠后脑勺,带著点不確定地嘀咕: “可、可我方才在渡口听人说,那妖怪比这还大,大得能把整个河道都堵上呢?” 最开始的汉子都听的一愣,但他马上一拍脑袋道: “对,就是把河道都堵住了的大,我刚刚是记岔了!”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静了静,跟著又炸开了锅。 “这么夸张?” “假的吧?” “真不一定,我昨天可是见到那乞丐吃了几十个人的饭。人能这么厉害,妖怪这么厉害也不奇怪吧?” “不是说吃了一百多个人的饭吗?” 眾人正七嘴八舌的议论著呢,突然有人眼尖的喊道: “小先生下来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又乌泱泱的朝著杜鳶围拢了过来。 “小先生,您在给我们说点对付妖怪的法子吧!” “对啊,对啊,咱们都是群凡夫俗子,您不点拨点拨,咱们今后遇上啥了,可就一点办法都没了!” 如此动静,可是让杜鳶都有点意外。 不是,昨晚就赶上了? 愣了愣,杜鳶都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掛在酒楼中堂的那副字帖。 待到杜鳶收回目光,他方才转身对著眾人说道: “诸位,诸位,麻烦静一静,谁先给我说说究竟怎么了?我这才起来呢,还没清楚怎么回事!” 这话不仅没有让场面静下来,反而让眾人越发炸开的说起了昨晚李老三遇到的事情。 待到一切劫数,饶是杜鳶都觉得耳朵有点嗡嗡作响。 不过杜鳶也搞明白了状况。 且他还从这一点,推出了更多——盯上了那把剑的人很多,而且他们中多半有人已经按耐不住的,开始搞事了! 杜鳶不太清楚在水里放出妖怪具体是为了什么,但他篤定这么巧的事情,定然是奔著那把剑来的。 毕竟类似的,杜鳶在西南已经见的够多了! 想到这里,杜鳶不由得心头嘆了口气: 『又是为了一己私利,施行魔事』 杜鳶並非不想要那把剑。毕竟好友早说过,那剑与他十分相配,这般想来,的確是柄难得的好剑。 可若真有旁人捷足先登,他也绝不会为此做什么杀人夺宝的勾当,更不会因此心生半分嫉恨,顶多在心里嘆一句“可惜”罢了。 但这些人,偏要借魔事搅扰百姓、害人性命,那可就別怪他杜某不留情面,要取他们性命了! 虽说尚未仔细查验修为变化,但杜鳶已然能清晰感知到。 经此一夜,或是说这一早的际遇,他儒家一脉的修为已是水涨船高。 当然,这般进益或许还不够与那些深藏不露的“老东西”正面抗衡。 可若真把他逼急了,届时找上门的,可就不是他这温文尔雅的儒生,而是你家道爷了! 且再就是一个,若到了竟连道家身份都不管用的田地的话,杜鳶倒也生出几分好奇——对方在这般境况之下,是否还存有能破他佛家修为的余力? 他不知是否真有人能將自己逼到那般绝境,却隱隱有些期待:若真遇上了,对方会是何等反应? 想来那场面,定然分外精彩! 想到此处,杜鳶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扬,低头轻笑出声。 恰在此时,一个身形瘦削的汉子挤开围观的人群,快步走到杜鳶身前。他双手抱拳作揖,语气带著几分侷促,却又满是哀求: “小先生,我、我不是靠水吃饭的渔民,是个天天上山砍柴的樵夫。您既给水上討生活的乡亲们赐了能避祸的字帖,能不能也给我们这些在山里过活的人,也赐点啥?” 汉子顿了顿,又急忙补充道:“毕竟水里能出妖怪,山里说不定也有啊!要是真遇上了,我们可连个躲处都没有” 这话瞬间提醒了杜鳶。是啊,对方既已在水里动手脚,又怎会轻易放过山里?索性再写一幅字便是! 这般一来,既能帮衬这些可怜的乡亲们规避风险,又能借百姓的感念让自己的修为再进一分,可谓一举两得。 杜鳶向来乐於做这种帮人亦帮己的事,心里顿时轻快起来。 他当即頷首,对著周围的百姓朗声道: “嗯,你说得在理!来来来,诸位乡亲且往后让一让,给我腾点地方,我这就为大家再写一幅字!” (本章完) 第253章 护行山野(3k) 第253章 护行山野(3k) 眾人急忙让开,好让杜鳶再给他们写上一副避祸的字帖来。 待到杜鳶坐定,他便是效仿之前一般的,將好友的那枚山印取下,压在了新的一块绢布之上。 当他提笔之时,远在青州山野之中的好友,亦是跟著抬眼看向了此间。 抿嘴轻笑片刻后,就如小猫一般跟著抬起了自己的手指,隨著杜鳶落笔而跟著划动。 不过片刻,在眾人的期盼中,杜鳶便於绢布之上写下了新的四个遒劲大字——护行山野。 且这一次,不单是围在杜鳶身旁的人,便是站得远些的,都在他落笔的瞬间,嗅到一股淡雅清香。 那香气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味道,只觉清新脱俗,雅淡至极。 有几个鼻子灵的,细细嗅了半晌,总算寻到了香气的源头,忙不迭压低声音对身旁同伴说: “哎哟喂,你闻著了没?” “咋没闻著!这气味真雅致!你找著是啥发出来的没?” “可不是嘛!就是小先生写的那几个字!” 被这么一提醒,旁人赶紧往前凑了凑,又仔细嗅了嗅,顿时惊得低呼:“还真是!” 见对方也认了,最先发现的那人顿时眉开眼笑,美滋滋道: “我昨儿个就听人说,小先生是文曲星下凡!今儿一看,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 “对对对!落笔能生嗅香,別说咱们这些俗人了,就是那些状元老爷,怕也没这光景吧!” 这话刚出口,就有人笑著打趣:“你还见过状元老爷的字?” 那人当即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那倒没有!不过咱现在可是见著文曲星下凡了,这可不比见什么状元老爷强多了?” 说著,他又凑趣补了句:“说不准啊,咱还能沾著不少福分呢!” 这话一出口,眾人都觉得在理,忙是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惊散了这股子来之不易的福气。 写好了字帖的杜鳶认真端详了片刻后,確认没甚问题了,方才是拿起字帖对著眾人说道: “诸位,诸位,在下就將这副字帖,一併掛在此间,可任由诸位拓印!” 话音刚落,百姓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腾,有人忍不住搓著手满眼期待,也有人低声感念著杜鳶的仁德。 一旁的酒楼掌柜更是乐得失了態,整个人都差点笑晕过去。 自从昨日听闻小先生要將首幅避祸字帖掛在自家酒楼,他便兴奋得彻夜未眠,守著空荡荡的柜檯枯坐到天光大亮,才惊觉自己竟对著空气乐了一整夜。 此刻听见杜鳶还要再掛一副,他简直高兴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才好。 思索许久,方才是急忙从柜上取来了刚换下不久的一百两金子。特意装在锦盒之中,掂量了一下分量,明白无误后,旋即快步走到杜鳶跟前道: “小先生,这是小店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啊!” 杜鳶本能的便要拒绝: “哎,掌柜的此言差矣,我写这两幅字帖是为了让百姓们能够安然出行,可不是图什么金银!” “小先生莫急!”掌柜的急忙抬手,语气愈发恭敬,“您心怀百姓、不慕钱財的高义,小老儿怎会不知?我绝不敢用这点薄利玷污您的心意,也没资格替满城百姓报答您的恩德。” “只是这金子啊,是小店谢您肯將这般宝贝字帖掛在店內。您想啊,有您的字帖在此,往后来此的客人多半是数不胜数!小店的生意自然也会跟著红火,这份情分我不能不还啊!” 说著,掌柜的更是指著老天爷发誓道: “您且放心,只要小店还开著一日,就绝不会拦著任何人来拓印字帖,定要让这字帖永永远远用之於民,绝不辜负您的心意!” 杜鳶闻言先是一愣,隨即朗声笑起,指尖点了点掌柜道: “嗯,有道理,那在下就笑纳了!” “哎哎,就等著您这句话呢!” 掌柜的赶忙就將手里拿袋金子双手送上。 隨即便是美滋滋的瞧著那两幅字帖,心道不说別的,就是今后奔著这两幅字帖来的客人,怕是都得把门槛给踏破了去! 杜鳶接过锦盒之后,便是看也不看的將其放进了小猫送的水印之中。 隨后朝著眾人说道: “还请诸位按需拓印,莫要妨碍店家做生意!” “小先生放心!” 眾人齐齐高呼。 —— 另一边的酒楼之內,此间的展柜也是满眼艷羡的看著越来越多的百姓朝著那边跑去。 以前,他们两家各有千秋,自家虽没啥压轴的好酒,但有好几个厉害厨子,靠著一手好菜,怎么都是红火。 可现在,关门肯定算不上,就是估摸著再也比不过他们家了。 恰在此刻,他突然看见那握著乌木短刀的男子快步入內,这让他好奇道: “公子您不跟著他们一起去瞅瞅那位文曲星老爷?” 这话本来只是几分好奇以及少许好意,旨在提醒他可以跟著去沾沾福气。 谁料,这话一出来,对方脸色就是一沉道: “什么狗屁文曲星!不过是个读出了点东西的儒生而已!” 这话让掌柜急忙拱手道: “哎呀,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小人就是个做生意的而已,著实没什么恶意!” 那男子本来盛怒不已,可突然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温和的劝慰: “张公子,稍安勿躁。正所谓『君子於其所不知,盖闕如也』,偶有失察本是人之常情,既是已见其能,何必將心思耗在一时的懊恼上?倒不如借著这事瞧瞧此后要如何,你说可对?” 这话一入耳,男子的盛怒便消了大半,旋即十分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来人。 不用说,开口的正是高澄,而在他身后则是亦步亦趋的跟著那持剑女子。 这让本就复杂看来的男子,愈发复杂。 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何始终这么要紧一个外人。 但也还是拱手道: “先生所言极是,的確是我失態了。” 且中年文士更加敏锐的道了一句: “张公子往日绝不会因此动怒,所以,可是此行遇到了什么岔子?” 这让对方连连苦笑: “没什么,就是被一位前辈数落的紧。” 看来不是被数落了这么简单,而是他因此看见了自己的某种缺漏?且还是自知难以弥补的缺漏? 高澄不是修士,没有这两个年轻人那般了得的本事,但官场沉浸多年的他,一双眼力,著实厉害! 再就是,他们真的算是年轻人吗? 高澄心里头也有点嘀咕。 是而,他思索著道了一句: “张公子,高澄非是你这般的人物,不知道你们究竟能见到多广阔的天空,但高澄知道,你们的未来还长的很,变数自然也多的很,可莫要被一时短醒给迷了去。” 对方愣了一下,继而在短暂的迟疑后,朝著高澄再度拱了拱手道: “张某谨记!” 他隱约明白了,为何祖师一定要在好几个人选中,特意点名必须是最麻烦的高澄了。 这个人的確不是寻常凡俗。 只是恰在此刻,突然瞥见外面几骑快马的高澄,眉头一挑的便背过了身去。恰与那几骑快马上的一位年轻公子错开了去。 对方没有察觉异样,只是惊嘆的看了一眼那持剑女子。 心头暗赞了一句——就连京都都少见这般好看的姑娘。 旋即便快马而去,离了河西县。 这异样,那年轻公子没发现,一直站在高澄身后的女子自然是察觉了的。 她当即问道: “先生,为何要避开那小子?” 高澄转身道: “那人是琅玡王氏子,不是宗主嫡子,但也差不了多少。且他幼时曾见过我。虽说,他这个年纪,应该记不得我了。但还是儘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吧。” “五姓七望的琅玡王氏?” “嗯,你们可能不太在乎,嗯?” 听出了女子言语中一丝郑重的高澄有些奇怪道: “姑娘难道也很在乎他们?” 女子认真点了点头道: “还请上来再说。” 带著一丝好奇,高澄先是对著朝自己行礼谢他解围的掌柜拱了拱手,旋即便跟著女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这儿,那男子也跟了进来。 闭门之后,方才听见那持剑女子认真说道: “我给您说过,昔年各家都在努力躲避劫数,其中大多数都是如我们一般,靠著某种禁制一直苦熬至今。” “但也有一些极为厉害的,做了两手打算,一是学我们,二是確保自己的血脉能够安然长存。” 高澄惊讶道: “难道五姓七望就在此例?” 女子点了点头道: “其余几家还不太確定,但崔氏和王氏多半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两个大家的遗脉。而非是简简单单的同姓。所以,这个时间点会有王氏子弟在,我便很在意。” 其实,还有一些要紧的,女子並没有给高澄说明。 那就是能够这样布局的,是连他们宗门都有些难以比肩的大家。 因为这不仅是要確保自己的血脉能够长存至今,更是要確保饶是过了如此多年,也还能是『大家』,为的便是能够以此分匀大世到来的滔天气运! 能够在这么多变数存在的情况下,完成这一点的,只能是仅次於三教的大势力。 这样的顶尖势力,有些是诸子百家中某一家的『执牛耳者』,有一些甚至乾脆就是诸子之一。 (本章完) 第254章 拦路妖怪(3k) 第254章 拦路妖怪(3k) 诸子百家和三教,以及其余大大小小诸多山头,乃至各路神祇之间的势力构成,分外复杂。 有时候,很难用是三言两语来形容清楚。 但只需知道,绝大部分情况下,三教和百家,都不能简单的看作『一体』。 他们各自之间更像是一个紧密却又分散的『怪物』。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是他们这种大山头,要更加方便一些。 至少,能够简单的统合好纸面上的东西。 而不会如三教百家一般矛盾不已。 远的不说,那第一个硬撼天宪的佛爷,称的不就是个——小西天吗? 所以各家都在猜测,这位佛爷或许和佛家一脉略有分歧? 另一边,特意被高澄避了一下的年轻公子,正骑著骏马在官道之上奔行。 他看了一眼天色道: “大概还要多久?” 旁边一个一看就知道身手必然极佳的男子,马上答道: “回公子的话,怎么算都得五日!” 若是细细看去,还会发现,此人一身劲装之下,竟还裹著一身铁甲。 虽不是军伍之中的重甲,但这东西,可是实实在在的犯禁! 但对方不仅有,还只是象徵性的套了件衣服在外面遮掩。 加上他胯下禁军专属的河东大曲马,足可见得此人所属必然是天贵一级! 年轻公子皱眉道: “这么久?伯父可是点了名要我速速赶回!” 正常来说,他这般的贵人出行,绝不会只有这点人手。 只是事情实在太急,他才舍了大队人手的拖累,带著几个好手轻装赶路。 对方无奈道: “公子,这已经是日夜兼程的数了!” 年轻公子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因为他自己也好好看过地图,估摸著真是这个天数。 可伯父那边实在紧急. 犹豫了一下后,他说道: “我昨天看地图时,注意到前面不远还有一条小路,可以直达惜江渡口,虽说得走山路,可只要到了惜江渡口,我想少说也得省下两日的路程!” “你们觉得如何?” 他是贵人,是这些武夫的主子,但他不会仗著这个身份,就自行定下行程。 因为他不是蠢人,知道自己没有走过远门,路程安排,排凶避险之上,远远不如这些武夫。 可这话却让几个武夫瞬间犯难道: “公子,您说的那条路,我们也看过。行,的確可行,但那不是官道。我们也没人走过,怕是不妥啊!” 年轻公子皱眉问道: “你们觉得路上会有什么风险?” 对方斟酌道: “多是山路崎嶇险峻,以及野兽丛生,强人不太可能,眼下除开西南,別的地方都很太平。且这条路,太偏主路,真有强人怕也难以过活。” 年轻公子至此才是说道: “山路险峻,可以多加注意,野兽丛生,我们带著强弩,你们更是內著甲冑。就这条路!” 见状,其余几人自然不会反驳,只是道了句: “那还请公子居中而行。” “好,速速赶路!” 说罢,几人便是一骑绝尘而去。 只是路上那年轻公子好奇问了句: “適才路过河西县时,为什么那么多百姓都在朝著一个地方去?” 一个武夫说道: “我在路上听见他们说是出了什么文曲星?许是有个才子在。” 另一人笑道: “公子不必往心里去,河西不过是中县,就算出了个什么才子,那也只是此间水浅罢了。不说和您比,就是和那些想著攀附我们琅琊王氏的『才子』们比,怕是都远远不如。” 怎料这话却拍在了马匹上,只见那年轻公子断然摇头道: “此话差之,河西虽说是中县,但实则已是多数上县都不及的富饶,只是因著一些腌臢,才始终不改。” “加之昔年高澄在此任职,风光大改,此间子弟多以尚学为风。若真有人能引动百姓如此,怕是才学甚高。只可惜伯父急催,不然我定然要回去好好拜访。” 这让旁边几人诧异道: “公子,您可是王氏的贵人,您如此,可是自降身份啊,真要找他,著我们几个去就是了!” 这话让对方愈发摇头道: “我王氏若想长盛,既要经学家风,又要广纳贤才。若是大才,哪里来的自降身份?若是错过,反而是天大的不该。罢了,莫要多说了,赶路!” 这话让几个武夫越发赞道,不愧是远近闻名的贵人。 这气度这见识,真不是旁的能比的。就是可惜了,公子为何不是嫡脉啊 想到这儿,他们又忍不住想起了嫡脉的大公子。 那可是个出了名的二世祖,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喜欢无理取闹。 甚至前不久还听说,因为和家主吵了一架,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也好,就这样永远消失,为我们公子铺路。如此,到算是他对我王氏做出了功绩!』 —— 待到他们沿著那条山路出发不久,就见了两个樵夫兴冲冲的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路上,还听见两个樵夫都在说著: “老黄,你弄到了没?” “当然弄到了!” 被称作老黄的樵夫闻言,顿时眉开眼笑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哪儿,一块木牌被他拍的山响。 “我就知道你个老小子也搞到手了。说吧,是拓了又拓的,还是直接从小先生那里拓下来的?” “我当时就在酒楼守著,你说是什么?” 对方听后简直羡慕的无以言表: “好你个老混蛋,居然有这般福气。难怪你打了半辈子光棍,感情是福分都攒这儿了。” 这话不知道是骂还是夸,只能让对方跟著踢了一脚过来: “怎么说话的,你这孙子!” 对方也不恼,只是嬉笑著躲开,继而也掏出了自己的木牌道: “我和那伙计关係好,师傅一拓好刻下来,他就给我弄了个来。本以为我这已经不错了,想给你炫耀呢,哪曾想你个龟孙这般好运!” 只是说完,他便跃跃欲诉的看了一眼四周山野道: “往日啊,我只盼著能遇到个兔子让我打点野味回去,现在啊,我可是盼著能有个妖怪来,让我也学一学那李老三,威风一回!” “哎呦,还威风,你怕是见了妖怪,就得尿裤子!” 两个樵夫说说笑笑的朝前走去。 —— 而那年轻公子一行,靠著胯下骏马著实出彩,这么一会儿,就跑出了好几里地。 在路上,年轻公子和几个武夫都在感嘆著: “本以为山路难走,没想到居然还行!” 年轻公子亦是跟著说道: “如此,必能准时赶回,就是不知伯父这么著急,到底是怎么了。” 几人都说著话解闷呢。 突然最前面的一个武夫便是指著前面惊了一句道: “那是什么?!” 这声音,简直惊恐至极,嚇得骑著的马儿都跟著扬起马蹄嘶鸣了一声。 身后几人亦是急忙勒马朝前看去。 下一刻,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里来的熊羆?” “不对,这真是熊羆?!” 他们都是军中精挑细选的好手,每一个人手上都沾过少说十几条人命的血来。 加上武备精良,一般情况下,別说一头早早发现的熊羆,就是十来个拦路的盗匪。他们也决计不会放在眼力。 可眼下这个东西,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寻常的熊羆,在大,也不过是和他们骑著的河东大曲差不多。 都不用上前搏杀,只要手里的强弩稍微准点,保管叫它送上熊掌美餐一顿。 但他们今天遇到的这头,大的跟个茅屋似的!往那儿一站,就把整条山路都给堵死了! 所以这真的不是妖怪吗? 更加要命的还是,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此刻那血红的双眼更是直接看向了他们。 愣了片刻之后,它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珍饈美味一般的看向了那年轻公子,口中延水更是滴落不停。 见状,为首武夫马上就知道不好的取出强弩道: “射它心窝!” 到这儿,他还是有点底气的,因为他带著的不是一般的强弩,而是攻城弩。 是上了绞盘的凶悍玩意! 昔年在塞北边疆,记得当时的主將因为听了一个牛鼻子的卜算,居然觉得胡人不会来袭,而自顾自的喝了个酩酊大醉。 以至於敌军来袭时,主將缺阵,害的全线险些崩溃。 得亏是有一个军户居然用马槊掷死了打前锋的胡人百长,给他们爭取了反应的时间不说。 他还藉机,用这把攻城弩射死了另一个前来支援的胡人百长。 当时他一箭射出,那身穿铁甲的胡人百长便是人马具透直直栽倒在地! 不仅帮著他们打散了很可能给来袭胡人续上一口气的支援,还让他因此拜入了琅琊王氏的门墙! 昔年他能靠著手里的强弩给自己射出一个天大的前程,今天,也能! 绞盘攒动,铁箭上弦。 隨著清脆弹响迸发,数只弩矢便向著那大熊心窝而去。 对方於此不闪不避,甚至连速度都不算快。 所以这几箭绝对可以射中! 正当他们心头一松之时,一个让他们惊恐到心肝都差点裂开的景象便映入眼帘——弩箭不仅没射进去,甚至还打出了几个火星子的倒飞著折断了! 万分惊惧之下,为首武夫急忙一拍年轻公子坐下的骏马道: “公子快跑,我们拦住这孽障!” 不等反应,年轻公子便被坐下骏马带著一路绝尘而去。 (本章完) 第255章 金甲神人(3k) 第255章 金甲神人(3k) 余下几人亦无半分犹豫,纷纷掣出佩刀、扯去外衣,內里铁甲赫然显露,隨即纵身衝杀上去。 可凡俗血肉之躯,又哪里是这妖怪的对手? 只见那熊羆对眾武夫瞧也不瞧,只管横衝直撞而来。它速度不算快,却也绝不慢,不过是扭了扭庞大身躯,便將衝上前的武夫们连人带马一併撞飞。 运气稍好些的,不过是被撞得摔在一旁,倒地后再难起身;运气差些的,竟被径直挤落山崖,生死未卜。 不过眨眼功夫,好几个从沙场摸爬滚打出来的杀才,竟连一息都没撑住,便已被打垮。那妖孽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朝著一骑绝尘的年轻公子追了过去。 显然这孽畜即便修为尚不算深厚,也已瞧出那年轻公子与几个武夫的不同,更清楚吃了谁,对自己才最是补益。 故而打定主意要吃了此人。 年轻公子饶是气度不凡,此时此刻也还是被嚇得魂飞魄散。 他並非只知耽於前月下、流连声色犬马的紈絝子弟,可面对这般凶戾的妖怪,別说他,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將亲临,怕也难掩惧色。 眼见护卫们顷刻便败落殞命,他只能好好將几人籍贯姓名记在心头,隨即扬鞭狠抽马臀。 眼下唯一的生路,便是奔回县城,试著凭坚城高墙抵挡这妖孽。 “马儿!今日我性命全托在你身上,莫怪我下手重了!” 马鞭落处,马匹吃痛长嘶,四蹄翻飞夺路狂奔。可身后那熊羆,看似步履迟缓,与良驹奔速相去甚远,可两者间的距离竟在肉眼可见地缩短。 要知道,他胯下那匹耗去六百两黄金购得的千里良驹,本是琅琊王氏引以为傲的珍品,寻常骏马绝难望其项背。 这般骇人的追赶速度,真的叫他心头髮寒,可眼下他一介文弱,也只能死死攥住韁绳,將所有慌乱压在心底,拼尽全力催马而逃。 这般狂奔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他忽然瞥见前方出现两个樵夫。 心头大惊之下,他忙不迭高声喊道: “快跑!钻进林子里去,妖怪就在我后面!” 妖怪?! 两个樵夫乍一听这话,先是心头猛地一震,本能地转身就要往身后鼠窜。 可还没等脚步挪开,二人对视一眼,竟齐齐从对方眼里瞧出了同一个念头——莫不是老天爷要让他们今日扬名立万? 心头一阵激盪,两人便想对著那公子喊几句撑场面的话,也好显显威风。 可偏生两人肚子里没半分墨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半句配得上此刻情境的话,只急得手心冒汗。 偏在这时,那熊羆已眨眼间撞入了他们的眼帘。 这一下,两人哪里还有心思琢磨场面话?忙不迭从怀里摸出木牌,朝著那熊羆狠狠砸了过去! 生怕慢一步就因为自己出手晚了,而丟了小命。 也就在这当口,两人总算憋出一句往日听熟了的戏词,扯著嗓子齐声喝道: “妖孽,看法宝!” 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的那年轻公子满心迷茫——自己这到底是遇上了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还是真撞著了能救命的隱世高人? 待到木牌带著风声划过一轮长弧,越过年轻公子肩头后,竟“啪嗒”一声直直砸在地上,半点神异也无。 既没如李老三说的那样闪闪发光,也没显露出半分威能。那熊羆依旧迈著粗重的步子,轰隆隆地往前狂奔,眼看离几人越来越近。 年轻公子只觉额角突突直跳,几乎要抬手掩面长嘆:先前竟还指望这两个樵夫能救自己,简直是昏了头! 那两个樵夫也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溜圆,满脸错愕。 忙不迭的喃喃道:“不能啊!先前李老三遇上那钢鳞大鱼,不就是这么用木牌砸的吗?怎么到咱们这儿就没用了?” “等等!”突然有个樵夫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发颤地骇然叫道,“难道是是没砸中那怪物的脑袋?!” “坏了坏了,多半是!”另一人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摸向自己的衣襟,“我可记得清楚,李老三能活命,全靠他儿子把小先生的字帖一牌子砸中了那鬼东西的头!” “別、別怕!我、我这儿还有一个木牌!” 这人强撑著镇定开口,可他的手却抖得像筛糠,从怀里摸木牌时,都险些脱手。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显然他被这严苛的条件和失败的后果给嚇到了。 可就在这手忙脚乱的当口,变故陡生! 那原本悍然猛衝的熊羆,忽然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前腿猛地一软,继而整个身躯踉蹌了几下,跟著“轰隆”一声巨响,重重栽倒在地。 庞大的身躯借著惯性往前滑了数尺,推得地上的土皮层层翻卷,带起漫天尘土,才总算堪堪停住。 待到尘埃落定,两个樵夫方才惊觉这茅屋般巨大的熊羆已经不知何时就没了鼻息。 眼下已是一头死物! “死、死掉了?!” 两个樵夫嗓子发紧,手还僵在半空,比一旁的王承业更显难以置信。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熊羆,眨眼间就成了具冰冷的尸体,这反转来得太急,让两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王承业也听见了动静,手指下意识收紧,韁绳在掌心勒出浅痕,原本狂奔的马儿跟著放缓脚步,最终踉蹌著停在原地。 他翻身下马时,脚步都有些虚浮,怔怔地走到熊羆尸身前,目光落在那小山般的身躯上——胸口早已没了起伏,鼻息更是半点也无。 显然是真的死透了。 『竟真的收拾了?』 心头万分震撼之下,突然回神的他急忙正了正衣冠后,就快步走到两个樵夫跟前,一个大拜道: “小子琅琊王氏王承业,多谢二位高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哎呀公子!您这可折煞我们了!” 俩樵夫嚇得连忙往后退了半步,脸上满是侷促。 “我们哪是什么高人啊,就是靠手里这宝贝,才勉勉强强收拾了那妖怪!” 另一个樵夫也凑上前,把攥在手里的最后一个木牌往前递了递: “对对对!真不是我们厉害,是给我们这宝贝的小先生厉害!这木牌上拓的,是小先生特意写给我们出行避祸的字帖!” 但这话一出来,对方就更加讶然道: “这般宝贝想来万分难得,二位居然原意为了搭救我一个陌路之人,而將其用出,此实为大恩,更请受我一拜!” “公子您可真说错啦!”俩樵夫听了,反倒咧著嘴笑起来,“这宝贝是宝贝,可一点也不难得!小先生早把自己的字帖掛在县城里了,谁想拓印都成,一分钱不要!先前我们用的那个,就是在街口铺子拓的,才了五十文钱!” 另一个樵夫也跟著笑道: “何止啊,今天一过估摸著价格就下去了,再等一阵子,说不得几文钱都可能。” 这话好似一道惊雷般在王承业脑子里轰然炸开,彻底搅乱了他过往的认知。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不起眼的木牌上。 他那些护卫的装具,兵刃,哪一件不是精工锻造,隨便一套都要万钱往上,可真遇上那熊羆,却连抵挡的余地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玉佩。 这枚玉佩乃是皇帝御赐,千金不换。 可若是让他去换一个能降妖的宝贝,那定然是急忙奉上,生怕有变。 可眼下几十文铜钱竟能买到一件毙杀妖孽的“宝贝”? 这世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无数个疑问在他心头翻涌,让他一时竟忘了言语,只怔怔地望著那两个笑得淳朴的樵夫。 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世间的道理。 两个樵夫也乐的见这般贵人如此失態。 这可是他们往日做梦都別想见到的贵人,如今不仅活生生见了,自己两个居然还能在对方面前显摆一回! 多美啊! 不过一个樵夫突然问道: “公子,您这般贵人,怎么一个人出行?” 王承业猛然惊醒道: “不好,我那些护卫为了掩护我逃命,特意留下阻拦这孽障,眼下怕是遭重不已,还请二位隨我过去搭救啊!” 两个樵夫是实在人,一听这话忙点头道: “那赶紧走。” 说完,便要王承业领路,当然了,他们也没忘把那扔地上的木牌捡起来。 只是才一上手,便惊觉自己居然拿不动了。 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一般。 正惊异著是不是这宝贝只能用一次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个声音。 “且慢,且慢,”那声音缓缓响起,带著低低的笑意,“既然我方才帮你们收拾了这头小熊,那么你手里这枚『凭依』,合该归我了吧?” 王承业与两个樵夫皆是一怔,下意识齐齐抬头——这一看,三人顿时如遭雷击。 只见前方丈许外,竟立著一位金甲神人。他身形足有三丈开外,比那倒地的熊羆还要巍峨几分 “神、神仙!” 不知是谁先低呼了一声,三人只觉腿肚子一阵发软,下意识就要屈膝跪地。 只是其中一个樵夫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望著那神人金灿灿的身影,下意识道了句: “敢问这位大神,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金甲神人朗声一笑道: “简单,简单,我就这给你们说说。” (本章完) 第256章 反应过来了(3k) 第256章 反应过来了(3k) 金甲神人身高三丈,口若洪钟,先前略有注意时还好,此刻性子起来了。 一开口,便是止不住的声浪四涌,震的三人头晕目眩,险些昏死。 好在这关节眼里,最后那樵夫攥在手里的木牌上,护行山野四个大字陡然泛起一层温润白光,虽不刺眼,却像一道轻响敲在金甲神人耳中。 他瞳孔微缩,隨即猛地收了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几分懊恼: “哎呀,失策失策!好些年没跟凡人说过话,一时竟忘了收著力气,你们可还撑得住?” 三人哪敢说半个“不”字,忙扶著彼此站稳,拱手时手臂还在微微发颤,连声应道: “没事没事,劳烦大神掛心!” 金甲神人低笑一声后,刻意压住了声线道: “你们手里这东西,可不是寻常刻字的木牌能比的。它是实打实的『法令』!是有人直达天听,求来了应允!”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远方道: “上回见著类似的事,还是西南那位道爷,凭著自身的尊位,硬生生向老天爷求了个『乞活丹』的丹方。” “说句实在的,你们手里这法令,跟那『乞活丹』是差不多的宝贝。都是直达天听,才落下的规制。” 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娘娘允过谁。 如今居然见著了! 金甲神人自顾自感慨著这法令的不凡,可话没说完,便瞥见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满是懵懂。 显然连“西南道爷”是谁、“乞活丹”是啥都不知道。他猛地拍了下额头,失笑出声: “啊哟,倒忘了!这些事情,离的有点远,眼下还真不是你们几个凡人能知晓的。罢了罢了,你们不用懂那么多,只记著这是件能救命的宝贝,就够了。” 说著,他举起手里捡来的木牌,指尖在牌面轻轻一点: “而且拿出此物来,別的我不敢说,但我们山神一脉,不管在哪个山头值守,都会有所感知。只要手里没紧要的,都会赶过来护持。” “所以啊,事了之后,你们可得把这木牌留下,这是我们向上面復命的凭依。” 说到这儿,金甲神人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欣慰。 往日里,他们山神一脉总有些羡慕云雨调度司。 虽说他们两方素来不对付,可人家那边有完善的奖惩机制,谁有功、谁该升,条条框框说得明明白白,晋升门路一目了然。 可他们山神这边,因著管著山神一脉的娘娘性子雅淡喜静,不爱操心这些俗务,以至於连个明確的功过评定规矩都没有。 如今有了这“法令”作凭依,总算能为山神一脉的规制,迈出那么一小步了! 且这里面最妙的还是,这无形中说明了,当年最后一场山水之爭里,贏下来的自然是他们这边! 这边金甲神人在心里感慨,那边三人却还是懵懵懂懂的。 虽听懂了“木牌是宝贝”“要留下復命”,可“天听”“尊位”“山神一脉”这些词,像一团乱麻缠在脑子里,反倒引出了更多困惑。 可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哪怕是先前开口的樵夫此刻脑子转过来了,也不敢在多嘴了。 三人只能木訥地连连点头称是,最后那个更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木牌。 金甲神人话音落定,便朝著那熊羆尸身抬手一招。那尸体竟如被无形之力牵引,瞬间便被摄走,消失无踪。 他又开口补充道:“这熊羆尸身虽算不得什么稀世宝贝,却是我一份功绩,故而我便连这木牌也一同收走了。” 三人忙不迭点头应和:“自然该是您的!” 金甲神人闻言摇头笑了笑,隨即让两个樵夫伸出手来。话音刚落,两颗硕大雪白的獠牙便分別落在了二人掌心。 “你我也算有几分缘法,这熊羆尸身与妖丹,自然不能给你们,但这一两颗獠牙倒算不得什么。你们拿好,回去总能换些银钱度日。” 两个樵夫顿时喜出望外——这獠牙怕是足够让他们即刻变成小富之家了! 隨后,金甲神人又转向一旁什么都没有的年轻公子道: “你那几位护卫,我也寻到了。可惜啊,最终只活下来三人,另外三位,已是身死灯灭,回天乏术了。” 说罢,他抬手又是一挥,先前留下断后的那几位武夫,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公子面前。 那三位侥倖存活的武夫,显然还没弄清眼前为何骤然一变;而另外三位先前摔下悬崖的,此刻也被整肃了衣冠,好好地安置在他们身旁。 见状,王承业急忙屈膝跪地,恭敬拜道: “多谢大神出手相助!敢问大神名號尊位,神庙坐落何方?今日之事了结后,晚辈王承业定当携厚礼登门,以谢大恩!” 金甲神人笑著摆了摆手,语气带著几分隨意: “『大神』二字,我可当不起。至於神位.呵呵,不提也罢。眼下啊,我们这些人,还没到该现身的时候呢。” 说罢,这金甲神人便如来时一般突兀消失。 只留下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又完全摸不清状况的人来。 —— 而在那幽深的甜水河底,一名身著乌衣的男子正背手而立,目光落在前方那具庞大的鯰鱼尸首上,眉头紧拧。 四周水压,幽暗於他是全然无碍。仿佛脚下不是深水河底,只是寻常平地。 对著大鱼愣了片刻之后,隨即抬手,试著去揭压在鯰鱼头颅上的那块木牌——它仍牢牢嵌在鱼首之上,未有半分鬆动。 可才一入手,他便面色骤变。 因为揭不下来! 明明他已经用上了十成十的本事了! 若是在高,那就得使出压箱底的东西了,但先不说届时还是可能不成,且更重要的还是,这玩意似乎隨处可见? 这让他心头万分惊愕: 『不能啊,此物就算直达天听,也不该连我想揭下来都这么困难。我这一身移山倒海的修为,岂能是白来的?』 可想著想著,他便是面色煞白,浑身冷汗。 整条河水都浸不透的衣衫,在这一刻是彻底打湿。 『完了!既然不能是这块牌子的问题,那就只能是旁的什么还落在了这上面。这地方,怕是远不止我们这一批人盯著!』 念及此,他忍不住一声哀嘆,语气里满是懊恼: “我就知道,明明是好几把紧要的剑落在这儿,可为何文庙却始终不见踪影,果然是这里面大有问题!” 这乌衣客正满心懊恼时,突然听见盟友传讯唤他前去。 犹豫了一下后,乌衣客还是一步迈出,跟著落在了唤他的人身旁。 在他们眼前是一条已经乾涸的河道,前面不远是一座石桥,其上青苔遍布,藤蔓丛生,显然早已荒废。 只是在诸多绿植之中,一把裹满了藤曼的长剑赫然吊在了石桥之下。 看著这把长剑,唤来乌衣客的妖艷女子忍不住笑道: “我料定其余几家还在著眼那几把最显眼的剑。只是那些蠢货真的是躲了太久,以至於拧不清了。” 她一直盘膝坐在河道旁,虽然看著没什么异样。 可乌衣客知道——她动不了! “澜河里的那把,牵涉过大,那里是旁余能拿的?” “暗河下那把太过凶戾,邪魔道都不愿意沾染这么邪性的东西。除非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而被压著的那一把,呵呵,更不可能了,人家的主人,我想都已经要寻来了。你说,什么人才能从一个纯粹剑修的手里,抢走人家的本命飞剑?” 说罢,她便是万分讥讽的笑了起来,最终视线慢慢放缓,最后落在了这一把剑上: “只有这一把,不高不低,不凶不险,正正好好啊!” 於此,乌衣客始终一言不发,因为他此前也这么想。 见他一直不开口,妖艷女子好奇回头,也没多问,只是皱眉道了一句: “所以我挑出来放河里的小妖们干的怎么样了?” 乌衣客方才开了口: “死了一个。” “哦?可知是谁动的手?” 乌衣客十分坦然道: “还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四下都看过了,於整体无碍。回头我会叫那些小妖们收敛一点的。免得冒出头来,又给人收拾了去。” “但它们不成气候,不多吃几个人,我怕难以发挥作用。”女子有些皱眉。这把剑很重要,她投入很大却又捉襟见肘。 以至於只能叫颇为关键的小妖们,去靠著吃人这么不靠谱的办法来提升修为。 乌衣客趁机接过话头,语气里带著几分拿捏的意味: “我倒捨得耗些自身精血,来餵养这些东西。只是我这般耗费本源,你总得给些表示吧?” 那妖艷女子眉梢一挑,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不屑: “你想要什么?是我私藏的那枚宝塔碎片,还是贴身戴的如意簪?” 她话音顿了顿,眼神忽然缠上乌衣客,尾音拖得又软又长,带著分外勾人的意味道:“亦或是,想要我的身子?” “你那点魅惑手段,火候不上不下的,还是別在我面前摆弄了。”乌衣客毫不留情地拆台,语气里满是轻蔑。 女子嘴角撇得更甚,不屑之色更浓,却还是耐著性子追问: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乌衣客这才收了先前的轻慢神色,正色问道: “你这魅惑之术虽说残缺不全,才落得不上不下的境地,但我听说,你是偷师自青丘?” “青丘的狐狸才不玩这些,那群傢伙脑子拧巴,明明是天生妖狐,偏要去修正。”女子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我真正去的地方,是涂山!” “哦?”乌衣客眼底闪过一丝瞭然,“涂山险地,可比青丘难闯多了。你能自由出入,定然有依仗——我要的就是你那出入涂山的法子!放心,除了精血,该补你的好处,我绝不会少。” 说著,他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枚金丹,丹身莹润通透,还泛著淡淡的暖金色灵光,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品。 见了这枚金丹,妖艷女子眼神骤然一凝,连呼吸都漏了半拍,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显然是动了心。 但她转瞬便压下心头意动,语气又恢復了平稳,只带著一丝疑惑问道: “你为何偏偏执著於这种逃命的法子?” 这话说的乌衣客心有戚戚,是啊,我若不被你们誆骗,动了贪念,来了这倒霉地方。 我又何必执著於逃命的法子呢? (本章完) 第257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4k) 第257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4k) 心中虽有几分戚戚然,主意却早已定下。 他面上未露分毫,只淡淡道: “活得越久,便越明白活著有多难得。是以比起这些身外之物,我更在意能否好好活下去。” “这枚宝丹固然难得,可对我而言,终究不如一门实打实的保命之术。眼下,你还有別的问题吗?” 妖艷女子眉尖微蹙,一双勾魂眼细细打量著他,似在分辨这番话的真假。 在她的印象里,这人从不是会做此选择的性子。可琢磨了半晌,她实在想不出这般交换对自己有何不妥:毕竟一边是自己早已熟稔的逃命手段,另一边却是求而不得的宝丹。 这么一对比,自然是交换更划算——反正那保命之法,也算不上什么关乎大道核心的不传之秘。 於是她敛去疑虑,欣然点头应道:“既如此,自然可以。” 见她应下,乌衣客嘴角也微微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只是他没料到,那妖艷女子竟在此刻忽又重新蹙眉,语气里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疑虑: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乌衣客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维持著惯常的平静,只淡淡反问: “何事?” 女子垂眸沉吟片刻,再抬眼时,目光已多了几分探究,一字一顿道: “你不觉得,落在这地方的剑.未免太多了些?” 她来得早,又因重器现世的气机隱隱外泄,弄得澜河周遭都好似裹上了一层锋锐,是以早已知晓河底藏著一把。 可真站到这儿才惊觉,此间藏著的剑远不止一把——便是她眼下盯上的这柄看似“不高不低”的,亦是一口难得的仙剑。 而在此间,这般品相之上的剑竟有好几柄,由不得她不心生疑惑。 殊不知,这话刚落,乌衣客的眼神便骤然沉下,眼底掠过丝警惕:这女人竟隱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可不成!她若真反应过来,自己还怎么脱身? 念头转得极快,他面上已勾起抹嗤笑,语气里带著几分嘲弄: “天地间怪事本就多如牛毛,有什么值得深究的?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修士,难道不懂个越是珍贵的宝物,越要冒几分险?既没胆子闯,又何必来这险地?” “倒不如躲回你的洞府,安安稳稳熬到大世落幕,不比在这儿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强?” 这两句激將的话戳中了要害,妖艷女子愣了愣,隨即缓缓点头,似是被说服了: “你说得也对。都到这地步了,纠结这些反倒多余。” 乌衣客心满意足道: “嗯,我先去看看你找来的那些小妖怪。” “拜託了!”妖艷女子微微点头。 待到乌衣客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待到那妖艷女子重新抬头之时,却见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傢伙绝对不对劲! 而且他似乎不想自己离开? 想到此处,她从芥子物中取出了自己赖以偷师涂山的那门了得遁术。 这是术,不是法,寻常人或许会觉得分外难入,可於他们这般境界的修士而言,说是看几眼就大成,自然也是夸张。 但看完了,就学个大差不差还是简单。 所以没有丝毫的犹豫,她便在几处关键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改。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別给谁说什么聊斋。 —— 河西县的酒楼里,杜鳶正对著又一圈聚拢来的百姓讲著故事。 从前讲书是为混口饭吃,如今却是实打实的兴趣。 把好好藏在心里的珍奇故事说给旁人听,看他们或屏息凝神、或拍案惊嘆的模样,实在是件舒心之事。 尤其是听到听眾发自內心的称讚时,那份满足感格外真切。 这份滋味,和当初救下西南时那种如释重负的畅快不同,却另有一番妥帖。 就像晒了场春日的好太阳,让人打心底里喜欢。 可偏偏就在杜鳶的故事讲到最扣人心弦处,变故陡生。 几个人影瞬间闯入其中,引得周遭听眾纷纷皱眉。 不等开口,却惊见其中几人居然披著铁甲拿著兵刃,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等。 甚至就在他们身后,还有县太爷带著的衙役们唯唯诺诺的欠身候著。 眾人正自惊疑不定时,却见那为首的年轻公子目光扫过杜鳶,陡然眼睛一亮,抢步上前便纳头拜倒,声音带著几分未平的急促: “小子琅琊王氏王承业,今日特来拜谢小先生救命之恩!” “琅琊王氏?!” 这四字如惊雷落地,在场之人霎时一片譁然。 五姓七望,虽然没有个准確高低,但琅琊王氏一直是隱首! 毕竟,这可是中古第一世家啊! 是而,哪怕是河西县这地方的普通百姓,都是清楚琅琊王氏四个字究竟意味著什么。 一时之间,眾人纷纷打量著这位年轻公子。 对方仪容不俗,但似乎受了点惊嚇,以至於面色好像不太对劲? 而杜鳶在听到王承业这个名字时,好奇问了一句: “王承嗣是你何人?” 王承业心头一惊道: “好叫小先生知晓,王承子嗣乃是我堂兄。只是他已许久未曾归家,族中长辈都在掛念,您、您莫非知晓他的下落?” 其实族里应该没啥人掛念他,哪怕是伯父和伯母。 毕竟他这堂兄素来胆小怕事。走时又捲走了不少財物。如今指不定是在什么腌臢地方窝著呢。 如此那里需要人担心他的安危? 反倒是得担心这傢伙败光了钱財,以至於曝出身份,又脏了他们王氏的门楣去。 还真认识啊。 杜鳶心头好笑,那位王公子,他可真的太熟了。 所以便是点点头道: “算是知道,但不好说是认识,毕竟,他比较熟的应该是此前一直与我论法的一僧一道。” 王承业心头惊讶更甚: “您乃世外高人,一身本事,小子从未见过。能与您论法之人,想来也是一方名宿,我这堂兄居然有此等机缘?” 他堂兄在他们王氏,一直被视作紈絝的標杆,谁要像他几分,那便是废了。只能靠著家中荫蔽混个閒职度日。 前阵子听说他因与伯父爭执,竟赌气离家出走,族中更是一片“果然如此”的嘆息。 可如今听小先生所言,他那堂兄不仅结识了方外之人,竟还似有了正经行径? “你家的堂兄倒是个妙人,日前先去了青州,然后又去了西南。青州时还没什么表现,只能见得个热心肠。” “可等到了西南,他是摇身一变,不仅保下了十几万的灾民,还跟著老將军立下了不少功业呢!” 不是,您说的真是我那个堂兄??? 自从见过了那只要几十文钱便能降妖伏魔的木牌后,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在为什么事物感到波澜了。 可眼下,他又觉得这个世界变得陌生了。 先是从没见过的妖怪跑路上吃人来了,然后又是以紈絝出名的堂兄变得上进且出彩了。 愣愣许久,他终於是用著一张及其复杂的脸,在心头道了一句: 『这世道终究是癲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见他面上仍带著几分难以置信,杜鳶便又补了一句: “此事绝非我信口胡诌,毕竟西南之地亲眼见过的人不计其数,断做不得假。” 说罢,他话锋一转,看向对方问道:“你既说有救命之恩,那你方才究竟是遇了何事?” 听到这话,王承业这才如梦初醒,忙拱手躬身道: “家中长辈催得紧,小子先前为了赶路,一时心急抄了山间小径,没曾想竟遇上妖孽拦路!我身边这几个护卫,当场便折损了三位!” 他语气仍带著后怕,又急忙补充: “万幸的是,多亏这两位壮士持著您的木牌出手相助,小子不仅侥倖捡回一条命,连那妖孽也被一接了木牌的金甲神人给收拾了去!” 说著,他抬手指向身后两个面带侷促的樵夫。 杜鳶闻言,眉头微蹙:“这山里也出了妖怪?” 王承业连连点头,语气愈发急切: “正是!正是!小子今日来此,一来是向小先生拜谢救命之恩,二来也是想问问先生,为何如今这世间竟妖魔横行起来?” 这一点真的深深的困扰了他。 別说他活了的这二十来年,便是以前几百年,也没听过这般的事情啊! 若不搞个明白,或者弄个对策出来,他琅琊王氏家大业大,怕是早晚如他一般撞上祸事。 杜鳶微微嘆了口气道: “这些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但我確实可以说,今后的天地,是会便的不一样些。” 顿了顿,他又对著在场眾人叮嘱: “所以诸位日后行走世间、待人处事,还请多行善举。毕竟上天有眼,多攒些福报,总能在危难时避些祸事。” 这话说的眾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既有对未来的迷茫,又有还好提前遇上了小先生的庆幸。 怎料杜鳶隨之又拋出了一记猛料道: “且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去澜河那边看看了。” 王承业一听,急忙上前说道: “小先生这是要去澜河那边观景?眼下澜河还未涨水,景致怕是要差上许多;先生若是肯多等几日,待雨季一至,那才是江河交匯之景最佳的时候。” 因为琅琊王氏內部,哪怕是他伯父都觉得他这个堂兄没救了。 所以,他还有另外几人,才是按著接班人的標准去培养的。 加之他本身才学出眾,即便未曾亲至各地,对那些地方的风土人情、时节变化也了如指掌。 旁人只当他记这些是为了知晓何处风景何时最佳,全一个博闻的佳名。 却不知他记的內里,藏的全是实务,比如哪个时节易闹洪灾、哪个时段便於行军过境,桩桩件件都是关乎民生、军国的大事。 於此杜鳶摇头笑道: “非也,非也,我来此,是为了看一把剑,而那把剑想来也是此间,妖怪突然多了起来的根本缘由。” “啊,还有这事?” “难怪这么凑巧,感情是这样。” 人群霎时譁然一片。 年轻公子亦是跟上道: “如此,还请小子为您安排。” 说罢便朝著身后喊了一句: “韩县令,快快安排衙役,前去为小先生清开可以安心查验的地方来!” 那县令亦是急忙行礼道: “下官明白!” 到这儿,杜鳶突然好奇的问了一句: “你姓韩?益都韩氏和你可有渊源?” 那县令愣了愣道: “回小先生的话,下官正是益都韩氏所出,只是不是本家嫡脉。” 杜鳶微微点头,心道难怪高澄一直再说,这皇帝的各种举措,只算得个扎根,而不算是落下。 这般情况,他若突然横死,怕是没几年光景,他定下的种种,都会被世家门阀连根拔起。 十几年的时间,还是太短了点。 想到此处,杜鳶突然回头对著王承业问了一句: “你对药师愿怎么看?你可以答,也可以不答。但要答的话,可得如实告知,就当是还了我救你性命的恩情。” 直呼天子名號!? 一听这话,王承业只感嘴角抽搐不停。 心道这哪里是能光天化日之下说道的事情?我可不是您这般世外高人啊! 正踌躇著如何开口呢,他突然注意到四下的百姓们似乎全然没有察觉? 疑惑了一下,他壮著胆子道: “敢问小先生,这儿,是不是没有旁人能够听见?” 杜鳶笑道: “我还不至於当眾让你没法下来。” 他问对方,只是想听听真正的世家门阀对皇帝的看法。 而不是想要让这个才从妖孽嘴里活命的倒霉蛋,又被自己架在火上。 一听真是如此,王承业只得在心里连连感嘆——真是神仙手段啊! 片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凑到杜鳶身前,附耳低语道: “这话我本不该说,但您救了小子性命,小子不敢不答,所以小子也就直言了。” “天子其人如狼如龙,凶狠与才能並存。他亲政后那套破局之策,狠辣得不留半分余地。便是我琅琊王氏这偌大根基,都在被他一点一滴,年復一年的慢慢挖掉。” “宗室的势、世家的根,全被他死死攥住,半点动弹不得。这份手腕、这份心性,换作旁人,早撑不住这般局面了。故而即便他是在毁我王氏千秋家业,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確实有旁人难及的能耐!” 这些话,他其实有无数种说辞,让其更加委婉,以至於哪怕被任何人听去,都没有办法说他一点不是。 只是斟酌片刻,他还是选择了,说出自己內心最真实的想法。 因为他一是报恩,二是让这般高人见其坦诚。 他是凡夫俗子,不知道神仙究竟看不看的透人心。既然如此,那只能如实相告。 否则,怕是心生厌恶,平白断了这份难得仙缘! (本章完) 第258章 矛盾(3k) 第258章 矛盾(3k) 王承业心头的思量,杜鳶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静静的听著王承业的看法。 正欲开口,却又突然听见王承业心有戚戚的道了一句: “况且我越是探究药师愿此人,便越觉脊背生寒,此人之才,远胜我数倍;其识见之深,亦復如是。” “若说与之为敌.不,我们早就是他的敌人了,不过是彼此都不愿、也不敢彻底撕破那层脸皮罢了。” 话到末尾,王承业抬眼望向杜鳶,神色凝重又恳切: “少时,饶是我为世家之子,我也一直觉得当朝天子是真龙降世;可这几年过来,才发觉此龙非龙,倒像一头蓄势的恶狼!” “一身凶戾之气,全掩在那身明黄龙袍底下。稍有不甚,便会被咬破喉咙,一命呜呼。” “如今每次进宫,我都觉得,宫墙之上铺著的哪里是一窑只出十枚的金玉白瓦,倒像是悬在我们这些人头顶的一把把尖刀!” 这番话落进杜鳶耳中,他先是微微蹙了蹙眉,片刻后才缓缓頷首:“明白了。” 王承业见状,便拱手行了一礼,不再多言——再多的话,此刻也已是多余。 一行人默默往前行去,待至观水楼前时,此处早已被衙役们清得乾乾净净,连半分閒杂人影也无。 而澜河与玲瓏江两条水脉的交匯处,恰在这楼前丈许之地,抬眼就能瞧见两水相激的细碎浪光。 只是此刻远非汛期,澜河与玲瓏江交匯时既无惊涛拍岸的声势,也无碧波翻涌的奇趣,只余一派平缓沉静的模样,算不得什么亮眼景致 將杜鳶引至楼前,韩县令忙欠了欠身,语气里带著几分恭谨,又透著几分直白无比的急切: “先生,您瞧此处可有不妥?” 这河西县自高澄之后,接连三任县令皆是可称捷才的干练之人。 他们虽明斥高澄“逆贼”之身,却並未推翻其留下的施政体系,反倒依著这套底子进一步兴修举措,將县域打理得愈发周整。 韩县令家中便是瞧准了这层,多方打点运作,才將他送到了这河西县来。 本是想著只需依循旧例、按部就班,便能安稳镀上一层资歷,日后升迁也多些底气。 可眼下若是观水楼这处出了岔子,河西县靠著天下游人慕名来此观景才撑起来的生计,怕不是要顷刻崩塌。 无论是为了地方百姓的活路,还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韩县令都不敢有半分懈怠。 也是因此,他又斟酌著补了一句: “先生,这观水楼一带,可是咱们整个河西县的命根子啊!您千万多费些心思瞧瞧,务必帮衬咱们一把!” 杜鳶轻轻点头,语气温和: “韩县令放心,这么多人的生计所在呢,我会认真对待的。” 见杜鳶这般承诺,韩县令心中悬著的石头才算落了大半,忙拱手行了一礼,轻声道了句“有劳先生”,便缓缓退到一旁,不再上前打扰。 杜鳶亦是隨之走到了围栏之前,认真的打量著这江河交匯之地。 能看出水运不俗,可却难以看出更多。 这让杜鳶有些皱眉。 他儒家一脉的修为,终究还是浅薄了些,难及大修士那般洞微察幽。 恰在此时,身旁的王承业忽然叫住正要退下的韩县令,语气里明显带著几分气恼: “河对岸那座石台,是天生就有的,还是你们县衙后来修的?况且既有这般视野绝佳的地方,为何不先引小先生去那里查看?” 他指尖所指的那座石台,地势比观水楼这边高出不少,视野更是开阔数倍。 若说在观水楼只能將江河交匯之景看个七成分明,那对面的石台不仅能瞧得九成真切,距离江河也更近,连水波下的暗流都能隱约窥见。 韩县令听得有些发愣:“什么石台?” 顺著王承业指的方向望去,他才猛地一惊,脱口道:“以前这儿没有啊!” 他虽算不上勤政二字,可观水楼是河西县的命脉所在,他来此查看过无数次,对面江岸的模样早已刻在心里,真的是绝无半分这座石台的影子! “没有?这么大一座石台摆在眼前,你竟说没有?难不成,它还能是从天上飞过来的不成?” 听出王承业已是动了薄怒,韩县令顿时嚇得身子微微发颤。 益都韩氏虽也是顶尖世家门阀,可眼前这位却是琅琊王氏的嫡脉子弟,而他不过是韩氏旁支近脉,论家世、论身份,都差了不止一截,哪里敢顶撞半分? 好在杜鳶及时开口为他解了围,语气依旧平和: “王公子不必如此动气,毕竟这石台,说不准还真就是凭空飞来的呢。” 王承业先是本能地想反驳——石头怎会凭空飞过来? 可转念想起此前遇上的熊羆与金甲神人,那些远超常理的事早已打破了他的认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连忙拱手躬身,语气恭敬了许多: “小先生可是瞧出了什么端倪?” “说『瞧出端倪』倒谈不上。” 杜鳶轻轻摇头,缓声道: “只是昔年世上有座名山,唤作飞来峰。那山得名的缘由,便是因它是凭空从別处飞到当地的。既然大山能飞,一块大些的石头,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你说对吗?” 这话让王承业等人听得怔在原地,满心皆是难以置信。山峰那般巍峨沉重,竟能凭空飞动? 这事实在太过顛覆他们的认知,一时竟无人能接话。 恰在这时,几个眼尖的衙役忽然低呼一声:“大人快看!对面石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人!” 杜鳶顺著方向望去,果见那石台上立著五人,有老有少,男女皆有。 分別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一位神色沉静的中年女子,还有三个年轻男女。 只一眼,杜鳶便断定这五人皆是修士,且他们来此的目的,定然与江河之下的那把剑有关。 念及此,杜鳶朝著石台方向微微拱手,以表示礼节和友好。 可石台上的五人却毫无回应,看向他的眼神里甚至带著几分轻慢的笑意,仿佛觉得他一个儒生的示好格外可笑。 三个年轻人中,一个容貌极盛的“女子”率先开口,声音清亮: “二位师叔,对面那儒生在朝我们问好呢。” 这嗓音虽不算粗哑,却分明是男子的声线。再瞧其胸口平坦,这才叫人恍然大悟——这人竟是罕见的男身女相,容貌之艷,竟与高澄身旁那名持剑女子不相上下。 老者始终未发一言,目光紧锁著脚下的江水,仿佛能穿透浑浊的水面,直抵江底深处,全然没將对岸的动静放在眼里。 一旁的中年妇人疼惜身旁的弟子,见那“男身女相”的年轻人话音落下,便开口接话,语带讥讽: “文庙本就无踏足此地的意愿,我们甚至说不清,文庙究竟有没有真正入世。这小子定然不是文庙来人,顶多是读了几本儒家经典,便自以为攀附了文庙名头的儒生罢了。” 若是换作其他来路不明的人,他们或许还会多几分忌惮,猜度对方是哪家来人。 可偏生他是个绝对没有『大人』过来的『儒生』。是以,他们连半分敷衍的搭理都不愿给。 山上人素来傲惯了,这份傲慢不仅对著山下的凡俗之辈,便是同属修行中人,也少有人能让他们真正放平姿態。 毕竟,不是前辈就是螻蚁,难见可称道友之人。 “这几人怎的如此傲慢无礼!” 王承业见对方全然无视杜鳶好意,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忿,语气也冲了几分。 “便是寻常百姓人家,也懂与人见礼需回的道理。他们倒好,这般轻慢於人,简直是不知礼数!” 杜鳶见状,连忙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道: “王公子,我知道你是为我打抱不平,可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必动气。况且,往后这世道,註定要掀起大变故。” 他顿了顿,话里多了几分郑重: “所以我得劝你一句,今后在外行走,再遇上这般模样的人,切记要多避著些。” 见王承业仍是一脸茫然,眼神里满是“为何如此”的不解,杜鳶无奈地轻嘆了口气,低声解释: “在山上人眼里,山下的凡俗之辈本就入不了他们的眼。更要紧的是,双方的实力天差地別,稍有不慎,哪怕只是一句无心之言,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这些话,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特意扬高声量,毕竟江河交匯的浪涛声哗哗不绝,谁都没指望隔了这么远,对面还能听见。 可石台上的五人,没一个是寻常之辈。王承业那带著不忿的话音刚落,便被对面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其中一个身著青衫的年轻男子,当即眉头微挑,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他脚在石台上轻轻一踏,一块鹅蛋大小的碎石便应声弹起,被他反手稳稳攥在掌心,指尖一扣,碎石的稜角便对准了王承业的头颅。 石台上的其余四人,都將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没一个人出声阻拦。 那中年妇人与两个年轻弟子神色漠然,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连始终盯著江水的老者,也只是眼皮抬了抬,又垂了下去。 (本章完) 第259章 我怕你一会儿不敢(3k) 第259章 我怕你一会儿不敢(3k) 直到那年轻男子的手臂微微绷紧,似要动手时,老者才终于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江底那把剑还在这儿呢,不宜造下杀孽。” 年轻男子闻言,嘴角微微扬起道: “师叔放心,弟子不过是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让他知道话不能乱说罢了。断不会让他头颅崩碎,污了此地。” 老者听了这话,便没再出声阻拦,显然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年轻男子见状,指尖猛地加力。掌心的碎石瞬间化作一道灰影,如劲弩离弦般射了出去,空气中甚至传来一丝尖锐的破空声,直扑王承业的面门而去。 那碎石的速度,竟比劲弩还要快上数倍! 众人只听得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骤然炸响时,再想反应早已来不及。石子已如一道灰影,直扑王承业面门! 也正如那年轻修士所言,这一击并非要取王承业性命,却比杀了他更显狠戾。 因那石子的轨迹分明对准了王承业的左耳,看这势头,若真打实了,耳朵定然要被生生撕裂,血流满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微动,杜鸢的手已骤然抬起,稳稳将那枚碎石攥在了掌心! 直到碎石被接住的瞬间,那道迟来的、如劲弩离弦般的破空声才终于带着未散的凌厉传到众人耳中。 便是此刻,还有好些人没回过神来,连王承业自己都仍是懵的,只怔怔看着杜鸢伸出的手,语气带着茫然:“小先生,您这是?” 话未说完,杜鸢缓缓摊开掌心,一枚碎石静静躺在其中。 看清碎石的刹那,王承业的脸色骤然变了,惊怒交加地反应过来——他不过是随口斥了对方无礼,竟招来这般狠辣的报复! “我不过说他一句不知礼数,他竟下手如此歹毒?”王承业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满心皆是难以置信。 便是他们和皇帝之间,也不会如此啊! “先前的轻慢无礼,倒也不必多计较;但这般蓄意伤人,可就不能轻易算了!” 杜鸢的声线骤然一沉,身形微微一挺,朗声朝着对岸的石台喝斥道: “阁下此举太过狠辣,还不快快道歉!” 对此,石台上的几人反应各异: 那老者依旧垂着眼,目光紧锁江底,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中年妇人望向杜鸢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似的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其余三个年轻男女更是毫不掩饰轻蔑,当即嗤笑出声。 “哈,这家伙莫不是真以为有点修为在身,就能在咱们面前摆架子?” “定是圣贤书读多了,脑子都僵了,真以为这世道还能按他那套‘礼义’来?” “肯定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玩意。” 嗤笑声落,先前掷出石子的年轻修士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往前踏出一步,戏谑笑道: “我若是说不呢?” 杜鸢神色依旧郑重: “阁下虽下手狠戾,但终究未曾真的伤到人。若是此刻道歉,此事自然既往不咎。你我之间,也可随意在此查验。” 接着他顿了顿,目光微沉,直直看向对岸那修士,一字一句道: “但我得提醒阁下——你若继续执迷不悟,不肯认错,那便休怪我手下无情!还有,你最好别以为,我只是在说大话!”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叫对方更加嗤笑。 那男子更是做出了捧腹状,耻笑许久方才冷下脸道: “小子,我也劝你一句,修行不易,别找死!” 到了这一步,杜鸢反而笑了起来。顺带着抛了抛手中石子,随即道了一句: “既然泯顽不灵,那你就别怪我下手重了!” 男子愈发好笑: “来来来,我就站在这儿!绝不躲开!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下手重了!” ‘好小子,居然这么装,那你可怪不得我了!’ 杜鸢嘴角勾了勾,不再多言,抬手将那枚碎石轻轻放在身旁好友的山印之上,指尖只轻轻一碰其上敕镇坤舆四字。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在青州的那座无名神庙里,此前一直悬浮在半空、被人指尖轻捻把玩的白玉菩提,骤然失去力道般落下,稳稳停在冰凉的供桌上。 紧接着,一枚与杜鸢手中一模一样的碎石凭空浮现,随着杜鸢抬手的动作,与他掌心的石子一同朝着对岸的石台掷去! 两人一同掷出的,虽是先前那枚被用来伤人的碎石,速度却与方才那修士的攻击截然不同。 先前那修士掷出时,是石子已冲到面前,破空声才姗姗来迟,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可这一次,杜鸢与好友一同送出的石子,速度算不上快,甚至能让观水楼这边的衙役、百姓们清清楚楚看见它在空中划过的浅淡轨迹。 众人瞧着那慢悠悠往前飞的石子,心里都忍不住嘀咕: 这般绵软的力道,怕是连澜河的中心都飞不到,更别说伤到对岸的人了,这哪像是“下手重”,倒像是在抛玩石子! 可对岸的那名修士,在瞧见这枚碎石的瞬间,心头却猛地一跳,一股无法形容的不安直冲心神。 那石子虽慢,却透着一股让他神魂都发颤的压迫感,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朝旁躲开!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才放言“绝不躲开”,若是此刻真避了,当着同门的面丢了脸事小,在两位师叔面前失了心意那才是事大! 他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故技重施,指尖猛地一弹,又一枚碎石从他掌心飞射而出。 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朝着杜鸢掷来的石子撞去,显然是想将其击散,好保住自己的颜面。 可那石子纵然更快,可却在与之对碰的瞬间就宛如砸中石头的鸡蛋一般碎裂开来。 见那枚石子依旧来势不减,别说是男子了,就连他身后几人都慢慢收了轻慢,多了几分郑重。 男子喉头艰难耸动片刻,随之祭出法宝——一柄同体都染着难言血色的长弓! 搭弓拉弦的瞬间,箭矢离弦撕裂空气,跟着更是带出一道刺目虹光吓得对岸百姓惊呼着四散奔逃。 可结果依旧未变!他耗尽心血从宗门宝库换来的天心诛魔矢,竟也如先前的碎石般,与石子一碰便碎成飞屑! 至此,那男身女相的男子当即就要上前助拳,以免同门受挫,宗门受辱。 可脚刚迈出半寸,腕间便猛地一紧,他的师尊也就是那中年妇人已伸手拽住他,声音冷厉: “后退!你们接不住!” 至此,三个年轻人这才是浑身汗毛倒竖,继而惊怒万分的看向了那对岸立着的男子——居然走眼了! 中年妇人直接从手上取下两对镯子,便朝着那枚石子砸去。 末了,还道了一声: “阁下既然以大欺小,那就别怪我横插一脚了,看法宝!” 杜鸢也不答话,只是背手笑看。 那镯子速度更快,裹挟着滔天威势,眨眼便与石子撞在一处。 镯子掠过江面时,江水被外溢的凶悍法力激得翻涌不休,浪涛接连拍打堤岸不停。 这般神仙手段惹得百姓连连惊呼,却又忍不住为杜鸢暗暗捏了把汗——小先生可千万不能输啊! 好在哪镯子虽然来势汹汹,可却同样是个一碰就碎的下场不说。 连带着催动此物来袭的中年妇人都是在不敢置信之中,猛然呕出大口精血,面色苍白的连连后退。 “此人修为竟远在我之上!” 她心中惊骇欲绝。若非如此,绝无可能一个照面便落得这般狼狈。 至此那一直作壁上观的老者方才猛然回神的看向了对岸的杜鸢。 他冷哼一声,脚下猛地一踏,竟直接踏空而行朝江心掠来。 这一脚落下时,江面被硬生生踩出一道深可见底的脚印,江水倒灌着冲上堤岸,又猛地翻涌退回,声势骇人。 老者虽是朝着石子而去,却对其视若无睹,一双眸子只管死死锁定杜鸢: “阁下可敢和老夫斗上一斗?” 闻言,杜鸢笑道: “我自然是可以的,就是,我怕你自己马上就不敢了!” “呵呵,嘴上逞威风算什么本事?你我之间,还得是手底下见真章!” 说罢,他便猛然一掌拍向那临近身前的石子。誓要一掌击碎这枚石头,好给自己立个威风出来。 怎料,掌心才是触及,刚刚还满面肃然的老者,瞬间就变得惊骇了起来。 因为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一掌打上去的不是一颗石子,而是天下乾坤?! “什么?” 先是老者的惊呼传来,下一刻便是血肉被贯穿的声音。 威风凛凛的老者亦如那妇人一般脸色煞白的倒退而回。 唯一不同的就是,妇人只是折了法宝,他却是掌心都被那枚石子彻底洞穿。 捧着血肉横飞的手心,老者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的杜鸢。 而那男子也终于无法抗住这般巨大压力的,哀嚎了一声便要逃窜。 可说来也怪,明明还有一段距离的石子,却在这个时候瞬息而至。直接撕烂了他的左耳,继而砸碎了他们脚下的石台。 (本章完) 第260章 你猜我是谁?(4k) 第260章 你猜我是谁?(4k) 那一击落下,石台轰然崩碎! 台上五人虽被震得狼狈不堪,可个个都有不俗修为在身。 按理说,纵使石台坠落,他们凭这身本事本该踏空跃起,断不至于随石台一同坠入下方江河。 可事实偏不遂人愿:五人竟无一人例外,在那瞬间齐齐随石台坠向江河。 他们慌忙催动法力想要腾飞,可法力刚一运转,便如泥牛入海般石沉大海,半点反应也无。 众人心中又惊又乱,直到身体彻底砸进水里,那消失的法力才骤然回笼。 见状,几人急忙跃出江面,却再也不敢贸然踏空——生怕方才那诡异景象再度上演。 只得五人相顾,一同伸手抓住崖壁上的岩石凸起或是老树根须,勉强挂在半空稳住身形。 待几人好不容易定下心神,那三个年轻男女早已吓得面无血色。他们从未想过,会在这等偏僻之地撞上修为如此高深的人物。 那中年妇人与老者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脸上满是忌惮,目光紧紧锁在对岸伫立的杜鸢身上,心中皆在不停思索: 此人究竟是谁?是姗姗来迟的文庙老爷?还是其他山头隐居避世的修士? 可任凭他们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江湖中有哪号人物能与眼前这人对得上号。 不过这也不算太过奇怪,天下修士本就多如牛毛,纵使此前大劫降临,那般大世之下,也总有不少修士能逃出生天。 只要不是那站在天下修士顶端的那一批,不认识,也实属正常。 想到此处,那掌心被洞穿的老者强忍着剧痛,咬牙开口: “我等技不如人,今日认栽。但阁下既已出手教训过,不知是否还打算赶尽杀绝、步步紧逼?” “若是阁下肯就此罢休,我等自知理亏,此事便不再提及;可若是阁下不肯相让,非要赶尽杀绝,那便休怪我撼山宗与阁下不死不休!” 既然明摆着打不过,便只能搬出宗门的名头来撑场面了。 可即便如此,那老者心底其实仍是色厉内荏。 毕竟对方修为实在太高,万一真不管不顾,他们宗门就算想找对方算账,怕是只需他随便找个地方一躲,便连人影都寻不到了! 对面的杜鸢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 “放心,我还不至于为这点事,就叫你们身死道消。” 这话让那五人骤然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对方还算知分寸,没打算下死手。 可听见这话,一旁的王承业却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他本想提醒,梁子已然结下,此刻放他们走,无异于放虎归山。可转念一想,又无奈发觉,这事根本瞒不住,如今这般处理,反倒成了最好的法子。 只是今日小先生已然让他们见识了厉害,往后即便他们有心报复,想来也会忌惮今日的威风。 这般一来,他们若是想找个人发泄怨气那不就只剩我了?一念及此,王承业只觉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 可话到嘴边,他却不知该如何对杜鸢说起——毕竟两人本就没什么情分,他甚至还欠着对方一条性命。 百般踌躇间,旁边的韩县令突然急切开口: “小先生不可啊!这些人不过是听了两句不顺耳的话,便下此狠手,今日他们吃了这般亏,回去之后,怕是只会变本加厉!” 这话让王承业心头骤然一松,连带着看那韩县令,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可对面那五人却瞬间变了脸色,厉声骂道: “你这厮好生歹毒!我们既已说过就此打住,自然会信守承诺,你与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口出这般恶毒之言?” 话音刚落,那老者又急忙转向杜鸢,语气带着几分恳切: “阁下可莫要听这蠢货胡言,免得坏了我们两家的关系。况且阁下应当比我们更清楚,以您这般修为,只要没闹出人命,谁会真的揪着不放?” 韩县令脸色愈发难看,他竟忘了这群人非是凡俗,隔着这么远也能听清,心头顿时凉了半截,只剩“完了,完了”的念头。 可杜鸢怎会看不透这里面的门道?又怎会不知,此刻放他们走,他们未必会悔过,反倒更可能变本加厉? 只不过,杜鸢心中,早已另有更好的法子! 笑笑过后,杜鸢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我想问问你,你觉得我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这问题当场就叫那老者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是问我认出你没,还是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山头? 犹豫许久,他方才是斟酌着开口道: “阁下深藏不露,我眼拙,认不出什么来。” 杜鸢摇摇头道: “无妨,无妨,你随意猜猜便是。” 这又是什么路数?老者越发不解,可他旁边那男身女相的弟子却突然灵光一闪,带着几分怯懦和畏惧的低语了一句: “师叔,这、这位不会是代表文庙而来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顺带着差点将旁边几个挂着的给吓的掉进江里。 三教是所有修士永远都只能仰望的高山。但三教各有地界,鲜少干涉对方地域之事。所以佛家和道家两脉,他们这边的修士一般不怎么感冒,只是惧其巍峨。 可文庙不同啊,这儿就是文庙的地头啊! 他们虽自诩是什么大宗门,可说穿了,也不过是仰仗文庙鼻息过活的角色。故而,对方若是真的文庙出身,今日这事,可就彻底闹大了。 老者脸色骤然一变,忙追问道: “难道阁下是文庙来人?” 又是那把剑,又这般时节,若是真的文庙来人,那必然是天大的事! 杜鸢却摇了摇头,笑着反问: “你再猜猜?” 还要猜? 难道、难道对方的身份,竟不只是“文庙来人”这么简单? 老者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沉声道: “莫非阁下是代表文庙前来?” 这话听着与“文庙来人”相似,实则天差地别,内里的分量更是云泥之别! 前者或许只是文庙怕他们惹出乱子,特意派个人来瞧瞧动静;后者却是明明白白领了文庙的法旨,全权代表文庙行事。 谁敢不从,那便是公然挑衅文庙威严!到时候真惹来文庙的大老爷,在文庙地界上,他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杜鸢却依旧笑着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哎,再猜,再猜!” 还要继续猜?! 老者这一下,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手心,那里还在不断滴落着银白色的血液。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又分明是儒家一脉,先前两个猜测竟都不对的话 老者喉头滚动,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尊驾难道是专程从文庙赶来的某位老爷?” 这一刻,他满心都是惶恐,生怕杜鸢再轻飘飘丢来一句“继续猜”。再猜下去,他就得往文庙的陪祀圣人们身上去想了,可那样的身份,他连想都不敢深想! 好在杜鸢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笑着开口: “不是,都不是。” 前半句刚落,老者只觉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昏死过去摔进江里。好在一阵剧烈的晕眩过后,他终究没等晕过去,就听见杜鸢的后半句慢悠悠传来: “我虽属儒家一脉,却和文庙没什么牵扯。”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险些让他气血逆行,冲破头颅。 一瞬间,他差点破口大骂: “你既然不是文庙的老爷,装什么装!” 可一想到自己打不过对方,这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修士,尤其是能活到今天的修士,最是深谙“低头”二字的道理。 也就在这时,杜鸢慢悠悠地又开口了: “就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前不久分别在青州和西南闹了点动静的一僧一道?” 说这个?老者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下意识点头: “如何能不知道?青州那位佛爷,硬生生撬开了大世;西南那位道爷,更是敢硬撼天宪!这两位的事迹,天下修士谁人不知?也就凡俗百姓还被蒙在鼓里罢了!” 说着说着,老者脸色又是一变,惊声道: “你难道是这两位中的某位派来的人?” 只是如真如此这两位未免也太不把文庙的规矩放在眼里了吧? 杜鸢依旧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哪能是他们派来的?我与他们本就相识,平日里也常常聚在一起,互相论道罢了。” 这话落进五人耳中,几人只觉脑子“嗡”的一声,齐齐如遭雷击般僵在当场。 这哪里是什么“互相论道”?这分明是在说,他与青州佛爷、西南道爷那两位惊世人物,竟是能平起平坐的伯仲之间! “你你你你你!” 巨大的震惊捏死了老者的心神,他手指着杜鸢,嘴唇哆嗦着连道五个你字,后续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完整。 他心里何尝愿意信这个?可他不敢赌! 毕竟眼前这人,他是真真切切打不过,半点侥幸都不敢有! 恰在这时,杜鸢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沉下语气: “我今日饶你们性命,是盼着你们经此一事,能知错改错、悔过自新,不是让你们回去后,又琢磨着怎么把今日丢的‘颜面’给找回来!” 老者没敢接话,只片刻都不敢眨眼地打量着杜鸢,内里满是审视,却又藏不住那股子深切畏惧。 此刻他脑子里只剩一个翻来覆去的念头:这人.难道真的身持大位? 佛家求果,道家占余,儒家臻润。 这三教大位,但凡得其一者,便是世间真仙,是实打实的天上之人! 与他们这些山上人比,有着本质的区别。 且这份区别,甚至比他们和山下人的区别还大的多的多! 其余四人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只缩着身子,满心畏惧地等着杜鸢往下说。 杜鸢抬手指了指他们: “你们回去之后,务必痛改前非。若是敢再犯,即便我不在你们跟前,也自有法子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分寸、什么是轻重!” 说罢,杜鸢摆了摆手,语气又松了些: “去吧,去吧。我这番话,你们信与不信,都随你们。” 末了,杜鸢看向他们,眼神意味深长,缓缓道: “信了,自然是好事。不管你们是真心悔改,还是假意敷衍,只要守着我今日的话,便能安然无恙。可若是不信呵呵!” 虽没明说不信的后果究竟是什么,五人却已听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往头顶窜去。 老者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猛地起身踏在江边一块凸起的岩块上,对着杜鸢匆匆拱了拱手道: “我等告辞!” 杜鸢并未应声,只将目光专注地望向那江河交汇之处,仿佛全然没将他们的离去放在心上。 见状,老者更不敢有半分多余动作,忙带着身后的门人,灰头土脸地驾着术法,迅速消失在江面尽头。 一息,两息,三息。 杜鸢看似对五人的去向毫不在意,实则正全神贯注地凝神试探——他要看看,自己能否穿透这江河的阻隔,窥见更深处的隐秘。 只因能否做到这一步,恰好能印证方才那五人是否真的信了他的话。 结果,就在第三息即将收尾的瞬间,杜鸢的视线竟真的破开了浑浊江水的遮蔽,将水下一切清晰地铺展在眼前。 就好似那江水成了透明的屏障,再无半分阻碍。 也正是在这一刻,杜鸢顺利寻到了那把剑。 那剑样式格外古拙,全无半点精巧的纹饰雕琢,通体只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质朴与厚重,仿佛从诞生之初,便只为“耐用”二字而生。 此刻,它正静静插在江底的淤泥里,虽立足淤泥之下,遍经江河洗刷,却依旧难掩锋锐。 且看到这般景色的瞬间,杜鸢便想到了一个似乎不太合景,却无比适合当下的话: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韩县令和王承业都是好好读过书的。所以这话一出来。 二人都是略有惊叹的看向杜鸢道: “小先生您这句是真有味道,就是不知您说的是?” 杜鸢收回了落在那把剑上的目光,回头道: “莲。” (本章完) 第261章 不止一把?(3k) 第261章 不止一把?(3k) “居然是莲?” 韩县令脸上先是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抚掌连连,赞不绝口: “对对对!就该是莲,也只能是莲!这句子妙极,当真是绝妙好辞啊!” 一旁的王承业亦拱手躬身,眼中满是赞叹: “小先生这两句堪称妙手偶得、浑然天成。只是不知,这是您即兴随口吟出,还是早有全篇成稿?若是后者,在下实在盼着能听闻完整篇章。” 韩县令也连忙附和,语气里满是期待: “正是,正是!小先生如有下文,何不与我等一同品鉴?” 他们虽非以文为业,读书也多是为了仕途铺路,却不妨碍心底对好文字的喜爱与赏识。 可杜鸢却轻轻摇了摇头,坦然道: “这两句并非即兴所书,也确实早有全篇,只是并非出自我手,而是前人留下的旧作。我方才不过是触景生情,随口念了两句罢了。至于完整篇章,待日后得空,我抄录一份给二位便是。” 说着,他抬手指向下方静静流淌的澜河,语气多了几分专注: “眼下,我倒想先仔细瞧瞧这周遭的情形。” 二人闻言,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此刻原非附庸风雅的光景,况且小先生本就是务实之人,断不会耽于文字闲谈。 当即双双欠身致歉,语气恭敬: “是我等唐突了,扰了小先生正事。只是不知,您方才观察许久,可有看出些端倪?” 杜鸢缓缓颔首,声音不高: “这澜河的河底,插着一把剑。先前那些人的异动,还有你们近来遇上的种种怪事,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这把剑而来。” 这话一出,不仅王承业与韩县令面色骤变、惊立当场,周遭围观的百姓更是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河底竟藏着一把剑?!” “究竟是何等神剑,竟能惹出这般大的动静?” “咱们祖祖辈辈在这澜河边上过日子,打小听到大,也从没听说过河底有剑啊!” 人群里满是惊愕与疑问,交头接耳的声响此起彼伏。 但很快,众人又齐齐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投向杜鸢求问道: “小先生,您见多识广,求您给咱们指条明路,教教咱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百姓们的声音里满是急切。原本那些妖怪作祟的事,就够让他们整日提心吊胆、心神不宁,如今又亲眼见识了真正的神仙手段,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这要是再没个主意、章程,谁还能安心在这片土地上接着过活? 先前那老者一脚踏断澜河的模样,此刻还在每个人脑子里挥之不去,既震撼又后怕。 唯一能让人稍松口气的是,小先生不仅本事比那老者更强,还真真儿地向着他们这些泥腿子。 这可真是顶好顶好的真神仙啊! 杜鸢见众人这般模样,安抚道: “诸位放心,这地方的事,我既然来了,就定然会管到底。” 有了这句保证,人群里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脸上的焦虑也淡了些。 很快,有个胆子稍大的百姓往前凑了凑,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先生,您知道那河底的剑到底是个什么物件不?我们这些人祖祖辈辈在这儿扎根过日子,可从没听过河底下还藏着把剑啊!” “是啊是啊!”旁边人连忙附和,“我们打小在澜河边长大,也没听老辈人提过这事儿!” 面对众人的疑问,杜鸢略一思忖,笑着摇了摇头: “那把剑啊,是上古年间就落在这地界儿的。诸位不知道这事,实在不奇怪。毕竟那会儿,这地方还不一定有人烟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心里的疑云总算散了些。可刚放下心,又有人急忙追问道: “小先生,青泥河那边不是有座荒了好些年的石桥嘛,那石桥底下也有一把剑呢!只是那把剑的来头,咱们也说不上来,您知道那是啥时候的剑不?” 比起澜河底那把无人知晓的剑,青泥河石桥下的剑,这一带的人倒是人人都清楚——还因它惹出了不少故事。 其中最近的一桩,还是前些年高县令凭着八篇传世文章,引来了不少外地游人的时候。 当时有个壮士,自恃武艺高强,见了石桥下的剑,就想把它摘下来,也好拿去四处吹嘘显摆。 为求稳妥,他特意了三十两银子,请镇上最有名的铁匠,打了条食指粗细的精铸铁链。 到了摘剑那日,他又找来了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小伙牢牢攥着铁链一端,自己则拴着另一端,慢慢往桥下悬去。 可谁也没料到,刚悬到离桥下的半空,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看着结实无比的铁链,竟毫无征兆地应声而断! 那壮士在他家乡据说颇有名号,见过不少风浪,可此刻连呼救都来不及,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似的,直直摔向桥下的乱石堆。 众人只听一声闷响,再看时,壮士早已没了气息。 按说这事到这儿,顶多算桩意外,可真正叫人啧啧称奇、议论至今的,还在后头。 高县令刚听闻此事时,第一反应便是铁匠偷工减料,才让铁链断了害死人,当即差遣衙役去拿那铁匠问话。 可铁匠被抓来时,一路哭嚎着喊冤,跪在县衙大堂上连连磕头: “大人明鉴啊!为了这条铁链,小的用的全是特意珍藏的上等精铁,火候、锻打都没敢半点含糊。铸成后小的亲自吊着二百来斤的石磨试了足足三次,铁链都纹丝不动!” “就连那壮士来取链时,也当场拎着百斤重的石碾子试了,他自己都说‘结实得能吊头牛’,这怎么会断啊!” 旁边还有几个学徒和好事者作证。 高县令听得心头纳闷,既然铁链这般结实,怎会平白断了? 他当即叫人把断了的铁链抬来,亲自俯身查验。这一看,高县令也惊住了: 那铁链果然是实打实的精铁所铸,链环纹路紧实,半点偷工减料的痕迹都没有,可断口处却平得像用快刀削过一般,齐整的连一根毛刺都没有,分明是被什么利器生生削断的! 可世间哪有这般厉害的物件?要知道,那铁链足有食指粗细,寻常钢刀砍上去都未必能留个痕,怎会被“削”得如此干脆? 当时高县令查来查去,始终找不到头绪,最后只能暂且按“意外”结了案。 可眼下众人亲眼见了澜河被人一脚断流的神异景象,再想起青泥河石桥下的旧案,难免交头接耳地嘀咕。 先前只当是意外,如今见了这些神神鬼鬼的事,难不成当年那铁链断裂,也藏着什么门道? 这话倒真点醒了杜鸢。他顿了顿,回忆起来时路过青泥河的方向,抬眼朝着那个方位望了过去。 这一眼望去,杜鸢还真瞧出了异样! 只见青泥河石桥上空,竟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气,那气息虽淡,却带着几分逼人的凌厉,隐隐刺得他双眼发疼。 ‘不止一把剑?’ 杜鸢心头猛地一跳,这念头刚冒出来,又一个更惊人的猜想撞进脑海:“会不会还不止这两把?” 他忙不迭地抬眼扫向四野,先前得了那老者的修为加持,他儒家一脉的眼力早已今非昔比。 从前被修为所限、瞧不见的神异景象,如今总算能清晰窥得一二。 也正因如此,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先前竟把这地界的异样看漏了大半!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东南方向那座巍峨大山。山腹深处,竟隐隐透出一股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的冲天剑气,锋芒锐利得几乎要冲破岩层。 不用细辨也能断定,那底下定然也镇着一把剑。 而与这大山遥遥相对的平原地底,却又盘踞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剑气邪异刺骨,带着几分寒戾,与大山下的浩然锋芒如同针尖对麦芒般彼此冲撞,却又偏偏形成了一阴一阳、互相钳制的微妙平衡,谁也压不住谁。 杜鸢揉了揉被两股剑气逼得有些发涩的双眼,再往别处细瞧,又发现其余几处角落也隐隐透着不对劲: 有的地方藏着若有若无的火气,有的地方则裹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虽暂时辨不清具体是什么路数,但依着前两处的情形推断,那底下多半也藏着剑。 就在这一瞬间,先前那妖艳女子的疑惑,也跟着浮现在杜鸢心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地方为何会凭空落下这么多口仙剑? “小先生,小先生?您怎么了?” 杜鸢的思绪被王承业打断,他回神之后,摇摇头道: “没什么,只是看见了一些此前没发现的问题。不过你们放心,既然我在,那就断然出不了事的。” 原先以为只是河底下这一口,并想着应该也来不了多少人。 可现在这情况,就算说是西南的乱子能再来一遭,杜鸢都信。 该怎么办呢? 杜鸢眼下还没有想出太好的办法。只是随着他视线余光扫过旁处。 他又是心头倍感无奈。 他就知道河里跟山里,不止那一两个妖怪——在他余光扫过之处,山野江河之下,分明多出了不少妖气! (本章完) 第262章 效法先贤 第262章 效法先贤 这些妖气其实分明得很,只是先前杜鸢被那一口口仙剑的凛冽锋芒晃得有些眼缭乱,以至于此刻,才注意到皓月清辉下那些若隐若现的“荧光”。 杜鸢揉了揉略感滞涩的双眼,心头暗忖:先将这些小妖收拾了再说。 辨出这些妖气后,杜鸢本想直接将它们一个个找去除灭,可转念一想,这般做法未免太过浪费。 妖物自然要除,且需尽快动手,免得它们再祸害周遭百姓。 只是,何必非要自己挨个寻过去? 杜鸢抬眼扫了一圈:因听闻自己要来,百姓们此刻正越聚越多,再加上四下里隐着的仙神,想来也不在少数。这般大好局面,岂容浪费? 可具体该如何做才好? 杜鸢便开始琢磨,如何才能将眼下这大好局面利用到极致。 不过片刻工夫,他心中便已有了主意。 于是乎,杜鸢面向诸多百姓朗声说道:“我给诸位讲一两个故事吧!” 众人虽不解小先生为何此刻又要讲故事,可先前他们中不少人听过小先生讲的故事,深知其精彩,此刻一听这话,顿时纷纷心头火热,暗道今日又能饱饱耳福。 旁的那些没听过的,就越发期待了——他们早就听闻这位小先生不仅心善、本事大,说书更是一绝! 一时之间,人人都忍不住往前挤去。 好在不等杜鸢开口,王承业已先瞧出了分寸,立刻招呼旁边的韩县令:“韩县令,快,安排一下!” 韩县令当即明悟:“下官这就给您安排桌椅。” 这话一出,王承业当场扶额,忍不住仰天长叹:我朝官员难道尽是这般憨笨之货吗? 这一瞬,饶是他这般世家贵胄,也不由得开始怀疑九品中正制是否真的于国大害。 但他还是压下情绪,沉声道:“准备桌椅做什么?没见百姓们都快挤得失控了吗?还不赶紧安排衙役维持秩序?难道要等小先生开了口,你才明白?” 韩县令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应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见他这般表现,王承业又忍不住骂道: “你啊你,若非你出身显贵,就你这能耐,你怎么可能来河西就任?” 从前他总在心里盘算着,科举制说到底不过是药师愿弄出来的噱头,平民百姓家能有几人读得起书?就算识得几个字,又能懂什么牧民之术、治世之道? 到头来,朝堂上坐着的,还不是他们这些累世积攒的世家子弟。 既然如此,何必白白浪费国库粮饷去维持那劳什子科举?真能选出济世之才倒也罢了,可你一直避开我等世家勋贵,你能选出个什么来? 那时他满心认定,药师愿力推科举,根本不是为了选贤任能,分明是想借着这由头,拉拢那些寒门士子,培植只听他一人号令的新势力,好跟他们这些盘踞百年的世家大族分庭抗礼。 可此刻,望着韩县令忙忙慌慌跑去调遣衙役的背影,王承业心头却第一次冒出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或许,自己从前想错了? 只是不等细想,摸到了那枚暖玉的他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罢了,不过是见了个蠢笨的县令,怎就生出这等不合时宜的念头?药师愿的心思本就叵测,我身为琅琊王氏子,守好家族的立场才是正理。 只是不知为何,再看向百姓们围着杜鸢的方向时,王承业眼底的沉郁又深了几分。 小先生既得民心,又有仙术傍身,若真与药师愿站在一处,往后世家的路,怕是更难走了 他无法想象本就可以一人制衡他们所有世家的皇帝,若是在有了仙人会是何等的局面。 他只能压下这个想法,尽可能的去握住这份仙缘。 再怎么次之,也得是个不求善果,力求不恶! 于是乎,他也跟着去维持秩序,劝阻百姓。 待到一切结束,杜鸢悠悠开口道: “诸位可觉得在下的声音有些小了?” 这话一出来,不论是站在前面的百姓,还是站在后面的百姓,都是纷纷点头。 见状,杜鸢眉眼弯了弯,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的笑意: “无妨,无妨,马上啊,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最后那个所有人,杜鸢特意咬的稍微重了一点。 小先生开口,大家自然都是信的,所以待到杜鸢再度开口之时。 他们所有人都能听见那朗朗乾坤! 且远不止是他们! 那些散落在山野林间的各路仙神——或隐于云端俯瞰,或藏于溪畔小憩,或蹲在古树枝桠上打盹。 他们此刻也都骤然捕捉到了这道声音。它不像寻常话语般会被山川阻隔,反倒像是从天地四方涌来,清晰得如同在耳边低语。 “昔年,天下不宁,妖邪丛生,圣人见之,于心不忍。” 这话落在百姓耳中,众人只当是新故事的开场,有人悄悄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眼里满是期待:“听着像是讲古,说不定是说圣人除妖的事!” 可落在仙神耳中,却是另一番震动。 “这是何人?天宪仍在,他如此卖弄是为了作甚?” 一个立在田野之上的蓑衣客,突然抬头道了这么一句出来。 随之便细细侧耳感受,片刻之后,他惊骇道: “这么大范围?难道就为了说几句话?” 抱着酒葫芦闷酒喝个不停的老乞丐闻言,也跟着抬头,然后奇道: “这小子又要折腾啥?前面刚攒了两笔天大的功德,还不够你安稳些日子?偏要弄出这么大动静。” 一条硕大巨蟒也在这个时候,突然破开地面,从土里钻出,直勾勾的盯着那声音传来的江河交汇之地。 而最开落荒而逃的撼山宗五人,听到这声音后更是心头一紧。他们脚下的步法又快了几分,腰间的法器更是隐隐发烫。 就在这时,杜鸢的声音又缓了几分,像是在描摹一幅悠远的古画,缓缓续道: “于是乎,圣人席地而坐,口诵儒家经典。以浩然正气,压灭一切妖邪。” “今日啊,我见了四野妖魔遍布,便想要效仿先贤!” (本章完) 第263章 声震四野(3k) 第263章 声震四野(3k) 杜鸢的声音还在天地间回荡,随即便真如故事中的圣人一般面朝百姓,背靠山河,席地而坐。 如此一幕,引得周边百姓纷纷压低声响,静静候着杜鸢的下文。 膝前没有案几,手边没有书卷,可当他抬手虚按在膝头,周身忽然漫开一层极淡的暖光。 那不是仙剑的凛冽锋芒,也不是妖物的诡谲荧光,倒像是初春的朝阳刚掠过河面,连带着风里都裹了几分温润。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杜鸢选的儒家经典是《论语》,此话一出,四野皆静,诸多百姓也是彻底收声,纷纷翘首以盼。 他们中多数都是受困于时代,而没能读过一天书的人。 可在真正的圣人经典面前,哪怕只是一句,可在如此时节,由仙人口诵的光景下。 那真的是连黄口小儿都如痴如醉! 就比如,有个抱着孩童的妇人,此刻竟是发现自己那才四五岁,理应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居然都松开了手里的糕,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席地而坐的仙人。 似乎他也知道此乃微言大义,难得机缘。 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都如此了,那些读过书的,知道一些经典的,更是瞬间被钩住了一切心神。 一些读书人开始下意识的在心头琢磨推论,一些虽不算读书人但也识得几个字的,则是跟着低声复诵。 起初还是零散的几句,到后来,连不少只听过先生教蒙学的少年,都跟着哼出了调子。 而那些藏在山野间的仙神,此刻更是各有反应。 蓑衣客眉头紧锁,他不明白这厮到底要做什么,不过随着那浩然之声中开始夹杂起百姓的复诵后,他方才恍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厮是要借来百姓愿力,乃至于河西文脉,引动天地浩然正气,以补所缺。” 说完,他不由得看向了周遭一处不起眼之地。 此间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唯一有的便是一小片因为地势不好,几近枯黄的小草。 可随着那人不断口诵经典,河西文脉从动,天地浩然正气聚拢。 连带着这一小片枯黄草地都开始重新染绿,几根杂草都受了这般恩惠。 这河西百姓,乃至于四野生灵,久而久之,怕是必出大器! 见状,他不由得摸了摸下巴道: “儒家真的没来人吗?” 这厮的表现着实不像是野路子,倒像是正统儒家出身,甚至还不是书院一流,洞天一级,而得是学宫出来的捷才。 只是末了他又瞥了一眼文庙方向。他很确定,文庙那边没有动静。 甚至他都怀疑文庙是否动过。 “看不透,看不透啊!” 摇了摇头后,蓑衣客便是迈步而去。 这儿不知为何,落了好多口仙剑,他不打算去争澜河下那把。也没打算真要拿走一把。就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漏可捡的。 这帮人不管是大上天,还是打上天,和他关系都不大。 所以他乐的自在。 老乞丐也停了酒葫芦,眯起眼睛朝着那观水楼的方向看去。 片刻后,他咧嘴笑道:“好家伙!借万民之力成大器,这般用法,老夫倒还是头回见!连这般堂皇正道的手段都亮出来了,那些小妖怪,看样子是真成不了气候了。” 说罢,他重新把住酒葫芦,继续闷饮那好似永远喝不完的酒。 那个小姑娘是他心头永远的刺。 于此,他也不知道为何,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欠了那个小姑娘什么。 再看平原之上,那破开土层的黑色大蟒吐信越发频繁。虽从蛇的头颈间难辨情绪,可它的难受却显而易见。 浩然正气一波接一波压向四野,别说那些小妖怪了,便是它这等大妖,都觉得鳞甲发蔫,提不起力气。 犹豫片刻,它周身妖气突然大震,化作远山都能轻易瞧见的黑雾,又在一瞬之间,以妖气作大龙,意图给那儒生一点颜色瞧瞧。 这般动静,百姓们自然瞧见了,看着那黑色大龙直冲而来,起初还有不少百姓下意识的就要起身闪躲。 可当他们看见杜鸢始终背靠山河,静静讲法,他们也就跟着压下了心头不安。 专心听着仙人口诵圣人经典。 对于身后狂袭而来的黑色大龙。 杜鸢好似浑然未觉,只是顿了一下后,又道了一句: “君子坦荡荡!” 霎那之间,大龙立散! 庞然妖气亦是归于无形之中。 那黑色大蟒周身鳞甲更在这一刻跟着系数倒竖,一双水缸般巨大的瞳孔更是缩成针眼般大小。 它已然有心退让,只是想着自己多日付出,又是无比不甘,一来二去竟好似定在了原地一般。 它在犹豫不决,杜鸢在继续口诵经典。 到这儿,又是道了一句: “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此话一出,黑色大蟒周身骤然传来“滋啦”一声,紧接着,它的鳞甲便像被沸水浇过一般,开始疯狂脱落。 它再也不敢耽搁分毫,猛地撞开地表,一头扎进地脉之中,夺路而逃。 撼山宗五人已经狂奔出了何止百里,可到这儿都还是听得见那正气长存。 一时之间,饶是那妇人都忍不住骇然道了一句: “这般光景之下,还能传出如此之远?!” 第一次的,王公子一直在想的问题,她也开始想了——这真的是大世未至之前该有的动静吗? 这全然不似当下该有之人,应成之事。 面对这等阵仗,先前特意开口挑衅杜鸢、又被石子撕烂左耳的年轻修士,再也按捺不住惊恐,颤声问道: “师叔,此人、此人当真不是文庙派来的?” 老者并未直接作答,只猛地回头瞪向他,语气里满是压不住的怒意: “无论他是不是文庙的人,今日这祸事,不都是你自找的!眼下没空跟你算账,等回了宗门,有你好受的!” 年轻修士脸色瞬间褪尽血色,白得像张一戳就破的薄纸,身子都忍不住晃了晃,再不敢多言半句。 连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修士都这般失态,那些潜藏各处的小妖怪,就更不堪了。 杜鸢仿佛没察觉周遭的惊惶与骚动,只垂眸继续轻声诵读《论语》。 他的声音不再是刻意传遍四方,反倒像是融入了风里、土里,融入了天地乾坤! 风过之处有其声,土润之地有其韵。 此时此刻,便是那些还攥着父母之手、眼神懵懂的孩童,也跟着扯着嗓子,奶声奶气地高声复诵起圣人经典。 这般景象,已然担得起“正气长存”四字! 是而,那层暖光越扩越广,从杜鸢周身,漫到前排百姓身上,再漫到后排,漫过江河,漫到城郊的田野,漫到山林的角落。 那些原本若隐若现好似荧光的妖气,在暖光触到的瞬间,要么像雪遇骄阳般化去,要么像受惊的鼠蚁般往暗处钻——可这一次,再没有暗处能藏住它们! 一座庙里藏着一只小妖,正缩在供桌底下,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猎物”。 它瞧中的不是供桌上的瓜果香烛,而是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的信众。 幕布之下,小妖的爪子悄悄往前探出,指尖的尖甲泛着冷光,只要再往前一递,定能将那毫无察觉的老人当场毙于爪下。 可就在这时,一声“仁者爱人”带着那道暖光顺着庙门的天光飘了进来。 小妖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猛地撞翻供桌,惊得周遭信众纷纷起身躲闪。 可它还没等跑出庙门,身形突然一顿,随即直挺挺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了两下,便再没了半点声息。 江河之上,泛舟的渔民们突然齐齐发出一声惊呼,纷纷指向澜河中央。 河面竟飘着一头庞然大物,瞧模样像是条鲟鱼,可身形竟和朝廷的兵船差不多大小。更骇人的是,它的鱼嘴里还咬着半截渔船。 显然这孽障早已偷偷下了手,把一个没带字帖的渔夫拖进了水里。 渔民们看着这一幕,又是庆幸又是揪心:庆幸没再多伤人,又心疼那可能已遭不测的同行。 好在那渔夫许是上辈子积了德,即便被吞进鱼口,竟靠着那半截渔船卡在鱼嘴的缝隙里,没被彻底咽下去。 此刻见着周遭划来的渔船,他立刻拼尽全力高声呼救,声音都已经因为惊恐而走了调。 旁边的渔民见状,赶紧奋力划船冲过去,有人递出长竿,有人伸手去拉,麻利地把他从鱼嘴边拽了上来。 如此种种,四野之间,数不胜数。 让无数仙神啧啧称奇,也让诸多妖魔咬牙切齿。 但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在不断猜测此人究竟是谁。以及到底是野路子,还是正统儒家出身。 杜鸢终于停了声,抬手轻轻按了按,百姓们的念诵也渐渐歇了,只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敬畏。 先前他们只当小先生会讲故事、有本事,此刻才明白,这哪里是讲故事?这分明是在替他们驱散妖邪,护住他们河西县的平安,以完成事先的承诺啊! 继而,待到杜鸢收声,诸多百姓纷纷伏地大拜道: “我等拜谢小先生仁德!” 杜鸢没有闪躲,只是坐在原地,端正身形,认认真真的受下了这份重礼。 面对他人的感谢,要学会适当的接受,如此对谁都好。 (本章完) 第264章 同行(3k) 第264章 同行(3k) 石桥之下,那妖艳女子脸色几欲滴血,青得怕人。 她身前不仅碎了一地法宝,更凝着不少血迹。 即便早已干涸,那股致命的香甜气仍未散去。瞧她腕间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便知,这些血,全是她自己的。 这皆是为保住布下的阵局,硬生生付出的耗损。 起初她以为,舍弃一件法宝便足以应对,怎料那人体内引动的浩然正气,竟如潮水般一波迭着一波,半分停歇的迹象都没有。 她投入的代价越来越大,早已骑虎难下,只能咬着牙硬撑。到了此刻,她此番带出的家底,已是折损得一干二净。 可即便如此,费尽心机布下的大阵,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一来是这边的阵眼遭了重创,二来是她先前布在江河里的那些小妖,早已尽数暴毙。她的全盘计划,已是连半分成功的可能都没有了! 这般结果,叫她如何不怒?身下的顽石被她攥在手中,竟如捏软泥般轻易碾成了碎末。 “是谁?到底是谁?竟敢如此可恶,毁我大计!” 目光落在石桥下那柄仙剑上时,她更是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仙剑通灵,若非其认主之人,绝无半分入手的可能。 即便此间多数仙剑早已没了旧主,也绝非旁人能随意取走—— 它们宁愿永远躺在某处,任岁月尘封、直至朽坏,也绝不会让不相关的人轻易得手。 仙剑越是厉害,便越是如此。 一旦有人妄图触碰,定会招来仙剑的猛烈反击。 寻常仙剑会自行御敌,以无上杀力斩灭来犯之徒;更有甚者,手段诡异莫测,叫人防不胜防。 唯有极少数性子温和的,或许只是叫人无法将其拔出罢了。可能澜河中的那把便是如此。 毕竟那把剑可是把‘仁’字给铸进了剑里。 是儒家根本重器之一。 可那样的仙剑实在少见,便是她眼前这柄,也会催动剑气,斩杀所有妄图取剑的人。 河西县百姓一直说的那个取剑壮士,便是因此而死。 一根凡铁铸的铁链,就妄图去取下一把仙剑。 真的是可笑之极!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一个凡人般的死状,她便是精心布置大阵,小心谋夺人道气运。 桩桩件件都自称做到了极致。 只待时机一到,必能取剑而去。 可如今. 什么都毁了! 那个口诵经典的儒生,她此后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肯放过! 巨大的震怒攥着她的心肺,一口银牙几乎要在齿间咬碎。 可就在这戾气翻涌的时刻,一个粗哑的声音突然从旁侧传来: “你的计划已经成不了了,这把剑你也带不走。所以,我要的东西拿来,我也该走了。” 来者并非乌衣客,而是她的另一个同盟。 这人半点没有修士的清癯出尘,反倒像个刚从肉铺里出来的屠户,嘴角似还沾着未擦净的肥油,连手上拎着的武器,也不是什么灵光流转的法器,竟是一柄寒光闪闪、沾着些许肉末的砍骨刀。 妖艳女子的脸色瞬间冷下,抬手指了指身前狼藉的地面,声里淬寒: “你要的那枚金丹?我刚刚已经吞了。至于法宝,我身上更是一件不剩。全被那个该死的儒生,借着浩然正气毁得干干净净。” 屠户的眼缝瞬间眯成一条线,握着砍骨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声音沉闷:“那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闻言,妖艳女子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的破碎感。 跟着她竟毫无顾忌地原地躺倒,将一只莹白如玉、脚踝缠着红绳的小脚露了出来,软似浸蜜: “我确实没什么值钱东西了,但你不是早就想尝尝我的身子吗?” 屠户的眼睛瞬间亮了,先前的沉郁一扫而空,忙不迭颔首,脚步往前挪了挪,声音里满是急切: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说着便要扑上前,可刚迈出去两步,胸口就被那只小脚轻轻顶住——那脚看着纤细柔弱,力道却半点不含糊,竟将他的动作生生拦在原地。 “怎么?这时候了,还要反悔?”屠户的脸色沉了下来。 妖艳女子笑得越发勾人,眼波流转间却藏着不输一切的狠辣:“自然不反悔,我随你享用便是。只是有个条件,此后你得跟我一起,去杀了那个该死的儒生!” “这可不行。”屠户的脚步猛地往后一缩,脸上的急切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警惕。 “不行?你这样的人居然说不行?” 妖艳女子脸上的痴笑僵了一瞬,继而分外不解。 这厮可不同于乌衣客那样早年被一群狐妖玩的玩出了大道之损,以至于死命专研御魅之法,弄得寻常魅术根本勾不住。 可他一个修术修命不修性的竟也能抵御自己的魅术? ‘我当年难道偷师偷的连皮毛都没有???’ 妖艳女子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好在下一刻,便听见那屠夫咧嘴道了一句: “一直到杀了那儒生为止,你必须随便我来!可不能就今日一遭!” 妖艳女子瞬间嗤笑,居然是这个。 当即便是放下了自己的小腿,道: “自然可以,但可别到时候自己跑了。” 屠夫哈哈笑道: “放心,放心,我啊,最是信守承诺!” —— 杜鸢认真看了一眼那澜河之下的古拙宝剑后,便是告辞了众人,打算沿着自己先前看出端倪的地方,挨个看看,都是那些剑在。 如此,也好分辨出,那一把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虽说澜河下这一把确乎不错,甚至还是好友推荐的。 但这么多仙剑呢,不都看看,岂不可惜? 杜鸢心头盘算着的离开了观水楼,朝着旁处找去。 路过一棵老树下时,杜鸢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草丛里缩着个身影。 那人抱着脑袋蹲在里头,只露着个圆滚滚的屁股在外头瑟瑟发抖,衣摆下还悄悄翘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显然是只小妖。 想来是先前自己诵念圣人经典时,那股浩然正气把这小家伙给吓破了胆。 杜鸢看得一阵好笑,迈步上前,轻轻踢了踢它露在外面的屁股,声音温和:“没做过恶,你怕什么?” 这小妖怪能在浩然正气下安然无恙,明眼人一看便知,定是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谁知这一脚下去,对方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发颤,还带着点哭腔: “我、我、我做过啊!” 杜鸢愣了愣,奇道:“你做过恶?” 那小狗妖连忙转过身,膝盖一软,哆哆嗦嗦跪趴在杜鸢脚边,脑袋埋得低低的: “对、对、对!我、我真做过恶!” “哦?那你倒说说,是做了什么恶事?”杜鸢心里好奇。 这小妖既然敢主动承认,还能活着站在这儿,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想着,就见小狗妖伸出爪子,颤巍巍指着前方的山野,小声道: “我、我晚上经常跑出去,装成鬼的样子吓人!” 这话让杜鸢着实愣了愣,哭笑不得: “你本身就是妖怪,若是真要吓人,何须特意装成鬼的模样?” “好、好耍的嘛!” 小狗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哽咽着解释: “从前小妖我还是只普通家犬时,我就最爱拴着链子,在够不着人的地方龇牙咧嘴,装出凶狠模样吓唬路过的小孩。后来成了精,就更爱这么玩了” 听得杜鸢都想扶额,哭笑不得地冒出一句:“你这是致敬啊?” 小狗妖压根没听懂这话,连先前的害怕都忘了,愣愣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怔怔望着杜鸢: “致、致敬是啥意思?” 杜鸢摆了摆手,无奈道: “你不用知道,说了也听不懂。这样,你看见前面那座观水楼没?” 见小狗妖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又接着说: “你去楼上找一个姓韩的县令,让他打你几十板子,你先前装鬼吓人的事就算了。往后别再干这种荒唐事,要么老老实实修行,要么出去帮人做点事攒攒功德,比啥都强。” 小狗妖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四肢着地,撒腿就往观水楼的方向跑。 可它跑起来慌慌张张,一路上又吓得不少路人惊呼连连,还以为撞见了疯子,生怕给他咬了一口还没处说理去。 杜鸢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又是一阵哭笑不得——这小妖怪,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恰在此刻,杜鸢身后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 “阁下对妖族似乎十分宽容?” 杜鸢循声回头,只见一个墨衣客正立在自己身后,气度不俗,显然也是修行中人。 杜鸢笑道: “妖属不比人族,修行不易,既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是遇到了,能够提点一下,就提点一下。” 那墨衣客感叹道: “阁下这般想法,倒是少见。往昔那些山上人,个个自诩人妖不两立,遇见了妖怪定要铲除到底。” “若真的是为了这个去的,也就罢了,毕竟非我族类,无可厚非。可实际上呢?呵呵,无非是看中了妖丹宝肉之属罢了。” “甚至都这样了,也还是不敢去招惹厉害的,或者是差不多的,只敢对着不如自己的摆摆威风。” 说罢,墨衣客突然说道: “阁下可是打算去看看剑?如此,可愿和我同行一二?我旁的不敢说,但对剑,十分熟悉!或许可以给阁下讲讲呢?” 杜鸢当即拱手道: “如此,那就拜托先生了!” (本章完) 第265章 李拾遗(4k) 第265章 李拾遗(4k)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并肩漫步而去。 行在路上,墨衣客先开口问道:“阁下想要先去看哪一把剑?” 杜鸢摇了摇头,笑着应道:“此事自然该听您的,毕竟我对这些剑,几乎是一无所知。” 墨衣客也不推脱,当即点头道:“如此,那我便自作主张了。来,请随我来。” 望着墨衣客前行的方向,杜鸢隐约猜到,他是要去往那座镇着剑的大山。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走了片刻,墨衣客忽然开口:“阁下可知,昔年这片天地间,曾落下过无数口仙剑?” 杜鸢摇头:“我并不知晓。” 墨衣客淡淡一笑:“看这情形,阁下该是早早避开了那场大劫。不然,既在这方天地之中,断不至于不清楚此事。” 杜鸢没有反驳,只轻声追问:“不知究竟是何等往事?” 墨衣客放缓了脚步,似在回忆:“阁下应当记得,当年大劫未临之时,天地曾予我们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世。天材地宝遍地,机缘气运不绝,便是千百年难遇的绝世天资,也比比皆是。” “那本该是个无比辉煌的时代,可三教祖师点破之后,众人方才知晓——这不过是天地予我们的最后一丝怜悯。” “可也有人说,这并非怜悯,而是人道为我们争来的最后一线生机,说这是逆转大劫的最后机会!” “只因那时天才辈出,变数丛生,连大劫的走向,似乎都有了改变的可能。” “也正因如此,在那个时代降生的年轻一辈,自出生起,便莫名背上了本不该由他们背负的命数。” 听到这里,即便墨衣客没有再说下去,杜鸢也已猜到了答案。他便轻声问道: “应劫?” 墨衣客一声长叹,语气里满是怅然:“是啊.不知多少代修士积下的因果,到头来,却要让一代人去偿还。偏生所有人都这般说,于是,那群孩子,便也真的信了。” 应劫而生,挡劫而去。 当年人人都这般说,也这般鞭策着那群孩子。以至于连三教祖师都已放弃的事,偏有一群孩子没有放弃,始终想着一个逆转大劫,再造乾坤. 每每念及此处,墨衣客都忍不住摇头,语气里满是说不清的复杂。 “总之,便是在这般境况下,大劫临头时,便有一个孩子站了出来。” 那些孩子,其实并不能算是孩子了。他们早已成年,甚至早已成名。可对于他们这些老家伙而言,寿数过百都无的一群人,那里不是孩子? “阁下该是记得他的,便是那位李拾遗!” 墨衣客回头望向杜鸢,却见他郑重地摇了摇头,显然并未听过这个名字。这让墨衣客颇为诧异,却也没多深究,只随口道: “阁下避世,怕是避得太早了些?” 他早年隐约察觉大劫或将接踵而至时,便发现有不少修士早早躲进了各处秘境,只为彻底斩断因果,安稳避劫。 在他看来,杜鸢大抵也是其中一员。 杜鸢无奈拱手,道: “此事非三言两语能说清,还请告知,这位李拾遗究竟是何人物?” 墨衣客便接着道: “他本无姓无名,原是个孤儿。他师父在一颗李子树下捡到了他,便以‘李’为姓,取‘拾遗’为名,唤作李拾遗。” “此人,堪称剑修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峰!便是至圣先师也曾评价他——剑道有多远,他便能走多远。” “他也当真不负所望,年纪轻轻便已傲视群雄。虽非三教门人,更非诸子百家所出,可却曾问剑天上之人,最终也仅输了半招而已。” 昔年此事一出,瞬间震动天下,哗然之声遍彻诸天。 那位坐镇道家祖庭多年、早已公认几近无敌的余位老祖,竟也只赢了这年轻人半招! 这般结果,任谁听了都要心惊。 一时之间,天下人都在传:此子或许是古往今来,最有希望比肩三教祖师的人物。 更有人大胆断言,他说不定能先兵家一步,领着剑修一脉自成体系,成为凌驾于三教之外的“第四教”! 可这一切,终究成了泡影。 因为大劫来得太快,快的根本不给这些孩子再多哪怕一点点时间! 墨衣客说着,眼神渐渐涣散,恍惚间似又跌回了那段尘封的岁月。 他其实见过李拾遗,那孩子性子腼腆得很,见了长辈会微微低头,说话时声音也轻,全然不像是外界传闻的孤高之辈。 也见过他的剑,没有招式,没有法统,只有一颗纯粹剑心,剑心不褪,剑气不停。 而剑修一脉,若可剑气不停,那便杀力无穷。 墨衣客至今记得,自己当初登门见那孩子,原是存了几分“挫其锐气”的心思—— 彼时李拾遗声名太盛,他怕这年轻人被赞誉冲昏了头,以至于折了剑修一脉的难得天才,便想让他知些“人外有人”的道理。 且剑修剑修,哪有不磨剑的道理?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实际上究竟是真的这么想,还是自己气不过一个少年人居然如此出彩,那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了。 可见了之后,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这就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 也发自心底觉得,这孩子在剑道之上,会走出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天地。 只是再也见不到了啊! 墨衣客的声音沉下,说到此处,指尖竟微微发颤:“大劫临头那日,这方天地之下,各路仙神纷纷敛迹退避,便是文庙都早早避世而去!” “唯有他李拾遗一人,一剑,逆着奔逃的人潮,向着劫难最烈的方向,一步步走了上去!” 昔年,大劫自南而落,众生皆北,独他向南。 墨衣客的声音愈发激动: “一人递剑大劫,这才是剑修,这才是我辈毕生所求!” “当时他就站在南北分岔的路口,背对着千万奔逃的生灵,独自面朝那片无边黑暗。有人喊他‘疯了’,有人拉他‘快逃’,他都没回头,只把腰间长剑往身前一递!” “刹那之间,剑鸣撞入云霄,竟压过了半片天地的嘈杂!” 说到这儿,墨衣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惧,又藏着难以言说的崇敬: “也因为他这一剑递出去,那原本散在天下各处的剑修,纷纷停步回头!” 那一刻,有人从云端悍然落下,再也不看即将闭合的天门一眼。 也有人一剑劈开了秘境大阵,持剑横跨万里山河而至。 还有人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浊酒,便于长啸之中飞剑赶来。 那一刻,不论平日是否深仇大恨,是否毫无关联,几乎所有能来的剑修,都齐齐向南而去! 没人号令,没人牵头,就因为李拾遗那柄递向大劫的剑! “你知道那场面有多壮吗?”墨衣客的声音发哑,却亮得惊人,像是还能看见当年的漫天剑光,“从北到南,一道接一道的剑光刺破大日落下后的黑幕,不是零零散散,是无数道长虹悉数聚向一处!” “红的、白的、青的.各路剑气搅在一处,竟把大劫都撕开了片刻!” “那是我剑修一脉,最后也最大的骄傲!” “所有人都知道去了就回不来了,可没有一个人退!” “因为李拾遗还站在最前面,因为他的剑还没停,他的剑气还没断!” “因为我们在他身上看到了我们剑修一脉早被打断了的脊骨!” 他顿了顿,像是还能听见当年的剑鸣,眼底的激动慢慢成了某种杜鸢不知如何形容的厚重: “昔年众生皆北,独他向南;后来,天下剑修皆随他向南而去。一人递剑,万剑相随——震动天地,这才是剑修该有的样子!” 再往后的,墨衣客没有再说,但结果显而易见。 杜鸢也只是跟着看向了四周,看向了那些隐于四野的仙剑。 “所以这里聚拢了这么多仙剑,便是因为这个?” “是啊,天下剑修几乎齐聚于此,便是那些不是剑修的,也来了不少。最终,却只有寥寥几人,得以幸免。” “甚至于到了如今,就连他们留下的剑,也只剩下了这么些。” 墨衣客看着四野的眼底,流着化不开的哀苦。 昔年至此的剑修何止万余之数? 可如今别说坟茔了,便是他们的剑都没剩下几把了。 原来这世间最狠的从不是灭世大劫,而是连仙剑都经不住的岁月。 “如此说来,这儿其实是剑冢!?” “是,天下间最大的剑冢。”墨衣客点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杜鸢沉默片刻,忽然抬眼问了一句:“您从前,也是剑修?” “曾经是。”墨衣客扯了扯嘴角,笑里满是自嘲,全然没到眼底只在皮相,“当年我也来了这儿,可我没他们那般硬气。我逃了,连自己的本命仙剑都落在了这儿,回头招一下都不敢” 这话让杜鸢一时语塞,只能斟酌着开口: “那您这次回来,是想取回自己那把剑?” “不敢,不敢。”墨衣客连忙摆着手,头也低了些,“丢了剑心,又弃了剑的人,哪还有脸再来寻它?” 他抬手取下酒葫芦,拔开塞子,先往身前的空地上倾了些酒。 酒液渗进土里,像是在给地下的旧人添杯,而后才仰头抿了一口,声音缓了些: “我来这儿,不过是想给故交们祭祭酒,说几句话。顺便看看他们留下的这些剑,能不能寻到个真正合心意的归处。” 他望着藏于四野的一口口仙剑,眼神软了些,像是在跟杜鸢说,又像是在跟那些剑的旧主低语: “当年那群人,心思各有不同。” “有的剑修,盼着自己的剑能替自己守着这片天地,长留于世;有的对剑本无执念,只愿它往后能遇个懂它的人,别蒙尘朽坏;也有性子烈的,把剑看得比性命还重,宁肯剑折在劫里,也不愿落进外人手里。” “我来这,除了给他们添杯酒,便是想盯着些,让他们的遗志能够真切落下,别让他们的剑,最后落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杜鸢始终未插话,只静静听着墨衣客诉说昔年旧事。 可也在这个时候,墨衣客忽然开口,语带几分探问: “阁下是儒家人?那此次来此,是为了澜河底下那把剑?” 杜鸢点头道:“我那好友说,那把剑与我相契,劝我来看看。倒是没想到,这地方竟藏着这么一段过往。” “那把剑”墨衣客却连连摇头,语气陡然郑重,“它代表的是‘仁’,剑中不仅嵌着这个本命字,本身更是儒家的根本重器之一。论珍贵,确实难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野,补充道, “便是在这天下最大的剑冢里,恐怕也找不出比它更金贵的剑了。” 随之,他却话锋一转:“但我得提醒你,当年文庙把这把剑递出来,固然是想助李拾遗一臂之力,可未必没有‘扔剑’的心思在里头!” “这是何意?”杜鸢眉峰微蹙,满是不解,“既是重器,为何反倒要扔掉?” 墨衣客笑了笑,笑意里却藏着点无奈的通透: “儒家的本命字,本是天下间有数的大神通。可有些字啊,便是儒家那些圣人老爷们,自己都觉得扛不住、受不起。” 他看着杜鸢,语气恳切了些。 “所以我劝你,最好别打这把剑的主意。文庙都不愿捏在手里的东西,旁人还是别沾的好。” 杜鸢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我记下了,之后会多留意。” 墨衣客瞧他模样,便知他未必会全然听劝,只得摇了摇头,叹道:“我言尽于此,阁下多思量便是。” 两人说话间,脚下已不知不觉到了那座压着剑的大山脚下。 墨衣客才猛地驻足,眼神里满是诧异,上下打量着杜鸢,咂舌道: “你这缩地之术,实在是厉害得过分了!我虽没仔细盯着看,可竟半点门道都没瞧出来——厉害,厉害!” 杜鸢眉梢一挑,笑道:“哎,其实我度水的本事,也不比这个差。” “哦?”墨衣客被他逗笑,带着点打趣道,“山水相对,大道本就相悖。你既缩地之法了得,度水之术要么更胜一筹,要么便远不如它,哪有一般无二的道理?你这分明是吹牛!” 见墨衣客不信,杜鸢也不辩解,只含着笑摇了摇头,眼底藏着点狡黠。 我手里可是握着山水二印的!真论起来,还真是一般无二! 可这笑意还没散,墨衣客却忽然收了调侃,目光落在身前巍峨的大山,语气里带着点怅然,又藏着几分自豪: “这把剑的名字,叫‘春风’。是我当年的本命剑。你若是想要,便去拿吧。我如今早没资格再握着它了。” 他回头看向杜鸢,腰杆不自觉挺直,语气里满是对旧剑的笃定和喜爱: “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我这‘春风’,绝对了得至极!” (本章完) 第266章 剑才是人屠!(5k) 第266章 剑才是人屠!(5k) 杜鸢跟着看向了那座巍峨大山,他能隐约看出那把剑应该被镇在了半山腰。 老实说,挺怪的,一般来说,不该是山顶或是山脚吗? 眺望片刻,杜鸢收回目光,转头望向墨衣客,语带问询:“为何这般信我?” 虽说墨衣客自己说过,早已没了资格握住那柄剑,可那终究是他的本命仙剑,怎会如此轻易信他这个素不相识之人? 墨衣客摇了摇头,含笑道:“你不必担心我耍什么手段。一路同行至今,我瞧着你这人,确乎是不错的。也别觉得这点时间太短,看不出什么。” “其实啊,要看清一个人,同行这一路,就够了。” 末了,墨衣客敛了笑意,认真看向杜鸢道:“毕竟,你只当我是陌路人,最多同行这一程,往后或许便再无半分瓜葛。这般情形下,心里纵有防备,又能防到几分呢?” “说到底,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个多半此生再难相逢的路人罢了。” 杜鸢听得心头不免诧异——这般说法,他倒是头一遭听闻,且细细一想,竟当真有些道理。 “这说法倒有些意思。只是阁下这份信任,在下实在不敢领受。” 墨衣客闻言也不恼,只笑着问道: “怎么,仍是对那柄‘仁’心心念念?我虽也是个嗜剑如命的剑修,却也得说句实话,我这柄‘春风’,确乎不及那把‘仁’。毕竟那是至圣先师昔年佩剑之一,乃是儒家实打实的根本重器。” “我若是能比,那我当年.”墨衣客声色渐低,眼神哀然,“许是就不会才看见剑修一脉重铸脊梁,回头就自己给打断了去。” 杜鸢有点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顺着自己本心说道: “非是看轻,也非是心心念念着澜河下的那一把,只是总感觉,我想要的剑,不是这一把。” 虽然只是隐约看见了压剑之地,但杜鸢也能感受出那股子隔着山岳都藏不住的锋锐。 春风春风,确乎好剑。 就是,确乎没有什么感觉。他当时离开澜河,想要看看别的剑,也是差不多的感觉。 只是觉得很好,拿着也不错,但真的没有那种心动无比的感觉。 墨衣客闻言颔首:“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去看看别的吧。” “您不再多看看?” 那毕竟是墨衣客的本命仙剑。 墨衣客身形略显佝偻,抬手摆了摆,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轻淡:“不敢多看了,看了只觉扎心的紧。” 弃了剑的剑修,那里还敢多看的呢? 杜鸢无声长叹一声,放缓脚步跟了上去。 不多时,二人已行至与那柄“春风”遥相对望的平原。这片地界,杜鸢记得藏着一柄极是邪性的剑。而且还与那柄“春风”遥相对应,互为钳制。 刚踏上平原,墨衣客便挑了挑眉,打趣道:“呦呵,瞧这模样,你先前怕是让这里的东西吃足了苦头。” 杜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见前方平原上满是歪歪扭扭的狰狞痕迹。 显然是有巨物在慌乱中不停扭动留下的,哪怕隔着数里远,那狼藉也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这条蛇妖是何路数?” 杜鸢虽未与那东西正面交手,却也知道此处藏着一条黑色大蟒。 墨衣客摇了摇头,笑道: “这你可把我问住了。天下之大,便是那些未曾隐匿的精怪,我也未必尽识,更别说那些藏踪敛迹的了。仔细想想,怕是半数都说不出所以然来。所以,我也说不清这蛇妖的来路。” 他话锋稍转,目光落在地面一处:“不过看这情形,它该只是个马前卒罢了。你瞧这鳞片的成色,差的火候还多着呢。” 说话间,墨衣客已抬手摄来一枚黑色鳞片,托在掌心。 那鳞片足有脸盆大小,质地硬似精钢,色泽好似淬冰。杜鸢虽未上手触碰,可隔着两三步远,仍能觉出一股渗人的寒意。 寻常凡人见了,多半要直呼宝贝,便是一般修士,想来也会视若珍品。 可这鳞片到了墨衣客手中,也只是略一打量,便被他随手捏得粉碎。 “虽说这是挨过你一轮后脱落的东西,”墨衣客看着指尖碎末,语气平淡,“但龙蛇之属最是珍视鳞片,若它修为当真不差,这鳞断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碎了。” “因此,它只能是个马前卒。如此,倒也符合此间这把剑的名头。” “不知这柄剑名唤什么?”杜鸢的好奇心更甚。 墨衣客莞尔一笑:“此处藏着的剑,名叫‘夺命’。单是这名字,你该也能猜出是个多棘手的物件了吧?” 说着,他又带上几分忆往昔的怅然,悠悠补了句:“而且这柄剑,原是人屠的佩剑。你是不是也觉得惊讶,那家伙的剑居然也有个正经名字。” 人们只知道人屠是个剑修,但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剑叫什么。 因为此人从不与人多言。 墨衣客本想回头瞧瞧杜鸢该有的惊讶神色,可转头望去,却见对方面上竟是半点波澜也无,平静得不像话。 “你早知道这件事?”他不由问道。 “不知道。”杜鸢老实摇头。 这回答让墨衣客愈发觉得怪异,追问一句:“我先问你,你该不会连‘人屠’是谁也不知道吧?” 不认识李拾遗倒不奇怪。毕竟那是大世之末的绝唱,那些早早斩断因果、入秘避劫的修士,自然不识得这么一位后起之秀。 可“人屠”不同,那是成名千年的凶名,便是他天修士,想来也早闻其号。 怎料杜鸢依旧坦然点头:“的确不曾听过。” 这话一出,墨衣客虽未多言,却深深看了杜鸢一眼。他活了这一辈子,还是头回遇上这般“孤陋寡闻”的怪人。 摇了摇头,他终究还是主动解释: “‘人屠’这名号,在大劫降临前便已响彻数百年,是魔道里最拔尖的凶魔之一,更是魔道中极为罕见的纯粹剑修。” 世间剑修不算少,纯粹剑修却十分少,而魔道里的纯粹剑修,更是凤毛麟角。 “他这一辈子,只做过一件事——杀人。不杀妖,不杀魔,不杀仙,不杀神,单单只杀人。‘人屠’的名号,便是这么来的。” “他到底杀了多少人?”杜鸢听得眉头微蹙。 墨衣客却摇了摇头:“早没了准数,只知‘血流成河’四字,定然不假。可我万万没料到,便是这么个凶魔,当年竟也来了此间。”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满是涩苦:“更没想到,到最后,连他也没逃.” 连那般声名狼藉、人神共愤的魔头都能死战到底,他这个曾称“大剑仙”的人,反倒自己先逃了 这件事一直压着他至今,每每想起都感觉喘不过气。 杜鸢瞧出他情绪不对,便主动转了话题: “既然他成名这么久,难道就没有高人想过出手除了此獠?” “有,自然是有。且不止一次,更不止一位。只是那厮性子极为谨慎,半点破绽都不肯露出。”墨衣客缓了缓神,接着道,“行事又全凭心意,毫无章法:有时能连着屠尽好几座大城都不停手,有时却能蛰伏几十上百年,踪迹全无。” “再加上他从不在那些大山头的地界现身,是以这么多年过去,愣是没人能真正将他除了。” “哦,这般魔头,最后居然来了此间?” 杜鸢本来是想要岔开话题的,可听到这儿,还是忍不住追问。因为如此惜命又小心的魔头,实在不像是能够在大劫当头时站出来的人。 “我也奇怪,只是事实如此” 墨衣客的声音越发苦涩,也越发自嘲。 杜鸢则是愈发皱眉,他总感觉这里面很不对劲。 所以便认真看向了那平原之下。 只可惜,他儒家一脉的修为终究欠缺太多火候。 别说看清那把剑了,便是看透地脉都难。 所以杜鸢犹豫了一下后,便在心头默念了一声:‘无量天尊!’ 下一瞬,身旁的墨衣客只觉心头没来由一紧,紧接着浑身寒毛倒竖。这股异样的压迫感,他并非头一回体会。 那还是他少年成名时,自认修为远超同辈,一时意气用事,不管不顾地闯了一处无名凶地。 才刚踏入没几步,便觉浑身气血凝滞,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等他惊觉不对、猛地回头时,才愕然看见一头天青真龙正昂首屹立在身后,龙威如狱,几乎要压垮他的神魂! 那一瞬间,他才真正懂了什么叫“蚍蜉得见青天”。 自己在真龙面前,渺小得连喘一口气都不敢。而那时周身的战栗与敬畏,竟和此刻分毫不差! 可自打他真正修成大道、成为一方大剑仙后,这等被极致威压笼罩的感觉,便再也没有过。为何今日,会突然重现? 墨衣客狐疑地扫视四周,手心下意识地便想摸向腰间剑柄——可指尖触及的只有空荡荡的衣料,一股莫大自嘲瞬间漫上心头。 当年是自己执意要去,也是自己心气尽丧,弃剑而逃。 如今怎么还有脸想着握剑的? 一阵苦笑之后,心头狐疑也淡了不少。 管他怎么回事呢,自己不过是个早就该死在这儿的尸体罢了,在乎这些作甚? 就在这时,杜鸢忽然神色一正,开口道: “你们或许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 墨衣客眉头微蹙,语气里满是疑惑:“什么事?” 杜鸢伸手指向脚下的平原,一字一句道: “这把剑,其实才是‘人屠’。” 这话落地的瞬间,墨衣客只觉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心死如灰,再难起半分波澜,可此刻胸腔里却骤然掀起万丈惊涛。 他猛地探手,死死攥住杜鸢的衣袖,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急切: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叫这把剑才是人屠?” 衣袖上传来的颤抖,让杜鸢清晰感知到墨衣客心底的惊涛骇浪。 他放缓语速,认认真真地斟酌字句,再次确认: “该是剑为主体,人才是供它驱策的剑奴。所谓‘人屠’的凶名,根源其实在这把剑上。” 杜鸢清晰记得,方才自己不过默念了一声“无量天尊”,眼前的迷雾便骤然散去,一切豁然开朗。 别说压在平原地底的那柄唤作“夺命”的邪剑,便是先前那条黑色大蟒遁走的痕迹、甚至它的根脚来历,都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可真正让他心头一震的,是那柄名为“夺命”的魔剑:竟在同一时刻,从剑柄处睁开了一只猩红竖瞳,直勾勾地望向他,眼底翻涌着近乎实质的凶戾。 与此同时,他更是看见,这柄剑曾落在一处无名崖底,当一个青年弯腰将它捡起的刹那,剑柄上的眼睛同样骤然睁开;随即无数血色纹路从剑身蔓延而出,像活物般缠上青年,不过眨眼间,便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等血色褪去,剑柄上的眼睛缓缓闭合,可那青年的双眼,却变得与剑上的竖瞳一模一样,再无半分人色,只剩一片冰冷的嗜杀。 墨衣客半信半疑,丧尽的心气,似是将起,又似是死灰。 他猛地松开攥着杜鸢的手,踉跄着向后退了数步,直到脚跟撞上一块碎石才勉强站稳,随之便满是困惑地问道: “若、若是真的.那为何、为何最后,‘它’会来这儿?” 这个问题,把杜鸢也问住了。 所以杜鸢犹豫了一下后,便是说道: “这个问题,或许该问问这把剑?” “对对对!问问这把剑!既然是噬主的魔剑,那么问问它就什么都知道了!” 墨衣客好似在这一瞬间,找回了昔日尽丧的心气。 虽然也只是这么一瞬,可对于大剑仙来说,这就足够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衣袂已是猎猎作响,沉寂多年的剑意骤然苏醒——那是属于大剑仙的威压! 就算只是片刻惊醒,可在刹那之间,依旧好似狂风卷过,整个平原之上都是那股凌冽剑意。 他双臂绷直,掌心相对间,竟有冲天剑气凝于其上,明明无剑在手,却比握着神兵更显慑人。 “给我开——!” 厉喝落时,他双臂猛地向前一斩。没有惊天巨响,可脚下的平原却如被无形巨刃劈中,地面瞬间裂开一道直达地下的沟壑。 尘土与碎石顺着沟壑簌簌滑落,连此间地脉都在这一瞬间被其顷刻斩断。 杜鸢看的十分赞叹,这是他头回真切见得纯粹剑修的巅峰杀力:不借法宝,不凭术法,只凭一道骤起剑意,便能以身为剑、劈开大地。 这般威势,着实了得! 至少,西南一行,他没见过比这个墨衣客厉害的。 而且是没见过比这一瞬出力要厉害的! 当然了,小猫得除开。而且也可能是他们死太快了,没有展示的机会也说不得。 但不管怎么说,杜鸢还是第一次正经看见一个大修士认真时的杀力。 只是墨衣客厉害,那魔剑同样不差! 当压制它的地脉被劈开的瞬间,天幕之上骤起雷云。似乎马上就会有天劫落下,以防妖魔逃走。 赶在那之前,那把早因为杜鸢而睁开眼睛的魔剑‘夺命’便是瞬间化作流光,直奔天外而去。 它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河西县! 只要落入河西好好躲着,天劫就会受制人道而难以落下。 就算真的不管不顾,那也无妨。天宪和人道互相钳制之下,威能自然减弱。 如此依旧是个机会。 见状,墨衣客厉声呵道: “休想逃!” 一步踏出,脚下大地瞬间开裂,好似蛛网般蔓向四野。 唯有杜鸢脚下依旧完好如初。 且在那魔剑身前,一双流转着雄浑剑气的大手跟着覆压而上,誓要将其一把拿下! 杜鸢没有干涉,只是静立一旁,目光落在那柄“夺命”魔剑上。 面对袭来的剑气巨手,魔剑剑柄上的竖瞳竟像活人般眯起,透出几分毫不掩饰的讥讽。 一个丢了心气,还没了剑的剑修,算什么东西呢? 它不愿与墨衣客纠缠,剑身骤然嗡鸣,血色剑光顺着剑脊暴涨,只一绞便撕碎了那对剑气大手,余势未消,径直朝着河西方向遁去。 “你敢!” 墨衣客目眦欲裂,双眼赤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被压在山腰的‘春风’亦是疯狂颤抖,只消墨衣客抬手一召,想来这口仙剑便会自行破开封印。 直入旧主之手。 可就在最后一刻,墨衣客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那股刚燃起的心气瞬间泄去,身形一软,重重跌坐在地。 山腰的“春风”似也感应到主人的颓然,嗡鸣声渐渐低哑,最终彻底沉寂,只余一片死寂。 魔剑遁走的血色流光里,剑柄上的竖瞳愈发得意,那股讥讽更是几乎要凝成实质——早说了,连自己的剑都丢了的剑修,算什么东西呢? 流光愈发做大,可以想见,只需眨眼之间,这柄魔剑便会落入河西,借高澄和先后数任县令勤政养民换来的盛大气数,硬抗天劫。 这实在是太快了! 以至于就在河西的老乞丐,都是堪堪反应出: “人屠的剑?不对,那只是剑奴,你竟然才是人屠!?” 老乞丐想抬手阻拦,可指尖刚触到一缕魔剑的凶戾气息,便知已然迟了。 心头哀叹了一句——‘若是李拾遗那孩子还在的话,定然能够拦下这孽障!’ 他也就只能直直看着那柄魔剑落入河西,插进河西县衙. 嗯?!剑呢? 这一刻,看清了的老乞丐只觉满心不解,他明明看见那柄魔剑落入了河西县衙。 可现在理应插在县衙公堂之上的那柄魔剑呢??? 与此同时,在杜鸢手中。 那柄魔剑的竖瞳早已没了半分戾气,便是先前的讥讽也是消失的干干净净。 此时此刻,唯一剩下的便是对着捏着剑身之人的惊恐! (本章完) 第267章 捏碎(5k) 第267章 捏碎(5k) 剑柄上的瞳孔,此刻正疯狂震颤。 这柄魔剑恐怕穷尽一生也未曾想过,自己竟会在这般地方,撞上如此人物。 既无法侵蚀,更无法挣脱。 它并非没遇过修为更胜的大修士,可这般离谱的存在,却是头一遭碰见。 甚至恍惚间,竟似重回了天宪压制万物的年代——那时的它,亦是这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望着手中仍在不断挣扎,却始终徒劳无功的魔剑,杜鸢笑了: “你这东西,向来处处小心谨慎,今日若不是撞上我,怕是真要让你继续嚣张下去!” 魔剑既已入手,杜鸢细细端详后,才瞧出了更多因果纠缠。 正如那墨衣客所言,这柄剑的小心谨慎,确实到了难以言说的地步:它不仅从不在大山头的地界现身,甚至只要察觉一丝不对劲,便绝不会出手! 在它以“人屠”之名肆虐的数百年里,已不知放弃过多少次“大好时机”。虽为此折损了不少血祭的机会,却也真叫它躲开了一位位高人的设伏。 看到这些因果,杜鸢嗤笑一声,对它道:“只可惜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恰在此时,那墨衣客终于回过神来,迟疑着走上前。却并未靠近,只在杜鸢身前三四丈处停下。 望着杜鸢手中那柄彻底没了动静的魔剑“夺命”,墨衣客并未惊叹自己走了眼——竟没察觉身旁藏着位大修士。 他只是颤抖着身子,想要开口询问,却又怎么都没法把声色吐出喉头。 他实在太怕了! “当年人屠为何会来”这般简单的问题,他是死活问不出口。 他自诩正道,身负“大剑仙”尊名,本是一州正道魁首,无数剑修、各大名门,皆唯他马首是瞻。 天地大劫降临时,他也曾如其余剑修一般,见李拾遗一剑递出重续剑修脊梁后,慨然南下赴死。 可结果. 多少不如他的小辈、多少不入眼的末流,都已慷慨而死,尸骨还就埋在他脚下;唯独他这个大剑仙、一州魁首,竟苟活至今! 熬过大劫的这些年,他渐渐接受了现实——他没自己想的那般洒脱,也算不上纯粹剑修。 就是个耍剑有点天赋的普通人而已。 如今脚下埋着的每一个人,都比他像样。谁都有资格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你算个什么剑修?’。 可他唯独没法接受,连“人屠”那样的魔头,竟都比他像个剑修。 杜鸢自然瞧出了他的迟疑。斟酌片刻,他握着那柄名为“夺命”的魔剑,缓缓道: “当年来到这里的,不是人屠。” 墨衣客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光彩;可片刻后,又羞愧地垂首——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杜鸢继续解释:“当年过来的,是那个被魔剑侵蚀的人。” 魔剑“夺命”本在无名崖底,正是靠着侵蚀一名青年,才造就了凶名赫赫的人屠。 可那沦为剑奴的青年,自始至终未曾放弃抵抗。人屠动辄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漫长蛰伏,除了它自身的谨慎,更多是因与青年常年缠斗所致。 只是魔剑血祭的次数愈多,青年的抵抗便愈发难以为继。 是以最后百年里,他几乎放弃了抵抗。 魔剑只当自己终于赢了,可事实上,青年一直在等这场大劫。他清楚,再这么下去自己终究赢不了,便要借大劫之机一举毁了魔剑,也为当年自己放出魔剑赎罪。 终于,李拾遗南下斩出那惊天一剑,天下剑修之剑齐齐鸣响,青年也抓住了这最后的机会——反客为主,随众南下赴死赎罪! 自始至终死战到底的,从不是人屠,而是那个连杜鸢都不知姓名的青年。 杜鸢的话落,墨衣客胸腔里那股憋了不知多少年的浊郁之气,终于重重松了出去。 至少,他没连“人屠”这般魔头都比不上。 可单凭这一点,想捡回从前的心气是绝无可能的。不然方才那般紧要关头,他也不会又一次自己先颓了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往后的日子里,他总能好受些了。 此刻卸去了泰山压顶般的重负,连带着吐出了满胸积郁,墨衣客身形愈发佝偻地向杜鸢拱手:“多谢阁下揭开因果。” 有时候,人心里憋着的那口郁气,反倒能撑着人往前走——毕竟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吐出来。 可真等这口气散了,又没了旁余念想撑着,人便会像他此刻这样,连脊梁都似要弯断。 杜鸢心头轻轻一叹。 此人又有什么错呢?当年他能毅然南下赴劫,本就胜过了世间无数人;最后逃了,也实在怪不得他。 如今,他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罢了。 这般时候,自己这个外人,最好的做法便是什么都不说。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戳得他更痛。 当年逃了之后,他就半死至今。 杜鸢见状,只得转了话头问道:“可还有旁的想说?” 墨衣客苦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我心结已解,再无他话。” 话落,目光却仍黏在杜鸢手中的魔剑上,终究按捺不住开口: “此剑来历成谜,却邪性至极。而且,若我所料不差,这柄剑.恐怕没有定数,能够无限拔高。” 天下间的奇珍异宝,大多皆有定数,该是何等境界,便只能到何等境界,鲜少能有逾越那道界限的。 可这柄魔剑,墨衣客方才细细审视时才骤然惊觉——它怕是某个道行深不可测之人,不知以何种手段逃过了天数定夺,亲手铸造而出。 使得只需不断以血为祭,它的力量便可无限拔高。 念及此剑专门屠戮人族,墨衣客暗自揣测,它或许是某位化外天魔的手笔。 虽为不祥之物,却异常珍贵,毕竟能逃开天数定夺的宝物,放眼世间也极为罕见! 只是墨衣客还在斟酌着,该如何劝杜鸢将这魔剑好生看管,便见杜鸢忽然轻笑一声,掌心骤然发力,竟直接将这柄魔剑捏得粉碎! 魔剑剑柄上的那只瞳孔,先是骤缩,随即猛地瞪大,内里翻涌过无数情绪,最浓烈的便是深入骨髓的惊恐。 想来它也万万没料到,眼前这人竟会如此轻易地毁了自己。 “这、这可是柄稀世宝剑啊!”墨衣客惊得脱口而出。 杜鸢反倒有些诧异,挑眉问道:“可它不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人屠’吗?” 墨衣客瞬间瞠目结舌,继而喉头不住耸动。最终,他的腰杆几乎断掉,缓缓垂下身子,愧然道: “在下.惭愧!” 见墨衣客的心气,无意之间又被自己打断了一截。 杜鸢也有点无奈。 此人当年虽然逃了,可如此表现,反而说明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真的极高。 不然换个差一点点的人来,都该是另外一番景象。 所以杜鸢也只得继续岔开话题的指了指远方道: “我们去看看旁余地方的剑吧。不是说,还要看看这些剑是否找到了合适的归宿吗?” 墨衣客微微点头。 这算是他最后一点动力了。 就这样,两人慢慢缓步而行,朝着其余藏剑之地而去。 —— 待到两人离开不久。 一乌衣客便从山里小心冒出,哪怕瞧见左右无人,也还是接连甩开数张符篆做出布置,才敢小心而来。 待到看见了地上的碎片后。 他方才不敢置信的连忙将其捡起拼凑了出来。 见零零散散真给拼出了那柄魔剑后。 乌衣客是看的汗如雨下。 “居然真给捏碎了啊?!” 一口仙剑被人弄碎了不可怕。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再厉害,总有更厉害的。更何况是被压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主人的剑。 所以,真正可怕的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给碎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口仙剑差了那人太多太多了! 对比之下,不也就等于自己同样差了别人不知道多少吗? 想到这里,乌衣客忙不迭的擦着额头冷汗。 自从发现自己揭不开那木牌后,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曾想,居然还是看轻了来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既然是那把剑在,文庙的老爷们就不可能不来!” “该死的贱人,真是被她害苦了!” 想到此处,他在不敢耽误的掏出了那妖艳女子交给自己的秘术。 心道: ‘好在我还算机灵,早早换来了这东西。它不仅能助我销声匿迹,竟还能斩断因果。’ ‘难怪那女人能在涂山从那群狐狸手里偷师,果然有些门道。’ ‘自从涂山若轻娘娘去了之后,涂山上剩下的那些狐狸,还真没几个能拿捏住这门秘术。’ 这术法本就依托修为而生,并非触及根本命脉的法门大纲。 以他如今的境界,修行起来本就进展神速;再加上先前早已认真推演钻研过,此刻细细看过秘术要诀,越发觉得心应手。 他回忆着先前试验过的法力流转路径,原地踏出繁复的篆文,跟着咬破指尖,屈指凌空一点,喝出一个“去”字! 可下一刻,他非但没像先前推演时那样消失在原地,心头反倒猛地一突,跟着气血翻涌如沸,体内法力瞬间暴走。 到这时,他那里还不明白——定是那该死的贱人在秘术里动了手脚! 试验之时,跑的不远,自然无事。 如今想要远遁,就会瞬间遭重! 惊怒交加间,他破口骂道: “果真是个贱人啊!” 亏得他仗着修为深厚,强压下法力翻涌的间隙,急忙给自己贴了一道玉符,借玉符之力锁死了周身气机。 虽说不管也未必会当场身死,但若没这玉符,定然要落个元气大伤的下场! 可即便处置及时妥当,他体内法力依旧滞涩难行,体魄也透着一股萎靡。 这秘术本就厉害,一旦弄错关键之处,反噬自然越发凶猛。 不然世人怎会不敢贸然推演编撰术法?不正是怕稍一弄错关键,就引火烧身、招来反噬么? 他捂着心口,勉强倚着一株老树坐下。 内视完体内周天循环,乌衣客只觉喉头一甜,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那贱人定然是精心篡改了这门秘术! 弄得他如今不仅受损惨重,更难缠的是,竟没法长时间催动法力了。 这意味着,他想单凭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已是难如登天。 “好毒的贱人!” 乌衣客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悔恨——当年那群妖狐明明早就教过他“最毒妇人心”的道理,怎么如今还是栽了跟头! 恍惚间,他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年。 那年他进京赶考,因天色太晚,见前方有座庄园,便上前敲门求宿。 一进门,满院莺莺燕燕,直看得他眼缭乱。 当时他便隐约觉得,荒山野岭突兀出现这么一座庄园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如此多的轻佻美人? 这定然不对劲!可终究是心走了,腿却没有跟着走. 自那以后,他便被那群妖狐缠上,榨得大道根基受损。好在她们玩腻之后,没真把他吃干吃尽,只是随手丢了些不值钱的东西,就把他像破烂般扔了出去。 天资一落千丈,大道彻底崩塌,便是一身的肉都没了几十斤。 整个人看着和不知道那里捡来的干柴一般! 当年还能靠着那群狐狸仅存的一丝“良心”侥幸活命,如今这局面,又能靠谁呢! 乌衣客茫然地望着天,心头满是绝望。 而石桥那边,从地上爬起来、草草穿好衣物的妖艳女子,忽然张口吐出一枚莹润的金丹。 她拿着金丹走向那懒洋洋躺在地上的屠夫,开口道: “你当年是天南斋第一朝奉,眼力过人,帮我瞧瞧这枚金丹,有没有问题。” 屠夫依旧没打算起身,只是躺在地上,伸手挠了挠光溜溜的肚皮。见那女子催得实在紧,才漫不经心地抬眼瞥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伸出手道: “拿来,我仔细瞧瞧。” 女子将金丹递去,屠夫接过,翻来覆去认真端详了半晌,才笑着开口: “这丹是好丹,而且跟你的修行路数十分契合,吃了保准能让你更上一层楼。只是送你这丹的人,心里多半没安什么好心。” 妖艳女子嗤笑一声:“我就知道那家伙不会这么好心。” “屠夫指尖捏着金丹把玩,慢悠悠道:“至于破解的法子也简单。这丹的手脚,就做在金丹本身。换句话说,必须在特定时候服下,不然丹力会全数化为丹毒,反伤自身。” 妖艳女子闻言,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喃喃道: “难怪我先前怎么看都没找出问题,原来是藏在这儿.” 先前被那儒生用浩然正气压得抬不起头时,她本想吞下这金丹反击,幸好最后还是忍住了,不然此刻怕是早已被那乌衣客算计死了。 “那什么时候服下这丹才合适?” 屠夫随手将金丹丢回给她,笑道: “简单!就现在!你此刻春情萌动,正是最合适的时候!那家伙心里定是觉得,你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服下这枚金丹,才故意这么设局。” “还真是这个道理。”妖艳女子嗤笑出声,“这厮为了害我,倒真了不少心思。” 屠夫见状,笑着问道:“看来你也没让他讨着好?” “那是自然!”女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不用那门秘术倒还罢了,既然用了,那后果可就怪不得我了!” 那厮费尽心思讨要这门秘术,摆明了是想拿了就远遁脱身。 既是如此,他若安安分分不逃远,这秘术于他便是极好用的助力;可他要是敢想着丢下自己,独自溜之大吉。 呵呵,那便只能等死了! 可就在妖艳女子指尖捏着金丹,正欲送入口中的刹那,动作却忽然顿住。她抬眼看向仍躺在地上的屠夫,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警惕: “你该不会也骗了我吧?” 屠夫依旧没起身,只是懒洋洋抬了抬胳膊,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声色毫无起伏只余懈怠的道了一句: “吃完了就过来接着陪我。你要对付的那儒生,天知道底细多深、手段多凶。我害你做什么?我跟儒家一脉,本就不对付。” 他顿了顿,指尖在肚皮上随意划了两下: “何必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栖身的天南斋,当年就是因为不合文庙定下的礼法,被硬生生压灭。 这里面过节,可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这一层,妖艳女子心头最后一点疑虑才彻底散去,当即张口将金丹吞了下去。闭眼内视片刻,她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果然如屠夫所言,此刻服下,金丹药力不仅毫无异状,反而温顺得很! 先前被那儒生用浩然正气压出的暗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消散;连带着滞涩许久的修为,也跟着蠢蠢欲动,隐隐有上涌之势。 瞳孔里还泛着少许代表金丹药力的灿金,她却已重新解开衣带,软着身子靠向屠夫身旁,声音黏腻: “待会儿对阵那儒生,我可就全仗着你的刀了!” 屠夫眼神带着几分玩味,盯着她瞳孔里的灿金渐渐褪成嫣紫,笑着应道: “嗯,那你可得先照顾好我的另一把‘刀’。” 妖艳女子立刻娇嗔一声,伸手缠上他的胳膊,两人再度滚作一团。 摇曳缠绕之间,妖艳女子瞳孔中的颜色越发深紫,而屠夫原本光洁的后背,不知何时已悄悄爬满了树状的黢黑纹路,像极了老树盘根,诡异莫名。 (本章完) 第268章 天子剑(4k) 第268章 天子剑(4k) 杜鸢与墨衣客缓步走在山间小路上。 此次他们没去青泥河上的那座石桥,而是前往另一处地方。只因前者太远,后者恰好顺路。 两人要去的,是一处山谷。 杜鸢刚踩着布满青苔的石缝站稳,眼前便骤然一亮:饶是他这般不懂风水的外行人,也瞧出这山势绝非寻常,满是惊艳。 先前从平原拔地而起、盘绕交错的乱山,到了此处竟像被巨斧生生劈开一道豁口,而豁口之后藏着的,正是一座形似葫芦的山谷! 他们此刻正对的方向,恰是这“葫芦”的葫底。 墨衣客也在这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叹赏: “好一个藏风聚气的格局!若非大世尚未到来,这地方必然会孕育出一条隐龙!” 话音刚落,杜鸢便看见从平原刮来的热风,一过葫芦口便骤然变得柔和;等吹到他们身前时,更让人觉出几分清爽惬意。 他仔细望去,竟还能瞥见这柔风里藏着几丝神异。 “先前您以圣人经典镇压四方,虽为的是压制邪祟之流,可浩然正气一波接一波不曾停歇,”墨衣客连连点头,看向杜鸢道,“邪祟被压了下去,这些本就藏着不俗、静候大世降临的气象,反倒借了这股东风,提前生出了变化。” 机缘二字,从来不止关乎人,亦关乎物。 时机一到,便可化龙。 杜鸢心头好奇,忍不住问道:“阁下懂风水?” 墨衣客摆了摆手,笑着回应:“您说笑了。我本是个练剑的,哪里懂这些?不过是修行的年岁久了,自然多知晓些旁的东西罢了。” 杜鸢亦是笑道: “说来也不怕阁下笑话,以我总觉得风水之说,不过是前人给后人留了口吃饭的本事。” “毕竟这个框架一定下来,不管是靠着给人看风水混个温饱,还是寻龙分金走个偏门,都是他们说了算。” “可等到后来,我才发现,或许是我错了。” 墨衣客好笑道: “那这个后来怕是有点久了。” 一掌捏碎了那把魔剑的这份修为。墨衣客自认,就算是他巅峰之时,握着‘春风’多半也难以胜过。 且这位更是早早避世,断开因果的那一批。 所以定然不是李拾遗那一轮的少年天骄。 怎么算都该是和他一般的老家伙。甚至搞不好资历比他都老了几轮。 如此之人踏入修行,惊觉不对的时候,天知道该是多久之前。 想了一下,墨衣客甚至忍不住暗道,说不得那时候自己都还没出生呢! 杜鸢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就前不久。 二人相视一笑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 “嘿嘿,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有几分眼力!” 二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青衫老叟正杵着根拐杖立在他们身后。 鹤发童颜,精神抖擞,如此卖相常人看了多半会道一声——莫不是高人也!? 那老叟开了这个头后,便是走到二人身边,望着这葫芦口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你们看看这两侧山野,峰峦如黛,却又威风不减。” 说着他更是指向左侧群山道: “这左侧山首,遍生黑松,松涛翻涌之时,好似龙鳞起伏。单单只是这个,此间便是葬个王爵都已足够!” “偏生他右面山首,状若白虎俯卧。不仅以此凑出了个盘龙卧虎之相!” 老叟回头看向二人笑道: “你们知道,更让此间气象又上一层楼的是什么吗?” 杜鸢是真的好奇,所以拱手问道: “还请老先生指教!” 墨衣客没有说话,只是立在一旁静静看着。 无非是个卖弄浅薄的凡俗罢了。他还没兴趣和一个喜欢卖弄的小辈多言。 作为修士,长幼之分,那可不是看外貌。 那得先看修为,再看年岁,最后的最后才是一个皮相。 想到这儿,便是墨衣客,也忍不住在心头笑了一句: ‘这人想来怎么都想不到,他这个看起来最老的,其实是这儿最小的。’ 老叟越发得意道: “哎呀,最妙的就是那葫芦口的崖壁之上,居然生了一层淡金色的云母。日头落下,便会生出金辉好似仙丹入葫!” “这也正是风水大势中可遇不可求的‘天门开,而地户闭!’” “我若是皇帝,嘿嘿,我必然在此间开炉炼丹,以求长生!” 三人之中,被以为最老,实则是真正最小的杜鸢颔首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老先生指教!” 见杜鸢这般上道,老叟也乐的继续说了下去: “后生,你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此间隐秘可绝不仅仅只是如此。” 老叟又指着谷底那片铺着细碎白沙的缓坡说道: “哪儿是涧水绕明堂,玉带缠腰局。加上身在大势之下,可谓金贵中的金贵。别说埋个贵人了,就是埋个乞丐下去,也得福泽万世!” 杜鸢跟着看去,只见白沙间渗着股清泉,顺着地势绕成个半月形。确乎好似玉带缠腰。 接着,老叟又指着葫芦上半阙靠着龙首的地方说道: “最最最绝的是这个地方,这儿看起来毫无气象,只是占了一个身在宝葫的地利。可就老头子我看,此间才是最了得的地方!” 对此,杜鸢只当听了段奇巧,只觉得新鲜。墨衣客却缓缓皱起眉来,随即用万分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老叟。 这老叟看着该是凡俗之辈,先前的话倒还罢了,毕竟三教百家之中,不仅各家自身在谋划着熬过劫数,连各自的道统,都以大手段直接留存给了后世以防存续断绝。 这般看来,老叟能看出这些表象,倒也不奇怪。 可问题在于,他越往后说,越是切中此间隐秘——正是当年坠在此地、硬生生撑起这方大势的那柄剑! 这一层,绝非凡俗能看透!便是修为差些的修士,也未必能察觉。 所以.难道我今日竟走了两次眼? 不知不觉间,墨衣客已将视线中的杜鸢与老叟暗自对比。 杜鸢那边,他勉强能认出该是位不俗的修行者,虽说这多半是托了那源源不断的浩然正气的缘故,但至少“杜鸢是修行者”这一点,他看得明明白白。 可这老叟他竟是半点异常都没看出来! 这究竟是我眼力越发不济,还是另有缘故? 正思忖间,他忽然听见杜鸢向老叟问道: “不知老先生可否详说一二?” 这一刻,墨衣客豁然开朗。 是了!这位的修为多半在我之上,他既称对方“老先生”,自然是在明示我,此人当真便是我们三人中资历最老的! 一想到这儿,先前还满不在乎的墨衣客不由得挺直了脊背,随即又觉不妥,跟着微微欠了欠身。 见墨衣客这般模样,老叟乐呵呵地摸了摸胡须。 他就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他抬手指向葫芦口的方向,说道:“那儿啊,藏着一把剑!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剑呢!” 墨衣客的眉头不由得跳了跳——他竟真的知道! 杜鸢也颔首认同。那柄剑藏得是真深,无论是最初在观水楼时,还是后来直到他道出“无量天尊”四字前的那一刻,他都没发现此处竟还藏着一柄剑。 直到换了道爷的身份,才愕然瞧见这儿居然也藏着一口仙剑! “是啊,这柄剑藏得是真深了些。明明气象不俗,却险些看漏。” 老叟笑着打趣:“娃娃,你也看出来了?那,能不能说说这柄剑的来历?” 老叟本不信杜鸢也能瞧出端倪,怎料杜鸢竟真的答了出来: “这柄剑的具体来历,我当真不知。不过我知道,它的剑柄上,雕着一头缺了角的真龙。” 老叟惊讶道: “哎呀,娃娃你居然也知道?” 杜鸢笑道: “还算有点眼力在身。就是老先生能否给我详细讲讲这口剑?” 这话叫墨衣客听的分外诧异,不是,您为啥不知道这柄剑? 人屠不知道,这柄剑怎么也不知道? 这可是天子剑之一啊! 昔年有九鼎为人族重器,镇压天下气运,福泽万世。后九鼎遗落人间,以至险些断绝人族气运,好在关键时刻,无数英杰接力而出,力挽狂澜,救大厦于将倾。 最后,更是寻到了九鼎之一,并以此分铸七剑,赠与时下七国之主,看护社稷,压住龙脉。 而这儿的这柄,就是这用九鼎铸成的七剑之一。 其名“崤铗”! 乃是昔年嬴伯之剑,后灭六国之后,更是一跃为天子剑。 就是在他天之中,都是鼎鼎大名! 甚至这柄“崤铗”最出名的,便是那独角。 昔年赢主穆公急于东进,持“崤铗”出肴山,却被伏击,三军尽没。 便是国器“崤铗”都因此被折断一角以示羞辱。 所以怎么能不认识这柄剑的? 这柄剑和儒家的关系可不比那口‘仁’要来的差了。因为这柄剑还引出了后来的‘独尊儒术,罢黜百家!’ 墨衣客心里闪过无数不解,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总不能如此直白的对着一个大修问:‘您是不是太孤陋寡闻了一点?’ 恰在此刻,他又惊闻那老叟居然叹了口气的说道: “嘿嘿,娃娃,你可把老头子我也给问住了,这柄剑啊,我就知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旁的,那是真不知道了。哦,对了,对了,最多啊,就是知道一点你说的那个。” 听见这回答的墨衣客彻底愣住了。 不是,怎么你们两个都不知道的? 在墨衣客想来,这两人修为都在他之上,年岁也更久。 所以为何这么出名的一柄剑会不知道的? ‘难道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心气早就丢光了的墨衣客,在接连走眼之后,便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 ‘会不会,想要修行修的更远,就得这般不为外物而动?不然,为何接连两个老前辈,都是这般表现?’ 正当墨衣客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又又惊闻杜鸢笑着指了指老叟道: “老先生啊,这些,不是您自己琢磨出来的吧?” 见杜鸢自己搞明白了关键,知道藏不住的老叟也是嘿嘿一笑道: “哎呀,叫你个小娃娃给看出来了啊!嘿嘿,实不相瞒,这些的确不是老头子我能知道的。” 老叟说着更是指了指自己道: “我就是一大字不识一个的粗笨人,那里知道这些门道的?” “那你为何知道此间藏了剑?” 墨衣客再也忍不住的失声发问。 虽然没人知道,但他感觉自己好像不只是剑没耍明白了 老叟也不知道为何墨衣客如此失态,他只是回忆着往昔道了一句: “嗯,这个啊,有些年头了。” 想到了这一茬的老叟笑呵呵的往下按了按手掌道: “当年啊,我和我那乖孙女一样,就这么高,也是在这个地方。不知为啥的撞见了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先生。” “那可是一看就知道真有学问的人。这些事情啊,就是他给我说的。还说,他就是专门来看看这柄剑的。” 可说到这里,老叟就突然迟疑了起来,因为他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年纪大了,一时间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只能独自在哪儿愁眉苦思。 就是这可苦了墨衣客了,因为他从这里面听出了点更大的问题——这人已然垂垂老矣,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怎么算都得几十年前了。 但问题是,几十年前那可是天宪最为凶猛的时候,什么人才能在这种情况下,来这儿道出这些给一个山野村夫? “你,你,你你没弄错?” 被打断思绪的老叟不开心的说道:“这哪能错的,老头子我给人说了几十年了还能记错了?” 他最大的乐趣就是靠着这些说辞赚一赚旁人的惊叹。 那里能记错的? “可几十年前怎么会有人看出这些,还专门说给你听的?” 墨衣客再也按耐不住心头惊愕。 这比西南和青州的两位爷还要冲击他的认知。 毕竟身持大位的老祖有这般能耐还在他的幻想之内。 也因着这句话来,那老叟忽然一拍大腿道: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年啊,那位老先生可不是说给我听的,他是叫我说给后来人听的!”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的看向了杜鸢。 (本章完) 第269章 圆满(3k) 第269章 圆满(3k) 恍惚之间,老叟仿佛重回了那个下午。 那时他正在这处放牛,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 待得醒来,才惊觉自己赶来的牛早已不见踪影。 这可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农户家的牛本就比人还金贵,更何况他放的还是东家的牛? 若是丢了,哪怕他那时还只是个少年,也知道这事绝对不得了。 惊慌之下,他四处搜寻,却遍寻无果。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 “少年郎,可是在找这头牛?” 那时还是少年的他又惊又喜,猛一回头,果然见一位灰衫老人正牵着自己弄丢的牛。 这般柳暗明的时刻,别说少时,便是如今这年岁遇见了,也该是个喜不自禁。 他自然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连连道谢,却见那老人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开口道: “少年郎,我帮你找回了这宝贝牛儿,之后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当即应下,跟着便问是何事。 可老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拉着他的手,走到了他此刻立身的这处,指着整个葫芦口,说起了此间地势的精妙。 老人衣衫虽不华贵,谈吐却极为不凡,远非他此生所见之人能比;那些话论起内容本也寻常,可经老人一说,却远比他如今复述的这些要引人入胜得多。 待老人说完,他才惊觉自己竟已痴迷得忘了时间,好在天不过日薄西山,尚未真的入夜。 也正是这时,灰衫老人突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 “我今日把这些说与你听,便是盼你日后将这些话,说给一个后来人听。” 他当时茫然追问:“说给谁?” 说是后来人,可这“后来”到底是多久?自己又怎知会不会遇见对的人? 于此,灰衫老人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等到遇见了,你自己也就知道了!” 说罢,那灰衫老人便是扶须轻笑而去。 这话,过了如此多年之后,老叟自己都给忘了去。 他之所以守在这里,对着往来路人一遍遍复述这些,为的,也只是欣赏一下来往路人惊叹自己学识能力的样子而已。 可到了今天,遇见了杜鸢之后,他忽然又想起了这个交代来。 这叫老叟万分诧异的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 看着文质彬彬的,好似也是个读书人。 可除此之外,都是没甚出奇之处,怎么就会突然想起这一茬呢? 老叟觉得杜鸢就是那老先生叫他等的后来人。 可心头却又不太敢确定。 思来想去,他便是直接开口问道: “那老先生当年叫我等一个人,好将这些说给他听。小娃娃,你说会不会是你?” 于此,他看也没看同样跟着过来的墨衣客半分。 只是着眼于身前的杜鸢。 这让杜鸢有些诧异。 竟然还有这层因果? 思索片刻后,杜鸢便是摇了摇头的笑道: “老先生,您这个问题,我毕竟不是那人,所以,我如何能够答上来呢?只是说,您觉得是,那应该便是了吧!” 这老先生守着这件事几十年了,今日就此了结,也算好事。 老叟有心在说些什么,可身后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爷爷,爹爹叫我来喊你回家吃饭了。” 一听这声音,老叟脸上的皱纹都跟着笑了起来。 “哎呦,是我的小圆圆来找爷爷了!” 旁人都知道,他这辈子曾为攒钱买下如今家中那头老黄牛省吃俭用了好些年岁,待牛比待自己还上心。 儿子长大后也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可要说他最宝贝的,既不是牛,也不是儿子,偏偏是眼前这个唤他爷爷的小孙女。就连村里村外的人,只要见过小圆圆,没一个不疼她的。 以至于,他每次带着小圆圆出去,这小家伙的衣服兜里都会塞满婶娘们给的果。 逢年过节啊,各家自己的娃娃都没用上的好东西,几乎都要先紧着她。 杜鸢也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个粉白碎小袄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过来,梳着两个圆滚滚的羊角辫,发梢还系着根浅红绒绳。 跑起来时辫梢跟着一颠一颠,模样讨喜得紧。 估摸着应该才十二三的年纪。 没等老叟迎上去,小姑娘已一头撞进他怀里。老叟忙一把揽住,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疼惜得不行。 小姑娘却不闲着,小手在怀里一掏,摸出颗揣得温热的果,伸手塞进老叟嘴里: “爷爷,吃果,这是村口的王婶刚送我的!回头我们在小河那里,一定要抓两条鱼送去!” 看着这般懂事的孙女。 老叟嘴里很甜,可心里更甜,连连应道: “嗯嗯,好好好,一会儿,我们就抓两条鱼送去!” 这时,小姑娘才注意到一旁的杜鸢二人,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两圈,又小手一伸,在绣着桃的荷包里掏了掏,摸出两枚裹着油纸的果,伸着手递过来: “两位先生看着是从外面来的吧?尝尝这个,是我婶娘自己熬的,可甜啦!” 杜鸢笑着接过道: “那就多谢小姑娘了。” 接过之时,同样看了小姑娘一眼的杜鸢,不由得对着老叟叮嘱了一句: “这孩子眉眼间有股灵气,是个有气象的,将来前途定然不差,老先生可得多上心些。” 于此,老叟不由得挺直胸膛道: “小娃娃啊,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宝贝孙女几乎每一个见了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对了,那位老先生也说过这事!” “哦?能否详说一二?” 老叟道: “当年那老先生临走之时,又突然回头对着我道了一句当时完全没懂的话。” “说是啊,我若是得了孙女,最好给她取名圆满。说这样,就能让她补全最后一分命数。” “为了这个,我后来也找了许多说是有本事的先生算过,可没一个说得上什么来。” 杜鸢点点头,指尖剥开油纸,将果送进嘴里,甘甜之味瞬间漫开。他再看向小姑娘,笑问老叟道: “但您终究还是给她取了‘圆满’这个名?” “那可不!”老叟眯起了眼睛,内里内外满是欢喜,“‘圆满’多好啊,圆圆满满的,听着就喜庆!” 墨衣客忽的插了话:“那老先生可曾与你说过,若你将来得的是个孙子,该当如何?” “孙子?”老叟闻言一怔,面上露出几分诧异。 “对,他有没有说过,万一你得的是孙子,该怎么办?”说这话时,墨衣客目光灼灼,眼神里满是审视探寻之意。 老叟却摇了摇头,道:“那老先生没提过,但我倒真问过这事。可当时,他只是仔细端详了我好一会儿,末了忽然摆了摆手,只说我将来会有的,只该是个孙女。” 听到这话,墨衣客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这声叹气让老叟满心不解,忙追着问道:“您这叹气,莫不是这里面有什么说道?不然好端端的,怎会叹气呢?” 因为牵涉到了自己的宝贝孙女,小娃娃都变成了您。 一旁的杜鸢也投来探询的目光,墨衣客见状摆了摆手,道: “你莫担心,只是我自己的一点心事,与你无关。对了,正如先前所言,你这孙女气象不俗,又有了‘圆满’这个名字的补全。” “你往后一定要多上点心,这个上心不是指为她寻个好人家那种,是要教她读书识字、明辨事理,这才是为将来做打算!” 说到这儿,墨衣客仍觉不放心,又追加了一句叮嘱: “还有,你最好别再住这样的小地方了,就算条件再苦,也得搬去河西县。那地方比这儿像样是其次,最要紧的是,比这儿安全得多!” 老叟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先生这话就见外了,如今天下太平,哪来什么安全不安全的说法?” 皇上可是真龙天子,天下承平,四海安康。他们河西更是富县,那里能有安全不安全的问题? 可墨衣客却敛了一切情绪,正色叮嘱:“天下迟早要大变,搬去县城,于你、于这孩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墨衣客本是大修,虽刻意收敛了气息,可一旦认真起来,那份威压仍能轻易慑住凡人。 老叟被那威压一慑,顿时心生怯意,往后退了好几步。唯有那女娃娃,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弹弓,对准墨衣客微怒道: “不准你吓唬爷爷!” 如此一幕,虽说没有吓到墨衣客,可却叫他看着这柄弹弓轻笑出声: “你这小女娃,真是有趣,可惜我没了那个心气,甚至还是个耍剑的,不然,我倒是真想收下你做我衣钵传人。” 说着,他更是看向杜鸢,略显无奈的对着她道: “于我是极佳,可于这位的话,你又差了资质。可惜,可惜。不过说不得,这样才是最好。” 最后,墨衣客又对着不明所以的老叟道: “你若是真得了一个孙子,今日,我就得劝你一定要叫他拜入这位的门下。” 说着,墨衣客更是指向周遭四野道: “且,不管他要那口剑,我便是舍了命,也要给他取来!” (本章完) 第270章 颠倒 第270章 颠倒 这话说的老叟完全摸不着头脑,杜鸢却是心头恍然。 继而多看了那同样有些不明白的小女孩几眼。 随之便对着老叟道: “老先生不必多想,机缘到了,自然就明白了。这孩子的气象埋没不了。时候不早了,还请早些回家。” 老叟似懂非懂的拱了拱手,继而抱着小女孩朝着身后走去。 临了,却又不放心的回头道了一句: “二位先生,我这孙女,真的不打紧吗?” 杜鸢笑道: “老先生放心,就冲今日赠的缘分,我便会多多注意的!” 老叟这才是略微放心的拱手而去。 待到二人消失在视野之中,杜鸢方才对着墨衣客问道: “这小姑娘,是当年之人的转世?” 墨衣客回忆着往昔说道: “是,最开始我没发现,后来注意到她天资不俗的时候,才是惊觉这孩子眉眼间,居然神似昔年所见之人。” 当年李拾遗南下递剑大劫之时,曾有一个姑娘紧紧相随。 那姑娘,他也看过一眼,眉眼之间与今日的这孩子,一般无二。 甚至恍惚间,他还以为回到了当年.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摸向了腰间,却又发现,他根本没带酒。 所以他只能对着杜鸢求问道: “请问,您有没有带着酒?” 杜鸢遗憾摇头: “我不饮酒,所以身上没有酒。” 墨衣客有些可惜的说道: “那您错过了不少好东西。这天下,也就酒真是不错了。” 杜鸢笑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这话说的墨衣客微微一愣,品味了一阵后,连连点头: “您在儒家一脉看来真有不小的门道。” 说完,他又是望着远方山河说道: “传说世间最好的酒是曦神亲手所酿。更有人说,昔年便是道祖都曾亲自登门求取。只可惜,曦神只是喜欢酿酒,故而祂亲手所酿之酒根本没有外流的,全都被藏在不知何处。” “且曦神和道家一脉,实在是不对付的紧。所以便是道祖都铩羽而归。” 说着,墨衣客更是悄悄对着杜鸢道了一句: “我还听说啊,当年道祖刚上门就被曦神骂的狗血淋头,只能匆匆而去。当然啊,这我也只是听说,真是听说,你可别出去给人说是我说的。” “否则叫道家的人知道了,我怕是不太好过。” 居然还有这种事?杜鸢笑笑道: “放心,我的嘴,严着呢!” 但杜鸢也好奇道: “可既然这般难得,怎么还会说最好的酒是曦神所酿?” 这种情况下,就算有极少例外,不也应该是太过小众,而无法服众吗? 至此,墨衣客才又说了下去: “因为曦神虽然和道家一脉不对付的紧,但和佛家一脉关系不错。也是因此,有三坛,作为礼物分别送给过一位佛陀,两位菩萨。” “后来,这三坛酒,又被文庙一位陪祀圣人求了半坛回去。那位啊,可是天下间最有名的酒仙人。” “所以,他一说这是天下间最好的酒,那就没有一个人反对了!” 杜鸢这才恍然,岂料那墨衣客又看了一眼四周,继而再度悄悄说道: “我在给您说啊,当然了,这也是听说,那就是,我听别人说这半坛美酒其实不是那位陪祀圣人想要的,当然了,他肯定也嘴馋。” “只是说,他是被至圣先师派去的,甚至我还听说,至圣先师派他过去的根本理由,还是道祖想尝尝。只是实在没法子了,只能这么绕圈子了。” 杜鸢奇道:“这酒真这么好?” 这若是真的,那这圈子饶的也太大了吧? 墨衣客笑道: “那当然是天下间最好的酒了,因为那位酒仙人,都因为喝了一口此酒,而导致他此后相当一段岁月,不管什么美酒都是味同嚼蜡,以至于险些戒酒。” “要知道在此之前,被誉为天下三大仙酿的名酒,都不会叫他如此。” “您说说看,都这样了,谁还不信这就是天下间最好的美酒啊!” 杜鸢轻笑点头:“如此说来,那便该是没跑了。” 可话到此处,墨衣客还是指向葫芦的上半阙,开口问道: “那么这柄仙剑,您打算收下吗?要知道,这可是以上古九鼎之一铸造而成的鼎剑啊!” 天子剑、国剑、鼎剑——这些,都是“崤铗”的名号。 杜鸢接口问道:“此剑竟是镇国之用?” “正是。”墨衣客颔首,“上古九鼎本就是镇压天下气运的重器,这脱胎于九鼎的鼎剑,自然也承此功用,是实打实的国之重器。” 听到此处,杜鸢不禁想起那个抱剑的年轻皇子,于是多问了一句:“你可曾听过‘镇国’这柄剑?” “镇国剑?便是大呈太祖的那柄?自然听过。”墨衣客语气坦然,“昔年我还曾与大呈国主论剑,那剑的确是柄难得的重器,只是,呵呵,得看和什么比。”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好笑: “若与寻常仙剑比,‘镇国’自然不凡。可若是与身为鼎剑的‘崤铗’相比,那便算不得什么了。” 说着,他也生出几分好奇,问道: “您为何突然问起‘镇国’剑?” 杜鸢神色坦然:“不过是突然想起罢了。毕竟,前些日子我才见过这柄剑。” “您去过大呈的避难之地了?”墨衣客一时也没多想,顺口问道。 怎料杜鸢接下来便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那柄剑如今被插在西南,用来换回他们现任的皇太子。” 墨衣客顿时面露诧异:“这怎么可能?大呈的末代国主我见过,在他心里,别说一个儿子,无论如何,国器的分量都远在随时都能再生几个的子嗣之上。” 杜鸢闻言眉头微挑,又多问了一句: “蝉蜕洞天的囚闻,还有那枚翻天印。你可知道这些?” 见杜鸢总算聊起修行界的话题,与自己对上了频道,墨衣客语气越发轻松: “自然知道。昔年我与蝉蜕洞天也打过交道,您问这个,是有什么缘故?” 他先前还险些以为这位爷是个彻底脱离修行界时事的怪人,如今总算松了口气。 “你觉得对蝉蜕洞天而言,是囚闻更重要,还是那枚翻天印更重要?” 杜鸢心头已隐隐有了个念头,此刻正是想确认一番。 墨衣客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答道: “蝉蜕洞天本是上古遗留的重宝,按常理说,当年的蝉蜕洞主,根本没资格占据此地。可他与手下一众兄弟,却是真能同心协力、其利断金。” “所以,那翻天印虽是蝉蜕洞天的压山之宝,却远不如与他一同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囚闻重要。” 顿了顿,他又追问道:“只是,您今日特意问这些,到底是为何?” 见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杜鸢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 “如今,囚闻是拿命换回了翻天印,而那呈太子,却是用‘镇国’剑换回了自己的性命。” 闻言,墨衣客沉默片刻,而后轻轻一叹,满是感慨: “好一个颠倒的因果!” 这两拨人里该活的没活,该死的没死。 真是造化弄人。 “那么这口‘崤铗’?” 杜鸢微微摇头,继而转身说道: “的确是难得的好剑,只是,我要一柄国器来做什么呢?” 墨衣客跟着转身: “那我们去看看下一柄吧。此间乃是天下间最大的剑冢,您肯定能找到想要的那一柄。” (本章完) 第271章 定是辟雍学宫的先生(3k) 第271章 定是辟雍学宫的先生(3k) 二人此行要去的,正是那座石桥。 杜鸢早想瞧瞧石桥下悬着的那柄剑。毕竟“桥下悬剑,以备斩龙”的故事,纵使听惯了,再闻时也仍忍不住留心;如今竟真有这么一柄剑在眼前,怎能不心动? 走在路上,杜鸢看向墨衣客,问道:“哪石桥下的剑,阁下可知其跟脚来历?” 墨衣客摇了摇头,笑道:“当年到此的人甚多,留下的剑也多;再逢大劫过后天地异变,若非亲眼所见,许多剑我还真说不上来历。” 说着,他又补了句:“况且就算亲眼见了,也未必识得。说不定就是柄全然陌生的剑呢?” 这话让杜鸢忍不住莞尔:“可先前阁下还说,自己对剑是门儿清呢!” 墨衣客忙拱手讨饶: “适才不过一时口快,当不得真,实在当不得真!” 自跟着杜鸢走了这一路,他便再也不敢托大。这人实在超乎预料,随他遇上的事,也尽是匪夷所思。 是以如今不敢妄下断言,免得待会儿真落个打脸的下场。 毕竟当年的剑修何其之多?以天下之大、剑修之广,留下几口自己不认识的仙剑,本就再正常不过。 “也罢,那我们过去瞧瞧便是。”杜鸢话锋一转,又问,“不过阁下可听过,有斩龙的剑?” 墨衣客沉吟着回忆: “斩龙剑?那可就多了。真龙之属本是湖泊江河之主,天生修为高妙、神通广大,加之体魄强横,本就是出了名的强盛。也正因如此,天下间斩过龙的仙剑不在少数。只是那些剑多是曾斩过龙,您问的,似乎是专门用来斩龙的剑?” 杜鸢点头,追问道:“对,可有过这样的剑?” 墨衣客当即摆手: “真龙之属是一等一的强盛大族,谁会特意铸一柄剑与他们结怨?当然,这般剑并非没有,只是绝不敢摆到明面上,平白惹祸。” 其实专门针对龙属的法宝本就不少,就连龙属自身,也有诛蛟台、斩龙台这类凶器。只是剑修一脉太过特殊,是以独独他们,不能有专司斩龙的剑。 “只是,您问这个是作甚?” 墨衣客说这话时,心头有点拿捏不定这位爷是一时兴起,才随口问出。 还是说,他其实和龙属一脉有些过不去,是而想要做点什么? 杜鸢笑道: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加上此前路过之时,正好瞧见了一个类似的,就忍不住追问了一两句。” “故事,是什么故事?可否给我讲一讲?” 墨衣客显然有些好奇。 杜鸢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沉吟了一下后,便说道: “因为发水之时,总会冲毁桥梁,所以人们在修桥之时,往往就会在桥下悬一柄剑,用来震慑蛟龙。” “说是蛟龙之属若是不管不顾,兴浪而来,这剑就会斩了他们。” 这本是杜鸢在家乡和这边都听过的故事。 怎料刚一说完,便是听见墨衣客摇头笑道: “您这故事多半是当下之人说给您听的。不然,在我们那时候,决计不会有这样的故事出现。” “桥下悬剑,以备斩龙。这可是明摆着和龙属一脉过不去的事情。先不说本就没人回去做。再就是一个,说不得你不挂还好,挂了,那蛟龙之属,定然不会罢休!” 蛟龙之属,向来性子傲烈,这般扎眼的事情一旦出现,那不管来路是谁,必然会硬碰到底。 杜鸢了然一笑,道:“的确是大劫之后才听闻的旧事。” 话锋一转,他却又追问:“可若天下蛟龙当真兴风作浪,该当如何?” 墨衣客神色淡然,漫不经心道: “该如何?自然是曦神麾下的统御司,或是云雨调度司出面依法拿问。若真触及三教核心之地,自会有阿罗汉、大儒或是某位真人亲自降临处置。” 这番答复并未让杜鸢满意,他还记着那头黑龙。是以他沉吟片刻,又追问道:“可到头来,还是没能真正落到底,对吗?” 墨衣客轻轻一叹:“此乃常理。天下太大,各方势力倾轧不休、牵扯甚深,许多规制终究只能浮于表面,难以真正落地。往往要等彻底闹出大祸,才会引来真正的惩戒。” 末了,他又摇了摇头,语气添了几分无奈:“便是真的闹得天下大乱,有时竟也不了了之。” 话锋稍缓,墨衣客又补充道:“只是话说回来,如今总比从前好上许多。往昔之时,连一套真正像样的规矩都没有。” 昔年,即便是人皇之尊,往往也只能护住自己治下的一方土地,其余地域,便再也管不到了。 甚至啊,很多时候,竟连人皇都可能朝不保夕. 直至三教崛起,这乱糟糟的世道,才算勉强有了个章法框架。 杜鸢没有在答话,只是认真思索着。 于此,墨衣客也没有多想,只是陪着杜鸢朝前而去。 —— 石桥之下,乌衣客拖着沉重伤体,一手死死按在心口,面色沉郁地寻了回来。 见他这副模样,那妖艳女子正慵懒地依偎在屠夫怀中,眼尾轻挑着扫过去后,当即带着几分戏谑道: “呦,我还当你早就跑没影了呢?” 乌衣客喉间动了动,沉默片刻,方才带着薄怒道:“你给我的那门秘术,分明被你动了手脚!” “动了手脚?”女子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顶,“那你给我的金丹,难道就干净?” 话落,她又斜睨着他,语气凉薄:“你我本就是檐下乌鸦,既然都是一身黑,谁也别嫌谁脏。” 乌衣客默默攥拳,没再反驳,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屠夫,继而眉头紧锁: “既是天南斋第一朝奉在此,我那枚金丹对你想来毫无所碍。既如此,还请告知我了结之法?”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届时,我自会告诉你些实在的。放心,这对我们俩都有好处。” 女子懒洋洋换了个姿势,索性半蜷在屠夫怀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得先说,我才考虑考虑。” “我若先说了,以眼下这局面,你难道会信?”乌衣客的声音陡然添了几分盛怒。 这贱人这般地步居然还要搞这些! “后说我就信了?”女子的笑声更加戏谑,“你忘了前面你耍的手段?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信任可言。要谈,便各凭本事。” 这话扎得乌衣客骤然一窒,她的确没说错,他们之间就这样,只能各看本事。 只是此间已经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这口气,他得咽下去;这场赌,他也必须赌下去! 所以,他放低姿态,恭敬拱手道: “我隐约猜到了那儒生的来历。” 这话刚落,原本漫不经心的两人顿时敛了一切神色,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 那儒生显然修为不浅,既打定主意要对付此人,自然要先摸清对方的跟脚——知己知彼,方能稳妥。 “哦?倒是说说,他是哪路来头?是野路子,还是哪家书院、乃至学宫走出来的人物?” 寻常山头的野路子里说蹦出这么个狠角色,那定然是个笑话。 可三教不同,他们早已不是“大山头”“大宗门”能定义的,他们该说是天下间流传最广的三条大道! 是以野路子里冒出个厉害得匪夷所思的人物,真的不算稀奇。 乌衣客深谙此间轻重,依旧维持着谦卑躬身的姿态,缓缓开口:“依我看,他该是辟雍学宫出来的。” “辟雍”与“学宫”,本是同源一意。 可后来文庙诸位陪祀圣人联合大祭酒订立礼法、规整规矩、框衡天下,才将“辟雍”之名从通用概念中剔除简化,却特意立了一座“辟雍学宫”作纪念。 更要紧的是,这辟雍学宫的山主,不是别人,正是文庙大祭酒本人! 是以“辟雍来人”四个字刚出口,屠夫和那妖艳女子的眉头便猛地拧紧,语气沉下的同时,也带上了显然的急切: “你可有凭证?若是辟雍学宫真派了人,为何来得这般迟?他若早到一步,这地界上谁敢造次?” 儒家地界,文庙为尊。 你若不将佛道二教放在眼里,倒也无妨。三教虽互通你我,却也彼此设防、暗自轻视。 因此在儒家地盘上贬斥佛道,表面看是自找不快,实则是在给自己立“尊儒”的旗号。 可你要是敢在这地界上轻慢文庙,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寻死路。 乌衣客眼中骤然闪过一抹精光,上钩了!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缓声道: “正因为是学宫来的先生,才要姗姗来迟。不然,天下人怎会知道,文庙的老爷们不仅能还提笔著书,更能提刀镇世?”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笃定道:“毕竟这么多年了,总得挑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头,杀鸡儆猴见点血,好让旁人知晓文庙的厉害。二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二人眉头皱得更紧,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懂。 甚至换作他们处在文庙的位置,也会用这招:简单、直接,还管用。 可懂归懂,一旦想到那“被杀鸡儆猴”的刺头里有自己,两人心头便不由沉了下去——这可就不是能理解的事情了。 (本章完) 第272章 设局 第272章 设局 可也在这个时候,屠夫突然道了一句: “但你小子,还是没说明白,你说他是辟雍学宫来人的理由!” 一直等着这里的乌衣客笑笑道: “您可是天南斋第一朝奉,想来也该是饱读诗书。我且问您一句,您如果是辟雍学宫出身的先生,您领了文庙老爷的法旨来此。” “您会怎么做?” 不等屠夫回答,却又见乌衣客抬眼看向屠夫,语气依旧谦卑,可却多了几分笃定: “您堂堂天南斋第一朝奉,依然是见多识广,该明白‘行事见根脚’的道理。此前那儒生以浩然正气,压服一切的时候,您该瞧得清楚——” “瞧清楚什么?” 屠夫微微眯起了眼睛。 乌衣客笑道: “第一,他口诵的经典,虽是流传最广的几篇圣人之著。可是,这位先生,却并没有照着某一部经典全篇口诵。而是截取不同片段,以微言大义,引出了一轮又一轮的大势。” “这意味着什么?这当然不会是一个堂堂大儒,居然背不全自己口诵的经典。” 说到此处,便是乌衣客自己都忍不住补了一句:“毕竟这可是童生都不可能犯的蠢事。何况是这般大儒?说真的,那位先生,就是有个本命字在身,我都丝毫不会怀疑。” 前面的话还没让两人动容,最后这句却真叫他们皱紧了眉。 儒家本命字可是天下间顶尖的神通之一,妙用无穷、威能无边倒在其次,关键是他们压根不知道——这人到底有没有本命字? 若真有,是无关紧要的偏字,还是能要命的大字?亦或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普字? “所以啊,这就是一个奇怪却又可以入手的地方。儒家的诸多书院,洞天,学宫里,只有辟雍学宫为首的几家,习惯于不诵全篇,只诵精要。这也是那位大祭酒的行事风格。” 学宫大祭酒常言,读书不可死读,需明精要,通内意。所以,他讨厌揪着大段无用辞藻不放,最喜精简,也最善微言大义。 “是这个道理,但仅凭这个,还不够!”妖艳女子信了几分,可还是不肯深信。 乌衣客见状,趁热打铁道:“那便再听我第二点!我这第二点,便是他那浩然气的‘性子’!” “怎么说?” 屠户依旧皱眉不语,妖艳女子急忙追问,她已经没有蜷缩在屠户怀里,而是正襟危坐。 “呵呵,简单简单,二位定然见过许多修出了浩然气的,其中也更是野路子见过,正统见过。” “可野路子出身的儒家人,一般都过于躁了,刚则刚矣,却像没磨过的刀,全然没有精妙可言。纯是凭着一个势大压人!” “而寻常书院,甚至是洞天出来的儒生,虽然好好磨了刀,可常年待在书院里,没见过世间真章,反倒把刀磨得软了钝了,没了锐气。” “但这位的,他轻易压灭了一波又一波的小妖怪,便是那条缩在地里的大蛇,都给他打的遍体鳞伤,以至于夺路而逃。” “可与此同时,四野之下却又枯木逢春!这都说明此人的浩然正气,修的不偏不倚,既可压邪,又可扶正。不是学宫正统,谁能有这本事?” “‘以礼束气,以理养气’的正统,旁人是学不来的!” 妖艳女子终于抬眼,眼尾那点妖冶褪尽了笑意,语气愈发郑重: “可单凭这两点,顶多说明他根脚极正,未必就是辟雍来人吧?” 辟雍学宫本是儒家诸多学宫的压舱石,这地方来的人,和寻常儒门弟子比,根本是云泥之别。 更何况,那柄“仁”,本就是当年文庙大祭酒亲手从辟雍杏坛掷出的! “您这话,才算问到了点子上。”乌衣客唇角勾起一抹早有预料的笑,仿佛就等着她这句话,“您倒忘了最关键的第三层!以上两点已坐实他是儒家正统出身,加上这个时候来,合该是受了文庙诸位老爷的法旨。” “既是文庙差来的人,再想想落在这儿的是那柄‘仁’,加上我说的第一点,你们说他怎会不是辟雍学宫的先生?” 话音落时,屠夫和妖艳女子都是沉默了起来。 他没说错。这般层层扣下来,除了辟雍来人,再无第二种可能。 屠户喉结耸动片刻,竟生出转身就走的念头。妖艳女子立刻察觉他的心思,指节一扣,瞬间便暗自掐出了一个手印——似是要动什么手脚。 乌衣客眼角余光扫到那手印,却没点破,只突然截住屠夫道:“您这天南斋的大朝奉,难不成觉得都到这份上了,还能一走了之?” 屠夫眉峰拧成一团:“不然呢?人家是来杀鸡儆猴的,我不跑,难不成留着给那些猴子们瞧我的血是红是黑?” 都被辟雍的人盯上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怎料乌衣客晃着脑袋叹气: “愚不可及,真是愚不可及。既已盯上您,您还逃得掉?您忘了这是儒家的地盘?真当当年天南斋被文庙平了的时候,是您自己逃得性命?” 这话精准戳中了屠夫的死穴,以至于他瞬间泄了气。 当年文庙夷平天南斋之时,他能活命,其实不是他有本事自己逃了出来。 纯是他的恩师舍了一切,给他保了下来 “那你说怎么办?前有狼,后有虎,我不跑难不成等着被宰?” 乌衣客却慢悠悠道了一句:“死中求活,倒也不难!” 这话瞬间攥死了两人的目光。 “人家来这儿本就是为了立威给旁人看,咱们主动把‘威风’送到人家跟前便是!” “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我把脑袋递过去?”屠夫声音发紧。 “哎,这话说差了。”乌衣客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咱们大张旗鼓去谢罪。文庙以礼法立世,咱们就用礼法把他架在这上面,正所谓君子欺之以方啊!” “这般一来,他既要来取那柄‘仁’剑,总不能自己先失了‘仁’,对不对?” 说到最后,乌衣客又补了句,话里话外满是不容置疑的劝诱: “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都到这份上了,还奢求什么全须全尾?” 这话让屠户和妖艳女子都闭了嘴。 半晌,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儒家地界,辟雍来人,眼下似乎真的只剩这条路可走。 乌衣客看着他们妥协的模样,眼里的笑意却逐渐冷了下来。 他心里清楚:这番话不过是乍听有理罢了,他们眼下只是被自己用文庙来人给吓住了。用不了多久,这两人自会醒过味来。 可那又如何?他要的本就是这“立刻”! 只要这两人眼下一头撞进谢罪的局里,便够了。 (本章完) 第273章 好似见过(5k) 第273章 好似见过(5k) 杜鸢和墨衣客缓步行于山野之间。 突然,墨衣客第一个停下了脚步,他能感受到有数个大修朝着这边而来。 若是当年他手中之剑尚在、一身心气未泄之时,便是这几人一同围杀,也只当是驱蝇拂尘,半分不放在眼里。 可如今这般模样,莫说几人同来,便是单独一个寻来,也足以让他狼狈不堪,再无往日风光。 毕竟,他没了剑,更没了那颗握剑的心。 见杜鸢始终没有停步,正欲开口,却又突然醒悟。 自己都知道了的事情,这位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想来,这位多半是全然不在意罢了。 摇头笑笑后,他也是缓步跟上。 随着二人朝前行走了几步之后,杜鸢方才是隐约意识到好像来了人。 在抬头一看,赫然见到天幕之上有三道流光飞来。 正欲停步,便远远听见那三道人影从天幕之上以大法力朝着四野喊道: “我等自知罪孽深重,特意赶来向先生请罪,还望先生从轻发落啊!” 这声音显然是用了不小的手段,一时之间,不仅杜鸢听的清清楚楚。 便是河西周遭也是如此。 田间劳作的凡俗百姓、深谷蛰伏的精怪、山头驻守的仙神,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百姓们皆是茫然四顾,不知这天上传来的声音是何意,只当是仙人降世显灵,慌忙丢下手中农具,朝着云端流光的方向跪拜叩首。 而各路仙神鬼怪则个个面露惊色,满心诧异——那三人皆是成名已久的大修,往日里眼高于顶,便是面对同境也少有礼让,如今怎会这般谦卑,甚至不惜在这般光景下以大法力传声,向人当众请罪? 他们岂不知这是在让天宪落刀? 众仙神正欲细思其中缘由,云端那道声音却再次响起,让他们齐齐心头一跳: “昔年禅云子于深山顿悟,决意放下屠刀,遂不远三万里赶赴辟雍学宫请罪。当时作为学宫山主的大祭酒见他悔过之心恳切,便于梦中施术斩其头颅、封禁魂魄,命他以无头之躯镇守酆都三千年,以赎过往罪孽。” “三千年岁月弹指而过,禅云子才从那场‘斩头之梦’中醒来,低头一看,却见自己头身完好如初!经此一劫,他才算真正大彻大悟,彻底放下过往执念,此后便主动去往酆都,一直到大劫落下都未曾离开。” “我等深知,无论修为还是心性,皆远不及禅云子。可我等所犯之罪,亦不敢与他相提并论。先生既是辟雍学宫出身,还望能念及学宫山主当年的仁德之心,给我等一个赎罪的机会啊!” 禅云子是昔年有名的魔道,人屠和他一比都显得温顺可人。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在某天不知为何于山中顿悟,遂放下屠刀,去往辟雍学宫向文庙大祭酒请罪。 还因此衍生出了这一段梦中斩头,酆都赎罪的佳话。 这个自然不算什么,毕竟是修行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当事人再厉害,那也是传说中的角色,落不到自己头上。 可现在麻烦的是,这三个居然说那儒生是辟雍学宫来人? 这问题可就大了啊! 文庙地界,学宫来人,谁敢造次? 一时之间,各路仙神都是忌惮万分。生怕这儒生突然以文庙的名头对着他们下手。 同时,他们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三个混不吝的会这般行事。 感情是知道自己撞上了铁板,打算靠着‘仁德’二字给人架着! 那老乞丐也是在这个时候,慢慢塞住了自己的酒葫芦,继而皱眉道: “辟雍学宫?不对啊,这小娃娃就算是某个学宫的,可独独不能是辟雍学宫的!” 他真亲眼见过杜鸢,也打过交道。最重要的还是,辟雍学宫他去过很多次。那边出生的儒生会是什么行事风格,他分外清楚。 且辟雍学宫里的人,他多多少少都认识。对方也知道他,如此一来,先前照面之时,绝不该是那般陌路人的情况! 思来索去,老乞丐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比起那些腌臜货色,这娃娃他看的顺眼多了。 没啥事情,自然最好。 出了岔子,他也能帮把手。 再说了,今日结个善果,日后万一遇见了他的先生,双方都好交流。 于公于私,都该过去瞧瞧。 —— 而在杜鸢身前,已然停步的他便看见那三道流光在道出了这一大段话后。 便是主动落了下来。 三人全都诚惶诚恐,一见了杜鸢就急忙拱手跪下: “还请先生从轻发落啊!” “我等真的是真心悔过!” 说话的同时,他们还眼角狂跳的看了一眼杜鸢身后的墨衣客。 春风剑主,剑修一脉的大剑仙之一。 不说旁的,便是这一位,他们三个并肩子上都决计是自寻死路。 没想到这位居然跟在这位先生身后。 看样子,真是学宫来的先生。不然,怎么会这般巧的? 先前在平原上,墨衣客惹出了不小动静,但这边的人,基本只是知道有这回事,却不知道究竟是谁惹的动静。 看着眼前三人,杜鸢显得饶有兴趣。 为首的是一个屠户打扮的男人,在他右边是一个妖艳无比的女子,左边则是一个乌衣男人。 三人全都诚惶诚恐,伏地而拜。 这三个家伙显然是弄错了自己的身份,以至于自己吓自己的跑来请罪。 这真的有点叫人好笑了。 杜鸢想了一下后,便是开口道: “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 屠夫和妖艳女子心头闪过一丝不对的茫然抬头。 乌衣客却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的伏地在后。 杜鸢看着他们道: “主动前来请罪,想要从轻发落自然是可以,于情于理都是如此。只是,呵呵,你们大概是以为我是那辟雍学宫的人吧?” 屠夫眼皮子疯狂抽搐的说道: “难道.不是?” 与此同时,他也慢慢从乌衣客的话里回过了神。 那三点,看似无懈可击,实则全都是似是而非。 杜鸢摇头笑道: “不是。” 这一刻,屠夫和妖艳女子几乎倒吸一口凉气。随之便是盛怒勃然而发。 他们弄出这么大阵仗,为的就是讨个活路。 没曾想居然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只是到这个时候,二人还能勉强压制怒意,因为这儒生的确像是跟脚极正。就算不是辟雍学宫的先生。 只要他真是儒家正统,那就还是没法得罪。 尤其是这种弄出这么大阵仗的时候。 不然,那就真得和辟雍学宫的先生们解释解释自己是不是皮痒了。 “那那您可是文庙遣来的?” 杜鸢依旧是淡淡摇头,语气无波无澜:“不是,都不是。我的确是儒家出身,不过没什么正统跟脚,算是个野路子。” 这一刻屠夫和妖艳女子两人几乎面色铁青。 他们的声名今天过后,怕是彻底没了。 可忌惮仍压在心头。春风剑主的名头实在吓人,那可是实打实的大剑仙啊! 更遑论他们没猜错的话,仙剑春风多半就藏在附近,随时能出鞘护主。 想来这份威慑,才是这儒生敢如此随意的根本。 就在二人满心纠结时,终于好好抬眼看了一番的屠夫突然瞳孔一缩,随即心头涌上狂喜,目光死死锁在墨衣客身上。 他、他好像没法握剑了? 旁人或许难以看出,可他不同,他是天南斋第一朝奉。别的可能不行,但唯独一双招子,从没吃过亏! 剑修剑修,他见过无数。他们什么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清楚的很。 再就是,这位大剑仙,根本没有隐藏的心思,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旁人,他握不了剑了! 是而,屠户马上传音给了妖艳女子和乌衣客道:‘动手,立刻杀了他!’ 妖艳女子心头一震,怯意大生:‘春风剑主可还在呢!万一’ ‘别怕,握不了剑的剑修和路边一条野狗能有多大区别?!’ 刹那之间,屠夫已然暴起发难。 “狗贼好胆!” 他打算直接杀了杜鸢了事,至于那春风剑主,为了防止仙剑护主。他准备随便应付一下就立刻撤退。 可他刚扑出半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厉喝:“你这狗贼好生歹毒!既是前来请罪,无论先生如何发落又是何来历,皆该服气,怎敢暗下杀手!” 是乌衣客! 虽然不是这两个人自己反应过来的,但也没关系了,他要的就是这两个没有任何准备的主动凑了过来。 他想要活命,非常想!想的不得了! 在清楚自己打不过杜鸢又被那贱人阴了一把以至于逃不出去时。他就发现自己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卖掉这两个混账! 拿他们的脑袋,换自己的活路! 当然,这绝对不能莽撞,因为他就算没有受伤,也不会是这两个家伙的对手。 那么就得创造一个,他们必然把后背留给自己的万全机会。 思来想去,他就想到了将这两个混账主动骗来, 他之所以故意不挑明杜鸢的厉害,不说此人绝非他们三人能敌的理由有两点。 一来,他怕说破了,这二人会立刻抛下他独自跑路,留他一人面对杜鸢;二来,他更怕这两人察觉不对,反倒先联手宰了他这个“知情者”好断开因果。 毕竟,遇上不明来历的大修士,惹不起还能逃;可若是文庙遣来的先生,除了乖乖请罪,再无半分退路。 如今他苦心经营出的局面,可是一片大好! 捏碎了魔剑的那等大能压在前头,他再从后偷袭,前后夹击之下,怎么算都没有失败的道理。 掌心金光如熔金般泼洒,离屠夫后心不过三寸之距,这蓄力已久的全力一击眼看就要得手—— 可就在此时,乌衣客的身子突然僵住,如被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喉头一阵腥甜猛地涌上,一口黑紫色的污血“噗”地喷溅而出。 当其溅在身前的空地之上,瞬间将如热水融雪一般烫出一道道深坑。。 那股没能宣泄出去的法力,好似奔腾的江河撞上绝壁,瞬间倒卷而回,震得气海翻涌崩裂,金丹剧烈震颤,片刻间就轰然炸裂。 他踉跄着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怎么会?” 他看过自己的伤势,也认真思索推演了那门秘术的情况,料定那贱人不应该再能以此伤他才对了。 可现在是? 就在这个时候,乌衣客终于反应过来的怔怔看向了屠夫。 啊,他只顾着防备那贱人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被这混账算计了的? 乌衣客想不明白,只能在无尽的不解中眼前轰然一黑。 屠户只是嘴角冷笑一声,继而催动屠刀全力杀向杜鸢。 刚刚一幕不过是眨眼之间就生出的事情,就连那乌衣客都没还能彻底倒下去。 看着因为自己过快的速度,而让四周几乎彻底慢下来的这一刻,屠夫只是扫了一眼杜鸢,便不再理会的将自己的目光完全落在了那墨衣客身上。 对方乃是鼎鼎有名的大剑仙,昔年不管是天南斋的大朝奉,还是如今的自己,见了他都只能唯唯诺诺,像是一只老鼠。 可如今,他却能在对方的脸上看出错愕不已的神色来! 这种“高高在上者也会失态”的画面,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享受。 若不是忌惮仙剑春风多半就在附近,他真想上前,把这位昔日只能仰望的大剑仙,当成一条落水狗般痛打一番。 可看着看着,屠夫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墨衣客的错愕,并非他预想中的模样——他本以为,那错愕里该掺着“你怎敢在我面前动手”的暴怒,或是“你怎有这般胆子”的难以置信。 内里最好还得再裹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惊恐。毕竟,他会发现自己不是当年的大剑仙了!发现已经没人怕他了! 可眼下,墨衣客眼中的神色,分明是“你为何要自寻死路”的不解,以及“你莫不是疯了”的荒谬。 直到这一刻,屠夫方才是惊骇的看向了杜鸢。 只一眼,便如遭雷击,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而去! 只因他看见杜鸢脸上竟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眼底甚至还带着几分看戏般的饶有兴致,仿佛眼前的生死搏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惊恐之下,知道没有退路的他,只能愈发催动法力悍然刺向杜鸢心口。 只要能捅进去,只要能搅碎对方的灵脉气海,就算对方是天大的修士,也会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看戏的杜鸢也终于出手了。 看着在自己眼中缓慢的好似儿戏的屠刀,杜鸢想了一下,还是打算效仿一下那个最帅的姿势! 只听铿锵一声,屠夫便无比惊恐的看见,灌满了法力,几乎与自己人刀一体的屠刀,居然被对方两指并起的夹在手中! 更恐怖的还是,他无论如何催动用力,都是纹丝不动。好似小儿拔树一般招笑。 不等继续反应,杜鸢便朝着他道了一句: “闹够了吗?” 屠夫慌乱抬眼,只见对方嘴上虽然在笑,可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 才是张了张嘴,就听见薄冰破碎的声音从手中传来。 定睛一看,竟是对方不过两指微微用力,就给捏碎了他手中屠刀不说,那破碎之势居然还顺着屠刀传到了他的手上! 片刻之间,他一身法力竟是丝毫用处都没有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臂如冰块般崩碎。 在剧痛和更大的惊恐之下,他方才是道出了一句: “你不是野路子吗?!” 野路子出身的儒生,怎么能这么厉害的? 杜鸢笑道: “我是野路子出身,可谁说过野路子就收拾不了你们这几个混账了?” 屠户急忙一掌打碎肩骨,如此才算是止住了那股子崩碎。 并借势倒飞出去,继而再不敢停留半分,直接化作一道流光便要逃窜。 难怪了,难怪那乌衣客,要费尽心思把他们骗来背刺。 原来是他早就反应出自己几人根本不是对手! 可恨自己自诩聪明一世,居然没有反应出这一截来。 屠夫只觉满心悔恨。 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不过才飞上半空就又身体一僵,继而原路掉头。落在杜鸢跟前。 “拦住他,死了都要给我拦住他们!” 妖艳女子的声音骤然传来,屠夫后背亦是宛如枯树一般全是扭曲的黢黑纹路。 正如乌衣客临死之前反应出,是自己不知何时着了屠夫的道一样。 他也终于反应出自己是着了那贱人的道,只是他比乌衣客好点,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算计的。 不出意外的话,定是与之合欢之时! 果然是贱人! 心头怒骂一句之后,屠夫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鼓起仅剩的法力悍然朝着杜鸢冲去。 这必是死路一条,还是鸡蛋碰石头一样的死路一条。 不过,屠夫临死之前,却是好笑的对那逃走的贱人道了一句: “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刹那之间,丹毒反噬。妖艳女子瞬间从空中跌落。 继而好似乌衣客一般不断呕血,烧的身前地面轻烟狂冒,体内气海疯狂翻涌。 声带都被烧透了的妖艳女子,同样是挣扎着对屠夫道了一句: “丹毒.的事情,你.骗了我?!” 屠夫周身被直接打碎,已经没法回答她了。 只是被去势裹挟,飞落她身前的脑袋上,却是透着无穷无尽的讥讽。 你害了我,就以为你能跑的了吗? 看着这般恶心自己的面容,妖艳女子显然万分激动。 只是丹毒实在了得,她才挣扎了几下,就跟着眼前一黑的倒了下去。 看着大张旗鼓而来,又马上一地鸡毛的三人。 杜鸢不由得好笑摇头,这般邪魔道,怎么一直没变过的呢? 西南是,这儿也是。 正欲说几句,却又听见一声怪叫,抬头看去,发现一个蓑衣客马上从山野之中屁滚尿流的跑了出来: “先生饶命,先生饶命,我、我没有恶意,我就是想来看看怎么了!” (本章完) 第274章 缘法缘法(5k) 第274章 缘法缘法(5k) 蓑衣客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来这趟浑水,一半是凑个热闹,另一半是存了捡漏的心思。 要知道能从那场大劫里留存下来的仙剑,哪怕他不是剑修出身,只要侥幸得手一柄,那都是天大的造化。 更关键的是,他只打算“拿”剑,而非“炼化”。不必像其他修士那样,平白耗费无数心血,最后还未必能成,省心又省力。 可眼下的局面,却让他彻底懵了——他竟把自己给看进了局里! 本是来瞧那三人的动静,没成想刚到就撞见这般骇人的场面。更让他心头冰凉的是,他竟比那三个蠢货多瞧出一层:春风剑主在这位先生面前,竟是打心底里自认矮了一头! 不然,哪怕是丢了剑,这般人物,也绝不会处处落后。 也正因如此,他才是真的怕了。 他算不上邪道修士,来这儿也当真只是为了凑个热闹,可他偏忘了,很多时候,你只要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那本身就是错! 旁人明摆着要见红拼命,你一个外人却在暗处藏着,这算什么?是单纯凑个热闹,还是暗探虚实,亦或是想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看着面前连连求饶的蓑衣客,杜鸢饶有兴致地开口问了句:“你是谁?” 蓑衣客心头顿时涌上一股苦涩。他虽算不上山巅大修,却也是一方有名有姓的人物,没料到今日竟落得个连姓名都不被人知晓的境地。 可形势比人强,他又能如何? 当下也只能老老实实回话:“先生或许有所不知,晚辈乃是不周山一脉的修士。至于诨号之类,实在登不上台面,不值一提。” 他心里清楚,对方连自己都不认得,报上名字也无济于事,只能先搬出祖庭,盼着能多少攀点交情,留条活路。 “不周山?” 杜鸢眉梢微挑,轻声重复了一遍。 关于不周山的传说,他是打小就听过,只是此刻心里难免犯疑——家乡那边的不周山,和这方天地里的不周山,会不会是一回事?又或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差别? 从情理上推断,两处“不周山”大抵是似是而非的。 “正是!”蓑衣客连忙应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攀附,“晚辈确是不周山出身,我派祖师,便是云顶大神。” 云顶大神? 这名号杜鸢闻所未闻。这让他心中暗道,看来这方天地的“不周山”,和家乡记忆里的那个,当真不是一回事了。 虽然心头掠过一丝为不可察的失望,杜鸢却还是接着问道:“可是‘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的那个不周山?” 这话一出口,不止蓑衣客当场愣住,连一旁始终沉默的墨衣客也忍不住怔了怔——这是哪个不周山?怎么闻所未闻的? 愣住了的蓑衣客斟酌片刻后才拱手回道:“晚辈从未听过您提及的这座仙山.我等所在的不周山,乃是‘天地余泽,周山之对’的那座。” “看来,是真的不一样了。” 杜鸢轻轻颔首,心头亦是跟着轻轻一叹。 终究不是家乡啊. 蓑衣客与墨衣客虽满肚子疑惑,却没敢多问。 自打看清这位先生的实力,又自觉矮了辈分后,他们早已将姿态放得极低,只敢恭顺应答,不敢妄加揣测。 这时,杜鸢才看向仍躬身垂首的蓑衣客,语气缓和了些: “对了,你先起来吧,没必要这般紧张。” 蓑衣客闻言,心头那股悬了半天的气猛地松了下来,也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后背竟已沁出一层薄汗。 就是他依旧没弄明白,为何世间会有两座“不周山”?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平安脱身,不必再担惊受怕,便是万幸! “多谢先生高抬贵手。” 杜鸢看着他这副模样,也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你只是来看看情况,没有恶意,但往后这种场面,还是少凑为妙。不然,真叫人打死了,你都算活该。” 蓑衣客汗颜无比,连连拱手: “晚辈明白,晚辈明白。” 话音刚落,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自天际传来,硬生生插了进来: “晚辈?流云子,你为何跟这小娃娃称晚辈?还有,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姗姗来迟的老乞丐从天际落下,继而错愕无比的看着四周。 地上那三个家伙死状凄惨,别说尸首完整了,就连形容,他都有点词穷。这让他搞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三个不俗修士瞬间横死至此。 而素来在同辈里还算体面的不周山流云子,竟对着那个小娃娃躬身垂首,一口一个“晚辈”。 老乞丐活了这么多年,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在这短短一息间,被搅得稀里哗啦。 墨衣客与蓑衣客见是他,眼中齐齐闪过一丝亮色,忙双双拱手见礼。 墨衣客先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意外:“没想到你居然也在此地!” 蓑衣客则更显恭敬,微微躬身道:“前辈竟也来了,实属意外。” 对着蓑衣客摆了摆手后,老乞丐又朝着墨衣客拱拱手道: “昔年一别,再也未见,如今还能相逢,实属大幸。回头我们两个一定要小酌一番。只是.” 说到最后,老乞丐迟疑的看向了笑盈盈的杜鸢。 “小老乞丐我问一嘴,你、你” 话说到这儿,他的话音彻底顿住,目光在杜鸢那张带着浅笑的脸上转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他一直觉得杜鸢是个天资不俗的后起之秀,怎么算都只是个小娃娃。 能有前面一番作为,想来也是靠着他背后的老师筹划得当。 可现在.好像那里不对? 一直喊着的小娃娃,可能是同辈甚至前辈的尴尬。 老乞丐有点招架不住。 “老先生是要问什么啊?” 杜鸢依旧笑的温和,老乞丐却是越发窘迫不说,他心头更是突然“咯噔”一下,因为他总算把前因后果捋出了头绪—— 方才那三个家伙,怕是连这位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几息间解决了!这般手段,也难怪流云子当场就慌得没了分寸,估摸着怕不是差点真给人跪了。 要知道流云子的祖师早说过这厮,最是拎不清轻重,见着点热闹就忍不住往上凑。如今怕是真应验了他祖师的话,这热闹没凑成,倒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可这么一想,老乞丐脸上更热,这岂不是说,自己此前也看走了眼?竟把这般厉害的人物,当成了个娃娃! 没辙,老乞丐只能朝墨衣客递去个眼神,盼着好友能给点提示。二人本就是多年好友,墨衣客只扫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他的疑惑,随即无奈地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老乞丐的脸彻底红透了。今儿个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这也叫杜鸢知道了,原来人真的可以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这红的真的又快又夸张! 僵了半晌,老乞丐才支支吾吾地囫囵出一句:“丢人了,丢人了!走了走了,老乞丐我这就走!” 话落,他转身就要化作一道流光遁走,活了这么大岁数,他还从没这么臊过,只觉得这地方多待一刻都难熬,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众人眼前。 可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杜鸢的声音,将他轻轻叫住:“老先生,还请留步。” 老乞丐脚步一顿,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修行界的规矩就是如此,谁的境界高,谁的话便更有分量,由不得他不应。 他没有完全回头,只是侧身拱手,语气复杂道:“敢问先生还有何事?老乞丐我如今实在没脸再待下去,还请体谅体谅。” 杜鸢上前一步,拱手笑道:“老先生不必介怀,只是晚辈先前答应过一位老者,要帮他的孙女多留意一些。故而今日斗胆一问,老先生可有收徒的念头?” 杜鸢心中自有考量:这老乞丐性子不错,并非奸猾之辈,而那老者的孙女天资也颇为不俗,若是能让二人结个师徒缘分,倒也算是一桩美事。 老乞丐却是连连摇头: “老乞丐我没有收徒的打算,我也不会教人。先生还请收回成命!” 杜鸢无奈道: “老先生,我不是要求您,我只是问一问而已,毕竟那小姑娘天资当真不俗啊!” 听见小姑娘三个字,老乞丐却是心头一揪,转过身,摘下酒葫芦,慢慢饮了一口后,便说道: “先生,老乞丐我真的不打算收徒。” 杜鸢也是遗憾的点了点头: “如此,我也就不劝了,只是您不妨回头去看看,说不定见了真人后,就会改变主意呢?” 那小姑娘,杜鸢看了都觉得十分讨喜。说不得二人真见了后,会有转机呢? 见杜鸢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乞丐也只能拱手道: “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老乞丐我这就去看看,只是我不会想收徒的。” 杜鸢拱手表示理解,但也说了一句: “我得给老先生多说一句,他们毕竟是凡俗,您这般模样.或许周整一下再去,会更妥当些?” 老乞丐闻言,倒笑了,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又拍了拍酒葫芦,洒脱道: “先生啊,这缘法二字最是讲究个顺其自然。若是真有缘分,哪会因为我穿得破、长得糙就错过了?要是因为这点小事断了缘,那便是本就没这个命。” “您放心,我就这么去,挺好,挺好!” 杜鸢见他心意已决,知道再劝无益,便也不再多言。二人相视一眼,各自拱手行了一礼,就此别过。 —— 老乞丐就这么晃荡着酒葫芦,朝着那小山村悠哉悠哉而去。 不多时,便找到了那座小村子。 瞧了一眼后,老乞丐也是笑道: “好家伙,竟挨着鼎剑立村,啧啧,好地方啊,难怪能出一个那般人物都说天资不俗的娇子。” “只是啊,老乞丐我是真没有收徒的打算。” 仰头又猛灌几口,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去,浸湿了破布衣领,弄得他的样子更加破烂。 他晃悠悠往村子东边去,走两步就打个酒嗝,酸气、酒气混着飘开,引得周边村民连忙捏着鼻子往躲开,眼神里满是嫌恶。 只是才走了不久,老乞丐便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老爷爷,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过去了!” 老乞丐没有循着声音去看,只是晃了晃酒葫芦道: “哎,老乞丐我还从没醉过呢!小女娃,你别管我。” 那小娃却不依,小手在绣着的荷包里掏了半天,摸出几块裹着纸的果,比较了一番后,拿着最大的那一颗,拦在了老乞丐身前。 骄傲的伸出手心,露出那颗果道: “这可是我特意留下的最大的果了,给你吃,吃了,说不定就不想要喝酒了。老爷爷,喝酒不好,喝醉了更不好,我娘亲说的!不骗人!” 老乞丐被这话逗的正要哈哈大笑,却又突然双目一怔,继而猛然回神的看向了眼前的小女孩。 ‘这眉眼难道是?!’ 老乞丐本来还不确定,可当他看到了小女孩腰间的弹弓时,他方才慌忙问道: “小女娃,我问问你啊,如果说县太爷,要抓你娘亲,抓你爹爹,你要怎么办?” 小女孩马上就抽出来自己弹弓道: “我娘亲和爹爹都是大好人,谁抓他谁就是坏人,那我就要用我弹弓打他们!” “小女娃,你知不知道那是县太爷啊?” 小女娃怒道: “知道啊,最大官老爷嘛!可那又怎么样?!” 似曾相识的一幕,一模一样的语气,瞬间叫老乞丐恍惚了起来。 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又看见了那个拿着一把胡闹的木弓就要替自己师傅,问他讨个说法的小女孩。 终于,他下定决心的要开始推演掐算这女孩的来历。 只是才是抬起手心,却又忽然摇头一笑。 是不是,不重要了,这个小女娃,已经合他心意了! 所以老乞丐蹲下身子,接过她的果,笑呵呵的对着她说道: “小家伙,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啊,是仙人,腾云驾雾的仙人!我要收你当我的徒弟!日后啊,你也就是仙人了!” “怎么样?高不高兴?” 怎料,这话才说出来,小女孩就慢慢变了脸色,后退几步。在老乞丐不解的眼神中,认真打量了他许久后。 便是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爷爷!阿婶!娘!有坏人要拐我!” 喊声刚起,各家院门“吱呀”乱响——村人们攥着锄头、扁担乌泱泱冲了出来: “谁,谁要拐我们小圆圆?” 待到他们看见了老乞丐后,顿时勃然大怒: “好你个老叫,不当人子是吧!乡亲们,打死这个老混蛋!” 老乞丐急忙辩解: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是仙人,我是想要收这个孩子当徒儿啊!” 小圆圆的爷爷跑得最快,见他还敢胡扯,抄起院门口的板凳就砸过来,骂道: “我仙你娘的头!” 见状,老乞丐只好大手一挥,当即就去掉了乡民们手中的家伙。 “你们看,我真是仙人啊!我有法术的!” 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乡亲们脸色全变了,齐声喊: “是妖怪!快!去祠堂躲着!” 喊完,有人一把抱起小圆圆,大伙儿作鸟兽散,眨眼就没了踪影。 原地只剩老乞丐拎着酒葫芦,站在空荡荡的村口,急得直拍大腿: “哎!等等!我真是仙人啊!我是天定山当代掌教!不是妖怪啊!你们回来,回来!” 看着四散的村人,老乞丐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是晦气的看向自己的衣物,这破烂的确是不像样。 “这真的是.” 烦躁的摇了摇头后,老乞丐先离开了此间。 不久,收徒心切,生怕又错过了的老乞丐,便是换了一身打扮回来。 这一次,他不在是那个酸臭无比的老叫,而是天定山掌教真人! 素色苎麻道袍垂顺覆身,衣角缀淡青云纹,风气一过便在衣袖之上漾开涟漪。金玉般的木簪束起白长发,鬓边几缕发丝随息微动。 他脸上沟壑仍在,却没了往日倦颓,眼尾垂似盛山月,指尖轻拈支青铜拂尘,古拙而又不失大气。 仅仅立在那便沾了三分云气,先前的半点酸臭浊气都寻不见了! 这样打扮的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周身,瞬间自得道: “哎呀,这回该信了吧!” 怎料他才踏入村口,就听见村人们惊慌喊道: “那妖怪又换了身衣服回来了!拿黑狗血泼他!” 哗啦一声,刚踏入村口的老乞丐便被泼了一身的黑狗血。 仙风道骨彻底散去,只留下他和村民大眼瞪小眼。 不久,村民便叫嚷着‘不管用啊!’的惊慌逃开。 只有他在原地风中凌乱。 恰在此刻,他忽然想起了先前和杜鸢说的话: ‘他们毕竟是凡俗,您这般模样或许周整一下再去,会更妥当些?’ ‘您放心,我就这么去,挺好,挺好!’ ‘要是因为这点小事断了缘,那便是本就没这个命。’ 愣了片刻后,老乞丐颤颤巍巍的掐算推演了起来。 半响后,老乞丐仰天道: “完了,我自己给断开了!” 这一刻,老乞丐简直悔不当初。 人家摆明看见了因果,特意点了又点,怎么自己就死活把握不住呢?! (本章完) 第275章 剑斗(4k) 第275章 剑斗(4k) 老乞丐披着那件被黑狗血浸透的华服,怔怔立在原地。 他不知道现在是该继续试试,还是折回去求那位先生?求人家高抬贵手,把自己断得干干净净的缘法,再续上那么一丝半缕? 只是,先前才丢了一个大人,回头又忽视人家再三提点,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再要腆着脸凑回去,他是真的迈不开腿。 毕竟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丢人现眼了。 别看他平日里,总以乞丐面目示人,好似对自己容貌毫不在意一般。 实则那只是因为他知道,皮相为外相,本相为真相。 他有本相为真我,自修金像在身,何惧外相泥泞不堪?世人笑我,不过是只重皮相,不见真我,不窥金身 如今金身已碎,本相已破。 他也就从一个游戏人间的高人,变成了一个丢人丢面的老邋遢,老后生. 这前后的落差,简直是天差地别。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踌躇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 而在杜鸢这边,墨衣客忍不住道了一句: “先生,我这朋友这么过去,怕是真的会错开啊!” 所谓当局者迷,老乞丐没看清楚的事情,他是看的分外清楚。 只是当时的情况,他也难以开口。毕竟杜鸢都劝了又劝了. 杜鸢摇摇头笑道: “错开了,那便是真的无缘了。缘法二字,强求不得。这一点,你我应该都清楚的紧。” 墨衣客长叹一声的点了点头: “是啊,强求什么都行,可唯独缘法不行啊。” 这不仅是老乞丐和那女孩的缘法,也是女孩和老乞丐的缘法。 单单一人有心有因,不够的! 既然如此,他便也不在多想,只是陪着杜鸢继续往前。 至于那蓑衣客,则是见没事了,便早早的遁入山岭,不见踪影了。想来经此一事之后,他怕是再不敢随便凑热闹了。 才向前走了数百丈的距离。墨衣客便是停下脚步,继而望着前方气机笑道: “先生,这柄剑,我知道是什么了。” 之前离的远,天宪压制之下,根本难以看透。 如今靠近了些,总算是看明白了。 这把剑,他认识。 “哦,敢问是什么剑?” “这柄剑名为‘顺势’!取的是道家‘顺势而为’的真意,不逆流,不逞强,正是昔年流云观主持的佩剑。那位主持可不是寻常人物,既是名动天下的大剑仙,根脚更是扎在道家祖庭的正统之上,无论怎么算都是实打实的顶尖高修!” 说到这儿,墨衣客忽然笑了,话锋微微一转: “说起来,您或许还不知道这位主持,与李拾遗那孩子,倒还有段不大不小的因果呢。” “此话怎讲?” 杜鸢愈发好奇,李拾遗这个人,他还是很感兴趣的。 只见墨衣客沉吟片刻后,便是斟酌说道: “当年李拾遗亲赴道家祖庭,与之问剑的,便是这位的师尊!而且,他可是首徒!” 说到此处,墨衣客越发感慨。 说起来,这位主持当年能被余位老祖收入门下,全凭他在剑修一脉上的天资卓绝——那是天生的剑仙胚子,一眼望去便知绝非池中之物。 后来也果然不负所望,年纪轻轻便勘破大道,晋为大剑仙,成了剑修一脉的中流砥柱,不知多少后辈都把他当成追赶的标杆。 只可惜,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李拾遗注定是剑修们永远都翻不过去的高山。 你才过百岁便成了最年轻的大剑仙,可我不过二十出头,便已只输余位半招! 孰高孰低,一眼便知啊! 纵然有人说只是问剑,非是分生死,所以堂堂余位老祖,自然不能真正全力施展。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头。 但问题是,李拾遗难道就可以全力以赴了吗? 那可是那个璀璨大世下,最闪耀的明星啊! 杜鸢颔首笑道: “原来如此。的确是有段因果。” “所以,这柄剑您打算要吗?” 杜鸢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望着石桥的方向说道: “先过去看看吧。” “嗯,也好。” 二人不再多言,默然向前而去。 待到登临山巅,望见那座石桥时。正欲开口的墨衣客见杜鸢始终眺望着山下。便是收了声的静静陪在身后。 可这一等,便是许久,等到天色都开始变了,墨衣客终于是忍耐不住的问了一句: “先生,可是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也看向了山下石桥,这绝非是此间传说的那样,是当地人开凿而来,这绝对是天生的地势。最多也就是由此间凡人在原有的基础上,凿了些阶梯,装了些围栏罢了。 不过除此之外,他便看不出什么不同了。一切都和最开始远眺‘所见’没甚差别。 杜鸢却依旧没有开口。 这让墨衣客有些不解,试探性的上前一步后。 他再度问道: “先生?先生?可是有什么问题?” 杜鸢依旧没有反应,墨衣客愈发不解,只得伸手在杜鸢身前晃了一晃。 发觉依旧没有反应后,墨衣客才是惊觉可能出了岔子。 继而伸手打算推一推杜鸢看看能不能摇醒。 怎料指尖尚未碰到杜鸢的衣袂,便见一道金光大盛,紧接着一股磅礴斥力骤然袭来。 墨衣客心中一紧,心知不妙,当即就要施法抵抗。可此举不做还好,一动手,那斥力竟如几何倍数般暴涨。 不过片刻,他便如断线纸鸢般被击飞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没有受伤,可却被弄得灰头土脸。待到从地上爬起后,他茫然看向杜鸢。 他不能理解,为何好好的,这位先生就突然变成了这般样子。 看着依旧不动的杜鸢,在看了看自己还在不停发抖的手心。 墨衣客心头暗道: ‘似是某种大神通在自行运转?’ 这个念头才升起来,他就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不过是神通自转,便给他轻易弹飞. 类似的事情,他见过,但全都在修为天差地远之人的身上,才能出现。 他也知道二者修为差的远,但没想到差了这么远。 恍惚间,他甚至感觉回到了昔年,跟随一位身持妙位的佛陀前去伏魔时,瞧见的金刚怒目。 当年,那魔头一身修为,几乎比他还要胜过三分。 可在那位佛陀面前,却是一个照面,便被压在了佛陀随手抛出的五彩琉璃塔下。 当时,他就惊觉自己怕是永远也到不了那个地步。再到后来,更是见都没见过类似的事情了。 不曾想,今天居然有了大差不差的感觉。 可是这就更奇怪了啊! 这就是看了一柄不俗的仙剑而已啊! 墨衣客正欲深思下去,却又愕然看见下方石桥轰然断开。 不仅那柄‘顺势’从桥下飞出,化作流光飞入天际。 甚至还在石桥裂开之时,从内里又飞出了一柄仙剑来! 两口仙剑齐齐飞入半空,互相争鸣不止,长啸不停。两道剑光,更是瞬息搅烂天光,撕裂云幕! “居然有两口仙剑藏在这儿?” 墨衣客惊愕不已,他全然没想到会有这般走眼的事情。 看不透杜鸢,那是修为差了人家不止一头。可作为曾经的大剑仙,看不透剑是什么意思? 这石中剑的出现,可谓是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把他打的头晕目眩。 错愕之中,他试图补救的急忙朝着那柄石中剑看去。 如果是某柄太过了得或者特殊的仙剑,走眼也正常。 可看去之后,他却越发不解。 因为这柄剑,差的确是不差,而且来头也是不小。 它名唤“莲”,原是如今妙化寺主持的昔年旧物。那位主持早年可不是方外僧人,而是天下闻名的除妖人! 他自成名起,数百年间奔走四方,专司斩妖。 只是他的“除妖”,从非为了除魔卫道,不过是图那钱利二字。 是以他斩妖从不论对方是否为恶、是否祸乱人间,只看那妖物身上有无值钱的内丹、皮毛,血肉,或是赏金,若能换得重利,挥剑绝不留情。 数百年下来,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妖属的血,造下无数杀孽。 直到后来,他遇上一头大妖,被对方硬生生打碎气海、削去顶上三,一身修为近乎尽废,从此便彻底没了踪影。 再等他重现人世时,早已洗心革面,遁入空门,成了妙化寺里一名不起眼的知客僧。 至于后来能坐上主持之位,却是因他以自身残余年岁为引,渡化了当年那打碎他气海的大妖,助其褪去魔性、飞升而去。 这份度量与修为,才让他在寺中得享尊崇,最终执掌妙化寺。 所以他的剑自然不差,可也绝非能够让他走眼的剑啊! 毕竟他们几个之间,说一般无二,肯定不对,但说差的天地之别,那肯定是笑话。 万分不解之下,墨衣客忽然恍然的看向了杜鸢——既然不该在剑上面走眼,那么难道是这位? 联想到刚刚杜鸢的异状,他越发觉得定然如此。 只是知道了又如何呢? 他眼下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天际间两口仙剑的争斗已愈演愈烈,不仅将天幕搅得一片混沌,剑光纵横间,更有无数凌厉剑意四散开来,席卷四方。 便是墨衣客这般大剑仙,也只觉双目被那剑意刺得生疼,心底忍不住泛惑: “两口无主仙剑,怎会有这般威势?” 他又凝神看了片刻,在心中暗自估算——如今这光景下,即便那两柄剑的原主复生,不计修为损耗地全力催动,怕也及不上眼前这光景。 这等夸张的威势,到底是为何? 望着天幕上愈发癫狂相斗的仙剑,墨衣客心头已忍不住发颤。 他仿佛瞧见有两位天上之人,在无形之中隔空比剑,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让他莫名心悸:再这么斗下去,怕是片刻之后,便要从搅乱天幕,演变成碎裂整个天地! 上一次见这般恐怖的景象,还是大劫降临前,那场山水之争的最终死斗。 漫天剑光愈发低垂,已然快要触碰到大地。墨衣客更是看的眼皮猛地一跳——此间最高那座山的山巅,竟在顷刻间化为飞灰,消失无踪! 他心底已经生出了退意,可这里是剑冢,是他来之前便决意要好好守着的地方。 这回若是再逃,他这人也就彻底死了。 更何况山下还有那么多无辜百姓,他们虽是凡俗,或许愚昧,分不清妖与仙,可无论如何,都不该被这场仙剑之争波及。 犹豫片刻,望着那愈发低垂、几乎要吞噬一切的剑气,墨衣客心中短暂挣扎后,终是朝着身后的大山缓缓伸出了手。 山岳深处,那柄被镇压的“春风”,再度发出阵阵嗡鸣,似在回应他的召唤。 墨衣客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调整着自身的心气。 待再度睁眼时,那双眸中总算寻回了几分昔年的锋芒,且那锋芒还在不断攀升。 他沉沉吐出一口凝而不散的浊气,心气攀升至极致的瞬间,缓缓开口,只吐一字: “剑!” 可当那紧随其后的“来”字即将脱口之际,声音却骤然戛然而止! 这一次,并非他主动放弃,而是亲眼瞧见,方才还在癫狂相斗的两口仙剑,竟在这一瞬齐齐静了下来,缓缓坠落。连漫天剑光也瞬息消散,只余下一片云雾被搅得支离破碎的天幕。 “这、这是怎么回事?” 墨衣客只觉胸口堵了一口最关键的气,不上不下,憋得他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恰在此时,一声悠长的叹息传入耳中,他循声望去,果然见已然清醒的杜鸢,正悠悠转过身,看向自己。 “先前许是让你担心了,放心,如今已无大碍。”杜鸢的声音依旧平和。 墨衣客张了张嘴,满肚子的疑问都堵在喉头,最终只问出一句: “先生,您还好吗?” “好,都好。方才出了点意料之外的岔子,如今已然没事了。” 杜鸢笑着解释了两句,却并未多说其中内情。 墨衣客愣了愣,随即指着那两口已安静落回地面的仙剑,迟疑地问道: “那这儿的这两柄剑,先生您还要吗?” 杜鸢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能要的,不能要啊!”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这里,只留下墨衣客一人在原地,满心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茫然。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说不能要的呢? (本章完) 第276章 这名字一听就该是我的剑(5k) 第276章 这名字一听就该是我的剑(5k) 走在山野之间的杜鸢,慢慢回忆着此前的遭遇。 初时,他只是看着那柄剑,并没有多想,也没有发生什么。 可随着他隐约看见石桥之中,似乎还有一柄剑的时候,一切就彻底变了。 本来还相安无事、互相持平的佛道二脉两条大道,像是被这“双剑同现”的异象点燃了宿怨,骤然开始激烈对抗。 只是这二脉大道并未在他体内周天中互相攻讦——那般争斗只会伤及他自身根本! 可它们却选择了更“外放”的方式:借由遁入天幕上那两口无主仙剑为凭依,将各自大道彰显其中,让仙剑替它们相斗。 于是每一道剑光都是两条无上大道的碰撞,每一次剑鸣都是两脉大道力图压过对方的嘶吼。 这也便有了先前那幕:天幕混沌、剑意裂空,以至于连大剑仙墨衣客都觉目眩心惊。 好在杜鸢刚察觉大道失衡的瞬间,便已拼尽全力稳住心神,将这场“大道之争”死死限制在天幕之上,没让其一开始就坠落到人间。 否则,就那般表现,杜鸢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炼狱景象。 可随着时间推移,二脉大道的争斗愈发激烈,仙剑碰撞的威势一次比一次狂暴。杜鸢也愈发难以维持。 这两条大道实在太高了 以至于杜鸢一时半会都没有任何可行的主意,就好似驾驭马车,作为命脉根本的缰绳虽为手中之物,可如此庞然大物,绝非一朝一夕,便可轻易驱使。 先前他一直隐忧的“大道失衡”问题,此刻终于显露了冰山一角,且远比他预想的更凶险。 因为驱车的已经不是马,而是龙了! 眼看着那互相争斗的两条大道就要真的落入人间之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并非只有佛道二脉!他还有儒家一脉! 杜鸢当即收敛起所有慌乱,将仅剩的心神尽数沉入体内。他刻意忽略了仍在角力的佛道二脉,开始专注于儒家一脉。 三条大道,难分高低,可在他体内周天,却有体量之分。 与那两脉相比,儒家一脉,确乎单薄的紧了点。 可他知道,这三脉虽难分大道根本上的高低,又有了实质上的诧异。却能在他体内寻得各自的位置。 就像人天生便知如何驱动手臂五指,无需拆解原理,也难以说出一二。只需顺着本心与肌理的脉络,便能让每一寸力道都合宜。 杜鸢此刻的举动,亦是循此道而行。 他闭上眼,在体内周天的浩渺气海中,轻轻为三脉划分疆界,并非生硬割裂,而是顺其本性,只为寻一处能让三脉各安其位、各得其所的去处。 他先将那团代表了佛家的金光,缓缓引向心口。 佛家常言慈悲,而这份慈悲,本就该是脏腑间最柔软也最坚韧的支撑。 杜鸢未曾细想自己究竟算哪一类人,却始终盼着,心底能永远留着一份慈悲。 于人于己都是好事。 金光甫一入内,先前那股彼此争高的戾气便骤然消散,再无半分要强压过谁的执念。 此刻,佛家大道不再是参与争斗的一方,反倒成了他体内所有气息的“定海神针”。以慈悲为内核,替他稳稳守住了那至关重要的平和。 为佛脉寻得归处后,杜鸢转而将代表道家一脉的那团紫气,引向周身骨血。 也正是此刻,他才骤然想通二脉相争的缘由:道脉的紫气本如脱缰游龙,带着“顺天应势”的桀骜,又自持“大成者理应大争”的念头,始终不肯与最先修成的佛脉相容。 佛脉见状,便想强行渡化,二者就此陷入争执。 待杜鸢将紫气引入骨血,那团气竟似终于寻到了天生归宿,不再桀骜冲撞,反倒自行顺着沉潜下去,融入每一寸肌理。 显然,“道法自然”四字,从来都不是“放任争斗”的借口,它真正的意涵,本就是顺势而为、随心所往。 此刻,道家大道便成了三脉的“承托者”——以道法自然为骨架,撑起了三脉共存的广阔空间,也让佛脉的慈悲有了安稳的落脚之地。 最后寻得归处的,是儒家大道。儒脉的浩然清气,本是三脉中最单薄的一股,先前一直缩在气海角落,连参与争斗的力气都似有不足。 待杜鸢将其引向体表四肢百骸,那缕代表儒家浩然正气的清气,竟骤然变得凝练厚重,继而化作一层轻薄如纱的光晕。 这光晕虽轻巧,却无比严密,稳稳裹住了佛、道二脉。它没有半分攻击性,更不会与二脉相争,却透着一股极为清晰的“边界感”。 道法自然的顺势随心,自此有了不逾矩的边界;佛法慈悲的怜悯宽恕,也有了不可破的底线。 儒家的礼法,从来都不是生硬的束缚,而是外在的规范与调和。人需有慈悲之心,需有傲骨之骨,却更不能失了规矩,没了边界。 当三脉彻底归位的那一刻,杜鸢只觉体内骤然一松。 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这便是杜鸢体内三条大道,最终各自寻得的归处。 只是,旁的还好,儒家一脉还是太过单薄。 稍有不慎,可能又会失控。 内视许久之后,杜鸢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还是得尽快把儒家一脉也加持上去,且佛道二脉最好也别一直依赖了。 不然怕是类似的事情仍旧容易出现。 作为压箱底的底牌自然是应该的,但再不能如这些日子一般,那样随意换用了。 至少,在儒家一脉拔起来之前是这样的。 就是佛道二脉,自己能够持平除开自己的努力布置之外,运气也真的非常重要。 旁的不说,没有小猫和好友的关键一补,怕是真的难成。 所以,这最后的儒家一脉,自己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其追上来啊。 一想到这里,杜鸢就忍不住头疼。 恰在此刻,那墨衣客忽然说道: “先生,我看了一下四野,虽然确乎还剩下了不少口了得的仙剑,但我得说几句难听的。” “再往后,怕是难以寻到比如今这几把要更好的剑了。所以,先生您看是不是回头瞧瞧?” 他是剑修,不太喜欢给剑排什么高下。 只是,事实如此,所以他也只好说出来。 就他想来,最适合杜鸢这位儒家人的剑,自然还是那口‘仁’。 虽然先前他劝过,但那是先前。 现在见过了厉害,自然就得换一换看法了不是? 杜鸢有心应下,却总觉得那柄剑其实并不适合自己。 诚然自己儒家一脉需要更多加持,想要拿,以自己目前能拿出来的东西,估摸着成功的可能也非常大。 只是不知为何的,他心头就是没有那种眼前一亮,分外惊喜的感觉。 所以杜鸢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向前而去。 见状,墨衣客便收了声息的继续跟着。 二人行于山野之间,并未刻意去走那条昔年由高澄开辟、又经后续数代县令修整的官道,反倒循着山间断断续续的兽径,缓缓前行。 许久之后,杜鸢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问道:“你说,究竟什么剑才是合乎自己心意的呢?” 墨衣客闻言先是一怔。这原是剑修圈子里老生常谈的问题,答案历来千奇百怪,没有定论。 怔了片刻,他才循着往日里说过的话,对杜鸢答道: “先生,剑之合心与否,一看用途,二看心意。若是只求寻一柄趁手的好剑,可选的余地自然多得多;可若是还想求那‘心意’二字,这事便没法问旁人了。” “毕竟一个人心中的追求与偏爱究竟是什么,旁人终究说不清。” 见他神情拘谨,杜鸢反倒笑了,道: “不必多想,也犯不着紧张,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完,他望着山野间风穿林叶、簌簌作响的模样,忽然开口道: “若真要我选,我倒希望有一柄能让我想起家乡的剑,无论什么形制、什么品阶都好,只要每次看到,能让我会心一笑,便足够了。” “毕竟啊,我怕离家太久,连自己究竟是谁,都要忘了。” 这话里透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墨衣客没能听出更深的意味,心底却也泛起一阵戚戚。他们都是那场大劫过后残存的余烬,在这世间,又有谁不怀念自己的家乡呢? 一时之间,两人都是默然不已。 可忽然,随着一缕清风拂过,也就是那么随意一瞥。 杜鸢忽然瞧见林丛之中,似乎有个什么东西,立在其中。 踏步上前,好友送的那枚山印亦是随着摇曳不停,身前草木自然随之开道,宛如分海。 待他立定脚步,目光落处,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正斜插在顽石之中。此物实在算不得“剑”——厚锈早已爬满剑身,连原本的剑形轮廓都模糊得辨认不出,只剩一截裹着褐红锈迹的铁条。 一旁的墨衣客只扫了一眼,便摇着头劝道: “不知是哪个多事的凡人,将这破铁立在此处。先生,不必多瞧了,这物件,我连‘剑’字都不愿用来称呼。” 这柄插在顽石之中的锈剑,只能瞧出算是一根勉强可以用来抽人的剑条。 至于剑该有,刺,挑,劈,想都别想。 这柄剑无论此前何等风光,又是否有名,此刻都只是一根不堪大用的铁条而已。 可望着这个,杜鸢却是心头喜爱无比。 “居然是石中剑!” 墨衣客又看了一眼,随后还是摇头道: “应该有点年岁了,不然不至于连打进去的缝隙都寻不见,能历尽岁月,还勉强有个形制,想来,铸出此剑的匠人也算有点手艺。” 杜鸢没有回答,只是快步上前,想要在好好看看此剑。 却也在这个时候,忽然瞧见剑身之上,似乎刻着一个篆文。 具体是何已经难以辨认,只能勉强看看出是个篆文来。 杜鸢愈发好奇,继而伸手碰上。 一瞬之间,天地清幽。 那枚字究竟是什么,也浮上了杜鸢的心头——梣 知道了此剑之命的杜鸢几乎瞬间爱不释手。 “居然是这个名字!” 一个很可能在家乡都没什么人知道的字,可却能让他在这异乡之地,想起自己的过往和来历。 在杜鸢从小长大的院子里,他每天见到的便是一棵梣木,也就是白蜡树。 春日抽芽、秋日落叶,那棵树承载了他几乎所有的童年。 如今身处异乡却有此境遇,这般情形之下,杜鸢几乎无法割舍。 “先生,这柄剑到底叫什么?”墨衣客见他盯着锈剑出神,忍不住追问。 杜鸢头也不回的答道: “梣!她叫梣!” “沉?” 墨衣客一惊,好生刁钻的名字。真不知此剑旧主为何取了这么个名字来。 但片刻之后,墨衣客便是心头一惊道: “先生,您难道想要这把剑作为您的佩剑?” 杜鸢缓缓颔首: “梣这个名字,一听就该是我的剑!” 墨衣客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看来,此间诸多仙剑,思来想去,也就鼎剑和仁剑最适合作为这位先生的佩剑。 再怎么也该是‘顺势’‘莲’或是他那柄‘春风’。 没想到最后的最后,这位大先生居然选了这口连剑都难称的‘沉’? 有心再劝一劝,可片刻之后,他又熄了这个心思。 剑修选剑,旁人不该多言的。再说了,这位是儒家人,不是剑修,佩剑的好坏,有关系又没关系。 反正,只要和他们这些人一样,知道了这位什么修为后,这柄剑再破再烂,也会变得不一样。 所以他拱手道: “先生既然选好了,那就恭贺先生了!” “同喜,同喜。” 至此发现了这意外之喜后,杜鸢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口‘梣’剑。 到了此刻,更是按捺不住的上手试图将其拔起。 入手之时,杜鸢便感受到了那股来自锈迹斑斑的粗糙质感。 只是他于此毫不在意,只是开始施力试图将其从顽石之中拔起。 没有什么滞涩艰难,只是稍稍用力,便将其从顽石之中缓缓拔出。 金铁和顽石摩挲的声音,不大,可却清晰闪烁在耳畔之中。 待到杜鸢将其如数拔起,便是越发高兴的发现,这柄剑的剑身虽然插在顽石之内的大半截,也还是锈迹斑斑,可却并未有丝毫缺损。 “好啊,好!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杜鸢的剑了!” 墨衣客依旧在试图瞧出点什么来。 他还是希望这柄剑能是什么他走眼的大有来历。不然实在配不上这位大先生的身份。 毕竟人面对缺憾时,总希望补全。 只可惜,他横看竖看,都只发现,这柄剑最多也就是够硬而已 心头暗叹一声后,他认真问道: “敢问先生,可是要离开此间了?” 杜鸢看了一下天色道: “嗯,还是会稍作停留的,毕竟澜河底下那柄剑,还没有着落。不看着,我怕出什么乱子。” 于此,墨衣客却是笑道: “如果只是这个,您倒不用担心,毕竟我还在呢,我那朋友也还在呢。我们两个算不得什么圣人,可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有人为了取剑,而弄得生灵涂炭。” 说着,他又指了指杜鸢笑道: “且您之前一连数次出手之后,我想那些邪魔道怕是不敢乱动了。” 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杜鸢还是觉得得再看看。毕竟,他眼下就在这儿,若是因为离开了,而导致出了什么岔子。 寝食难安,定然不至于,可终究心头也会膈应许久。 只是不等杜鸢回答,杜鸢便是看见一道遁光又从远处飞来。 待到落下,杜鸢方才发现是去而复返的老乞丐。 此刻,他显然好好周整了自己一番,只是特意换上的华服不知为何被弄个一身血污。 愣了片刻后,杜鸢方才问道: “老先生是去看过了?” 老乞丐愧疚拱手,继而单膝下跪拜道: “先生先前特意多次提点,老乞丐我却冥顽不灵,以至于自己断开了因果。没了那份师徒情谊。” “老乞丐我是悔不当初,所以特意来寻先生,希望先生可以高抬贵手。再帮帮老乞丐我!” “先生,那孩子我着实喜欢,且和我颇有渊源,我实在不想和她错开啊!” 纠结许久,老乞丐终究是放下了心结,特意寻来此间。 求杜鸢能帮他续上这段缘法。 闻言,墨衣客先是一叹,继而又是恍然的多看了一眼自己这朋友。 按照他对其的理解,此前他绝对拉不下这个脸折返回来。 可如今,他却‘放下了’,如此一来,他的修行或许可以更上一层楼了? 放下,拿起,开悟,是修士几乎每一个阶段都在不断经历,又一直被卡住的事物。 毕竟,放下的东西,拿起的东西,实在太多太杂。可若一朝开悟,自可一遇风云便化龙! 杜鸢闻言,有些无奈的笑着上前扶起了老乞丐道: “您既然能够回来认真求我,为何不能回去,认真阐明一切呢?” 老乞丐又是一愣,可随之便是大喜。 因果又续上了! 惊喜难言之下,他急忙起身,对着杜鸢拜了又拜。 随之方才是急急忙忙的又回了那个立在鼎剑旁边的小村子。 至于澜河底下的那口仁剑,他不在乎了,他只在乎能不能把那孩子收为徒儿。 看着匆匆而去的老乞丐。 杜鸢好笑的摇了摇头后,便是将‘梣’挂在了腰间。 就和好友的山印放在一起。 步履摇曳之间,剑印也在跟着摇曳。 随着小印高高抛起,继而轻轻撞在剑身之上时。 远在青州神庙之内的她都是愣了许久。 最后,方才怔怔道了一句: “哎?怎么会是这柄剑的?” 同一时间,落子剑冢,各自盯着一口仙剑的各路仙神,也是纷纷脸色大变道: “不好,仙剑要提前出世了!快快回去禀告老祖(宗门)!请其定夺!” (本章完) 第277章 漫天(5k) 第277章 漫天(5k) 昔年李拾遗南下递剑大劫,消息一经传开,天下剑修闻风而云从。 他们所求从非个人功业,只为重铸当年被生生打断的剑修脊梁——可也正因这份孤勇,昔年南下的剑修,几乎死尽。 而那些殉道剑修遗留的无数本命仙剑,便化作了如今这座隐于尘嚣、鲜少人知的剑冢。 待到这方大世的帷幕被生生撬开一道缝隙,这处藏着诸多仙剑的剑冢,自然是引得名路仙家闻风而至,环伺四周。 这些仙家齐聚于此,目的唯有一个——谋夺仙剑! 为达此愿,他们耗尽心机,掷下海量资源,布下层层后手,步步为营,只求一个稳扎稳打、一举得手。 怎料,尚未等他们施展出谋划已久的手段,便撞见了足以令其魂悸的惊悚一幕:那些原本或散于四方荒野、或深埋寒地底土、或潜藏崇山峻岭的仙剑。 竟齐齐挣脱沉寂,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似乎随时都可能脱困而去! 所以各家都是手段齐出,急忙知会着身后之人。 此事干系之重,早已超出他们所能决断的范畴,稍有差池便会满盘皆输,连带着宗门积累的根基都要折损在此,由不得他们半分迟疑。 可谁也没料到,变数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各自的讯息才刚刚递出,尚未等祖师堂那边传回半分指令,一股刺骨的威压便骤然笼罩全场——他们还是晚了! 先前被众人以术法、禁制死死盯着的本命仙剑,竟在瞬息间挣脱了所有束缚! 先是一声嗡鸣响彻,紧接着,原本布在各自看中仙剑四周、用以镇压的重重禁制,便好似烈火燎原之下的一页薄纸一般,顷刻化作飞灰。 可以说是连半息都没能挡住! 最后,千百柄仙剑同时挣脱地脉、破土而出,剑身上迸发的各色光华冲天而起,如同一道接天连地的剑柱,将整片剑冢的天幕都染得一片璀璨。 如此一幕,先前便因为那惊天剑斗而看傻了眼的凡人们,已经是不知该如何作表了。 而各路仙家也没能好到那里去。 因为他们无法理解,为何自己精心布置的重重禁制,会如此不堪一击。 要知道他们的布置从一开始,就是围绕着绝不能叫看中的仙剑跑掉来布置的。 可现在. 这和最初的预估完全不同。 所以只能是没有看到的地方出了岔子。 那么到底是什么?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想起了刚刚曾经亲眼目睹的剑斗,以及此前所言的辟雍学宫的先生。 他们最开始的估算绝对没有问题,大家修行多年,可不是吃干饭的。 这点眼力决计不会出错,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看错了,也不至于错的如此离谱! 因此定然是这儒生做了什么! 只是如此一来,这儒生到底什么修为?或者他是否持有重器而来? 望着从通天剑柱中不断挣脱、拖着各色流光飞向天下各处的仙剑,随行的门人弟子们终是按捺不住,急急追问: “师叔!为何不出手拦截?就算拦不住最初看中的那柄,至少能留住几柄,总不至于落得血本无归啊!” 闻言,各家长辈皆是面色凝重地摇头长叹,语气沉重:“拦不了,也不能拦。” “这这是为何?”弟子们一个个彻底傻眼,望着漫天飞遁的仙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如此多的本命仙剑就在眼前溜走,怎么能说“拦不了”? 不等长辈们再开口解释,一道身影便从侧方山野间骤然暴起,足尖踏云掠向天幕。那是个不知深浅的散修,眼见仙剑四散,竟想浑水摸鱼,五指成爪,就要将一柄刚脱离剑柱的仙剑摄入手中。 可就在他指尖快要触到剑身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道拔地通天的巨大剑柱周身剑气,瞬间锁死了他的身形。 下一秒,无穷剑气便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叫那修士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半空化作一团猩红血雾,消散得无影无踪。 而他想摄走的那柄仙剑,不过被剑气余波阻滞了瞬息,便继续裹着流光,朝着远方飞遁而去。 半空中的血雾尚未散尽,先前还满心焦急的弟子们已然噤声,再无一人敢有半句质疑。 这时,那些修为更深、眼界更阔的长辈们,才缓缓抬眼望着那道依旧散发着无穷威压的剑柱,还有那漫天渐远的仙剑残影,幽幽开口道: “现在你们该明白了,此刻谁敢动手,谁便是在和这千百口仙剑为敌,更是在与昔年万千殉道剑修遗留的心气死斗。你们说说,这世间,谁能赢啊?” 三教大位吗? 如此阵势,甚至其中还不乏李拾遗这般巅峰剑修所留遗气。 怕是那些持有大位在身的三教真仙来了,也得摇头! “成不了,成不了啊!” 诸多投入,诸般算计,居然终是一场空。 也是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为何明明‘仁剑’‘鼎剑’这般紧要的仙剑在此,文庙却毫无所动。 先前自以为文庙受困天宪,难以抽身。 如今想来,估摸着是文庙的老爷们,早就定好了今日,所以只等着差不多了。 才派来了那位辟雍学宫的先生收尾。 所以,这一切的变故,定然和那位先生有关。 他们心头憋闷,可却不敢造次,只能立在原地仰天长叹。 同时,他们也好奇着,那位先生到底是谁? 三教出名的神仙,基本大家都认识,可这位怎么感觉没什么具体来路? 而且他到底怎么做到这一幕的? —— 立在山野之间的杜鸢扶着自己刚刚从顽石中拔出的‘梣’,也是惊叹的看着这一幕: “好大的气象,好大的动静啊!” 冲天剑柱以及从中飞出的无数仙剑,这场景,真的壮! 墨衣客跟着笑道: “的确如此,不过如此一来,那些家伙应该很快就只能灰溜溜而去了。” 先前还担心那群家伙搞事的问题,现在居然迎刃而解了! “是啊,他们谋求的东西,已经求不到了。” 杜鸢顺着他的话应着,目光却掠过漫天剑光,落在了身后不远的一个少年人身上。 那少年起初也被这惊天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可很快,他便放下了头顶峥嵘,继续背着他的背篓埋头找药。 甚至于,他可能连旁边不远还站着两个人都没意识到。 不过说着说着,墨衣客便是有些感慨的说道: “只是,这么多的仙剑,这地方难道一柄剑都拿不住吗?” 他知道这事是看缘法,但没想到旁余拿不到一口也就算了,怎么生养在剑冢之上的人,也拿不到一口来? 照这么下去,此间之剑,岂不是只有这位大先生拿走了一柄,到底是不是仙剑都难说的‘沉’? 按照他的经验和见闻,这种情况下,这地方上的人们,无论如何都该有几口握着的。 于此,杜鸢笑着道了一句: “或许只是你还没看到呢?” “哦,先生可有高见?” 墨衣客才是问了出来,随之便收了声,因为他看见杜鸢扶着那柄‘沉’朝着旁边一个采药人走了过去。 “少年郎,天上如此奇景,为何不多看看?这般壮丽的气象,想来今后是难见了。” 听见声音,那少年急忙抬头,随之便见到了扶着一柄锈铁条的杜鸢。 他觉得眼前这位先生似乎和平日里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只是具体那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只能在心头奇怪了一声后,转而继续埋头答道: “我急着采药,实在没有闲工夫看这些。” “可是家中有人重病?” 少年依旧头也不抬,只是在草丛之中仔细辨别着自己要找的草药。 不过他也回着杜鸢的话: “嗯,是啊,我娘亲病的很厉害,郎中开了药方子,很贵。所以我要多找点草药卖钱。” 墨衣客奇怪道: “既然在采药了,为何不自己找药?” 少年却更加奇怪道: “很多药都是天南地北长着的,怎么可能在一个地方找齐?” 墨衣客一窒,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少年人在如此明显的事情上给教训了。 杜鸢则是看着他满是老茧和新伤的虎口。 显然这些天,他为了采药真的非常努力了。 “你父亲呢?” 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实在不该是他一个出来劳苦至此。 少年终于停顿了片刻,不过也仅仅只是片刻,随之便继续埋头采药: “我爹在我小时候就走了,当时他也病的很重,是我守着他的。只是我没用,不能出去赚钱买药也就算了,连守着我爹都做不好。” “此话怎讲?” 少年依旧在回答,也依旧在采药,只是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都明显慢了下来。 “我半夜熬不住,睡着了,等到早上起来。发现我爹已经走了,但我身上却盖着他的被子。” 少年没说,从那以后,他便睡的很轻,稍微一点动静,他就会惊醒。 因为他怕再来一回,也是因此,他娘亲每回深夜犯病,他都能及时发现。 杜鸢沉默,继而说道: “抱歉。” 少年的动作慢慢恢复了正常,继而跟着摇头道: “您不用道歉,没用的是我,您也不知道。所以,您能让让吗?我爹在小时候教我,别人好好问,我就要好好答。可我现在不能耽误了,我就剩我娘了,我不能连她也没了。” 天上不断飞跃的仙剑依旧峥嵘。可这和地上的少年,却没有任何关系。 仙凡有别?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只是,杜鸢很庆幸,今天虽然听过了不幸,可却也见到了大幸。 所以,他上前拉住少年郎,继而对着他说道: “少年郎,你不用急着采药了。因为你母亲染的邪有着落了!” 少年当即一怔: “我娘亲明明是病了,为什么要说中邪?” 杜鸢在轻笑中,从少年的肩头捻起了一缕不断扭动的乌黑之气道: “不是中,是染。你气血正旺,身上都沾染了阴气,你母亲又一个人将你拉扯至今,想来定然积劳已久,气血亏空。如此,当然是染了邪。” 看着杜鸢手中不断扭动的乌黑之气,少年郎又惊又怕。 难怪那么多郎中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 居然是这个! 他急忙就要给杜鸢跪下,只是不等真给跪下去,杜鸢便扶住了他道: “少年郎,我知道你是想要求我救救你母亲,只是你不用求我。” “因为,你已经有了救你母亲的法子!” 少年不解道: “先生,我还是不明白。我怎么就有救我娘亲的法子了?” 杜鸢笑着指了指了他的背篓道: “你难道没觉得,你的背篓好像重了一点?” 少年这才惊觉不对的急忙回头。只见一口剑柄通体为美玉的宝剑居然稳稳落在他的背篓之中!? “先生,这、这是?” 杜鸢看着他和那口仙剑笑道: “少年郎,这口仙剑看重了你的那份孝心,所以,她选了你作为她的新主人!你啊,只要带着这口仙剑回去,你娘亲的病,自然就好了。” “先生,你不会骗我吧?” 少年不觉得杜鸢会骗他,只是他太怕了。 杜鸢愈发莞尔道: “你放心,我是先生,也是仙人,不骗人!” 少年方才大喜过望的朝着杜鸢拜了又拜后,才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背着那口仙剑朝着自己的住所赶去。 望着远去的少年郎。 杜鸢立在原地对着墨衣客道了一句: “这不就有握住了的吗?” 墨衣客跟着点头道: “是啊,我太急,也太眼拙。” 二人说话之间,只见,葫芦口下的那口鼎剑轰然拔地而起。 连带着散落四野的‘莲’和‘顺势’ 亦是跟着飞出,齐齐飞到了杜鸢头顶。 盘旋片刻之后,三柄仙剑,便是各自散去了不同方向。 “先生,那口鼎剑,您真的该拿着。不说用,光是拿着便是极好。” ‘莲’也罢,‘顺势’也好,甚至是他的‘春风’其实都远远不如这口鼎剑。 鼎剑不止一口,可这却是第一口完成了一统的鼎剑。 内里意义,实在不凡。杜鸢只是扶着自己那柄‘梣’道: “我已经有了最合我心意的剑,不用再看旁余。” 摩挲剑柄之间,杜鸢发现,仅仅这么一小节路来。 剑柄之上的锈迹便是去掉了不少,虽然还是分外明显,至少却是个不扎人了。 —— 鼎剑旁边的小村子边上,得了杜鸢那句话重新回来的老乞丐。 认真安排了一下后,果然顺遂无比的收下了小圆圆为自己的徒儿。 如今,他则是被村民们恭恭敬敬的请在了祠堂内的上座之中。 村人们一边敬畏的看着天外的漫天剑光,一边憧憬的偷偷打量着老乞丐。 大人们都在不断琢磨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小圆圆忽然对着老乞丐问了一句: “我以后真的就是老爷爷你的徒弟了吗?” 老乞丐笑着纠正道: “不是徒弟,是徒儿!” 看似一样,实则大不一样。 所以村人们都是发自心底的送了一口气,小圆圆啊,终于是要出人头地了! 怎料,小圆圆又在这个时候歪着脑袋,看着老乞丐道了一句: “那师父,我是不是要换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啊?” 老乞丐一愣道: “徒儿你为何要这么说?你可是我的徒儿!天定山当代的掌门大师姐!你怎么能换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呢?而且,女孩子怎么能穿这些?” “你放心,回头我便给你张罗几件,不是,十几件羽衣来!就是、就是话本故事里,仙女们穿的那些!” 小圆圆却是越发奇怪道: “哎?师傅,可我们天定山难道不是乞丐宗吗?” “啊?!” 老乞丐彻底愣在原地,小圆圆则是认真的板着指头说道: “您是大乞丐,那我就是小乞丐了,这么看,我们不就是乞丐宗吗?” 老乞丐被说的有点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算来算去,这问题都在他身上。 但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敢回去看祖师堂了—— 京都郊外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平原。那能让京都坐望一切来犯之敌。 也能靠着此间,直接画出一座天下间最大的草场和马场。 天子九卫的精锐骑兵所持战马,全都靠着这片草场供养! 所以,对这片平原的看护,一直是重中之重。 今日,数名巡逻的快骑,忽然瞧见有一野骑,居然没有丝毫标识的,便是闯入了他们的草场。 惊怒之下,纷纷策马上前。 可才到了地方,为首之人,便是勃然变色,继而翻身下马,恭敬无比的跪在地上,拱手说道: “王公子,您回来了啊?” 华服公子没有回答,只是懒洋洋的倒在草地之上,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这地方我光是看着就觉得汗毛乍立,危险,着实是危险至极。可怎么就越危险,我反而越是高兴呢?你们说这到底是为何啊?” 这话说的小兵们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只能互相看看后,转而说道: “公子啊,您看您是不是先和我们回营,见见您叔叔?再不济,您也先起来啊,您这样子,有失礼法!” 华服公子依旧没有起来,只是背对着他的驴子,依旧倒在草地上,万分惬意的说道: “我觉得好的很,别管我,我要继续感受这危险的安全!” (本章完) 第278章 千万别给我看印(5k) 第278章 千万别给我看印(5k) 华服公子的话实在是让几个小兵摸不着头脑。但他以前就以荒唐不着调出名。 所以小兵们只当是左耳进右耳出,抬眼瞅了瞅西斜的日头,赶紧堆着笑催促: “公子啊,您这些天可是不知道,京都上下都因为您不见了,而折腾的不行呢,如今您回来了,尊夫人和王大人想来会高兴的不行!” “所以您看咱们是不是先回去给诸位大人知会一声?” 其实他消失的这些天里,京都上下,所有人都觉得日子清净了不少。 不仅王公贵族如此,就连贩夫走卒都是如此。 这一点上,听说还包括他父亲和母亲 没办法,他王承嗣的名声就是这么臭,以至于天子记住他都不是因为,他是琅琊王氏的嫡长子,而是因为他这个人离谱到了,能在宫宴之上闹出无数笑话。 远的不说,去年重阳宴,天子大宴百官,这位爷身份尊崇自然也在其中。 可他呢,他能把内阁的阁老们给一块拉着掉进池塘里去! 老阁老都古稀之年了,差点给人冻出毛病去! 要不是他乃是琅琊王氏的嫡长子,且以前就干过比这还离谱的事情,换了旁人。天子估计都要怀疑他是打算设杀内阁了。 而且干完了这事的第二天,被罚禁闭的他就偷偷跑出了府门,在街头和一群下九流玩骰子,玩的把天子御赐的黄歇雕凤佩给输了出去! 那可是诸位阁老都没能人手一块的宝贝啊! 而这般事情,他干过不止一次不说,还是平均每年来上四五回。 也得亏他出身好,父亲是琅琊王氏当代宗主,母亲是清河崔氏嫡长女。不然换了旁的人来,早死无全尸了! 再就是若非他单纯的只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而非是什么欺男霸女之辈,怕是声名还能再臭上几十倍。 对此,华服公子是全然不在意,只是一脸惬意的享受着美好柔软的草地。 和来自京都大险之地的安全感。 可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心有戚戚,明明以前,这般险境他一直是避之不及,如今居然要自己一头撞进来。 这真的是太过分了 “你们别管我,我这样就好,我先躺躺,缓缓。等我觉得够了,我自己就会回去。放心,不会再叫父亲和母亲担忧的。” 几个小兵没法反驳,只能陪笑,继而给最后面一个使了使眼色后,对方当即会意的翻身上马,赶去大营通知上级了。 于此,华服公子心知肚明,只是毫不在意。 不过是家里来人罢了,了不起,又会是一番训斥。 和那两位爷比,这些算啥啊?什么都不算! 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没有多久,便看见又一支快骑簇拥着一位戎装汉子快步而来。 对方一见了王承嗣这般模样,当即是眉头紧锁。 他不是旁人,正是王承嗣的亲叔叔,他父亲的二弟。 没有下马,只是催动着胯下骏马缓步上前。 见王承嗣还不打算起来,他直接抽出鞭子,啪嗒一声就精准无比的甩在了王承嗣的身边。 打的草地皮开肉绽,若是落在身上,怕是见骨都不奇怪。 “你这孽障,出去鬼混这么多天也就算了,怎么见了你二叔还不起来?” 周遭的小兵们全都吓得不敢吱声,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华服公子至此方才是缓缓起身,然后当着对方的面伸了个懒腰后,才赶在对方彻底爆发前,气场一变的开始端正起了自己的衣冠。 且就是那么一抬手,他这二叔便是马上觉察出什么地方变了。 待到华服公子收拾好衣冠,又是朝着对方深深一拜: “侄儿见过叔叔!多日未归,确乎是侄儿之错,先前失礼,亦是侄儿之错。只是侄儿此行归来,实在历经良多,太过疲倦。” “终回故土之下,便实在是忍耐不住,故而懈怠了一点。如今,侄儿已经反省了,改过了,还请二叔体谅体谅!” “若是二叔仍旧觉得不够,也请二叔直接示下,告知侄儿我应当如何赔罪?” 一番话说下来,颇为得体。可却让对方愈发皱眉。 他认真的审视着眼前的王承嗣,片刻之后,方才是道了一句: “牙尖嘴利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左右,给这小混蛋一匹马,我带他回去。” 华服公子忙抬手拦着:“二叔且慢,侄儿自带了坐骑,还是匹上佳的! 对方挑眉道: “你个混蛋难道是要骑你那破驴子?我琅琊王氏的脸你还嫌没丢够吗?” 以前朝廷缺马,便以牛车为尚。如今北方良种马大量引进,三大马场随之开辟。 贵族们便渐渐从尚牛车变成了尚马车。 自然而然的,堂堂天贵,不骑骏马跑去骑驴子,那肯定是狠狠打脸的事情。 靠着这混帐不在,他们丢掉的脸好不容易找回了点,可不能一回来就又没了去! 谁知那华服公子半点不觉得难堪,反倒笑着摆手:“哎,二叔这话就错了!我这驴子好着呢,比寻常骏马还要强上几分!” 他二叔听得几乎要笑出声,可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驴子时,刚勾起来的嘴角猛地僵住,眉头又拧了起来:“你这是什么驴子?怎么、怎么长成这样?” 那驴子浑身鬃毛油亮,肩宽体健,四肢遒劲,站在那儿昂首挺胸,竟真有几分千里良驹的威武气度——若不是那标志性的长耳与驴脸太过显眼,他险些真当是匹好马。 “二叔,所以说,我这驴子好着呢,它还通灵!” “一个畜生通什么灵?难道我叫它,它还要答应吗?” 话音刚落,那驴子竟真的朝着他“嗷呜”叫了一声,声音洪亮,甚至好似还带着几分应和以及嘲弄。 彷佛再说‘我真的应了,现在呢?’ 旁侧几个兵卒差点笑出来,偏又不敢真笑出声,只能死死憋住,给弄的满脸通红。 他二叔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却没再反驳,只挥了挥手:“不过是凑巧罢了!你赶紧的.罢了罢了,先骑上去,有话路上再说!” “侄儿明白!” 华服公子身形利落翻上驴背,恰好与身旁之人并辔而行。 “二叔近来身子可还安好?” 对方却未回头,背脊笔直,目视着前方,一手稳攥着缰绳,另一手虚扶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 “好得很。你这混小子不在京都,内外倒清净了不少。只是我心里仍不舒坦——去年我费心寻来的南海名,可不是被你糟践了?” 他顿了顿,侧眼扫过身侧人,追问了一句:“算算日子,这几日该是开的时候了。你说,这笔账该怎么赔我?” 华服公子闻言,垂眸笑道: “二叔定是记混了,侄儿可没糟践过您的。倒是记得年前,不小心把您好不容易养活的两株飞塞龙井,用热水浇死了。” 答案分毫不差,可对方眼底的那抹寒凉,反倒愈发浓重。 这没心没肺的混账,理论上该是答不出来的! “你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挨我打,是为什么吗?”他忽然转了话头。 华服公子笑意更甚:“怎么不记得?那会儿我和弟弟年岁差不多,婶娘又总爱带着他来与母亲亲近,我俩穿的衣服更是一模一样。您认错了人,便把我打了一顿。” 这话一出,那人身子微顿,竟是自己先错愕了一瞬。他侧过头,满是狐疑地看向华服公子,却见对方笑着补充: “二叔,这事您多半早忘了,可侄儿却一直记着,没敢忘。” “我还记得,当时母亲、父亲,连祖母都以为,是我又惹您不快,才让您忍不住动了手。毕竟,天地良心,那回真不是我啊!” 这话让那人怔怔抬起手,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不、不对.不是你刚入蒙学那年吗?” “那年啊,那是后来的事了。”华服公子摇头,“那会儿我贪玩逃学,还揪掉了张老先生的胡子,害得您替我四处赔礼道歉,折腾了好一阵子。可那回,根本不是您第一次打我,连第二次都算不上。” “连第二次都不是?”那人喃喃重复,眼里的疑惑虽然更深,可防备却显然少了。 “是啊。中间还有一回,您也打了我。因为记恨您上回错打了我,我就偷偷在您的茶里,撒了一泡尿。” 话说到这儿,那人眼底的不解仍未散去,可那只一直虚扶在剑柄上的手,却缓缓松开,终究垂了下来,没再握着剑。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道:“你这一趟,到底去了哪儿?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青州、西南都去过,还见了老将军,也陪一位世叔走了一趟。在老将军营里,也算实打实历练了些日子。不过要说收获,还是青州那一趟,让我学到的最多。” 华服公子语气诚恳:“连带着,我这双眼睛,也比从前多了几分本事,能看清不少以前看不懂的事了。” “你还去了西南?”那人声音陡然拔高,竟有几分失声,“那地方多危险,你既没带护卫,又没个正经官身,去西南做什么?” 虽嘴上总叫他混账,孽畜。可终究是自己的亲侄儿,哪能真不担心呢? 怎料华服公子神色一正:“身为世家子,自当为国建功、为家族立业。等老将军的军报送回京都,想来二叔您,也就明白我去西南的缘由了。” 听到这话,他二叔才慢慢回过味来,像是猜到了些什么。又沉默了片刻,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雕玉佩,递到华服公子面前,问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华服公子认真看了片刻,随即笑道:“一枚暖玉罢了,算不上多稀罕的物件。” 这话让他二叔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自嘲,也是,定是自己想多了,这混小子哪会懂这些。 可念头刚起,就听华服公子慢悠悠补了一句: “您把它拿回去放在屋里,弄个冬暖夏凉,倒也够用。可要说别的用处,那便没了。” “你、你知道?”这一回,对方是真的惊了。 京都近来看着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暗流涌动,藏着不少诡谲之变。 许多以往他不敢想、也不信的事,都在暗处悄生。他们琅琊王氏身处其中,自然也知晓些内情,而这枚暖玉,正是其中之一。 他不过是随口一试,竟没想到,自己这侄儿真的知道其中门道。 “当然知道。”华服公子点了点头,“二叔,我不是说了吗?青州那一趟,侄儿的收获,可比您想的多得多。” 他二叔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疑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难以掩饰的欣慰。 他轻轻点了点头,感慨道:“兄长若是知道你如今的模样,定然会高兴的。就是你啊,实在是成才太晚了!” 华服公子诚恳拱手道歉: “二叔,侄儿以前确乎错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且我琅琊王氏,不缺这些,只缺一个回头的浪子!” 他二叔笑的越发开心,但又接了他之前的话头道: “不过,你说你的眼力好了不少。那么你能在给我看看另外几件吗?” “您请!” 说这话时,他带来的亲兵有意无意的就隔开了身后那几个最开始的小兵。 对方也识趣的慢慢落后,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至此,他二叔才是摸出了一道符篆道: “你在帮我看看这个!” 都没有接过,华服公子便笑道: “起光符,质地很差,但画符的人功底不赖,所以算是件好东西,只是作用不大,也就照明。” “这样啊” 他二叔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另外的什么,不过他手里动作也没停。 摸着摸着就又摸出了一枚小印道: “我这儿还有一枚印,你帮我再看看,说是可以召来阴灵相助。” 怎料前面都还好好的华服公子,一听要看印,差点就是从驴子背上摔了下去。 “小子,你怎么了?” 若非他二叔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怕是真就当场滚了下去。 “二叔,这、这个印,印就算了,侄儿,额,啊!侄儿毕竟才出去这么一点时日,这个,这个印啊,是真的没有学到东西,所以,您千万别给我看什么印之类的东西!” 开玩笑,青州看一回惹了天大的因果。西南看一回,又是天大的因果。 为了看印,我背着的因果都快上天了,我还敢看个啥啊! 对方似懂非懂,只能将就放下,继而又从亲兵那里取来了一柄剑道: “那剑呢?看剑有学到吗?” “剑啊,剑当然没问题!您拿来我瞧瞧!” 见二叔终于不让他看印了,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自得笑道: “我啊,别的不敢说,唯独看剑,是真的学到家了!便是那些个剑仙啊,嘿嘿,肯定都没我的眼睛好用!” 当年他祖师都说他,只有看剑是真的超过了他们宗门所有人。 也因此达成了出师的条件——在某一方面,越过门内所有前辈! 闻言,他二叔同样欢喜无比的拿出了自己得的那口宝剑。 怎料才是宝贝不行的从锦盒里拿出来,众人都是看见一道流光从天幕飞过,继而落入京都之中不见了踪影。 “额,那、那是什么?”他二叔看的瞠目结舌。 华服公子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瞧了许久,方才收回视线道了一句: “二叔,那是一口剑,仙剑中的仙剑。其名‘崤铗’!如今这柄剑,居然落在了这里.看来天子当真了得啊!” 可说完,他又奇怪的看了一眼鼎剑飞来的方向。 当年崤铗不是落在了剑冢之中吗?大世都没到,怎么会飞来这里的? 是出了旁的岔子,还是如今的天子,真的这般了得?以至于竟能引来崤铗提前破封? “那,那我这口剑和这口比是如何?” 对方显然有点激动。 华服公子回头看去,旋即无奈笑道: “您这把,和您往日用的比,自然是神兵利器,可和崤铗比。那呵呵。二叔啊,您不要自取其辱!” 这话说的他二叔悻悻低头。 继而把那口此前万分宝贝的神兵随手塞给了一个亲兵道: “赏给你了。” —— 此时此刻的杜鸢,也正和墨衣客相对而立。 杜鸢看了一眼散尽的冲天剑柱道: “既然此间事了,那么我也就该去京都了。” 对方却好似早就知道一般,对着杜鸢说道: “我就知道您这般的人物,定然是要去京都一趟的!” “哦?你知道?”杜鸢有点好奇。 墨衣客连连点头:“当然,反而该说您不去才是怪事。” 说到这儿墨衣客有些期待,期待于这位会不会也能如那佛爷和道爷一般,又给大世提前撬开一截来。 这天下众生,等这一场大世实在是太多年了啊! 杜鸢笑了笑道: “好吧,那么告辞!” “还请大先生慢走,在下不会去别的地方,就一直在这儿守着剑冢。您有空不妨回来看看。” 杜鸢回头看了一眼清净下来的四野道: “哪怕此间已经无剑?” 墨衣客笑道: “此间还有剑,无数口剑!他们都埋在这儿,等着我陪呢!” 闻言,杜鸢认真的看向了他,没有多言,只是拱手离去。待到他行至远方,这才回头朝他笑着道了一句: “你其实已经可以握剑了!” 话落,春风徐来! (本章完) 第279章 猢狲求仙(3k) 第279章 猢狲求仙(3k) 扶着那柄锈迹斑斑的老剑条,杜鸢离开了河西县,朝着京都而去。 有好友的山印,小猫的水印,杜鸢这一路,虽然走走停停,可却也不慢。 不过三日便见了这座朝廷的京都! 京都周边全是平原,远远一望便能看见京都。 这不是前朝旧都,而是当朝太祖定国之后,南迁新铸。 多年经营之下,也确乎可称雄城。 杜鸢望着近在咫尺的城影,目光忽然落在路边那家挂着“迎客茶”幌子的茶肆上。想起了昔日青州一行的杜鸢,心头一笑后,便是先坐在了茶肆里面。 喊了一声: “店家,一碗热茶,三两小菜。” “好嘞!客官您稍等,上好的雨前毛尖,这就给您沏去!” 这儿的茶肆规模比青州那个要大不少,此间店家也自然顾了三两伙计帮手。 不多时,伙计便提着一壶热茶过来: “客观,您稍等,后厨正忙着呢。不过要是只吃点生之类的零嘴,那马上就能给您上来。” 伙计一边给杜鸢满上热茶,一边说着抱歉。 “如此便好,不打紧。”杜鸢本就不是计较这些的人,闻言反倒眼前一亮,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说起来,我也有些日子没吃生了,劳烦小哥给我来一碟。” “哎,您稍等!” 伙计应了一声后,便回去给杜鸢张罗东西。 果不其然,这回几乎是一回去就给送来了一碟去壳的生。 杜鸢捻起几颗生慢慢嚼着,咸香的滋味在齿间散开,目光却随意地扫过周遭景致。 京都本就是天下辐辏、万邦汇聚之地,往来行人亦是形形色色——那碧眼金发、披着羊毛大氅的西域胡人,身着彩绣短褐、头戴羽冠的南疆部族之人,还有腰悬佩刀的镖师、身着锦缎的商贾。 在这茶肆之外的官道之上几乎比比皆是,如此景象,想来也是另一番风景。 杜鸢正慢慢看着尘世间的形形色色呢,他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了一个妇孺的斥责声。 循声望去,只见个裹着头巾、系着青布围裙的中年妇人,正对着茶肆的店家絮絮不休地数落: “你倒说说!让你去城隍庙求道灵符,都四五天了,你到底去没去?” 人皆爱凑个热闹,这声音一落,周边捧着茶碗的食客们顿时纷纷侧目,目光齐刷刷聚了过来。 店家见状,忙强撑着给自己添了几分硬气,可眼风刚扫到自家婆娘,那点硬气便像被戳破的纸灯笼,瞬间泄了个干净,只剩下满脸唯唯诺诺,讷讷反驳: “求、求什么灵符啊!官家最厌我们做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哪能碰?” 虽说西南那边传着已平定了,可官家对这些旁门左道向来忌讳。他不过是个路边开茶肆的小生意人,哪敢在官家人眼跟前掺沙子? 怎料这话反倒让妇人更火了,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你天天守着这铺子,来往客人的话就没听见?这些日子外面多不太平,都说妖魔鬼怪、神仙佛祖都冒头了!” “都这时候了,你还管官家乐意不乐意?咋,真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官家的人能来救你?不求神,不求仙,谁管你?” “再就是。我看呐,指不定他们官家人自己都藏了不少呢!” 作为路边茶肆,还是京都路边的茶肆,钱可能真没赚多少,毕竟各种打点都要钱。 可天南海北的消息,绝对是灵通的不行。 像是什么青州,西南,驻州,河定,北西,总之,天底下所有地方过来的人都在说,遇到了,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 比如会说人话的狐狸,牛一样大的豹子,类似的传闻几乎比比皆是。甚至青州那地方,还说天上的神仙都下凡把安青王给斩了! 对了,还有人说是菩萨显灵了,反正就是再说,现在这世道,什么王爷,官府甚至是皇上那都不好使了。 得神仙才好使! 所以,一听这事,她就急急忙忙催促自家男人去城隍庙求灵符回来,好庇佑家宅安康。 怎料这老不死的居然阳奉阴违! 店家听得脸都白了,忙伸手去捂她的嘴: “你这疯婆娘!这话也是能随口说的?” 又忙转头对着周围食客堆着笑赔罪: “诸位对不住,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满嘴胡话,别往心里去。” 妇人却一把搡开他的手,脖子一梗: “你怕个屁!你不过是个开茶肆的小贩,我也只是个后厨炒茶做饭的厨娘,上面的大人哪有闲心听我们嚼舌根?倒是你,到底啥时候去求灵符回来?” 店家没奈何,脖子都红了: “我都说了不能去!再说求道符要银子——是银子!不是铜子儿!你别光听外人瞎传,得看自己亲眼见着的!我们活了这么大岁数,孩子都大了,哪见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啊!” 妇人一时语塞,憋了半天只狠狠剜了他一眼,骂道: “总之,你要么去求道灵符回来,要么今晚就别想进屋!” 说完,她抓起围裙胡乱擦了擦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后厨,半分反驳的余地都没给店家留下。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原地便只余下店家一人苦着脸立在那儿,周遭看热闹的食客倒还没散,都支着耳朵盼着后续。 也就在这时,一个穿短打的客人忽然往前凑了凑,对着店家道: “老张,咱俩虽不算深交,可也算老相识了,这话我得跟你实说。你家婆娘往日是爱听些风言风语,可这回真不是瞎闹,外面啊,是真的变了!” 店家揉着眉心,满脸不耐:“怎么连你也跟着起哄?行,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新鲜样!” 一听这话,那客人眼睛顿时亮了,身子又往前探了探,语气又急又认真:“别的我不敢乱讲,但接下来这事,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就在前几天!” 这话他说得格外笃定,可店家却撇了撇嘴,满是不屑:“这话我都听你说多少回了?换点新鲜的行不行!” “是真的!”客人急得直摆手,“就前几天我去贺俊山那边,时辰不早不晚,正是官道上最热闹的时候,可不知怎的,往日里人来人往的路,那天竟连个影子都没有!” 店家愣了愣,挑眉道:“你费半天劲,就说这个?” 旁边的食客也跟着点头,那眼神明摆着“这也值得拿出来说”。 那人却不急,慢悠悠喝了口茶,才接着道: “哪能就这个?我开始也没当回事,接着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背后有人喊我‘停步’。我还以为是过往的路人,便停下回头,可你猜我看见啥?竟是只猢狲!” “猢狲?” 这话一出口,旁边原本没太在意的食客顿时都围了过来,连方才还一脸嫌弃的店家,也闭了嘴,支棱着耳朵听得认真。 管它是真是假,有新鲜故事听,谁不愿凑个热闹呢? “我起初也没往猢狲身上想,”客人又往下说,语气里添了几分后怕,“只当是有人藏在附近逗我,便四下里张望,想找出人来。毕竟那地方荒山野岭的,不明不白听到人声,不弄清楚,心里哪能踏实啊?” 这话说的众人纷纷点头。 的确是这样,荒山野岭的不弄清楚,那是真的没胆子继续朝前。 不然不说遇到妖怪或者强人,就是接下来什么都没遇到。那也是心里一根刺不是? “可我找了半天都没看见旁人,我只能壮着胆子喊了几声。” 边说,那人还边学着当时的样子轻声吆喝了几下: “什么人?那里藏的人?” “我就这么喊了几声,始终没人应,结果那猢狲居然当着我的面开了口。” “还说,刚刚说话的就是它!” 此话一出,周遭众人全都惊呼出声,纷纷追问道: “然后呢,然后呢?” 杜鸢也在旁边听着,这让他想起了自己以前说书的时候,那时众人也是这般表情。 “然后那猢狲便问我,可知道在那里可以遇见仙人,拜师学艺!” 这一下子,杜鸢都来了兴趣,猢狲过路拦人询问,那里可以遇到仙人好拜师学艺? 如此一幕,想来没谁是不熟悉的! “它一个猢狲要找到仙人拜师学艺干什么?” 恰在此刻,杜鸢也笑着问了一句: “可是要求取长生不老?” 那人回头看向杜鸢笑道: “长生不老那自然人人都想,只可惜那猢狲求的不是这个。当时啊,我也强忍惊惧,问了那猢狲,为何要找仙人拜师学艺。” “那猢狲说,它不知为何便开了智,往昔一切都变的毫无意义。因为它开始嫌弃自己曾经喜爱的一切,觉得那是糟粕之物。是而,它听了过路人说世上有仙人后。” “它就想找到仙人,学会法术,好把自己变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猴子!” 说到此处,那人又是无比得意的朝着周遭众人说道: “而且,你们可能不知道啊,那猢狲哪怕我只答了一个我也不知,它都给了我一块金子作为酬谢!” 众人正要说他吹牛,却又在下一刻纷纷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人真的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狗头金来!看大小,足有酒盅般大! 一时之间,便是那店家都开始惊疑不定,怀疑这人真遇到了志怪之事。 (本章完) 第280章 留字 第280章 留字 唯有杜鸢忽然看着那块金子皱起了眉头。 片刻之后,在众人全都朝着他追问具体如何之时,杜鸢便是插进去道了一句: “这位先生,我得说句不好听的话给你。” “哦,你要说什么?”那人开始并没有当回事。 直到杜鸢看着他道了一句: “你最好还是实话实说,不然怕是难救!” 那人听后,好笑的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狗头金道: “这金子明摆着是山里的狗头金,贺俊那地方更是没有淘金的传闻,你说说,不是那猢狲送的,还能是哪儿来的?” 周遭众人亦是跟着点头,昔年曾有过一场淘金热,淘金客那里都走了,唯独没去贺俊。 因为那地方真没有金子! 杜鸢摇了摇头,继而指了指他道: “你这金子的确不是你捡来的,只是,你这金子也定然不是那猢狲送你的!” 那人顺便变色道: “你这厮,难道要说我去偷去抢了不成?我告诉你,我对得起天地良心!” 见他还在嘴硬,杜鸢只好指着那块狗头金道: “你这金子,分明是从阴魂手里得来的,你若再不实话相告,那就真的没救了!” 既不说是墓里盗出来的,也不说是抢来的,偏偏说了一个常理而言最不可能,也最胡说八道的。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瞬间叫那人变了脸色。 看着面前认真无比的杜鸢,又看了看手里的狗头金。 他喉头滚了滚后,当即硬着脖子道: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走,敢不敢跟我去见官?都不用叫你去府门大堂,前面不远便是居中校尉的居所!” 居中校尉,又叫地方武侯。是半官半民的一种存在,其作用,便是充当官府和百姓的中间人。 既能在百姓中显得亲近,又能在官府那便派上用场。 见他还是泯顽不灵,杜鸢便不再多言,只是摇了摇头。继而回头喝起了自己的热茶。 那人本想叫嚣几句果真怕了。 可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毕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正合一句天地良心! 他只含糊地撂下一句:“哼,扫兴,扫兴,走了!” 说罢,“啪”地摔下几枚铜子儿,转身便走。 这一下倒让众人面面相觑,可不过片刻,酒馆里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可待到杜鸢起身准备结账离开时,店家却快步上前叫住了他,站定在他面前,神色诚恳地说道: “这位先生,我那朋友性子是急了些,人其实不坏。我这便代他,给您赔个不是。” 杜鸢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见状当即拱手笑道:“店家倒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店家摆了摆手,却又立刻压低声音问道: “我和他虽算不得相交莫逆,但彼此的脾性还是知晓的。他今日这般模样,想来您先前是说中了什么。您方便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不然,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真出了什么岔子呀!” 杜鸢望着店家,心中愈发惊奇,也多了几分欣赏。片刻后,便笑着应道: “既然能遇上店家这样的好心人,愿意为他寻条出路,我自然该帮一把!只是店家你得记着,我帮他,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即便他之后当真出了变故,你也得等他吃够了苦头,再去伸手帮衬!毕竟,这一遭苦头,本就是他该受的!” 杜鸢这话越说越像回事,旁边的食客们本就竖着耳朵听,此刻更是忍不住纷纷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催道: “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他到底怎么了!” 杜鸢抬手指了指那人离去的方向,缓缓说道:“问题不在他方才说的那故事上,那事儿说不定还真有几分影子,真正的症结,是在他那块金子上!” 这短短一句,瞬间把众人的好奇心勾到了顶点,纷纷追问: “先生您快详说!” 杜鸢笑了笑,接着道: “呵呵,那块狗头金上,裹着一股子十分浓重的阴气。他一个活人,揣着这东西这么些日子阴气都还这么重。说明这金子的来路,分明是从阴魂手里得来的。” “可既然如此,他为何偏说这金子是求仙问道的猢狲送的?左思右想,无非是这其中出了变故,让他不敢把实情说出来。” “且最棘手的是,那金子上的阴气,我瞧着是越来越重了。照这么下去,他怕是要遭大难了!”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恍然大悟。 而哪店家则是追问了一句: “先生可有破解的法子啊?” 他其实不信这些,只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在说。然后今天又遇上这事。 他便想管到底去,一来是图个心安,免得朋友真的出事。二来,也是借着这个机会,验证一下到底是自己多心了,还是这天下真的变了。 杜鸢想了一下后,笑道: “店家可有笔墨?” “有有有,账本上的事情,怎么都得有的!” 说罢,店家便去快步取来了笔墨,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杜鸢桌前。 看着面前的纸笔,杜鸢只是想了一下后,便在上面笔走龙蛇的写下了四个大字。 他的软笔最开始只能说凑合,可过来这么久,遇到这么多事,明明没怎么研习,可笔力确乎是日见长进! 故而此刻一经落笔,周遭的人便忍不住赞道: “好字!真的好字啊!” “对对对,我看过探郎的字,感觉和这位差不多!” “胡说,我韩氏宗祠里挂着状元郎的字,我感觉不如这位的好!” 杜鸢没有理会这些,只是写好之后,将其交给了店家道: “待到他吃够了苦头,店家你把这个拿出来便是了!” 店家忙不迭的双手接过。 正欲追问几句,却见杜鸢已经留下茶钱起身离开了。 这让店家和众人都有点失望,还是没问到多少啊。 可回头,走进了后厨的店家,突然又是猛然惊醒。 不对,我就那么一低头的功夫。 这位先生怎么就走出那么远了?! 刚刚杜鸢和他之间的距离,可是从咫尺之间,变成了数步之外。 难道真遇到高人了? 心头惊异间,店家急忙转身追去,可等到了刚刚杜鸢坐下的地方时,又那里还有人呢? 这让店家心头懊恼不已,盼了一辈子的扶摇而上终于遇见了,怎么自己没反应过来呢! 只是马上,他又灵机一动,继而找来东西,在杜鸢写下的那四个字上,给拓下来一层。 打算回头,就拿这个去给自己婆娘交差去! (本章完) 第281章 遇怪(3k) 第281章 遇怪(3k) 那人自从被杜鳶说了一嘴后离了茶肆,脚步便愈发急促,起初是快步疾走,到后来竟几乎小跑起来。就好似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一般。 一直到他进了京都,方才是稍稍鬆了一口气来。 只是他看的不是京都的高墙而是四下的人来人往。 好似人多,他便有了底气。 因此,他甚至不太愿意回家,只是在城门口这个来往行人最多的地方逗留。 期间还一直在怀中摩挲著那块狗头金,眼神阴晴不定。 直等到暮色漫过城根,天快擦黑了,才磨磨蹭蹭挪向自家的方向。 恰在此刻,他看见一队快骑手持拴旗,代表急报的从身边掠过直奔皇宫而去。 他也没在意,只是往旁边躲了躲就算了。 朝廷的事情再急那也是大人们才该理会的,落不到他一个平头百姓头上。 进了院门,妻子早迎在廊下,伸手就来接他肩上的包袱,顺手把一件厚大衣往他身上裹: “你从南边回来的,那边不比京都,那边是白天晚上都要热了,这边却是晚上冷的紧。赶紧披上,別著凉了。” 可说著说著,他妻子便是察觉不对的问了一句: “当家的,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 他们夫妻多年,她自然看得出男人神色不对,且刚刚碰到手时,更是冰凉无比。 男人原想瞒过去,可望著髮妻眼底的关切,眉头拧了半晌,才轻轻一嘆,转身把院门关紧,攥住她的手低声道: “路上確乎遇到了事情,而且是邪门的事情!” “邪门的事情?” 女人瞬间变色。她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最怕这些,是而常常去庙里烧香祈福。 图的就是清清静静,不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想到自己没遇到,丈夫却遇到了。 “到底咋了?你快说啊!” 男人嘆了口气后缓缓说出了原委。 当时夜已沉透,他从南边跑商归来。 原算著能赶在天黑前寻个客栈落脚,偏生误了时辰,眼瞅著周遭村落渐隱在夜色里,连半间能歇脚的茅舍都没找见。 无奈之下,他在林边寻了处草色尚青、还算乾净的土坡,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蜷著身子便要对付一宿。 迷迷糊糊刚入浅眠,半夜里却被一阵哭声惊醒。 深更半夜的林子本就静得瘮人,那哭声又忽高忽低,悽厉无比。 一下子的,他浑身一激灵的便坐了起来,两腿不由自主地发颤,心也跟著“咚咚”直跳。 可这黑灯瞎火的,就算想跑也不知往哪去! 林子里岔路多,万一跌进沟里更糟。 他咬咬牙,摸出腰间火摺子吹亮,昏黄的光团里,循著哭声一步一步挪过去,心里盼著是同路赶路人,如此既能安心,也能多个伴壮胆。 “谁?谁在哭?” 他嗓子发紧,喊出声的瞬间,哭声竟戛然而止。 周遭静得能几乎听见他自己的心跳,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可比那哭声更让他胆寒。 只是事到如今,退回去也是坐立难安,黑夜里瞎跑更是凶多吉少。 他只好攥紧火摺子,硬著头皮继续往前挪。又走了约莫十几步,火光忽然映出个模糊人影,正蹲在一棵老槐树下。 他心里一松,悬著的石头落了半截——是人就好! 连忙上前两步问道:“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蹲在这儿哭,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可那人缓缓抬头,脸上满是错愕,直勾勾盯著他,半晌才愣愣吐出一句:“你、你看得见我?” 这话一出来,男人后背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直顺著脊骨滚到脚底,连里衣都贴在了身上! 他强扯出个笑道: “咱们都是大活人,我怎么会看不见你?你这话.可別嚇我啊。” 那人却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著道: “先生,我实不相瞒,我早就死了,您现在看到的,不过是我的阴魂罢了!” 男人嚇得腿一软,猛地跌坐在地,手指著那人,结结巴巴道: “你、你胡说!你明明是个人,怎么会是鬼.你別骗我!” “是真是假,您伸手摸一摸便知。” 那人只摇头,语气恳切。说著抬起手,轻轻朝男人胳膊碰去。 男人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说,那手竟直接从自己胳膊里穿了过去,触到的地方更是冷得像冰坨,冻得他一哆嗦。 这一幕让他眼前发黑,险些晕厥。先前跑商路上,也听人说过“天下异变,鬼魅渐显”的传闻,可他从没遇上过,只当是旁人编来嚇人的话。 没成想,今夜竟真让自己撞上了! 万幸这阴魂並无害人之意,证明身份后,对著他作揖道: “先生既看得见我,也听得见我说话,我有一事相求。此事不难,只求您去一趟河州福安县,到县城北边寻一户张姓人家,那一带就只有一家姓张,很好找。” “麻烦您替我给二老带句话,就说『儿子不孝,没能好好孝敬他们,以后也回不去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哽咽起来。但哭著哭著,还是强撑著道: “我也不会让您白跑。我生前是个淘金的,这些年攒下些金子,都藏在这林子北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下,那树早枯死了,就在周边唯一一口水潭边上,您仔细找总能找见。” “那金子是我半辈子的积蓄,您可以拿一半当报酬,剩下的求您行行好,帮我带给我爹娘,让他们后半辈子能安稳些。” 话音刚落,那人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隨著夜风吹散无踪。 林子里又只剩男人一人,瘫坐在地惊魂未定。过了好半晌,他才感觉到下半身一片湿热——原来方才嚇得狠了,竟尿了裤子去! 听到这里,男人的妻子变色道: “你难道没去?” 是了,定然没去,不然时间对不上的! 男人脸色羞愧道: “我当时一直等到白天,我才咬咬牙顺著他说的地方找了过去。的確有金子,而且,而且” 说到最后,男人忽然从背后又取出了另一个小包。 他们这些跑商的,总会留一手,以免遇上什么事情,血本无归。 一抖,便是零零散散,大小不一的金块滚落一地。 “起初我没多想,”男人盯著地上的金块,声音发涩,“总觉得淘金的人基本都赚不到多少,所以我也不拿了,回头还可以在给张家二老送些银钱,也算是积德。可我没料到,他居然攒了这么多!” 他蹲下来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金块,又飞快缩回来。 “这再怎么算,都值千两白银!別说够咱们一家吃穿用度几十年,就是给孩子们攒下基业,都绰绰有余。” 千两白银,对世家门阀的公子哥们而言,可能都不够他们一晚上销的零头。 但对於他这种小商人来说,那可是足以改变一生,乃至於阶级的巨款啊! 所以財迷心窍,当他找见了这能让他一夜骤富的金子时,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慌慌张张,收拾完了所有金子后,便是头也不回的逃离了此间。 想著,那阴魂既然自己回不去,那定然也没法来追他。 如此,天知地知,在无二人! 后来,为了解释这金子的来歷,他还故意把路上听过的故事,变成了自己的。 原以为这样既能瞒天过海,夜里也能少些良心不安,可哪里想到,今天不过是在酒肆里把这“奇遇”说给邻人听。就被一扶著个铁条的年轻先生,给戳中了嗓子眼! 这番话说下来,男人的妻子本想教训男人忘本,可看著那滚落一地的金子,她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多还好,可实在太多了. 男人没有说白天遇到的那位先生,只是嘆了口气,继而低头收拾起了地上的金子。 他妻子犹豫片刻,亦是一言不发跟著跪下收拾。 然后,安静做饭,入睡,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夫妻二人相拥著睡去,前半夜倒也安稳,没遇半分怪事。可等梆子敲过子时,万籟俱寂的夜里,男人却猛地睁开眼——那阵熟悉的哭声,竟又在耳边响起! 心头惊骇之下,他有心叫醒妻子,可却发现怀中早已无人! 男人喉头艰难地耸动了两下,冷汗顺著额角往下淌开,他赤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胡乱抓过件单衣裹在身上,便循著哭声跌跌撞撞往外走。 见声音是从门外传来,他只得小心推开门缝,向著外面猫去。 旋即,便见当夜那人赫然立在夜色之下,似是知他在看,那阴魂亦是恶狠狠的回头朝他道了一句: “你怎么能如此贪心!!!” 其声好似惊雷,满是震怒。说罢,便如风一般抓来,刺啦一声,就在男人胸口抓出几道血痕。 “啊——!!!” 尖叫之下,男人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虚寒把里衣都浸透了。 看著旁边同样被嚇醒的妻子,以及好好关著的房门。 男人本想庆幸只是个梦时,却看见妻子惊恐的指著自己的胸口。 低头看去,梦中被那人抓出的血痕,竟是赫然在目!!! (本章完) 第282章 嘉佑(3k) 第282章 嘉佑(3k) 看著胸前血痕,男人满头大汗的將里衣扒开,赫然瞧见了內里的皮开肉绽。 妻子已经嚇的泣不成声,男人亦是面色发白,不知所措。 哆哆嗦嗦许久,男人方才是对著妻子说道: “明日,明日一早,我就出城,去,去寻那位先生去!” “先生?什么先生?” 男人擦了擦冷汗道: “其实我还瞒著你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为了这笔金子,还编了一个谎。可没想到,才出口就被城外茶肆里的一名先生给当场戳破,还说.” 艰难的耸动了一下喉头后,男人才说道: “还说,我若是在执迷不悟,怕是难救” 妻子当场怒骂道: “之前是財迷心窍,怎么遇到高人了还不知错?!你是想要害死我们两个吗?” 男人没有反驳,只是懊恼的垂著脑袋。 —— 亦是这一夜,药师家宗庙之中,那位自神宗时,也就是当今天子药师愿的父亲、前两代先帝在位之时——便在此驻守的老皇叔,近来却不知缘由地夜夜无眠。 太医院的诸位名手轮番诊治,终究束手无策。 原以为今夜亦是这般辗转难安,谁曾想,他才刚挨上床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他依旧置身药师家宗庙,只是天光不再是深夜,反倒成了大日当头。 这般景象本该阳气充盈,叫人毫无惧色之时。可他不知为何,只觉宗庙之內冷得宛若寒冬。 他四下张望,別说侍从,就连终日轮岗守卫宗庙的禁军,也都没了踪影——偌大一座宗庙,竟只剩他孤身一人! 老皇叔心头慌乱,连声呼喊著旁人,只想寻到一个活口。可四下里一片死寂,竟无半分回应。 愣怔许久,他不由自主地退入宗庙深处,只想挨著药师家歷代先帝的牌位,寻几分安稳。 谁料刚一踏入,他便惊得魂飞魄散——那些本该终日不熄、象徵天下州县的千余盏长明灯,竟已尽数油尽灯枯! “谁?是谁干的?好大的胆子!” 便是当年国贼高欢专权用事之际,也从未出过这等祸事!老皇叔只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 这些长明灯,原是太祖皇帝开国时立下的规矩。当年太祖曾言: “天下若失一州县,便熄一盏灯;若拓一疆土,便添一盏新灯。” 如此,后世君王是昏聵误国,还是力挽中兴,他皆能从灯盏明灭间见出分晓。 可如今,那象徵药师氏鼎盛天下的千余盏长明灯,竟灭得乾乾净净! 这是在昭示什么?难道是说,他们药师家的江山,要彻底没了吗! “混帐!简直是混帐!” 当今天子本是雄主,朝廷虽偶有困顿,整体却仍是欣欣向荣。 竟有贼人敢在宗庙弄出这等事,分明是给天子上眼药,是要动摇皇室根基! 盛怒之下,老皇叔转身便要出宗庙——他是宗室辈分最高者,宗庙由他看守,如今出了这等塌天大事,他岂能辞其咎? 定要先去向天子请罪,待罪责釐清,再將那群胆大包天的畜生揪出来,砍了他们的脑袋祭灯! 可才跨出宗庙大门,他便被眼前景象骇得呆立原地: 眼前是天幕骤暗,狂沙翻涌,天上地下皆是一片昏晦。 不多时,前方宫墙更是轰然炸裂,砖石飞溅,烟尘冲天,那崩毁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在发抖,宛若天塌地陷! “这、这是怎么了?!” 老皇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此时,漫天灰尘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那人竟背对著他,一步一步倒行而来。 衣袂在尘雾中若隱若现,每一步都透著说不出的诡异。 “你、你是何人?!” 老皇叔终究是歷经六朝的宗室元老,见惯了风浪,便是这般天崩似的光景,仍强撑著稳住心神,只是声音里已难掩颤意。 “此乃皇室宗庙,天子脚下!你如果是妖孽,还不速速退去!若是仙神,那为何要毁我宗庙、乱我社稷?!” 那倒走之人没有立刻答话,只发出一声悠悠长嘆,那声音苍老而熟悉: “药师愿不认得我也罢,毕竟我连他父亲都只在幼时见过。可你,你明明见过我,为何还认不出我来?” 老皇叔心头猛地一震。这声音、这声音太熟了! 他慌忙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向那始终背身的身影——那衣袍的纹样、那身形的轮廓,竟与昔年太祖的模样渐渐重合! 这嚇得他嘴唇哆嗦著,不確定地颤声问道:“太、太祖爷?!” “你这不孝子孙,总算还认得我!” 话音落时,那身影又逼近了几步。凡他脚掌所踏之处,青砖应声龟裂,飞檐瓦砾簌簌而落,连周遭的树木都连根拔起,轰然倒塌。 此情此景当真应了“山河动盪”四字。 老皇叔嚇得腿肚子发软,几乎要跪伏在地,却仍强撑著开口辩解: “太祖爷!您、您这是为何啊?我们我们明明守好了您的江山!便是那乱政的高欢,也被天子挫骨扬灰、夷灭三族,党羽尽数荡平了啊!” 他满心惶惑——若在高欢专权、社稷几乎倾覆时太祖显灵发怒,他尚能明白;可如今国政中兴、国贼已除,为何太祖还要以这般毁天灭地的阵仗而来? 那声音却是越发嘆气: “我知你心中所想,我也是无可奈何,这非是我要拿你们是问。你做的很好,你是个好孩子。药师愿也做的很好,甚至比我都好。” “可这天下,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天下了!” 见太祖爷不是来问责自己等人的,老皇叔心头稍稍安定。 可马上便又是色变道: “太祖爷,您是什么意思?” “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没明白吗?”那声音陡然拔高,像道惊雷一般劈在宗庙上空,“我药师家的江山,要保不住了啊!” 老皇叔只觉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 药师家太祖的身影,已缓缓挪到了他跟前。 他依旧没有转身,只留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给那嚇傻了的老皇叔。 “太祖爷,西南不是平了吗?” 若说如今朝廷那里会有危机,他只能想到西南。 可太祖却是连连摇头: “西南,从来都不是祸及社稷之事,你虽然一直守著我们这些老傢伙,可你也应当清楚外面都在传些什么!” 老皇叔瞬间愕然道: “神仙妖魔真的都在外面肆虐?” 他虽然一直守在宗庙,可整个天下都在传的流言蜚语,怎么都能落进他的耳朵。 只是既然没见过,那就不能信。 “所以我才说天下变了,且我药师家就要守不住了!” 老皇叔膝行几步,仓促跪下,声音里裹著难掩的惶恐与哀求: “还请太祖爷指一条明路!您创下的江山,绝不能断啊!” 药师氏的天下,不过传了六代,怎甘心就此断绝?若是宗室本就孱弱、天子昏聵无能,那倒也罢了;可眼下,他们明明才刚盼来中兴之局,怎容得这般倾覆! 这份不甘与急切,便是药师氏的太祖,此刻也同他一般。 於是太祖缓缓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们从高氏手里硬生生走到今日,是何等不易。” “君非亡国之君,臣非亡国之臣,可亡国的结局,偏偏就这么定了——这本就不是该有的模样!” 太祖抬手,指尖指著那片依旧在眼前崩裂的山河说道: “山河崩碎,似是天定,可天下之事,从来都有转机!我已舍尽身后余泽,替你们寻来了一线生机。” “接下来的话,你得一字一句全都记死心上!记住,我这一遭,只能来这一次。” 正如前面所言,他也和老皇叔是一样的想法:若是后世君王昏聵无能,那亡国之局他尚可认命;可如今既非如此,他便要爭,要夺,要从绝境里把药师氏的天下抢回来! 此刻听闻“一线生机”,老皇叔慌忙膝行至太祖脚边,重重叩首道: “还请太祖爷开示!” 太祖依旧背对著他,好似绝不能转身一般的缓缓开口: “我朝撞上了千古未有的变数,便是我这早入黄土的人,也借著这变数沾了几分缘法,得以在此现身。” “亦因如此,我还看见了一把剑,一把要斩他药师愿的剑!”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添了丝微茫的希望: “但与此同时,我也看见了一个人,那应该是唯一一个能救我药师家天下的人。” “太祖爷!那人究竟是谁?” 老皇叔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急切。 太祖却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看不透,看不清,也辨不明他的模样,只模模糊糊见著,他手里扶著一柄剑。” “再就是,他似乎投身尘埃之下,隱於眾生之间。” “可、可太祖爷,这叫我们如何去找?找到了又该如何啊?” 老皇叔几乎傻眼,这根本无从下手啊! 虽然朝廷禁止天下之人持有兵刃,但因为世家大族的存在,能公然持剑之人依旧多如牛毛。 故而他药师家的太祖皇帝则是又对他道了一句: “我也知道,所以我舍了一切换来的,不是这些。我换来的是一个国號!” “你一定要记住,梦醒之后,定要叫药师愿,改国號为『嘉佑』!” (本章完) 第283章 龙脉东移(3k) 第283章 龙脉东移(3k) “嘉佑?” 老皇叔心头困顿,反覆琢磨这两个字,刚要开口问为何要改国號为嘉佑时。 却看见天地却骤然变色,四方原野正飞速消融。老皇叔心头一紧,不用多说,他便知太祖爷这是要离开了。 他急忙追上前追问: “太祖爷,为何偏偏是嘉佑?这里头可有什么要留意的讲究?” 药师家太祖抬手朝远方一指,一幅万民图缓缓铺展开来。周遭儘是昏沉,四方原野仍在消亡,唯有这幅万民图始终熠熠生辉,丝毫无损。 他沉声道: “昔年我取天下,是以『安民』为旗號的。你们如今用的『天宝』,虽有『天赐宝祚』的寓意,却离『民生』二字太远了。如今是中兴之朝,又逢大变之世,最忌讳的就是这点。人心啊,人心——自古便是得人心者,方能得天下。” “所以你们得改国號为嘉佑,唯有如此,才能挣得一线生机。你切记,嘉佑、嘉佑。『嘉』是嘉惠万民,『佑』是庇佑生息。改国號,不过是爭一个机会,最终成不成,还得看这儿!” “能记得这一点,国號为何也就不重要了,若是记不得,那也万事皆休。” 话音落时,万民图骤然消散。药师家太祖长长舒了口气,隨即想回头好好瞧瞧自己这最后一个尚在人世的孩子。 药师愿他们自然也是他的子孙,可终究是素未谋面的后辈,少了太多真切。 可就在他要回头的那一瞬,却又硬生生顿住,他是死人,而且是舍了一切的什么都不算的死人。 或许该叫聻? 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一点念头,去叫最后一个孩子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呢? 所以,他只定在原地淡淡道了一句: “好孩子,你守著咱们这宗庙,太久了。若你日后找到了我看见的那个扶剑之人,便离开宗庙,去好好安享晚年吧。若是没找到,切记要早早离开京兆,隱姓埋名。这样,你或许还能侥倖活下来。” 说罢,不等老皇叔回过神,药师家太祖便已在他眼前消散。 隨著老皇叔猛地一声“太祖爷?!”的惊呼,他也就床榻之上骤然坐起身来。 这声惊呼惊动了外头,一眾侍从与禁军连忙闯进门来,纷纷急声问道: “王爷,您怎么了?” “宗正爷,您不是才刚睡下吗?” 他是太祖三子之子,虽为二字王,可后来入住宗庙之后,便抬为一字王,只是並封地和实职。如此自然也是王爷。 而宗正则指代他看守宗庙的职位。 看著四周熟悉的禁军与景致,老皇叔先是一怔,隨即不顾旁人阻拦,急忙掀被下床,一把推开围上来的侍从,脚步踉蹌地朝著宗庙方向奔去。 踏入宗庙殿內,见那千余盏长明灯依旧灼灼,未曾有半分熄灭,他悬了一路的心才总算落了地,长长鬆了口气。 梦中所见之景,太祖所言之话,实在太可怕了 可这口气刚喘匀,他又猛地惊醒,急声吩咐: “快!取我的朝服来,我要即刻去见陛下!” 一路小跑跟著进来的祠祭署奉祀闻言,连忙上前劝阻: “王爷,如今已过子时,您身为太庙宗正,此刻入宫求见,於礼制不合啊!” “我有万分紧急的事!別多言,速速准备!” 老皇叔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开玩笑,国家都危在旦夕了,那里还顾得上这些玩意? 奉祀仍是不解,耐著性子追问: “王爷,您至少说说究竟是何事吧?也好让下官心里有个底。” 他实在纳闷,不过是睡了一觉,王爷怎就突然急著要见陛下,还说是遇到了急事? 老皇叔本不想多言,可转念想起太祖曾说过的话,说那位扶剑之人,早已投身尘埃,隱於微末之中。 他心头一动,转而看向眼前这从七品的祠祭署奉祀,问道: “你平日,是否常在民间走动?” 奉祀苦笑著摇头: “王爷说笑了,下官这官阶看著像个出身,实则与平头百姓也没多大差別,日常本就常在民间打转。” 这话倒不假。从七品的祠祭署奉祀,名义上管著祭祀流程排布、祭品质量督查,可这些差事说到底不过是经手跑腿。 真正拿主意的,从来都是老皇叔。 他这职位,既没油水可捞,又远在权力中枢之外,在京都城里更是不起眼。 若是哪日朝廷拖欠俸禄,他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与寻常百姓的窘迫差不了多少。 所幸天宝一朝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听闻奉祀真的常在民间走动,老皇叔眼中骤然一亮,急忙攥住他的手,语气急切: “既是如此,你回去之后,务必帮我留意有没有见过,或是听过关於『扶剑之人』的传闻?” “啊?”奉祀愣住了,连忙道,“王爷,抓违禁之人可不是太庙的差事啊!” “你別管这些,只管留意便是!若是找到了线索,或是听到了什么,无论大小,都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老皇叔自然不会只指望他一人,可事到如今,多一个人留意,便多一分希望,只能广撒网了。 说完,老皇叔便匆匆跟著侍从去换朝服,隨后径直往皇宫去了。这一去,便直到天明都没回来。 外面传来晨鼓声响时,奉祀也只能压下满心疑惑,交班离开太庙,打算回家补补值夜的困意。 可刚走到自家巷子口,就见邻居老刘裹著个布包,脚步匆匆地从身边走过。奉祀急忙叫住他: “老刘!我记得你前阵子才出去跑商,这刚回来没多久,怎么又这么急著出门?” “好歹多陪陪你婆娘啊!” 被唤住的老刘脚步一顿,却没敢多停,只匆匆拱了拱手,声音身子都显得有些发虚: “大人,我、我实在有急事,得去城外的茶肆一趟。” “去茶肆做什么?”奉祀追问。 去茶肆的事情,能有什么急的? “去找一位先生.我最近遇上点邪门事,要找那位先生才能解决。” 老刘囫圇撂下这句话,话音未落,便抱著那似乎很沉的布包,头也不回地匆匆去了。 只留下奉祀一个人在原地摸不著头脑。 之后,回家,洗漱,睡觉。 一直到中午被妻子叫醒吃饭。 他才在饭桌上,听见妻子忧心忡忡的说道: “当家的,你是不知道啊,我今早听老刘家媳妇说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奉祀一边吃著馒头和咸菜,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 “能有什么事情,天子脚下呢。” 妻子却语不惊人不休的道了一句: “老刘啊,遇到不乾净的东西了,胸口都说被抓了几道血痕呢!” 至此,奉祀方才抬头道: “你不会是听人胡说八道吧?” “哪能啊,老刘媳妇亲口说的,还说出事之前,就有一位,额,啊!就有一位扶著剑的先生点过他,只是老刘没听,出了事情,才知道后悔呢。” “你回头啊,也去庙里求点护身的东西回来。对了对了,你不是在太庙吗?有没有什么能够顺手拿回来的,庇宅安康的东西?宫里的肯定好!” 奉祀一听,当即喝斥妻子胡闹:“太庙里的东西,旁的也就算了,你说的这些,可是皇室专用,你敢沾这个,你是想要我们全家的脑袋都落地吗?” 可才说著说著,他就忽然一愣道: “等等,你说什么?” 妻子低头说道: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这些,你凶什么嘛” “不是,我是问你,之前说的什么?老刘见过一个扶著剑的先生?” 他妻子愣了一下后,回忆著说道: “的確是,老刘媳妇这么给我说的。说是一位很了得的先生。” 听了这话,奉祀略微犹豫后,还是熄了亲自去过去的心思,只打算等到去太庙时,给老皇叔提一嘴。 毕竟,皇家的事情,他一个不想往上爬的小角色,还是只办好交代的就行。 多的,沾了未必是好事。 —— 杜鳶离开了茶肆之后,便是慢悠悠的走向了京都东门。 此间是专门留给百姓进出用的,除非太惹眼,不然根本没人在意。 旁边的商道才是官府重点关照的地方。 只是杜鳶才走到城门口,便被守军叫住。 其余城池负责城门的,基本都是当地衙门,当京都不同,京都乃天子脚下,此间防卫,係数交由天子九卫之手。 所以拦著杜鳶的也不是衙门的门吏而是城门校尉。 “你是哪家人,可有恩准,不管哪个,总之都报上来。” 城门校尉领著三两甲兵拦住了杜鳶,指著他扶著的那柄老剑条。 朝廷命令禁止持械。旁余地方,朴刀可以打打马虎眼,京都是马虎眼都不能打的。 只是才拦住了杜鳶,哪城门校尉便又是笑著摆了摆手道: “算了,算了,你走吧走吧,下次別拿个铁条出来。” 开始他还以为是柄剑,结果近了才发现不过是根铁条都难算的锈铁。 这东西他要拦下交上去,他怕被笑话想升迁想疯了。 杜鳶见状,笑著拱了拱手后,便是正式踏入了京都之內。 一脚落下,龙脉东移,天子心惊。 (本章完) 第284章 朕,朕,朕! 第284章 朕,朕,朕! 恰在此时,蛰伏於京都四野的各方势力,尽皆目睹那盘旋在皇宫穹顶的五爪金龙,竟骤然朝东方沉落,隨即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长啸。 虽不过转瞬便恢復如常,可这惊鸿一瞥,却清晰烙印在每个人的眼底。 “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可笑!有能耐就弄个大的啊!这般不痛不痒的动静,也配拿出来糊弄人?” “是哪一家的手笔?” 京都本是天下命脉所系,大世降临之际,此地必是龙爭虎斗的核心。 而他们苦苦追寻的那个东西,在多数人看来,必然藏於此地。 故而,这京城里究竟蛰伏著多少势力,怕是老天也未必知晓。 只是这龙脉东移的异象,凡俗肉眼无从窥见,可身为天下之主的当朝天子药师愿,却敏锐地心生感应。 待杜鳶那一脚落在京都地界的剎那,他猛地捂住了心口,隨即满脸困惑地环顾四周。 方才他分明感觉心头骤然抽搐了一瞬,紧接著便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好似被什么无边巨物一脚踩住一般。 那感觉虽只持续了一瞬,却让他心头縈绕著挥之不去的不安。 沉吟片刻,他传召了两人: 一位是殿前司指挥使,亦是他亲手提拔的內卫统领。 另一位是太医院的安陆,同样由他一手栽培起来。 二人刚踏入殿內,药师愿便朝安陆抬了抬手,沉声道: “安太医,替朕诊脉,看看是否有异样。” 安太医不敢耽搁,急忙上前为皇帝诊脉。 殿前司指挥使见此情形,无需皇帝多言,便躬身拱手道: “陛下,微臣这就命人彻查您近来的起居之地与膳食明细。” 药师愿微微頷首——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 可他这些年做的不討喜之事太多,若不多心,早已活不到今日。 別的不提,单是负责他起居的內侍,便已无故亡故了四五人;就连他原本信得过的太医,也有三人不明不白地没了性命。 至於他自己,呵呵,皇宫失火也就罢了,怎么这火还能他逃到什么地方,就烧到什么地方的? 半晌过后,安太医躬身拱手,如实回稟: “陛下,臣已经仔细诊脉,您龙体康健,並未查出任何异样。” 药师愿微微点头,隨即语气里满是疲惫: “给朕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吧,近来实在是心力交瘁。” 他本是正值壮年,又创下了赫赫功业,本该是意气风发、雄心万丈的年纪,可如今的模样,却疲惫得宛若一位古稀老者。 这话让两位心腹都沉默不语。 唯有安太医沉默片刻后,壮著胆子拱手进言: “陛下,恕臣直言,药石终究只是外物,您或许该出宫走走,舒缓心境。” 殿前司指挥使也连忙拱手附和:“末將愿点一千亲卫隨行护驾,定能保陛下万无一失。” 药师愿却只是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自嘲: “出去做什么?去听那些街巷间的风言风语吗?” 两人愈发沉默——他们虽是皇帝的心腹,却终究不是內阁阁老,在这些天下大事之上,实在插不上话。 恰在此时,一名阁老忽然快步闯入殿內,身后还跟著一名手持拴旗的传讯兵。 “张阁老,可是有急报呈上?” 见阁老身后跟著传讯兵,药师愿勉强打起了精神——寻常事绝不会让传讯兵直入皇宫,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张阁老不敢怠慢,连忙侧身让开,示意传讯兵上前。传讯兵当即放下拴旗,双手捧著文书,躬身稟报导: “陛下,北塞急报!” “北塞?北塞能出什么事?” 在药师愿看来,北境本就无大国盘踞,连稍大些的部落都没有。 那地方苦寒至极,贫瘠不堪,根本养不出像样的势力。 顶天了,不过是些被寒冬逼得走投无路的野人,袭扰边境、劫掠几个村落罢了。 所以这话一出口,不光是药师愿,连安陆这个不懂军务的太医都觉得诧异。 传讯兵却面露喜色,高声稟报导: “陛下,是喜报!实打实的喜报啊!” 这话让药师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这些天实在太累了,即便没指望北塞能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可听见“喜报”二字,还是亲自上前,接过了传讯兵手中的急报。 可当他缓缓展开文书,看清上面的字跡时,脸上那丝勉强挤出的喜色,瞬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原因无他,文书上赫然写著: “臣北镇將军徐收,恭谨奏报陛下:一旬之前,有妖魔突袭军营,我军將士死伤逾百,却仍未能伤此獠分毫。正当万分窘迫之际,幸有天上仙人降临相助,竟一剑便斩了那作恶的狼妖!” “臣感念仙人恩德,特急报陛下,恳请陛下恩准北塞万民为仙人修建庙宇、焚香祈福,以祈求我朝北地能换得仙人庇佑,保下安寧康泰!” 眼角疯狂抽搐许久之后,药师愿忽然大笑出声,继而扬起军报说道: “好好好,一切都照著徐收说的做。” 末了他又指著那传讯兵道: “对了,你一来奔波至此,想来劳苦不已,先去好好休息吧,在赏他十金!” 待到传讯兵喜滋滋地领赏退下,药师愿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震怒。他猛地將那军报狠狠摔在地面金砖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仙!仙!仙!又是这劳什子的仙!还有那该死的妖!” 他指著地上的军报,声音已经因为极端的愤怒而走调。 “旁人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可徐收他是朕亲手提拔的北镇將军!是朕信得过的人啊!” “他竟也敢这般欺瞒朕、背叛朕!” “混帐!真是混帐透顶!” 怒火在胸膛翻腾不息,药师愿在殿中来回踱步不止,几乎要踏碎地砖。 张阁老、殿前司指挥使与安太医三人垂手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整个大殿之內也都只有药师愿一个人的暴怒: “先前青州便上报说什么佛光普照、菩萨下凡!”药师愿猛地停下脚步,眼中盛怒愈发做大,“益都韩氏那帮人,更是借著这由头,给安青王罗织罪名、办成铁案,押解进京呈给朕!他们说这是菩萨示警,说安青王是祸根!是反贼!” “可结果呢?”他猛地提高声音,眼底满是讥讽与暴怒,“所谓的菩萨在哪儿?那普照的佛光又在哪儿?” “对了,他们甚至还说菩萨封了前朝旧臣当了山神啊!!!” 说罢,他又猛然逼近三人,目光如刀一般扫过三人低垂头颅,审视许久后,又勉强压著盛怒道: “然后回头,呵呵,朕的镇南大將军萧经,朕那平定了西南的大功臣,哈哈哈,他居然也给朕说,他遇到了一位真君,还,还弄个什么乞活丹,救了西南万民。” 说到“乞活丹”三个字,药师愿是真的气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的嘲弄: “哈哈哈,救了万民的乞活丹啊!结果呢?那所谓的『仙药』,居然只是颗土疙瘩捏的泥丸子!” 说到最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脊背都垮了下来,声音亦是低了下去。 隨之既是对著眼前的三人,更是对著自己喃喃道: “朕自忖也算个中兴之主,不敢说能比上古三皇,可至少、至少不该落得如今这般眾叛亲离的地步吧?” 他顿了顿,目光茫然地落在殿外的廊柱上,声音里多了几分委屈和不解: “你们说,为什么满天下的人都在说什么仙佛妖魔,偏偏就朕一个人没见过?” 话音刚落,他忽然猛地仰头,胸腔里积压的不甘与惶惑终於破堤,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怎么、怎么朕就一个都没见到呢?” “朕,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要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朕,不是中兴之主吗?朕,不是福泽万民了吗?朕,不是把我朝社稷救於危亡了吗?” 一连三问,三人无一人可答,敢答。 皇帝也没有奢望谁能回答自己,他只是摆了摆手,继而颓然万分的回了寢宫。 他很想好好哭出来,但他不能哭,一哭,就真的什么都结束了。 (本章完) 第285章 天意(5k) 第285章 天意(5k) 身后三人每一个都憋了千言万语,可最终,只能如数躬身拜別皇帝。 三人目送著天子孑然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寢宫。 他没有去御书房,也没有去偏殿,最终的目的地,自始至终都是皇后所居的宫殿。 寻常帝后之间,多半难有深厚情分。纵是开国太祖,皇后之位也多系联姻之举,为稳固朝局、拉拢势力,鲜少能谈及真正的恩爱。 可药师愿算是个例外,他的皇后,是昔年权臣高欢亲自指定——既非高氏亲族,亦非门阀世家,更不属五姓七望,不过是一名寻常舞女。 高欢这般安排,用心昭然若揭: 既是为彰显自己的滔天权势,將天子的婚配玩弄於股掌;也是刻意羞辱,让天下人皆知天子枕边人出身低微;更重要的,是断绝药师愿借联姻与其他大族勾连的可能,好將他牢牢攥在手中。 先皇的皇后本是高氏族人,可待先皇逐渐失控而壮年骤崩,药师愿懵懂登上帝位后,权柄日益稳固的高欢,反倒懒得再派自家人来监视这个“傀儡”。 且因为先皇,高欢还看明白了一件事情,一旦皇后有了子嗣,对方就不会是自己人了。 毕竟,这与其说是在亲族和傀儡中选, 不如说是在把自己当棋子的高氏和完完全全可以登基的儿子中选。 选谁其实很明显。 既然如此,费那功夫作甚? 也正因这般特殊的境遇,他与皇后反倒生出了寻常帝后难及的情深意重。两人皆是在高欢的暴虐统治下,踩著刀尖、相互搀扶著熬过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 共患难过的夫妻,最懂彼此眼底的苦楚,也最是记掛著对方的好。 后来药师愿逐步收回大权,朝中群臣屡屡以“皇后出身低微,有失皇家体面”为由,劝诫他废后另立名门贵女。 可他从未有过半分动摇,久而久之,群臣见他意志坚定,也便不再提及此事。 甚至,他们和皇帝都知道两方人彻底撕破脸皮的关键——杀了皇后! “陛下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皇后起初並未多想,只端著刚温好的茶,温声开口询问。可话音刚落,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她当即脸色微变,挥手屏退殿內所有侍从,待殿门合上的瞬间,便快步上前,一把將药师愿紧紧抱在怀里。 “陛下?” 被拥在皇后怀里的药师愿,再也坚持不住。这些日子积压的愤怒、不甘、惶惑与孤独,尽数化作泪水,汹涌而出。 他埋在皇后肩头,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哽咽著:“阿姐啊,朕好苦啊!” 当年他登基时不过九岁,皇后年长他九岁。那时的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面对这位妻子,只道她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姐姐,所以便换她『阿姐』。 这称呼,纵是他执掌大权、成为真正的九五之尊后,也从未变过。 因为比起帝后,他们確实更像姐弟。 “陛下,可是又有人在朝堂上说了那些不著边际的胡话?” 皇后虽熬过了高欢专权的黑暗岁月,也见证了药师愿与天下势力的勾心斗角,却始终不甚通晓朝堂权谋。 可药师愿待她从无隱瞒,朝堂上的烦忧、心底的鬱结,总会尽数说与她听。 是以,她比谁都清楚,近来压在天子心头的重负究竟是什么。 “是徐收!”药师愿的声音像被撕碎的布帛,“朕亲手提拔、寄予厚望的徐收,竟也反了!他竟也跟著那群乱臣贼子,一同向朕宣战!” 自青州传来“佛光普照、菩萨下凡”的消息起,整个天下便像被捅破了的蚁穴,各类仙神妖鬼的传闻疯长,如雨后春笋般遍地皆是。 一道道奏报从天下各州府涌向京都,无一不在告诉他:某某州县现了仙人显灵,某某地界遇了妖怪作祟。 那些上表的官员里,既有盘根错节的世家子弟,也有他费尽心力提拔起来的寒门臣子。 最开始,他也曾暗自疑虑:难不成世间真有这般神鬼之事?否则满朝官员、四方州府,怎会异口同声地编造谎言? 为了印证这份“真假”,他先是下旨追封平澜公入文庙,再勒令三司会审安青王案,继而召集三省六部集议,甚至命工部筹备督造宝塔,欲献给那所谓的“菩萨”。 他曾试图顺著这股“流言”走下去,盼著能找到一丝真实的痕跡。 可结果呢?派去青州秘密查证的人手,三次出发皆杳无音讯,连尸骨都未曾寻回。 便是大张旗鼓前往宣旨的天使,头一夜还在驛馆安好歇息,次日便突患恶疾,缠绵病榻动弹不得。 就连被押解进京的安青王,也早已彻底疯癲,整日蜷缩在囚车角落,嘴里反覆念叨著“大鱼”“该死的和尚”“佛祖来了”“我真的错了”,语无伦次,根本问不出半句有用的话。 即便如此,他仍不敢相信——青州一地的门阀,竟有这般胆子,敢公然欺君罔上,甚至掀起反旗。 直到青州刺史裴靖远冒死从密道送出一封染血的书信,信中字字泣血,揭露了门阀们借“仙佛”之名意图串联反叛的真相。 他才在又惊又怒中被迫认清:那些他以为牢牢掌控的地方势力,早已暗中举起了反旗。他本欲即刻抽调天子九卫开赴青州,以雷霆之势平叛。 可就在调令即將发出时,他近乎惊恐地发现,“妖魔鬼怪”的传闻已席捲天下。 从北塞到南疆,从东海岸到西陲,各州府的奏报像雪片般飞来,全是大同小异的玄幻说辞。 他瞬间僵住了。 他终於明白,自己动不了了。 天子九卫是他手中最后的底牌,是药师家掌控天下的根本,可这张底牌,终究压不过“天下”二字,压不过满朝上下、四方州府的人心浮动。 若他执意出兵,只会坐实“逆天而行”的罪名,让更多势力借著“仙佛示警”的由头,站到他的对立面。 走投无路下,他只能將所有希望寄托在镇南將军萧经身上。 这位老將军手握十几万重兵,是他最信任的武將。 他日夜盼著萧经能带著大军得胜归朝——只要兵权在握,只要军心仍向他,他便还有底气,与那些覬覦皇权的“恶狼”周旋到底。 就好似他当年那样。 只是,这份希望,终究还是碎了。 萧经確实贏了。他不仅彻底平定了西南叛乱,还整编了所有乱军,手握重兵,成了天下间最具实力的人。 可隨捷报一同送来的,还有一颗土疙瘩捏成的、粗糙不堪的泥丸子——萧经在奏疏里说,这是“天上真君”炼製的“乞活丹”,靠著这颗仙药,才救了西南万千百姓。 药师愿至今记得,自己当时捧著那颗粗造不堪,好似玩笑的泥丸子时的样子。 记得当他將信將疑地把它放进嘴里后,没有预想中的甘甜仙气,也没有表面上应有的土腥,只有一股透骨的寒凉,顺著喉咙滑落心头,继而漫成无边无际的悲凉。 他知道,他完了。 那些年臥薪尝胆攒下的底气,那些创下千古霸业,重振天下的雄心壮志,在那颗泥丸子入口的瞬间,尽数化为泡影。 药师家的百年基业,也到头了。 “阿姐啊,朕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方才的北塞边军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药师愿抱著自己的阿姐,慢慢跪在了地上,不停的哭著。 曾经支撑起整个王朝的脊樑,此刻弯得像根濒临断裂的芦苇,哭声里满是绝望。 皇后手足无措,只能死死抱住他。 “別怕,別怕,阿姐在呢,阿姐在呢!愿儿你记住,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还有阿姐在!” 时光仿佛在此刻倒流,退回了高欢专权的黑暗年月。 那时他们也是这般无依无靠,困在深宫这座牢笼里,日夜被恐惧包裹,惶惶不可终日。 唯有在彼此的怀抱里,才能寻得片刻安稳——当年他缩在她怀中才能安心入睡,如今君临天下的帝王,依旧要靠著这份温暖才能卸下所有防备。 不知哭了多久,药师愿的呼吸渐渐平缓,竟在皇后怀中沉沉睡去。 看著缓缓睡著的皇帝。 皇后轻轻抬手,指尖拂过他的脸颊,目光里满是疼惜,可转瞬之间,那份疼惜便被浓浓的纠结与挣扎取代,眉峰拧成了死结。 可就在她马上便要下定决心之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你想杀了他,那你隨时都可以告诉他真相。” 这声音好似魔音,瞬间堵死了皇后全部的心神。 她只能颤颤巍巍的回头求问道: “师父,真的,真的一点都不能说吗?我的愿儿实在太苦了!” 皇后其实很漂亮,这算是高欢当时唯一一点好心。 只是便是这般漂亮的皇后,在哪开口之人面前,也好似大日之下的萤火般微不足道。 她身披薄纱,腰绕羽衣,最为显眼的还是身后飘飞的一道光轮。 这让她显得神圣而不可褻瀆。 看著眼前转世的徒儿,这位仙子眼中也终究闪过了一丝不忍: “我说了,除非你想杀了他。不然,什么都別说。” “可师父,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皇后的声音里满是不解与痛苦。记得师父寻来时,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於能为愿儿求得歷代帝王梦寐以求的东西——长生不老! 可她从没想过,等来的会是如今这般局面,看著心爱的人一步步走向崩溃,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著,连一句安慰的真话都不能说。 仙子身后的羽衣隨风轻扬,流光婉转,身后的光轮却愈发明亮,光晕扩散开来,將整个寢殿都染上了一层金光。 她终究没有再多解释,只是缓缓转身的留了一句: “因为这是天意,而天意不可违。” 皇后呆然原地。 —— 杜鳶则一个人在京都里四处看著,此间繁华无比,他基本能在这儿找到天下间任何地方的零嘴和美食。 对他这个爱吃的来说,这儿真的是个好地方。 才走到一处摊位前,杜鳶便听见: “听说了吗?” “听说了啥啊?” 旁边两个商贩正在小声说著什么流言。 “就是乌衣巷的王公子又回来了,你回头记得把你家鸡圈看著点,別又让他给偷了去!” 一听居然是那个祖宗回来了,旁边的商贩瞬间扶额: “哎呦,怎么这个祖宗又回来了啊!” “是啊,好不容易清净一阵子的。” 这话听的杜鳶有点惊奇,乌衣巷,他记得是此间朝廷天潢贵胄云集的地方。 而在乌衣巷还姓王的话,难道是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的贵公子居然干这事,是不是太不著边际了点? 不知为何的,杜鳶想起了那位王公子,这让他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的梣。 这柄剑应该没什么特殊,不过回头若是能遇到,不如还是让他瞧瞧吧。 万一真有什么说法呢? 毕竟杜鳶在这几天里,意外的发现这柄看似锈断了都不奇怪的老剑条,居然意外的坚硬。 別说砍断了,他连上面的铁锈都磨不掉一点不说,反倒把磨刀石都给磨断了几块。 也就是他隨时扶著的剑柄处,被他生生磨掉了不少锈跡。 想到这儿,杜鳶打算回头问问有没有什么地方在卖比较特殊的磨刀石。 恰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嗓音: “这位仁兄,还请留步。” 杜鳶闻声回身,只见唤住自己的是位身著青衫的俊朗先生,对方身后还跟著个背著崭新书箱的小童,眉眼间透著几分显眼灵气。 “不知先生唤住在下,是有何事?”杜鳶停下脚步,脸上噙著浅笑道。 那先生携著小童缓步走近,目光先是认真打量了杜鳶片刻,最终落在了他腰间繫著的那柄剑上。 “先生似乎也是位读书人?” 杜鳶闻言轻笑:“確是读书人,只是未曾得遇名师,算不得正经出身,顶多算个野路子罢了。” 那俊朗先生当即摆手,语气带著几分较真: “哎,此言差矣!你我既是儒家子弟,所修皆是圣贤之道,又何来『野路子』的说法?” 杜鳶並未將这话当真,只拱手欠身道: “多谢先生抬爱。只是在下仍未明白,先生方才唤住我,究竟是为何事?” 俊朗先生这才笑道:“在下孟承渊。方才唤住仁兄,並非有什么要紧事,只是骤然见到同道中人,心中分外欣喜罢了。” 说著,他抬手指了指杜鳶腰间那柄老剑条道: “看仁兄这是想来是已开始修剑了?” 杜鳶点了点头,简言答道:“算是。” “嗯,如今天下大变在即,多柄好剑傍身自保,原是应当的。” 孟承渊頷首,语气里带著几分中肯。 “只是剑修一道,实在难走,仁兄只是想要学学傍身,自无不可,若是深究,那就难了。” “我儒家君子,虽说也应习剑,可这对我们而言终究不是堂皇正道。” 杜鳶轻轻碰了一下腰间的梣,继而笑道: “您说修剑难,这確实,只是您说这与我儒家而言,终究不是堂皇正道,我觉得有失偏颇。” 这让对方好笑道: “剑修一脉,差点做了第四教,与我儒家一脉,可是完完全全的外道啊!” 当年若非剑修一脉被打断脊樑,毁掉大龙,不然怕真的早就先兵家一步,做了第四教。 最后绝唱的李拾遗虽然惊艷一世,可却终究独木难支,也出现的太不是时候。 杜鳶只是摇头道: “所谓知行合一,达则兼济。我们读圣贤书,不是给自己读的。是给天下人读的。既然如此,只要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四字。练剑,读书,不都一样吗?” 此话一出,对方瞬间僵住,心头澎湃如潮。 他只看了儒家和剑修是两条不同大道,对方却说是他把自家看的小气了。 他想要开口辩驳点什么。 可张嘴许久,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喉头。 杜鳶的话,很简短,可却三言两语之间,几乎从方方面面否定了他过往认知。 且.知行合一?! 心头默念许久之后,孟承渊认真欠身拱手道: “受教了!” 如此一幕,反倒叫杜鳶有点意外,他只是隨口说了几句而已。 对方这是咋了? “这位先生,您不必如此,我只是隨口一说罢了。” 对方却珍重道: “您说错了,您觉得隨口,只是您已经把道理当成了平常,而我却没有。我愧对多年苦读。啊,今日既然得了您的指教。我必须给您一点回礼才是。” 说罢,对方便从怀中小心取出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紫色石头道: “您的剑有些钝了,所以我给您此物作为回礼。想来这一块,足够您把这柄剑磨出来了!” 他也看不出那是什么剑,只是觉得应该还算不错。 所以,他便赠了杜鳶一块洗剑石。 此物乃剑修至宝,別看只有这么一点,可拿出去了,不知多少剑修都要红眼! 杜鳶顿时心头大喜,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如此,就多谢了!” 孟承渊没有多言,只是再度拱了拱手道: “我如今也叫崔元成,在乌衣巷住著,您若是想要找我,不妨去哪儿。只要报我的名便可。对了,我是博陵崔氏,不是清河崔氏,您到时候,別找错门了。” 说罢,双方便就此告辞。 等到目送对方远离之后,杜鳶才是拿起那块紫色石头,试著磨剑。 可就是这么一划,这拇指大小的石头便直接在剑身之上化了。 至於锈跡,那是一点没掉! 如此一幕,叫杜鳶都有些错愕,以至於怀疑是不是自己用错了方式。 另一边,已经走远的小童不由得对著自己先生问道: “先生,您的那块石头那么小,真的能把那柄剑磨出来吗?您跑这么快,不会是怕人家说你小气吧?” 这话几乎叫孟承渊气的鼻子都歪了。 他直接揪住小童耳朵道: “那可是洗剑石,这么一块,別说磨出一柄剑了。就是拿去给一个剑修的本命仙剑增品都足够了。” (本章完) 第286章 仙缘(4k) 第286章 仙缘(4k) 揪了小童耳朵一番后,孟承渊又想起刚刚送出去的洗剑石,过往寻石的种种艰辛不由得涌上心头。 他们格物洞天一脉,自然承习君子六艺,因而也会修剑,不过他们格物洞天素来不以剑术见长——真正让他们立足的,是精研策论的本事。 也正因如此,整个洞天之內,竟找不出一块合用的洗剑石。 或者说,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连半块剩余的都没有。 那时他性子执拗,不愿为这点事去麻烦先生、欠下人情,便照著古籍所言,一寸寸踏遍了四十七座仙山。 翻山越岭,涉溪过涧,最后才在一处偏僻无人的水潭底,寻得仅有的两块。 小些的那一块,早已被他用尽;如今送出的这块,是他攥了多年、始终没捨得动的。 犹记当初,不过小指粗细的一块,竟让他足足洗剑十一年才用完,最终更是生生將一柄只能说够用的好剑淬链成了品级上佳的利器。 他暗自琢磨:连那块小的都有这般力道,当下这更大的一块,即便不能让那位先生的佩剑增品,磨出来加上淬淬锋总该不成问题。 是了,没问题的,我这学生不懂,我还能不懂? 念及此,他不由失笑,抬手拍了拍小童的脑袋,语气缓和下来: “等会儿陪我见过父母,我便求二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一桌地道的淮阳名菜。” “啊?先生,您二娘的厨艺很厉害吗?” 小童眼睛一亮,连忙追问。 孟承渊眼底闪过一丝好笑道:“我二娘当年可是淮阳城里响噹噹的第一厨娘,人送雅號——『羹西施』呢!” 这话刚落,小童顿时眉飞色舞,拍著手道: “好啊好啊!这些天跟著先生,我可是半点儿油水都没沾著,这回总算能解馋了!” “你这浑小子!”孟承渊嘴角顿时抽了抽,抬手又是一巴掌轻拍在他后脑勺上,“照你这么说,我倒成了虐待你的恶人?待会儿见了我父母,你可敢乱嚼舌根试试?” 最后,他又无奈的说了一句:“我这一世英名啊,早晚全毁在你这张嘴上!” —— 孟承渊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踪影,杜鳶却仍握著手中的老剑条出神。 方才对方刚送的磨刀石,转瞬间就用得乾乾净净,连点碎屑都没剩下。 回想孟承渊当时的语气,那石头分明是块难得的好东西,可到了自己手里,怎么就这般“不经用”? 杜鳶拧著眉毛琢磨片刻,终究只能嘆一声——多半是自己用错了法子。 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杜鳶满心懊恼:这可不是暴殄天物么? 等日后得空,再找找有没有类似的石头吧。连著嘆好几口气,他才收起剑条,打算先找家客栈歇脚。 可刚瞅见街角一家客栈的幌子,杜鳶忽然一拍大腿,猛地想起件被拋在脑后的事。 先前在西南画龙时,他曾答应过书生沈砚,要把对方的遗书送去駟马书院。 方才遇见的孟承渊,不正是儒家一脉的人吗?当时若顺口问一句,送遗书的事多半就有著落了,偏偏竟忘了个乾净! 『真是失策。』 杜鳶不由得心头暗啐一声,不过这倒也不算太急。好歹知道了孟承渊的去处,明日再找过去便是。 顺带,正好问问哪儿还能寻到那石头。 念及此,杜鳶伸手摸出好友留下的山印,既然想起了沈砚那封血书,便想再確认一遍內容。 其实在西南时他已看过,血书字跡早已乾涸,其上拢共也就几句话: “字偏意正,则无所偏。心邪气泄,万般皆害。切记切记。” 盯著这几行字,杜鳶轻轻摇了摇头。能自己读出一个本命字,却临死才悟透这些道理,实在太可惜了。 確认无误后,他小心將血书收进小猫的水印里。 这一次,因为要找个地方放好这封血书,他倒是好好看了一番小猫送的水印。 好友的山印之內是片空茫虚无,放入的物件都悬浮著,多少一眼便知。 可小猫这枚水印里,应该是直接放了一方山水进去。虽不见半分活物,山间却始终草木葱蘢,生机满溢。 也正因看得仔细,杜鳶才在山水深处发现了一处山洞。山洞是天然形成的,看著平平无奇,可刚看进去,他却愣了:洞內竟整整齐齐码满了酒罈。 “她还喜欢喝酒?” 杜鳶满心好奇,隨手点起一坛,刚將其取出水印,他眼前便是一亮。 坛口密封得严丝合缝,半点酒气都没泄出来,坛身更是雕琢得精致讲究,纹路细腻。若不说这是装酒的罈子,直接摆著当摆件,也是件极雅致的物件。 而且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似玉非玉,似金非金。 敲上去,声音清脆无比,有点像是水滴在剑上的声音,反正十分难以形容。 摆弄了一阵子后,因为不喝酒,所以杜鳶又將其放了回去。 “掌柜的,通融通融吧!我来投靠的亲戚家里没人,能不能先让我在贵店柴房对付两晚?等他回来了我就搬走,到时候一定多拿些银钱来谢您!” 旁边忽然传来的央求声,让杜鳶心生好奇,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青衫年轻人站在柜檯前,脸上带著几分侷促,腰弯的极低,正对著柜檯后拨算盘的掌柜苦苦哀求。 掌柜的手指在算盘上顿了顿,抬眼无奈地嘆了口气: “公子啊,我这是客栈,不是施粥的善房。今天给您开了这个口,明天要是再来十个八个求收留的,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年轻人的脸瞬间涨得更红,窘迫地左右看了看后,连忙对著掌柜躬身道歉: “是我唐突了,给您添麻烦了!”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就在这时,杜鳶忽然开口叫住了二人。他看向掌柜,语气平和: “掌柜的,给这位公子开一间厢房吧,房钱记在我帐上。” 这话一出,掌柜和年轻人皆是一愣,隨即双双眼前一亮。 掌柜的算盘声停了,脸上堆起笑意: “原来是这位客官要帮忙,那没问题!” 年轻人更是惊喜得手脚都有些发颤,转过身对著杜鳶连连拱手,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 “多谢兄台!多谢兄台!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您!” 杜鳶本想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可目光在年轻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忽然觉出些异样。 他心头一动,对著年轻人招了招手: “这位兄台,可否过来跟我多说两句?” “自然,自然!”年轻人连忙应著,走到杜鳶面前时仍有些拘谨,双手垂在身侧,连头都不敢抬太高。 杜鳶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失笑: “兄台不必这么紧张,坐下说便是。我既肯为你开一间厢房,难道还吝惜这一张椅子不成?” 年轻人这才敢挨著桌边坐下,双手仍规矩地放在膝上。 杜鳶指了指他的胸口,开门见山问道:“这位兄台,你莫不是从西南过来的?” “啊?”年轻人猛地抬头,眼睛倏地睁大,满是诧异,“您、您怎么知道?” 说罢,他又跟著说道:“先前西南大乱之时,我稀里糊涂捡回一条命后,便一刻不敢耽搁地往京都赶。就怕没能读完圣贤书,也没能把一身所学报给天子。” 杜鳶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笑了笑,接著问道: “你路上,是不是遇到过一头大白猿?” “唉呀!您连这个都知道?” 年轻人这下是真的惊住了,忙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书。 书页边缘有些磨损,却被擦拭得乾乾净净,看得出来主人十分珍视。 他捧著书递向杜鳶,语气里带著几分激动: “先生您不知道,当日我撞见那白猿时,还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了!可它不仅没伤我,反而塞给了我这本书。” “我翻著看了,这像是哪位前辈先贤的隨手手记,前面的道理、感悟虽稍显稚嫩,却能看出层层递进的深意;越往后读,越是满纸微言大义,实在厉害!” 杜鳶伸手接过手记,指尖触到泛黄的书页时,心中忽然一阵感慨——他怎么也没想到,那老白猿竟把这东西送了出去。 他轻轻按在书页上,抬眼看向年轻人,语气郑重: “你可千万別只当它是本普通的手记。这东西,远比你看到的更珍贵,分量重得很。” 年轻人连连点头,眼里闪光,语气中更满是对书主人的崇敬: “我知道!就凭上面的道理,哪怕只读懂十分之一,也够我受用一辈子了!” “我想说的不止这些。”杜鳶打断他,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最后两个字说的极轻,却又咬的极重,“这东西,是『仙缘』。”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就是想让年轻人明白这份机缘的贵重。 可没想到,年轻人听完后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指尖轻轻摩挲著手记的封皮,眉头微蹙,眼神却愈发郑重,半晌都没说话。 良久,年轻人忽然抬手,將手记轻轻推到杜鳶面前,坚定道: “先生,如果这真是仙缘,那我不能要,还是给您吧。” “嗯?” 杜鳶愣了,一路走来,他见过不少人为了一丝虚无縹緲的机缘爭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伤天害理。 就像那河东柳氏,为了一个虚无縹緲的仙缘,竟勾结威王在虎牢山残害百姓。 可眼前这年轻人,却把送到手边的仙缘往外推,这还是头一遭。 他忍不住追问:“为何不要?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仙缘!” 年轻人眼底虽有几分不舍,却很快压了下去,语气格外坦然: “先生您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门道,本事定然比我大得多。这手记在您手里,才能发挥真正的用处,也绝不会害了您。至於我” 他顿了顿,眼里泛起光,声音也清亮不少: “我这辈子想做的,是读遍天下圣贤书,把一身所学都报给天子。” “天子开科举,给了我们这些寒门子弟一条向上的路,一份读书报国的机会。所以,我想要回报天子,並把这份机会一直传下去。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也觉得这比什么仙缘都实在。” 一番话说罢,杜鳶十分惊讶的看著眼前的年轻人,许久之后,他笑道: “难怪那老白猿会把这东西交给你,这的確合適。” 说著,杜鳶又將其推了回去道: “此物不仅是一份仙缘,还是你和那白猿之间的因果,拿著吧。今后,定然会有大用的。” 为了不让他拒绝,杜鳶又特意补了一句: “你不是想要读更多的书吗?拿著这个,就能行!” 年轻人被堵了回去,只得拱了拱手继而小心收好这份仙缘。 等到杜鳶二人各自回屋休息之后。 一个富商打扮的人,方才走到了那掌柜跟前,不等对方问话。 他便甩了一枚玉佩过去,掌柜不解接过,待到看清之后。 旋即大惊道: “大人,您怎么来我们这儿了?” 京都开店的,尤其是这种占据要道的店,基本都有关係。他们家的关係就是眼前这位富商打扮的男人。 对方是世袭的威武伯,虽然不在从政,但手上的关係和能耐,却一点不小。 “我来不来不关你的事情,我接下来要说的,你都给我记好了。” “您说,您说!” 掌柜点头哈腰不停,对方则是指了指杜鳶刚刚坐著的地方说道: “刚刚坐那儿的那位先生,十分不一般。你回头记住,对待这位先生,绝对不能失礼,当然了,钱帐照常。只要不失礼就是。” “然后,你在备一份恰达好处的『薄礼』,给那年轻人。回头,一定要问出他在什么地方落脚。然后我好找过去拜访。” “是是是,小人谨记,哎?大人,您是不是弄反了?” 掌柜急忙表示好好记下了。 可马上,又是错愕抬头,既然不一般的是那位先生,对那年轻人这般上心也就罢了。怎么连那先生的钱帐都照旧? 这不应该赶紧免了吗? 怎料,对方却是嗤笑道: “什么档次的人就该攀什么档次的关係。太高的,呵呵,要死人的!” 適才,他就坐在杜鳶旁边用膳,可却惊觉,杜鳶和那年轻人说的仙缘云云,明明听眾甚多,可却只有他一个人真切听见。 於是,他便明悟,这就是自己的『仙缘』。 (本章完) 第287章 鳶,威镇四方(5k) 第287章 鳶,威镇四方(5k) 掌柜听了这话后,不由得一愣,细细品味之后,先是觉得话糙理不糙,隨后又是反应过来的惊呼了一句: “那位先生这么了得?” “这你不必多问,记著別失了礼数就好。”富商摆了摆手,语气里带著几分悵然,“我们这般人,一辈子围著碎银二两打转,为了生计东奔西跑;可有些人啊,生来就该待在天上,不是我们能企及的。” 撂下了这句话后,这富商打扮的人便是感嘆无比的看了一眼楼上,旋即略带艷羡的转身离开。 虽然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谁能忍住不去羡慕呢? 他是威武伯,不仅世袭还有家財万贯,看著是很好了,可实际上呢? 天子,世家,隨便谁都能把他当板子上的鱼肉刀俎。 所以,真羡慕啊! —— 入夜之后,早已入睡的杜鳶忽然心有所感,继而起身看向了窗外。 只见一个身穿龙袍的老人正背对著皇宫朝著身后一步一步而去。 隨著他一步步踏出,四野山河,皆尽崩碎。 “梦?可这是什么意思呢?” 剎那之间,杜鳶便明悟出,自己应当是在梦中。 只是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梦到这一幕来。 同时,那倒行而来的药师家太祖,亦是心有所感,继而朝著杜鳶所在看了过来。 只是杜鳶能將他鬢边的霜白、龙袍上的金线看得真切,可老者却寻不到他的踪跡,眼前只有天地昏沉、山河崩裂的惨状。 犹豫片刻,他朗声问道: “可是有高人在此?” 看著似乎在寻自己的老人,杜鳶有些惊讶,对方知道自己在? 不过看样子好像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在? 而且对方既然穿著龙袍,此间又是京都,难道和药师家有关? 再就是,他好像和往日见过的阴魂分外不同? 杜鳶这一路走来,见过的阴魂也是有不少的。 但眼前这一个似是而非,真要形容的话,他就像是卡在了往日所见阴魂的消散和存在之间。 既勉强还有个形体,又在不断飘飞消失。 斟酌片刻后,杜鳶开口问道: “既然已经离去,为何还要回返此间?” 这话入耳,药师家太祖心头猛地一颤——对方怕是知晓自己要逆天而行,所以特意来阻拦的? 他喉头艰难耸动,隨即泛起一阵苦涩。 因为连声音的来处都寻不到,便只能对著空茫处拱手行礼,沉声道: “我药师家的后辈子孙,实不该落得这般覆灭的下场,故而我才斗胆逆天命而归,只求能救他们一命!还请高人开恩,容我过去!” 其实方才察觉有高人阻拦时,他还存过几分“不如先闯过去再说”的念头,可隨之却骤然发现,自己的身躯竟像是被无形之力控住,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这般境地,又谈何“闯过去”呢? 还真是药师家的祖宗啊! 杜鳶心头恍然,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且他对这老人为何回返,也摸清了大概——大变之世將至,药师家多半是守不住这天下的。 於此,这人无论如何,定然都无法接受。 杜鳶对药师愿这个皇帝的感官还不错,也觉得他不是亡国之君,所以当即点头道: “既然如此,你便过去吧。” 药师家太祖压根没料到放行会来得这么轻易,一时竟愣在原地,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 “您当真愿意放我过去?” 虽然他也看不清全貌,但他隱约意识到了,似乎有人从中作梗。且作梗的绝非平常可想。 杜鳶笑道: “为何不放?既然君非亡国之君,臣亦非亡国之臣,我又何必拦著你?” 一路所见,这朝廷的君臣都算得人心,他这话倒也发自肺腑。 这番回答让药师无忌瞬间红了眼眶,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他当即再度俯身大拜,声音都微颤起来: “如此,我药师无忌,拜谢高人开恩!” “呵呵,你不必谢我。”杜鳶摆了摆手,“这是你药师家的子孙自己挣来的——单论做皇帝,他的確做得不错。” 说罢,杜鳶抬眼望了望天色: “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过去吧。” 这药师家的人,多半是来託梦的,既然如此,可別给他耽误到人都醒了。 药师无忌不敢再多耽搁,连忙拱手行礼,转身就要动身。 可刚走两步,杜鳶的声音又追了上来: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你如今的状態,该是聻吧?既是如此,最好別让他们瞧见你现在的模样。” 杜鳶此刻也终於理清了他的状態——非人非鬼,正卡在存在与消散的夹缝里,想来就是传说中的“聻”了。 寻常凡人见了阴魂都要中邪生病,更罕见的聻,自然得更谨慎。 药师无忌张了张嘴,似有话想说。 他心底那点想好好瞧瞧人世唯一骨肉的念头,终究还是压了下去。 他对著杜鳶的方向郑重拱手: “药师无忌记下了。” “去吧,去吧。” 杜鳶话音落时,便从药师无忌的感知里彻底消失了。 药师无忌试著挪了挪脚步,发现先前的阻碍已然全无,便不再犹豫,径直朝著皇宫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守在京都內外的各路仙家,大多毫无反应,唯有寥寥几个修为深不可测的人,心头忽然莫名一乱。 他们下意识推演缘由,却始终摸不著头绪。 京都乃天下重地,各家仙家在此布局频繁,可他们却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瞒著药师愿。 毕竟不出意外,大世降临后的第一位天子,便是此人。 再加上药师愿过往的作为,不少人都断定,他们苦苦寻觅的那件东西,多半就藏在他身上。 所以即便未曾提前约定,仙家们也都不约而同地著手隱瞒—— 时至今日,就连路边玩耍的孩童都知道天下大变,仙佛妖魔不再是传说,药师愿却还以为天下依旧如常,自己听闻的一切,究其根本不过是四方门阀意图叛乱罢了。 他要派人去青州求证?那就让去的人有去无回,每一次都扣上“地方谋逆、暗杀天使”的名头。 地方臣子要上表奏明真相?那就暗中修改奏摺,让他误以为地方早已沦陷。 至於京都里那些察觉异动、想向他坦白的人,处理起来更简单:能像皇后那样劝住的,便留一命,免得死伤太多让他觉得不对。 劝不住的,要么“换个人”顶替,要么乾脆灭口。反正天下皆反,身边亲信偶尔丧命,不也合情合理? 若是药师愿自己想去寻传说中的仙跡,那就更无需担心了——仙家们避而不现,他一个凡夫俗子,又能去哪里找呢? 可以说,整个天下的仙佛妖魔,都在陪著药师愿演这齣“天下如常”的戏。 如此一来,他即便將来真能天命所归,可眼下终究只是一介凡俗,又如何斗得过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仙家呢? 斗不过啊! 往昔,他们精心编织的这一道网,可谓疏而不漏。 便是几次意外,也都在估算的容错之中。 可今日. 几个始终动不了的老东西,都觉得那里出了岔子。可掐算推演,却毫无所得。 短暂犹豫之后,正欲继续睡下,看看是现在就醒过来,还是一觉大天亮的杜鳶。 又是注意到外头不太对了起来。 他重新起身,抬手推开窗欞朝外望去——只见西方天幕之上,十一颗明星忽明忽暗、飘忽不定,且正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缓缓移动。 “莫非是冲我而来?” 嗅出几分不对劲,杜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 片刻后,他不再迟疑,伸手取下腰间水印,扬手便朝那十一颗飘忽的明星砸了过去。 同一时刻,某处钟灵毓秀的洞天福地內,一位鬚髮皆如灿烂星辉的老者,面容骤然一变。 他不及细想,猛然起身,朝著头顶虚空悍然出掌,沉声喝出: “看我大罗佛手!!!” 两道宛若山岳般厚重的金色巨掌应声拍出,可迎面撞上的,却是一股遮天蔽日、裹挟著骇人威压的滔天巨浪。 “啊——!!!!” 老者目眥欲裂,即便明知自己此刻是螳臂当车,却依旧不肯退后半步。 他牙关紧咬,强行支撑著两道巨掌,硬顶著这字面意义上的滔天巨浪。 直到一口金血猛然从他口中喷出,金色巨掌瞬间崩碎瓦解,漫天巨浪顺势覆压而下。 杜鳶先前望见的那十一颗明星,也隨之彻底消散无踪。 待他丟出去的水印自行落回掌心时,那处早已被巨浪覆灭的洞天福地內,鬚髮灿如星辉的老者忽然挣扎著睁眼。 他双目淌出血泪,视线已然几近失明,却顾不上其他,只是又惊又怒,声音发颤却满是不甘地说道: “好高的修为!好厉害的手段!” 他们並未真正交手,双方皆以梦境为凭,隔著虚空对法。 那一瞬,老者分明感觉自己对上的不是一道滔天巨浪,而是整个天下的水运! 那股力量绝非浪涛本身可言,更像是万川归海的水运之力凝聚而成。 虽非实物,可这般理应只属天上人的手段竟能在一位山上人身上见到,他当真是从前看走了眼,小覷了天下英雄。 隨著那十一颗明星彻底暗灭,杜鳶的目光又被北方天际吸引——一道古朴棋盘正划破长空飞来,棋盘之上错落摆放的並非黑白棋子,而是两道流转不定的明黄二气。 仅是远远望去,便让人觉出其中蕴含的不俗力量。 杜鳶眉峰拧得更紧,语气里带著几分不耐:“还来?” 他还想好好睡一觉的! 他稍作犹豫,先將手中水印收起,隨即反手摘下山印。依著先前应对明星的架势,再度扬手,將山印朝著那道棋盘砸去。 同一时间,一座悬浮於虚空的巍峨大殿內,一名姿容身段皆属绝顶的女子,眼前骤然一亮,语气里满是兴奋与期待: “来得好!本宫倒要瞧瞧,你究竟是何来路!” 她素手轻抬,不仅让那古朴棋盘迎了上去,二十七颗色泽各异的棋子也紧隨其后飞掠而出。 旁人皆以为素娥宫的镇殿之宝是那先天混元棋盘,可她心里清楚,后天修士无论如何苦修,都缺了一口先天混元气,根本难以驾驭这般至宝。 她素娥宫真正的底牌,是这二十七颗琉璃子——这每一颗,都需以一个鼎盛王朝三百三十三年的气运加持,方能炼化而成。 更特別的是,这些琉璃子是另闢蹊径,效法的佛门至宝舍利子,威力远胜寻常法器。 可二十七颗琉璃子刚一飞出,还没等她操控著结阵,女子便骤然错愕地瞪大了眼:自己对上的,居然不是预想中的敌人,而是一座直插云霄的接天神峰! 最关键的是,她认得此峰! “怎么会是周山?!!!” 天地余泽,周山之对,说的是不周山,而她此刻撞见的则是里面那个周山! 古籍有载,当年建木、寻木皆被曦神焚毁后,周山便是世间万物唯一能登天的路径,更是“乾坤定鼎”之说的源头。 虽然后来在山水之爭中被击毁,拦腰折断,但无论周山是完整还是残破,哪怕此刻只是虚影而非实景,也绝不该出现在这里——因为那东西,根本不是山上人能掌控的存在! 她还记得古籍曾言:昔年化外天魔来袭,末代人皇未能抵挡,便想背负周山投掷除魔。 可最终,末代人皇在周山之下呕心沥血而亡,也只堪堪將周山背起,没能將其投出。 连人皇都驾驭不了的周山,为何会砸向自己?! 一瞬之间,女子连抵抗的念头都消失了,只能怔怔看著周山悍然砸碎二十七颗琉璃子,继而撞飞先天混元棋盘,最后朝著她的素娥宫碾压而去。 “轰然——”虚空震盪间,女子猛然睁眼。 与先前那位老者不同,她没有双目泣血,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皮肤如瓷器般裂开密密麻麻的纹路,鲜血隱隱渗出。 她连忙盘膝调息,耗了许久才勉强压下体內翻涌的伤势。 缓过劲后,她第一时间取出视若珍宝的琉璃子。 好消息是没全碎,坏消息是只剩一颗完好的,其余全成了五彩斑斕的碎片。 捏著那唯一完好的琉璃子,看著满手碎片,女子满脸崩溃,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怎么能是周山的啊?!” 她的琉璃子源自王朝气运,而周山又偏偏是定鼎乾坤的源头,天然大道压胜! 看著棋盘被山印砸飞,杜鳶知道今晚肯定睡不成了,乾脆抬眼扫向其他方向。 果然,別的方向也有异动正朝著这里靠近! 南方天际,一柄长剑划破长空,剑身上绣著一头不知名的凶兽,杜鳶目光刚落过去,那凶兽竟似活物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东北方向,一道无形身影正一步跨过山河而来,每踏一步,大地便跟著剧烈摇晃,轰鸣声传得极远。 东南方向,一架青铜战车疾驰而至,车身神光流转,虽没看见驾车的神驹,却能听见阵阵龙吟从战车中传出。 最夸张的是西北方向,遮天蔽日的虫群席捲而来,嗡嗡声铺天盖地,光是听著就让人烦躁,也是杜鳶觉得今晚睡不了的“元凶”。 杜鳶已经做好了大展身手、挨个应对的准备,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始料未及: 南方的飞剑突然一个急转弯,朝著来时的方向飞速逃窜,眨眼就没了踪影。 东北方的无形身影动作慢了半拍,在原地凝望片刻后,也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离去时的脚步声明显比来时更急促。 东南方的青铜战车更乾脆,在半空擦出无数火,一个飘逸的转向后,瞬间消失在杜鳶的视野里。 最后衝来的虫群速度最快,已经到了杜鳶跟前,他正准备亲自抄起腰间的梣对上,却赫然看见漫天虫海像暴雨般骤然落下,顷刻间消失得乾乾净净。 看著眼前恢復平静的夜空,再想起刚才各路“访客”来去匆匆的模样,杜鳶直接气笑了,忍不住骂道: “好好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当我拿不住你们啊!” 同一时间,余下几家之人,纷纷心头大震,天人交感疯狂示警。 “不好,那廝不打算就此放人!” 他们故意慢了半拍,图的就是让最按捺不住的傢伙打打头阵,看看是谁居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来噁心他们所有人。 可在他们的预想中,不该是跑的最快的,也倒的最快啊! 这几乎一面倒的差距,让他们瞬间知道,此刻绝对不能力敌。 至少在逃出梦境之前,绝对不能和这个傢伙对上。 如今天下,这般厉害的人应该动不了一点,所以,此人多半是另闢蹊径,修的异法。 以至於在梦境之中,可称无敌。 既然人家的主场都在这儿,那怎能傻乎乎的撞上去?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都跑了,那人居然没有放手的打算! 短暂犹豫之后,那操持南方飞剑之人,忽然御剑而回道: “一起回头,合力拿下!” “好!一起上!” 霎时间,余下几家纷纷掉头,便是那消失一空的虫群,都重新飞来。 似要力战一场。 (本章完) 第288章 掌中佛国(5k) 第288章 掌中佛国(5k) 见这几家之人竟齐齐回身,朝著自己杀来。 杜鳶心头没来由地掠过一丝怀疑——就此前一路所见,这几人会不会也在暗中搞互相构陷,继而方便自己跑路的勾当? 他並非想坐收渔利,实在是这群人的行事风格太过相似:相似到半分好处都不愿让予他人,也相似到半分利益都不愿自己损失。 就在杜鳶揣测这群人秉性之际,那柄飞剑的寒芒骤然折转,再度掠至杜鳶眼前。 即便距离如此之近,持剑之人依旧无踪——显然与先前两家是同一路数。 杜鳶凝神细看片刻,便见那柄绣著不知名凶兽纹的飞剑,已然凌空朝他斩落。 一剑落下,竟似天开! 还在剑冢之中的墨衣客若能重拾他的“春风”,大抵也该是这般气象。 如此看来,此人定然是剑修一脉的扛鼎者之一。 杜鳶不愿轻易动用佛道二脉的手段,免得再生意外。是以他只能祭出小猫与好友所赠的山水二印迎敌。 水印甫一祭出,天下江河竟倒灌而上,威势无穷。 面对这滔天声势,那紧隨飞剑的无形身影,忽然一步踏出,竟从后方瞬息闪至阵前。 紧接著,这无形身影便朝著汹涌的江河悍然出拳。 世人常言,天下诸般修行法,唯有武夫最是不入流。 他们不识幽微,不懂法门,不认术式,不辨真我,不得生变,端的是下乘中的下乘。 武夫一脉唯一能称道的,不过是那一身横练而成的蛮力与坚韧体魄。 就连武夫自身也这般认同——这条修行路,若非走投无路的穷苦底层,根本无人愿踏足。 苦修多年,却不如旁余远甚。 比如,你哪怕修命不修术,正常来说,也有诸般变化可以供之驱使,能应对许多问题。 可武夫不同,哪怕境界更高,面对一些稍微复杂的情况,就会抓瞎无比,只能靠著一双铁拳想办法。 只是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例外。 昔年有蛮猴自悟通臂长拳,继而尽纳一洲武运入体。 它一日化为人形,百日悟得真我。 彼时天庭有雷部正神曾奚落它:“虽有人形,终究是只猢猻。” 蛮猴勃然大怒,挥拳直上高天,要问雷公“可曾有错”。 那一日,它一拳砸开天雷,两拳击破云霄,三拳轰碎雷部正神的金身。 天庭震怒,遣下八百神將,誓要捉拿此獠以儆效尤。 可当诸神照鉴其真身,见它竟是上古凶兽遗脉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如今,杜鳶撞上的,正是这尊蛮猴! 它身为武夫一脉的大乘者,一双铁拳,最是不惧天威。 蛮猴连声嘶吼,双拳不停轰出。饶是倒灌的天下江河,竟也被它生生砸开一道空隙——恰好让那“开天”一剑得以朝著杜鳶斩落。 虽这空隙仅存一息,无边江河便重新淹没一切,可对那般剑修而言,这一息已足够。 前一刻尚似开天的一剑,此刻竟瞬息收束成一线。即便水印操持的天下江河转瞬便已合拢压下,也始终追之不及,也只能眼睁睁看著剑光直奔杜鳶眉心。 持剑之人虽未亲眼见他,却凭著多年搏杀的经验,精准推算出他的命脉所在。 看著近在咫尺的剑光,饶是杜鳶,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配合!” 论及威势,自然是借了小猫大势的他更胜无数。 可对方竟凭著过往经验、对自身能力的掌控,以及彼此间的无言默契,向他递出了这记关键一击。 这些,正是缺少对敌经验的杜鳶所欠缺的。 因此杜鳶都看的讚嘆不已。 面对这般对手,再藏著掖著,未免太过自负! 是而隨著杜鳶心头陡然响起一句“我观真武见真我!”。 他周身金光骤然迸发,那道夺命剑光瞬间崩碎。 天边隨即炸响一声惊呼:“好手段!!!” 同一时刻,那抱剑老者的虎口已然崩裂,怀中那柄绘著凶兽纹的古剑,更是不住地剧烈震颤。 可他强忍著將反噬的心头血咽下,硬逼著自己继续跟上战局。 见开天一剑被拦,青铜战车立刻调转方向——不再是最开始的直衝杜鳶,却也没有就此逃窜。它径直撞开那片无边江河,一把將险些被洪流吞没的蛮猴捞了上来。 说来也怪,前一刻虽无形体、却如山岳般巍峨的蛮猴,被捞起的瞬间竟骤然缩成了常人大小。 它落在青铜战车上,隨著战车一同驰骋。 蛮猴吐了几口带血的唾沫,也学著抱剑老者的模样,强压著伤势,始终不肯睁眼认输。 看这架势,二人是铁了心要和剩下两家共进退。 “莫要藏拙!合力擒贼!” 不知是谁的声音从青铜战车上炸开。话音未落,那藏在暗处的无边虫群瞬间冲了出来,继而凝聚成六条巨龙,匯入战车之中。 龙啸裹起炙烈火气,这叫青铜战车威势顿时暴涨。 此外,先前因剑光崩碎而消失的那柄古拙飞剑,也从虚空里重新飞了回来,稳稳落进了蛮猴手中。 先前不过两家联手,此刻却是四家合力。 “他神通虽强,却不善驾驭此等伟力,定是没怎么与人交手过!” “你我四家齐上,必能拿下他!” “別多废话,速战速决!拖得久了必生变数!” “杀——!!!” 不过片刻,四家已飞速达成共识。那如天下江河倒灌般的惊天水势,確实让他们心头一震,可他们很快便察觉,这人虽能引动无上伟力,却不擅掌控。 想来是修成这门神通后,从未与人廝杀过,以至於连自己的力量都难驾驭,而这正是他们的机会! 见此情形,杜鳶也心中瞭然:这几人绝非此前遇到的歪瓜裂枣可比,心性与实力皆是顶尖水准! 一时间,他竟心头火热。这般阵仗,他还是头一回遇上。 深吸一口气,杜鳶彻底沉下心来,抬手从腰间解下好友所赠的山印。 你们既然四家合力,我便索性借来两位好友的助力! 虫龙的咆哮声里,载著持剑蛮猴的青铜战车,直朝著杜鳶衝来。 恰在此时,无穷江河中骤然升起万千山岳,横贯天地间,朝著他们当头覆压而下。 “先是无穷江河,竟又来连绵群山?” “好手段!山水本就相斥,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即便只是虚影,这神通也够惊人!” “难怪他驾驭不住,原是太过贪大!山水歷来相爭相斥,便是三教祖师来了,也得头疼!” “杀——!!!” 三言两语间,山河已接连压下。 此刻砸来的每一座峰峦都有千钧之力,每一道浪涛都堪比一条大瀆。 “三位道友!我有开山凿一柄,拦路的山岳交给我!” “我擅水法,破这水势,我来!” “乘风破浪,破山开路,就在今日!” “杀——!!!” 话音落时,虫群凝成的六条黑龙忽然张口,吐出一柄青铜凿子。凿子裹著遁光飞射而出,当头压下的山岳瞬间轰然崩碎,让战车得以不受阻拦。 青铜战车则突然朝前喷吐不止——那看似烈焰的东西,实则是形似火焰的蓝水,借著水力反破水势,砸来的浪涛尽数被劈开。 战车上的蛮猴也没停歇,双拳不停轰碎坠落的山石,手中飞剑更是接连斩开残余的浪涛。 “哈哈哈!痛快!真痛快!被压了这么多年,总算能痛痛快快打一场!” “不管你是谁,今日便让我们五家,战个尽兴!” “我辈修士,本就该这般酣战!” “杀——!!!” 四家在步步紧逼的同时,竟生出了久违的豪迈气。 大劫落下,这些年他们藏藏躲躲,每个人都憋了一口鬱气,如今总算將这口气彻底吐了出来。 只是隨著他们愈发逼近杜鳶,他们便是感觉压力倍增。 因为,他们最开始击碎的山河,虽然座座千钧,浪浪似瀆。 可靠著各自神通法宝,还是可以轻易周旋招架,但隨著他们逼近杜鳶。 他们便是发现,落下的山岳,拦路的江河,不在是此前的岌岌无名。 而是他们听过,见过的名山大瀆。 比如此刻砸落的峰峦,虫龙瞬间看出,那是八百里群荒的莽荡山! “好手段!” 青铜凿子继续对上,虽然成功破开,可明显已经受损扭曲,天知道还能再用几次。 隨之又是一道大浪砸下,青铜战车的主人亦是跟著认出,这一道借的该是那有一十七座水府的邗江大瀆! 先前的借力打力已经没法用了,只能硬抗。瞬间,蓝焰化刀,冲开邗江大瀆。 带著持剑蛮猴继续朝前。 与此同时的两座隱秘之地中,分立一地的一老一少都是接连咽下一口喉头血。 隨后,更多名山大瀆相继而来。 两家虽然接连破开,可却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只是好在杜鳶也已近在咫尺! 不过,越是逼近,所遇也就越强。 这一回,当头落下的名山,赫然是此前那女子见过的周山。 看著遮天蔽日而落的周山,凿子早已碎掉的虫龙几乎呆滯: “居然连周山都搬出来了?!” 短暂的呆滯之后,它发出了无边怒吼: “你们走!!!” 隨之,六条大龙挣脱而去,直直衝向压下的周山。 虽然只挡住了片刻,便如那二十七颗琉璃子一般顷刻崩碎,可也確乎送出了青铜战车。 虫龙庞大的躯体彻底隱没於周山阴影的剎那,青铜战车主人的心头骤然窜起一股恶寒——若山是周山,那水.又会是什么? 念头刚落,他抬眼望去,瞳孔瞬间缩成细针,失声惊喝: “竟是天水!” 人皇有巢氏曾於天水之畔,得见白鹿衔镜而来。那是上苍感应其德的徵兆,只因“天水”二字,本就意味著自九天倾泻的神水! “我先走一步!” 青铜战车轰然震地,轮轴碾过虚空迸出无穷火星。 恰在天水如天河倒灌般倾泻的瞬间,战车硬生生破开一道水幕,將持剑蛮猴猛地送向远处。 蛮猴握剑回头时,青铜战车已如先前的虫龙一般,被滔滔天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眼角剧烈跳动,片刻后,目光终是锁定了前方的最终之敌。 四家合力,接连折损两家,才勉强抵达这敌手跟前! 即便到了此刻,那敌人的模样依旧模糊难辨,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雾中。 但这已不重要。蛮猴胸中只剩焚燃不止的汹涌战意,它清楚此刻唯一要做的事——挥剑,斩敌! 古剑主人也是跟著喊了一句: “定不负!!!!!” “杀——!!!” 二人嘶吼震彻天地,蛮猴自战车送出的余劲中飞身跃起。 它高举那柄绣著凶兽纹样的长剑,身躯从微茫光点暴涨如山岳,带著毁天灭地的气势,悍然落剑。 誓要一剑诛敌! 看著朝自己杀来的蛮猴,杜鳶一时之间,竟是有点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明明你们才是反派,怎么你们却喊著什么羈绊友情之类的,朝著我杀来了? 我是什么终於现身的幕后黑手吗? 失笑地摇了摇头,杜鳶眼中却倏然亮起一抹兴味——他早就想和厉害的猴子交手了,更想趁著此刻,好好致敬一回。 终於,他抬眼看向那扑来的身影,缓缓开口: “尔等可识得,如今身在何处?” 持剑蛮猴对此充耳不闻,满心只剩当下的无穷战意,手中绣著凶兽的长剑全力斩落。 剑光如银河泻地,撞上杜鳶周身的护体金光,霎时间爆发出刺目强光。 可那惊天一剑,终究没能破开金光分毫。 这叫抱剑老者脸色骤变,这已经是他们的全力了,可居然无事,这到底是什么路子? 眯眼仔细辨认片刻后,他方才又惊又怒地嘶吼道:“是道家的人!” 虽看不出具体跟脚,但他敢断定,这定是道家祖庭出来的三教神仙,说不准还是某位余位老祖的亲传弟子。 蛮猴依旧不管不顾。剑斩不开,便换拳来砸! 它本就是武夫,昔年凭著一双铁拳就能砸向高天,今日自然也能如此。 “杀——!!!” 嘶吼声震得天地发颤,它双拳连挥,砸得血肉模糊,指骨崩裂的脆响混著闷哼传出。连杜鳶那层护体金光,都被震得嗡嗡作响,泛起圈圈涟漪。 抱剑老者正欲操持飞剑加入战局,却听见杜鳶那带著笑意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么,到现在还不愿睁眼看看,这四野究竟是什么地方?” “什么?” 这一次,蛮猴的拳头顿了顿,老者也停下了动作,二人齐齐望向四周。 可入目只有此前的无穷山水和诸般雾气,与先前並无半分不同。 “你到底想说什么?” 抱剑老者神色警惕到了极点,却始终摸不透杜鳶的意图。蛮猴也收了拳,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盯著四野,满是戒备。 就在二人紧盯著四野,不敢有半分鬆懈时,杜鳶重新开口笑道: “你们就没发现,从一开始,就没逃出过我的手心吗?” “嗯?!” 二人齐齐一愣。 下一秒,天地骤然震颤!五道粗逾千丈的巍峨柱峰从地底轰然拔起,直插云霄,將他们周遭天地悉数裹如其中。 紧接著,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也在柱峰之间浮现。 蛮猴此刻身躯已堪比山岳,可在这道身影跟前,竟渺小得如同孩童手中的泥偶般可笑至极。 更让二人心神剧震的是,耳边忽然响起连绵不绝的佛音——宏大肃穆,仿佛有千百万佛陀在云端吟唱,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地。 “佛家?你佛道双修?山水合则?你到底是什么路子?” 抱剑老者第一次感到了匪夷所思。 最不对付的四条大道,这傢伙是怎么糅杂一块的? 他知道天下间最不缺高修,但这般离谱的是否过分了? 杜鳶没有回答,只是笑著道了一句: “你们自可在朝著外边逃去,只要能逃出我的手心,那便算你们贏了!” 话落,二人都是沉默无比,只是这沉默才持续了片刻。 便是那蛮猴都长嘆一声的继而化作遁光飞速离去。 斗不过了,真的斗不过了! 且二人分別逃走之时,还顺手捞起了先前被击垮的两家。 片刻之间,他们毫不吝嗇的將种种手段齐齐祭出,只为速速逃离此间。 隨著那五道接天连地的峰柱消失在眼中,四人虽然依旧没敢停下,可却齐齐鬆了一口气。 “还好此人一直都是那么托大.不然今日怕是真的难了。” 怎料,话音刚落,他们便听见一道声音从高天落下: “看来你们还是没有逃出去啊!” 听见这声音的瞬间,四人齐齐变色,才是抬头,便看见那再更远的地方,五道更加巍峨难见的峰柱都在天地间明暗不定! 而这手心的主人,则是直接巍峨到看不见了。 “啊——!” 这看的四人齐齐惊呼,可才喊出来,就又是都暗叫了一声不好。 因为他们赫然看见,那五座接天峰柱反手覆压而下。 这一刻,天地倾覆,乾坤倒转。 四人亦是被无上伟力,生生打落云端。 隨著四人先后睁眼。 他们四个都是捂住心口在各自洞天福地之中接连倒下。 这一夜,药师家太祖成功託梦,药师愿也第一次短暂的摆脱了这专门给他的天下局。 (本章完) 第289章 字帖(5k) 第289章 字帖(5k) 望著再也压不住的伤势,余下几家势力的人又惊又怒。 “这到底是哪路神仙?” “好厉害的神通!可他一次性得罪这么多人,难道就不怕我们联起手来秋后算帐?” “说他是释门,却善一手法天相地;说他是道家,又招的来万千佛音轮唱。这傢伙所学驳杂却又精深至极.这般人物,我以前怎么从没听过?” “.强。” 不管是眼下这四家,还是先前吃亏的两家,全都惊异不已。 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摸清了京都如今的水有多深。没成想,转头就挨了一记当头棒喝。 另一边的杜鳶,望著终於恢復清净的四野,只觉神清气爽。今夜总算能睡个安生觉了。 说著,他不自觉看向自己的手心,隨即忍不住勾起一抹会心的笑。 方才给他们露了手“掌中佛国,五指天涯”,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嘿嘿,便换“袖里乾坤”伺候! 当然了,最好啊,再来一个厉害的猴子。实在不行,猩猩也可以啊! “哎呀,今夜可真叫人痛快!” 轻笑声中,杜鳶倒头又睡。一夜好眠,待到清晨醒来,杜鳶就听见那年轻人急急忙忙来敲他的房门。 “先生!先生!您快起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一听“出大事”,杜鳶瞬间一个激灵——难道昨晚不是在梦里对敌,竟是真在某处打得天昏地暗? 他急忙推开门追问: “什么事?莫不是百姓流离失所,山河崩碎,以至於遍地哀鸿了?” 这话一出口,年轻人反倒愣住了: “啊?倒、倒没这么严重。” “那难道是有大神通者不顾无辜,隨意施术,弄得满目疮痍?” 杜鳶依旧没鬆气,接著追问。 对方瞬间冒了冷汗:“额这、这也没这么恐怖。” 杜鳶这才无奈嘆气:“那能有什么大事,值得这么急?” 年轻人尷尬地朝著皇宫方向拱了拱手,低声道: “是天子下旨,改国號为嘉佑了!” 嘉佑?嘉佑?! 杜鳶起初没觉得异样,可下一秒突然心头一震——是那个出了千年龙虎榜的嘉佑年? 等等,什么叫“改国號”为嘉佑? “改国號为嘉佑?”他不確定地又问了一遍。 对方连连点头: “对对对!陛下今早一上朝,就下旨把天宝改成嘉佑了。” “改的该是年號才对,怎么会是国號?” 怎料这话一出口,对方反倒愣住了: “这俩.不是一回事吗?” 杜鳶瞬间恍然,原来这方天地的规矩竟是如此。 且这一次,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一切纵是再相似,终究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过往的认知与经验,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与这方天地撞出相悖,一次次提醒他的根底——他从来都是个异乡人。 此刻的他,如同一粒被狂风卷离故土的沙尘,周遭的山河、人事,全是似是而非的陌生。 先前使出“掌中佛国”那般大神通,与各路势力对垒时,他都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清晰的失重。 原来最让人恍惚的,从不是山河形貌的差异,而是日常生活里,那把衡量规矩的“標尺”已然迥异。 这种细微处的截然不同,才最是磨人,叫人难以消受。 “先生,先生?您脸色好像不太好?” 身旁的年轻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失神。 杜鳶缓缓摇头,声音轻嘆:“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家了。” “哦先生也会想家啊。”年轻人喃喃应著,语气跟著低落下来,“我也想,可我的家.早就没了。” 他说的不太好意思,可话尾却藏著掩不住的艷羡——您只是远离家乡,我却是连家都没了。 西南大旱三年,他那个原本还算殷实的小家,早就跟著乾死了。 杜鳶心头一沉,生出几分歉然。他抬手拱手,声音放缓: “是我失言了,抱歉。” “先生您没必要道歉”年轻人连忙摆手,“这跟您能有什么关係呢?” 杜鳶没再多言,只是伸手,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仅读出了书中意,更难得的是有一颗至真至善的心。凭这份心性,你必定能高中。”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格外认真: “所以记住,无论日后你是外放地方治理一方,还是留任京都供职朝堂,都要守住本心——权位越重,越要谨记为天下苍生谋福。” 杜鳶说不清,这年轻人最后是会留在京都继续科举,还是会因那份未言明的机缘踏上修行路。 但他篤定,若这少年选择仕途,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正因为这份篤定,他才忍不住多劝诫几句——越有能力的官员,若失了本心,对百姓而言便是越大的祸患。 见杜鳶说得这般珍重,年轻人也挺直脊背,双手抱拳郑重拱手: “在下白展,先生今日教诲,晚辈定然一字一句如数记在心里!” 他眼神明亮无比,满是决绝: “若有朝一日,我忘了今日所言、失了本心,先生放心,不必劳烦旁人动手,我自会寻一尺白綾,了断此生,以谢天下!” 认真端详他许久后,杜鳶轻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隨之便离开了此间。 待到目送杜鳶离去,这年轻人便是打算去找掌柜告辞,毕竟先生走了,也就没人给他付钱了。 那里好意思继续? 怎料,刚刚过来,便见掌柜热络上前说道: “公子啊,先前是小人没有眼力,如今小人给您道歉来了!您放心,今后小店,您隨便消遣,绝不收您的银钱,只要啊,您回头高中了,能够给小店提几个字就是。” 看著热情无比的掌柜,还以为是杜鳶说了做了什么的白展,一时间显得又激动又窘迫。 毕竟他眼下真没地方去,也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 另一边已经出了客栈的杜鳶,也是心有所感的低声道了一句: “这客栈的东家,到是个妙人。” 昨天那富商和掌柜的对话,杜鳶其实都听得见。 这是杜鳶儒家一脉修行见长的体现,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烦恼。 很多不想听的,他不经意间就给如数听了去。 挺烦人的。 他打算回头看看能不能將其变成,只听得到和自己有关的。 不然,太麻烦了。 —— 清晨一大早,城外茶肆之中,店家老张就揉著酸胀的腰,蔫头耷脑地从柴房里挪出来。 自打昨日他把杜鳶的字跡拓下拿去给婆娘交差,就被直接赶到了这柴房——美其名曰“反省一宿”,否则別想踏进正屋半步。 他向来惧內,所以半句反驳也不敢有。 毕竟当年若不是这婆娘不顾劝阻,执意跟著他离了家乡,一路顛沛到京都討生活,他哪有如今这茶肆可守? 就是这柴房,真的不是人睡的地方。 漏风不说,一到晚上,各种虫子就出来了,根本没法睡。 才伸个懒腰,他便是一阵呲牙咧嘴——腰扭了。 “哎呦呦,我的腰啊!” 里头的动静刚落,他婆娘就急忙掀了柴房的门帘,脚步匆匆地进来,急声问:“咋了?出啥事儿了?” 见只是扭了腰,脸上那点担心立马散了,转而换上副数落的神情: “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这么不知事?去庙里求道灵符回来保个平安,难道错了吗?咱们小门小户那里会引来大人们的眼色?” “再说了,你不看看外面多少人都和咱们一般?我可是听说了,最近啊,去庙里烧香拜佛的人,可比以往多的多了!” 店家其实也有些信了,毕竟昨天那扶著铁条的先生,实在说的有鼻子有眼。 只是他也真觉得,那么多人都觉得靠谱的东西,那多半是不靠谱的。 毕竟,啥好事能落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身上啊?落不上啊! 所以比起去庙里求灵符什么的,他更愿意相信那位先生留的字。 因此,他也辩驳道: “你这婆娘懂什么?那位先生明显是个有本事的,他留的东西,不比你说的靠谱?” 可他妻子却是骂道: “胡说八道,路上隨便一个人就能是高人了?你能有这运气?说出去你自己信吗?” 一句话下来,本就惧內的店家又不自信了起来。 心头更是嘀咕著:『难道我真的想差了?』 恰在此刻,一个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语气里还明显带著几分焦急: “老张,老张,是我啊!老刘!” 店家循声找去,见真是昨日吹嘘那狗头金的老刘急匆匆找了过来。 店家心头当即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真遇上了? 喉头耸动一下后,回头看向妻子的店家注意到妻子的神色也是变了。 显然二人都想到了一块去。 急忙开门把那商人接入店內后。店家便是问道: “老刘啊,咋了?莫不是,莫不是遇上不乾净的东西了?” 一听这话,商人亦是变色道: “你们怎么知道的?” 说著,他更是撩开外衣,露出了里面才包扎好不久甚至还在渗血的伤口。 “昨晚我一回去,便撞见阴魂要来找我偿命。我虽然没有真给它收了性命,但也被抓了个皮开肉绽。” 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店家夫妇就感觉脊背发凉,整个人好似才从冰窖里给人捞出来。 真的有不乾净的东西啊! 店家慌乱的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心头仍有余悸,却也暗自庆幸昨日多留了个心眼。 他急忙坐下,声音还带著几分惧色: “老刘,你、你快仔细说说,到底出了啥变故?” 那商人哪敢耽搁,忙將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听闻他竟连鬼魂的请託都敢贪念作祟,猪油蒙心,店家原本想骂他不知进退,可目光扫过桌上那袋沉甸甸的金子时,到了嘴边的数落说教,终究悉数化作一声长嘆。 这笔金子实在太多了。怪不得老刘会昏了头,换作是他,若没真吃过亏,恐怕也过不去这一关。 此刻的商人望著满桌金子,眼中早已没了半分贪婪,只剩深切的忌惮与懊恼。 他攥紧店家的手,语气恳切道:“我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昨日点醒我的那位先生!老张,你、你还记得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店家正要如实相告,还想把先生留下的字帖取来,谁知他妻子突然伸手扯了他一把,隨即对著商人赔笑道: “老哥,这事儿实在太嚇人,我、我拉著当家的私下合计两句。” 说罢,不由分说便將店家拽进了里屋。一进里屋,店家便纳闷道: “婆娘,咋了?那位先生可是留了救命的宝贝给老刘,拿出来不就没事了?” 哪料他妻子先探头往堂前瞥了眼,见商人仍在原地焦灼等待,才压低声音嗔骂: “小声点!你这死鬼,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不是拓了份字帖吗?把拓本给他!先生最初写的那份,咱们自己留著!” 店家一听当即变了脸色:“这、这哪行?那可是用来搭救老刘的!” “救他?谁来救咱们?”妻子翻了个白眼,愈发恨铁不成钢,“咋,就许老刘遇上这事儿,咱们就遇不上?” “哪能这么巧!”店家急忙辩解,“老刘是自己做错事才惹来麻烦,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有啥好怕的?” 妻子伸手就戳他脑门道: “你这蠢材!忘了咱们这店开在哪儿了?说好听是城外,说难听点,不就是荒郊野岭吗?老刘在京城里都能撞上,你个守著野地开店的,还能比他安全?” 这话一出口,店家自己也忍不住心头打鼓。 是啊,自家的家业全在这儿,想跑都跑不了,况且这地方估摸著真的不太平啊! 见自己丈夫已经明悟,他妻子才劝慰道: “放心,放心,咱们又不是真的见死不救,咱们只是把原来的字帖给留下了而已。再说了,你不是说,那字帖是你求的吗?” “既然是你求的,那就是我们的!给他一个拓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我们两家也就这点交情了!” 店家脸上闪过无数挣扎。 妻子说的话,句句在理,虽然是存了私心,可谁不是呢? 但最终,店家却是一声长嘆道: “不行,真不行,那是给老刘的!” “你疯了?”他妻子先是变色,隨即便狠下脸来,“我可告诉你,你敢把真的给他,我就回娘家再也不见你了!” 店家本以为自己会被嚇到,可没想到,他眼下只有平静和愧疚,他朝著自己妻子拱了拱手道: “我对不住你,这些年真的欠了你很多。但这件事,真不行。你要回娘家的话” 店家从腰间解下一个钥匙道: “你知道我把银子藏在什么地方的,你全都拿走,还有我拓的那副字,你也拿著,路上我才放心。” “我只求你,別全拿走了,记得把给伙计们的工钱留下。” 他婆娘瞬间变脸: “夫妻多年,你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不管我们之间的情分?” 店家愈发愧疚,继而侧脸不敢再看: “真不行,真的.” “为什么?” “人、人不能这么做。” 他妻子脸色青红交加,半响之后,一把抓过他手中钥匙,便转身离去。 看著离开的妻子,店家满眼无奈,可却没有挽留,只是朝著妻子离开的方向,又拱了拱手。 继而才是小心翻出那张字帖,走入堂前对著焦急等待的商人说道: “老刘啊,实不相瞒,那位先生自你一走,便点破了你定是招惹了不乾净的东西。” “而且,还给你留了这一幅字,说等你吃了苦头,知道错了,就拿给你。我想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商人简直不敢置信,他以为的死局,居然,居然就这么活了? 他忙不迭趋步上前,双手接过那字帖,整个人都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將其缓缓展开。 铺展的瞬间,一行遒劲大字赫然入目,其上只有短短四字:速去速回。 商人先是一怔,眼神茫然,隨即像是被惊雷点醒,眼睛骤然亮起,忍不住拍著大腿道: “啊!啊呀!是了,就是这个理!速去速回,速去速回啊!那阴魂分明是恼我背信弃义,只要我现在就速速赶去,把金子送到它二老手上將功补过,这事自然就化解了!” 说罢,他便紧紧握住店家的手道: “老哥哥,真的多谢你了,你暂且等候一阵子,待我回来,我一定厚谢!” 说罢,商人便急忙收好金子,朝著京都而去。 他要给妻子交代交代,继而收拾好东西赶去把金子送给那阴魂的二老。 店家有点不明所以,什么是速去速回? 一直到商人就要离开,他才回过神的一把拉住他道: “速去速回是什么意思?” 商人反倒愣了,一脸不解地看著他,像是在奇怪他为何会问这话: “老哥哥,你方才没看清吗?先生的字帖上明明白白写著『速去速回』啊!这不明摆著让我赶紧去將功补过,把金子送过去么?” 说著,他又把贴身收好的字帖掏出来,重新展开递到店家眼前。上面还真就是速去速回四个大字。 隨后商人便不敢耽误的匆匆而去。 只留下店家一个人在原地满心不解。 怎么是速去速回的? 那上面不是写著开门大吉吗? (本章完) 第290章 盟主加更(3k) 第290章 盟主加更(3k) 愣了片刻,想到什么的店家脚步都乱了几分,急忙回头要去找自己拓下的那份字帖。 怎料刚迈进里屋,竟见自己婆娘正繫著围裙,手脚麻利地张罗著早上出摊的茶水与饭食——这场景让店家当场又是一怔。 继而不敢置信的颤声道:“婆娘,你、你不是走了吗?” 他婆娘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带著点嗔怪的嫌弃: “我真走了,就你这蠢货,能把这铺子撑起来?” 夫妻多年,她哪真能为这点事,就不管这个拎不清的男人? 店家头埋得更低,声音也小了半截,挪到婆娘跟前: “可你、你之前说,我敢不答应,你就就那个的啊?” 他婆娘摆了摆手,打断他: “別再说这些蠢话了,快去张罗出摊!你既不愿把字帖留下,咱们就多下点力气,好好攒些银子,回头把铺子盘出去,去乡下过安生日子。” “那些妖魔鬼怪,总不至於放著大地方不去,专门盯咱们这小地方吧?” 这番话让店家顿时傻呵呵地笑起来,可没笑两下,又赶紧凑上前,献殷勤似的道: “其实啊,我觉得咱们这是过关了!” 他婆娘听得一脸莫名,眉头皱紧:“什么过关不过关的?你莫不是疯了?” 店家忙手忙脚地从抽屉里翻出自己拓的那副字帖,递到她面前: “你看,这上面写的是『开门大吉』,对不对?” 他婆娘瞥了眼那纸,不耐烦道:“我又不识字,你给我看这个有啥用?” 店家討了个没趣,只好挠挠头,乾笑两声,却仍没停下解释: “可我刚才把真本拿给老刘后,你猜怎么著?那真本上写的,压根不是我拓的『开门大吉』,而是专门给老刘的『速去速回』!” 其实昨天见著这“开门大吉”,他心里就犯过嘀咕这有啥用,今儿才算彻底琢磨透了。 可他婆娘还是没懂,眉头还皱得更紧:“你到底想说啥?” 见她还没开窍,店家只好直接点破: “你还不明白啊婆娘?这是那位先生给咱们设的一道关!咱们要是真把字帖藏起来,別说真本了,估摸著就连这拓的都没得用!” 老刘面对金子没守住本心,才遭了报应;而他当初想搭救老刘,那位先生便也给他设了道一样的“问心关”。 只要他守住了,就能得这“开门大吉”;守不住,便什么都没有。 他这话一出口,他婆娘脸色顿时变了,一把攥住他的衣袖,语气里满是后怕: “哎呀,还是你机灵,当家的!我刚才险些就害了咱们俩啊!” 这话让平日里在婆娘面前总抬不起头的店家,腰杆瞬间挺直了几分,昂首挺胸道: “那可不是!我可是当家的!” 可话音刚落,他又陪著笑,手不自觉地搓了起来,小声试探: “那、那晚上我能进屋睡了不?” 见他转眼又变回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他婆娘脸上刚升起的那点敬佩瞬间散了,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行行行,瞧你那没用的样!真不知道当年我怎么瞎了眼,就看上你了!” 店家半点不恼,就杵在原地,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 几乎是同一时刻,杜鳶也隨之轻笑出声。 “是啊,是啊,若世间人都能这般,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他当时原是写了两幅字:一幅题给店家,是“开门大吉”的吉语;另一幅写给那商人,却是“速去速回”的劝诫。 帮人本是应当,可若帮到最后,落得和那商人一般境地,这样的忙,便断断不该沾了。 当然,即便事不成,於店家而言也无甚惩罚就是了。 毕竟他走得越远,留下的痕跡越多,牵扯的因果便也越重。 是以每一次出手,都需细细斟酌。所幸这一次,他倒没看走眼。 在原地畅快一笑后,杜鳶抬手扶住身侧那柄老剑条,脚步不停,继续往前去。 他要去乌衣巷走一遭,寻那从前姓孟,如今姓崔的读书人。 可才走了半路,杜鳶便撞见了个难题:京都分內外二城,乌衣巷是权贵聚居之地,自然坐落於重中之重的內城。 可这內城,杜鳶却进不去——或者说,他没有能合法入城的凭据。 要入內城,城门守军会逐一核验籍贯、职业与入城事由,没有合法凭证的人,会被直接拦在城外。 偏生杜鳶,既是外来的“黑户”,职业又说不清楚,连入城的事由都算不上要紧。 守城的禁军正暗自犯疑,琢磨著是不是该上前盘问一番时,忽然见前方有一队华服公子策马而来。 见状,禁军们忙不迭躬身退让,不敢有半分怠慢——这些人个个都是勛贵子弟,隨便拉出一个,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兵能招惹得起的。 里头甚至有几个心善的,悄悄给杜鳶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让开些。 毕竟这些公子哥即便不敢在天子脚下太过放肆,可他一个连內城都进不去的普通人,哪里该跟他们对上? 见禁军好心提醒,杜鳶便顺势往后退了几步。 没必要辜负人家的好意,更没必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较劲。 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著这队公子——看他们的模样,似乎是刚游猎回来,人人鲜衣怒马,身前身后更跟著不少暗藏铁甲的护卫,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可就在其中一人骑马经过杜鳶身旁时,却忽然勒住韁绳停下,跟著翻身下马,对著杜鳶拱手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不过是无名小卒,实在不足掛齿。倒是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那年轻公子闻言,笑著答道:“鄙人姓崔。” “姓崔?!”杜鳶眼前骤然一亮,拱手追问,“敢问这位公子,可认识一位叫崔元成的人?” “崔元成?”那崔姓公子先是愣了愣,隨即恍然道,“可是博陵崔氏的那位?” “正是博陵崔氏的那位。只是看公子的意思,您与他似乎並不相熟?” 对方頷首笑道: “我是清河崔氏。虽说同出崔姓,终究是两支旁系,確实不算相熟。不过先生找他,是有何事?若是不麻烦,在下倒想帮先生一把。” 说著,他又侧身让开半步,道:“不如先生先隨我入內城?” 有人愿意帮忙,杜鳶自然没有不乐意的道理,当即道: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子相助!” “先生客气了。来,我这匹马便让给先生骑!” 这般恭敬的態度,偏生他又是这般身份,內城城门前这一幕,顿时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 杜鳶瞧著四周人的神色,心中好奇,便问道:“公子的身份,似乎十分矜贵?” 对方脸上略露自得之色,笑著答道:“还算凑合。对了,鄙人姓崔,名实录。” “哦?幸会,幸会!” 杜鳶其实並不知晓崔实录是谁,只是依著礼数,客套地拱了拱手。 可这反应,却让崔实录身旁的隨从们心头不满起来。他们家公子可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子!未来的家主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要落在自家公子头上的。 眼前这小民,衣不华,玉不佩,显然连寒门都算不上,不过是末流之辈,竟敢如此不敬? 隨从们正想发作,却被崔实录一个眼神硬生生压了回去。 隨即他看向杜鳶的目光,反倒愈发火热起来——既不知晓我的身份,打扮又这般特別. 想来不会错了! 见杜鳶持剑在侧,一些禁军想要上前阻拦。 毕竟內城和外城是不一样的,但刚刚上前,便被崔实录一个眼神嚇退。 算了算了,反正是世家之客,反正也只是一柄锈的不成样子的老剑条。 隨之,他好奇问道: “只是不知先生找他究竟为了何事啊?” 杜鳶想了一下说道: “日前他送了我一块很好用的石头,只可惜我用错了方法,弄得没了下文,只得回头找他再问问还有没有,或者能去別的什么地方找见一样的来。” 崔实录心头一一记下,並不断思索个中含义。 同时,他也侧身道: “还请先生上马。” 杜鳶没有上前,只是看了一眼那马儿道: “是匹骏马,只可惜,我不善骑马。” “这个简单,我陪先生走过去便是。” 崔实录马上接话,隨之便邀杜鳶与其步行。 “公子不嫌麻烦?” “那里的事!” 旁余隨从有些头大,此间距离他们府邸可还有不少路途,公子怎能不骑马的? 想要说点什么,但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劝退。 继而只能回头试著牵马跟上,怎料平日里还温顺无比的良驹,此刻居然一匹都牵不动。 这瞬间叫隨从们汗流浹背。 崔氏的护卫光天化日之下,使唤不动自家的马算什么回事? 好在不等他们多想,隨著杜鳶迈步向前。 那些刚刚还一动不动的马儿终是应了他们的牵拉缓步上前。 只是始终都离著杜鳶甚远。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崔实录眼中,如此也是叫他心头火热不行。 恰在此刻,杜鳶又问了一句: “不知公子可认识琅琊王氏的王承嗣?” 这话叫所有人都是一愣,王承嗣啊,那谁不认识? (本章完) 第291章 似曾相识(4k) 第291章 似曾相识(4k) 京都乃天下汇流之地,若有人问及京中其他琐事,多半叫人难以作答——只因可说道的实在太多。 譬如问起京都最负盛名的才子是谁,或是最显赫的大族是哪家,答案向来众说纷纭。 可若问“认不认识王承嗣”,那便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会笃定答一句:“认识!” 原因无他,这人实在是“抽象”得难以言说。 他是琅琊王氏嫡长子,身负中古第一世家继承人的身份,无数矜贵名头都压在他身上。 按常理说,即便他不学无术、只做个闲散贵胄,也无人敢置喙。 可偏偏他既无半分才学,还爱四处招惹是非:今日砸了某位王公的古玩字画,明日说不定就偷了街边小民的鸡鸭,连当朝天子都曾被他折腾过。 这事还是三年前的旧闻了——彼时藩属进贡了一只珍禽,羽色五彩斑斓,尾羽轻扬如薄纱,端的是绝美罕见,深得天子喜爱。 天子特意在大宴之上让人抬来,供群臣一同观赏。 天子也早防着这厮又突发奇想的惹事,特意将其座位安排在最远的角落,宴中倒也相安无事。 可谁料宴会刚散,麻烦就来了。 这厮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混进珍禽所在的御园,竟与那只天子的心爱之物互相看不顺眼,当场打作一团。 等内侍听见动静赶过去时,只见琅琊王氏的嫡长子与那珍禽一左一右倒在地上,双双不省人事。 内侍们一时竟僵在原地,不知该先救人,还是先拿人。 你说救吧,人家都私闯御园还把天子的珍禽给打成这样了。但你说拿吧,琅琊王氏的公子都生死不知了,你一个内侍怎么敢看着不管的? 况且他惹事的地方,还不止内城与皇宫,就连百姓们居住的外城也常被他搅得鸡犬不宁。 他倒不是那种带着一群狗腿子上街欺男霸女的纨绔,若是那样,他的风评说不得反倒能强上一些。 毕竟“二世祖”总比“惹不起的傻子”好听不是? 可他偏要干些匪夷所思的事来,记得他少时不知从哪弄来一头野牛,偷偷带进了京都。 那野牛受惊后狂奔,一连挑翻数十名禁军,踏毁三条街巷,最后才被左门将军一箭射杀。 事后追查起来,竟然发现他不是故意惹事,只是觉得这野牛稀奇,家里人和京中百姓都没见过,想弄来让大家一同瞧瞧。 结果便是,三条街的百姓把他和那头牛记了一辈子;左门将军则直接被免职,理由再简单不过: 这么大一头野牛从你守的门进来,你不免职,谁免职? 说小了今天是混了一头野牛进来,说大了,你明天是不是就该让乱军进来了?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不少,以至于百姓提起他,要么说“那个弄牛的”,要么说“那个偷鸡的”,或是“那个半夜不睡觉、去人茅房里找蛐蛐的”。 正因如此,杜鸢一提起“王承嗣”,在场众人脸色都忍不住微变。 京都之内,连天子都吃过他的亏,他们这些理论上与他更亲近的世家子弟,自然也没少被他折腾。 一个看起来模样正常,行事却疯癫离谱的人,实在太能惹事了。 见众人这反应,杜鸢自己都忍不住问道: “这位王公子,莫非在京中风评不太好?” 崔实录张了张嘴,往日里素来玲珑八面的他,此刻竟也有些语塞,只能反复斟酌着道: “额。他、他其实还好,毕竟,嗯,连百姓家的狗都能和他打成一片呢!” 最终,实在说不下去的他又转而问道: “不知先生打听他,是有何缘由?” “他此前曾去青州游历,后来又去了西南历练,还先后见过我两位朋友。我那两位朋友都说,他.” 说到这里,杜鸢忽然顿住,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说自己对他观感颇佳?还是说他竟在西南做出了一番实绩? 这话若是说出口,京中这些人,真的会信吗? “他难道去西南和青州惹事了?” 崔实录脸色瞬间一变,坏了,这厮怎么京都还祸害不够啊! 我五姓七望出了个他真是造孽啊! 五姓七望,连根错节,以至于颇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相。 有二世祖不怕,世家大族就没见过没这玩意的。 但有个这么抽象的,那真的脸都丢光了。甚至于,因为他母亲是自家出去的,所以关系上他和对方还是姑表兄弟。 弄得每每提起这厮来,他都是胆战心惊,生怕被其连累名声。 “啊,这个倒不是,他,怎么说呢,他在青州不太见长,但在西南还是做下了不少功绩的,想来西南几十万灾民,都有不少记得他的。” “啊?!” 崔实录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他终于变了,而是: “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人了?他,他。额。我这个表兄,不太像是能干出这番事业的人啊!” “表兄?你们是表兄弟?” 杜鸢有些惊奇,这都有层关系? 崔实录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拱手说道: “我姑母是他生母,自然是表兄弟的。所以您真的不是弄错人了吗?” 杜鸢摇头笑道: “我还不至于连这些事情都弄错,除非琅琊王氏还有一个王承嗣。” 闻言,众人皆是大惊,这真的是那个王承嗣吗? 且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骑快骑策马而来,一见了崔实录便飞身下马,快步上前,朝着他耳语道: “公子,您姑母回来了,夫人叫您回去给人见礼呢。” 会这么说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那嫁到琅琊王氏的姑母。 这叫崔实录心头一惊,才说道我那表兄,居然姑母就回来了。 但他也没多想,只是道了一句: “我要陪着这位先生,你先回去替我告罪一声,说回头我自然会找姑母亲自道歉。” 来人略显怪异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杜鸢,随即问道: “公子,这位是?” 崔实录朝着他摇摇头道: “你回去不必多言,只说我安排好了这位先生后,自然会过去的。” “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告退。” 对方当即如来时一般,匆匆而去。 随之,崔实录便也陪着杜鸢继续迈步向前。 看着那早已消失的快骑,杜鸢笑着问了一句: “公子的长辈回来了,当真还要继续陪着我这个外人?” 崔实录起初没有多想,只是笑着应了一句: “先生与鄙人,怕是就今日这么一点缘分,可姑母我却是想见随时都能见的,自然先陪着先生要紧。” 才说完,他便心头一惊,刚刚我们还离着几步,又是低声耳语。 这位先生居然也悉数听了去? 想到此处,他心头愈发笃定杜鸢身份定然不俗。 天下间到处都是流言蜚语,他清河崔氏虽然本家不在京都,但哪怕是京都留守的这一支,也还是个消息灵通。 作为嫡长子,他自然清楚各地异变,甚至他还隐约察觉族中长辈似乎也在接触什么。 所以他私下里分外想要把握住一点机缘。 适才远远望见杜鸢之时,他便觉得此人在人群之中异常扎眼。 以至于路过之时便忍不住翻身下马,亲自攀谈。 一番接触之后,他便惊觉此人或许就是他想要找到的机缘! 这些天里,他可是什么地方都试过了,就是死活找不见一点奇异之事。 故而才和朋友外出巡猎散心,不曾想,回来的时候却是撞见了!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 与此同时的内城之中,京都第一名楼——水月楼里。 诸多豪门子弟正围坐在华服公子身旁。 他们都听着华服公子对着他们侃侃而谈。 天南海北,人文志怪,无所不谈,又无所不奇。 随便一段,都叫他们大呼过瘾。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贵公子问了一句: “王兄,我此前去过一趟济北,我在那里听一个说书人讲过一段十分精彩的故事。每每想起,我都回味不觉,畅想万分。” “但这不重要,因为这些故事已经传遍大江南北,只是我好奇的是,那说书人说他的故事,来源于青州青县郊外的一位说书先生。” “王兄你既然去过青州,不知可见过这位先生?” 华服公子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金丝折扇,转而看向那人笑道: “你说的这人我也听过,但没见过,想来,应该也该是个有点缘法的人。” 这般奇诡,却又在分外契合曾经大世之余,偏偏处处都对不上的故事。 想来想去,都只能是一个知道一鳞半爪的幸运儿自己编撰出来的。 又因他对青州避讳万分,故而,才开口,便转了话题道: “唉,不谈外人,我们诸位兄弟许久未见,今日啊,不醉不归!” 京都好啊,这些人说都是草包,自然污蔑,但称得上翘楚的也就寥寥几人,可就是这么一群人。 他们居然都身负了莫大气运,只要大世一至,便有一遇风云就化龙的机缘。 如此之地,往昔他是避之不及,只因沾染因果过甚。 如今他只觉得眼前的众人,个个都是那么叫人欢喜! 其余世家子弟纷纷响应,正欲起身。 却见这位王兄才站起来举杯呢,忽然就又放下酒杯道: “抱歉,抱歉,家里来人,我得先去应付应付。” 众人回头方才看见一个黝黑汉子立在他们身后,没见过这人,但既然王兄都说是家里来人。 那显然也是琅琊王氏的人,且身份应该不低。 故而众人纷纷拱手行礼。 对方却看也不看,叫众人一阵尴尬,待到华服公子入了隔壁厢房后。 跟进去的黝黑汉子便捏碎了一枚符箓后沉声说道: “出事了。” 华服公子无奈揉眼: “我说了,你们的事情,我真不想参合。” 对方依旧不理,只是自顾自道了一句: “老大先生被昨夜被人打成重伤了。如今已经躺入神源疗伤。” 华服公子瞬间瞪大了眼睛道: “谁受伤了?” “老大先生,昨夜重伤,凶手至今不知是谁。” 华服公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知道京都危险,所以特意赶来好避开那两桩天大因果。 但没想到,才回来没几天,就惊闻这般事情。 老大先生是谁,他也知道,那是大剑仙之一,昔年曾与春风剑主并称春夏二杰。 这已经是山上人中的山上人了,没想到,他居然被人重伤. 不过至此,华服公子还是没有多想。 毕竟京都这地方,鱼龙混杂过头。 所以,他依旧摇头道: “是叫人意外,不过,这是你们自家的事情,和我无关。” 黝黑汉子突然看着他笑着道了一句: “我知道你想避开因果,可既然你来了京都这地方,那就说明外面有你招惹不起的因果。” “如此,我觉得我们还是好好合作要好些。毕竟,京都太平下去,对你,对我们都有好处。” 华服公子于此依旧摇头: “我如今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我真不明白,你们既然已经落下了琅琊王氏这枚子,为何还要追着我这个小虾米不放?” 自从回了琅琊王氏,他方才惊觉琅琊王氏成为他人布子的时间远比他想象的要早的多得多。 黝黑汉子笑道: “呵呵,你可不是什么小虾米,你可是小说家的当代传人啊!” “先不说我小说家一脉都被去除十家之列了,再说了我只是小说家一脉的分流传人,不是正统。你找我作甚?你去找正统啊!” 诸子百家,不是真有一百家,或者说不是真有一百个诸如名家,法家,兵家,乃至于儒家,道家这般的大家。 而是在九流十家中由不同脉络的诸多小家构成。 黝黑汉子依旧好笑道: “小说家一脉自从被剔除十家之列,便愈发不济,到了大劫之前,更是只有你们这一分流还能入眼。不找你,找谁?” 说罢,汉子更是补了两句: “再就是,我还得告诉你,昨晚被重伤的可不止老大先生一个人。此外光是老大先生知道的,便有足足五人!” “且这五人,几乎都与老大先生伯仲之间不说。你可还知道,连同老大先生在内的六位大修,全都是被同一人打伤的?” 至此,华服公子方才是挑了挑眉毛。 这般强悍之辈,有点超出预估了。 而且这一幕怎么感觉时曾相识呢? (本章完) 第292章 盟主加更(3k) 第292章 盟主加更(3k) “六位大修,竟全被一人重伤?” 华服公子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追问道。 “是!” 黝黑汉子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华服公子听的心头猛地一跳,连忙再度追问: “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是分而击之,还是一对一挨个打过去的?” 在他看来,前者好歹能算借了法宝、地利之类的外力,未必能证明那人修为真有多逆天。 后者虽显其强,却也不算离谱,毕竟若是不分生死的车轮战,只要掐好休整间隙、备足疗伤宝药,总能次次以全盛状态应对。 怎料黝黑汉子脸上掠过一丝深浓的忌惮,沉声道: “据老大先生所言,那人先是放了药师家的太祖进宫,跟着便对察觉不对劲的两位大修下了手,直接以雷霆之势将二人打伤。”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忌惮之余,还带上了一点惊恐: “最可怕的是,后来我家老大先生联合另外三家的大修一同出手,可那人竟能将四位大修打得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华服公子脸色瞬间煞白——这哪里是似曾相识,分明就是青州、西南旧事的原样复刻! 当初那两处的修士,哪个不是自恃无敌、联手出击,最后还不是落得个集体惨败的下场? 青州的那位佛爷、西南的那位道爷,又有哪一位不是凭着雷霆手段,把所有敢跳出来的人都按得死死的? 更要命的是,那两位出手时的实力,按说都是眼下这个阶段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水准! 一想到这儿,华服公子只觉腿肚子一阵发颤,抬手一摸额头,满手都是冰凉的冷汗。 不能吧,我怎么逃到哪儿,哪儿就冒出这么个离谱的狠人?我的运气,没这么背吧? 黝黑汉子见他神色慌乱,又补充道: “您也别想太多,我家老大先生还说了,那人应当是修了某种奇术,才在太虚之中有那般无穷实力;若是真刀真枪面对面厮杀,未必能比他强多少。” “毕竟如今连老大先生都重伤难动,真能把他们六位打成这样的人.按说不该出来的。” 听见“不该出来”这三个字,华服公子瞬间炸了: “出!出!出!天天说‘不该出来’,我问你,西南的那位道爷,你忘了?青州的那位佛爷,你也忘了?这两位,哪一个是当初该出来的?”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说‘不该出来’?你真当自己这边天命所归,能心想事成不成?” 说着,他转身就想溜之大吉——京都这地方,看来是待不得了,说不定还不如青州、西南那两处安全! 可没等他迈出步子,黝黑汉子已抬手将他拦住,语气稍缓: “您放心,您担心的这些,我们一开始也想到了。所以我们特地找了阴阳家,求一位前辈出手卜算推演过了。” “哦?那推演结果如何?” 华服公子心头稍稍一松,阴阳家的人都出手了,看样子,想来该是个好结果。 黝黑汉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道: “那位阴阳家前辈说了,对方只有在太虚之中,才能那般随心所欲地出手。” “哦?那便好,看来真就是一门奇术罢了。” 华服公子悬着的心彻底落下,方才那点想跑路的念头也烟消云散。 只是眉头却又很快蹙起,带着几分不解道: “既然知道不是那‘不该出来’的人现世,那你们找我来,又有什么事?” 黝黑汉子笑着说道: “小说家这一脉,原本出自稗官之职,专采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编撰故事,所以早先被剔除十家之列,连九流都算不上。”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又添了几分郑重道: “但你们这一脉不同,你家祖师当年痛定思痛后,早已不是主流可比,如今天下间的大小事情,各路学说,隐秘神通,几乎没有你们不知道的。” 没等黝黑汉子说完,华服公子便轻嗤一声,自嘲道: “可也没有一样是真正精通的。” 这话让黝黑汉子脸色微沉,透着几分愠怒,却终究没发作,只是压着语气道: “不管怎样,你终究欠了琅琊王氏的因果,这份因果总得还。所以我们想请你,去另外五家那里一一打听,看看能不能辨认出,动手的到底是哪一路的人。” “这样一来,我们几家才能一同上门,讨个说法。总不能被人打成这样,连点动静都没有,平白丢了脸面吧?” “我欠的是琅琊王氏的因果,又不是你们的!” 华服公子语气陡然一冷。 “这么多年过去,琅琊王氏和你们,还能有多少干系?” 顿了顿,他又添了句劝诫上来: “我劝你们最好早点离开琅琊王氏。既然当年留了传承,如今又冒然寻回来,这不是自断后路么?” 黝黑汉子眉头拧得更紧,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 “文庙的诸位老爷至今没动静,虽说有零星的儒门弟子在此,但他们都是自行而来,并非奉了文庙的法旨。照这么看,拖得越久,京都只会越危险。” 只要发现文庙始终不动,会忍不住过来的只会越来越多。 “这种时候,你当真觉得能一直置身事外?眼下我们两家合作,对谁都好!” “我能不能置身事外,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 华服公子抬眼扫了他一眼,语气已经彻底生冷下来,明显不想再多做任何纠缠。 黝黑汉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 华服公子站在原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送他远去。 过了半晌,他才收了神色,脚步轻快地走回酒桌席位,扬声笑道: “来来来!方才得了桩大喜事,伙计,把那千日春取来,给在座各位都满上!” 这话一出,满座的世家子弟瞬间眼前一亮——水月楼的千日春,那可是天下闻名的佳酿,寻常人根本见不到。 若非有琅琊王氏这般顶尖世家的身份,根本没机会拿到手。 毕竟每一坛千日春都有定数,要先供给宫里、以及诸位王工和朝中重臣,分完之后,能落到他们这些年轻子弟手里的,更是少得可怜。 “王兄大气!” “还是王兄有门路!” 众人纷纷举杯奉承,华服公子脸上笑意更浓,借着酒兴吹嘘起来: “说起来,我这一路见过不少好酒,这千日春啊,顶多算凑合。真正的好酒,得是仙酿那个级别。而仙酿里,又数一种至今没名字的酒最是厉害。” “那可是上古大神曦神亲手酿的!”他故意顿了顿,看着众人好奇的眼神,才接着道:“你们知道这酒好到什么程度吗?就连酒仙人尝过一口后,再喝别的酒,都觉得索然无味,再也咽不下去了!” 一听这话,满座人无不露出神往之色,纷纷咂舌感叹,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有福气,尝一口这般神仙佳酿。 “诸位也请放心,日后我若有机会寻到一坛来,一定回来给诸位分一口!” 大话吗,谁不喜欢说。 再说了,三教祖师昔年费了那么多周章才搞到的东西,他能有什么机缘搞到一坛来? 能闻一口,他都知足了! 怎料,这话才出口呢,便听见下面有人起哄道: “王兄,这就不对了,怎能一口呢?这般仙酿一口哪里够啊!” 见状,华服公子好笑道: “行行行,回头我能弄到,我不喝了,全给你们!” 笑死,我这走哪儿哪儿遇到狠人的运气,还能弄到那般神酒? 你们就等着去吧!哈哈哈! “王兄高义!” “敬王兄一杯!” 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只是不知为何,华服公子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 另一边,崔实录已经引着杜鸢到了博陵崔氏的府门之前。说道: “先生,这便是我清河崔氏的府门,至于您要找的博陵崔氏,在前边转角之后。您看要不要先和我进府里休息一下,然后见见我父母?” “等到用膳过后,我在带您去博陵崔氏那边,毕竟已经该用午膳了。” 杜鸢摇摇头笑道: “多谢公子带路,我还是先去找崔元成了。” 崔实录连忙说道: “那我亲自带您过去,大家都是认识的,我可以直接带您见到他去。” 知道他想要什么的杜鸢摇头笑道: “公子啊,我知道你想求什么,只是在我这儿,你多半求不到的。另外,既然家中长辈回来了,公子还是多陪陪家里人吧,我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此话一出,崔实录瞬间变色,心头更是焦急万分。 不好,先生看出我接近他只是功利,且不喜我为了这般功利之事而疏离家中亲人! 不等他开口,杜鸢又对着他道了一句: “对了,我听说王承嗣他要和人订婚了,我有一个朋友,托我送他一坛好酒,作为礼物。” “公子既然和他是表兄弟,那到时候,不妨向他讨几口尝尝,这酒既然被我朋友珍藏至今,想来是不错的。” 说罢,杜鸢便从小猫的水印里取出了一坛来。 初时,崔实录还想再挽回挽回。可马上,看见那口异常奢美的酒坛时,他便猛然醒悟。 他已经拿到机缘了! 虽然心有不舍,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拱手道: “崔某记下了!” (本章完) 第293章 龙虎(4k) 第293章 龙虎(4k) 目送杜鸢离开之后,崔实录万分惊喜的看着手中的酒坛。 他乃清河崔氏的嫡长子,矜贵中的矜贵,二十年来,什么宝物没见过?什么美人没看过? 但他见过的诸多宝物,看过的诸多美人,加在一起,都没眼下这么一个作为贺礼的酒坛半分好看! “仙家之物,绝对是仙家之物!好东西啊!” 更何况不说这卖相,就是刚刚那位先生凭空取出此物的那一幕,他就笃定这玩意绝非凡品! 同时,旁边的护卫和侍从们也已经是看傻了眼。 待到杜鸢离开许久,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听见自己公子道了这么一句仙家之物来。 他们才齐齐回神,继而争先恐后的看向那酒坛。 一时之间,各色赞美齐齐溢出: “好漂亮的宝贝。” “这真的只是一坛酒吗?” “刚刚那先生可是凭空给变出来的,这绝对不一般啊!” 听着这些话,崔实录也是心头美妙无比。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道了一句: “只可惜此物是要给那给那位的。” 这话一出来,众人如数叹惋。 王承嗣是个什么人呢? 那是整个京都都驰名的荒唐无比,很多人都说他就是个看起来正常的傻子! 这般宝贝,给谁不好,偏生是给了他的! 鲜插在牛粪上都没这个能让人难受。 崔实录也是心有戚戚。 是啊,宝贝虽好,可却是那厮的。 这真的是暴敛天物啊! 恰在此刻,忽然有侍从上前,小声的对着崔实录说道: “公子,此间都是自家人!” 一听这话,崔实录猛然回头看去。 对方被吓得一激灵,急忙低头,但也咬牙道了一句: “公子,小人说的可都是实话!” 他的话意思很明确,东西已经在他们手里了,此间又都是自家之人。 何必暴敛天物呢? 至于时候王公子那边没有拿到东西,那就更简单了,只要偷梁换柱,不就可以了? 崔实录心头没有回答,只是愈发皱眉的看着对方。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全都望着崔实录。 忽然,一个护卫眼尖,瞥见崔实录眉心那抹犹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决绝。他心头一凛,忙咬牙给身旁同伴递了个眼色。同伴心领神会,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扶住门扉。 “吱呀——” 一声闷响中,清河崔氏那扇跟随太祖来此,历经百年风雨的厚重木门,缓缓合拢。门轴转动的声响在此刻格外清晰,将外界的天光与喧嚣,一并隔绝在门后。 听见声响的崔实录慌忙回头道: “你们在做什么?” 护卫们赶紧下跪道: “公子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等也是为了您和家中诸位贵人着想啊!” 这般宝贝,那里有进了家门还送出去的道理? 同时他们也飞速说道: “适才我们就一直盯着门外,我等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直到我们关门前都没有任何一个人途经此间!” 崔实录抱着酒坛抬起手来,本想喝斥他们自作主张,可抬起手悬在半空许久,却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半响之后,他才道了一句: “下不为例!”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如释重负,继而狂喜。 他们虽多半尝不到这等宝贝,可赏钱与好处定然少不了! 一时之间,众人皆喜不自胜,唯有立在人群中的一位门客,始终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待崔实录抱着酒坛快步回了自己房间,正准备叫家中长辈过来时,那门客竟径直推门而入。 见他进来,崔实录微微皱起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张缪,你先下去歇息,待我忙完这些事,自会寻你。” 崔实录本就不甚喜欢这门客——这张缪既未显露过多少才学,也从不会刻意迎合他的心思,总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今日外出巡猎带他同行,不过是为了给府中诸多门客做个“一视同仁”的表率,免得落人口实。 怎料张缪进门后,竟没半分退意,反倒拱手躬身,沉声道: “公子,鄙人请辞!” 这话一出,崔实录的眉头瞬间拧成一团: “张缪,我问你,你入我门下已有多久?” 张缪拱手作答,毫无犹豫,显然记得分外清楚: “小人在公子门下,已整整七年。” 见他记得分毫不差,崔实录的眉头皱得更紧: “那我再问你,七年以来,我门下食客三餐饭食从不短缺,四季衣裳按时添置,每日例银分文不少,年节之时更有厚赏。以上种种我可有半次少过你?” 张缪闻言,愈发恭敬躬身: “公子从未亏待过小人,非但一应供给从不短缺,反倒屡屡有额外厚赐。” “既如此,”崔实录一声冷哼,心头怒火已按捺不住,沉声道,“我再问你,我可有半分亏欠于你,竟让你心存不满,要在今日请辞?” 张缪却不再躬身,而是直挺挺跪伏于地,大礼参拜道: “公子从未亏欠小人半分,反倒是小人入府七年,未能为公子办成一件实事,心中早已惶恐不安。” 见他也知晓自己“无能”,崔实录的耐心彻底耗尽,勃然大怒: “既是知晓自身无用,为何偏要在今日请辞?我以恩德待你,你难道要回我薄凉?” 张缪长叹一声,声音带着几分悲凉: “古人云,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小人在公子门下七年,却碌碌无为,本就心中有愧;如今见公子乃至我清河崔氏将逢大难,小人却束手无策,再无颜面领受公子的俸禄,使用府中一钱一物。” 他顿了顿,又道: “还请公子放心,今日离府之后,小人自会寻一处僻静无人之地,自缢以谢这七年的无能之罪!” 崔实录心头的火气瞬间消散,只剩下满心的疑惑与不屑: “我清河崔氏如今蒸蒸日上,何来大难之说?况且真若有难,你这般无能之辈都能看出,怎么我反倒瞧不见?” 张缪抬头,目光直直落在崔实录怀中的酒坛上,缓缓道: “公子此刻怀中,分明抱着祸患之源,却视而不见,这难道不是即将遭祸的征兆吗?” 崔实录脸色骤变,语气徒然转冷: “你这是要拿那些所谓的公理道义,来教训我不成?” “小人不敢!”张缪连忙摇头,“只是斗胆向公子请教,公子以为,小人的才学究竟如何?又能担当得了何等差事?” 崔实录嗤笑一声: “你?最多不过是个治县之才罢了。若再委以更重的差事,于公于私,都是祸事。” “公子明鉴!”张缪恭声道,“小人也自知才疏学浅,最多只能治理一县之地,且绝不能是河西那般的要地,在一个便是寻常的上县,小人打理起来都要费尽心神,唯恐出错。” 他话锋一转,又问: “故而小人再斗胆一问:若是公子要外放小人去任职,是会派给超出小人能力之外的事情,还是派给小人就算没能办成,您也能轻易收拾的事情?” 崔实录想也不想便答道: “自然是后者!我又不是蠢货,岂会分不清人尽其才?若真派你出去,定然只给你能力所及、绝不会出岔子的差事,免得你这无能之辈,连累了我崔氏的名声!还要我回头给你收拾.” 话未说完,崔实录忽然浑身一窒,脸上的不屑瞬间褪去,只剩下满满的惊骇。 他猛地看向跪伏在地的张缪,嘴唇嗫嚅着,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缪见他已然醒悟,也不再多言,只是跪在地上,苦笑道: “公子既已明白其中关节,小人便不再赘言。只求公子应允小人请辞离府。” “慢,慢!先生请慢。” 崔实录已是馒头大汉,脸色煞白。 是了,既然自己都知道不能派给别人办不成的事情,仙家之人又岂会不知? 既然对方把东西给了自己,那就说明知道自己能办成,或者说,他不怕自己办不成! 至于对方如何防着自己办不成,那又岂能是凡俗之辈可以揣摩的? 且这个时候,对方又是道了一句: “公子若是依着那位先生的意思,尚可讨几口仙酿。可若要自行留下,你我凡俗之辈,如何招架得了仙家之能?” “公子切记以常理推论仙家,本就是愚不可及。毕竟,不能超脱常理,何谈仙家二字?” 崔实录没有再开口,只是略显腿软的扶着座椅坐下。 缓了许久之后,才对着自己的门客说道: “今日我险些误入歧途,多谢先生及时搭救。” 张缪见崔实录已然醒悟,神色稍缓,又开口道: “公子既已通透,小人也算不负公子七年的厚待与提携之恩了。只是.公子,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先生但说无妨!”崔实录此刻满心感激,只觉无论张缪求什么都该应下,甚至脱口而出了一句,“便是日后我将自己那份好处分你一半,也无不可!” 他自认这番话已是极致的诚意,足以留住这位“救命恩人”。 怎料,对方居然来了一句: “求公子,准许小人离开。” 这话一出,崔实录彻底懵了。 他望着张缪是满心的不解与急切: “先生为何还要走?今日多亏先生点醒,我才避过一场大祸,正想好好回报,助先生青云直上、光耀门楣,您怎么反倒执意要走?难道难道是先生仍看不起我清河崔氏,不愿留下?” “公子要听实话吗?”张缪沉默片刻,才缓缓拱手,神色间满是无奈。 “自然要听实话!”崔实录急声道。 张缪缓缓起身,脸上褪去了先前的恭敬,只剩一片悲凉。 他望着崔实录,一字一句道: “我今日点醒您,是报您七年厚爱之恩,还您昔日提携之情;可我执意要走,是想为自己留一条性命。” 这话如惊雷般炸在崔实录耳边,他瞬间惊怒交加: “我岂能是那般恩将仇报之人?” 他如何听不出——张缪竟是怕他日后反悔,忌惮自己会因今日之事灭口! 这份猜忌,真的是让他惊怒无比。 张缪再拜道: “公子乃人中龙凤,肚量无比。只是公子,我今日必须把话说明白,毕竟今日之后,无论那种情况,我都不可能在见到您了。” “所以公子,您记住,您只是个凡俗,您身边的诸位贵人,也只是凡俗。对凡夫俗子,绝不可以圣人之眼看待!否则,必将生祸!” 很多话,张谬没说。但他们二人都知道。 今日您觉得没留下那仙酿是幸事,可日子久了,这份庆幸会不会变成不甘? 就算您能始终保持清醒,府里其他人呢?他们会不会怨恨您今日的选择,进而迁怒于我这个崔都不姓的家伙‘多管闲事’? 答案是,必然会。 只因我们皆是凡夫俗子,逃不过贪念、怨怼这些俗念缠身。 崔实录听后怔在原地许久,半响忽然苦笑了一声道: “好一个都是凡夫俗子。” 张缪没有说话,只是拱手立在原地。 许久之后,微微回缓了一点心气的崔实录对着他认真拱手道: “先生,我看错了一件事,您也看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您治理政务,确乎只能用作一县,可若辅佐旁人,那您该是王佐之才!” “这崔氏,您的确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您走吧。离我们这些俗人远远的。” 又顿了一下,实在不忍这般大才就此埋没人间的崔实录,又略带期许的道了一句: “那位先生去了博陵崔氏,您不妨看看能不能找见他,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叫人改头换面的方法。” “天子改了国号为嘉佑,按照惯例,次年春闱必然大选其才,您在我门下,屈才了。您该去天子门下!” “天子的身边或许才是您大展身手的地方。” 张缪深深躬身行礼: “张谬拜谢公子提携和七年厚爱之恩!” 双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互相行礼,继而分道扬镳。 待到张谬独自走出了这座百年府邸之时,清河崔氏那道紧闭的府门,又被他一个人给生生推开了去。 只是这一推,这偌大的崔氏便再没了他张谬的容身之地。 看着身后住了七年的崔氏,张谬愣了许久,方才是一头撞入了京都之中。 (本章完) 第294章 盟主加更 第294章 盟主加更 另一边行于街市的杜鸢,亦心头微动,下意识朝清河崔氏的方向回望。 只见方才稍纵即逝的崔氏气运,不仅转瞬回拢,竟还比先前强盛了几分。 更叫他瞥见一条鱼龙挣脱樊笼,径直游向皇宫这百川汇流之所——那是天下气运交织的核心之地。 凝望片刻,杜鸢转而望向眼前的博陵崔氏宅邸。 见其气运光晕之内,除了家族本身的磅礴气象,竟还立着一道读书人的虚影,缥缈却凝实。 见状杜鸢不禁哑然失笑,轻声道: “看来这‘嘉佑’的年号,果然是有点说法的。” 千年龙虎榜的气象,如今不正是龙虎初显么? 摇头笑过,杜鸢已行至博陵崔氏府门前。 护卫们见状上前问询,杜鸢便含笑说道: “劳烦诸位通报一声,我来寻崔元成崔公子。” 护卫们一听这话,先是一怔,目光随即落在杜鸢腰间那柄老剑条上,迟疑道: “我家公子昨日确曾吩咐,说近日或有一位先生前来寻他。只是.您这柄剑,似乎与公子说的不太对得上?” 这话并非无由。昨日崔元成回府时,特意叮嘱过: “这两日若有一位白衣公子前来寻我,那人气质出尘,你们见了便知,届时直接引他来见我便是。” 护卫们当时应下,又怕记漏,多问了一句: “公子,那人可有其他特征?” 崔元成当即笑道: “有,他该是佩着一柄一看便非凡品的宝剑,而且剑身该已经打磨得光亮剔透才是!” 此刻眼前这位先生,虽也是白衣胜雪,气质出尘得少见,可腰间那柄剑——别说光亮剔透了,连基础的打磨都没有过,锈的怕是丢在敌人都无人问津。 杜鸢一看便知症结所在,无奈笑道: “是我弄错了方法,没能将这柄剑打磨出来。劳烦诸位先去通报,等见了崔元成崔公子,一切便清楚了。” 护卫们见状也理解了——这剑锈成这般模样,想磨出来的确不易。 于是他们当即笑道:“公子稍候,我们这就去通报!” —— 与此同时,崔元成的房间内,这位曾姓孟、今姓崔的读书人,正眉头紧蹙地盯着眼前那枚始终毫无动静的玉佩。 此前他被先生寻回,引往格物洞天时,一切都还算顺遂。 即便他告知众人,天下即将生变,自己想回京都辅佐天子稳定朝局,洞天里的诸位长辈也未有一人阻拦,反倒有不少人送了合宜的物件作为饯别之礼。 可自打他回到京都,事情便渐渐不对劲起来。 先是先生传讯,让他即刻离开京都,赶回格物洞天。 无论他如何追问缘由,先生都始终不答,只反复催他回去。 后来他执意要留下时,如今竟是连先生的消息都联系不上了。 这般诡异的情形,让他满心困惑。只得收起玉佩,推开窗棂,抬首望向头顶苍天,轻声问道: “先生啊先生,我儒家一脉,本就该以济世救民为己任,为何如今这般天下大事在前,我等却始终纹丝不动,甚至连我想留下都要催着回去呢?” 他从未觉得,凭自己这点能耐,能在京都真正撬动什么。 毕竟他虽也是昔年大世遗存的天骄之一,却终究不是李拾遗——他没有那人能扭转乾坤的能耐,也没有那份可以改天换地的命数。 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够做到什么,只是能不能是一回事,来不来是另一回事。 可为何连自己这般人物都不能容忍留下? 恰在此刻,他收起的玉佩忽然亮起温润光华。 继而一句略显无奈的话传入了他的耳中: “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随后,便再没了丝毫动静。 这让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不等细想,又听见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 “公子,您昨日说的那位似乎是来了,但他腰间那柄剑,不是您说的那样,反而锈的严重。” 闻言,暂时收起疑虑的崔元成笑道: “哦,那就是我说的那位先生,看样子,他没去磨剑。” “额,公子,有句话,小人觉得还是的给您说一句,那就是那位先生说,不是没磨。而是他弄错了法子,以至于没磨出来。” “啊?” 洗剑石还能弄错什么法子?不就是跟寻常磨刀石一样放上去磨就行了吗? 带着这份疑虑,崔元成叫护卫将杜鸢请到了他的房间。 一经见面,杜鸢便无奈道: “当日,多谢公子抬爱,赠了宝物助我磨剑,只是我孤陋寡闻,弄错了方法。所以不仅剑没磨出来,连您送的东西,都没了。” “故而,我今日一是来问问公子可还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在入手几块?” 崔元成面上添了几分无奈,缓缓说道: “洗剑石本就是剑修一脉的至宝,便是其他修士,但凡用到刀剑类法宝的,也都会想方设法求取。故而您现在想寻一块,实在不是件易事。” “这东西,几乎是各家山头的压箱底宝贝,等闲不会外借。除非您能寻到相熟的山头,再拿出价值相当的宝物作为交换,才有几分可能。” 说罢,他略一斟酌,又补充道: “只是不知先生身上,可有能拿得出手的像样物件?若有的话,我在这京都还有几分薄面与人脉,倒能试着为您联络一二。” 自家洞天近来的异常,早已让他心里清楚——如今怕是难以再依靠儒家一脉了。 故而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其他山头多走动走动,探探眼下的局势。 这话让杜鸢不由得犯了难。能拿得出手的物件?自己身上,当真有什么既拿得出手,又能让这些修士心动的东西么? 就在杜鸢苦思冥想,琢磨自己到底有啥能拿出手的东西时,崔元成忽然收到了一个消息。 消息并非来自他先生,而是洞天里另一位长辈传过来的。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家洞天乃至文庙那边,终于要有所动作了。 没成想收到的内容却是: “今夜,那些齐聚京都的山头会设一场聚会,以方便他们各家交换手头上紧缺的宝物。我已为你求来了一个入场名额。” 末了,更是附上了一句: “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消息的最后还附了聚会的地点与入场的法子。 这消息让崔元成眉头愈发紧锁,心底却也悄然确认了两件事: 一是自家洞天的异常,定然与文庙有关。 二是洞天里的诸位长辈,应当也不赞同文庙的主张,只是碍于身份,无法真正站出来。 若非如此,长辈们也不会这般暗中帮他。 毕竟这场聚会,虽说名义上是各家山头交换紧缺宝物,实则更像是各家山头借机当面沟通、探听虚实的场合。 说白了,都熬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东西真的紧缺到要这么急呢? 恰在这一刻,杜鸢不太好意思的说道: “实不相瞒,我眼下还真没有什么长物在身。真要说,我也就一坛酒,或许还算不错了。” 这是小猫放印里的,杜鸢不打算拿出太多用在这些事上。 小猫多半不会在乎,但真要用的话,他更希望将其作为礼物送给别人。 还算不错? 那应该是真的一般了。 这让崔元成笑道: “我们一见如故。先生放心,回头,您出手就是,缺的我可以帮您补补!” 他手里还是攒着一点东西可以拿去换换的。 杜鸢忏愧道: “实在抱歉。” “没有的事。” 见他真的毫不在乎,杜鸢实在过意不去道: “要不,我送您一坛酒吧?” 闻言,崔元成浑然不在乎的说道: “不了,不了,我不太爱喝酒,先生您还是把东西留到晚上吧。” 他其实很喜欢饮酒。 只是这位肯定是遇到了不少难处,以至于窘迫道能够熬过大劫的人,居然都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既然如此,自己怎能要他为数不多的长物呢? (本章完) 第295章 啊?(5k) 第295章 啊?(5k) 随着时间推移,京都很快便已入夜。檐角灯笼次第亮起,晕出一片朦胧暖光。 崔元成自然如约引着杜鸢去往今夜各路山头的聚会之所。 就是这场景倒有些出乎杜鸢意料,他本以为,这般多山头修士齐聚的场合,无论如何也该是超乎寻常的模样。 不说该是哪家修士半为显能、半为炫耀才祭出的秘境或法宝空间,至少也该是远离尘嚣的神仙洞府之流。 可崔元成却径直将他引向了闹市。望着眼前灯火阑珊的街巷,杜鸢不由得一怔,这和他预想的模样,实在相去甚远。 崔元成见杜鸢忽然驻足,不由得好奇回头: “先生为何停下了?” 先前那小童并未跟来,被他留在了府中。今夜按理该无甚危险,可“按理”终究只是理论,这般鱼龙混杂之地,崔元成实在不愿让一个孩子涉足。 杜鸢摇了摇头,含笑道:“我原以为,该是更奇绝些的去处才对,比如某座隐秘秘境,或是哪位修士的法宝里。” 闻言,崔元成笑了笑: “您说的这些,从前倒也常见。可如今这世道,先不说这般做法太过浪费,关键是真搬出来了的话,谁敢去呢?” 想当年在那个大世之中,修士们聚会、论道、交易的去处,真是千奇百怪。 有藏于九幽之下的,有悬在九天之上的,还有隐在一粒沙尘里的。 崔元成甚至曾跟着自己的先生,去一只老蟾蜍的腹中赴过宴。 那时候的天地,当真是无论何种都在百齐放。 只可惜啊崔元成望着眼前的人间烟火,心头不由得泛起一声轻叹。 李拾遗、三教祖师、百家先贤,还有那些叱咤一方的大神们.那么多惊才绝艳的人物,最终还是没能挡住那场灭世大劫。 杜鸢并不知道崔元成此刻正追忆往昔的辉煌,他只对那句“谁敢去”深有同感——确实合理。 就他眼下所见,京都这些修士,彼此间本就多有提防。 这般境况下,自然是选个不易被人暗中算计的去处才稳妥。 “不知如何入场?” “您跟我来便是了。” 崔元成本也只是从长辈口中听过这处所在,却还是十分熟稔地领着杜鸢找到了地方。 不是旁的,就是一座酒楼。 这酒楼本是京都里一家寻常去处,说不上多好,也不算差,如今不知被哪路修士收了去,改作了今夜的聚会道场。 可说到底,这里终究还是修士们聚集的地方,所以和寻常酒楼还是有所不同。 就像杜鸢一眼便察觉的——无论酒楼周遭的行人何等喧闹,都会下意识地与酒楼保持十步开外的距离,界限分明。 楼门口守着的也并非迎客的伙计、跑堂,而是几个衣袂青玄的年轻人。他们无不眉目朗澈,一表人才,只是偏生眉梢都带着几分不耐,全都一副不得不从的无可奈何。 杜鸢一看便懂,这定是被师门长辈抓了壮丁来当差的,那副“满心不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 几人见崔元成走近,齐齐收了散漫姿态望过来。 领头的年轻人上前半步,凝神打量片刻,才试探着开口: “可是孟兄?” “在下正是孟承渊。” 崔元成拱手还礼,同时也藏着几分期许追问道: “不知阁下可是张兄?” 确认是故人,张思当即眼前一亮,大步上前便要相认: “正是在下张思!” 两人旋即相拥一团。 大劫落下之前前便是挚友,这般变故之后竟还能重逢,惊喜之情,几乎无法言表。 寒暄不过两句,张思便转头对身后同门吩咐: “这位便是格物洞天的孟承渊,你们先替我守着门口,我先带孟兄进去。” 其余人并无异议,目光却齐刷刷落在了杜鸢身上。 崔元成见状,忙拉着张思解释: “张兄,这位是我的好友。今夜前来不为旁的,只求寻一块洗剑石。” 张思瞬间领会,这应该没什么山头归属,就是正儿八经来淘换东西的。 他当即笑道: “既如此,便一起安排便是。” “多谢张兄!” 不得不说,有人脉傍身,无论在何处都要顺遂几分。 山下如此,山上如此,便是九天之上大抵也不例外。 跟着张思踏入一间厢房,杜鸢才透过窗棂惊觉,这酒楼应该叫人施了大神通。 外头瞧着不过三层的飞檐小楼,踏入后却发现不仅层迭不下百重,连上下方位都变得模糊难辨,仿佛脚下是天、头顶是地,颇有乾坤倒转的意味。 “单论此间,至少能腾出千间厢房。”张思边走边解释,“只是如今局势特殊,自然凑不齐这么多人。更要紧的是,这般布置下,没人能摸清究竟来了多少人、来了谁。” “毕竟连入口,都是由几家素来不对付的宗门分头看管。” 他顿了顿,语带通透又略显无奈道: “这般安排下,我们自然也不会为了得不偿失的事情,去捏着鼻子和对家凑一块。” 如今的光景下,有人不在乎自身踪迹根底暴露,也有人把这点看得极重,且后者不在少数。 是以这场聚会,虽早有人提议,真正落地却足足耗了小半年功夫。 期间,各家一直都商磋如何才能尽可能的拉来更多的人,以及叫所有人都满意。 说着,张思便取出了一枚玉牌道: “您是要求一块洗剑石是吧?一会儿,等到司仪宣布开始的时候,您可以把您的要求和报酬写在这块玉牌之上。写完之后,司仪会帮您安排的。” 今晚的确是各家私下碰头之用,但互相淘换东西也是重中之重。 且为了避免因为谈不拢而告吹,所以交换宝物这件事是放在最开始的。 再就是,能让司仪直接安排上的,完全是因为张思看在崔元成的面子上的。 于此,他没说,因为他和崔元成是朋友,朋友不在乎这些。 他也相信,换做崔元成来,也是一样。 杜鸢高兴的接过玉牌,却又愣了一下后,虚心问道: “请问这位朋友,这个写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上面虚写便是,嗯,你以前没用过类似的吗?” 杜鸢如实说道: “实不相瞒,我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这让张思好笑道: “那先生今夜也算张了张见识。” 说完,他又道了一句: “但洗剑石可是难得之物,各家山头手里有是肯定有,只是您可拿得出能让他们动心的东西?” 杜鸢越发惭愧道: “我手上只能拿出一坛酒来。嗯,这酒应该还算不错,就是不知能换道多少。” 这话让张思也如崔元成一样心里暗自摇头,您自己都这么不自信了。 那多半不是多好的东西了。 但他还是说道: “那您拿给我吧,我马上送司仪那边,让几位前辈看看。” 杜鸢马上照做的从小猫的水印里,取出了一坛酒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鸢总觉得,之前拿了一坛的地方,好像又补满了? 正疑惑着呢,旁边两个人都是看的颇为惊奇。 芥子物,在山上人的世界里,可是比洗剑石都少见的宝贝。且多数内里都算不得一个大字。便是勉强够用都难说。 而杜鸢刚刚却凭空拿出了一坛酒来,不说正常情况下,芥子物内肯定不会正好就塞下一个东西。 就是仅仅论这坛酒的大小,此人都握着一件品相不错的芥子物。这东西可真的是宝贝了。 活到今天的前辈们,多半人手都有,且算不得小。 但他们这些年轻一辈,那是真没几个人有。 不过他们也没问杜鸢的芥子物究竟多大,毕竟这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可以说是底牌一样的东西了。 张思只是啧啧称奇的接过了杜鸢递来的酒坛子。 继而面色又是一怪。 这坛子是什么材质?怎么非金非玉,又似金似玉? 还有这个形制这玩意,不像是寻常货色啊! 怔了片刻,他方才想起来要走的,抱着那酒坛子离开了房间。 待到他将酒坛子送到几位长辈那里时。 他小心拱手说道: “师叔,有个东西,您能掌掌眼吗?弟子实在看不明白根底!” 被他求问的人是一个盖着古籍在脸上,继而躺在地上的老者。 对方于此,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对着旁边招了招手道: “徒儿,你去!” 闻言,旁边一个只有单眼的弟子旋即上前。 起初,对方也没有多在意,因为他师父于昔年天南斋第一朝奉并称昔洲两大家。 不仅眼力无比毒辣,且他最得意的能耐,便是人还没把东西送到跟前,他就靠着一双耳朵‘听’出了一切! 如果真是不得了的东西,他师父肯定早就跳起来了。 所以只能是一个不上不下,师父懒得起来,又正好适合自己练手的东西。 怎料,刚一看到全貌,他就皱起了眉头。 不是,这是什么材质? 这酒坛形制虽然奢美,但修行界,一个东西好不好最重要的都是看这玩意本身是什么做的,又或者是谁做的! 可,他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以及是否为名家之手。 小心接过之后,他先是敲了敲,随后又是凑上去闻了闻。 但还是毫无头绪,不得已,他只得闭上唯一一只眼睛,酝酿许久,待到重新睁眼之时。 他那单眼已生重瞳! 他这独目配重瞳的模样,素来是诸多前辈与各色大能见了都要扼腕长叹的憾事。 毕竟上古年间,凡生有重瞳者,无一不是能震慑千古、威压一方的盖世人物! 换句话说,重瞳本身,便是一条天生铺就的无敌大道。 可偏生他自始至终,仅有这么一只眼睛! 如此一来,万载以来,唯一生有重瞳之人的无敌路,居然早就拦腰而斩! 但阴阳家也有一位前辈看了他许久后,忽然道了一句: ‘虽然先天断路,但若是能补上一块骨,或许可以重铸无敌?’ 但骨是什么骨,便是那阴阳家的前辈也说不清楚。 不过对此,他本身却没有任何想法,他其实很满足当下,因为他不喜欢去争,他更喜欢陪着师父一起看各种各样的宝物,然后去知晓这些宝物的跟脚来历。 于此,他这天生重瞳,最是合适! 可眼下,哪怕他祭出重瞳,都还是看不透这酒坛一点跟脚。 一瞬之间,他冷汗就下来了。 他不愿就此放弃,而是费尽心力的凝视着眼前的酒坛。 终于,半响之后,他满心悲苦的道了一句: “师父,徒儿真的看不出啊!” 说罢,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见状,那一直盖着本古籍在脸上的老者,方才惊坐而起道: “怎么会看不出的?不就是一个混元土捏的哎?这什么东西?” 他一早就听出了张思抱来的,该是混元土捏成的坛子。 又因混元土与上元土极为相似,只有入夜之时接着月光,才能勉强瞧出一点区别。 故而他才想考考自己徒儿。 哪里想到,睁眼之后,居然惊觉自己听错了?! 凝视片刻,他先是查看了一下自己徒儿的情况,见其只是脱力,方才招呼人送下去照看的走到了那酒坛跟前。 “这是谁人送来的?” “是格物洞天孟承渊的朋友送来的。” 老者眉头越发皱起,和格物洞天的人走一起,那多半是儒家人了? 随即,他又指着酒坛问道: “他送这个过来,是要什么?” “洗剑石!他想用此物换取洗剑石。”张思不敢怠慢,急忙应上。 对方却是越发皱眉,盯着许久之后,他才面色一变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内里有翠绿琥珀在如液一般摇曳不停。 小心点了一滴上去之后,待到落下,他方才摄走这一滴石液。 继而看着那由绿变紫的石液惊骇喊道: “诸位,诸位,你们过来看看,我是不是弄错了!” 闻言,其余几位同样被请来负责掌眼,避免有人搞事的各家高人先后而来。 片刻之后,他们全都惊呼着将那酒坛团团围住。 “不可能吧?这么大一块?” “如今这光景真能有这东西?” “你这琥珀石液是不是配错了?用我的看看!” 随着新滴上去的也变成了紫色后。 几人全都骇然道: “真的是啊!” “疯了吧?这么大一块?” “真的开眼了!” 看着这群前辈如此惊呼,张思小心问道: “那,那诸位前辈,还请问,这酒究竟是什么酒啊?” 此话一出,几人全都猛然看向了张思。 吓得他喉头都紧了几分。 继而又听见他们难以置信的齐齐道了一句: “酒?!” 张思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道: “对、对啊,酒,这是个酒坛子啊,里面是哪位先生拿来换洗剑石的酒。所以,这究竟是什么酒?” 这叫最开始的老者马上吹胡子瞪眼道: “你胡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是装酒的?” 张思不解道: “酒坛子不装酒,那,那这个该装什么?” 于此,几个负责掌眼的老前辈,先后说道: “我看此物盛人皇之血,才算合适!” “哎,此言差异,人皇亦有高低先后之分,我觉得,该盛上古九凶之血!” “九凶与此物太过相冲,哪能用上?我看啊,若有十尾天狐,那装她的血最合适!”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能是盛血之物吗?茹毛饮血之辈才会如此作想。” 最后一位老前辈一通喝骂之后,方才是捋着胡须道: “我看啊,此物要么盛天水源流,要么盛星河之精,再不济,也该放一王朝龙脉之中,作为流转气运之用!” 此话一出,所有掌眼都心悦诚服,连连颔首。 张思彻底愣住了,这东西到底是啥?怎么人皇血都觉得丢份了? 他记得他们山头最宝贝的几件法宝之一,就是沾过人皇血的一口上古仙剑。 虽然盛和沾是两个概念,但这还是太夸张了啊! “还请问诸位前辈,这酒坛究竟是什么做的?” 最开始的老人看着酒坛惊叹道: “此物是被大能用先天鸿蒙气生生捏出来的!” “换句话说,仅仅这么一个坛子,便相当于我们宗门昔年打了三场生死擂才占据的那条灵脉。” “区别只是,一个可能生生不竭,一个已经落了定数。但究竟是我们的那条灵脉先出了岔子干涸,还是此物先行用尽,那就天知道了。” “况且先天之物,绝非后天可比。妙用无穷啊!” 说到此处,那老者亦是万分奇怪的问道: “你确定,此物里面真的是酒?” 张思连连点头: “师叔,那位先生的确是这么说的。且,我有玉牌为证啊!” 接过玉牌仔细看过之后,几位掌眼都是连连惊呼居然真的是酒。 正欲痛呼暴殄天物的时候。 忽然有人惊醒道: “等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有什么酒是用这个装的?” 一时之间,几人几乎同时色变。 因为他们也想起来了。 凝视许久,那老者才是招呼张思过来道: “你马上去通知各家,告诉他们说,今晚追加了一份重宝,让他们准备好洗剑石!” 不等张思应下,他又抓住对方的胳膊道: “再说一句,我们已经提前知会了,所以自己没凑够的话就别怪我们没吭声。” (本章完) 第296章 论品(3k) 第296章 论品(3k) 张思心头骤然一惊,暗道此物竟然如此离谱?当下不敢有半分懈怠,连忙躬身应道: “弟子这就去安排,必定确保每家都通知到位。只是弟子还有一事,想向师叔请教。” 老者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但说无妨。” “师叔,您看送来酒的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还有这酒,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要劳烦您几位如此郑重对待?” 闻言,老者缓缓摇了摇头,眉头微蹙: “此人身份,师叔我实在猜不透。不过说起他送来的这酒.你可知晓,天下第一的仙酿是什么?” 天下第一的仙酿? 张思心头犯起嘀咕。历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酒也是如此,世间仙酿多如繁星,能称“极品”、价值连城的不在少数,可要说“天下第一”,却从来没有定论。 毕竟仙酿的好坏,本就与饮者的修为、心境乃至根骨息息相关:有人视瑶池玉液为绝品,也有人觉得山野间的野果酿更合心意,哪来的绝对第一? 即便从难得二字来论,也实在难分高下。 就说飞升城的千年一酿“飞升酒”,传闻凡人饮之能洗髓伐脉、直登仙途,便是各方大能喝了,也能稳固境界、化解心魔。 这酒能称极品吗?自然能。 可算天下第一吗?却未必。 只因还有那传闻中由十尾天狐酿造的“忘忧酒”。此酒确实存在,但究竟是不是天狐所酿,至今没有定论。 毕竟九尾妖狐,灵而不仙,强而不成,不上不下卡在中间。 可若说十尾天狐,那便是突破了天人极限的存在,据传其战力可比三教大位,能跻身上古九凶之列! 再论这忘忧酒,既非凡材所酿,也非仙泉所出,而是有人以无上神通,掬光阴为水、取执念为料,再以滚滚红尘的万千心境为坛,历经万万人的岁月陈化,方能酿出一坛! 饮之可见过往因果、解千年心结,更有甚者,一口入喉便能勘破真我、放下执念,大道瞬时而成! 而像忘忧酒这般,无论酿造者身份、酒的功效,还是稀有程度,都足以称绝顶的仙酿,世间还有好几种! 如此一来,根本分不出个一二高低。 可转念一想,张思心头又是猛地一震,不对,好像.真有个隐晦的定论? 愣了片刻,他陡然反应过来,失声惊呼: “难道是曦神的酒?” 世间的确有一种酒,几乎没人喝过,却始终被默认为“天下第一仙酿”,甚至该称“神酿”——那便是曦神所酿之酒。 传说曦神本不饮酒,却极爱酿酒,多年钻研之下,酿酒之术早已臻至绝顶。 曦神酿出的酒,便是三教祖师都梦寐以求。 昔年儒家那位酒仙人,曾有幸尝过一口,自此之后,竟险些再喝不下其他任何仙酿。 张思还曾听闻,就连他之前想到的、能与忘忧酒比肩的那几种仙酿,那位酒仙人后来都特意寻来品鉴,可据他所言,没有一种能及得上曦神的酒。 也正因如此,这种连名字都没有的神酿,渐渐成了“知者寥寥,知者皆认”的天下第一美酒。 若再算上曦神的先天大神身份,说它是天上天下皆为第一,也绝对无错。 老者面色一肃,缓缓点头: “我们几个商议着,这酒定然是曦神所酿!用先天鸿蒙气捏成酒坛,除了曦神这般先天大神,谁还能如此奢侈?” 听到这话,张思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那、那送酒之人究竟是谁?竟能拿出这般神物!” 老者连连摇头,继而无比严肃地看向他: “我倒想问问你,你当真没看出半点端倪?比如,那孟承渊是不是以晚辈之礼随他同行?且你们既然是至交好友,那他有没有别的什么明里暗里的提示?” 要知道,对方是跟着格物洞天的人来的,还能拿出曦神的酒,这般人物绝非寻常之辈,一个不慎,或许就是文庙那边的某位陪祀圣人。 张思自然明白其中关键,连忙拱手回话: “弟子当真没看出更多细节,只是、只是孟兄他,确实称那人为‘先生’。” “啊?!”老者气得差点拍案,“正儿八经的儒家君子都喊他先生了,你还没看出端倪!真是白瞎了你这双眼睛!罢了,我们反正只是攒局的,你把消息通知下去就行,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多嘴惹祸!” 张思连忙躬身应道: “弟子明白!定当谨言慎行!” —— 不多时,赴会的各方势力都收到了一则语焉不详的消息——稍后将有压轴宝物登场,对方特意指明需以洗剑石交换,还望诸位道友提前备好! 压轴宝物? 指定要洗剑石? 莫不是剑修一脉的大能来了? 几乎所有修士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这几句。 张思此刻正站在一位仙子面前,那仙子身披薄纱、腰缠羽衣,最惹眼的是身后悬浮的那道流光溢彩的光轮。 她身后还立着位宫装打扮的女子,二人见了张思,都不由得深深皱眉。 “压轴的究竟是何物?竟要你们特意来知会一声?”那仙子的声音始终清冷,但也分外疑惑。 张思拱手躬身,恭敬回道: “回宫主,是有位前辈送来一坛仙酿。至于更多细节,您到时候便知。” “仙酿?难道是有人送来了飞升酒?” 仙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飞升酒已是世间难得的极品,若真是这个,倒也配得上“压轴”二字。 张思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道: “宫主说笑了,没那么差。” 这话一出,仙子与她身后的皇后皆是一怔——什么叫没那么差? 飞升酒已是千年一酿的神物,到底什么东西,才能给这比一个没那么差出来? 类似的对话,在会场各个房间里几乎同时上演。 也正因此,各家势力都动了真格:不仅当即从各自山头送来了一批洗剑石,又凭着自家底蕴,从其他宗门乃至散修手中额外置换了一批,全当做备用。 他们私下里猜测,最可能的便是忘忧酒。 毕竟此酒虽是世间最罕见的仙酿之一,但在这方天下,传闻仍有一两家人手里藏着少许,若真是忘忧酒,倒也能撑起他们这般说法。 —— 而在杜鸢与崔元成的房间内,先前那位老者亲自推门而入。 他一见杜鸢,便恭恭敬敬拱手说道: “好叫先生知晓,我等已妥善安排妥当,想来先生所求的洗剑石,应当是有下落了!” 闻言,杜鸢彻底安了心,总算不用欠旁人人情了。 至于小猫那边,倒也好哄,多顺顺毛,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当即颔首道: “有老先生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老者与杜鸢攀谈的同时,目光也在悄悄打量着他。 可看了半晌,不仅没看出什么东西来,反而困惑更多。 眼前人看着的确是高修,却绝非那种震慑一方的绝顶大能。甚至可能修为还不及自己。 况且,这面容陌生倒也罢了,连他的跟脚来历,自己怎么也看不透分毫? 思索间,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杜鸢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梣”上,看来看去,也和那墨衣客先前的想法一致。 这剑即便当年名头再响,如今也不过是一柄废铁。 要知道,仙剑这等神物,寻常情况下绝无可能锈成这般模样,就算是失了主人的无主仙剑,顶多也只是蒙尘不出罢了。 越是昔日有名、威能越强的剑,落到这般境地,便越是废得彻底。 想到这儿,老者终究按捺不住,试探着问道: “敢问先生,您此番求购洗剑石,可是为了您腰间这柄剑?” 杜鸢坦然颔首:“的确如此。” 见他真是为了这柄废剑,老者忍不住由衷劝道: “先生,恕老朽多言,您这柄剑,即便耗费再多洗剑石,恐怕也磨不回往日模样。不如换一柄趁手的仙剑?” 杜鸢却轻轻摇了摇头: “此剑于我而言,既合心意,又极重要,我不会换的。” 老者见状,也知自己是外人,不便再多说什么。 又寒暄了几句,便转身准备离开。他刚走出门口,崔元成忽然追了上去,急切地问道: “前辈,先前我那位张兄是不是补了些东西?您跟我说实话,我好想法子帮他补上!” 这话让老者脚步一顿,万分诧异地看向崔元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崔元成解释清楚自己的顾虑后,老者先是恍然,随即瞪大了眼睛,愕然道: “那小子也配?就算把他卖了,也凑不出这半分差额来!” 曦神的酒啊!自己能沾边负责鉴别,都已是三生有幸,那孙子还想补差价?简直是做梦! 愕然过后,老者忽然心头一紧,一把抓住崔元成的胳膊,追问道: “小子,你难道也不知道这位先生究竟是谁?” 崔元成被他抓得一愣,如实回道: “我与这位先生确实不算熟悉.难道,先生带来的那坛酒很不一般?”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松开了手,继而在心头想到: 若是这小子也不知道,那此人究竟是意外撞入的过江龙,拿了东西回头就自己离开了。还是专门横插而来? (本章完) 第297章 你们真是差点害苦了老爷我!(3k) 第297章 你们真是差点害苦了老爷我!(3k) 因为临时追加了一份重宝,且还是如此郑重通知,所以各家的心思几乎不少都落在了那上面。 虽然那位卖家说只换洗剑石,但万一不够差价的话,未必真不能用别的代替! 故而,前面不少东西,各家的出手都是谨慎了许多,生怕最后错漏宝物。 不过也有几家,挨个估量了一下天下间有数的仙酿之后,觉得自家用不上,便乘机大肆出手。 打算尽可能多多拿下。 于此各家虽然略有微词,但也没有多说,毕竟这也是自己选的。 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叫你占了去吧? 做人,修仙,都没这个道理的。 杜鸢也是看的十分新奇。别说山上人的拍卖了,便是拍卖他都一次参加。 故而看什么都是分外新奇。 不过,他也只是看看,送出来的各种法宝,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吸引力。 当然了,看着的确很好,只是杜鸢发现,以他的能力,好像缺什么都可以自己想办法‘捏’。 求洗剑石也只是因为腰间的老剑条是这个天下的剑,他想稳妥一点,实在不行,才自己想办法。 期间,陪在杜鸢身边的崔元成也没有出过手。 于此,杜鸢好奇问道: “没看上什么东西吗?” 崔元成笑道: “其实可以说都看上了,只是如此自然也能说一个都没看上。” 这话让杜鸢觉得十分有趣,正欲继续,却又听见崔元成道了另一句: “再就是,如今送上来的几乎都是各家紧缺之物,于此给出的不是同样的宝贝,也是差不多的罕见之物。我这后生,没必要为了上去试试深浅,就给自己打肿脸。” 以及他今夜来这儿主要是为了后半场,而不是这拍卖用的前半场。 所以,他也就来看看热闹。 杜鸢表示了解。 且在此刻,敲定了一柄长矛归属的司仪,忽然说道: “想必,诸位应当知道,日前从河西剑冢飞来了一口绝顶仙剑,落入了京都。” 听到这话,各家都是心头一动,当时那口仙剑飞来的太快,很多人都没搞清楚,究竟是那一口落在了京都。 如今看样子,是有人得了此物,且要拿出来? 不过这也不奇怪,京都有太多人做了太多布置,悄无声息的接走一柄无主仙剑,可以说连稀罕都称不上。 毕竟,他们可不能叫药师愿亲眼看见了这口会飞的剑。 司仪也不多费口舌,道了前言,便抬手一招。 从虚空之中径直取出了一口仙剑出来。 见到此剑的瞬间,楼内各家,相当一部分都忍不住脱口道了一句: “崤铗?!” 闻言,司仪亦是笑道: “没错,正是鼎剑崤铗!” 自末代人皇之后,各朝君王,在完成霸业之时,都会试着铸造鼎剑作为自己正统的象征。 而崤铗则是世间第一口完成了霸业的鼎剑! “此剑何人所得,我不能说,这也是诸位知道的。不过送来这柄剑的主人,还有一个附加的要求。” 笑笑后,司仪方才认真说道: “那就是任何得了此剑的道友,都必须将其送离京都!”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问道: “为何偏偏是鼎剑且还是第一口完成了霸业的崤铗落在了此间?且为何要送离京都?” 不等司仪回答,那人又道了一句: “是因为这口鼎剑原本是冲着药师愿去的吧?” 这话,不是质问,只有贪婪和激动。 崤铗居然会冲着药师愿而来。这无疑不在说,他们的推论很可能是正确的! 他们寻的那个东西,药师愿多半就是关键! 司仪没有答话,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道友稍安勿躁,我们今夜,只是做一场买卖而已!所以,旁的我不能答,我只能说,这的确是崤铗,也的确是日前从河西剑冢自行飞来的。” 没有回答,但又差不多答了。 满座宾客尽皆满意,待司仪高声宣布竞价开始,座上众人已按捺不住,纷纷开口喊价。 “我愿出《金刚经》原本半册!”一道声音落下之时,又带着几分惋惜补了一句,“只是并非后半册,而是前半册。” 这《金刚经》原本,即便只剩半册,若非是“前半册”,也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处。 要知此经全称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是佛祖当年觉悟后,首次讲法时所出的典籍。 虽非佛祖亲手抄录,却仍是世间顶尖的佛门至宝。 若能得此经,说不定便能悟透佛门大法。 即便悟不透,亦是一等一的佛宝,价值无量。 只可惜,这前半册是当年到场听法的凡俗之人抄录而成,后半册却出自一位大菩萨之手。 这般差距,让前半册的分量弱了不少。 杜鸢起初并未在意,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这些门道,可当对方将那半册《金刚经》取出时。 他却是眼皮猛地一跳:那经本竟似有灵识,险些朝着他这边飞扑过来! 万幸他反应极快,心头急念一声“无量天尊”,才没让经本真的扑过来。 否则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有点不太妙了。 只是即便杜鸢及时压制,那经本离手的瞬间,仍是佛光暴涨,似有万千佛陀在虚空轮唱,这般异象瞬间引来了满座瞩目。 “不愧是《金刚经》原本!即便只是前半册,刚一取出便有这般异象,当真了得!” “确实不凡,只是我怎么瞧着,方才那宝物似是要自行遁走?” “休要胡言!这是《金刚经》,又不是修出器灵的法宝,持有者也非邪魔歪道,哪会平白无故自行遁走?” 众人议论纷纷,而取出《金刚经》的那一家人,正捧着经本满脸错愕。 这半册经本是他们一脉因缘际会所得,起初视若珍宝,可后来才发现,自家传承终究与佛法无缘,留着也无用。 故而今日带至此处,只想换一件合用的宝物,哪怕品阶稍逊,只要能用便好。 却没料到,刚将经本取出验明真伪,这佛门至宝竟险些脱手飞走! 同来的几人对视一眼,脸上满是忌惮。 “难道有人想在此处劫宝?” “不太像。这么多人盯着,谁要是敢动手,便是自寻死路。” “莫非.这《金刚经》的后半册,也在此间?” 这话一出,几人皆大惊失色。 要知《金刚经》原本最初本是完整的佛门至宝,后来因分成上下两册,价值才大幅折损。 可若是能将上下两册凑齐,其价值之高,简直难以想象! 一想到这里,他们赶紧喊道: “诸位道友还请见谅,此物出了岔子,我们不能拿出了。抱歉,抱歉!” 开玩笑,若是后半册真的在此间,对方回头肯定会寻过来。 届时,不管是他们买了对方的,还是对方要买自家的。 那都是比如今划算的多! 闻听此言,原本因金刚经都搬出来了而歇了心思的几家势力,心思顿时又活络起来。 “我宗愿以镇派之宝赶山印作为交换。” 一人率先开口,随之又带着几分斟酌道: “当然,我等也知晓,此印论品阶尚不及鼎剑,因此还愿额外添上三枚仙品一级的丹药。虽只是经净秽雷淬炼过的仙丹,却也价值不菲。” 他顿了顿,刻意抬高了声音:“此丹功用专攻疗伤,其名想必诸位也能猜到——正是白骨丹!” 这话一出,场中不少人眼神微动。 赶山印可不是凡物,那是昔年赶山宗开山祖师耗尽心血炼制的本命法宝,此印一旦祭出,便能引动山川地脉、号令群山,威势赫赫。 只可惜那位祖师太过托大,敢以“赶山”为宗名,还拿着这印玺直闯几位大山神的道场叫嚣,这般行径无异于在人头上拉屎。 几位大山神自然怒不可遏,最终联手将其毙于道场之外,这印玺也就因此旁落。 至于白骨丹,就更直白了——此丹药力霸道,当真能做到“肉白骨、活死人”,即便身负濒死重伤,服下后也能快速稳住伤势、飞速痊愈。 虽说只是仙品一级的入门之属,但仙丹终究是仙丹,便是各宗的老祖,非到生死关头也绝不会轻易动用。 提出交换的那人见众人神色,心中已然有底,便学着此前之人的模样,抬手亮出了宝物:一方古朴厚重的印玺悬在半空,旁侧还放着三枚莹白如玉的丹丸,丹香隐约散开。 可谁料,那赶山印刚一现世,便骤然迸发出一道刺目流光,竟猛地挣脱持有者的灵力束缚,化作一道虹芒直冲云霄,似要遁走! “不好!这法宝要逃?!” “连无主的法宝都镇不住,这般废物也敢来凑热闹?” “真是徒增笑柄!” 惊呼伴着讥讽此起彼伏,拿出赶山印的那人更是心头骤惊,急忙运转全身灵力去抓,总算在那印玺即将冲破殿宇之际将其握住。 可手掌刚一触碰到印身,便只觉一股狂暴无匹的力量汹涌而来,仿佛握住了一头挣脱束缚的太古蛮龙,对方此刻更是拼了命地想要脱逃!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脸色涨得通红,体内灵力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却仍压不住那股挣脱之力,连开口求援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好在几家相熟的山头修士看出不对,当即飞身上前,一道道灵力化作锁链缠上赶山印,合力之下才勉强将其压制下去。 看着几位大修联手才摁住的赶山印,几人纷纷围上前去,朝着那人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那持有者也是满脸憋屈: “我宗执掌赶山印已逾千年,往日里从未有过这般异动啊!”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看戏的杜鸢,见此情景才陡然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自己腰间悬挂的那枚山印。 也几乎是他指尖触到印身的瞬间,场中那枚刚被压制住的赶山印,竟骤然平复下来——方才那股狂暴的挣脱之力荡然无存,重新变得温顺厚重,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那几人再次愕然: “这这就恢复正常了?真特么怪了!” (本章完) 第298章 反应过来了(3k) 第298章 反应过来了(3k) 先前那几家之人还在暗自纳闷,其余各家的人,倒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冷眼旁观。 在山上人的世界里,连自家法宝都看不住,实在是件贻笑大方的事——更何况出丑的不是旁的无名小卒,偏偏是那些名头响亮的大山头,这热闹便更有了看头。 只是诸多山头里,有一家之人的模样,却格外不同。 此间设了千余间客房,来者本就三教九流、身份驳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般场合,自然而然便有了三六九等的差别,只是这份差别没有明着摆出来而已。 毕竟大山头、寻常山头与小山头的分野,即便你不刻意区分,也自有人暗暗记在心里:差别可以不显眼,却绝不能没有。 是以,哪怕是一间临时歇脚的屋子,里头摆着的物件,竟都是当年大世里各路修士见了,都要瞠目结舌的至宝。 譬如用西海龙玉雕琢的玉珊瑚,以不周山万年寒髓打造的桌椅,还有那千年才得一方的岩华香,正在一座上品香炉里缓缓燃着,烟气袅袅缠上房梁。 这般布置,即便在修仙界里,也算得上是奢靡过了头。 要知道这里的每一件宝物,本该有更重要、更关键的用途,如今却全被当成了寻常摆设。 屋内只坐了三人:一人是默默立在角落、双目微阖似在打盹的老者;一人是支着下颌、饶有兴致瞧着屋外闹剧的二八少女;最后一人则端坐主位,眉眼间自带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正是位中年男子。 可此时此刻,这位中年男子却正冷汗涔涔,顺着脸颊下淌不停,不过片刻便浸透了衣袍,连脊背都微微佝偻着,瞧着竟有些瘫软无力。 老者最先察觉异样,只是没接到吩咐,便没有贸然上前,只静静立在原地,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想找出变故的源头。 可半晌过后,他心中只剩满肚子疑惑,他没察觉到半点异常。 那少女也看出了父亲的不对劲,当即起身,快步走到中年男子身前追问: “父亲?您怎么了?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男人喉头费力地耸动了几下,脸色发白,缓了好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 “我儿,你可还记得青州那位大菩萨?” 少女眉头微蹙,可语气笃定: “青州那位大菩萨,自然记得。那位可是第一个撬开大世门扉的大能,更何况当时在青州闹出的动静还那般惊人,这般人物怎会忘了?” 男人双手死死撑住身旁的寒髓桌沿,直至指节泛白才勉强稳住晃荡的心神,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那你可知,那位大菩萨究竟是什么身份、修为何等?” 少女轻轻摇头道: “那位的身份至今成谜,不过应当是从天外而来,毕竟儒家地界里,大劫之后没有这般厉害的佛家人。” “至于修为.依女儿看,约莫是等觉?或是地果之位?” 男人听了,脸上只剩下苦笑,声音都低垂下去: “先前我总觉得这事离你太远,没敢跟你提,可如今、如今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了。那位大菩萨,根本不是菩萨,他应当是持了佛果的妙觉大位!” “妙觉佛果?!” 少女瞳孔骤然一缩,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佛家求果,罗汉是果,菩萨亦是果——这两类早已是站在凡俗修士顶点的存在,说是山巅人和天上人也不为过,而最后的佛果,更是仅差佛祖一头的绝顶境界! 况且按常理说,如今连阿罗汉都难见踪迹,毕竟他们的祖辈大多困在旧境出不来,更何况是妙觉大位? 一时之间,少女只觉得荒谬至极,可转念一想:若非是这般人物,又怎能提前撬动大世的门扉? 心头的震撼翻涌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找回声音,愕然追问: “父亲,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说起这事?那位明明在青州,此刻该盯着葬天凶地才对,和这京都能有什么关系?” 少女本就聪慧,话刚出口便猛地反应过来,目光唰地投向最先出状况的那家人,失声惊道: “是《金刚经》?!” 金刚经乃是佛门至宝,即便他们手里只有上半册,那也是实打实的金刚经! 此宝在他们手中多年都安稳无事,为何偏偏今日失控了? 虽说《金刚经》没有像赶山印那样明显失控,可究竟是“显威”还是“失控”的细微偏差,他们这些人又怎会像外面那群蠢货一样看不清? 如此一来,这佛门至宝为何会突然异动? 联系起父亲方才的话,少女脸色骤然一变,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勉强反驳: “但但未必真是您想的那样吧?毕竟山上的事,变数从来都多。” 山上山下,最不缺的,就是变数。 中年男人踉跄着靠在身后万年寒髓做的椅子上,冰凉的触感没让他冷静,反而又连连摇头,抛出了更惊人的消息: “青州那边,我们其实也悄悄插了一脚,虽不显眼,却扎得极深。在我们察觉事不可为、默默退走之前,从一家山头手里,换来了个天大的消息。”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少女道: “你可知,这位佛爷在青州,度的是谁?” 少女果断摇头:“女儿不知。” 男人幽幽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力: “这位佛爷给那平澜山神落的印戳,是‘敕镇坤舆’!方才你也看见了,赶山印刚一露面,就被吓得险些挣破诸位高修的封禁!你说,此刻是谁在这京都城里?在我们的眼前?” 这话一出口,别说少女惊得浑身发僵,连一直沉默立在角落的老者都骤然变了脸色,满是煞白。 单纯是佛爷来了倒也罢了,可问题是这是儒家的地界,这般大佛跑到京都来,真的只是来看热闹? 他们这些人,会不会被意外卷入,最后像蝼蚁一样被轻易碾死? 中年男人脸上满是悲苦,声音发涩: “走吧,暂且离开京都吧。反正这么多山头挤在这儿,本就难成大事。” 怎料话音刚落,少女忽然皱着眉补了一句:“父亲,您确定.真的只有那位在这儿吗?” 男人被这话问得一怔,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冰水,下一秒猛地骇然起身,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是了,佛爷既然在,那道爷呢?道爷会不会也在?” 三教神仙向来各自为政,可牵涉到这般高位的存在,真的会只有一家在场? 中年男人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许久,最后狠狠咬牙,对着老者沉声道: “去把老爷子的天师印请过来!” 老者脸色骤变,急忙劝阻: “家主!老祖宗还在神源中疗伤啊!贸然惊动他去请天师印,这这不好吧?” “我没让你惊动老爷子!”中年男人猛地厉喝一声,语气不容置疑,“我是叫你直接把天师印请过来!” 老者不敢再多言,急忙拱手行礼,转身快步离去。待老者走后,中年男人又对着少女沉声道: “你暂且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少女满心不解,却也只能乖乖待在原地。 不多时,她便看见父亲回来了,可对方却失神地立在原地,脸上满是怅然若失,连她走近了都没察觉,就这么僵立了好一会儿。 少女心头不安,轻轻唤了声:“父亲?” 这一声‘父亲’才将中年男人的神思唤回。 他愣了片刻,才涩声对少女道: “移福地的人,已经消失了。” “消失了?”少女愕然,“父亲,他们才刚从我们这儿换走了几块洗剑石,怎么会突然消失?” “是啊.不应该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怅惘,“所以我才想去他们房间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带着那枚移姥姥留下的朱果之核。” 移姥姥昔年曾得赐一枚朱果,并留下了一枚果核,极为宝贝。 因为那不仅是她的机缘,更是她的‘关系’! 而如今,刚刚还在隔壁的移福地居然没人了?! 为什么消失,他们又发现了什么。似乎是个谜团,又似乎不是。 只是说,男人和少女都还想骗骗自己罢了。 只是这一点侥幸,当那老者带着另一位老妪满头大汗的压着一个震颤不已的盒子入内之时。 都不用他们答话,这对父女心头那点侥幸便被瞬间击碎。 “完了啊!这两位爷都在!” 少女更是脸色发白到了极点,若说原本她是面如凝脂,如今那就成了病态般的苍白。 因为她比自己父亲想的更多: “父亲,阴阳家的前辈,是真的说了当时在太虚中打伤老祖宗和其余几位老前辈的人,没法在现世随意出手吗?” 男人心头一惊: “你怀疑当时动手的是这” 男人飞速看了一眼四下,虽然没感觉有人看着,可这般人物,谁知道呢? 咽了咽口水后,他宽慰道: “我儿莫慌,那位前辈说了,说人家只是在太虚之中才能那般随心所欲的出.” 不等说完,男人就嘴角抽搐的反应出了重点,这不是能不能那般出手,而是随心所欲! (本章完) 第299章 开幕 第299章 开幕 眼皮子狂跳许久之后,他低声喊了一句: “走,快走,把老爷子一起搬走,别管什么投入了,再慢一点,跑都跑不了了!” 三教神仙,佛道两家的巨擘都在了,还侥幸个什么? 等着脑瓜子都没了才知道错了不成? 没见着人家移福地直接跑路了吗? 几人正欲学着移福地之人匆匆消失之时,中年男人总算想起了往昔的灵光一闪: “不对,不能这么走。” 说罢,他对着那还在和老妪勉力压制天师印的老者吩咐道: “你们一会儿先带着小姐离开,我会暂时留下。然后,你们在走的时候,记得不小心的传出一个消息,就说,我们找到了那个东西的新踪迹,所以,重新去了青州!” 老者应声点头,但那老妪却担忧了一句: “家主,旁余之人真不会因此跟着我们一起走了?” 中年男人无奈道: “所以,我才要留下瞻前顾后,既要又要啊!” 少女当即变色道: “父亲,那您岂不是很危险?” 中年男人勉强挤出几分笑意道: “不必如此担忧于我,未必真的这几天就出了事,再说了.我是家主啊,我儿!” 家主是家族之中的权力最高者,享受诸多特权。但也意味着要在必须的时候,好好的站出去。 少女挣扎片刻,竟是没走的径直走到了原位坐下道: “父亲,我若是提前走了,旁人多半也要怀疑,你是不是害怕危险,才要提前送我走。毕竟,今夜我们能猜到不对,移福地能猜到不对,别的真就蠢笨的看不出?” “只有悄无声息,毫无人知的走了,我们才真的安全。” 一下子全都走了,谁还留在这儿当那个吸引视线的? 中年男人愣在原地,最终没说什么的,只是对着老者和老妪挥挥手道: “把老爷子和天师印送回去!只要老爷子和天师印能走,我霸水陈氏就没事!” 待到二人离开,中年男人方才对着自己女儿道了一句: “一会儿,咱们父女两个,就好好的,给这群人演一场戏吧。看看最后谁才能在这些三教神仙的脚下,逃出生天去!” 少女低头一笑,继而又幽幽道了一句: “女儿有点后悔,事先没能说服您和老祖宗别来京都躺着浑水,毕竟三教,诸子,那么多真正的天上人,怎么可能一直看着呢?” 男人倒是看的开: “老祖宗等这个机会太多年了,我也是,所以,你一个娃娃拦不住的。” —— 房间中的杜鸢握着小猫的水印眯着眼睛看了四野许久。 见始终没有动静,方才是放开了手。 他还以为要来一个齐全呢! 果然只是自己多虑了。 最终,鼎剑崤铗也被最开始哪家,用赶山印和三枚仙丹换走。 这其实还是亏本买卖,只是说鼎剑虽然矜贵,可终究是被‘定鼎’过的剑,以及这儿都是山上人,没有天子,拿着鼎剑其实也很多余。 能换个不错的东西,在把其送离京都,怎么都比留着好。 看着被送走的鼎剑,杜鸢好笑的对旁边的崔元成道了一句: “他们想要把这柄剑送走,但我看,悬。” 崔元成不解道: “先生何出此言啊?” 杜鸢解释道: “这柄剑是冲着药师愿来的,既然仙剑有灵,你说最终真的出事的话,这柄剑真能叫他们拿住了?” 崔元成先是一愣,随即好笑道: “是啊,好粗浅的道理啊。居然就您一个看出来了。这真的是一叶障目了。” 且杜鸢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高澄要来问剑药师愿! 他有预感,到时候,或许会非常不一般。 就是不知最终会是何种发展。 且在此刻,杜鸢从小猫水印里取出来的那坛酒,也终于被司仪送了上来。 “诸位,不妨猜一猜这是什么?” 此话一出,便有人笑道: “别卖关子了,你就直说吧,这到底是飞升酒,还是忘忧酒?又或者是传说中的者来也抑或是天仙?” “快点交个底来,我们也好知道怎么下手!” 这些仙酿自然珍贵无比,只是,因为山头不同,需求不同,所以不同的仙酿,先后级自然也不同。 毕竟你总不能叫一个大道善水的去和别人一样拼命争一个明显火属的仙酿吧? 见众人都是按耐不住,司仪方才是笑着道了一句: “这坛子是鸿蒙气捏出来的!” 此话一出,就连杜鸢都有点惊讶,鸿蒙气,听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而旁余各家则是直接傻眼。 这么大一坛都是先天鸿蒙气捏的??? 而且就捏个酒坛?那里面装的是什么酒? 把上古九凶砍了后,拿它们的血酿的吗? 第一次的,那位在皇宫出现过的仙子,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张思当时要说“没这么差。” 见全场寂静,司仪可谓分外满意,先前知道底细的时候,他可是也大差不差的! 所以,他非常乐意再把底给全抛出来! “然后,我也就给诸位直说了吧,此酒目前没有正式的名字,但大家应该多多少少都听过它的存在。” “因为此酒,便是曦神的酒!” 曦神酒?! 此话一出,千余房价之内,不知多少人几乎同时起身,继而争先恐后的看了过去。 这可是三教祖师据说都梦寐以求的美酒啊!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全场哗然。 传说走入现实了! 最开始的那对父女,则是互相对了对眼色,内里的意思都很明显——能拿出曦神的酒的人,恐怕就是那二位爷中的一位了。 而在一间偏僻角落里,华服公子也是满脸震撼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继而感叹道: “本以为是传说,没想到居然真有,不过还好和我无缘,不然真要叫那群牲口给我气死了去!” 这般绝品能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买不起,沾不得,也就今天能看一看,长长见识了。 所以,他很满意。 而在杜鸢的房间里,崔元成则是愣愣的看向杜鸢,欲言又止。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先生,您最开始不会是想送我这个吧?” 杜鸢点头道: “对啊,怎么了?” 崔元成没有回答,只是拱了拱手后,就那么愣在了原地。 (本章完) 第300章 要不起!(5k) 第300章 要不起!(5k) 此物的珍贵,已经是无需言说的地步。在无意识中,崔元成都不知道自己攥着衣角的指尖都已经彻底泛白。 他也打从心底里清楚,自己断没有半分资格收下这样的至宝,按理说,连多看一眼都该克制。 他试着说服自己:知道或不知道,结果横竖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不能要”三个字。 但为何就是. 心头发紧,喉头发苦,呼吸滞涩。 不知过了多久,崔元成忽然松开了攥着衣角的手,目光也慢慢落回了案上的酒壶。 这壶酒是张思特意送的,记得也是诸多修士都赞不绝口的名酒,当然了,莫说和此刻司仪手中的曦神酒比了。 就是飞升酒这些,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可那也是至交好友的一片心意。 他原本对此分外满足。可自刚刚知道了自己错过了什么后。 明明没喝到曦神的酒,但他却忽然觉得自己彷佛和昔日的酒仙一般,对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于此,他既有满心不解,也有失之交臂的怔然。 他不应该这样纠结的,毕竟他自己都知道,那绝对不该是他的。 只是他慢慢便自己想明白了。 他喜饮酒,想要此物,也不是图它的珍贵,实在是太想要尝尝天下第一美酒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心头思索落地之时,他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胸口那份抑郁积闷竟也慢慢散了,心境更是跟着沉下来,像一汪被风吹平的静水。 是啊,他根本没为这珍宝费过半分心力,没做过半点配得上它的事,又凭什么平白收受这样的重礼? 于是乎,他低头笑道: “我根本就没做过什么,自然不能收受这般珍宝。如此,其实最好!” 声音很低,但却传入了杜鸢耳中。 这让杜鸢想要道一句——自己手边其实还藏着不少这酒,犯不着这般牵念。 可话刚要出口,目光扫过对面那人时,杜鸢的动作却蓦地顿住了。 他虽瞧不真切,却隐约看出,眼前这位读书人,周身的气韵似是又通透了几分,想来这分明是再说,他心境更上了一层楼。 杜鸢略一思忖,又回头瞥了眼不远处的司仪,先前那点想再送一坛的念头,便悄悄压了下去。 他是个通透君子,想来那酒的珍贵,远比自己预想的更甚,这般重礼,他定然不肯收。 既然如此,怎能再用此事去扰他这难得的心境精进? 可就这么让对方断了念想,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杜鸢沉吟片刻,忽然眉眼一松,笑道: “琅琊王氏的王承嗣,近日里要订亲了。我前几日受人所托,已跟崔实录崔公子打过招呼,让他帮忙送另一坛过去,权当贺礼。” “到时候,你大可以去他府上讨个一两杯尝尝。只消说,你与那送酒的客人相熟便是!” 杜鸢不愿强求,更怕扰了他此刻的心境,可这退一步的法子,既不越界,又能了却对方的念想,他琢磨着,该是妥当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崔元成一听,心头眼头都是瞬间亮起,大有千年暗室,一灯即明之感的忙问道: “孟某当真能借您的名头,去他那儿讨杯喜酒尝尝?” 杜鸢轻笑点头道: “自然是可以的。” 崔元成顿时大喜过望,忙站起身,对着杜鸢深深一揖道: “如此,多谢先生成全!” 杜鸢抬手摆了摆,示意他不必多礼。 同时,杜鸢更是满心期待地环顾四周,既然小猫的酒这般好,想来定能换得足够用的洗剑石。 可等了半晌,他却迟迟不见有人开口喊价,一时之间竟有些发愣:这酒明明是难得的佳品,难道是我哪里弄错了?不然为何竟无一人喊价? 事实上,不仅杜鸢满心疑惑,连那话到嘴边、手势悬在半空的司仪,也同样纳闷。 先前但凡有物件呈上,周遭之人哪次不是迫不及待地争相喊价? 要么是想抢先拿下,要么是想借机试探旁人的底细,且越是珍稀的宝贝,众人的争抢就越是急切。 可如今,压轴的宝贝都已送上台,众人反倒一反常态,连个动静都没有? 犹豫片刻,司仪悄悄瞥了眼身后,方才负责掌眼鉴宝的几位老者都在那儿。 他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莫不是鉴错了宝贝?可别待会儿闹了笑话出来! 这叫几位老者瞬间失态,他们当即吹胡子瞪眼,只差没直接上前喝骂。 我们中一人看走眼倒也罢了,难不成我们全都看走眼了?这是什么话!真当我们这群专司鉴宝的家伙,还比不上外面那些看热闹的? 可顾虑到眼下的场合,几人还是按捺住情绪,纷纷上前一步,对着堂中诸多来客拱手,语气郑重地说道: “还请诸位放心,我等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此物绝非凡品,正是曦神之酒!” “所以还请诸位尽管放心!” “诸位若是仍有疑虑,不妨知晓,单说这盛酒的坛子,其价值便堪比一条灵脉!” 然而,他们越是郑重担保,场上的气氛就越发死寂。 一时间,不仅杜鸢,连司仪和几位老者都忍不住怀疑:难道是自己等人,是悄无声息间中了什么术?不然怎会这般诡异? 而此刻,那些房间里,来自小山头、普通势力的人,都正对着那坛美酒赞叹不已。 同时又好奇地望向外面的厅堂,暗暗纳闷不停:那些大山头的人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自己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自家底细自家清楚——今夜这场拍卖,从半场过后,基本就与他们没了关系。 除非愿意把整个山头都押上,就为了换这么一件宝贝回去,否则根本没资格争。 所以这最后的压轴之物,他们本就没抱任何念想;如今一听竟是曦神之酒,便越发没了争竞的心思,眼下不过是纯粹看热闹罢了。 至于凑上前去试试?那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再说了,这所谓的“拍卖”,说到底不过是给各大山头提供一个以物易物的机会。 你拿出的交换之物若不能让买家满意,这笔交易自然成不了。 流拍可能会有,捡漏真的想都别想。 司仪之所以存在,也不过是为了避免有人猜出买家身份,免得事后有人暗中动手脚罢了。 可对持有这般重宝的人来说,这层防护其实颇为鸡肋,毕竟就算知道持有者是谁又如何?真要是私下遇上了,还不一定是谁抢谁的呢! 越好的东西,持有者的实力往往越强,这几乎是眼下的定论。 大劫之前或许还会有不少意外,但如今这世道,基本没这种可能了。 毕竟那些得了大机缘的后来人,根本没资格踏入这里! 眼见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少小势力的人都忍不住走到台前,朝着其他房间的方向张望: 你们这些大山头,怎么都跟死了一样,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 而在那些大山头的屋子里。纵使屋中摆放着以珍稀灵材打造的诸多摆件,纵使他们自身是一方家主、一宗之主,或是冠着“上仙”“真人”的尊号。 此刻,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物,却全都没了昔日的从容,尽是满脸凝重地对着虚空斟酌不停,末了只余下连连摇头,伴着一声接一声的长叹,消散在寂静的房间里。 世间顶级的仙酿,在各大山头已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而这能稳压它们一头的曦神酒,价值更是深不可测。 更让他们犯难的是,对方竟还明明确确指定了交换之物——洗剑石! 若是对方没限定交换品,他们倒还能凑些压箱底的珍稀宝贝,试着与买家谈上一谈;可眼下偏偏指定了洗剑石的话. 这东西,他们怎么凑? 他们这方天地本就不产洗剑石,早年无数剑修跟着李拾遗南下时,又带走了大半存余,如今能剩下的更是寥寥无几。 他们手头虽有少许存货,可那点量,与曦神酒的价值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根本不对等 其中一间屋子里,两个面容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正立在窗前,目光落在台中那坛曦神酒上,不住地摇头叹气。 这模样让身后站着的一个晚辈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轻声问道: “二位伯父,咱们真的连试试都不行吗?” 他也知道自家带来的那批洗剑石分量不足,可他心里总存着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对方正急缺洗剑石,愿意将就一二呢? “试什么试?上去丢人现眼吗?” 稍年长的那位伯父瞪了他一眼,反问道: “你倒说说,这么一坛曦神酒,你觉得该换多少洗剑石才够格?” 那晚辈挠了挠头,咬着牙往高了估: “可能.得有咱们此刻待的这间屋子一般大小?” 他记得早年曾听人说,有位前辈用一坛天仙酿,从接天楼换走了一整间茅屋大小的洗剑石。 这曦神酒能压过天仙酿一头,换他们这屋子大小的,总该差不多了吧? 他们此刻待的这间屋子,外头看着不过是间寻常客房,内里却被施了术,叫其足有五丈长、两丈高。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把估值抬得很高了。 怎料这话刚落,两位伯父便同时回头,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你这小子,是真没见识,还是看不起曦神酒?” 稍年长的那位更是沉声道了一句: “我告诉你,就算是拿出和你自小长大的听风崖一般大的洗剑石,能不能换得这坛酒,都还两说呢!” “啊?!” 晚辈顿时愣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听风崖虽说算不上巍峨,可也绝非弹丸之地,只是搁在连绵起伏的莽荡群山里,才显得不起眼罢了。 可若是将整座听风崖都换成洗剑石——那分量,别说换酒了。 他们整个山头估摸着都不敢多看一眼!且真要是有这么多,怕是得整个山头都要连夜搬走不说,还得先去隐秘之地藏起来等风头过了才行,免得被人怀疑偷藏了不少,惹来杀身之祸。 他定了定神,还是忍不住追问: “您、您没弄错吧?” “当然没有!”稍年长的那位伯父语气笃定,“你当这只是一坛能喝的仙酿?这里头的门道,可比你想的深多了。” 他顿了顿,缓缓解释道: “你可知,天仙、忘忧、者我也这些顶级仙酿,虽说都是世间极品,理论价值极高。” “可它们的最佳效用,却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缺了一样,要么是白白浪费,要么是功用大打折扣。” “除非,你就图个好喝。但这些比起仙酿更该说是药酒的极品啊,真要论口感,可能还不及更次不少的!” “如果说例外,可能也就忘忧酒一个是俱全。毕竟,那玩意传说是世间第一头天狐为情所困而酿,意图以无上快感,忘却忧虑。但传说就是传说,不一定真。” “也正因如此,这些仙酿常常只能折价交换,论保值,甚至还比不上差了一线的飞升酒。” 早年那坛换了茅屋大小洗剑石的天仙酿,其实本不该只值这个价,不过是当时买卖双方都没更好的选择,才不得已成交罢了。 “可这曦神酒不一样。”他伯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异常郑重,“没人说得清它本身到底有什么用,照理说,这该让它的价值打个折扣才对。” “可偏偏,它有一点是其他仙酿拍马也赶不上的,那就是三教祖师,都对它梦寐以求!” “换句话说,这坛酒哪里只是仙酿?这根本就是讨好三教祖师的敲门砖!我问你,单是这一点,它就比天仙、忘忧之流,强出何止百倍?” 三教祖师,真正的执天下牛耳者。 若能和他们攀上关系,那确乎是怎么都得试一试。 想到此处,那晚辈突然灵机一动的对着两位伯父说道: “二位伯父,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和其余各家凑一凑?既然一家不行,那么多家,说不得就能让对面将就呢?” 于此,他两个伯父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道: “你往日可是分外聪慧机敏,如今,怎么这般蠢笨不堪?” “啊?伯父,我、我这没错吧?” 见他还不醒悟,两人长辈只得一人一句骂道: “我问你,你会记得一个送礼的,还是一群送礼的?” 此话一出,那晚辈顿时眼角抽搐不停。 送礼,还是送心的礼物,自然是一个人最好,一群,天大的恩情那也分了,淡了。更何况他们就是奔着投其所好去的。 另一个更是来了一句: “再就是一个,我们就算真的凑一起拿下了,最后,你要怎么分?怎么提防其余人不会背地里动手脚?真以为我们能和和气气?” 那晚辈顿时拱手一礼,继而灰溜溜滚到了后面去。 这般的情况,在其余房间,也是先后上演。 也就是在即将流拍之时,一个声音试探响起: “这位朋友,我们手上这半册《金刚经》你可愿交换?且,我们也能在拿出一枚无明丹作为追加。” 金刚经的珍贵自不用多说,无明丹那更是仙品一级的中流砥柱。 此丹对大修,都有还魂续命之能,几乎可以说多了一条命! 当然,不能是被人当场打死,以至于丹力都发挥不了。但山上人都讲究一个眼力见,谁会没事和超过自己这么多的老前辈过不去? 这话一出,司仪和几个掌眼顿时松气,因为他们也后知后觉的想明白关键了。 曦神的酒太过珍贵,且非是其余宝物那般,看人,看地,看天,甚至还特么的看命! 这是非常保值的谁都能用。 可杜鸢却是万般无奈。 金刚经是个好东西,但我敢拿吗我? 怕不是拿了,就该重现昔日剑冢的失衡了。 而且我要的是洗剑石啊!我要这些干啥? 所以杜鸢只是道了一句: “我只求洗剑石。” 闻言,各家纷纷长叹。 根本换不了一点! 见场面又沉默了下去,杜鸢自然是大失所望。看来今夜是要白跑一趟了。 —— 而在霸水陈氏,也就是最开始那对父女的房中。 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由那中年男人说道: “这位,很可能就是那二位爷中的一位,且,不要金刚经,我怀疑,他是西南的那位道爷!而非是青州的佛爷!” 少女本欲点头肯定,可马上,少女又是皱眉来了一句: “父亲,不太对。” “哦?那里不对?” 少女愕然抬头道: “虽然道家一脉有不少善剑也修剑的高人,可青州那位道爷我从没听过他用剑啊?!而佛家一脉更不可能了,剑虽君子,却杀力过大,不被所喜。” 中年男人也是一愣,但还是道了一句: “不是这二位爷,谁还能拿出这般的宝贝?” 少女亦是不解于此,只是思索片刻,她忽然浑身一震,继而拉过自己父亲的胳膊,在手心之上,写下: “父亲,儒释道三教,您觉得佛道都在了,最后的儒家会不在吗?” 中年男人看到一半,都差点原地飞了起来。 但还是强行压了下去,毕竟太过显眼。 擦了擦额头冷汗,他正想说话,却又听见,外面有人敲了敲门,继而一道神念传入其中。 ‘诚邀霸水陈氏共商大计!’ (本章完) 第301章 好事 第301章 好事 父女二人双双眯起眼睛,心底皆泛起一丝疑惑:这帮人到底要做什么?片刻对视后,终究还是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说不得,还能找到一些操作的机会呢? 至于成不成那是另一回事! —— 而在杜鸢的房间里,望着会场那边始终无人应答,杜鸢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看来此路不通啊!” 今晚这局势当真是起起伏伏,起初还怕差值太大,没人愿意换;如今倒好,虽说和最开始担心的情况不一样,可某种意义上,结果也没差多少。 崔元成脸上却透着几分担忧,犹豫了片刻,才凑到杜鸢跟前轻声说道: “先生,您最好还是松个口,说可以接受其他旁的宝物。不然,我怕他们会心生歹意啊!” 山上人的世界,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有规矩在,可规矩又没那么顶用。 尤其是碰上大伙儿都想做的事,哪怕原本是错的,到最后也能变成“对”的,顶多就是不能摆到明面上罢了。 从前有文庙和诸位夫子镇着,这些人还能收敛些,像点样子。 如今啊. 想到此处,崔元成心头暗叹一声,又真心实意地劝道: “先生,您千万别觉得这帮人能有什么好心!” 杜鸢略带讶然地问道:“哦?此话怎讲?” 崔元成无奈叹了口气: “先生啊,当年我夫子收下我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世上最大的恶,就是总觉得旁人会和自己一样好!” “您是高风亮节,可其他人多半不是这样。您如今要是还能退让一二倒还好,可若是不愿,等此间事了,您得赶紧离开才是!” “不,我是说,你是觉得,他们现在换不到想要的,回头多半会直接来找我?” 杜鸢的话里没有半分恐惧,只有对心中那点希望的急切确认。 崔元成被这话问得一愣,连忙说道: “先生,我知道您神通广大,可那些人真不是易与之辈啊!” 外面那些人,大小山头的都有,鱼龙混杂得很,差些的,怕是勉强活到现在,都快濒死了;厉害的,说不定整个门庭都还完好无损。 杜鸢没理会这话,只双眼发亮地问道: “你觉得,敢来的人里,多少会有洗剑石?” 崔元成下意识答道:“您能拿出这般宝物,他们要么是联手过来,要么就是自诩修为极高之辈。不管是哪种,手头上想来都该有些洗剑石。” “毕竟只要是刀兵类的法宝,这东西都大有用处。” 可说着说着,崔元成猛地反应过来,急声道: “我的先生啊,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外面那群人里,要是不管文庙的话,能独自打下格物洞天的狠角色怕是都有。 得到满意答案的杜鸢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哎,不用担心。我向来只杀不渡,他们到时候只要敢来,我保管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杜鸢本来还愁没地方弄点洗剑石呢。 这回好了,这群人只要敢想着杀人越货,他就敢给他们来一个黑吃黑! 不对,这叫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见杜鸢如此自信,崔元成也只好拱手道: “既然先生这般自信,我也就不劝了。” 恰在此刻,台上司仪也是见迟迟无人出价,只得遗憾宣布: “看来此物和我等确乎无缘,既然如此,今夜就到这儿吧。诸位道友,下半夜,这酒楼我们还会开着,诸位不妨借机,多走动走动,也好叙叙旧!” 说罢,司仪便消失在了原地,连带着杜鸢那坛酒一起。 在司仪托着那坛酒朝着杜鸢所在而去时。 他瞬时双眼一厉,继而骂道: “诸位这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一点?” 说话间,他大手一扯,便有五六条颜色各异的丝线被他抓在手心。 这些丝线来处不明,可全都无一例外的想要缠上他手中的曦神酒。 对此,几个声音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句道: “忍不住都这么多了,等着时候的,只会更多,听我一句劝,别为了一个外人,伤了这么多人的和气。” 这明摆着的威胁让司仪满脸愤怒,可良久之后,满腔怒火又都是化作一声长叹。 “别的我不管,也没哪能耐,但他离开之前,谁敢动手,那就别怪我和谁不死不休!” 见他退步,本就没想着直接放明面上的几个声音,亦是先后说道: “放心,放心。我等有数的!” “兄既然如此深明大义,弟自然退让一步!” “回头,我们成了,定然找你喝几杯庆祝庆祝!” 这话让本就羞恼的司仪越发愤怒的啐了一声: “呸!滚!” 几个声音顿时嘻嘻哈哈的消失。 只留下一个满腔羞愤,却又无可奈何的司仪。 他知道宗主也看着,也定然知道。 可就是没开口. 他对此没法责备宗主为何丢了正道的颜面,因为他自己也退了。 他只得抬起袖子,遮住羞红的脸颊快步而去。 —— 而在杜鸢的房间里,杜鸢正在找崔元成商量道: “你比我熟悉这些山上人,你说说,我一会儿要如何表现,才能叫他们迫不及待的找过来?” 他们急着抢自己的酒,自己也急着抢他们的石头啊! 杜鸢这样子,看的崔元成欲言又止,他确认杜鸢比自己厉害,但也不觉得杜鸢真能强到那般地步。 所以他不能开口,只得拱手道: “先生,求您放过我吧!” 见状,杜鸢也就知道这孩子,还是不信自己能安然无恙,甚至反将一军。 他只要摇摇头道: “哎,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信呢?” 崔元成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立在原地。 恰在此刻,哪司仪掩面推门而入。 一进门,便伸手递出哪酒坛道: “您的酒,完好无损,在下告辞!” 说着便要逃也似的离开此间,可才转身走到门口,他却又咬牙道了一句: “就一点,就一点!” 说罢,便是回头对着杜鸢说道: “先生,我实话给您说了吧,那些恶狼,已经想要对您下手了,不止一家,甚至可能不下十家!” 此话一出,屋内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 (本章完) 第302章 快跑(3k) 第302章 快跑(3k) 只是不同的是,杜鸢是惊喜,崔元成是惊骇,司仪则是不解。 怎么感觉那里不太对的? 不等司仪细想明白,杜鸢已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满是急切的追问道:“这位道友,您确定.真有这么多人?” 司仪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低道:“不会差多少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实际人数多半比这还多,只是不愿就此吓住对方,才刻意往少了说。 话落,他便想抽手离开:该提醒的都已提醒,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可脚步刚动,他又忽然怔立:真的算吗? 他记得,昔年他也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游侠。 腰间三尺青峰出鞘时,不知荡平过多少人间不公。 有县令贪赃枉法、为恶一方,他便于深夜潜入县衙,亲手将那恶官枭首,悬于公堂梁上,教全城百姓看清何为公道。 有妖魔盘踞山林、作祟不休,他便孤身闯进修罗魔窟,以一己之力斩尽邪祟,还一方太平净土。 那样的事,他做了不知多少回。 如今呢?就因为怕惹祸上身,便要眼睁睁看着人陷入险境? 若就此袖手而去,往后夜里想起,真能问心无愧,道一句“我心已安”吗? 他喉头阵阵发紧,嘴唇也控制不住地发颤。 终于,司仪猛地反手攥紧杜鸢的手腕,语气急促: “先生,您既能拿出这般宝物,想来修为也不会差。但听我一句劝” “您先在这儿稍等片刻,等小半个时辰后,各家都忙着闭门商议秘事、无暇他顾的时候,我会悄悄遣弟子来送您秘密离开。” “到时候,您给我一件沾了您气息的物件,我有一门秘术,能暂时伪造出您仍在此处的假象,迷惑那些盯着您的人!” “等您出了这酒楼,不管您有没有躲避天机的办法,都千万要混在往来人群里走,借红尘气打乱他们的推演,迷惑他们的视线。” “接着您得一路直冲出城!往西南去也好,往青州走也罢。但记住,出了城就不能有半分停留,只管拼命往前跑!” 曦神之酒啊! 那可是能让无数人铤而走险的宝物。 况且杜鸢不仅是孤身一人,他的修为,也远没有众人最初预估的那么深厚。 在司仪看来,眼下这片刻的空隙,已是杜鸢唯一能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于此,杜鸢虽然眼中异彩连连,可最终,却是给了司仪一个完全颠覆了想象的回答: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走!以免事后给贵宗招来麻烦。” 不等司仪反应,杜鸢又道: “还有您说的那件事,也万万不可,您已经是一片好心,怎能继续把您拉进来?” “至于躲入人群,呵呵,也不可,哪能让百姓给我挡灾?我就随意寻个僻静的去处,径直出城!” 说完,杜鸢便轻笑着要踏步而去。 临了之前,他也不忘回头对着欲言又止的二人说道: “放心,我可不会有事。一群宵小之辈,奈何不得了我!” 随之,杜鸢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只留下两个人在原地怔然。 —— 而在另外一个地方,霸水陈氏的那对父女,则是惊骇的听着这群疯子的对话: “那厮,我看过,和格物洞天的一个后生在一起,修为不错,但也只是不错。且最关键的是,呵呵,他不是正统儒家人,没有碟谱金册在身。” “能拿出此物,想来也只是天地大变之时,叫这厮捡了漏!” 这些话一说出来,满座都是颔首一笑。 而那对父女却是嘴角抽搐不停。 和格物洞天的人在一起,那不就是说人家是儒生的先生? 没有碟谱金册在身,的确像是再说此人不在儒家正统之列。可问题是,儒家最开始的几位老爷,也不在那里面啊! 就比如文庙诸位陪祀圣人之中,超过半数都没有碟谱金册,因为他们是写这些的! 而修为不差.你们能看得透文庙老爷? “既然如此,回头,我们就找机会截杀于他,至于之后这坛酒归谁,呵呵,那就看各家如何出力或是出利了!” 对此,各家都是纷纷颔首。 而见所有人都点了头,攒局的那几个人正想说就这么定了,却又瞥见霸水陈氏没有反应。 这让他们笑道: “哦,陈老哥可是另有高见?” 这话让哪中年男人差点骂娘,你们自己找死也就算了,怎么还想把我霸水陈氏扯进去的? 但他盛怒却在嘴边变成了: “我还有要事,怕是不能奉陪诸位了。” “哦?可否说说是什么事情?” 对此,男人嗤笑道: “我霸水陈氏的家事,为什么要说给外人,你难道要改姓陈?” 现场,当即一片低笑,被讥弄的人也不恼,只是摇头道: “哎,老哥莫要如此生气,只是我们既然愿意和您一起共谋大计,您如此表现,是不是不太近人情了?” 陈氏的男人眉头微皱,这厮想要扯大旗压我以及叫我吐点实话? 也好,我正愁着怎么叫你们顶上去呢! 有三位爷在此间的事情,他可没有胆子捅出去。 毕竟人家可没说呢!你就开了口是想干什么? 但他又想安安稳稳逃走的同时,不叫旁人发现异样,这该怎么办呢? 那不就只能死道友了吗? 心头微微思量片刻,他便笑道: “我们找到了那个东西的下落,所以,我要走了,京都,就留给诸位玩吧!” 这话先是叫在场之人全都一震,可马上便齐齐摇头一笑。 若是真的,这厮怎么可能当众开口? 可才笑了一下,便见这对父女毅然起身而去。 如此一幕顿时让所有人都惊疑了起来。 怎料,那攒局的却是嗤笑一声: “诸位难道真信了?那厮不过是想要借此瞒住他真正想去做的事情而已。” 最后,他更是幽幽说道: “且,多半是他们家老爷子的事情,因为我注意到他们以散人的名号,高价购入了数块神源,看样子,他们霸水陈氏有点根基动摇了啊!” 众人闻言,皆是微微眯眼看了一眼对方离开的方向,见其真的顿了一下,又快步拂袖而去。 所有人都瞬间恍然。 居然是真的啊! 正欲轻笑,却见又有两家起身说道: “诸位,我们要去办点别的事情,呵呵,告辞!” 说罢,便径直离开。 其理由旁人也猜得到,肯定是打算趁机落井下石去了。 毕竟其中有一家可一直和霸水陈氏不太对付呢! 对他们的离开,剩下的不仅不在意,反而很开心,因为他们的人数已经严重富余了。 少几个扎手的,很合适! 待到他们回了自己房间,男人才是一身冷汗的对着自己女儿说道: “快快快,我们速速离开。这帮疯子,多半很快就要冲上去被一脚踢死,不早点离开,怕是难走了。” 再不走,真就要被当作一丘之貉了。 现在跑了,还能说不知情,没参与。 而在另外跟着离开的两家之中,其中一家一进了屋子,亦是脸色难看的对着自家的晚辈们说道: “快快快,我们速速离开!” 此前被教训了一通的那个晚辈子侄奇怪道: “二位伯父,为何如此匆忙,霸水陈氏未必真的出事了啊!而且这般匆忙,岂不是平白叫他们有了防备?” 对此,他大伯直接给他扇了个晕头转向。 “蠢货,我们和霸水陈氏斗了这么多年,你还能不知道他们的根底?这能是他们老祖宗出事了所以急着走?真出事了,他们反而会稳死在原地!” “如此急切,只能说明!” 那晚辈捂着脸惊呼道: “说明他们真的找到了那个东西的下落?!” 此话一出,他两个伯父都是捂脸,继而由他二伯父继续给了一巴掌骂道: “蠢材!真找到了他们能说个屁!这分明是以那个东西为明,再以他们老祖宗出事为暗,继而藏下他们真正的目的——也就是赶紧跑!” “这帮孙子,肯定是注意到了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惊觉必须尽快离开。不然,为什么移福地的妖怪们也不见了?” 那晚辈骇然道: “移福地也不见了?” “哼,不然我们为何如此笃定?别耽误了,赶紧收拾!” —— 杜鸢在离开了房间之后,便毫不遮掩的朝着酒楼之外而去。 正欲就此出门之时,杜鸢却是忽然停下,继而一把拉过一个老书生道: “这位老伯,您今夜可是走错了地方?” 被杜鸢拉住的老儒生被吓得两腿潺潺,慌忙拱手道: “仙人老爷饶命,仙人老爷饶命,小,小生绝非有意擅闯仙门,实在是不知怎么的,就一头撞了进来!” 老书生记得自己正琢磨着,该如何靠身上那点银子熬到春闱呢。 却忽然发现四周都寂静了下来。待到重新抬头之时,方才注意到自己和身旁行人,居然泾渭分明的立在酒楼两侧。 旁边拥挤不堪,穿行不息,自己这边却空无一人,又好似视若无睹? 再往后,他便撞见了一个道人,对方认真打量了他许久,方才拉过他一股脑的撞入了酒楼之中,末了还交代了一句: “此处是仙家秘境,你这辈子多半也就看这一回了,好好看看,但千万别叫人知道了你是凡人!放心,回头我自会寻你!” 随之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他一个人对着这光怪陆离的神仙秘境,又怕又喜。 如今见自己居然被一个神仙一眼识破,想起了道人叮嘱的他,自然吓得不行。 对此,杜鸢连连摆手道: “哎,老伯别怕,我不是坏人,只是此间确乎不太适合您继续留着,这样,我带您出去!” 三言两语之间,杜鸢便拉着老书生,一脚踏回了滚滚红尘。 同一时间,无数股视线,亦是不约而同的扫了过来。 (本章完) 第303章 对上(5k) 第303章 对上(5k) 这诸多视线,几乎没有一个有任何掩饰,全都直勾勾的盯着杜鸢。 他们已经合谋,此间又是筹划甚久的京都,最重要的还是,这人的修为远不如他们预测的那般高深。 三者缺一,此人都未必是他们盘中鱼肉,只可惜三者具全。 没他活路了! 这般境况之下,他们是连半点掩饰都不愿有。 只顾着好好记下此人样貌,看清更多根底,以方便随后的出手夺宝。 一看之下,更是贪婪。 “他有介子物在身!” “单单是那坛神酒的大小,就已是难得,且以常理而言,怎么都得在大上一些。” “很久没见到这般好下手的了。” “就是成了之后,搜身都仔细点了,天知道他的介子物是什么。可别人杀了,东西丢了。” 他们的声音不断穿梭,杜鸢听不见,老书生也听不见。 只是那视线却是越发灼热炽烈,以至于连老书生这么一介凡俗,都是清晰觉察。 他慌乱的回头找去,试图找到这些视线的来源。 但看来看去,什么都没有。 心头惊恐之间,却又听见那带着自己出了仙境的年轻仙人安抚道: “老伯莫怕,您命中注定要在仕途上走出极远的路,今日之事,断然伤不了您分毫。” 老书生闻声愕然回头,随即满脸羞愧地拱手躬身,语气里尽是自嘲: “仙长说笑了。小生已虚度六十载光阴,直到近日得治学大人垂怜,才侥幸获得到京都参加春闱的机会。您不必这般宽慰我。” 他垂着眼,声音渐渐低迷:“小生自己的学识,自己最清楚,实在没那能耐高中。如今赶赴京都,不过是想了却一桩心愿,让往后的日子不至于留有遗憾罢了.” 他年届六十,回首看去,满是蹉跎。 弱冠之年,倾尽毕生家财赠予乡贵,只求换一个举荐,哪怕不求为官,只做个小吏也好。 可毕生家财落下,竟是连个水都无。 后来天子开科举,他自以找见机会。 可因家世普通毫无依托、全凭自修又缺名师指点,首次恩科便是被批了个一无是处,落了全县笑柄。 此后十数年,每届科考必赴,却屡屡折戟于乡试,文章总难合考官眼目,学识亦自认无甚精进。 近年来,更曾因家境窘迫中断两次应试,复考后仍未得佳绩,他早已认定登科无望。 如今直至甲之年,幸得治学大人垂怜,方才得以赴京春闱,虽明知半生屡考不第、才学难及他人,但他仍愿赴考,只求余生不悔! 杜鸢听着他的话,忽然笑出声来,打趣道: “您这年纪,怎么还自称‘小生’呢?” 老书生脸上泛起窘迫,局促地解释道: “我既无功名在身,学识又平庸浅陋,虽说年岁长了些,可在仙长这般长生不老的仙人面前,思来想去,也只有‘小生’这两个字,才勉强合宜些。” 他能凑够钱赴京,其实都全靠天子体恤孤老的国策——对他这般年岁的考生,朝廷会额外发放贴补。免得饿死路边,让人落了口舌。 可在仙人面前,这唯一能“比旁人强些”的年岁,反倒成了拿不出手的笑话。 杜鸢却摇了摇头,笑意更深,语气却愈发认真: “哎,您这话可就错了。我观您身上文运非凡,绝非庸碌之辈。” “若真是如此,小生又怎会屡试不中呢?”老书生垂头苦笑,语气里满是落寞,全然不信,“仙长莫要拿我打趣了。” 杜鸢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满脸失意的老书生身上,认真打量了片刻。直到把对方看得满心狐疑,频频抬头打量自己时,他才伸手指向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您其实早已够了登科的火候,这一点身上的文运做不得假。只是您这双眼,是不是不太好使了?” “若是如此,哪怕肚子里的文章再好,写出来的字却像鸡爪般潦草难辨,那自然是成不了事的。” 老书生被说的愣在原地,原本死寂下去的心思,又开始热络起来。 仙人都这么说了,那自己岂不是真的还有机会? 可马上,那点热络就又冷了下去——自己这老眼能写个什么好文章出来啊! 在过一两年,怕是夜路都别想看见了! 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杜鸢,拉住他道: “今夜,合该是你的缘法,只是,这缘法啊是有条件的!” 老书生艰难的耸动着喉头,但最终,屡试不中带来的年年讥讽,还是让他红了眼道: “只要能求一个出路,小生什么都甘愿!” 杜鸢抬手按住他的手,安抚住那颗激动又恐惧的心道: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难事,只是一个为民为公!” 为民为公? 老书生心头不解之余,又带着一丝不安,他感觉还有什么东西被仙人一并看了去。 而且是他不愿示人的东西. 果不其然,杜鸢随之便朝他道: “老伯你心头憋了一口气,这我能理解,您想要得成之后,把这口气吐出去,我也支持。只是,老伯你可千万记得,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以及,你文运不俗,官运亨通,仕途一道,注定走的极远,所以,往日啊,老伯你可千万记得今日是谁为了什么,给了您这场缘法!” 最后一句,杜鸢咬的极重。 说完,不等老书生答话,杜鸢便对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小巷说道: “既然这么等不及,为何还不现身啊?” 至此,老书生才是惊觉,四周已然死寂到可怕。 且随着杜鸢声音落下,一个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便从巷子的阴暗处走了出来。 “没想到你还是有点眼力。” 望着此人,杜鸢笑道: “这么奇怪的地方,我想也就阁下这般的蠢货,会觉得别人看不出问题来!” 被呛了一口的那人脸色微微一恼,但片刻之后就继而笑道: “我这布置最多一杯茶,所以,准备好分生死了吗?” 虽是询问,可话音未落,他手中铁笔就已经悍然打出,直指杜鸢心口。 周身法力更是在精密操控之下,毫无外泄不说,还悉数凝于一处,誓要一击破敌。 这一刻,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在杀死杜鸢之后,要如何带走他的尸体,在诸多同道眼皮子底下消失于无形!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他没能看见自己洞穿杜鸢心口的鲜血喷洒。 甚至连斗法都没见,他唯一见到的就是自己的铁笔被杜鸢抬手挡住! 或者说,是用小指指尖轻松拦下! “这?!” 杜鸢亦是笑着道了一句: “你这铁笔虽说不是剑,也不是刀,可连我这指甲都破不开的话你那里来的胆子学人杀人越货?!” 目睹眼前一切,那人先是升起满心茫然,随即便是在哪质问声中生出万分惊骇。 错估修为了! 正欲逃窜,却感觉手中传来巨力。 下一刻铁笔被人蛮横夺去,随之便是眼前一黑。 一位好不容易熬过大劫,还在万众瞩目之下,匆忙布下这般阵势的修士,也就成了今夜第一个亡魂! 想来,他在阵法一脉,造诣极高,不然,没道理能这么快的布出一个躲避天机和视线的迷踪阵来。 只可惜,用错了地方,还惹错了人! 看着软绵绵倒下的修士,杜鸢一把提起他的尸体。 走到已经吓傻了的老书生面前,对着他认真说道: “此人虽然被我随手打杀,但一身修为的确不俗,故而老伯,我要好好问你一回。” “你如果愿意好好记下为民为公四字,那么今日,我便用他的血给你开眼!” “从此之后,你这双眼睛不仅可以恢复如初,更可见阴见奇。叫你白日判人,夜间断阴。此前曾有青天一位,亦是如此,今日我想叫你效法先贤?如何?” 老书生正欲狂喜应下,却听杜鸢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肃: “但你更要记住,若你忘记了这四个大字,那这血目可就不是你的机缘,而是你的祸患了!” “毕竟为你开眼的办法,我有千百种,可你心头藏祸,我必须以此为你做一个告诫!” “如今,你可以接下这份机缘,也可当作南柯一梦,过回往日你那虽无大幸,亦无大祸的泰平日子!” 老书生登时就被吓住了,正欲哆哆嗦嗦低头躲开,却又感觉昔日沦为一县笑柄的讥讽,如数浮现耳畔。 这叫他怎么都低不了头,半响之后。 他咬牙道: “仙人,我知道我不是贤良之辈,可我也知道我是个胆小如鼠之人,今日您既然如此叮嘱,又如此抬爱,我、我要接下这份机缘!” “因为我咽不下那口气,也知道,我没胆子背反您的叮嘱!” 杜鸢没有多言,点点头后,便抓住铁笔,在哪人尸身之上,蘸下一缕金血,涂抹在了老书生的眼睛之上。 这老书生的文运在他近来见过的人里,不算绝顶,可他的官运杜鸢真没见过更甚的。 所以杜鸢思前想后,还是带他见了往昔所不能见。 更是用死去大修的血,给他开了眼。 为的便是叫他心头有所惧,继而有所信。 从此以后,都能时刻警醒自己莫要失民于公。 这人,心不正,但又不算偏,没什么本事时,只会是一个寻常人。 若身居高位,初时多半不会明显,但越往后,怕是越会渐渐沉沦继而成魔。 所幸,他也胆小如鼠,今日一吓,他这一辈子便就记住了! “为民为公,切记切记!” 帮老书生开眼之后,杜鸢便留下了这句话的,提着哪人尸体走出了小巷。 只留下老书生一个人对着重新清明的天地又惊又怕。 —— 杜鸢刚踏出小巷,耳畔三个声音便骤然炸响。 全都带着按捺不住的急切与惊愣: “找到了!” “果然藏在这儿!” “好手段竟真让他嗯?死了?” 三人显然是循着杜鸢消失的踪迹追来,且早早推定,搅乱局面的元凶就在里面。 只是他们绝没料到,再见面会是这般场景,所谓“元凶”竟早已成了具冰冷的尸体,连他那柄名动一方的打风笔,都已易主旁人。 见状,三人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数息,随即交换了个眼神,齐齐压着声线低喝一声: “一起上!事成之后各凭本事,分一块躯体走!” “好!” 暗处窥伺的目光不知有多少,杀了眼前人,他们又无阵法遮蔽天机与视线,唯有立刻分尸,赌那传说中的宝物恰好藏在自己抢下的尸块里。 “左半边身子归我!” “我要右半边!” “那我便取他头颅!” 贪婪压过了忌惮,三人周身瞬间爆发出神通光华,可那光芒才亮到极致,便如被无形之手掐断般,迅速黯淡下去。 这一刻,他们才猛然惊醒:自己竟还困在某个大势力布下的阵中! 神通无法显圣,分明是怕被那药师愿窥见半分破绽,从而早早破局! 更让人心寒的是,即便真能得手,这般情况之下他们也绝无可能脱身了。 可越是绝境,三人杀向杜鸢的动作就越狠戾——先前还只想着夺宝,此刻却只剩了保命的念头。 毕竟,若不见血、不献功,又怎能让幕后之人满意他们的“忠诚”与机敏? 只是这群人,终究是太小觑杜鸢了。 在他眼中,这三人别说比不过那日梦中交手的几个,就连威王都远不及,最多也就与虎牢山那头胆小如鼠的老虎相当。 也就那老虎当时已重伤在身,这三人的境况却要好上太多而已。 且分明是当了别人的马前卒,却还浑然不觉。 既然如此,特意在河西凑了一圈的杜鸢,根本不必动用压箱底的本事,便能轻易收拾了这几个货色! 手中铁笔寒芒一闪,腕转挥出。那叫嚣着要取他左半边身子的修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只剩左半截躯体随着铁笔的余势飞出,转瞬落入巷口的阴影里。 他手中那柄银扇脱手,被杜鸢反手抄入掌心,随即扇面一扬,劲风乍起,另一位要抢他右半边的修士,便步了前者后尘,只余下右半截躯体瘫在地上。 最后那名想取杜鸢头颅的修士,早已被这瞬息间的反转吓傻,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怎么会这么强? 杜鸢抬眼看向他,冷声笑了一句: “既然敢出来杀人夺宝,怎么连被杀的觉悟都没有?” 话音落,那修士脸颊骤然扭曲,理智彻底崩溃,转身就想逃。 可他才跑出两步,杜鸢便将方才从尸身上夺下的铁尺掷出,寒光过处,人头滚落,鲜血溅在青石板上,触目惊心。 看着地上三具残缺的尸体,杜鸢连翻找洗剑石的念头都没有。这般被推出来当棋子的马前卒,身上根本不可能有像样的东西。 他弯腰随手捡起无头尸脚下那柄短刀,握在手中,迈步继续向前。 巷外,那些隐在暗处的大修们,或是抱臂而立,或是靠坐一旁,全都饶有兴致的打量不停,默然注视着场中。 随即,更多修士被他们或明或暗地驱赶来,围在杜鸢里里外外——他们倒要看看,这个突然杀出的狠角色,究竟能撑到什么地步。 反正,京都很小,却是整个天下。京都很大,却无他藏身之地! 只是,随着杜鸢继续迈步向前,这儿的每一个大修,都是慢慢变了脸色。 此人杀人的手法,从一开始就没变过——一招致命,继而夺过对方法宝,去炮制下一人! 这不算什么,他们想都可以,只是,这厮没停过一瞬啊! 没有换气,没有气衰,甚至连调息都不见。 彷佛不是打死了一群山上人,而是随便踩死了一堆虫子。 他们驱赶过去的修士,若非早已被自己等人逼入死局,只能向前而生,怕是面对这般杀神,早就一哄而散了! “这厮的修为,不太对劲啊?” “无妨,他在水中,我在岸上,不过鱼虾,焉能食人?” “有理!” —— 看着缓步而来的杜鸢,又随手用刚刚抢来的长枪一枪捅死了一个同伴后。 剩下的二三十个修士,再也支撑不住心头的恐惧,继而随着某个家伙的一声惊呼,便瞬间朝着四野奔散而逃。 看着逃窜的修士,杜鸢捡起被自己一枪捅死之人留下的长剑后,就朝着一个方向随手投去。 也没去追,因为这帮子人自从被送过河,就没有别的路了。 不过让杜鸢有些意外的是,他才投出了那柄长剑,就看见一个人面如冠玉,身若清风,脚踏虚空而来。 在他手中,还有杜鸢刚刚丢出去的那柄飞剑。 一见面,此人便笑道: “阁下这杀一人夺一宝,继而再以手中宝物又杀一人的风头,看来要止步于我了!” 望着新来的这人,杜鸢嘴角微微扬起。 他知道这个家伙身上多半有货了! 只是,在动手之前,杜鸢有点好奇的问道: “我想你一个问题。” 哪人踏空而立,背手笑道: “阁下但说无妨!” “不是什么多难的问题,就是我有点奇怪,你们这么弱,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以前杜鸢觉得他们一个比一个厉害,可如今,杜鸢就有点奇怪了。大劫那般凶猛,怎么你们这些歪瓜裂枣,活的一个比一个滋润? 难不成是我眼界太高了? 此话一出,别说被当面问话的那人了,就是其余或明或暗看着此间的。 都忍不住惊怒道: “好张狂的小子!” 那人亦是捏碎了手中长剑,继而道: “我既然拦下了阁下的剑,按照阁下此前的做法,不应该用此剑来斩我的头吗?只是,现在剑碎了,阁下还能继续吗?” 淡淡的讥讽无声传来。 杜鸢却好笑摇头道: “你弄错了,我啊,不该是用那柄剑杀你,我该用这个杀你!” 抬手一招,一根簪子便是凭空飞来。 于此踏空之人马上反应过来的回头看去,只见明明该因为自己接下飞剑活命的女修,早已心口洞穿而亡! 甚至尸体就在他身后不过十步,他居然至此才发现?! “隔空杀人?剑气?你拿别人的法宝,出了一道我都没发现的剑气?!” 之前他觉得此人定然消耗极大,所以他放心而来。 而现在,他每吐一个字,脸色就难看几分。 今夜,他真的托大了. (本章完) 第304章 大龙(5k) 第304章 大龙(5k) 心头刚生一丝怯意,周身心气便先泄了大半。 临阵搏杀,心气一旦散了,哪怕双方修为旗鼓相当,也已是必死之局。 他既已察觉自己少了那股搏命的胆气,当即就换了副姿态——周遭那二三十个修士早被吓破了胆,哪怕知道逃不了了,也还是一个个缩着不敢上前,根本指望不上。 他只能寄希望于同盟能察觉不对,赶过来救场,于是突然放缓了语气,拉低了姿态: “其实今日不必闹到这般地步。你所求的不过是洗剑石罢了,只要你肯就此罢手,留下东西,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几家不仅会将手头的洗剑石双手奉上,还能额外给你补偿!” “你看如何?你已然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我们也清楚,再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各退一步,方能双赢,于你我都划算。” 他这点心思,杜鸢怎会看不透? 倒不是杜鸢练就了从表情、语气里窥破人心的本事,实在是他一路见多了这帮货色的德行。 分明是察觉自己可能打不过,才想拖着时间等盟友过来救场。 对付蚂蚁便想一脚踩死,遇上兔子会先观望再雷霆出手,可真对上硬茬,就开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好谋无断,色厉胆薄,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颇有袁绍之风! 不过杜鸢此刻倒有个问题要问他: “有个叫威王的人,你认识吗?” 威王?他为何突然提威王?那人愣了愣,犹豫片刻,才笑道: “武景威王大名鼎鼎,我怎会不认识?” 杜鸢又笑了笑: “那你觉得,你与他比起来如何?” “我与他?”那人嗤笑一声,语气满是自负,“若在他的封地之内,我或许还稍逊一筹;但出了那片地,我处处都比他强!” 这话他说得底气十足,可杜鸢只是摇了摇头,万分怜悯的看着他道: “我看你,该是处处都比他差才对。” 又被噎了一句,加上盟友迟迟未到,那人只能强压着心头火气,反问: “你这话何出此言?” 杜鸢指尖转着那枚簪子,慢悠悠道: “因为若是威王在这儿,绝不会傻乎乎站着,指望那些根本靠不住的所谓盟友,想来他早该掉头夺路而逃了!” “所以你远不如他。一来,你看不清那些所谓同盟究竟是什么嘴脸;二来,你也认不清你我之间的差距,那根本是云泥之别!” 偌大西南,当初就他一个威王能跑掉。 你倒好,一个自己凑上来当马前卒的货色,凭什么和威王那厮比? 虽然看不起威王的德行,但杜鸢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这厮最开始被自己的扈神摆了一道。 怕是根本就不会和自己撞上。 王公子天天嚷着躲因果,但嚷了半天,都没威王半成本事。 这几句话听着不算多难听,却字字扎在他心上,逼得他脸颊不停抽搐。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咬牙道: “什么云泥之别!你最多也就比我强上三分,真要生死搏杀,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凭什么敢说这种大话?” 杜鸢听得这话,加上他深知四周定然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着,所以他突然一手指天,朗声笑道: “你等如今不过初入修行,略窥门径,见我自然如井底之蛙仰望天上皓月;可若尔等真能登堂入室,方才能知,见我便如蚍蜉望青天!” 这话一落,全场瞬间静了下来。不管是台下围观的,还是台上对峙的,人人都在心里暗骂:这厮口气也太狂妄了! 可还没等有人开口反驳,所有人就都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原来那人终究忍不了这般羞辱,猛地狂暴出手! 一手握住紫电雷霆,一手扯出赤红地火,整个人如陨石般从天砸下,誓要将杜鸢毙于手下。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杜鸢却只是轻轻抛起那枚簪子,指尖朝前一弹。 下一秒,那枚不起眼的簪子竟径直刺破雷霆、划开地火,如一道银白流光般直透那人的心口。 不过瞬息之间,那人便双眼圆睁,直挺挺地砸落在地,再没了声息。 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里,惊得满场看客齐齐倒抽一口冷气,脸上全是错愕。 要知道,这人可不是之前那些被他们或明或暗推出去当炮灰的小角色——他是寒兰山打樵人! 一身传承能追溯到上古,历代传人里也不乏站在山巅的人物。 虽说他这一代落了门庭的威风,可底蕴尚在,怎么会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住,就这么死了? 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见杜鸢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扶着腰间佩剑,缓步向前走了两步,同时抬眼扫过四野,朝着他们这些依旧躲着的家伙淡淡问道: “还有谁想上来寻死?” 一时间,在场的各家修士又惊又怒,却没一个人敢应声出阵。 因为此人修为已经拔高到了,他们需要重新评估值不值的地步了。 先前的马前卒死了一堆时,他们只是惊觉自己走眼了。可等到打樵人也死了时,他们才醒悟这厮修为真的奇高!—— 飞梭冲破京都最后一家落下的结界远遁而去时,舱内的父女二人紧绷的脊背才终于松了几分。 他们现在正朝着霸水祖地疾驰,直到舷窗外再也看不见京都的宫阙轮廓,男人才长吁一口气的望向自己的女儿,满心余悸道: “我儿,咱们父女二人总算是逃过这一劫了。” 少女连连点头,只是眉宇间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困惑。 沉默片刻,她还是忍不住蹙眉问道: “父亲,我实在不懂,为何所有人都要盯着那坛神酒,甚至不惜为此在京都就要杀人越货?” 男人原本想开口解释曦神酒背后关乎的三教秘辛,可话还没到嘴边,就被女儿接下来的话打断。 “女儿自然知道那坛酒是世间难寻的至宝,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那么多修士,哪怕是成名已久的大修,都死认一个理:持酒之人定是恰逢天地大变,侥幸捡了个大漏?” “当年大劫降临时,靠运气捡得大机缘的人确实不少,”少女语气愈发认真,“可真有这般命数的人,怎会蠢到把神酒这等重宝显露在闹市之中?这分明是自取死路!” “可既然他敢这么做,只能说明此人根本不惧那些闻风而来的宵小之辈。”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望着自己父亲的眼里满是不解: “一个人看不穿,那是他蠢;两个人看不穿,或许是被贪欲迷了心窍。可为何那么多人,竟没一个能想明白这层道理?” 男人闻言先是一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那枚代表了霸水陈氏家主身份的戒指,半晌才缓过神来。 他望着女儿澄澈通透的眼眸,眼底渐渐浮起欣慰的笑意,轻声感叹: “我儿,爹在你这个年纪时,可远没有你这般清醒通透。霸水陈氏日后交到你手上,爹也能真正放心了。至于你问的事.”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一沉: “爹一开始也没想明白,可直到刚才逃出京都的那一刻,才算彻底想通了。我们这些人,本就该随着大劫一起滚进尘埃里。” “当年大世崩塌时没能身死道消,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身上早背着天大的天数因果。” “可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她父亲话锋一转,眼神望向远方,“他们是这新一轮大世的真正主人,人人都身负泼天气运。而药师愿身为当朝天子,是这轮大世启幕后的第一位君王,他身上的气运之盛,根本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所以你看,表面上是我们这些山上人凭着一身大神通,在京都设局谋算他,把棋子落得满盘都是。可实际上.” 说话间,飞梭已越飞越远,京都的轮廓在云层中愈发模糊,即将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男人突然攥住自己女儿的手腕,将她猛地拉到舷窗前,另一只手指向那座正在缩小的城池,指尖不知何时早已青白,声线里,更是透着彻骨寒凉: “实际上,京都这头大龙,早把我们所有人都吞进了肚子里!它只是暂时闭着獠牙,随时都能收紧喉咙,让我们万劫不复!” “你想不通他们为何人人犯愚,”父亲望着女儿震惊的脸,缓缓摇头,“可他们哪里是犯愚?他们是早已被劫数蒙眼,命里注定要栽在这京都里,全都逃不掉一死的!” 是啊,他们满心想着要吃了京都,吃了药师愿。可反过来,这天下气运汇聚之所,龙脉根本所在的京都难道就不会吞了他们吗? 气运,气运,岂能寻常? 少女被父亲的话惊得浑身发麻,她顺着父亲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跟着一窒。 只见云层深处,一头遮天蔽日的黑龙正盘旋在京都上空,龙鳞漆黑如墨却又冷硬泛光,庞大的龙身一圈圈缠绕着整座城池,金色的竖瞳里满是冰冷的盯着城内的每一个“猎物”! 昨日他们所有人都还觉得药师家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今日再看,才知这局早已反客为主,攻守之势,已然彻底逆转! —— 恰在同一时刻,那攒局之人,忽的猛然起身,厉声道: “他在诈我们!” 所有人齐刷刷看去,只见他条理清晰的说道: “这厮若真是高修,他不可能在如今光景之下如此随意活动!” 旁人反驳道: “可他却一个照面,打杀了打樵人!这份修为,在场的,根本没人做得到!” 能打死打樵人的,他们之中不少,但能一个照面给人打死的。只有他们那些暂时还动不了的老祖宗。 “如果是不惜代价呢?在场的诸位,若是不顾一切,只求一个瞬杀,难道真就没人做得到?” 此话一出,好几个人都恍然大悟。 是啊,能一个照面杀了打樵人,不代表他真的有那个对应的修为啊! 毕竟,若是不顾一切,他们里面能做到的真不算少。 那攒局之人亦是笃定道: “此人定然知道,他今夜难逃一死,所以,想要走出京都这座囹圄的话,他只能吓住我们!” “如此,不就全都说得通了吗?” 众人纷纷恍然,是啊,这就对了。毕竟真这么厉害,他不该能出来的。 只是,还是有人疑虑道: “可如果万一呢?万一我们弄错了呢?这可是关乎到我们身家性命的大事啊!” 那攒局的马上回头看向开口之人道: “这也是关乎我的身家性命!我岂能不懂?岂能不小心推论?哼,而且你们看!” “此人若真的那般厉害,他此刻定然该是如之前一般,缓步而行,一步杀一人才对,毕竟我修为都这么高了,我还怕你们作甚?” “可实际上呢?” 众人皆跟着攒局者手指看去,只见杜鸢忽然朝着京都之外,缩地而去。 “实际上,他却露出了最大的破绽,那就是他急了!他急着跑出去!” “所以,我要去收网了,门就在哪儿,诸位谁想走,自便就是!” 大龙从高天探下头颅,俯瞰人间,却无一人可见。 毕竟皆在局中,如何能见庐山? 唯有杜鸢忽然回头,继而看着那似云似雾的无形之龙,连连点了几下。 每每指动,龙首亦是跟着下压而去。 最终,慌忙退回高天。 —— 飞梭中的少女喉头艰难耸动许久,才颤颤巍巍的道了一句: “那持有神酒的那位呢?他也是局中人吗?” 听见这话,男人笑道: “怎么可能,若这位爷真和那两位差不多,那别说如今了,就是大世真的落下了,也不可能。” “真要比较的话,就像是在天地这个‘屋子’里,名为‘王朝气运’的家猫,把外面早该死了的老鼠全都引出来的,放在了作为‘客人’的三位爷眼前。” 说到此处,男人半是讥讽,半是自嘲的笑道: “本来躲在暗处,没人会去专门脏了手处理的老鼠,都大摇大摆的出来挑衅了,那自然只能挨个捏死了啊!” 末了,男人万分怅然,又万分艳羡的说道: “我儿,你要记住。天上人,永远都不会是局中人,他们只会是布局的人。你如果觉得他们也成了局中人,那一定是你看漏了什么,以至于想错了什么!” 飞梭继续默默前进,少女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刻,她对修行产生了迷茫。 因为她突然觉得,就算自己成了父亲,乃至于老祖宗那般的人物,也不过是天上人随时都能丢掉的一枚子而已。 区别也就是黑白与否.无关紧要。 —— 杜鸢随后的路,毫无阻碍。一直到他走出京都,都没再见到任何一个拦路的人。 就在杜鸢疑心,自己是不是把这群胆小如鼠的货色,给全都吓跑的时候。 感受到一点动静的杜鸢,方才低头一笑。 果然这帮人没这么容易放弃,亏我先前还担心把他们给吓跑了去。 只是这群人依旧没有正式现身,而是纷纷落在不远处,远远观望,或者说,确保杜鸢朝着他们特意留出的方向走去。 于此,本就想着借他们‘磨剑’的杜鸢,自然向着他们的布置而去。 如果想要在炼假为真之事上,来一个大的,自然只能在对方自觉万无一失之时,扭转乾坤才行。 终于,随着杜鸢一脚踏入某个界限之时。 他敏锐的察觉到,天地变了。 不等细观,便见原本一马平川的草原,径直变成了山川河流密布的小天地。 “小贼!你杀了我们如此多的同道,想来魔性深种,如此,也就怪不得我们除魔卫道了!” 杜鸢好笑看去,只见一名男子,正端着一副有点眼熟的棋盘高居天上。 在他身后,还有七八个观感上和威王差不多的家伙。 杜鸢估计此人就是今夜给自己攒局的。 想了一下,杜鸢没有理会于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原本的草原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适才所见的那种,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山川河流。 且还有一清冷女子驾驭着一架青铜战车牢牢把守着他身后退路。 在哪女子身旁,亦是立着七八修士。 面对杜鸢的视线,哪清冷女子亦是符合清冷的淡淡吐出一个: “此路不通!休要多想!” 杜鸢缓缓颔首,继而看向左右。 在他左侧天地,有一颗明星高悬,明星之下,则是盘坐一虎背熊腰的壮汉,身侧同样有数名修士陪同。 见他看来,哪壮汉只是掐了一个印诀,自哪明星之上,便落下了一条大渎。 “此乃飞河,乃是我伯祖父亲手炼化之物,几乎从未示人,今日你能见此,可谓三生有幸了!” 看着那条大渎,杜鸢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后,方才看向了最后的右侧。 既然其余三方都有人了,此间自然不会少。 不过其余方位都是一个厉害的配七八个辅助的。 而在这儿,则是仅有一个,不等杜鸢猜测此人根底之时。 只见他忽然身形暴涨,继而从虚无之中背出了一座大山来! “此山名曰问拳,乃是我父证道之地!可敢问拳一回?” (本章完) 第305章 斥责(5k) 第305章 斥责(5k) 前后左右,四方围堵,此间更是他们特意祭出的小天地。 加上这么多修士和如此排场,看得出,为了截杀杜鳶,他们確乎给足了自己能拿出来的全部尊重。 只可惜.终究还是自负了点。 尤其是看到他们掏出的一山一水之时,杜鳶都差点笑场。 拿什么对付他不好,偏生拿了这些出来。 甚至就算拋开这山水不谈,他们搬出来的最大依仗也还是自己见过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晚遇上的几个正主应该没来。 不过也好,毕竟那晚自己可以隨意一些,如今,单凭儒家一脉,確乎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只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在自己这边,就拿点洗剑石和打扫打扫这些败类,定然是太过浪费。 但要如何把他们发挥到极致呢? 在场各家都已篤定眼下是他杜鳶的死局,虽然此人如今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过没什么人当真,都只觉得他不过是强作镇定。 毕竟,就他们看来,此人没別的活路了!只能一诈到底,方有一线生机。 所以那托著一副棋盘的人,率先开口道: “小子,你不用在强装什么镇定了,你的虚实我等早已洞悉。如今既然身陷死局,不如坦然一点,这样也不算死的可笑。” 说罢,他伸手指向四方道: “毕竟今日来拿你的,可是如此之多的豪杰啊!” 他这两句话,本意是奚弄一下杜鳶。 可却也因此,叫杜鳶眼前一亮。 是了,他们如今觉得我在强装镇定,既然如此,何不顺势而为。 只要我稍后真的打了他们一个出乎意料,这帮子先入为主之辈,怕是会立刻忍不住朝著我说的靠去。 如此一来,他信我真,岂能不成? 嗯,那该怎么说呢? 短暂思索过后,杜鳶好笑道: “你们当真觉得,如今是我为鱼肉?你们难道不怕今日全数死在一个走眼之下?” 杜鳶这话没有人当真,只是那驾著青铜战车的清冷女子,冷冷道了一句: “若是真的这般厉害,何必和我们多言?不过是强撑场面,徒作犬吠而已!” 杜鳶回头看了一眼那宛如天仙,却又好似冰山的女子笑道: “呵呵,因为我实在好奇,畏畏缩缩一辈子的你们这些东西,今日怎就这般自负至极?” “是因为財帛动人心,还是自觉人多势眾,抑或是自认可欺我无门无力?我想,就你们这些货色而言,三者怕是缺一不可吧!” 被当头骂了一脸的各家修士,虽然大部分都没有开口,但的確脸上十分不好看。 毕竟他们终究不是『魔道』,还是要点脸的。 这么直白的骂,他们有点招架不住。 是而当即有人反骂道: “你这邪魔歪道,休要胡言乱语,你也不看看你手上沾染了多少无辜同道的性命?” “既然是邪魔歪道,那我等自然要討伐於你,今日群聚,也不过是以策万全!” 说到此处,杜鳶忽然收起笑顏,继而朝著天上诸修拂袖斥道: “骂我邪魔歪道?先不说那些人是为何而来,你们又出了多少力,我就问问,你们这些东西,如何敢自詡正道?” 此话一出,当即数家怒道: “我们不是正道,难道你是?我成岩楼千年清名岂能容你詆毁?” “笑话,我天山门代代为公,门人弟子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你哪来的脸面对我们泼脏水?” “是正是邪,天理昭昭,岂是你一邪魔能论?” 什么天山门,成岩楼,杜鳶都没听过,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不过杜鳶知道怎么骂这群货色。 毕竟今日能来此处,还这般顛倒黑白的,实在是不可能例外! “好啊,那我倒要问问,既然你们自称正道,那昔年大劫落下,亿万万生灵蒙尘遭难之时。” “尔等昔日以夺天地造化,反肥於己的一身修为,和皆为此出的诸般法宝为何不见踪影?” “为何该你们出来的时候,却又悉数躲在万全之处,冷眼旁观眾生沉沦?我问尔等当时的自负何在?如今的冠冕堂皇又何在?” 此言一出,各家脸色齐齐一变。 这真戳他们痛处了。 毕竟他们是偽君子,不是真小人,没脸对著都知道的事情说胡话。 不等反驳,又见杜鳶继续斥道: “大劫落下,不见尔等,大劫过去,却雨后春笋。若是痛定思痛,也就罢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尔等呢?” “尔等自认正道,可一朝得出,便迫不及待,爭先盘剥天下生灵。王朝气运,你们要。天材地宝,你们要。就连百姓的那一点点福祉,你们都还要!” “且隨后如何?西南大旱三年,青州弥水悬河,京都人人自危。你们什么都要了,却又什么都不愿干,於此我都可说一声算了,毕竟人心如此。可怎么这些祸患都是你们这些玩意亲手弄出来的啊!” 骂道此处,杜鳶都觉得万分痛快。 早想这么骂一回这些玩意了。真的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想管也就罢了,偏偏为了什么都要,真是什么畜生事都干了! 被如此痛骂的各路修士,无不变色。 更是有人失声惊怒道: “你不也在这儿?你不也逃了,躲了?你哪里来的脸面说我们?你自己都不乾净!” 对此,杜鳶还真的完全不心虚,只是对著那人道了一句: “如此说来,你们都认了?” 那人脸色当即一变,是了,这真的是自己都认了,只是他依旧强调了一句: “我是在问你,你那里来的脸面说我们!难道你没跑,没躲?” 杜鳶问心无愧,万分坦然: “我既没跑,也没躲,你这话,问不住我!只是徒增笑尔!” 没跑也没躲,你还活著?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眾人简直对这廝的脸皮之厚,感到震惊。 所以全都气笑了道: “你能有这般能耐?罢了,罢了。我也就最后问你一件事,那就是,今日任凭你如何巧舌如簧,我就问你,你要如何自保?又如何逃出生天?” “毕竟你难道不见,你已是死路一条?” 到这儿,各家修士刚刚还青红之色变换不停的脸色,瞬间好看了起来。 “是啊,等我们一会儿拔了你的舌头后,你还能乱嚼舌根吗?” “除开牙尖嘴利,你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了,毕竟都看不清一个形势比人强!” “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这么多法宝都搬出来了,你气不气?毕竟哪怕你行的在正,在直,你都奈何不了我们这些『邪魔歪道』啊!” 说道最后一句,各家修士都是齐齐大笑,便是那好似冰山一般的清冷女子都忍不住抿唇低笑。 只是杜鳶却扶著那柄梣道: “可问题是,我奈何得了啊!” 所有讥笑,齐齐一窒,不等发作,又听见杜鳶,指了指那明星下悬的大瀆和背出来的大山道: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仁智皆全,未免你们这些东西说我以大欺小太过,我提前说一句,快快把这两玩意搬下去吧。省的回头,嚇破胆去!” “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实在好胆!!!” 那头顶明星之人,当即操弄身后大瀆朝著杜鳶奔去。 一瞬之间,洪灾过境之感瞬息压来。且为了诛杀杜鳶这狂徒,就连那颗明星都跟著压去。 “狂徒,你到是让我看看,你要如何对付我伯祖父亲手炼化的飞河!有本事,你也给抢了去啊,就像是你杀害我等诸多同道那般!” 那虎背熊腰的壮汉狞笑杀来,周遭数名修士亦是陪同,先后出手。全都祭出了各家洗链多年的本命法宝。 仙剑,长枪,飞刀,宝塔,五八门,却又齐齐神光大放。 那背负山岳的巨人则高举山岳粗声吼道: “我也想要瞧瞧,你如何奈何我父证道的这座问拳山!” 见他们真的把山水第一个拿来对付自己,杜鳶立定原地,没有看这二人,只是抬头望天,继而道了一句: “你们还没看明白,自己等人齐齐到此,不是夺宝而是应劫吗?” 应劫二字一出,在场之人全都心头狂跳,不等反应,他们更是骇然看见,率先撞去的飞——那崑山老祖亲手炼化的大瀆,居然瞬间失控,继而从涛涛江河化作一条丝带般的玩物。 径直环绕於此人身侧而去! 那模样就好似离家的狗,终於瞧见了主人,简直温顺到无法形容。 “什么?!” 祭出飞河的壮汉彻底失声,隨即更是几乎瞪碎眼珠的瞧见,自己从伯祖父手中请来的最后一颗明星,居然被飞河生生拽入其中,彻底没了踪跡! 且那跟著出手的几家修士所打出的法宝,亦是先后被化作丝带的飞河收入其中,彻底消失。 “啊——!?” 眾人齐齐惊呼,胆颤无比。 唯一反应过来的壮汉急忙朝著那巨人喊道: “快,快砸死他,他此刻定然全力操持我伯祖父的啊?啊——!” 他本欲说此人定然在和他伯祖父炼化的飞河全力爭斗,要叫那巨人用自己父亲证道的问拳山砸死这怪物。 却在回头之时,因为看见了惊骇之物,而失声尖叫。 原因无他,只因他瞧见那背山而起的巨人,居然已经被头顶的问拳山给生生压的跪服在地。 在他看来的瞬间,更是只来得及朝他拋出一个惊恐至极的眼神后,便直接被自己背著的问拳山给生生压成肉泥! 到了这一刻,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还能欺骗自己说,此人定然力竭云云。 他们已然知晓自己真的走眼,且绝非眼前之人的敌手。 一时之间,什么都顾不得了,全都先后掉头,欲要夺路而逃。 此时此刻,他们满脑子都是杜鳶那句——完了,我们真的应劫了! 也就是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间。 杜鳶只感觉天地骤然一清,这让他知道,今夜,他成了! 吐出一口浊气,杜鳶淡淡道: “应劫而来,如何能逃啊?昔年,有圣人口含天宪,如今,我托大一回,也效圣人一遭!” 效圣人一遭?口含天宪?什么意思?他要出口既法吗? 不等化作流光即將遁走的各家修士多想,他们就听见整个小天地中,都迴荡著杜鳶的悠悠之声: “我说,一应所见,皆为我掌中天地!” “不好,他夺了我宗歷代祖师呕心沥血一生,才祭炼而成的环元天地啊!” 诸多流光之中,最早消失,自以为可以靠著自家小天地便利,第一个跑出去的那人,此刻已是颓然现身,继而满心绝望。 其实也不用他说,旁余各家也早早散去遁光,继而万分难看的瞧向了各自。 天封地锁,逃不出去了! 原本为了避免事態扩大,且策万全而端出来的小天地,如今居然成了自掘坟墓之举! 不.既然隨口一句,便夺了人家山头镇压气运之用的压箱底宝贝。 那想来,换了旁处,他们多半也走不了。 所以,那托著棋盘的男人当即喊道: “我姑母是素娥宫当代宫主,我母亲早死,她待我如亲子。前辈还请绕过一回,回头我姑母定然登门赔罪!你我两家也断然不至於闹到无法收场!” 试著靠座下青铜战车撞出去却失败了的清冷女子,亦是喊了一句: “我是肃王独女,前辈若能饶命,为奴为婢,在所不辞!” 清冷之相,瞬间破碎。 杜鳶只是摇头道了一句: “见了高位者,便垂首帖耳如犬,见了低弱者,就信信狂吠不止。先前见我孤身一人,既要杀人夺宝,又要高谈正道。如今,见我如天上皓月,又马上卑躬屈膝,连连求饶” 一句话,说的各家齐齐低头,噤若寒蝉。 隨之,杜鳶朝著他们道: “这便是尔等修持多年的道心?是修得麻木不仁,还是修得趋炎附势?且,你们要我放尔等一回?我就问问尔等,今日若非在此的不是我,而是一个真如尔等以为的『侥倖之人』。” “尔等焉能放他?!” 闻言,知道杜鳶决计不会放人的各家,一部分咬牙祭出杀招,试图搏命。这一部分人,以那手托棋盘的男子为首。 另一部分,则是什么都用上的,掉头而去,试图衝破小天地逃出生天,这一部分人,以那驾著青铜战车的清冷女子为首。 男子將手中棋盘打出,瞬间盖住青天道: “来啊,先天至宝,你还能奈何吗?!” 反正前后都没得逃了,不如放手一搏去! 山上人,只能站著死! 看著来势汹汹,好似无敌的棋盘,杜鳶笑道: “先天是先天了,可一个棋盘,何谈至宝二字?真以为,天地变数,几道纵横,就能算尽?” “且,你再看看,此物究竟在谁的手里啊?!” 抬手一招,就见那盖住青天的棋盘落入杜鳶手中。 男人见势不妙,正欲掉头逃跑,却见刚刚才被人收走的棋盘,回头就朝著自家砸来。 才是来得及喊出一声“饶命”来,就被当场砸死了去! 山上人,还是没能站著死。 至於那些跟著杀来的修士,亦是一併而亡。 如此看来,这棋盘,的確不错,就是这人真的不会用。 见身后意图反扑的同道,这么快就死了个乾净。 驾在青铜战车上的女子,嚇的容失色,手中动作,更是不停,她能拿出的一切,几乎都拿出来的灌给了青铜战车,试图以此衝破牢笼。 可隨之,她就脊背乍起漫天寒凉。 她知道,是杜鳶看了过来! 『不,不要,我不能死在这儿,我绝对不能死在这儿!』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忍不住嘶声大哭。 因为真的逃不出去啊! 青铜战车是她父王的座驾,她能用,却不能善用。 至此,她只能回头泪雨婆娑道: “前辈难道当真没有一丝怜惜玉之情?” 杜鳶对此,只觉得噁心道: “你这毒妇,面有天仙之顏,可却心如蛇蝎,是人人得而诛之,如此何来顏面说此胡话?” 杜鳶抄起棋盘,又朝著她们砸了过去。 一轮砸下,除开这女子有那青铜战车作保,而留了一条性命外,其余各路修士皆是殞命。 都等不及那女子惊喜,就又在重伤之中绝望看见杜鳶重新將棋盘砸来。 这一次,青铜战车还在,可她已经扛不住两件顶级法宝对碰的余威了,顷刻之间,便化作血雾。 而没了主人操持的青铜战车,亦是慢慢失了神光,继而落下山河。 看著手中的棋盘,杜鳶十分满意。 怪不得刘启喜欢用,真的顺手! 恰在此刻,一个有些无奈的声音,在杜鳶耳畔响起: 『这棋盘,不是你这么用的』 是好友的声音,杜鳶惊道: “是吗?我觉得这么用挺好啊!” 多好用啊,砸几下,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这回答叫那真正清冷又高雅的声音陷入了许久的沉默后,才是道了一句: 『罢了,回头我给你做两盒棋子,你拿著玩一阵子,也就知道了。』 “这如何好意思呢?” 杜鳶有点不好意思,怎料,自己那好友又道了一句: 『她都给你备了礼物了,我怎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呢?』 (本章完) 第306章 跑了(5k) 第306章 跑了(5k) 这话说的杜鸢越发不好意思,正想着怎么答话呢,就听见好友又轻笑道: ‘不过,如今我也没法给你多好的东西,回头做好了,你就凑合凑合用吧。’ 此话一出,杜鸢当即摇头笑道: “礼物最重的是心意,能得这一份心意,我就已经分外知足了,那里会看这些呢?” 好友不再言语,杜鸢唯一能听见的,便只有一阵轻笑。 那笑声随即随风飘散,杜鸢知晓这场短暂的会晤已然落幕,也跟着轻笑一声,而后便打算去翻找这些人身上的洗剑石。 正待动手,眉头却忽然一蹙,继而抬眼望向头顶天幕。 这片落在此地的小天地仍在他掌控之中,可他却能清晰地察觉到,来了几位不速之客——或者说,也不算“来了”,该说是“看过来了”。 双方视线刚一交接,杜鸢便听见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开口道: “道友杀了我们这么多晚辈子侄,也该消气了吧?” 杜鸢有些讶然地扫过诸多尸体,随即说道: “哦?难道不生气?这些人与你们的关系,应当十分亲近才是吧?” “亲近自然是亲近的,我的亲传弟子、我的侄儿,都在这儿了。可那又能如何呢?山上人,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今日往小了说,是道友与我们几个结下了仇怨;可往大了说,那便是道友代天一回,让我们这些旧时残渣,应了这场劫数。” “若是前者,自然该好好斗一场,得个恩怨分明;可若是后者,又能怪谁呢?怪天?怪地?怪大道?都不对啊!” 这番话听下来,杜鸢竟有些不知,该说他们是薄情寡义,还是早已勘透了山上人的劫数,以至于竟能如此淡然处之。 这倒也不像是他们忌惮自己修为太高,怕斗起来两败俱伤,才故意说这番话。 毕竟杜鸢听得真切,他们言语里藏着的那份复杂骗不了人:既有对亲近之人逝去的惋惜,也有对“合该应劫”的坦然。 “况且,真正放不下的人,并未前来。那位女娃.道友稍后可否容我收敛她的尸骸,好送回给她父王?” 杜鸢回头望向那座青铜战车,清冷女子的尸骸仍黏在车身上。 “人死灯灭,往事皆散。即便你不说,我也会让他们入土为安。既然你提了,自然请便。我绝不阻拦!” 闻言,那苍老声音又道: “至于那上古鸾驾,肃王既未前来,便是默许道友自行处置,我等不会多言。” 听到这儿,杜鸢总算品出了几分门道,端起手中棋盘问道: “所以,这些东西,你们是想拿回去?” 对此,几位来者沉默片刻,才先后开口: “飞河是我炼化多年的本命之物,那颗天星,道友碎了便碎了,老夫不追究。但飞河,老夫今日务必拿回!” “问拳山是我大道压胜之基,绝不可让!” 最后这话落音,杜鸢特意多朝声音来处望了几眼——想来这便是那只猴子了。 竟还会开口说话,他先前险些以为,这家伙只会喊一个“杀”字。 紧接着,一道女声插入: “本宫的侄儿已被道友打杀,难不成连我素娥宫的看家法宝,道友也要一并取走?这般行事,未免太过贪心了!” 听着这些话,杜鸢忍不住失笑: “我还当你们是真的看得开、放得下,到头来才知,你们放得下的,不过是些没用了的东西罢了。” 他们的确称得上“看得开”,只是这份“看得开”,并非真的大彻大悟,不过是对“没用了”的事物选择放手—— 管那“没用了”的是物是人,反正要么死了,要么毁了,犯不着为这些,再跟厉害角色死磕到底。 “山上人,不历来如此吗?”来者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过去种种,怎及得上明日悠悠?纵然是千百年的情分,又怎能敌得过那不知长短的‘更久’二字?” “‘报仇雪恨’四个字,于我们而言,实在多余得有些奢侈。” “天长地久,唯有大道!我辈修士,何求其他?” 这是活得太久,心也淡了?还是自以为修成正果,便不将旁人视作与自己同等的“人”了? 杜鸢想起小猫与好友,虽说议论女子年岁不甚礼貌,但他约莫能断定,这两人活得定比眼前这群人久得多,却绝没有这般凉薄模样。 这般两两对比,杜鸢轻轻摇头: “你们就没想过,自己之所以一直不上不下卡在这儿,究其根本恰恰是你们自己不把自己当‘人’了吗?” “自认为看破因果、得悟大道,便淡漠一切、只顾自身。可实际上,你们哪里是看破大道,分明是眼里只剩自己了!” 这话一出口,来者几乎尽数收声。紧接着,便是连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杜鸢都能切身体会到的——充斥天地的压抑! 这情形让杜鸢忍不住失笑: “原来,你们心里也隐约有数啊!” 可这份压抑才持续了不过几息,便骤然消散,紧接着便传来一句质问: “所以,道友究竟放不放手?旁的东西,我们尽可拱手相让,可这三件重器,道友拿了也不过是多几个添头,何必为此与我等彻底撕破脸皮?” 杜鸢听后,笑着转了转手中的棋盘,慢悠悠道: “这棋盘,我最初确实没打算非要留下,甚至还盘算着回头要不要直接送出去。” “哦?那现在呢?”那女子的声音里已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杜鸢全然没将这威胁放在眼里,自顾自说道: “嗯,方才我挚友说了,要帮我做两盒棋子,让我收着把玩。既是如此,这棋盘我自然要自己留着了!” 恰在此刻,好友忽然又道了一句: ‘那车驾,你记得送去西南,叫她给你融了做两个棋奁来。’ 啊?为什么要特意送去小猫那里? 不等杜鸢追问,好友的声音又不见踪影了去,且旁人还跟着开口。 “道友可知,这是我素娥宫的东西?” 那女子的语气明显又冷了几分。 杜鸢愈发觉得好笑: “若是我在别处捡到,或是从旁人手里得来,只要你能拿出凭据,我自然该还,毕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我的东西,我绝不沾。” 随之杜鸢声色一冷,怒斥道: “可你既然纵容门人拿着这棋盘来算计我,如今还好意思说这些鬼话?” 骂完这一句,杜鸢又抬手挑了挑那如丝带般绕在身侧的飞河,冷笑道: “这东西也是一个道理。你们让门人弟子拿着重器来杀我,现在随口说两句,就想让我把东西还回去,你们哪来的这么大脸?” 可对方脸皮极厚,竟是半分动容都没有,只幽幽丢来一句: “道友,这可是我们炼化多年的看家法宝,你拿着,就不怕烫手吗?” 他们的意思很清楚:自家晚辈子侄拿着外物斗不过你,那是理所当然;可这些宝贝是我们亲手炼化的,你竟还敢当面攥着不撒手,难不成忘了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面对这红果果(没办法,打不出来)的威胁,杜鸢全然不在意,只指了指落在小天地里的问拳山,好笑道: “既然你们这么想,那我便让你们试试又何妨?你们不是说这些是你们亲手炼化的吗?不妨试试看,还能不能从我手里拿回去。” 小天地里的气氛瞬间凝重。几道视线的主人虽未现身在杜鸢跟前,可杜鸢分明能察觉到那股子藏不住的愠怒,紧接着便是几声嗤笑传来: “好啊!既然道友如此托大,那今日便只好让道友学学,‘莫要自负’四个字该怎么写!” 杜鸢轻轻摇头,将话原封不动怼了回去:“这话我原样奉还。你们也莫要自负,免得待会儿丢人又丢阵!” 几家不再多言,纷纷隔空出手——既要摄回自家的重器,顺带还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最先动手的自然是那蛮猴。 它想隔空取回自己昔年证道的问拳山,顺带将被压在山下的子嗣尸身一并带走。 可刚触到山壁,它便猛然惊觉:往日于他而言轻如鸿毛的问拳山,此刻竟重逾千钧! 恍惚间,它甚至觉得这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座山,反倒像当日在太虚中惊鸿一瞥的周山那般难撼! 可既已出手,哪能就这么退缩?蛮猴当即发力,一双毛茸茸的巨手从虚空中探了出来,一左一右钳住山岳,猛一使劲,还真把山给抬动了一丝! 可就在这一瞬,蛮猴突然惊骇松手,任由山岳轰然砸落,将自己孩儿的尸骸砸得愈发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这是什么神通?!好生歹毒!” 上手前,它只觉此山重逾千钧;可真握住了,又忽然觉得轻了无数。 但刚抬起来,便猛地惊觉——自己抬的根本不是问拳山,而是自己的大道根基! 真要是硬抬起来,那便是自毁长城,修为定然尽废! 于此它哪里敢赌,只能慌忙松手。 杜鸢没答话,只是身形漠然立在原地,一手托着棋盘,一手扶着佩剑,神色未变分毫。 见蛮猴已然败退,那老者心头凝重到了极点。 他深吸一口气,从用于养伤的神源中起身,接着双手结出无数繁复的手印,最后大喝一声,朝前,一戳,一勾,想要拉回自己亲手炼化的飞河。 可他比蛮猴还要不堪——蛮猴好歹还抬起来一瞬,他刚一上手,就惊觉自己钩住的根本不是飞河,竟是整个天下的水运! 这可是连三教大位、百家诸子都要慎之又慎的东西,他一个山上修士,哪敢正面对抗? 老者当即惊慌松手,跟着喊道: “你是.” 可“你是”二字刚出口,他又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改口,语气复杂:“好手段!” 最后那女子全然没察觉异样,只仔细思索不停。 她真正倚仗的琉璃子已碎得差不多了,这先天法宝若再不拿回来,她素娥宫可就真没什么能镇压气运的重器了。 短时间内,还能靠她自己撑着;可时间一长,怕是会和寒秋宫一样,到最后就只剩个不上不下的宫主在那儿硬撑场面。 思及此处,她才出手,意图摄回自家法宝。 这一回,没了小猫和好友的山水二印压阵,杜鸢才真正感受到了一股切实无比的压力。 这也让他确认了,双方修为,应该伯仲之间? 不,不对,应该是他们要强一些,再考虑道双方搏杀经验的严重差距,他们现在多半比我儒家的修为厉害不少。 只是,都到这个份上了,那能丢面? 所以,就在手中棋盘马上要飞出去的时候。 杜鸢忽然心头道了一句——无量天尊! 刹那之间,万千透明丝线瞬间绷断。 那女子亦是直接呕出一口喉头血的连连后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她刚刚险些以为这人不过如此,可就在即将功成的瞬间,如撼天宪! 见状,杜鸢方才又默念了一句圣人经典,给换回了儒家身份。 同时,杜鸢也靠着这短暂交锋,确认了另一件事——和最开始预估的没错,以目前这几个人的修为,居然都没法让他失衡. 这是个好事,但也不太好。 因为这意味着,他等闲情况下,根本不用担心失衡。 可这同样意味着,他很难把儒家给追上去与另外两脉持平。 毕竟 ‘我上哪儿去找一个和她们两差不多的忽悠去啊.’ 想到此处,杜鸢忍不住仰头望天。 素娥宫宫主亦是反应过来的朝着旁边两个骂道: “你们知道他就是那晚打伤我们的人?!” 于此,蛮猴和老者全都沉默不语。 不一起跳进去吃个亏,怎么好同进退? 只是,这人真就棘手了啊! 明白这两人所想的素娥宫宫主胸膛起伏许久之后,也是生生把震怒给压了下去。 继而三人齐齐看向杜鸢,心思犹豫不决。 是乘着现在自家法宝还在场的时候,合力出手一试。还是暂且退让? 哪一个都有可取和难缠之处,短时间内,实在难以决断。 只是恰在此刻,三人敏锐感觉到又有两个人加入其中! 这一变故,当即叫他们做出了决断——动手! 三人需要犹豫,五人绝对不可! 更何况其中还有受了杀女之仇的肃王! 如此变故,杜鸢如何不知。 可以说也在等此刻的杜鸢当即绽颜一笑,继而收起棋盘,放手于剑柄之上。 就等着借这个机会,拿他们磨剑! 可不等他想个威武霸气,能够震慑四方的台词来,察觉到他这个动作的五人,居然齐齐道了一句: “既然道友如此神通广大,今日我等认栽!但此事绝对不会到此为止,日后我们在好好分个高低吧!” 说罢,竟是如数消失,只留下一个准备拿他们磨剑的杜鸢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是,你们刚刚不还要大打出手,力战一场吗?怎么我刚要拔剑你们就跑了?’ —— 与此同时,方才主动弃子、暂退而去的五人,也趁着空隙有了一场短暂的交流。 “为何不打?” 开口的是肃王——杀女之仇于他本是不共戴天,此刻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戾气,显然对暂退的决定满心不甘。 “他如此豪掷的求购洗剑石,定然是为了腰间那柄剑。可方才,他明明已经察觉我等要合力对他动手,可他” 苍老的声音先接了话,话到嘴边却又顿住,内里满是挥之不去的忌惮,显然杜鸢方才的反应,让他始终心存疑虑。 蛮猴立刻接过话头: “可他居然就那样等着我们动手!半分防备、半分退缩都没有!” 素娥宫宫主也跟着开口,语气比两人更显凝重: “他这般举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修为真的高到了全然不惧我等联手的地步,要么.就是他腰间那柄剑,本就是专门备着应对此刻局面的杀器!” 话音刚落,一阵密集的虫鸣声便嗡嗡响起。那虫群虽未发出清晰的人言,可其中传递的意思,在场几人却都听得明明白白: “那柄剑,我等五人之中,谁能辨出它的来历?没有!一个都没有!若是真能认出来路,要么早就喊破了它的底细,要么早就吓得转身跑了!” “所以,那柄剑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柄籍籍无名的废铁,要么就是连我等五人都摸不透底细的上古重器!” “可这般厉害的修士,怎会拿着一柄废铁当佩剑?更不会为了一柄废铁,不惜拿出曦神之酒来换洗剑石,还如此依仗!” “既然如此,我们绝不能贸然动手,只能先退走,至少得先查清楚那柄剑到底是什么来头,才能再做打算!” 他或许只是恰巧带了剑,并非真正的剑修。可他为了这柄剑,连曦神之酒都舍得拿出来换洗剑石,这般重视,说明他十有八九真是剑修! 既是剑修,哪能连对方的本命仙剑是什么来头都没摸清,就贸然冲上去拼命? 最后,不知是谁补了一句万分通透的话: “山上人的争斗,要么是不管不顾、拼个你死我活,要么就得谋定万全、摸清底细再动,今日显然不是前者的时机。” (本章完) 第307章 不借 第307章 不借 酒楼里,张思正眉飞色舞地对着同门师兄弟吹嘘,手里捧着口飞剑不住显摆: “瞧瞧我这口仙剑!虽说不是神匠精心锻造的顶尖货色,可也是铸天城出品的精品!我把这些年给宗门的贡献全兑了,还额外借了不少,才换得这宝贝!” 围着他的同门们眼睛都亮了,目光紧紧黏在那飞剑上,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连连称赞,听得张思愈发得意。 可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道友啊,要是我是你,现在就赶紧找个介子物把这宝贝收起来。免得回头有剑修一脉的前辈来招‘万剑归宗’,先把你的剑给收了去不说,等再还回来时,怕是早就断成两三截了!” 这话让张思忍不住笑了: “‘万剑归宗’?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典故了,哪能这么巧就让我遇上?” 从他开始修行起,他就没听过几次万剑归宗。 他回头一看,只见个面生的华服公子正笑着拱手走近,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对方没接他的话,只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真的吗?可方才不还才有能拿出曦神之酒的前辈,在这儿求购洗剑石吗?” 张思正想顶一句“那又如何”,可话还没出口,心里突然悚然一惊——还真特么有可能! 求而不得,刚刚离开的剑修一脉高人,加上这酒楼里刚空了一堆房间. 真要是一会儿对方来招“万剑归宗”,自己这刚到手的仙剑岂不是要遭殃? 到时候别说显摆了,他这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仙,就得变成背了一屁股债、手里只剩截断剑的穷乞丐了! 他慌忙拱了拱手,语气都急了: “多谢道友提醒!我、我这就去求长辈,把我的飞剑收起来!” 可他还没转身,那华服公子就快步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了一边,声音压得稍低一二道: “哎,麻烦长辈多不方便?再说你家长辈的介子物里,肯定都收着宗门要紧东西,哪能让你随便用来装剑,平白浪费了空间?” 张思更急了,手心里都冒了汗,忙道: “可、可我不这么做,哪儿还有地方找介子物啊!” 说着,他把手里的飞剑攥得更紧了,生怕下一秒就听见那能让所有剑修吓破胆的“万剑归宗”。 那华服公子却连连摆手,脸上堆着笑: “这不巧了嘛!我这儿正好有件合适的宝贝,不算介子物,却能保你的飞剑安安稳稳,绝不让人给收了去!” 张思心里一动:不是介子物,那价钱说不定自己还能承受! 可他眼睛刚亮了一下,脸色就垮了下来,带着点羞愧挠了挠头: “可道友,我现在所有身家,都换了这口仙剑了啊!” 他以前总觉得剑修又帅又强,威风得很,如今真有了口趁手的飞剑,才猛然发觉——好像跟想的不太一样? 毕竟在他的想象里,剑修哪该像自己这样,刚得了宝贝就穷得叮当响,连个装剑的东西都凑不齐,又窘迫又寒酸啊! 对了,他如今这情况,多半遇到敌手都舍不得用剑,毕竟磕了碰了的话,他都穷的没东西修! 一时之间,他简直悲愤欲绝。 怎料,那华服公子却大方说道: “不必,不必,我可以不要什么长物,只是要你凭本心答一句话!” 此话一出,张思顿时警惕道: “道友,背弃宗门的事情,我张思可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接下来还请慎言,不然,我手中这柄飞剑,断然不认情面!” 华服公子摆手笑道: “放心,我知道分寸,且问的不是你宗门的事情,只是一个你绝对能答的事!” 张思心头顿时又惊悚了起来,他好像听过一些前辈高人,会特意用一些中低级修士根本无法拒绝的好处,叫他们做一些除了自己彻底没了颜面之外,就什么都不会损失的事情。 听说还有一些老饕,更是专门好他这等美男子! 难道,今日我也遇上了? 怎么办,是不要脸还是要里子? 一时之间,张思汗流浃背道: “道友啊,您,您不会是有些特殊的癖好吧?” “啊?!我就是想问你一句,你们宗门可有能联系那前辈的方法!只是答这个而已啊!” 华服公子惊了,这叫什么话? 于此同时,张思也惊了。 “啊?就这个?” “自然就这个,我还能怎样?” 说着,饶是华服公子这般不着调的,都急忙松开了揽着张思肩膀的手。 这厮刚刚是不是不仅想歪了,还真有答应的倾向? 张思脸色一时之间精彩至极,最后只能囫囵一句: “没有,真没有,我们只是负责联络和维护场地而已。别的,不会也不能知道。” 张思本以为,这话会让华服公子万分失望,怎料对方居然轻笑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张思不解道: “为何这么说?难道不应该是有才好吗?” 华服公子摆手笑道: “我日前夸下海口,欠了因果,本以为不用管,只是今日既然撞上了,只能试一试,如今,我已经尽力了,自然问心无愧!对了,道友,这是你要的东西!” 说罢,华服公子便抛给了他一个剑匣。 看着简朴无比的剑匣,张思狐疑道: “道友,这个就行?” 华服公子彷佛知道他的怀疑一般,笑道: “你啊你,你可知道此物来历?此物名为‘不借’!” “乃是我这一脉,是我这一脉,不是我这一宗的祖师爷呕心沥血所造!为的,就是免得今后又遇到剑修玩什么万剑归宗,给他把佩剑叫了去!” 他记得,他们小说家祖师,昔年就是因为遇上大剑仙施展万剑归宗,以至于没了趁手兵刃,叫老对头打歪了鼻梁,气的三年没下来床。 最后,根本气不过的他,一怒之下,闭关百年,方才鼓捣出了这‘不借’! 此法什么用都没有,就专门防那该死的万剑归宗! “你之所以觉得简朴,那是因为,此物重的是刻印其上的术式,而非是旁余。” 说到这份上,张思还是有些狐疑: “道友,这个、这个是不是还是太简陋了一点?” 华服公子不满道: “笑话,我家开山祖师苦研之术怎能不成?” 说着,他更是道了一句: “我告诉你,若是你拿着这个,都还叫人把你的仙剑给叫了去。哼,我就.” 本想发个毒誓的华服公子,忽然心头一乱,随之便什么都喊不出口了。 可看着愈发狐疑的张思,他只能急中生智来上一句: “若是如此,我今后就算有无数个能喝上曦神美酒的机会,我都一口不沾!不然,叫我大道尽毁,付之一炬!” 不知为何,这般不着调的话,却叫张思觉得真是毒誓。 (本章完) 第308章 差一点 第308章 差一点 “如此,有道友这番话,我也就放心了。” 张思说完,便深深一拜: “还请受张思一拜,今日大恩,必不敢忘!” 华服公子虽然心头奇怪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但也摆摆手笑道: “我不过是在给自己散开因果而已,且,这说是祖师之物,其实也是我自己做的,毕竟祖师自己的那个,我可拿不到,我只是用了祖师留下的术而已。” ‘不借’分为术和剑匣两份,他一分流传人,自然拿不到主脉祖师的遗传宝物。不过借用祖师之术自己做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看着张思手中的剑匣,华服公子忽然慢慢怔住。 不借.不借? 怔愣半响后,细细推演回神的华服公子心头不免有些好笑。 心道祖师爷当年,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专门苦研百年,才给弄出了‘不借’? 剑修的万剑归宗,有那么叫他生气吗? 甚至叫的还是‘不借’这么一个名字。 “唉” 嗯? 华服公子忽然回头,奇怪问道: “道友为何叹气?” 张思更加奇怪道: “道友何出此言?我怎么会叹气?我才得了你一桩机缘呢,我叹气作甚?” 这话叫华服公子心头万分奇怪,他不觉得自己听错了。 想要下手,可如今根本没甚修为,连入手都不知从何而起。 只得抬头看向四下,想着,会不会是附近某家的老东西心神失守所致。 思索良久,始终不得其解,他只得无奈摇头,开口道: “道友,告辞了!” “在下职责所系,实在无法脱身相陪,还请道友海涵。若道友方便,还望留下去处,日后在下必定登门拜访!” 华服公子并未作答,只浅笑着摆了摆手,语气疏淡: “你我并非同辈,不必如此。” 说罢,他转身便走,可刚行至转角,却忽然瞥见一人正缓步而来——正是崔元成。 他心头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敛去那丝无奈,快步上前拱手见礼: “世兄!真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见您来!” 崔元成瞧见王承嗣的瞬间,眼中亦是一亮,连忙迎上: “王兄!许久不见!”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古籍,双手捧着递上前,笑容诚恳:“若非先生提点,我竟还不知王兄大婚在即。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王兄笑纳!” “大婚?”华服公子先是一怔,随即才缓过神来,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是啊.是要订婚了。” 先前在西南,他确实稀里糊涂地给自己牵了桩姻缘,记得对方是萧家的小姐。 只是回来这些时日,他一直没来得及好好料理这事。这时,他忽然觉出几分异样,下意识摸了摸脖颈——怎么莫名有些发紧? 崔元成瞧出他神色有异,便小心翼翼问道:“王兄,莫非是不喜欢这桩婚事?” 华服公子闻言,只是淡淡颔首,语气平静无波:“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这桩事,本就该我应下罢了。” 于世家子弟而言,这般婚事本就寻常;便是山上的神仙眷侣,其实也相差不远。 联姻、通婚,哪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彼此真心喜爱的,更是少见。不过是必须走在一起,然后只能相爱罢了。 可王兄这桩婚事,却不该是这般光景才对。 崔元成暗自思忖:虽不知是哪位高人,竟会托先生特意送来一坛曦神之酒当作贺礼,但能拿出这等稀世宝物的高人都出面了,这婚事必定是天定良缘! 若非如此,何必费这般心思,送如此贵重的贺礼? 于是他忍不住追问: “王兄,您莫不是哪里弄错了?您这桩婚事,本就该是良缘才对,那位先生,不是托您表兄弟给您转交了一坛.” 说到这儿,崔元成忽然住了口,快步上前附耳,又悄悄用上聚音成线的术法,压低声音道: “一坛曦神之酒当作贺礼吗?如此重礼,又有那般高人看重,您这婚事,定然是良缘无疑啊!” 这话入耳,华服公子只觉如遭雷击,眼前险些发黑——天塌地陷般的震惊瞬间席卷而来。 什么叫给我送了一坛曦神之酒作贺礼? 他自问,何时认识过这等能拿出曦神之酒的高人? 便是把自己卖了,也换不来一坛啊! 是谁这般豪爽?难不成,崔元成是串通了旁人来戏弄他? 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涌,几乎要冲口而出。可就在这些话要涌上喉头的刹那,他却猛地收声。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真认识一位能有这般宝物的高人,而且,那位高人,也真的知道他要订婚的事! 身持大位,又有青州的缘法 愣了愣,在崔元成不解的目光中,他愕然瞧见华服公子忽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叫你这破嘴乱嚼舌根!” “啊?王兄,你这是怎么了?” 崔元成吓得急忙去拦,张思亦是跟着上前: “是啊,道友何必如此?” 被拦着不能继续抽自己的华服公子,在悲愤之中又忍不住问道: “世兄,我问问你,这大概是多久的事情?” “就在刚刚不久。” 这话让华服公子好受了一点,差了这么久,看来真是我没这个福分。 正想放手,却又听见崔元成不太确定的说道: “只是,这是我知道的时候,但这件事的话,或许在昨日临近晌午前,那位先生就已经托了您表兄弟代为转交?” “啊?!临近晌午?!” “对,我记得先生是这个时分来的,且我家前面不远,就是清河崔氏的府门,您表亲不也只有他们了吗?” 那不就是我给那帮子牲口夸下海口的时候?! 想到此处,华服公子几乎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差了一天,都可以说是命数如此,毕竟实在差太久,根本赶不上。 但如今,可能就差了那么一点的话. “王兄!王兄!” “道友你撑着点啊,到底怎么了这是?老孟,到底什么玩意叫道友这般失魂落魄?” 不等崔元成想好如何作答,就听见华服公子忽然挣脱他们二人搀扶的仰天悲呼: “怎么能就差一点的呢!” (本章完) 第309章 你的剑,没弯 第309章 你的剑,没弯 说罢,他忽然惊醒的看向了张思手中剑匣. 喉头耸动片刻,不愿再深思下去的他,干脆无比的晕死了过去。 “哎哎?” 这一回莫说崔张二人,便是旁边的弟子门人都忍不住凑了过来。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们忽然听见一声爆喝如雷霆般炸响耳畔。 “今日,我钟乌就此离开南门宗,此后一应行事,皆为我一人干系!” 钟乌?师叔? 张思大惊,连忙循声看去,只见一道身影飞快掠过视线,继而冲出酒楼,直奔城外而去。 “师叔,这是为何?” 钟乌闻言,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张思后,声如剑鸣,朗然而笑: “我想对得起手中三尺青峰!对得起心头大道!” 崔元成亦顺着方向望去,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正是方才过来提醒杜鸢离去的那位司仪。 他心中瞬间明了:这位司仪,是决意要出剑助拳了,哪怕是以性命为代价,也毫不在意! 如此举动,让他心头激荡不已之余,又深深低头而去。 他去了,他没去. “师叔!您疯了吗?宗主!还有各位师伯师叔!你们快拦住他啊!” 张思如何反应不过来?师叔这一去,分明是赴死! 他急声朝着四周连连呼喊,盼着师门长辈能出来拦下师叔。 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他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钟乌的身影越行越远,最终踏向那明摆着的死地。 就在钟乌即将飞出京都之际,他忽然在城头停住了脚步。 城墙之上,正立着一人——南门宗宗主。 两人遥遥相对,空气仿佛都静了下来。过了片刻,钟乌脸上的决绝淡去几分,带着几分愧疚拱手行礼:“宗主,钟乌有负宗门栽培!” 南门宗宗主看着他,模样并不显老,甚至透着几分年轻。他定定望了钟乌许久,才认真问道: “你当真想好了?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钟乌闻言,缓缓道: “弟子少时仗剑天涯,一心除魔卫道、匡扶正义。无论对面是何等强敌,只要他违了公理、逆了道义,我便敢递剑上前,从无半分退缩。” “那时候,我结下了无数仇敌,惹过数不清的祸事,可哪怕伤得只剩一口气,哪怕下一刻就要死了,我都能大笑而去。” 司仪抬头看向头顶的昏沉天幕补道: “因为那时候,我没有憋着一口气!” 说到最后,他再次低头,对着南门宗宗主深深拱手,满心歉然: “宗主,当年是您救了我的命,还将我引入南门宗休养。您总说,我早已还清了这份恩情,可在我心里,这份恩,我这辈子都没还够。若有来生,钟乌再为南门宗效犬马之劳!” 南门宗宗主望着他,亦缓缓躬身,腰弯得极深: “还请贤弟勿怪愚兄,不能与你同去赴死。” 两人遥遥一拜,再无多言。 下一刻,钟乌猛地拔剑,剑气如长虹贯日,似要劈开这混沌天幕! 剑光划过之处,便是那昏沉天幕,都在此刻被划开一道缝隙,将清冷的皎洁月光,顺着缝隙洒落人间。 望着钟乌的气息不断攀升,身影朝着那方小天地疾驰而去,南门宗宗主心中再清楚不过:钟乌此去,已然彻底勘破了心魔,放下了所有心结。 只要他能活着回来,必定能直入大剑仙之位,为日渐倾颓的剑修一脉,撑起一角。 可.他活不下来啊! 悲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南门宗宗主猛地将双腿砸进城砖之中,砖石碎裂里,他嘶声喊道:“愚兄.恭送贤弟赴死!!!” “哈哈哈——!弟去也!” 天际之外,一道惊天剑光自钟乌手中迸发,直朝着那方小天地斩去。 他要劈开这小天地,闯进去,为自己心头的大道,拼尽最后一条性命! 他要让世人都知道:钟乌可以死,但他手中的剑,绝不能弯! 可也就在此刻,小天地赶在他劈下之前,自行消失,身后是一堆大修坟冢的杜鸢,单手在后,扶剑而出。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听见一个茫然无比的: “啊?!” 这声音由两个人发出。 一个是司仪,一个是司仪的宗主。 二人都呆立原地,望着独自诛杀所有强敌,还毫发无伤的杜鸢不知所措。 适才的万般豪气,千种风发,百样悲愤。 这一刻,全都变成了不知如何言悲喜的复杂。 随之,便是整个京都的修士,都跟着喊出了一声: “啊——?!!!” 不同的是,前者是难以形容,不知悲喜的复杂。 后者就是纯粹的惊恐了。 这么多大修,这么多重宝,合力围剿之下,居然全叫他一个人给杀干净了?! 本以为是带着金子误入江河的虾米,结果真是过江强龙?! 而杜鸢也正在和司仪对望。 凝视许久,杜鸢方才拱手笑道: “多谢道友前来助拳!这份情,我一定记在心头!” 司仪满眼复杂,周身气势也在不断滑落。 京都四野的修士仍陷在惊惶里,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此起彼伏,却没一人敢来此。 南门宗宗主则站在原地,望着自家师弟的背影,方才那声“恭送贤弟赴死”还卡在喉间,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收回,只觉得胸口堵得发闷—— 既为钟乌错失机缘而憾,又为他未真赴死而松了口气,百般情绪缠在一起,比先前的悲愤更难言说。 最终全都化作一句: “差一点,怎么就差一点了呢!” 早一点,晚一点,都不必这般不上不下,全都干干脆脆。 他分明看得出,钟乌当时只要劈开那方小天地,便握住了自己的剑心,不说此后,便是随后,都有可能立地顿悟,继而飞升大剑仙之位! 只是 万般复杂,全都化作一声长叹。 而司仪本身则是缓缓落在杜鸢身前,朝他拱手道: “让前辈见笑了。” 他想通了,虽然看似差了一点,实际上,差了何止千万里啊! 毕竟,是他自己犹犹豫豫至今。如何怪得了旁人? 甚至这位前辈自己都早说了他不惧这群宵小。 闻言,杜鸢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继而万分认真道: “你的剑,没弯!” (本章完) 第310章 读书 第310章 读书 司仪认真看向杜鸢许久,最终深切一拜。 今夜未成,是他自己差之一线,可得此一句,他已然无憾,足以! 非是得什么高人金口,而是有人肯定了他心头所求。 “多谢前辈!” 杜鸢笑笑点头,表示知道,随之杜鸢便取出一块洗剑石问道: “道友可知洗剑石是否还有旁的什么用法? 司仪奇怪道: “前辈您这般人物都不知道的,晚辈怎会清楚?晚辈也就知道一个对诸般兵刃做磨刀石,以求增品之用。当然了,若是拿去以物换物,也是不错,再多,晚辈就真的闻所未闻了。” 洗剑石从古至今,都只有一个‘磨刀石’的用法。 杜鸢闻言,也就了然了。 看来当时没用错法子。 随之拱手笑道: “那,告辞!” 司仪欠身让路,杜鸢迈步而去。 不过,赶在离开之前,杜鸢忽然又立住问了一句: “道友可知附近有什么河流水脉?” 司仪回忆了一下,指向西北道: “西北方向,记得有一条小河,没有具体名号。但十分好找。” “多谢。” 杜鸢随之迈步走向西北。 —— 小河潺潺,确乎不大,也难怪无名。 不过即使如此,也就够了。 唯一让杜鸢有些意外的就是,当他来到这儿时,明明已是深夜。 可却有好几个孩童在这儿。 今夜的京都对山上人而言,可能的确风雨过大,叫人惶惶不安。 但于平民百姓来说,始终被层层秘术蒙在鼓里的他们,倒是只觉一如既往。 如此可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看见一个扶着剑的先生过来,几个孩子都齐齐停下手头动作,擦了擦脸上的淤泥,借着火光凑向杜鸢道: “这位先生,您大晚上一个人来这儿干什么?” 这位先生并没有穿什么华贵衣裳,扶着的剑也锈迹斑斑,但就是看着叫人分外敞亮,十分舒心。 杜鸢好奇道: “那几位小友又是在此间干什么呢?” 几个孩子纷纷举起手中蟹笼道: “我们来抓螃蟹,先生您不知道,这个时辰最好抓螃蟹!每次过来,我们都能抓一笼子回去,能卖二三十文钱呢!” 笼子里的几只青褐色螃蟹,还在里面对着杜鸢张牙舞爪。 “那可是二三十文钱!”旁边一个羊角辫女孩跟着点头,小手比划着,“攒够了,就能送小猴子去读书啦!” 她侧身拽了拽身后的孩子,小猴子顿时红了脸,往后缩了缩,却还是小声补充:“李夫子说,读书能认好多字,还能知道河里的螃蟹从哪儿来.” 杜鸢闻言,握着剑柄的手轻轻一顿,他低头看向这群孩子。 虽是天下汇流的京都,可这些孩子,却并没有于京都相匹配的奢靡。反而人人粗衣,满是补丁。 夜色寒凉之下,都不自觉的靠着火把取暖。 那叫小猴子的孩子,差不多是他们中衣服破洞最多,也最小的。 便是鞋子都破了个洞,露出了里面被冻的通红的脚趾。孩子们应该很体谅他,没叫最小的他脱了鞋子跟着下水。 不然,不至于在场就他一个还穿着鞋。他也很害羞,怕人,但唯有在说起读书时,眼神亮的惊人。 “小猴子今年多大了?” 杜鸢声色温和。 旁边一个孩子抢着说道: “他六岁了,比我们最小的都小两岁呢!不过小猴子可是我们里面最聪明的,村子里的李夫子都说,他最可能读出东西呢!” 可说着,抢答的孩子便奇怪道: “可东西,怎么会被读出来呢?” 那个羊角辫女孩浑不在意道: “管这个做什么?只要知道读书好就行了,反正我们要攒钱送小猴子去读书!” 杜鸢指了指他们问道: “那你们呢?” 几个孩子脸上的神情略微落寞了下去: “我们家里穷,读不起书,小猴子家里也是,但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李夫子说可以读出东西的人。我们反正读了也读不明白,所以肯定要让小猴子去读书!” 杜鸢愈发紧握剑柄,再度问道: “那你们的父母呢?这担子不该落你们肩上啊!” 这担子太重,不该是一群孩子来挑。 几个孩子指了指灯火通明的京都道: “自从这条河枯了后,我们家里大人就没法捕鱼为生了,只能去那里面,给城里的老爷们干活,每个月都见不到几次。” “而且拿的钱比以前少多了,连够用都难呢!” “是啊,是啊,我记得以前这条河还没这么小的时候,年节的时候,都能吃上猪肉呢!” 几个孩子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给杜鸢拼凑出了全貌。 这条河原本应该没这么小,只是日渐干涸,以至于靠水为生的渔户都没了营生,只能去京都讨生活。 但一身技艺都在水上的他们,又能在京都挣到什么钱呢? 自然而然的,别说供孩子读书了,怕是连让孩子们好好过活,都快榨干心血了。 杜鸢心头一叹,随即又是一笑。 扶着剑柄,蹲下身子,捏了捏几个孩子的脸颊笑道: “你们知道读书究竟有什么用吗?” 几个孩子茫然摇头,他们只知道读书是好事,但到底多好,那就不知道了。 杜鸢抬起手,轻轻拂去孩子们头上,肩上的草屑,泥泞: “读书啊,可以知道好多好多的故事,那里有比河畔更宽的河,比螃蟹更有趣的生灵,还有能让你知道所有答案的道理。” 这话对一群懵懂孩童,还是略显深奥,不过他们也对杜鸢说的更多故事,产生了深切向往。 憧憬之中,几个孩子纷纷对着小猴子说道: “小猴子,那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把读到的故事都说给我们听!” 小猴子认真点头,生怕忘记。 杜鸢却是在这个时候笑道: “哎,不用他去记着然后说给你们听,你们自己就可以去读!” 孩子们茫然看来。 杜鸢起身指向眼前这条小溪都难说的河径道: “读书有万般之好,读书可以让你们知晓道理,公义。增长你们的见闻,学识。也可以叫你们如我今日一般!” (本章完) 第311章 寒秋 第311章 寒秋 杜鸢从水印之中,挑出那条飞河。 浪涛汹涌,却又收束一线,环绕周身。 看的孩子们瞠目结舌,连手中蟹笼砸在地上,都是不知。抓在里面的青蟹们也乘机悉数溜走。 看着环绕指尖,好似游龙的飞河,杜鸢朝着几个看傻了的孩子问道: “你们知道,我读书是为了什么吗?” 几个孩子艰难摇头,一双眼神悉数落在杜鸢指尖大渎之上。 杜鸢松开握着老剑条的手,摸向了孩子们的头顶,从瘦高男孩的发旋到小猴子的额角,语气依旧温和: “我读书啊,就是为了让我不在这般时候困顿无力!” 想帮人的时候,拥有帮人的能力,甚至能马上看见成效,在没有比这个更让人舒心的事情了! 随之,杜鸢挑飞大渎,江河落入溪流。 干涸数年的无名河道,一瞬之间重新汇满。 那须发如星辉的老者,亦是在同一时间,望着此间方向嘴角抽搐不停。 杜鸢这随手一挑,他便被散了一半大道,亲手炼化多年的飞河,如今已经重回天地。 从天地手中盗走一条大渎多年的他,不仅在无法将之拿回,甚至今后,他都要尽量躲着这条河去。 否则大道相冲,怕是难活! 而河畔的孩子们还没从震撼中回神,只看见杜鸢衣袂轻拂,刚才还万般汹涌的河水在他面前已经彻底温顺。 连浪头都变得轻柔无比,好似生怕惊扰天人。 这个时候,小猴子忽然拉了拉杜鸢的衣角,声色发颤却又满是憧憬:“先生,书里也能教这个吗?” 杜鸢笑着点头,指尖点向河面,浪随即挽做白,几个孩子一人一朵的飞入他们手心。 “书里藏着比这更广阔的天地,只要你们愿意读,总有一天,能看见远超今日的风景!” 京都周遭,暗骂不停,可却无有一人胆敢真的开口,也就别说上前而来。 大渎开流,还近在咫尺,皇帝那边又要他们费尽心力的去瞒着了。 杜鸢立在原地陪着几个孩子们欣赏着眼前风景。 良久之后,忽然有一个孩子好奇问道: “可是,先生,您还是没说您来这儿是做什么呢?” 杜鸢从山印之上取出了那架青铜战车,不同的是,此前,它狰狞如神,如今却小巧的好似玩具。 “我是来这儿,送一个东西去西南的。现在,也正好该送过去,叫我朋友帮帮忙了!” 说着,杜鸢便将那青铜车驾,放入江流之中。 说来也奇,明明应当松手即沉,可却稳稳漂浮江面,继而顺流而下。 如此一幕,可叫孩子们彻底惊奇了起来,什么大渎,飞流,神通,对一群孩子而言,都没这个有趣。 “先生,先生,书里还能学会这个吗?” 杜鸢颔首笑道: “能的,能的,自然是能的。” 这让孩子彻底憧憬了起来: “读书真好啊!” 杜鸢亦是跟着认真点头,感叹道: “是啊,读书真的好啊!” 恰在此刻,那个羊角辫女孩忽然指着河对面说道: “先生,对岸有个好漂亮的姐姐!” 杜鸢起初还以为是小猫过来了,正欲起身,却瞥见来者并非小猫。 虽然同样惊艳,但确乎比小猫少了不少惊艳。 小猫的美是那种所有地方都符合想象的美,这一位,杜鸢觉得比一路见过的都好看一二,可却没有小猫那般的极致。 且,对方身形十分飘渺虚幻。 似乎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这让杜鸢知道,对方状况不算太好。 皱眉凝视片刻,方才对着孩子们说道: “今后啊,就能让你们父母回来了,所以快些回家歇息去吧!” 孩子们依言点头,一步三回头的结伴而去。 待到所有孩子都消失在了芦苇丛里,河畔的女子方才踏过河面走到了杜鸢身旁。 她旋即敛衽躬身,声音清浅如露:“寒秋宫末代宫主,见过前辈。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杜鸢抬手虚扶道: “不过是个读闲书的,名号之类不必挂心,到是你,你似乎状态不太好啊。” 说罢,杜鸢又问道: “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忙的吗?” 遇到有人有难处了,能帮一把,自然是要帮一帮的。 女子——或是说这位仙姿绰约的宫主,轻轻摇了摇头: “萍水相逢,不敢如此。且这样其实就够了。” 杜鸢斟酌道: “你似乎有什么心事?既然萍水相逢,那不妨试着说一说,反正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今后也难再见。” 仙子轻笑道: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也没什么说不说不得的,晚辈只是好奇,前辈在京都如此作为,难道不担心旁人因此心生怨怼,暗暗谋算于您吗?” 杜鸢摇头笑道: “我读书是为了在心头愤愤不平之时,可以有所为,而不是去顾及一群蝇营狗苟之辈的眼光与心思。” 杜鸢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些离开的孩子道: “我这书啊,是给我自己,还有他们读的,可不是给那些腌臜东西读的!” 随之,杜鸢又指向了京都。 仙子认真欠身: “前辈实乃我辈楷模,晚辈深感佩服。只是前辈当真还愿意与晚辈说下去吗?毕竟晚辈与前辈比起来,实在是俗念缠身的凡夫俗子。” “不是恶人,那就谁都能和我谈!所以,究竟是什么事情?” 仙子闻言,目光又落回京都方向,笑意里掺了些缥缈的怅然: “我其实早就该走了,只是一直放心不下,要找一个人。为了找他,我去了很多地方,甚至踏遍千山去找过上古神物‘万世’,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她顿了顿,语气又亮了些,似是想起了转机: “只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世将至,各家都在行走不停,是以,我偶然遇见了一位阴阳家的前辈。” “我求他为我占了一卦。他说我其实就差一点,便能寻到,可也就是因为差了那么一点,而永远都差了一线.” 到这儿,仙子不由得落寞了起来: “因为我找的那个人,已经得了一段天定良缘。只是,定的良缘不是我。” 那位前辈断言,她差的那一线,就是在寻万世之时。随之便越行越远,再无机会。 因为只有那一段,他始终看不了,摸不透。 杜鸢沉默了。这种情根深种的遗憾,旁人实在插不上话,只能静静做个听众。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仙子忽然又笑了,眼底的落寞亦是渐渐散去: “我本以为,得知这些后该默默放手才是。可那位阴阳家前辈,还为我道破了另一个天机。” 她抬起皓首,月光落在她睫上,眸里毫无悲戚,反倒藏着几分安然的自得,只是那尾梢又绕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他说,我若来京都,便能替那人挡下一场劫。所以我安置好唯一的弟子,便独自来了这京都” 仙子起身茫然看向四野,寻不到那人,却又找到了那人: “替他应劫!” (本章完) 第312章 磨剑 第312章 磨剑 杜鸢与那仙子并未交谈许久,寥寥数语过后,对方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隐没在河畔的薄雾里,只留他一人静立在水边。 望着那仙子远去的方向,杜鸢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指尖微动,从山印中取出了先前寻得的洗剑石。 这一趟他收获着实丰厚,洗剑石品类各异,大的如圆桌般厚重,小的似指尖般精巧,零零散散堆在脚边,竟凑出了近一间茅屋的体量。 这般家底在手,杜鸢心中底气十足,当即拿起一块洗剑石,便要往手中的老剑条上磨去。 可指尖刚将洗剑石触到剑身,石块就如此前一般,轻轻一划就消融无踪,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杜鸢眉头猛地一跳——自己这柄看似不起眼的梣,恐怕当真藏着点说法!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囤积的洗剑石足够多,哪怕尽数用完,总不至于连一丝反应都没有吧? 带着这份期许和底气,他耐下心来,一块接一块地取石磨剑。 不知不觉间,东方泛起鱼白,朝阳缓缓爬上山头,直到手心里最后一块洗剑石也悄无声息地化在剑身上,杜鸢才彻底僵在原地。 他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老剑条,整个人都怔愣住了:那凑了近一间茅屋大小的洗剑石,竟已尽数耗光,可这剑条却依旧是老样子! 依旧锈蚀的可怕,仿佛方才那般耗心费力的打磨,全是一场无用功。 杜鸢攥着剑条凑到眼前,指腹反复摩挲着起起伏伏的剑身,恨不得从上面找出哪怕一丝“打磨过”的痕迹。 可无论他怎么细看、怎么触摸,那剑条都和最初一模一样,没有半分改变。 他凝视着剑条良久,终于缓缓松开手,望着头顶渐亮的天色,不由得仰头长叹一声: “这是不是也太有说法了点?” “是昨晚的神仙先生!他还在这儿呢!” 一声孩童的惊呼,将杜鸢从沉思中惊醒。他循着声音回头,只见晨光里,一群鬓发斑白的老人正满眼敬畏的立在几个孩子身后。 而那几个孩子,一看见他望过来,立刻满脸雀跃,把小短腿迈得飞快,乌泱泱的便一窝蜂凑了过来。 老人们比孩子拘谨得多,身子抖得的好似风中枯叶,见杜鸢看来就要屈膝便跪: “见过仙人老爷!” 杜鸢哪能真让他们跪下,当即抬手虚虚一托,就叫老人们怎么用力,膝盖都挨不着地去。 “诸位不必如此,”他语气温和,“我读书,本就是为了做这些。” 可他越是淡然,老人们反倒越激动,眼眶泛红,更执着地想跪下去。 他们都是一辈子守着河的渔户,没读过书,不懂什么繁文缛节,也拿不出半点像样的东西孝敬仙人。 手里空落落的,连半块糕点、一壶粗茶都没有,只能用这最简单的办法,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昨夜河道都是干着的,今早天没亮,他们就看见往日干涸的河道不仅重新满水,甚至比自己幼年时都更加宽广。 更叫人惊喜的是,就在他们揉着眼睛不敢置信时,竟瞧见一大群肥美的白鳞鱼摆着尾巴,慢悠悠从村口河道游过。 这可是连等鱼儿慢慢长回的功夫,都省了!故而一听孩子们说“神仙先生”,村里的老人便全跟着找了来。 见老人们心意这般执拗,杜鸢便不再硬拦——只要不闹着砸锅卖铁给他修庙立牌,这点心意便随他们去吧。 他身姿依旧挺拔,只静静立在原地受了这一礼,而后轻轻颔首,算是领了他们的感激。 孩子们可没这些顾虑,小脸涨得通红,凑在杜鸢身边叽叽喳喳,满是憧憬: “神仙先生!我阿爷说了,河里那么多大鱼,卖了钱就能攒够我们读书的学费啦!” “对呀对呀!到时候我和小猴子、阿牛,就能一起去学堂读书啦!” 听着这些话,杜鸢只感分外舒心。 好啊,真的好啊,做好事能立刻看见成效,真的是天大的回报。 他弯了弯腰,轻声叮嘱: “那可要好好读书,别浪费了这难得的机会。且更要记得,你们读成之后,一定要好好待人,毕竟读书啊,不仅是给自己读的,也是给天下读的!” 孩子们齐齐用力点头,唯有小猴子歪着脑袋,指着杜鸢腰间的老剑条,好奇地皱起眉: “神仙先生,您这把剑,锈得好厉害呀。” 杜鸢低头,将腰间的梣解下,横在眼前,看着斑驳的老剑条,带着点无奈的好笑道: “是啊,我这柄剑,名堂实在太大,连我自己,都不好把它磨出来。” 说着,他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里,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剑条。 可就在指尖触到剑身的那一刻——昨夜耗光了一茅屋大小的洗剑石,都没让这剑条有半分变化的老剑,竟像是被唤醒了一般。 原本深切附着的红锈,像被风吹散般碎屑簌簌而落。 在杜鸢的诧异之中,手中的梣虽然还是挂在腰间,都不会有人盘问的程度。 可也明显远胜昨夜! 至少,不像是之前那般锈的随时都可能断掉的样子。 看着如此的梣,孩子们好奇道: “神仙先生,您刚刚不是磨出来了一点吗?” 杜鸢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眼前的孩子,随之便轻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顶道: “是啊,我磨出来了一点。” —— 京都乌衣巷,华服公子身后跟着诸多车驾。 这都是他们琅琊王氏备给萧家的聘礼。 看着眼前的萧家,华服公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便低下头去。 待到重新抬头,又是变作了往昔那个浪荡不羁。 萧家人也早早等候在此,双方一见面,自是驱寒问暖,好不热闹。 待到华服公子被引入内室,准备依照礼法,隔着屏风叫萧家的小姐打量一番时。 只身入内的华服公子忽然听见身后大门轰然合拢。 将他,侍从,护卫,亲族,萧家上下,全都隔绝一空。 ‘这是?’ 微微皱眉的华服公子,跟着看向了堂中。 只见一柔美女子,正翘腿端坐于上。 见他看来,对方更是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句: “呦,当年你师祖引着你来见我时,我可没想过,如今,我得叫你一声郎君啊!” (本章完) 第313章 红线劫 第313章 红线劫 听见这句话的华服公子,怔然立在原地。 好半响后,方才是不敢置信的缓步上前。 “你,难道是你?” 那一天,他记得明明该是正午烈阳高悬之时,可四方都是天昏地暗,不见大日。 因为大劫终于落下来了! 还记得当时李拾遗已经南下递剑,万千剑修随之赴死。 他没有去,因为此举不是他的大道。 他早已躲入秘境静候大劫当头。 只是在那之前,他终究没忍住的去了一趟北月山。意图说动与师门世代交好的北月山主避劫。 对方一如今日一般,端坐高堂之上,任凭他把‘避劫’二字说破天去,都是丝毫不为所动。 只是等时辰到了,方才默默起身,南下赴死。 她是高傲的,她不允许自己避开这份天下生灵自己攒下的劫数。 所以,她只留给了他一个清冷的背影。 只是,他也永远都记得,对方在南下之前,对着不自觉上前两步的自己回头轻声道了一句: “快跑,傻瓜” 说完,她便转了回去,青衫彻底融进了大劫的阴影,再也没回头。 随之,他便疯了一样的逃回了避难之所——只是,那一袭青衫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看着怔然上前的华服公子。 端坐其上的萧家女亦是眼底漫开无数柔和。 正欲起身迎上,却见对方忽然顿足。 随之,低头,抬头,笑着拱手: “前辈,您没死啊?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既然是您在,那晚辈稍后就去给家中长辈说您没看上我这歪瓜裂枣。把这荒唐事给您了结了去!” 此举叫她细细眯起了双眼——还是选了避因果吗? 华服公子已经嬉笑着凑到了她面前台阶之下,厚着脸皮说道: “您看如何啊?毕竟,您是和我祖师差不多一个辈分的,当然了,不是我小说家开山的那位,您还没那么大年岁。” “且如今,您又是名门之后,我不仅是您晚辈,还是纨绔子弟,实在是不能脏了您的名声啊!” 看着眼前嘻笑不停的华服公子,萧家女眼底的柔和慢慢散去,只余冰冷。 继而对着他道: “北月山主的确死了。” 说这话时,她认真端详着华服公子的双眼,意图找到一点自己期望的某种东西来。 只可惜,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瞧见那份放在最外面的玩世不恭和深藏其中的淡然.或者说漠然至绝! 随之,心头一颤的她便继续道: “如今在你面前的,只是萧氏幺女,萧清砚。” “前辈说笑了,您这不是记的很清楚吗?” 华服公子搓着手不停陪笑。笑的很开心,但眼底依旧漠然到了极致。 她也越发冷淡道了一句: “我只是记得我所看过的一切,仅此而已。” 那一袭青衫,真的永远都看不见了吗? 华服公子心头恍惚了一瞬,也正是这片刻的怔恍,清楚无比的落入了她的眼中。 继而,萧清砚的身子止不住前倾,随之,又慌张的撑手顶住下颌强作镇定道: “既然公子这般不待见小女,那大门就在那儿,公子不妨自己回去给长辈们说个清楚,就说,王氏高门,实在看不上小女来。” 华服公子连连点头哈腰: “前辈说笑了,哪能是您的问题,得是我,我歪瓜裂枣,配不上您来!在下,这就去给您把一切麻烦办妥!” 说罢,便要快步而去。 只是起初很急,随之很慢,一直到门口时,竟从快步而逃,变成了缓步挪移。 于此,萧家女毫无所动,只是端坐高堂之上,静静等着他的选择。 看着眼前虚掩的院门。 华服公子眼中也尽是茫然,他有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求什么了。 只能低头轻吟: ‘无因果,方真我!’ ‘无天意,心自逸.’ 恰在此刻,那日韩松山上杜鸢道出的谶语,又好似雷霆一般炸响耳畔: ‘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 刹那之间,他与杜鸢同时诵道: “承天意,顺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身后的萧青砚亦在这一刻猛然起身,满眼异彩的看向他来。 一时之间,本就傲人的胸膛更是起伏不定,好似惊涛。 居然只差一点?! ‘难道?!’ 看着还是立在原地,未能决断的华服公子。 萧清砚几乎不加思索的便是道了一句: “回头,傻瓜!” 昔年是快跑,如今则是回头。 可也就是这么一喊,华服公子却是从昔日寒松山上猛然回神,继而一把推开院门,临了还喊了一声: “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办妥!” 见状,萧家女勃然大怒,继而抬手一扯。 已经小跑着逃出去数丈之远的华服公子,当即喉头一紧的给她拉了回来。 看着被自己一路拖地拽回来的华服公子。 萧清砚可谓气不打一处来的,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道: “都进了老娘的家门了,你还想跑?真当我十几年清誉可以叫你这歪瓜裂枣,随便毁了?” 华服公子没有答话,只是愕然的看着不知何时拴在自己脖颈之上的粗壮红绳。 难怪我总觉得喉头莫名的紧! 可这红线是个怎么回事? 天底下那里有这个卖相的红线的?! “说话啊!” 萧清砚一边拽紧红绳,一边加大了脚上的力度。 明明就差一点的! 怎么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感受到脸上巨力的华服公子赶忙求饶: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哎?不对啊,您不是说您只是萧家幺女吗?” “我只是说北月山主已经死了,没说我毫无法力在身!你当人人都和你这废物一般,天天盘算着避来避去,却一点不思进取吗?” 越骂,她越是怒急的加大力道,踩拽的华服公子惊慌求饶。 ‘唉’ 忽然又撞入一声长叹入耳的华服公子,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喊道: “前辈您先等等,我听见有人叹气了,肯定是出事了,您先停一停!” 此话一出,萧清砚还真停了一瞬,继而皱眉侧耳,可许久之后,什么都没听见的她,直接两只脚都踩了上去: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 “我真听见了啊!” “你修为还能有我高不成?” 一番回怼,华服公子彻底无言,继而惨叫不停。 听着院内的惨叫,萧家人都有点汗流浃背,正欲进去阻止。 却见陪同而来的琅琊王氏长辈,全都无比满意的拉住了他们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诸位放心,这桩婚事,我们琅琊王氏,绝对认下!” (本章完) 第314章 缘法(3k) 第314章 缘法(3k) 清河崔氏府门之中,自从昨日送走了张缪。 崔实录虽然心头感叹万千,可也觉得这算是自己多年以来,睡的最最普通的一晚? 没什么可说的,但也正因如此,反而十分安逸。 今日一早,他仔细洗漱、用罢早膳,又穿戴得一丝不苟,才前来拜见姑母——便是当年嫁入琅琊王氏、诞下王承嗣的那位。 此时,他姑母刚用过早膳,他母亲也在一旁。 昨日一听说姐姐归来,他母亲便特意过来相伴谈心;二人虽无血缘牵绊,情分却胜似亲姐妹,昨夜更是同榻而眠。也正因如此,崔实录与这位姑母的关系素来亲近。 甫一入内,崔实录便躬身行礼,恭敬道:“侄儿见过姑母!” 见他进来,这位出身崔氏的贵女眼中顿时一亮,忙招手道: “我儿,快些过来,让姑母好好看看你。” 崔实录自然依言上前,刚走到近前,便被姑母一把攥住手心,拉到跟前细细打量。 指尖同时不断摩挲着他的手腕,力道明显比平日重了不少。且好似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崔实录心头有些奇怪,不过并未多想,只当姑母确乎甚是想念。 崔氏姑母摸到了他衣袖时,忽然挑眉道: “近来虽然日头越毒,可此间不比南方,入夜十分寒凉,我儿这衣料实在薄了一点,怎能不多添些里子?” 说着,她便抬头对着崔实录笑道: “有一批蜀锦刚刚送来,那是皇贡一流,我一会儿就差人回去叫婆子过来给你新做几件衣裳,放心,我不仅会叫人赶工而作,使唤的也是宜州名剪,保管又快又好!” “绝对衬的上我儿的风流倜傥!” 崔实录微微一怔,忙欠身道: “谢姑母挂心,侄儿房里还有厚衣,不必劳烦姑母费心。” 他总觉得今日姑母格外热络,往日虽亲厚,却也没到这般事事叮嘱的地步——连他衣裳厚薄、用什么料子做袄,都要细细筹谋,倒像倒像母亲待年幼时的自己那般细致? 一旁的崔母端着茶盏的手也不由得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她与这位姐姐相处多年,知道姐姐素来疼爱实录,可今日这份亲昵,却有些过了头。 且方才实录刚进门时,姐姐那声“我儿”喊得实急,有点像是盼了许久似的? 不说她此刻更攥着实录的手不肯放,眼神落在实录脸上时,貌似还带着几分恍惚? 她说不上来究竟什么地方怪,可却直觉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崔氏姑母没察觉妯娌的异样,又拉着崔实录往身边的软榻上坐。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老是说着不用操心,但当长辈的那里能不操心呢?对了对了,可有看中的姑娘?你父亲总说你还小,要先锻打两年,在言媒妁。” “这可不行啊,你这年纪,该娶亲了,你给姑母说说,到底有没有看中的姑娘?有的话,姑母回头就去给你探探风,把把关。没有也不打紧,五姓七望那么多好姑娘,你相中那家,姑母就去那家给你找找!” 崔实录这一下子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姑母怎么比我母亲还要操心的紧?而且,表兄不也要大婚了吗?您不忙着表兄的事,怎么来过问我了? 这叫他坐在崔氏姑母身边,有些不知所措,身子发僵。想要抽手,又怕拂了姑母的意,只能含糊应着: “侄儿晓得了,谢姑母关心。” 说着,他也偷偷看了一眼自己母亲,见母亲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便知道,母亲应该也察觉姑母异样了。 崔氏姑母却似浑然不觉,伸手理了理崔实录的衣领,无意间触到他脖颈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声音又轻了几分下来: “还记得你小时候,总爱跟在我身后,吵着要我给你找各种稀奇玩意。后来你长大了,倒不常来了.” 她说着,声音越发低落,眼底跟着掠过一抹极淡的落寞,快得让人抓不住。 崔母放下茶杯,略带试探的说道: “姐姐,实录手头上事情不少,不如先叫他离开,等到忙完了在来陪陪你?” 崔氏姑母回过神,才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没松开攥着崔实录的手,只是力道轻了些:“我这不是许久没见他了嘛,总想着多叮嘱几句。” 她说着,又转向崔实录道:“别听你母亲的,事情是忙不完的,今日午膳就在这儿用,你多陪陪姑母,也正好多歇一歇!” 这是何意?崔实录心头诧异无比,姑母实在和往日不同的紧。 以前她可一直再说,要好好磨砺能耐,锻打心性,千万别学了他那表哥去。 这不像是来看他这个前阵子才看过的侄儿,倒像是.好久没见的亲子? 不,还是不太对. 他正想着那里不对,以及如何旁敲侧击呢,就听见自己母亲忽然问道: “承嗣听说要大婚了,姐姐不该先紧着承嗣吗?” 她故意提起王承嗣,想看看姐姐的反应,这孩子虽然荒唐不着调,但其实十分讨姐姐喜欢。 一是那是自家孩子,没有母亲会讨厌自己孩子的。二是那孩子除了荒唐不着调外,其实非常孝顺。 崔氏姑母的指尖明显僵了一下,握着崔实录的力道又重了些,只是脸上依旧挂着笑道:“承嗣那边有他父亲打理,我插不上手。倒是实录,我总放心不下,你看他这清瘦的样子.” 末了,更是道了一句: “今日你多吃些,我看着你吃,才安心。” 崔实录眼底诧异几乎到顶,对着自己母亲看了一眼后,便脱开姑母的手,在对方还想挽留的时候,毅然起身拜道: “姑母,侄儿有件喜事必须给您说一说。” 一听是侄儿的喜事,还以为他相中了某家姑娘的崔氏姑母当即眼前一亮道: “可是相中了某家姑娘?” “不是,姑母,是日前一位仙人,知表兄即将大婚,受人所托的又叫侄儿将一坛仙酿送上,作为贺礼!” 说话间,母子二人都是认真端详着崔氏姑母的表情。 见其刹那之间,脸上拂过一丝不自然。便叫二人都知道——真是王承嗣的事情! 崔实录亦是越发斟酌道: “姑母,这便是那坛仙酿。” 说着,便叫数名护卫,小心无比的奉上了杜鸢送来的那坛曦神之酒。 昨日入夜,他便和崔氏的长辈们说过此事,并和父亲力排众议的敲定了绝不沾染的方针。 看着这坛仙酿,崔氏姑母的眼中并没有应有的喜悦。 唯一有的只是落寞。 她抬手抚上那坛仙酿道: “仙人送给承嗣的.喜酒吗?” 崔实录皱眉看向自己母亲,想要问问对方知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却见自己母亲也是困惑摇头,显然不知具体。 犹豫许久,崔实录只得认真拱手道: “姑母,我是您侄儿,母亲亦是您的妯娌,此间更是您长大的地方,这儿没有外人,您心头若有什么不对,不妨和我们说说?” 无需多言,侍从,护卫,已经如数退避,继而合拢门扉。 叫此间只留下了三人。 但崔氏姑母依旧一言不发。 母子二人也不催促,只是立在原地,慢慢等候。 终于,在即将晌午之时,崔氏姑母才是对着崔实录道: “能否,让我见见,那位仙人?姑母,有些话,不姑母有件事想要求问于他!” 仙缘何其难得? 崔母正欲婉拒,却见自己儿子毅然说道: “侄儿略微有点头绪,定然全力以赴!只是姑母,仙缘难得,侄儿未必能成,还请姑母莫要太过寄心于此!侄儿,告辞!” 姑母与他素来亲近,他没有半点推脱的道理。 更何况此举不仅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甚至还是仙人特意点了他的——莫要为外人而疏离亲近! 既然如此,如何推脱? 断然不能! 不过他心头其实也没什么底,故而那般言语,怕的就是姑母真的太过期望于此。 —— 只是叫他没想到的是,此行异常顺利。 他来了博陵崔氏一说,就见到了崔元成。对方听了之后,更是马上帮他引见了杜鸢。 待到说明来意,这位仙人亦是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见见这位夫人就是!” “啊?!” 这么简单?! 来之前,不断回忆着各种故事,话本的崔实录还一直想着,自己会不会先入太虚幻境,历经种种磨难什么的。 毕竟书上不都这么说的吗? 求仙问心三十载,方知一场梦云云。 结果居然这么简单?! 见他惊呼,杜鸢笑问道: “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崔实录急忙低头: “不,没有,只是有点意外仙长如此随和。” 这话一出来,杜鸢便好笑道: “只是你们觉得太难了而已。” 不说对比自己来看,就是按照杜鸢此前的经验,杜鸢都清楚,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越往上,越是随和好说话。 最难缠的,从来都不是上面的大人们,而是下面的小人们! 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大人物的谱,大到根本摆下不! 说着,杜鸢又好笑着道了一句: “不过,今日你若是在晚一点,那应该就寻不到我了!” 他来这儿其实是给崔元成告别的,都已经准备离开了,没想到居然遇上了崔实录。 闻言,崔实录心头一动,忍不住说道: “那看来是我崔氏和您缘法未断!” (本章完) 第315章 要问王崔(3k) 第315章 要问王崔(3k) 就这样,崔实录终究是如愿把杜鸢给请入了家门之中,只是这一次,他并不觉得高兴,轻松。 甚至隐隐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最开始,他以为是对姑母的安危感到担忧,但随后,他发现,或许不止如此。 天下大变,京都却异常安静。如此时节,自己能得见仙人,姑母又这般异常。 所以,这真的不是某个大事的导火索吗? 带着这份思虑,在前方引路的崔实录,忽然回头朝着杜鸢拱手问道: “仙长,崔某能否求问您一个问题?” 杜鸢笑道: “但说无妨!” “天下大变,我崔氏应当如何自处,才可自保?” 这话让杜鸢都微微停顿的立在了原地,继而认真看向了对方。 这让崔实录心头一慌的愈发垂身。 凝视许久,杜鸢方才斟酌着给他道了一句: “你这个问题,不该问我。” 崔实录急道: “那崔某应当问谁?还请仙长指明啊!” 杜鸢笑笑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要问王崔!” 崔实录当即愣在原地,要问王崔? 这是何意? 正欲询问,却见杜鸢好似知道他所想一般道: “很多问题,你得自己明白了才行,旁人点不了的!” 就在崔实录朝着杜鸢询问的时候,杜鸢便瞧见了他头顶,有两团气在这一时分,厮杀至极! 一者清,是为崔氏数百年基业攒下的气运和功德。 一者墨,是为崔氏数百年基业攒下的因果和恶孽。 二者争斗久,难分高低,伯仲之间。 仅此一眼,杜鸢也就明白了,这不是自己该过多插手的事情。这是他们崔氏自己数百年间攒下的因果。 是生是死,应由他们自己来选。 崔氏有功德,也有恶孽,且难分伯仲,那就说明善恶难断,生死皆可。 杜鸢没办法忽视这崔氏上下何止万人的生死以及历代先祖攒下的功德,可也没办法真的不去看,他们这数百年间同样积累出来的恶孽因果。 所以,杜鸢只能点到为止,让他们自救,自悟。 崔实录怔怔立在原地,杜鸢则迈步而去。 只是向前行了数步之后,杜鸢忽然回头又补问一句: “你为何要替你姑母来寻我?” 崔实录下意识答道: “姑母素来疼爱于我,姑母有异,我自然不能坐视。” 闻言,杜鸢欣然点头,继而又道了一句: “那我在为你这一份孝心,多道一句。” “你记好了,我儒家有先贤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你应当也听过,只是能不能明白,又能不能办下去,那就看你们自己了。” 崔实录惶恐应下,虽然细细记在心头,可却一片茫然。 先言要问王崔,又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很聪明,所以一瞬之间,想到无数。 可也正因为太聪明,他反而不知道究竟那个才是紧要。 生怕一朝踏错,便万劫不复。 另一边的杜鸢,则是已经走到了门口。 一见他进来。 都无需崔实录追上来介绍,一直等在里面的两位夫人,便知眼前这位定是仙人! 原因无他,这份出尘,近乎扎眼! 是而,两位贵妇人齐齐起身行礼道: “妾身崔氏(李氏)见过仙长!” 杜鸢摆摆手道: “二位夫人不必多礼,只是不知,想要找我究竟何事?” 两位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后,崔母便是知道姐姐心思的朝着杜鸢又行了一个万福,继而道: “姐姐想来有些话要单独道与仙长,妾身先行告辞!” 说罢,不仅自己退了出去,便是整个院子,都在稍后直接空了出来。 直到此刻,杜鸢才缓缓将目光落向最后的王夫人。 眉峰也在此刻不自觉地轻蹙,心中更是隐约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下一瞬,这位出身琅琊王氏、身为清河崔氏嫡长女的夫人,便对着杜鸢伏地而拜,声色之中满是难掩的惊颤: “民女崔玉柔,求问仙长,民女那可怜的孩儿,可还有回来的机会?” 字字泣血,句句呕心。 杜鸢亦随之长长一叹——果然是为了此事。 其实早在来此之前,他便隐约有过这般揣测。一路走来,王公子的情况,他又怎会看不透彻? 更何况方才片刻,他分明瞥见王夫人身后萦绕着一抹虚影:那是风华正盛时的她,正于桂树下陪着个稚童笑闹嬉戏。 画面温馨,恍若昨日。 见杜鸢只作长叹,却迟迟不答,伏在地上的王夫人身子愈发控制不住地发颤。 她怕的从不是别的,唯有那三个字——“回不来”。 可即便被恐惧攥紧心神,她还是强撑着咬碎了牙追问: “还请仙长明示.我那孩儿,究竟还能不能回到我身边?” 回来的那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儿,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会分辨不出? 起初听闻那向来不着调的儿子终于归家,她二话不说便抛下手中所有事,急匆匆地寻了过去。 虽然对方不在的时候,连她都在说着“终于清静了”,可天下哪有母亲真能放下在外漂泊的孩儿? 她满心都是想把自己孩儿好好搂进怀里去,好仔细瞧瞧他瘦没瘦、伤没伤。 可当她真的走到那人面前时,心头却猛地一突,随之一股莫大的惊慌瞬间笼罩心头——她忽然觉得,那人好像不是她的孩儿。 于是她没敢上前抱他,只静静立在原地,轻声问了句:“终于回来了?” 对方似是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特意提起自己往西南一行的经历,说此行收获甚丰,早已洗心革面、改过自新。 后来在与族中诸位长辈交谈时,更是或明或暗地提及许多往日相处的细节——那些事,皆是外人绝无可能知晓的私密。 尤其是对她:母子二人幼时的趣事、年少时的心事,她记得的,他全记得;就连许多她自己都早已忘记了的,他也能说得分毫不差,语气里的亲昵和回忆更是恰到好处。 到了这时,就连她的夫君都彻底卸下了防备,对着在场众人用着压不住的惊喜高呼:“我儿总算迷途知返也!” 唯有她,一步步退得离越来越多的人群越来越远。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孩儿从来都是个不着边际、荒唐任性的性子,做什么都三分热度,一事无成,唯有闯了祸,才会慌慌张张地扎进她怀里求庇护。 那是个谁人看了都要长叹的无能之辈,也从不是眼前这般沉稳周全的琅琊贵子。 就算自己的孩儿真的迷途知返,学成归来,也该是对着自己支支吾吾,抓耳挠腮,最后才一头扎进她怀里道一句: “娘,我想你了。” 然后才会不停的对着她炫耀他学会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而绝非是如当日一般,恭敬立在身前,字字在理,句句无差的对她道明一切。 虽然在随后几天,他就好似又变了回去一般,但她知道,那不是他真正所想,那只是给她或者说给旁人看的而已。 他骨子里,还是当日所见的那个‘恭礼却又疏离一切之人’。 对此,杜鸢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只能思索许久后,对着王夫人斟酌说道: “夫人,这些问题,您可能应该和他当面详谈。如果您原意,我可以把他找来。” 此话一出,王夫人却是双眼迅速黯淡了下去。 继而摇头道: “多谢仙长好意,不必了,不.必了。” 杜鸢皱眉道: “夫人明明想要当面弄清一切,为何又要如此?若有顾虑,不妨直言,我能帮的都会帮!” 王夫人沉默许久,杜鸢也不催促,就静静等着。 终于,王夫人慢慢说道: “他很好,对我好,对我夫君好,对整个琅琊王氏乃至崔氏,都是极好。家中长辈夸赞于他,诸位贵客更是看重于他。” “我是承嗣的母亲,也是王氏的夫人,崔氏的女儿我不能。仙长,我真的不能.” 一个没用的只会惹祸的浪荡子,一个明事理,知分寸,有能力,甚至还从仙家学成归来的王氏贵子,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到这儿,这个聪慧无比的王夫人,甚至对着杜鸢道了一句: “仙长熟识的应该是我如今这个孩儿吧?毕竟我以前那孩儿,没本事入仙人的眼,既然如此,民女求您就到这儿吧!” 她其实早就应该咽下一切了,只是就如她真的不能点破一般,她也真的不能忍受。 所以才走出了这于她的身份而言,是万不该的一步。 如今既然答案已经‘明了’,她便只能叫自己继续被过往一切束缚起来。 杜鸢深深皱眉,继而快步上前,对着她道了一句: “然后你便寻死?” 王夫人身子忍不住一颤。 杜鸢亦是摇头道: “这件事没有多么复杂,夫人大可放心。也请夫人相信,我来安排,会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说罢,杜鸢便等候着王夫人的回答。 在许久的犹豫和挣扎过后,王夫人再度朝着杜鸢一拜道: “还请仙长安排!民女拜谢!” 杜鸢点点头,随后快步而去。就在杜鸢转身走过廊角之时,一缕微不可察的剑气随着他的转身而轻轻递出。 待到杜鸢消失在原地,此间也就只留下了一只刚刚展翅便断成两截的毒虫。 (本章完) 第316章 小说家(3k) 第316章 小说家(3k) 萧家的府邸之中,鼻青脸肿的华服公子正围在萧清砚身边,不停的替她捶背捏肩: “前辈啊,您看力度可还合适?” “嗯嗯,还行,左边重点,最近绣的时候,总是不适。” 萧清砚闭眼靠在座椅之上,静静享受着对方的伺候。 “哎,好好好。” 华服公子急忙着重于左肩之上不停揉捏捶打。 待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后,方才是小心说起了此前的话题: “前辈啊,您要不考虑考虑别人吧,就比如我表弟崔实录,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而且我看了,他天资不俗,若是修行,想来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啊!” 这话叫女子眉头止不住的皱起,多少年了,为何一点没变? 真的就什么都不如一个‘当避’吗? 记得当年他还没有这般执着于一个‘避’字,如今大劫落幕,大世将启,各家山头都合该气象一新之时,怎么反倒变本加厉了? 正欲起身给他来个狠的教训一下,二人却皆在这一刻齐齐看向了前方院门。 看着眼前扶着一柄老剑条的白衣男子,萧清砚下意识起身拦在了华服公子身前。 如今这厮为了早早入世,可谓一点修为都无,加上那臭鱼烂虾的身体,可能三四个幼童就能打的他鸡飞狗跳,抱头鼠窜。 起身之后,萧清砚拂袖一甩,用半边羽衣遮住华服公子的同时,亦是对着杜鸢叱问道: “阁下是谁,何故擅闯至此?” 杜鸢指了指华服公子道: “我来寻他。” “寻他作甚?我这未过门的郎君好似不该认识阁下这般人物吧?” 眼前之人的修为究竟如何,她如今的境况是真的摸不透。 但她笃定此人修为之高一定是如今不该到处跑的。 不说还是个动不了的那般巍峨,至少也该是个要好好遮掩躲避天宪的样子。 所以,就他的尿性,一定会对这般人物避之不及。 怎料,华服公子却是突然按下了她挡在身前的手,继而上前凝视片刻后。 方才试探问道: “敢问这位先生,可是道爷托来的那位?” 见好似认识,萧清砚也就收声立在一旁,静静打量着杜鸢。 没见过的脸面,但修为奇高,所以不会是她这般的‘后来人’,这么说应该是以前就隐世不出的? 杜鸢点头道: “的确是他托我给你转交的那坛酒。” “如此,还请先生代我转告道爷,说小子拜谢上恩!” 说着,他更是拱手向着西南方向深深一拜。 ‘你拜错方向了,我就在这儿.’ 杜鸢心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后,又是说道: “我会转告的,只是现在,我是为了另一件事来寻你的。” 萧清砚在华服公子身后,扯了扯他衣袖后,随之便聚音成线道: “什么酒?道爷又是谁?你拜向西南,你可别说是那位!” 华服公子苦笑道: “就是那位道爷,至于酒.呵呵,是曦神的酒。” “?!” 此话一出,饶是萧清砚都忍不住瞪大双眼的看向了他道: “你怎么会惹上这些的?” 余位老祖,曦神之酒,随便那个都该是这货死了都要躲开的。 怎么如今他全招惹了? 华服公子苦笑道: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到最后,他还是没敢说自己还惹了青州的佛爷。 只是不说,也让萧清砚不动声色的扭向了他腰间软肉。 明明三教大位和上古神酒都敢扯上关系,怎么我你就避之不及了? “噫——!” 差点叫出来的华服公子,在跳了一下后,还是强行忍住,继而对着杜鸢勉强笑道: “不知先生今日寻我,究竟有何要事?” 他只觉后腰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肉般,别说难受了,已经直接感受不到了。 杜鸢轻轻叹了口气:“我今日是替王夫人来寻你的。” 这话一出口,萧清砚的动作骤然停住。下一瞬,她指尖凝出一缕淡青色的法力,轻轻拂过对方腰间,替他活络经脉,修复那处扭伤。 华服公子脸上的散漫也顷刻敛去,所有心思尽数收起。 他随即朝着萧清砚躬身一拜,语气恭敬又急切:“还请前辈行个方便,容我与先生独处片刻!” 萧清砚未发一语,只朝着杜鸢盈盈一礼,而后足尖轻点,快步退出了此间,将空间留予二人。 目送萧清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华服公子才重重叹了口气,难掩苦涩道:“她果然认出来了,也果然还是没忍住,对不对?” 杜鸢亦随之叹气:“哪有母亲,认不出自己亲生孩儿的道理?” 华服公子苦笑着点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是这个理.只是先生不该点破的。她先前,定然是求过您,不让您来寻我,对不对?” 自打他从青州那处臭水沟里挣扎着爬出来时,他便知晓,这个时候迟早会来。 故而这些日子,他明里暗里做了诸多布置——除了最主要的还掉琅琊王氏的因果外。 他做的最多的便是悄悄约束着王夫人,就是怕她一时情难自禁,道破所有,让如今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彻底崩塌。 杜鸢缓缓点头,语气沉重:“她的确求过我。可我不能不管。” 话音刚落,不等华服公子开口追问,杜鸢便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 “若我真的应了她,不管不问,她迟早会寻一处无人知晓的僻静之地,悄无声息地了断自己。” 华服公子猛地瞠目,霍然抬头:“怎会如此?!” 杜鸢轻轻反问,语气里藏着一丝悲悯:“怎么不会如此呢?” 华服公子怔怔立了片刻,忽然仰头长叹,声音满是自嘲:“是啊,怎么不会如此呢?她这心里啊,说不得、受不得,最后可不就只能随着自己的孩儿去了?” “这般浅显的道理,我竟要等先生点破,才后知后觉.真是糊涂。” 说罢,他对着杜鸢深深一拜,腰背弯得极沉,满是郑重:“多谢先生提点,若非如此,我这一身因果,怕是再难偿还!” 他与琅琊王氏的因果本就盘根错节,难解难分,若是再因自己害得对方生母性命,那这因果便算是彻底缠死,往后再无半分断绝的可能了。 “先生,还请此刻便带我去见她吧。” 杜鸢闻言转身,二人一前一后,并肩朝着院外走去。待到前院瞧见萧清砚的身影,对方未等他们开口,便先迎了上来,语气平静却万分妥帖: “这里的事有我处理,你放心离开便是。” 华服公子当即俯身深深一拜: “多谢前辈!” 二人离开萧家,确认那位萧家姑娘并未悄悄跟来后,杜鸢才停下脚步,眉头微蹙地问道:“你可认得寒秋宫宫主?” 杜鸢隐约觉得昨夜在河畔偶遇的那位仙子,应该就是奔着眼前这人来的。 华服公子闻言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追问道: “先生为何突然提起她?难道.您见过她?” 杜鸢也不隐瞒,将昨夜在河畔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听完之后,华服公子愈发频繁地按着眉心,脸上满是无奈: “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今日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啊!” 杜鸢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再追问:“你当真半分想法也无?还是打算一直这般避下去?” “先生,您也是修士,还是修为精深的大修士,您该比我更清楚,‘大道’二字,于我们而言究竟有多重。” 华服公子苦笑着摇头。 世人皆道神仙好,却那里知晓神仙也是个身不由己。 杜鸢眉头皱得更紧: “大道没有这般小。” “先生,您与我道不同,所见自然各异。”华服公子只是自嘲一笑,缓缓摇头,“您觉得大道不该这般小,可我却觉得.” 说到此处,他骤然卸去了满身的浮华与躁动,连眼底的无奈都淡去了,只余下一片死寂般的沉静。 他定定地望着杜鸢,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大道虽大,能容天地万物;可于我而言,它也小似一枚果核,半点旁的人与事,都容不下。” 杜鸢彻底皱眉道: “你如何看一路所见所闻所遇?” 他万般坦然又万般疏离道: “一切皆是得大自在之前的大困顿,一朝道破,方得真我。祖师之说,大道之论,错不了!” 昔年,诸子百家互相倾轧,小说家一脉更是直接被阴阳家联合其余各家踢出十家,不入九流之列。 所以,他这一宗的祖师,便痛定思痛,随后大彻大悟。 道破世间一切因果烦扰,皆是天道束缚,唯有堪破一切,避开一切,方能得证大自在,继而求得真我,逍遥而去。 也就是,诸般不加我,我便诸般外。超脱三界六道,得证永恒,求得自在。 说到这儿,他甚至对着杜鸢自嘲的道了一句: “我和祖师其实都清楚,避开和不欠,远远算不得一个堪破,可我小说家一脉,也就这样了,不上不下,求不得真的堪破,只能学那小乘之法,做个自了汉去!” 末了,他甚至望向青州道: “如此看来,可能就是因此,在青州之时,佛爷才会让我闹个笑话继而盼我自悟吧。毕竟只有大乘才能有开悟的佛陀。” (本章完) 第317章 老老爷?!(3k) 第317章 老.老爷?!(3k) 这话说出来,杜鸢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 “可能只是你多想了。” 怎料华服公子却连连摆手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般人物,一言一行,皆有大自在。尤其是,人家还是释门一脉。” “只可恨,我昔年没有听祖师和师父的话,好好精研各家之学,以至于皆有所成,又皆是小成,上不得台面,更悟不透佛爷的开悟为何。” 杜鸢无法,只得侧目而去。 毕竟,他当时真没多想,全是你自己自己吓自己. 最终,当他们回到了崔氏时,杜鸢最后问了华服公子一句: “可想好了吗?” 华服公子长叹一口气道: “先生,无论想好没想好,我都得去的,毕竟,这份因果是我欠下来的,我得还啊!” 吱呀一声,屋门被轻轻推开。 望见来人的刹那,端坐椅上的王夫人身子猛地一颤,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衣裙。 她定了定神,强撑着起身迎上前,目光落在那向自己躬身拱手的华服公子身上,声音发紧: “我要问问你,我的孩儿,当真回不来了吗?” 没有半分哭腔,可字字发颤的调子,任谁都听得出是拼尽全力在撑着。 华服公子垂着眼,一字一句道:“是母亲。” 王夫人猛地深吸一口气,双手死死扶住身旁的桌沿,才勉强没让自己直挺挺地晕过去。 她仍不肯死心,声音发哑地追问:“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儿到底是怎么去的?” 华服公子毫无遮掩,也毫无停顿道: “溺水而死。绝非我所害,我只是借了他的躯壳还魂罢了。” “那他为何会溺水?”王夫人眼眶早已红得滴血,先前强撑着没出来的哭腔此刻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追问亦是愈发急切。 “他他.” 话到嘴边,华服公子竟第一次卡了壳,始终说不出后续。 王夫人的心猛地一揪,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华服公子的衣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近乎绝望的紧迫: “你说啊!为何我儿会溺水而亡!” 华服公子终是叹了口气,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她面前: “因为这个。” 那玉佩并非他平日系在腰间、天子亲赐的宫廷御品,反倒是一枚连“普通”二字都算不上的碎玉——形状歪歪斜斜,表面爬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痕,勉强没散架,全靠些不知名的胶质黏合着,看着格外可笑。 “这、这是.” 王夫人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华服公子看着她失魂的模样,轻声替她接了下去: “这是他刚记事那年,您亲手送他的生辰礼。您当时还特意叮嘱他,玉性脆易折,要他‘止动思静’,盼着他能收敛顽性,学着安静些,日后能成个温文尔雅的君子。” “可他.”华服公子的话刚起头,便被王夫人的哭声打断。 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汹涌而出,浑身都在发抖: “可他哪里记得住啊!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懂这些道理?当天就把玉摔碎了。我当时气疯了,第一次动手打了他。他被我吓得哭着跑了,等我再找到他时,他的手满是血” “可我没顾上心疼,反倒又打了他,只盼着他能记牢这个教训” “是,但他当时弄的满手是血,其实是因为他想把这个拼好了送给您看。可没机会了,您当时听不进任何话。之后,他又觉得不成样子,就没好意思在拿给您。” 隐约明白了什么的王夫人,已经瘫坐在了一旁的桌椅之上: “那他溺水?” “青州水畔,醉酒的他睹物思人时却失手将此物掉入水中,一时心急,翻身下水,想要给捞起来,却忘了自己不会水,更忘了此间无人,没人能防着意外。” 说到这儿,王夫人早已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瘫在椅上,不停恸哭。 华服公子双手捧着那枚碎玉上前,将其小心的递到了王夫人手中道: “母亲,此物是他唯一能给您的了,还请您好好收着。也请您千万记住,他死前最怕的便是您想不开,所以当我最后问他可否还有遗愿之时。” “他一直求我,求我将您作为母亲般供养。所以母亲,求您,千万照顾好自己!” 王夫人没法再答话,只能死死握住那枚碎玉,继而连连点头。 至此,杜鸢和华服公子,都是知道应该暂时离开的退出了屋子。 等到合上房门之后。 杜鸢才对着华服公子皱眉问道: “多少是真话?” 华服公子摇摇头道: “碎玉是真的,只是他不是为了捞起这枚碎玉才落水的,他就是自己喝醉而失足落水。” 甚至都没什么狗血的见财起意,大族倾轧,就是一个酒疯子醉酒失足,落水而亡。 平平无奇,却又分外契合他荒唐的一生。 “他也没有求我照顾他的母亲,因为我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没什么执念残魂可言。” 华服公子转身看向杜鸢道: “所以,没有死前执念,放心不下的感人故事,那只是我为了稳住王夫人编撰的罢了。” “也因此,若是京都真的大变,成不了的话,我会即刻出逃,绝不想着去救任何一人,哪怕是琅琊王氏,以及.王夫人。” 最终,他又朝着杜鸢道了一句: “先生,我不像您,我的大道真的很小,小到了只能如此疏离算计。” 他祖师一直对他说,他们这一宗的这一条路,是连佛家自了汉都远远不如的凉薄无能。 因为他们这些人,只有这样才有一点机会,求得大道。 杜鸢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华服公子,凝视许久,杜鸢才说道: “但碎玉的由来,是真的?” “是。” “那么王夫人对他的慈爱,不也是真的吗?” “是但与我无关,先生。” 杜鸢没有急着反驳,只是缓缓抬手,指了指华服公子心口的方向——那里曾揣着那枚黏合的碎玉。 也带着他方才对王夫人的片刻妥帖: “我懂你求道怕人情因果牵累于心。可我儒家言‘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这四颗心不是贤者独有的,是生而为人,老天爷给的本心。” “你说王夫人的慈爱与你无关,可方才你编那番遗愿时,何尝不是怕她听了实话便活不下去?” “你肯把碎玉的由来讲得那样细,何尝不是记得她当年对孩儿的那份期许?这便是你的恻隐之心在动,不是‘无关’,是你自己先把它归成了‘求道的阻碍’。” 华服公子没有答话,只是立在原地深深皱眉。 因为他记得,儒家诸多经典里,好像没有这四句话。 所以第一反应便是追思杜鸢来历。 大道之谈,没人会因旁人一言而动,尤其是走到了他这个地步的修士。 就像是小时候的孩童不懂老人之言一样,只有时候到了,他们才会真正恍然。 只是那个时候,究竟是迟了还是尚有余地,那就天知道了! 杜鸢又道了一句:“我儒家也言‘道不远人’。你说你大道‘小’,小到只能疏离算计。” “可碎玉是真,慈母是真,你方才的妥帖也是真,若是连这些,你都要推开,你这道就算求到了,又真的合你心意吗?” 杜鸢也知道,自己这几句话,很难说动一个上古修士。 只是他能看出,华服公子其实并不适合他说的那条路。 因为他的心,没有他想的那样‘死寂疏离’。 前面的话,都没有叫华服公子心动一瞬,唯有最后一句‘就算求到了,又真的合你心意吗’小小触动了他片刻。 道心摇曳之中,他低头说道: “先生,大道未得之前,你我没有资格谈论这些的。” 大道究竟是否为道,怎能在未得之时言论呢? “大道未得,可人心已见,有何谈不得?” 华服公子彻底沉默,心头思绪纷扰不停。 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 师门,祖师,那一袭青衫,还有此前西南,青州所见,甚至是寒秋宫所见的那一抹落寞. 但最终,还是定格在了他的祖师堂之前。 “先生,还请您勿要再乱我大道。” 看着深切拜下的华服公子,杜鸢没有再多言,只是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可千万记住,莫要悔之晚矣时,才幡然醒悟啊!” 华服公子闻言强行扭转了话题道: “先生你道四心,又言道不远人,且都说乃是儒家所言,可我虽然样样不精,但有没有还是知道的,您这些话,不该是小家之说,应为大家之谈,广著经典。所以,为何我从未听过?” ? 你们没有孟子和中庸的吗? 杜鸢这一次都有点惊讶了。 所以不知如何作答的,杜鸢只能笑笑便转身而去。 见状,华服公子先是不解,随之便是骇然瞪眼。 既然儒家经典没有提过,那就只能是眼前之人的独作了?! 自创经典,又言儒家,却不入文脉典籍,加之这位和道爷相熟,道爷又和佛爷相熟. 难道是自开文脉,臻至润位的老爷? 若是如此,三位爷都在另起炉灶,又提前落子人间,所图是为何? ‘是我想多了,还是我想少了?!’ 一瞬之间,华服公子真真是汗如雨下。 (本章完) 第318章 高氏高澄,要问天子(4k) 第318章 高氏高澄,要问天子(4k) 他有点想要上去追问清楚,但最终还是没敢上前。 很多事情,知道了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最终,他只能立在原地,一声长叹刚落,眼角余光却扫到角落一物。 这叫他眉头骤然拧紧,上前两步俯身蹲下,目光落在那具被精准截成两截的虫尸上。 眉梢微挑中,华服公子小心用袖口裹住指尖,将虫尸捻起托在掌心,细细端详。 片刻后,他惊声低呼:“飞魈?!” “西域的毒虫,怎么会出现在京都?” 恰在此时,见杜鸢离去的崔实录从外缓步走入,刚进门便听见表哥提及“飞魈”与“西域”,不由疑惑了一句: “什么飞魈?表兄,你在说什么?” 华服公子将掌心的虫尸递给他道: “看看就行,别碰。这就是飞魈。它看似寻常蚊虫,实则毒性猛烈,只需一口,就算是常年习武的壮汉,也绝对活不过三日!”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是西域特有的毒虫,按常理,根本到不了咱们京都。” 这玩意就算有人想要运过来,都不仅要流水一样的使银子,甚至还得看命。 毕竟这玩意毒是毒,可一路上的跋山涉水,迥异气候,人都能轻易要了性命,何况是一个虫子? 崔实录脸色骤变:“如此歹毒的东西,竟出在我崔氏府中?” 他当即就要喊侍从前来灭虫,以防疏漏,脚步却猛然顿住。继而斟酌着指了指天道:“表兄,会不会是?” 华服公子却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无论是魔修还是正道,若要取人性命,断不会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一张黄符、一道术法,足够解决一切了。” 对付凡人没必要这么麻烦,对付修士更不能用根本不管用的东西。 此物能轻易毒死凡人,可对修士,尤其是能活到今天的修士而言,可能也就一个稀奇值得说道。 因此他倾向于是崔氏或者京都之内的腌臜,不会是山上人斗法。 说着,他在地上捡起一根木棍,随手画了几个古怪符文,而后将木棍丢给崔实录: “你扔出去试试。” 崔实录心中虽满是疑惑,却还是依言照做。从前他总瞧不上这位表兄,觉得对方虚浮无用,可自见了杜鸢之后,轻视也就变成了不确定的嘀咕。 木棍落地的瞬间,华服公子对照着地上的符文看了眼方位,连连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老弟,这虫子是冲你来的!你最近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你崔氏的自家人动了杀心?” 崔实录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好似猪肝般难看。他咬着牙道: “若表兄没弄错,多半是因为昨夜我和父亲力排众议,要把仙长的仙酿原封不动送到你手上!” 听到这话,两人皆是神色复杂。 崔实录满心惊怒,只觉族中人心歹毒,且愚昧不堪,竟为了这般明摆着合该的事情对自己下杀手。 而华服公子心中却是满心怅然,若非自己多嘴,送到眼前的神酒,何至于弄得如今一口都喝不上呢? 连连摇头之下,华服公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老弟啊,崔氏的家事我不好过问,不过此物难得至极,要使的银子更是极多,你比我本事大,你应该能查到。” 说着,他便想要离开,可临了,又是在这般时候,听见了一声: “唉” 华服公子心头散漫和无奈,瞬间全部散去,继而满心警惕的扫向四周,同时指尖亦是掐算不停。 可却还是如之前一般,毫无所得! “表兄?你这是?” 察觉异样的崔实录自然相问,良久之后,华服公子摇摇头的掏了掏自己耳朵道: “没事,可能是我终于把自己气疯了吧?” “啊?!” 崔实录满脸不解。 恰在此刻,华服公子和崔实录都是听见京兆之外,响起一声: “高氏高澄,要问天子!” 听见这话的瞬间,崔实录便惊呼道: “高澄?他不是早就被处斩了吗?” 昔年剿灭高氏一族之时,高澄该不该斩,其实有过一场很大的争论。 但最终,由他们五姓七望推动着敲定了——斩首! 高氏余孽,断不能留! 甚至监斩的人,都是他们清河崔氏所出。 只是此人乃是有名的贤良君子,所以,对他的处斩是秘密进行,不为人知。 以至于连他能时时听见那位监斩的族叔说“此人该活的” —— 京都皇宫深处,未归太庙的老皇叔正倚在榻上,由太医院的安陆太医诊脉。 安陆,是如今太医院里唯一能让药师愿全然信任的人—— 其余太医,要么出身世家、各有依附;要么畏事避祸,遇着任何事情便装老眼昏、百般推脱;更有甚者,早已在多年的暗流涌动中无疾而终了. 待安陆收了脉枕,从老皇叔的寝殿退出来,刚走到药师愿面前,药师愿便急声问道: “皇叔他究竟如何了?” 安陆垂眼道:“陛下,宁王他.他.”话到嘴边,终究还是顿住了。 “说!”药师愿眉峰一挑,斥骂一声,“你跟着朕这么多年,还怕朕会因你说实话治罪不成?” 自从前夜老皇叔急匆匆寻来,劝他改元“嘉佑”,还说是什么太祖托梦,他虽最终松了口应下,心底却半分都不信。 只是如今这天下,他又有什么别的法子来保住药师家的国祚呢? 各州府的不臣早已不是秘密,满朝文武乃至地方藩王,更是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说他们要反了。 连京都都未必能完全掌控的他,拿什么去抗衡整个天下? 说到底,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姑且听了老皇叔的话。 可人心就是这般矛盾——纵然不信托梦之说,看着天下不断传来的各色奏报,他还是忍不住存了一丝侥幸。 如果老皇叔不是因为年老力衰,以至于得了“癔症”,觉得是太祖托梦呢? 正因如此,他才急着叫安陆来,想探探老皇叔的真实状况。 安陆短暂犹豫后,旋即跪地回禀: “陛下,宁王脉象如弦,肝气郁结、心脾两虚,且有痰气交阻之症,正是癔症之兆啊!” “况且、况且宁王他虽看似条理清晰,可每逢问及关键,回答总是模棱两可,翻来覆去只提太祖、仙人.” 他叩首加重语气道:“陛下,您猜的没错,宁王他,当真癔症犯了!”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药师愿只觉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一旁始终陪着他的皇后眼疾手快上前扶住,柔声劝慰: “陛下莫要忧心,莫要伤神,皇叔不过是太过牵挂我药师家的天下,才会积忧成疾至此,以及对您道出那些话来,他和外面那些人终究不一样的!” 说罢,她忍不住偏过头去,避开药师愿的目光。 她分明能感知到,自己的师尊此刻正坐在金銮殿的檐角之上,静静眺望京都。 即便她从师尊那里隐约得知,太祖爷或许真的托过梦,也绝不敢将真相如实道出。 她的愿儿有一点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想错——那就是,他真的在和整个天下为敌。 只是他的敌人不是各地州府,世家,百官,藩王。而是一个又一个全都盯着他这偌大气运的仙人. 如何让自己的愿儿明悟和安然得存,她不知道,她根本就看不到一丝希望。 与如今相比,昔年高欢专权之时,竟然都算不得什么了。 “阿姐,朕知道,朕知道.” 按住皇后手心的药师愿满脸苦涩,愁容不展。 同时那淡然之声亦是随之传入三人耳中: “高氏高澄,要问天子!” 药师愿在这一刻,猛然转身看去,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道: “高澄?!” —— 京都之外,一男一女正陪同着一位中年文士缓步走在京都官道之上。 二人全都无比敬畏的眺望着中年文士手中那柄古拙长剑。 虽然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师门在安排和促成一切。 可哪怕他们一直全程跟随,也还是觉得,此刻过于虚幻。 三教祖师之一,至圣先师的佩剑居然真的叫他们取得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京都,少女忍不住雀跃道: “先生,那害了您全族的药师愿如今就在您的眼前了!” 同时,那男子亦是上前说道: “先生,还请您谨记,如今在京都落子之人,极多二字都难以尽衬。所以饶是我们全力助您,您多半也只有一次机会!” 如今的京都,究竟藏了多少鱼龙在内,那恐怕真的天知道了! 只是他们不觉得自己会输,因为他们拿到了至关重要的“仁”! 中年文士轻轻颔首。 继而扶着腰间长剑迈步向前。 当他行至京都城关之时。城门校尉便是带着数名兵卒围拢而来。 “慢!先生为何持剑?可有天子恩许?” 这可不是杜鸢配着的那柄老剑条,能够让他们一笑了之。 所以纷纷上前盘问。稍有不对,便要给他当场拿下! 于此,中年文士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阔别多年的京都后。 朝着他们乃至整个京都道了一句: “高氏高澄,要问天子!” 此话一出,城门校尉和身后兵卒先是一愣。 继而齐齐大怒道: “匹夫好胆!” 高氏余孽居然还敢来京都叫嚣也就罢了,你孤身一人真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可就在他们要拿了高澄的瞬间,他们只看见白光一闪,继而便是一股好似蛮牛撞身的巨力传来。 待到反应过来时。 城门校尉和诸多兵卒,已经哀嚎不停的倒在身后数步。 而在他们身边立着的则是拔出了那口长剑的高澄。 都无需他会什么剑术,神通,持有神物,只需简单递剑,便可完成心头所愿。 “啊?射箭!快射箭,射死他!” 周边百姓早已被吓得四散而逃,城门之上的守军见状,亦是急忙拉弓准备齐射。 只是不等手中箭矢脱手,他们亦是看见白光扫过。 随之人人倒飞而去,只留一地哀嚎。 偌大京都,百年未落的城关重地,便如此轻易的叫一人破开。 高澄微微停顿的看了一眼手中长剑之后,便继续持剑而去。 他知道,真正能拦他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凡人兵卒。 更是在这个时候,他清晰无比的看见了罩在京都之上的‘层峦迭嶂’! 以及一声声惊怒: “好胆!” “找死!” “那柄剑难道是?!” “拦住他!” 落子京都的各路仙神,在这一刻,或是震怒,或是惊愕。 怒于居然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京都如此明目张胆的显圣。 愕于天下间竟然真的还有人能够拿起那柄文庙都借势弃子的‘仁’。 但短暂的惊怒之后,各家自然纷纷出手。 力求将这不知天高地厚之辈,毙命于此! 至圣的佩剑诚然了得,但你不仅不是修士,甚至还是个阴神,此剑你又能发挥几成本事? 怕是半分都难! 最终,还不是徒惹笑话? 毕竟真当我们这些人是死的不成? 一时之间,饶是持有至圣佩剑的高澄都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巨大压抑。 于此,他只是略微停顿的看了一眼天幕上的‘层峦迭嶂’后,便单手持剑向前。 没有丝毫停顿之意,更无半分胆颤之色。 今日所求,无非一个成与败,至于生死,他一个死人,又何惧于此呢? 只是当他看见第一个拦在路中的人时,高澄却是略显茫然,甚至焦虑的停了下来。 他收起长剑,拱手拜道: “先生,您也要拦我吗?” 同样扶着一柄剑的杜鸢看着眼前的高澄,摇了摇头后笑道: “没有,我说过,我不会拦你。” “那先生来此是?” 杜鸢让开身后通向皇宫的龙道,继而遥指天幕道: “我来为你压阵,你只管放心大胆而去!” 高澄笑道: “我身后有人愿意助我,先生不必特意来此,还要开罪旁余!” 闻言,杜鸢却是好笑着道了一句: “他们若是真有那个本事,我何必来此呢?” 至此二人不在多言,互相躬身一礼之后。 高澄便持剑而去。 杜鸢则扶着自己那一柄梣的静静跟在他的身后。 高澄要问天子,他也要问,只是他是要替京都万民向这山上诸修问问! (本章完) 第319章 拦路人(3k) 第319章 拦路人(3k) 高澄持剑迈步而去,杜鸢扶剑缓步其后。 自从离开了崔氏内院,杜鸢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当高澄的声音传来时。 杜鸢也就知道了是这位曾在河西镇见过的儒雅君子,要来履行他当日所言了。 短暂的思索过后,杜鸢便径直过来,打算为他护行,送他与药师愿当面对峙。 面对杜鸢这毫不掩饰的作对。 落子京都的各家修士简直是又惊又怒,本以为只是过江强龙,忍一忍也就离开了。没曾想,居然连他们的窝都要掀开! 一时之间,各种质问,震怒,威胁全都从天而落,漫向四野。 “阁下如此狂妄,当真以为自己无敌不成?” “我劝阁下三思,此刻退去,我等日后还可各留颜面!” “京都上上下下,这么多道友,阁下哪怕修为不俗,怕也奈何不过一个蚁多噬象吧?” “阁下还不留步?!” 于此,扶着老剑条的杜鸢朗声笑道: “自古正邪不两立!尔等莫要多费口舌,要来就来,如此狂吠,实在可笑!” “?!!!” “狂妄!你如何敢言自己是正,我等是邪?” 杜鸢不在搭理,只是轻蔑一笑后,便扶剑向前。 见状,天上亦是撂下一句: “好好好,那我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片刻,无数百姓便在修士们的驱策之下拦在了京都龙道之上。 看着持剑而来的高澄,这些百姓初时无不胆怯后退,可片刻之后,却是鼓起勇气,纷纷上前拦路。 “我阿爷说了,陛下是他见过的最好的皇帝!你、你想过去,你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是啊,我以前是官奴,是陛下开了恩,给了我良籍,让我当了人!” “高澄,我记得你,你是高氏余孽,昔年你们高氏害的天下人还不够吗?” “你这妖孽,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 “乃乃个熊,怕死还不当鬼嘞!跟这妖孽拼了!” 既然你说正邪不两立,那我们就让京都百姓出来,拦你的路,挡你的剑。 现在,你要如何去说正邪不两立? 百姓是邪?贤君是邪?还是你这站台高氏余孽的山上人是邪? 自从昨夜发现自己这边被这厮杀了一堆人后,这群修士也就知道非是万不得已,最好还是别凑上去和人硬碰硬。 所以,他们打算以‘正’压人! 此时此刻百姓们熙熙攘攘,绝不退让,高澄也第一次有了迟疑之色。 正欲停下解释,却听见杜鸢在身后喝斥道: “你现在一停,心气便毁,你之所求,再无可能!放心向前,一切有我!” 杜鸢不清楚高澄究竟求的是什么,但他能看见高澄身后正在不断攀升的一股冲天之气。 色清而白,中正无邪。 哪怕杜鸢不是正经修士,他也知道,高澄若是停顿了,迟疑了,这气象也就毁了。 所以他直接开口,喝碎迟疑,也道破这些山上人的真正目的——不用真的拦下,只要他停了,一切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高澄心头一惊,继而默然向前。 百姓们则是强压胆怯,纷纷举着诸如农具,板凳之类的物件,试图上来拦住这会妖法的妖人去伤害天子。 杜鸢未提灵力,未亮术法,只抬手按在胸口,随之指尖凝出一缕淡金文气,看了一眼手中文气,又看了一眼蛰伏四野的各色修士。 杜鸢轻笑一下,便道一句: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尔等以邪术惑人,岂非虫害之辈?” 你让杜鸢谈论佛经,道藏,他真不行,支支吾吾半天,也难说出个一二三。 但中庸,大学,论语,他还真的略懂! 不然没法去支教!毕竟那地方,真的太苦了,以至于去的老师,基本都得全科。 下一刻,手中文气便像丝线般飘向人群。 那文气触到百姓时,未生半分冲撞,反倒似那清泉漫过心扉——方才被各路修士暗暗引动,窜托的躁动、激愤,瞬息黯淡下去。 继而无数黑气从百姓身上纷纷飞出。看的各路百姓纷纷惊呼: “这是什么?” “妖、妖术?!” 随之,诸多蛰伏四下,意图看戏的修士里反应不及,修为略差的便是齐齐呕出一口黑血,继而从藏身之处纷纷滚落,生死不知。 反应快修为也不差的,则是在听见那句攻乎异端之时,便心头大跳的急忙逃开。躲入自家祖师麾下。 虽然不是全部,可也足以让百姓看个大概。 是而杜鸢笑着抬手,指了指那些狼狈滚落在地的修士道: “诸位莫怕,也请诸位好好看看四下!可看见了这些躲在暗处的小人?你们刚刚身上冒出的黑气,便是这些人以邪术鼓动诸位心气所致。” “是他!”人群里突然炸起一声怒喝,一个拿着扁担的汉子指着地上的修士,“方才就是他拽着我说,放高澄过去,陛下就要遭难!” 另一个实在找不到东西,只能拿着擀面杖的妇人也是变色道:“我也记得,刚刚就是这个穿青衫的跟我说,不拦着就是不忠,要被天打雷劈!” “把我们推出来,自己却躲在一边了?!” 杜鸢接过话头道: “是啊,若他们真为家国着想,为何不自己上前拦路,反倒要躲在暗处,把诸位推到前头?若他们行的是正道,又何必用邪术惑人,不敢光明正大见人?” “所以,诸位还要继续做这群奸邪小人的刀子吗?”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少人悄悄放下了手里的板凳、锄头,可还有些人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高氏与药师家的死仇,那可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高县令和别的高家人不一样!我信他!” 众人纷纷看去,就连杜鸢都诧异瞧来。 只见一个游商打扮的人认真的对着周围人说道: “河西县以前穷的根本没有人愿意过去,是高县令在高氏权势最大的时候,主动过去的。” “他在河西的时候,与民同寝,与民同食,兢兢业业多年,才把河西变成了如今有数的富庶之地。所以,我信他不会为了私利害了皇上!” 有了人开头,也就有人了跟随: “对,我也去过河西观景,那里的百姓对高县令的确盛誉不绝!” 你一言,我一语,原本滞涩的空气渐渐松动。拦在龙道中央的百姓们互相看了看,慢慢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向皇宫的路。 高澄眼眶微热,喉头耸动片刻,随之朝着两侧百姓连连拱手行礼。 他从没想到,一县之治,居然叫百姓们记到了今天。 “天下人永远都会记得,谁才是真的对他们好。所以,他们要来拦你,也因此,他们愿意放你。” “莫要辜负百姓啊!” 杜鸢的声音慢慢响起,高澄没有回头,只是抬手一礼。 原本打算看戏的各路仙神则是纷纷色变,他们觉得最少也能反打对面一个‘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杀招,居然半点没成? 甚至还让他们失了民心这一份今后未必用不上的助力. 嘴角抽搐片刻,他们纷纷掐诀捏印,准备起了下一道拦路虎。 若非必要,他们实在不愿和杜鸢正面冲突。 一是这人昨晚杀的着实叫他们心惊。 二是在京都大打出手,他们害怕波及各自布置,让本来是留在今后那个关键时刻的杀手锏,提早用在了如今。 随后一路再无半分阻拦,青石板路尽头的皇宫朱门已隐约可见,可就在杜鸢与高澄即将踏上宫前白玉桥时,二人同时看见眼前的景象竟在眨眼间换了天地。 方才还鳞次栉比的京都街巷、错落的飞檐斗拱骤然褪色,转瞬间化作一片水墨勾勒的山水天地。 远处是浓墨重彩的山峦,近处是淡墨晕染的江河,连空气里都飘着似有若无的墨香,唯独没了半分人间烟火气。 “高澄——!” 一声裹着龙气的怒喝突然从天穹砸落,震得水墨山水都泛起涟漪: “你高氏当年专权夺政,祸乱朝纲,早该满门伏诛!如今不知悔改,还敢闯我京师,真是冥顽不灵!” 话音未落,脚下的淡墨江河突然翻涌起来,无数墨色云雾从水面升腾,在半空凝聚成一条鳞爪分明的巨龙——那是药师家百年积攒的国运所化! 这让杜鸢看的都是微微一叹,居然连药师家的国运龙脉都被他们握住了。 不过也是啊,他们既打算图谋京都,怎会不攥紧“国运龙脉”这张底牌? 事实上也正如杜鸢所想,龙脉和国运,放在以前都是山上人眼里的重中之重,是而他们中不乏“斩龙人”和“养龙人。” 如今为了拦住杜鸢,他们可谓是把最大的底牌之一,都搬出来了。 于此,各路修士却是再没半分看戏的打算,反倒是人人皱眉凝视,生怕有变。 要过这道关,就得斩了药师家的龙脉根基。 若不敢斩,便只能让这条龙脉撕碎,葬身于这水墨天地间。 那白衣客或许还是会安然无事,毕竟这人修为奇高,想走随时都能走。他们也犯不着去玩命拦他。 可高澄不同,险些叫江山易主的高氏余孽,在药师家的龙脉面前,从一开始就是死路一条。 (本章完) 第320章 仙人如雨落(3k) 第320章 仙人如雨落(3k) 看着眼前这条直冲而来的墨色大龙,高澄脸上没有丝毫迟疑,只是迈步向前。 他始终记着杜鸢那句话——莫停! 这也让各路仙神几乎都探出身子细细端详着他的下一刻。 是如他们所愿的就此一命呜呼。 还是 下一刻,众人皆听见一声喝斥响彻天地: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此言出《礼记》,言大道为公,杜鸢借此言这满天诸修以大道为私,盗用龙脉,借人国运。 一声喝斥破开龙啸,响彻天地。 杜鸢抬手按在那把老剑条之上,未出鞘,却有凛然正气,吹散墨色山河,叫那天地动荡! “君王贤明,惠及万民,此乃共知!可今日这条龙脉,非他所控,是尔等邪祟小人借药师家百年基业,将天下气运私化为‘拦路之虎’,实在是悖逆天道!” “且如此小术,安敢拿在我的面前班门弄斧?” 此话一出,高天大怒: “不说此间我等同道甚多,便是专司养龙,亦或斩龙之辈都是良多,你一儒家人说这大话,不怕笑掉大牙吗?” 杜鸢指尖凝出一缕文气,其色已经不是此前的淡金,而是明黄。 文气摇曳,却凝而不散,又作清光,照见大龙周身,只见其上无数细密纹路攀附不息。 那都是这些人为了操弄龙脉、国运,一点一点,嵌进这个天下的歹毒之术。 以至于竟将护持天下安定的龙脉,强行挪作今日的杀招! “尔等自封什么‘养龙人’‘斩龙客’,却忘了龙脉本是天下万民之气所聚,非一家一姓之私产!” 话音刚落,高天之上的数家之人,当即变色,瞬间要逃。 可却晚了! 因为他们反应出了杜鸢要做什么,只是来不及了。 “正所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这天下龙脉的规矩,自当是随民而动,随公而行。岂能由尔等魑魅魍魉,以术乱之?” “所以,给我破!” 儒家多为扶龙人,但在此之上,还有框定规矩,落成方圆的文庙。 他们所作所为,只能与扶龙一脉比比高低,毕竟细细究其根本,三家可是同出一脉! 可若与‘规矩’二字相比,真就贻笑大方,班门弄斧了! 那墨色大龙已俯冲至近前,可也在这个时候,杜鸢手中那缕文气随着杜鸢轻轻一吹。便化作焰火直冲大龙而去。 气焰扫过之处,那密密麻麻好似浓毒的纹路便从龙脉之上纷纷滑落。 继而叫那群刚要逃走的各路修士,如数捂脸哀嚎。 旁余修士想要上前帮忙,却在上手瞬间,皮肉脱落,惊的连连后退。 “好烫?!反噬了?!” 连他们这些上手碰了一下的人,都是给烧成了这个样子,更何况那些自诩养龙,斩龙之辈? 他们直接被烧的骨肉如那烈日下的薄雪一般迅速消融,继而瘫作一团烂肉。 看着几个呼吸间就横死的同道,余下各路修士,都不用去看下面,也就知道,这一关也破了 脸色阴晴不定之下,是战是退,实在难以拿捏。 而在那墨色天地之中,被杜鸢一喝吹散的天地正在飞速消融,原本隐而不见的屋檐,城汤亦是跟着浮现。 那条墨色大龙更是在褪去满身桎梏之后,深深看了一眼杜鸢后,便径直脱天而去,融入了青天之上的那条真正‘大龙’之中。 国运,龙脉,有形又无形,能真正拿捏全部的,又能有几人呢? 看着如此一幕,杜鸢也是觉得好笑。 自诩斩龙,乃至养龙,可到头来,不过是拿捏了一头小龙,便沾沾自喜,浑然不知。 这群人真的是 笑过之后,杜鸢迈步向前,一脚踏碎了这片墨色天地。 让原本就瞧见的白玉桥真真落在了他们眼前。 见二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来。 聚在京都的各路仙神,也就知道没得选了。 一声长叹之下,杜鸢瞧见一个抱着古拙长剑,其上绣着无名凶兽的老者在悄无声息间,竟是拦在了他们跟前。 与高澄更是只有几步之遥。 “道友真是做的过分了!所以今日,老夫就来见识见识,这至圣先师的佩剑,小友能发挥几成本事!” 叹息之间,老者已然拔剑。 继而向前递出了极慢又极快的一剑。 他之所以少时成名,便是因为他的剑,快慢交迭,让人防不胜防。 修成之后,更甚此前。 此前太虚一战,他被大道压头,只能以力破力,难以极尽一身所学。 如今正面相对,倒是能够好好施展一遭了。 看着朝自己递来的惊天一剑,高澄只感觉有天崩于前之感。 还未真的对上,便觉得自己压根就接不住这一剑。 深吸一口气后,始终记着绝不停下的他亦是要递剑上前。 可也就在这么一瞬,眼前景色再度一变。 只是这一次,变的不只是他,还有那持剑拦路的老者! 他如今见的不是白玉桥上的惊天一剑,而是白玉桥后的深红宫墙。 那老者则是万分错愕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高澄变成了杜鸢。 且饱含他一身所学的一剑,竟是死死停在了此人两指之间?! 看着眼前之人,杜鸢向着高澄朗声道: “高澄,向前走,不要停!你记住,今日为你护道的是我!除了你,没人能拦你!” 高澄心头大震,继而迈步向前。 这一刻,他不仅周身气势攀升至极点,甚至他更是在宫墙之后,远远看见了皇帝的御驾。 他之所求,就在当下! 深吸一口气后,高澄亦是郑重回道: “高澄谨记!高澄去也!” 注意到身后高澄异动的老者心头亦是一叹。 让他过去了啊 知道今日之事已经败了的他当即便要离开,好回去禀明一切。 他只是客卿,不是旁余同道那般,可以作为鸡头自行决断,是而以至于只有他一人持剑而下,正面拦在了杜鸢眼前。 既然当了凤凰,那就要有作为凤尾的觉悟。 可正欲离去,却见手中之剑纹丝不动,依旧死死夹在杜鸢的两指之间。 见状,老者深深皱眉道: “道友已经赢了,为何还不作罢?” 你不点到即止,难道不怕我们斗将起来,把这京都搅的天翻地覆?! 在此之前,他们都觉得,杜鸢应该也不愿意把京都弄的天翻地覆,故而其余几家,都不愿意自己下场和杜鸢早早对上。 毕竟他们回去遍阅古籍,翻找无数,都没搞明白杜鸢手里那柄剑,究竟是真的大有来头,还是专司唬人。 没想到.他好像不这么想? 杜鸢没有答他,只是抬头看向了京都之上的层峦迭嶂。 继而道: “我今日在此,一是为他高澄护道,二是要借问你们所有人一回!” 老者脸上的恼怒先是变成愕然,随之就成了惊怒道: “你真以为你能拿捏我们所有人不成?!” 可惊怒之后,又是惊惧——以规矩破大龙,又是儒家人. “你难道是文庙来人?你领了文庙法旨?!” 虽然他们隐约拿到的消息是文庙会放任他们的动作,并约束儒家一脉。 京都都这样了,却没几个儒家人便是最大的证明。 可若不是这样,眼前这个家伙的作为根本没法解释! 杜鸢至此才松开了他捏在指尖的长剑,背手在后道: “没有,都没有,我来此,没有受任何人的旨意。真要说,那我也是受了天下万民的旨意而来!” “百姓们都在叫我来问问你们这些东西究竟要做什么!以至于竟把万民作子,天下作盘,随意操弄,不顾死活!” “所以,回答我!!!” 拂袖之下,天地一清。 适才还遮蔽天幕的云层,在这一刻瞬间一空,继而将云端之上藏着的各路魑魅魍魉,全都显露了出来。 见状,那老者也就知道今日绝无善了可言的长叹一声后。 朝着天幕道了一句: “诸位,还不下这青天?” 天上各家,亦是在片刻的沉默后,纷纷跳入人间。 一时之间,仙人如雨。 看着如此一幕,老者看了一眼手中长剑后,对着杜鸢问道: “年轻人,如今非是太虚之中,我等更有京畿之重,你还能如当日一般为所欲为吗?” 山上人很难搞清年岁大小,所以一般以修为来论。 可如今,自然不能低头,又不好不要脸,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喊一个略带嘲讽的年轻人。 杜鸢背手在后,另一手则扶剑笑道: “哦?那你为何不好好看看,这京都是否也在我掌心之上?” 这话一出,不止杜鸢身前的老者,其余各家也尽是惊骇,忙不迭顿住身形,止住下落。 纷纷抬眼望向四方。人人心头紧绷,生怕下一秒便撞见那五根曾险些击碎他们道心的天柱。 可四下望去,并无半分神异之象,入目唯有一片锦绣山河。 见状,杜鸢朗声长笑,满是不屑: “尔等这般胆怯,这般心性,也配学旁人弄什么千年谋划、一朝搏命?” 说着,他看向身前老者,眼神里满是怜悯: “就不怕旁人见了,笑掉大牙?” 到了这时,众人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竟是被这人从头到尾戏耍了一场! 刚刚那般仙人如雨落,生死至此分的心性,亦是彻底告碎,只余羞愤。 (本章完) 第321章 仙人如雨落!(4k) 第321章 仙人如雨落!(4k) 看著他们气焰顿去,那股子好似无敌的心性亦是跟著消散后。 得了这个意外之喜的杜鳶急忙抓住机会,再猛的甩了甩依旧没有知觉的两根手指。 他如今儒家修为也就和这老者伯仲之间,虽然適才靠著好友的山印换了换位置。 可面对对方倾力一剑,还是叫他难以招架。 但为了好好利用这群人极尽他儒家修为,他也只得聚力一处,生生硬接了对方一剑。 老者是全力又藏力,他这个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反倒真的尽了全力。 所以看著这群人三言两语之间,居然就带著一股子决然之气,以莫大心性坠入人间,要和他死斗一场。 手指都还没缓过劲的杜鳶便是先道了那么一句,意图爭取爭取时间,顺便也好好奚落一下这群傢伙。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番意外之喜。 杜鳶在这方天地混了这么久,自然也清楚,修士斗法,心性的影响究竟多大。 胆气若泄,心性却失,別说同辈之间的捉对廝杀了。 就算是厉害的在打一个差的,那也是死路一条。 除非真的差距如天地。 但那种场面,怎么可能被弄的心气泄之如斯? 看著眼前讥笑了他们全部的杜鳶。 各家修士只得深吸一口气后,压住那股羞愤的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於此同时,京畿內外,他们布置许久的各种凑谋,虽然没有跟著祭出,但已经隨时都能拿出来。 之所以不拿出来,倒不是看不起杜鳶,实在是他们还得防著『同道』。 谁知道,今日一战之后,会不会从各方暂缓爭斗,先行盘查变成时机已到,大打出手? 山上人最不在乎的就是別的生死。 所以先是三五道流光落地,隨后,杜鳶周遭所有高点,几乎全都立著一位仙人。 如狼似虎,皆为围堵杜鳶一人。 杜鳶当时还算熟悉的几人,也全都在这儿。 这让杜鳶看的心头微微一嘆,看来真的只能搬出佛道两家了。 不然,斗將起来,以自己儒家的修为,莫说是保下京都万民安然无恙了。怕是自身都得说个泥菩萨过河。 按照此前所见,这群人应该不能撼动三脉修为,叫其失衡。 想到这里,杜鳶有点安心,又有点无奈。 安心於可以隨意一点,无奈於要是这么多人都不成,那他儒家一脉到底该怎么成啊? 这叫杜鳶不由得长长一嘆。 被杜鳶夺了青铜车驾和亲生女儿性命的肃王忍不住讥讽道: “为何嘆气?是终於发现自己自大过头,以至於入了死局?” 这话讥讽为表,暗探为真。 说话之时,他虽然满眼都落在杜鳶脸上,实则全部心神都在他腰间那柄老剑条上。 杜鳶的修为,他们隱约摸出应该与自己伯仲之间。 所以对方如此肆意的底气,应当就是那柄古古怪怪的锈铁条。 天南宗不愿和他们一道,小说家的那个小子更是满嘴胡话,余下几家的掌眼虽然眼力了得,可终究没有亲眼见过实物,根本说不出一二。 因此,他们对这柄剑可谓是愈发忌惮。 弄得明明如今尽在掌握,可依旧无人原意第一个『探路』。 毕竟当夜太虚之中,不搏则死。如今大日之下,余地良多之时却失了那般心气。 山上人,就是这么古怪可笑。 可就在这时,杜鳶忽然抬眼,笑盈盈地开口道: “我嘆气可不是为这些,只是嘆我本准备用在一只猴子身上的神通,今日得先给你们尝尝鲜!” “毕竟啊,我也就这点乐趣了。” 话音落下,杜鳶又扫向眾人,带著几分玩味笑道: “还是说,你们想再当一回我掌中玩物?” “死到临头还敢狂言!真有本事,何不直接亮出来?!” 肃王的怒吼刚落,周遭天光骤然一暗。 只见杜鳶身形骤然暴涨,显露出顶天立地的法相,巍峨之巨,足以叫山上人都望而生畏。 紧接著见他大袖一挥,素白袖摆如垂天之云,瞬间压过天幕、盖过群山,隨即在那么猛地一收。 天地间骤然一静。 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块地,连眼前刚显露出天地法相的白衣客,也已变回寻常模样。但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在这瞬息之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们看不懂杜鳶方才那一手究竟是什么神通,却能清晰察觉——自己连同布在整个京畿、乃至天下的所有布置,都已被那只袖子“收”了进去,彻底与真正的天地隔离开来! 惊愕许久,唯一还立在杜鳶身前的持剑老者,下意识垂落手中长剑,声颤而问:“这、这是什么神通?!” 杜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轻笑著回道: “此法名曰袖里乾坤。” 看著轻描淡写之下,就叫他们所有人全部入『死局』的杜鳶。 老者,其余修士,也都在这一刻,或前或后的反应出了此前华服公子想的那个问题: 青州大佛,身持果位,自封西天。 西南真仙,占余在身,另起一宫。 三教大位,已见其二,最后一家,当真会缺? 若是不差,那又当落在何处显圣? 这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素娥宫的那女仙则是在这一刻忽然看向了京都之外。 昨夜,她亲眼目送霸水陈氏和其余两家慌忙逃窜。 初始,她以为是如自家子侄所言。如今她才恍然,是这群『胆小鬼』早早堪破根本,是而提前把自己摘出了死局。 本来都已经换上了道家法统的杜鳶,则是在这一刻惊喜得见自己儒家一脉正在疯狂攀升! 如此看来,还是合该用儒家修为对敌啊! 不过也是在这般时候,杜鳶有点哭笑不得的发现,適才还互相防备的眾人,如今居然『连横合纵』了起来! 知晓今日多半难活的持剑老者低头吐出一口浊气后。 忽然抬头对著杜鳶,也对著诸位同道: “您不是要问我们为何视万物如草芥,以至不顾死活,隨意操弄吗?” 杜鳶隨之看来,此前杜鳶那双他们只觉和自己大差不差的眸子。 在他们的不断加持之下,如今仅仅是看来,就有眼中日月之相,见之如见大道,如面苍天。 看著这双眸子都只感如见青天的老者长嘆道: “因为这也是我们想问天道的问题,我们想问天道,为何以万物为芻狗,难见其仁。是而,我们也只能学那天道,做无情之辈,行无情之事!” “不以如此,无以当天。” 见其和此前所见之辈並无差別的杜鳶怜悯摇头: “你们啊,果然永远都是旁的错了,绝无自己的问题!” 老者毫无所避的看向杜鳶道: “有何可错?” 杜鳶则回了他一句: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老者双眼微微失神。 这话的意思很明確,天地所见所闻,皆为眾生所见所愿。 百姓希望安居乐业,天道就护佑太平;百姓厌恶暴虐杀戮,天道就惩戒恶行。 所以不是天道无情,是你们根本没看懂天道的仁,是从百姓的福祉里来的! 嘴唇微微颤动片刻,老者徒然低头,继而避开杜鳶那好似乾坤的视线后,对著诸多同道喊道: “眾道友,今日,我等一起『伐天』!” 如此泯顽不灵的话,没有叫杜鳶失望,只是叫他差点失笑。 这帮人他就没指望过什么,所以全无期待。 可眼下.把我作『天』? 你们是嫌自己死太慢吗? 一瞬之间,京都之下一头金牛轰然拔地而起。那鬚髮如星辉的老者正屹立其上,这就是他镇山之宝——昔年曾被天庭遣派无数神將都未能拿下的上古神牛! 按照他之推演,此物怕是上古人皇稷华帝治水之后,天地为彰其功而化! 排山倒海,只作寻常! “隨我搏命!!!” 见他毅然催动神牛杀去,素娥宫的那女子不仅祭出了最后一枚琉璃子,更是隨之將自己的素娥宫拖拽入世。 先以琉璃子加持神牛,后以素娥宫集毕生修为砸向杜鳶。 对上三教大位,若不搏命,绝无半分活命的机会! 肃王短暂犹豫之后,先是对著就立在杜鳶跟前的持剑老者点了点头,隨即便是抬手插入胸口,继而挖出心臟道: “我身上流的是人皇之血!杀女之仇,不共戴天!老东西,今日,以我心头血肉换你大道无敌!” 最后一位人皇都早就隨著周山一併消失,但人皇后裔却没有跟著不见。 肃王甚至是威王那廝,这些后世君侯,几乎都多多少少带著一丝人皇血脉。至於具体归属,和血脉多寡,那则另说。 但他们確乎都有人皇之血,毕竟,无人皇之血,不得封王! 而肃王则是相对正统的一脉。 虽然他们自己都搞不清他们这一脉的人皇究竟是有巢氏还是搬山氏亦或是旁余。 如今身陷死局,加上唯一的爱女已经横死。 肃王几乎没有多少犹豫的便选择了——捨命! 当那颗心臟落入神牛头顶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肃王也终於明白了他们这一脉的跟脚——居然就是稷华帝! 人皇血脉一入其中,神牛便从浑身赤金变作红铜,一双瞳孔更是多出无数灵动。 继而在瞧见肃王將死后,向著杜鳶狂怒撞来。 其余各家修士亦是纷纷从旁辅助,不是祭出大阵为那神牛加持,就是掏空家底试图干扰杜鳶。 看著撼天动地而来的神牛,和那好似大星坠地的素娥宫。 杜鳶先是抬手一摁,便生生將其隔空拦住。在伸手一抓,就叫那素娥宫直接崩碎於前。 悍然一击,竟是半分效果都无! 甚至连逼出对方些许神通都不成。 不过於此,这群修士並未胆怯,反倒愈发捨命的拼上一切,力图拖住杜鳶。 且在此刻,杜鳶更是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嘶吼: “万剑归宗!!!” 剑修一脉最受天下剑修嚮往,也最被天下剑修詬病的杀力最强一招。终是被持剑老者给祭了出来。 神牛是辅也是主,但他们真正的杀招还是作为剑修的老者。 毕竟天下杀力之最——从来都是剑修一脉! 想要越境破敌,一直都是指望剑修。 当杜鳶略有讶然的回头之时。 只见无数飞剑正从四面八方齐齐飞来,隨之在哪老者高举宝剑之上,凝聚成了一口遮天巨剑! 剑气滔天,大有重现昔日剑冢所见之相。 为了防止杜鳶避开这一剑。 不仅驱使著神牛的哪人和素娥宫宫主已经在不管不顾的燃烧寿元化作神通。 就连此前不见踪影的蛮猴都是裹著无数虫子继而从虚无之中跳出。 耗尽一生心气只为朝他递出一拳。 这一拳,蛮猴只感觉回到了昔日,天庭雷部奚落於它,继而叫其问拳高天之时。 哪一拳打出之时,它什么都没想,满心满眼都只有畅快二字! 如今这一拳,同样如此! 杜鳶微微皱眉,用刚刚捏碎了素娥宫的那一只手,抬手向上,隔空接住了蛮猴这问天一拳。 只消一瞬,蛮猴哪怕得了同道倾力支援,也感觉拳力正顺著筋骨反吞周身。 若非无数虫群拼死稳住,它觉得自己的拳头连同整条手臂应该都碎掉了。 因为哪一拳,它虽然打出了一生心气之最,可也感觉砸中的是更甚自己十倍,乃至百倍的另一个倾力武夫。 根本扛不住! “就是现在,就这一次了!!!噗——!” 唯一还能开口的虫群主人,朝著持剑老者喊了这么一句后。 便只剩下了吐血的声音。 闻言,祭出了万剑归宗的老者,亦是双目一厉,继而挥舞巨剑自高天而落。 “舟曲,今日伐天!” 看著落向自己头顶的伐天一剑,杜鳶却没有理会,而是低头看向了腰间。 隨之,便向著將全部希望寄予此剑的老者怜悯一视。 下一刻,老者也是跟著面露绝望。 因为明明是招来天下所有飞剑以借眾力,换惊天杀力破敌的万剑归宗,居然连就在自己眼前,还无人握持的一柄剑都招不来! “败了啊” 伐天一剑依旧当头而落。 只是这倾注了他们所有人希望的一剑,並未斩出他们的生路。 反倒在落剑之后,彻底打破哪可怜的平衡,叫参战的各家修士,全都遭受重创的倒飞出去。 一时之间,仙人雨落! (本章完) 第322章 陛下,臣只能犯上了(5k) 第322章 陛下,臣只能犯上了(5k) 乾坤之內,无人能活。 乾坤之外,无人不惊。 这般多的修士里,甚至有不少名震一方的真正大修,竟全都没了踪影?! 一时间,那些没被杜鳶收入袖中的修士,几乎人人呆立当场,心神俱震。 片刻后,他们还发现了一桩更恐怖的事一不知多少人耗费无数心血,在京畿布下的种种后手,竟也跟著消失无踪! 那些东西,说不得是多少山头的全部底蕴啊! 个中意味,只需稍一细想,便让人冷汗涔涔,满头大汉! 望著前一刻还层峦叠嶂的京都天幕,转瞬间便空无一物,仍立在崔氏府中的华服公子,眼中只剩复杂。 他隨即负手而立,连连摇头轻嘆: “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啊.,” 这么大的事,三教如果没有单走,便只会齐出,这道理不是再明显不过吗? 怎会偏偏觉得能借京都这方寸之地躲过去?真是蠢得可笑.. “明明昔日在青州时,我最该做的是寻一处无名之地,安分度日,静看这人间云起云落。可惜啊可惜,终究是执迷不悟...” 说著,想起了和佛爷第一次见面时的他又讥讽自嘲了一句: “我可能比那老僧都不如。” 这番话里藏著多少苦楚与复杂,唯有他自己清楚。 一旁的崔实录却按捺不住好奇,追问道: “表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真能放下姑母她们,此生再不回京?” 华服公子回头看了眼这位便宜表弟道:“老弟你不必多想,愚兄不过是隨口感嘆,没什么深意。” “对了,也请不要告诉母亲,叫她多想。” 说罢,他又望向已然一空的京都天幕,语气复杂: “只是我也著实没想到,这落子无数、理应最是凶险的京都,竟会如此轻易便空了. 从京都代表的意义,还有药师愿的种种表现,以及此前各家高人尤其是阴阳家的推论来说。 京都是最可能藏了那个东西的地方,所以这里的斗法也该最是凶险难测。 这一点上,无论是作为葬天凶地的青州,还是疑似大能即將坐化的西南,对他们山上人而言,都远远不如此间来的诱人。 甚至就连他都必须承认,曾经畅想过会不会是自己得了便宜,才在诸般思虑之下,把最后一子投在了京都。 可也真没想到,京都的所谓大局会如此轻易的落下。 “虽然意外,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三教大位都出来了,一群山上人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真能伐天不成?” 如此看来,此前种种担忧,倒是全成了泡影。一时之间,他心中悲喜交织,难辨滋味。 『唉. 一声嘆惋再度传来,只是这一次,没人听得见了。 宫墙內外,纵见此等离奇之景,禁军们依旧坚守岗位,半步未退。 自药师愿从高欢手中夺回权位,禁军的选拔任用便成了他眼中的重中之重。 最初的禁军全是外调边军,与京都各大望族毫无牵扯。 后来才逐步替换为他亲自筛选的州县子弟。至于禁军將官,更是个个由他亲手提拔他不仅確保人人皆是良家出身,更杜绝了任何大族势力的渗透,以此保证了禁军极高的忠诚度。 此外,禁军每年的钱粮供给,更是歷朝歷代之最。 为的就是给自己始终握有一只能够在任何局面掀盘的铁军。 若说这支部队有什么短板,大抵是未曾经歷过真正的沙场廝杀。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城门守將已下令关闭宫门,他望著从下方缓步而来的高澄,虽未言语一句。 可只要他从士兵身后走过,方才还因那奇景与妖法而战战兢兢的禁军士兵,便会立刻挺直脊背,惧色尽消,重归严明姿態。 仅此一事,便知此人当得起“良將”二字! 换作往日,这般良將统御的劲旅,纵使来敌十倍於己,也绝无可能撼动他们脚下坚阵分毫。 只可惜,如今来的,早已远超人力二字的范畴! 禁军们方才搭起强弓,一道白光便骤然闪过。下一刻,城墙上的士兵便尽数倒伏;就连早已封堵严实的宫门,也被连带门头墙砖一同劈碎,露出一道巨大豁口,狰狞可怖。 宫墙之后,上千披甲精锐目睹这一息之间便告破的宫墙,即便早有准备,也依旧被嚇得两腿发颤,几乎要溃散奔逃。 就在这军心將乱之际,一名年轻將领挺身而出。 他骑在战马上,高举长矛厉声喊道: “我投军前,本是官奴,是任人践踏的草芥!是天子给我良籍、赐我官身,让我知道我也是个人!你们之中,和我一样受天子恩惠的,至少还有半数!” “如今国难当头,正该我等以死报天子之恩!隨我杀!” 话音落,他便悍然催马前冲,全然不惧生死。 有他带头,余下禁军顿时气血上涌,齐齐高呼: “报天子恩!!!” 声浪震彻宫闈,眾人紧隨其后,蜂拥向前。 可结局並未改变一又是一道白光骤然闪过,衝锋的禁军便悉数倒伏,无一能立。 唯有那名年轻將领,还在挣扎著想要爬起身,试图拦住高澄的去路。但一切都是徒劳,他与高澄的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看著对方从自己身前缓步走过。 最终,他红透双眼,嘶声怒斥: “高澄!你高氏上下皆是国贼,一直都是尸位素餐、貽害家国之辈!如今天子中兴, 举国欢腾,你当真要为一己私仇,將天下万民弃之不顾吗?” 高澄脚步未停,依旧一路向前,只留他一人在原地被无尽悲愤裹挟,动弹不得。 华盖之下,药师愿望著高澄那无人能挡的身影,陷入了深深的恍惚。 负责执掌京都安危,天子安康的殿前司指挥使,此刻心急如焚。他抽剑出鞘,急声对药师愿喊道: “陛下!请您暂退一二!末將定与这妖孽死战到底,半步不退!” 可药师愿没有应答,只是怔怔望著那全然超脱人力的高澄,眼神发直。 见天子失神,殿前司指挥使心一横咬牙喊道: “陛下,末將得罪了!来人,护送陛下离开皇宫!” 话音刚落,几名禁军便要上前搀扶药师愿,从后方脱身。如今谁都清楚,高澄这索命恶鬼,绝非一群凡夫俗子能拦得住的。 可禁军的手刚触到药师愿的衣袍,却被他猛地挥手喝止:“慢!” 天子的威严,在这皇宫之內本就远胜旁人。他这一声出口,禁军们下意识便停住了动作,僵在原地。 “陛下?”殿前司指挥使以为药师愿终於回神,急忙上前一步,语气更急,“妖人势大难敌,您乃万金之躯,万不可有分毫闪失!还请陛下速速退让啊!” 就在他们拉扯之际,高澄身前仍有年轻將官带著人数不等的禁军,前赴后继地向他衝杀,试图拦下一程。 可这些人连高澄的衣角都碰不到,更別说留住他半步。 眼看高澄离皇帝越来越近,几乎要杀到跟前! 可就在这生死关头,药师愿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他们没骗朕!” 紧接著竟仰头放声大笑,声音里带著压柳许久的莫大畅快:“他们没骗朕啊!!!” 这些时日,药师愿心中最大的癥结,便是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亲手提拔外派各地的良臣强將,为何一到地方便尽数与他反目。 更甚者,他们还编造出“仙人下凡、天下大变”的荒唐说辞,仿佛他成了昏聵至极, 毫无所能的庸主。 从前,他只能暗自惆悵,道自己有眼无珠,连识人的本事都没有。 直到此刻见了高澄,他才终於明白一原来那些人根本没骗他! 眼前这一幕,让殿前司指挥使彻底慌了神。都这时候了,陛下还说这些做什么!高氏余孽都要杀到跟前了! “陛下,您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他急得想强行將天子架走,可无论怎么递眼色,身后的禁军却纹丝不动。 天子的威望远在他之上,以至於这般危急时刻,他连自己带来的人都使唤不动。 这是好事,毕竟这代表著,京都之內,根本没有人能靠著所谓兵权,虎符,就能领著军队造反。 但也是坏事,就比如眼下...士兵们根本就是盲从天子! 药师愿缓缓转过头,看向急得满头大汗的殿前司指挥使,语气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走?朕为何要走?” “陛下?” “朕乃天子,这皇宫是朕的朝堂,这京都乃天下之根本。我药师家歷代君王,有谁是从皇宫逃了的?” “我今日若是逃了,若是在他高氏逆贼的面前逃了,这天下该是谁的天下?百姓,又如何相信朕不会如今日一般,忽然在某天把他们也丟下了?” “传令下去,让余下禁军莫要再动,朕,亲自去会会这早就该死的高氏余孽!” “陛下?!!” 殿前司指挥使几乎要跪在皇帝的面前了。 但药师愿去意已决,径直掠过他便朝著高澄而去。 当年面对高欢,他要委曲求全,如今怎能再让? 自从知道了天下未曾负他之后,药师愿曾经丟的差不多的心气,便是在这一刻重回巔峰! 更在此刻,一个骑在怪异坐骑之上,喝著小酒摇头晃脑的修士,忽然脸色一变的急忙抓向腰间介子物。 可下一刻,一口仙剑便径直撕破他的介子物,继而直衝京都而去。 望著化作长虹而去的鼎剑崤鋏。 他只得立在原地,彻底傻眼。 “这回我是亏大了啊!” 明明他都离开京都了,怎么还是亏了个底朝天? “高澄,朕就在这儿,你要何为?” 天子踏高而望,龙相尽显。 高澄持剑居下,满眼复杂。 这也是他第一次停下。 凝视片刻,高澄说道: “高澄来为高氏討个公道。” 闻听此言,哪怕深知眼前这妖人可能下一刻就会叫自己横死。 药师愿也还是嗤笑道: “笑话!你高氏专权擅政,残杀忠良如草芥,糟践万民若敝屣,早將天下视作自家私產!朕灭你高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乃是拨乱反正之举。你又有何顏面在朕面前提『公道二字?” 说罢,他仂前半步,目光如炬,直直逼向高澄,字字鏗鏘地质问: “朕且问你,你父高欢谋夺朝政、欺君罔上,该不该诛?” 高澄便是高欢之子,这一点,几乎没有百姓知道。 他们只知道高澄姓高,且应该是高氏的嫡系。但他们从没想过,与太子几乎没有差別的高欢之子,会来一个穷恩僻壤扎根。 巧对药师愿的质问,高澄与他对视,目光未闪,没有半分迟疑: “权臣高欢,祸乱朝纲,其罪当诛。” 这句话,倒是叫药师愿有些错愕。 高澄居然认了他父阳该杀? 但他没有停顿,只是继续道: “哪你高氏上下沆瀣一气,貽害家国,糟践百姓,理应当诛,你又认不认?” 高澄继续点绸: “我高氏一保,上至保老,下至旁支,多是囂张跋扈之辈,空占高位却无半分实绩, 甚至井以糟践地方为乐,可谓祸国殃民已久。辨等罪孽,確实当诛。” 至辨,便是药师愿都忍不仱问了一句: “哪你,为何井要来说你是给你高氏討个公道?” 既然知道自己一家全都当诛,那为何井要这般不要脸巧? 他若说是为了自己而来,药师愿其实都不太好丕答。 华竟高氏是反贼,但他高澄却是良臣., 可他偏生又是高欢之子,是【当年將其抓捕入京之时,朝堂內外,明里暗里,商议许久之后。 还是將其隱诛。 高澄悵然的看著屹立高台之上的天子道: “陛下,我是来为那些明明不姓高,却被当作高氏诛杀之人丨来。” 一仾道出,天子怒目。 “不姓高,却甘为高氏爪牙,依附权奸、助紂为虐;非高氏阳保,却做高氏走狗,残害忠良、鱼肉百姓!高氏当诛,这群帮凶更该株连!” 高澄没有急著反驳,只是愈发悵然的低绸问了一句: “那陛下,那些人里,井有我们高氏內外的诸多孩童呢?已经懂乲的尚且不论,可那些连话都不会说、甚至连睁眼看清这浊世都做不到的襁褓婴孩呢?” “他们..也该一同隨我高氏诛杀殆尽吗?” 这一次高澄略显期待的看仂了天子,试图看哲自己想看的某种乲物。 但他失望了,因为天子只是立在天上,冷冷的道了一句: “依旧当诛!” 高澄落寞垂首,旋丝拱手朗声道: “既如辨,陛下,臣只能犯上了!” 他手中的至圣佩剑,第一次瀰漫开凛冽杀意。 |高澄一路坚守的澄澈心境,亦隨之激盪,催生出冲天气焰。这一刻,药师家的龙脉被彻底惊扰,在惶乱中剧烈震颤一只因这柄剑,当真拥有斩龙之能! “纵使你今日杀了朕,联也只有一句话:你高氏当诛,朕亦无半分过错!” 巧对那股凡人肉眼亦能窥乴的无上威势,药师愿却无半分退意。 他挺立於原地,全然是泰山崩於前丨色不变的君王气度。 只是如此的他都早已做好闭目赴死的准备。 他心中明白,高澄既能死i復生,更凭强悍术法杀入皇宫,自己的天下,早已么不仱了。 但这一次,他心境不同往昔。 先前的不甘,源於他自认已交出超越歷代先帝的治世答卷,最终却落得眾叛阳离、天下皆敌的结局,无法接受毕生雄才大略沦为一装笑话般的空梦。 可如今,他终於知晓,並非自己施政有误,那些被他派往地方的严才,亦始终对他忠心耿耿。 只是,这天下真的变了i已。 所以,他能坦然接受了。 若药师家今日当真失了天下,那便非人力所能逆转,实乃天定命数! 既如辨,他这个末代君王,便要为药师家挣一个体巧收装。 大幕终將落下,登台之人或生或死皆可,但绝不能做那貽笑万年的丑角。 他要叫后世百姓记得,药师家亡国非是无能,实是无奈! 就在辨时,一柄仙剑裹挟无上威势,径直衝破高澄的冲天气焰,稳稳悬停在药师愿身前。 正是鼎剑—崤鋏! 看著眼前这柄拥有滂湃威势的仙剑。 药师愿在短暂的错愕后,丝使是他都忍不仱亍喜,继丨⊥剑指天道: “朕就知道,朕非是亡国之君!” 隨之,落剑下指,对仂高澄道: “高澄,今日天都助我,以至降下神兵,你可井要说朕错了?” 高澄毫不退让道: “陛下之功绩,古今难寻,自当天佑,今日得辨际遇,臣恭贺陛下。只是陛下,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陛下心中无仁,臣自然只能犯上!” 说罢,高澄抬步丨上。 持仁剑,仾天理。 乴状,药师愿亦是持剑丨下。 持鼎剑,仾王霸。 二人皆不会用剑,所以只是非常简亪直接的剑锋对撞。 毫无招式可仾,但两条大道对冲之下,瞬息便叫天地变色。 也叫依旧井在观望的各家修士心惊胆战。 后世之人,竟也如辨难缠? > 第323章 高氏最后一贼,伏诛!(6k) 第323章 高氏最后一贼,伏诛!(6k) 各路修士齐齐驻足远跳,目光紧锁场中两位持剑者的对决。 鼎剑崤鋏,乃天下首位定鼎之主的遗留之物,堪称王霸之道的象徵。 歷代剑主虽非以剑术见长,这口剑却自带惊天霸道一一旦叫山下君王持握,便能凭此下伐上、以凡逆仙,令山上修士对它又爱又恨。 毕竟这剑於他们而言意义不大,除非甘愿捲入红尘、投身俗世,沦为被龙脉国运裹挟的君王。 可若放任不管,又恐生变数一山下君王若得此剑,往往都能號令天下、执各宗牛耳。 至於另一口仁剑,来头更堪称惊天。 那是昔年至圣先师周游列国、广传圣学时的佩剑,不仅是三教祖师遗物、儒家至宝, 更是天下屈指可数的重器。 更惊人的是,剑身之內竟被铸入一个“仁”字! 昔时儒教与王朝本是相辅相成,如今却能得见这两口代表各自大道的仙剑爭锋,这般盛况,实在痛快至极! 只是就在各路修士感嘆不已时,他们又忽然得见天幕一清。好似一道无形衣袖瞬间划过天幕一般。 能活到今天的没有几个是等閒之辈,所以一见了这异样。 他们心头无不咯噔一下,因为这定是那杀神终於杀光適才捲入自己神通之中的各路大修了! “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那么多厉害修士就全给他杀空了?!” 一时之间,很多修士已经想要跑路了。 两口仙剑爭锋固然难得,但万一这杀神杀的兴起,把他们一併收拾了,那可如何是好? 正心头思量不停呢,他们忽然又看见,在虚无之中,一尊几乎有半座京都大小的神牛先是从天而落,继而又迅速变小,直至消失。 看清此物是何后,天南宗宗主嘴角抽搐了一下道: “好像是昔年把天庭都惊动了的那尊上古神牛?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见到。” 旁边的掌眼看了一眼后,更加唏嘘道: “这神牛是上古人皇稷华帝治水之后,天地为彰显其功而赐下的。若是我没看错,可能適才在那神通之內,这神牛还被餵了稷华帝后裔的血?两两相加之下,居然都还是输了,真是..” 话音刚落,他们便瞧见一座宫殿废墟又从虚无中拋出,但这一次,此物没有坠落,而是带著诸多修士的尸体,一路飞向高天,继而消失在了天际。 隨之远方便传来了一身惊天动地的巨响。 待到有了得修士施法远眺,方才得见那宫殿的废墟,已经化作一座大墓,將死在那神通之內的诸多修士,齐齐葬在了一山水交匯之地中。 看著如此一幕,修士们更加唏嘘不停: “那废墟,好像是素娥宫?” “老大先生死了,我刚刚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在废墟之上了。连他的佩剑『风吼』都断了!” “何止啊,进去的,全没了。死的也太快了..” “这他娘的什么鬼修为啊?放在以前都没几个吧?” “本以为京都会是一场龙爭虎斗,我还盘算著到时候开个盘,赌一赌落谁家呢,现在好了,全死乾净了不说,谁还能和这位爷爭啊!” “你们说这位爷会管管那两个剑主吗?” “谁知道呢?先顾好自己吧,诸位,在下先走一步,这京都啊,没意思了。” 说著,还藏在各个角落的修士们,便看见三三两两的修士,或是踏空而去,或是御剑而行的速速飞离了京都。 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依旧不甘心的留在了原地。 打算在看看,毕竟万一还有变数呢? 山上人在惶惶不安,京都的百姓们亦是如此。 他们或是缩在家中,或是聚在街上,要么议论著今天的大变,要么担忧著宫墙后的天子。 不过清河崔氏府內,崔实录才发现自己的表兄在看过姑母无事后,不知何时竟是没了踪影! 皇宫白玉桥畔的酒楼临窗处,杜鳶正摩挲把玩著那尊缩成巴掌大的神牛,牛身上的赤铜纹路在指尖下泛著微光。 忽然他停了动作,抬眼时眼底已带了丝玩味,开口笑道: “王公子,怎么寻到我这儿来了?” 那华服公子刚离开崔氏便朝著此间一路奔来。 见杜鳶开口忙拱手躬身道: “晚辈觉得,怎么都得来前辈这儿一趟,所以便试著朝您消失的地方找了一找,没想到前辈与我果真缘法未尽,居然如此轻易的就找见了。” 杜鳶抬手示意他坐下: “坐吧,不必一直站著。” 华服公子躬身一拜,顺势在对面落座。 目光掠过宫墙內翻涌的惊天剑光时,他眉头不自觉拧起: “高澄此人,晚辈早有耳闻。先前我评他,虽有奇才,却太过迂而自束,终究难堪大用。” “哦?何以见得?”杜鳶指尖轻点桌面,好奇而问。 “因为他既要守那忠君爱国的本分,又要拘著礼孝仁悌的名头。” 华服公子语气渐沉: “可他身为高欢长子,处在那个位置要么早早劝服父亲篡位,自己以太子之身监国, 或许还能成他整顿朝纲的心愿;要么,便乾脆自刎以谢国恩,保全他忠君爱国的名节。” “可他偏要卡在中间,既要怒斥高氏专权祸国,又放不下自己高氏之子的身份。” 华服公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到最后,朝纲依旧乱得不成样子,他自己也从唯一有机会整肃天下的人,变成了一个偏远之地的芝麻县令。” “这天下没彻底一发不可收拾,都全靠他如今叱问的天子真的有天子之相。” 说到这儿,他转头看向杜鳶,眼神里的困惑更甚: “所以晚辈实在想不通,他这般模样,为何能拿起至圣先师的仁剑?又为何能让前辈亲自为他护道?” 仁剑自然求仁,可却万万不可为求仁,而得孽! 仁道之难,难在万变,不可迂腐,不可冒进,难难难! 可他高澄,显然过於迂腐。 话音顿了顿,他以是鼓足勇气,声音压得更低,万分谨慎道:“敢问前辈,这...难道是文庙的意思?” 杜鳶笑笑道: “你亲眼见过高澄没?” “没有,晚辈只是耳闻。毕竟他死的太早。” 华服公子微微摇头。杜鳶则看著宫墙后的剑光道: “我见过,所以,我帮了他!” 华服公子皱眉道:“前辈应当是心繫天下万民,可就那高澄所言,他苛求君王无论如何皆应施行仁政,却忘了因时而变,因事而行,方为大成。” “更何况,君王本就难以常理论处。” “当然,他这话和所求我没法说他错了,可根本落不下实处不说,强求之下,怕是他还会叫药师愿这么一个难得雄主早早谢幕。” “届时,这天下谁来扛著?” “他若能找出一个比药师愿更好的君王,来抗下这万年不见的大变之世,那他自然没有半分错处,药师愿也活该被他斥责打杀。但没有啊!” 杜鳶轻笑著端起茶杯道: “我相信他没这么简单!” 河西所见所闻,京都所观之相,都让杜鳶选择了相信高澄。 这个人,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华服公子深深皱眉,但也没有再驳,只是扭头跟著看向了宫墙之后。 皇宫之內,持有崤鋏的药师愿正在和持有仁剑的高澄角力。 剑气四溢,两口仙剑各自代表的大道更是对冲不停。 叫周边莫说凡俗军士,便是修士都难以靠近。 看著近在咫尺的药师愿。 高澄忽然说道: “陛下,还请恕臣只能以如此局势,与您相言!” 药师愿瞬间错愕: “你是什么意思?” 剑气依旧以那长虹,两条大道的爭锋更是毫无停歇。 任谁来看,都只会觉得,这两人正在死斗。 “陛下,臣適才所言,所求,確乎为臣本心所想。臣希望的一直是仁宗那般的贤德君主。” 高澄见惯了父亲和族亲的残暴,他少时性子又软,即使自己当权,对法度也难以透彻落下。 常常过赏而轻罚。 故而他心中期许的君王,自始至终都是前朝仁宗那般仁厚之君,觉得唯有那般,天下人才算有生路。 可也正因如此,他愈发无法容忍父亲的所作所为,终在又一次激烈爭执后,黯然远赴河西任职。 他本有治国之才,如今以经世之能治理一县,再加上高氏长子的身份加持,治下很快便颇有成效。 可就在他决意就此长居这偏远之地,从此不问朝堂纷爭之际,却骤然听闻父亲已被天子诛杀的消息。 那一日,他在县衙后院,枯荣一日。 万千思绪翻涌不停,竟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也记得当晚,幕僚便急急劝他:当速速以高欢长子之名,召集高氏残余党阀,举兵对抗天子。 如此或许能另立新朝,成就开国之君的功业! 见他迟迟不应,幕僚又换了一策:仍以高氏长子身份上书天子,痛陈高氏昔日之祸, 阐明天子血洗京都並非滥杀,而是拨乱反正,再自请囚於大狱,以退为进,谋求天子开恩。 如此不仅能保性命无虞,更能换得余生富贵安稳。 可他依旧没有应允,幕僚只得再劝:既然前两策都不愿从,便速速脱下官袍,將印信掛於公堂,带著金银细软逃往他乡,从此隱姓埋名度日。 如此一来,至少能保性命周全! 三策尽出,他却一策未从。 只是对著幕僚深深一拜作別,便转身回到公堂,继续处理未完的公务,仿佛高氏与药师家的血海深仇从未发生过一般。 隨后,他便这般静静等候著药师氏派来捉拿他的禁军,坦然隨队赴京候死。 只因在听闻父亲死讯的那一刻,他忽然彻底想通了:前朝仁宗之治,固然贏得天下人称讚。 可仁厚之君本就不该出於乱世一仁君只能是盛世的点缀,在乱世之中,这般仁厚非但无用,反而百害而无一利! 他之所求,亦不可应在如今。 毕竟仁君只能治盛,不能治乱! 故而他不愿兴兵作乱,那是为一家私利祸乱天下万民。 更不愿割裂高氏、自囚求活,只因他本就是高欢之子、乱党一员,理当被天子拨乱反正,伏法而死。 更不愿隱姓偷生,只因他除了是“该死的乱党之子”,还是河西县令,如今朝廷接替者未到,一县百姓的福祉尚未安定,他绝不肯在这乱象丛生之际,拋下治下黎民。 隨后,他一边处理河西政务,一边安抚百姓,同时也一点一滴收集著京都的消息和天子的应对。 隨之,他想明白的也越来越多。 虽然依旧不满天子杀戮太过,但他也接受了如此才是当今天下唯一归正之法。 天子的举措,天子的意图,他都在河西试图復原继而重新推演能否有更全之法。 但他所得的全都是一他做不到更好,甚至都做不到当下。 哪怕想明白了,他也没有办法绕开本心,痛下杀手。 甚至就算逼著自己去这般作想,也会因为先天而生,后天而成的绵软性子,导致他根本就想不到还能如此决绝。 是而,在確定了天子的確可以拨乱反正,当为雄主之后。 他便彻底接受了自己当下唯一应该做的一治理好河西,然后以高氏乱党的身份去死。 更是因此,哪怕囚入大牢,哪怕送上断头台,他都在盛讚天子,因为天子做成了他一直想,却没办法带给天下人的一归正! 哪怕天子並非他最喜欢和期望的仁君! 甚至,在他被人以阴神之躯唤醒之时,他睁眼的第一件事,都是急忙去確认天子是否如他当年所想的那样,成了拨乱反正的明主! 好在,一切都没有半分问题,甚至天子还屡屡超出了他的预估。 內阁,科举,全都是他每每想到就忍不住浑身战慄的神来之笔。 可隨之,他就发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一正如他最期望的仁君不可出於乱世一样。 如此大变之世下,天子也真的受不住., 药师愿心头第一次闪过了慌乱,这是適才哪怕已经准备等死时都没有过的。 所以他厉声道: “高澄,你究竟要说什么?!” 高澄望著天子一字一句道: “陛下,仁德之君无法治理乱世,王霸之主则无法承此大变之世。” “你在说什么胡话?” 药师愿只觉得荒唐,什么叫王霸之主无法承此大变之世? “难道在你眼里,那所谓的仁德之君,就能担此重任了?” 两柄仙剑仍在二人掌中角力不休,剑影交错间,两条大道的爭锋,亦未有半分停歇。 “朕今日便告诉你,仁德二字,从来治不住百官,也锁不住人心。唯有握稳权柄、立住威严,方能保治世久安!” “不然你以为,外头那些世家大族所惧者何?是朕这天子的名號,还是朕苦心经营的天子九卫?” “仁德!仁德!这二字拿什么去换兵权?没了兵权,天下人凭什么听朕號令?朕的法度又凭什么能够落到地方?” “朕告诉你,百姓可施仁,世家可予德,唯独朕不能!唯有朕以雷霆手段镇住天下魑魅魍题,你们方能论这所谓仁德!” 高澄頷首: “陛下所言,只对了一半。天子失威,群邪便难驯服,法度亦会难行,如此朝纲自会紊乱;可若天子无仁,隱患便会深埋,起初不见端倪,等察觉时早已悔之晚矣! 见药师愿神色依旧未动,高澄又补了一句: “况且陛下还错了一层,既然连王霸之主都承不住这大变之世,那只乲仏为盛世点缀的仁德之君,就更是万万不行了!” 药师愿方才稍定的心绪,又被这句话搅得起伏不定。 他原以为这廝又要扯些诸如仁德之类的不闷边际的话,可眼下听来,似乎並非如此? “陛下可还记得,適才百姓见我要对陛下不利,无不捨命阻拦?若陛下乐有看见此事,那宫门后的诸多將仸与无数丣军將士,无不为陛下悍不座死,您总该记得吧?” “这便是丮们感念陛下德行,才甘心效死!” 这话让药师愿愈发困惑: “你既已说朕有德行,又兼具王霸之才,那你这番到底是何用意?莫不是疯了不成?” 丮忽觉掌中仙剑与对方的剑像是作在了一处,竟半点脱不开手。 也就在这时,高澄用一种让丮心头髮紧的眼神盯著他,一字一句道: “因为陛下施行仁政、亲近百姓,並非出自本心,而是您清楚唯有如此,才乲与世家抗衡、同百仸周旋。” 这一点,其实不止高澄看出来了,杜鳶在河西遇见的王承业同样也隱约看出。 只是在那个时候,这一点无关紧要,甚至俊代君王只要数得上號的,又能有几个不是如此呢? “您的『仁』非出自本心,是因势而为。往昔之时,这般么为不仅够用,更是俊代君主难及的境界。” “只因您治的是人,盯闷您的,也还是人。可如今不同了,仙人频频下凡,天神地祗隨处可见。就连天道,也真真切切开了眼。” “这是臣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的大变之世,对我朝、对陛下而言,更是远超以往所有的挑战。所以臣自被唤醒后,便日夜苦思破局之策。” “遍查古籍、遍问诸仙后,臣终於想到了唯一之法!” 高澄望闷药师愿,语气平缓,却仏惊雷: “这般大变之世里,仁君守不住江山,霸主承不住天意,唯有圣王能上承天命、下安万民,换得万世太平!” “而陛下,您只有圣王之相,却无圣王之实,其癥结便在,您的仁德从非本心所发。 往昔给人看,自然也就足够了。” “可如今,看闷您的是天、是地、是大道、是乿坤,所以,不够,远远不够!” 这番话一经落入药师愿的耳朵里,几乎是瞬间就叫他心神恍惚。 因为这也是丮自己都发现了的问题一丮关爱百姓,只是因为君王需要关爱百姓,以换来百姓这个最大助力的支持。 在以前,丮不觉得自己有错。因为丮已经给了百姓不知多少所谓贤德之君都给不了的安康盛世。 可在之前那段时日里,丮觉得天下皆敌,人人皆反的时候,丮开始反思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非是出自真心,才叫天下人都反了自己去? 因此,当高澄再度將其点出时,丮便有些耐受不住。 因为这个丮自己都在问对错与否! 更是在这个时候,药师愿注意到高澄忽然发力,直接將他压过。 那大势好以山崩於前,继而万顷落下般全然无可抵挡。 亦是在这一刻,药师愿才惊觉,適才的势均力敌,根本就不存在一高澄明显早就压过了丮! 只是一直等到了现在才彻底表现了出来而已。 错愕之间,手中仙剑,竟是被高澄一剑挑开。打的丮连连后退之余,更是只乲眼睁睁看闷那口仙剑刺向自己心头。 在这最后一刻,药师愿略有不甘的问了一句: “所以,你要弒君,继而换一个你看中的圣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高澄乐有回答,只是看闷丮身后笑了一下。 隨之,一个药师愿无比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陛下!!!” “阿姐?! 药师愿近乎惊恐的试图回头,叫甲的阿姐逃命。 可当丮真的回头之时,却是看见自己那个理应只是凡夫俗子的阿姐,居然脚踏流光向闷自己疾驰而来。 阿姐也是神仙?阿姐...也瞒闷自己?! 药师愿呆立当场。 高澄的腕骨却在这个时候微不可查地轻轻一转,叫已经被丮挑飞的鼎剑径直割破了的手腕。 隨之,仁剑突然亥发出的无穷威势,竟是主动裹挟闷药师愿以一个及其刁钻的角度避开了自己刺向甲心口的剑锋。 隨之鼎剑刺破尾膛,高澄撞至药师愿身前。 接闷这股大势,將那口仁剑顺势交到了药师愿的手中。 “陛下,臣已经把您么为圣王唯一欠缺的『仁』交给您了!” 话落,高澄跟闷看向了被自己以仁剑余势击飞的丏后,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不忍后,便是强撑闷最后一口气,对已经怔住了的药师愿说道: “陛下,內圣外王,缺一不可,但內是心,外是表,您切莫忘记!” 看闷愕然看向自己的药师愿,高澄勉力附耳上前: “您也切记,君王,註定是孤家寡人...陛下,还请恕臣只乲如此而为,因为臣只有这点才乲了!” 最终,再也撑不住的高澄趴在药师愿的肩头,在彻底钉眼之前,叫药师愿高举仁剑, 对万民,对天下高呼: “高氏最后一贼,伏诛!” > 第324章 未言 第324章 未言 这一刻,始终坐在杜鳶身前的华服公子猛地起身,目光怔怔投向皇宫方向,凝望良久,才缓缓坐回原位。 迟疑刻,他转向杜鳶惊愕道:“前辈,澄,他.他..” 无数念头翻涌心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头,越是急切,越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说高澄不必求死,可转念便知,高澄本就该死— 来他本是早已身死之人,二来这躯体原是被山上人唤醒的阴神之躯,若不死,终究还会如从前那般前后失德。 只是这一次,经歷过生前种种后,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活得无能”,反倒选了条“死得其所”的路。 在整个天下都在瞒著药师愿,將他视作盘中鱼肉,掌上棋子之时,偏以最暴烈、最直接的方式,让天子真切看到天下已然大变。 又將仁剑递到天子手中,给了对方真正破局的希望。 不说旁余,单说仁剑、鼎剑落於天子之手,山上人再想有所动作,便不得不反覆斟酌自己是否还有这个资格。 再加上他高氏之子的身份,多般因素叠加之下,他竟真的只有主动赴死,才是最优之选.. 想到此处,华服公子一声长嘆: “我先前还鄙夷他不上不下、迂腐自缚,整日里患得患失、既要又要。如今看来,他倒是好好打了我的脸一遭。“ 往昔他评说高澄,总觉得对方既顾不全父子之情,又得不来君臣之恩,更无力安邦定国,最后只能躲去僻远之地苟且。 甚至觉得,这般既不敢反父、又不敢死节的人,即便被唤醒,也只会卡在另一个“忠孝”枷锁里,做个无用的摆设。 可如今,高澄竟以阴神彻底消散的代价,还清了山上人唤他回天的情分,又同时成全了家国君臣的念想。 杜鳶闻言轻笑,开口道:“你先前说他总在既要又要”里打转,可依我看,他所求的从来只有一样。“ 华服公子不解地抬头:“前辈的意思是?” 话音刚落,他自己却先明悟过来高澄真正所求的,从来都是为天下人寻一个能“ 扛起泰平”的君王。 “看来你也想通了,”杜鳶頷首,语气轻缓,“高澄他求的,从来都只有这一点而已。” 说罢,杜鳶也抬眼望向皇宫方向,跟著一声长嘆: “只是他生前时,困在忠孝两难之间,又少了些沉淀打磨,以至於既过於理想,又总在怀疑自己是否真能有所作为。” “可欢身死,內外交困的绝境,他反倒彻底开悟了。” 高欢在京都伏诛的那一天里,脱胎换骨的又何止是药师愿一人呢? 华服公子摇摇头道: “可惜天意弄人,他若是不姓,者未必不能成就君臣相辅的千古佳话。” 隨之,他却又摇摇头道: “但他若不在这般复杂的局里,恐怕没法开悟至此,继而只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良臣.这可真是” 说到最后,华服公子忽然顿住。 因为这让他想到了自己一脉的大道。 因果確乎难算,所得更是百怪。无怪乎祖师想要挣脱一切枷锁,求得自在。 不知第几次嘆气后,想起了那一袭青衫和某个“麻烦因果』的华服公子还是望著皇宫道了一句: “可他实在不必逼药师愿做那孤家寡人啊。仁剑与鼎剑既已在手,纵算成不了真正的圣王,单论在山上人眼皮底下护住天下、守得泰平,本该是万无一失的。何苦叫他先失肱骨贤才,再失倾心贤后?” 更何况皇后会暴露行跡,本就是为了护下药师愿,以至於当真做到了奋不顾身。 这般良缘,何苦搅得满是疮痍? 没料想这话刚落,杜鳶却奇怪地反问:“你不知道吗?” 华服公子一愣,眉峰蹙起:“前辈这话是何意?晚辈哪里想漏了?” 杜鳶抬手指向皇宫天幕方才那两道凌厉剑光才刚刚散开。 “那两口剑因承载千万年“至仁至王』的气蕴,早成了世间异数。持有者若不是修为、心性双双登峰造极之辈,定会人为剑驱,心隨气改』。” “换言之,就是这俩口剑会把持有者变成仁者』和“霸主』。” “所以高澄要道歉的,其实不是药师愿,而是他的皇后。” “毕竟他为了天下安稳,硬生生把她的丈夫,变成了自己期盼的孤寡圣王』。 1 此话一出,华服公子只觉心神轰然剧震一这等关键关节,他从没听过啊! 以至於竞是失声喊道: “前辈可確定?!” 杜鳶见状,便知他是真不知情。再念及这位公子眼力、见闻皆是上乘,便料想,恐怕绝大部分山上人都不知道此事。 毕竞,就连他自己,也是方才才窥出其中猫腻。 方才两口剑双双递到药师愿手中,在两条大道相触、交匯的剎那,他才察觉出一丝异常。 为验证此事无误,他又先后换了佛道两脉去查看,所得结论全然一致:无论是鼎剑还是仁剑,只要持有者在心性、修为上稍有欠缺,便会被剑的气蕴同化。 甚至单单是心性超出,都可能远远不够。真想万全,要么不碰,要么就大超! 毕竟这两口剑所承载的大道,实在太过恢弘。 以至於根本不是凡俗能够招架的。 如此看来,高澄其实並未局限於传统的君臣之礼。他所求的,从来都只是一个能为天下“扛起泰平”的君王。 只是他身为一个“古人”,不曾有过杜鳶家乡那些诸如“三贤者论”般千奇百怪的认知。 他是结合当下局面,利用上古仙器,摸索出了一个近似“哲人王”的解法。 然后这也就给杜鳶留了一个问题—该不该管? 他知道高澄所求绝对是为了天下万民,也没想过真的杀了药师愿,所以一直护道。 可他也没想到,高澄的解法居然是这个:,一家之失,万家之幸。 甚至这个失都算不得多大』。 公理之上,好似无法多言。 可情理之中,杜鳶也有些难以接受。 思索片刻,杜鳶忽然展眉,是了,旁人犹豫不决也就罢了,自己犹豫什么? 明明自己是能拿出两全之法的! 如果这是一部小说,自己一定是主角,甚至主角到了都要问问作者,是不是开的太大了,会不会往后难以写出起伏去吸引人? 第325章 应劫 第325章 应劫 华服公子全然未察杜鳶的异样,他的心神完全被那则惊天消息死死攫住一鼎剑与仁剑,这等天下皆知的重器,居然会近似,,后面那个词本来十分寻常,但因为这两口剑,一个是天下重器,一个是儒家重宝,至圣之物。 以至於他连在脑子里把这个词和这两口剑关联在一切,都觉得大不敬,且不敢。 只能囫圇来一句: “难怪他要在最后依旧自称最后一贼”,对他的身份而,这的確太过犯上了。” 华服公子本想在道一个,既然都这样了,为何高澄不乾脆自己去? 他是真的很有机会当个新主的! 只是这念头才出来,华服公子就自己都笑了。 高澄是求一个能为万民抗起泰平的人,他若是在这般变世的关键时刻杀了药师愿,怕是都不用等山上人动手,他最在意的天下万民,就得先因为他弄出来的时局动盪,哀嚎无数。 对比之下,有药师愿这么一个现成的上上之选在,除非他真的惜命,不然不可能有第二个选择。 可高澄能惜命吗? 不能啊! 心头念叨许久,忽然想到了某一个要命问题的他方才对著杜鳶小声问道: “前辈,晚辈斗胆问一句,您想答自然最好,不愿就当晚辈胡言乱语。就是求您,千万別往心里去!“ 杜鳶笑道: “什么问题要这般开?你直说就说!” 杜鳶觉得,他和王公子的关係还是不错的,虽然对方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见过三次了。 “庙当年要拋掉仁剑,如今更是对其不管不问,莫非就是因为这个?”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贴心,??????????????????.??????等你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杜鳶闻言,微微皱眉。 这个样子一出来,瞬间就叫华服公子冷汗淋漓。 完了,真的说错话了! 下一刻,我是不是就要被这位老爷给当场打死? 华服公子甚至有点想要抽自己一巴掌。 自己这个嘴巴怎么最近越来越关不住了? 什么话都说!什么因果都要惹! 之前只是丟了天下第一的神酒,如今好了,对著儒家人说这个,怕是小命都要没了。 至圣先师的佩剑,儒家的根本重器岂能容外人说三道四? 好在杜鳶只是奇怪道了一句: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对这个事情这么避讳莫深,可我觉得,应该不是,或者说不止是这个?” 这话一出来,反倒让华服公子不解了起来。 您是儒家人,您为何对儒家的事情,这么.. 他本想说不上心,但又觉得不对,正如余位老祖只能出自祖庭。 臻至润位的儒家老爷,亦是只能出自文庙。 三教唯一的例外,似乎就只有佛家一脉,他们的果位,只看能否开悟』。 所以,这般大事,哪怕这位老爷亦是和前两位爷一般和祖庭在某些方面,有所分歧。 可作为一个锅里的,不该这般表现啊! 奇怪,真的好奇怪! 心头诧异之下,华服公子忽然怔住。 他之前就想过自己对这三位爷究竟是多想了,还是少想了。 本来因为京都牵绊著他的因果太多,他想当个鸵鸟,锁著不管。 可现在,这个念头又如魔障一般窜出,继而疯狂占据他的心念。 真的只是分歧,而不是分家乃至对立吗? 不然为何这三位爷早早出现,而三教却又迟迟不见? 这一刻,华服公子坐立难安。 迟疑许久,才对著杜鳶道了一句: “前辈,我打算离开京都了..” 他觉得他没有想错,因为目前的一切问题,都在指向这一点。 所以,京都,青州,西南,全都非是可留之地。 他需要即可去一偏远之处躲著,继而等待能够去往它天的机会。 三教神仙本就矜贵,三教神仙中都得说是神仙的,就更是如此,也更是要命。 杜鳶深深皱眉: “你可想好了?你明明婚在即,且更別提王夫她们了!” 华服公子牵起一抹苦笑,万分无奈道: “前辈,晚辈已然说过了,我的大道实在太小,且晚辈这样的人,也唯有这样的大道,才勉强有一丝攥在手里的可能。“ “至於她们.” 语声忽然顿住,他喉结骤然涩死,竟再难往下道出一句。 先不提那抹曾让他心湖波澜的青衫,单是这一路行来欠下的重重因果,就已压得他几乎迈不开半步。 可— 他抬眼望了杜鳶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挣扎,隨即又垂首道: “前辈,我不能放弃我的大道。您也是修士,更是远超晚辈的真正大修,该知求道路上最忌瞻前顾后,唯有当断则断方能前。如今这京都,已非晚辈能留之地了。” 杜鳶神色一正,刚要开口:“你可想过...” 话音却驀地顿在喉间。 他本想追问“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若有疑虑,不妨说与我听,或许能为你参详一”,可这话终究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只因方才那一瞬间,他已然看清,王公子的“大道”,或是说那片摇摇欲坠的“道心”,竟已到了险些崩碎的境地。 或许之前论道的时候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只是自己现在修为才足够看到而已。 杜鳶凝视著他,沉默许久,才缓缓斟酌著开:“你...可想过换条道?” 华服公子这一切却没有丝毫犹豫的笑: “前辈明鑑,三教本就是通天坦途,若有您从中帮衬,更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可晚辈有自己的山门,亦有早已定下的归属。” 话音落时,他缓缓起身,对著杜鳶深深躬身,朗声道: “前辈,晚辈这便告辞了!” 杜鳶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阻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依你吧。只是你要记好,莫要等到事不可为、悔之晚矣时,才追悔莫及。” 华服公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著杜鳶又深深一拜,而后转身,再没回头。 此行,他一路向前,只是隨手从身旁摊位之上用三两纹银,一二碎玉。 悄无声息间,换来红伞,白纸,绣帕。 —一贴上黄符送出之后。 他便是已经踏出了京都。 而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嗅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清香。 顺著找去时,却只看见一座空落落的京都大门。 就像是他一样。 悵然顿足许久,苦笑转身。 待到他垂头而去,一道略有虚幻的身影方才跟著出现在那座空荡荡的京都大门之后。 目送对方离去之后,她略显担忧的抬头看向青天。 '自己真的替他应劫了吗?,> 第326章 邹子,先落一子(3k) 第326章 邹子,先落一子(3k) 她从没想过会在京都遇到他,因为她记得按照他的性子。 京都这般危险的地方,他一定会一边念叨著不妥,不妥,因果太』,一边远远躲开。 就像是对待她一样。 最多也就是在越走越远的同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浑然不知劫数临头的京都万民0 隨之便在万般纠结之下,念叨著不算大事,以后再说』的帮一帮身旁人。 就像是刚遇到她时一样。 想来他自己应该也知道,他们一脉的大道,其实並不適合他。 他性子太软,但他们一脉的大道又太过独夫。 只是,很多事啊,天註定,非人可改.. “是啊,天註定,非人可改..“ 落寞一笑之后,她这道本就虚幻的身影越发模糊的转身走入了京都深处。 她现在唯一还记掛的就是,自己究竟是不是应了那位阴阳家前辈所言的,帮他当了死劫。 毕竞,这京都貌似已经安定了。 大儒亲自坐镇,又兼儒家治下,各路宵小更是伏诛不说,就连当朝天子,都持了仁、 鼎二剑,当称一句极致。 可以说自从那位决意来京都起,此间就註定了风平浪静,无甚波澜。 如此看来,自然就没有死劫二字可言。挡劫之说更是无从谈起。 难不成是那位阴阳家的前辈都看错了天机吗? 可不该啊,旁余可能会错。我求的那位不该会错的。 正如她没想过会在京都遇见他一样。 她也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缘法遇见那位,更能得对方一卦。 记得昔年,不知多少前辈高人,为求这位一卦,而费尽心力,耗尽积累。 毕竞,她遇到的可是... 隨之,她忽然抬头,继而在许久的凝视中,复杂道了一句: “果然没错啊...” 天际的流云骤然一空,煌煌天威顺势而落,诺大京都竟在眨眼之间被拔入青天! 是了,偌大京都,落子之人无数,怎会只有此间所见那般简单呢? 如此浅显的道理,偏生她现在才看明白。 恰在此刻,刚刚走过某个界限的华服公子瞠目回头。 只因他之身后,已是万丈悬崖! 只差一瞬,他便会跟著那座京都飞入青天,继而崩落不止! “怎么会?!” 华服公子怔怔立在原地,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真的因此躲开了一劫。 明明在西南和青州,都是乾坤一落,万事皆定! 怎能独独京都出了偏差? 怔然许久,他强迫自己继续转身,继而死命奔逃不止。 那位老爷就在京都之內,仁剑、鼎剑更是双全於天子之手。 如此情况之下,还能有人在不动声色之间,搬出如此手笔。 只能证明,这是在昔年大世之中,所有山上人见了都要夺路狂奔的天上之爭! 他不过一介肉体凡胎,能侥倖逃过一遭,已是万幸。 回头又能如何呢? 不过平添一枯骨罢了! 所以莫说是他了,就算是他这一宗的祖师来了,也只能摇头一句天意如此! 所以,他逃了,崩溃著逃了。 一如昔年大劫落下之时,北月山泽之中。 京都皇宫之內,被高澄震飞的皇后勉强压下翻涌的气海,忍著滯涩,强撑著虚浮的脚步,到呆坐不动的药师愿身旁。 她望著那道僵直的背影,轻声道:“陛下,您还好吗?” 闻言,双手仍握著仁、鼎二剑的药师愿缓缓回头。 仅是这一眼,皇后的心便骤然一缩那双往日里望向她只有温润的眼眸中,此刻竟只浮一片淡漠。 不管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什么都比现在的淡漠要强上无数! 饶是那是怨恨,怨恨自己为何也跟著瞒著他! 因为那代表他依旧无比在意自己这个阿姐。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啊! “愿,你..能不能骂骂你的阿姐?” 皇后的声音压得极低,近乎恳求。 药师愿握著双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心头似有涟漪一闪而过,却又迅速归於平静。 他轻轻摇头,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我为何要骂阿姐?阿姐的性情,朕素来知晓,料定你必有隱情;况且方才,阿姐为了朕,分明是连性命都豁出去了。“ 这话若是换在从前,皇后定会喜极而泣这说明她的愿儿没有怪她。 可此刻听来,却只让她心头髮寒。 因为那双眼睛里依旧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复述“应当说的话”。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竟是叫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恰在此时,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的老皇叔,被禁军搀扶著,颤巍巍地奔了过来。 他望著宫墙內外诸般狼藉,又看向药师愿,急声唤道: “陛下!陛下您无碍吧?” 药师家的天可就全抗在他一人身上了! 药师愿起身,扶住了老皇叔的胳膊,语气温和:“让皇叔担忧了,朕没事。“ 隨即他凑近老皇叔,压低声音附耳道: “皇叔且放宽心,太祖对我等嘱託的那位持剑之人,朕已然见过了,至此之后我朝天下,无忧矣。且皇叔年迈,快些回去歇息,待朕平定风波,再去与您详谈。“ 这话刚落,老皇叔却猛地扣住药师愿的手腕,话里话外满是急切与不信: “不对!陛下定是弄错了!不会是他的!” 药师愿说的是谁,他怎会猜不到?定然是高澄! 可太祖分明说过,那位扶剑之人早已投身尘埃,隱於市井微末,怎会是世代簪缨的高澄? 药师愿摇头轻笑: “皇叔多虑了,不会错的,断不会错的... ,话音未落,想起高澄的模样,他又低声嘆了口气一高欢与高澄这父子二人,当真是两个极端。 一者大奸,一者大忠。 如此二人,竟是父子。 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陛下,真的不会是他啊!”老皇叔还想再劝,忽然间,天幕骤然大亮,金光刺破云层,紧接著便是一阵天摇地动。 宫墙殿宇无不呻吟。若非药师愿眼疾手快扶住了老皇叔,他这把老骨头怕是当场就要砸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了?”老皇叔扶著药师愿的手臂,茫然地望著摇晃天地,声音发颤,“祸事不是已经平了吗?怎会...难道还没结束?” 药师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双手握著仁、鼎二剑,闭目细细感受。 半晌后,他睁开眼,皱眉一句:“朕...已经感受不到我朝的龙脉了。” 说罢,他转向已然傻眼的老皇叔苦涩道:“我们此刻,怕是已被人连脚下这京都,一併拔上了青天!” 目送华服公子离酒楼远去,杜鳶將那尊神牛隨手收入了小猫送的水印之中。 隨后他在桌案上搁下茶水钱,便扶著自己那柄依旧没能磨出来的老剑条,转身往楼下走去。 他要去皇宫,与那位英雄天子好好见上一面。 刚踏出酒楼门,身旁忽然传来道声:“年轻,能否留步刻?” 杜鳶停脚回头,见一位灰衫老人坐在棋盘旁,正朝自己頜首。 “老先生叫的是我?” “对,对,就是你,年轻。不知可否稍停刻陪老头我念叨念叨?” 杜鳶轻笑著摇头: “老先生,您若不急,不妨等我办完正事回来陪您。眼下我得先去处理更要紧的事。” 灰衫老人却摆了摆手:“哎,年轻人,说不定,我这儿的事也紧要得很呢?” 见老人坚持,杜鳶这才认真打量了他一眼:“您气色极佳,不像是有什么麻烦的要紧事。” 灰衫老人又摆了摆手,指尖指向身前的棋盘:“倒不用多麻烦,只是想请你答我一个问题。” “老先生请讲。” 老人抬手指向棋盘上的残局,万分无奈道: “年轻人,这本不干你的事,可眼下,我只有你一个剧外之人可以求助。所以这局棋我执白子,眼看就要被黑子斩尽杀绝。你瞧,这局还有回天的余地吗?” 杜鳶坦诚摇头: “您问错了,我压根不懂棋。您要问解救之法,我实在说不上来。” 灰衫老人却摇头轻笑,继续循循善诱:“哎,不懂棋,未必说不出破局的法子。你不如试试?” “比如换做是你,下一子会落在何处?说不定我听了,就能借你之手想出破解之策呢?” “世不是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杜鳶仍是摇头: “您要是让我说,我只能说,既然已是死局,何不重开一盘?到时候天大地大,尽可隨意施展,何必拘泥於眼前这局?“ 这话显然超出了老人的预料。他错愕片刻,才摇头苦嘆: “这盘棋啊,我与我周旋久。眼下这局解不开,又怎么往下走呢?” 杜鳶反倒有些不解:“可棋子就握在你我中,为何不能重新开始?” 说罢,他拱手一笑:“老先生,我的事確实要紧,先行告辞了!” 杜鳶隨即扶剑转身,快步离去。灰衫老人望著他的背影,不由得长嘆一声: “难道这局,真就成了死局吗?” 听见这话,杜鳶本想回头劝一句不过是一盘棋,何必这般执著』,怎料刚一回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仿佛方才的灰衫老人和那盘残局,都只是一场空梦。 杜鳶微微皱眉,正想深究,却猛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 “阴阳家,邹子,先落一子!” 隨之,京都升入天幕! > 第327章 道友,容我兑子(3k) 第327章 道友,容我兑子(3k) “阴阳家邹子』几字刚在京都上空落下,还留在城里的修士们脸色齐刷刷骤变。 “是阴阳家祖师?!” “疯了!简直是疯了!这般物,哪是眼下这世道该露头的?!” “难道真的是那位诸子之一的邹子?!” “完了,完了!” “贪贪贪,万事皆败在一个贪字啊!” 修士们的声音里满是惊惶。京都百姓还浑然不知,只是满脸茫然地望著这般异动。 目只觉得天幕好似越来越近? 各路山上修士们却心头剧震一他们太清楚这几个字的分量。 阴阳家本就是九流十家之一,昔年更是敢与三教爭辉的存在! 虽然后来落了势,没能挤入三至四显之列,却从不是自家底蕴不够,实在是对手太过霸道。 毕竞,谁能真的跟三教一家分庭抗礼? 唯一有希望试试的剑修一脉,早被打断了脊樑。 若非大劫前还有李拾遗这最后一舞,勉强续上了剑修断掉的脊樑,剑修一脉別说跟九流比,就算是和被踢出十家、沦落去和“不入九流”的小说家比,都显得可笑。 可阴阳家不同当年正是他们把小说家踢出十家,让后者不入九流之列! 更让修士们心头髮沉的是:阴阳家现身倒也罢了,如今这乱世,诸子百家暗中参合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 可怎么偏偏是邹子这般人物,要亲自下场? 和邹子比起来,他们此前吹嘘的“隱世高人”“天纵奇才”,那些自命不凡的路数,简直幼稚得像孩童玩闹。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可这些都还不是最要命的—真正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最后那句“先落一子!”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位阴阳家祖师,正在和旁人“对弈”! 能让一家祖师说“落子”,对手必然是同级的存在。 换句话说,他们脚下的京都,早成了两位“天上人”的棋盘! 至於他们这些连棋子都算不上的修士,等两位天上人真的动起手来,哪还有活路可言? 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別罢了! 这么说来,刚才趁早离开的人,反倒走对了唯一的生路? 一时间,那些还留在京都想谋些机缘的修士,个个追悔莫及一本想等个机会,反倒把自己困进了死地! 至於想要衝出去的,不是没有,甚至几乎人人都是。 只是才衝进边缘,就悉数消融不见。 果真万事都败在一个贪字上! 看著逐渐抬升飞天的京都,扶著老剑条立在那座白玉桥前的杜鳶眉头深深皱起。 阴阳家,邹子? 这应该是他一路走来,遇到的最强之人了吧? 而且怕是强出了此前所见之人何止千万里? 再就是一个,若是没弄错,自己应该也被对方盯上了吧? 杜鳶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自从那句先落一子』的话出口。 他就被一种难以言说的事物』给死死裹住了! “既已落子,何不当面?” 杜鳶向天一问。 周遭修士,无不胆裂。 “果真是和这位爷对上了!” “儒家,能和邹对弈..难、难道是?” “不会错了..只能是那个了!” 这一刻,无数修士的想法,都不约而同的化作一条难道是臻至润位的儒家圣人? — 隨著这个想法慢慢占据心神,他们所有人都是震惊无比的瞧见,那位扶剑立於宫门之前的老爷。 一身威势竟是疯狂攀升! “完了,完了啊!润位圣人,诸子之一。小一座京都,如何容得下这两位大打出手?” “吾命休矣!!!” “直娘贼,天人怎么能这个时候就出来的!老天爷,你不公咧!“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修士们惶惶如丧家之犬。 端坐天幕的邹子亦是认真打量著下方这持剑之人。 这是他唯一算不透的变数』,且是他这一生所见过的“变数之最!,凝视片刻,他笑道: “道友乃我猜不透,算不尽之变数。我与道友,还是不见为好!” 他和小说家那末流一脉,还是有一点共同之处的,那就是麻烦的因果,还是能避多少就避多少。 杜鳶看向四野,京都还在不断飞升不说,头顶天幕更是开始慢慢演化。 虽然眼下诸多山上人应该看不出分毫,可杜鳶却从那天幕的演化之中,看见了一二焰火』。 仅仅是片刻的思索。 杜鳶便抬头问了一句: “你要以天地为炉,炼了这座京都?” 天幕之上,一声浅笑漫下: “道友何必明知故问呢?” 杜鳶试图找见声音的来处,但却只觉整个天幕都是来处。 根本寻不到此人何在。 “你我来此所求,不从来都是一样的吗?“ 杜鳶冷声笑道: “样?不过是你这般想著,便並强加给了我已!” 杜鳶依旧在不断搜寻著对方的所在。 人都找不到,还谈什么斗一斗呢? “呵呵,也罢,只是如此说来,道友於我是只能手谈一场了?” 手谈..吗? 杜鳶看向四下,无数百姓甚至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究竟怎么了。 他们像没头的蚁群般乱撞,脸上清一色堆著搞不明白怎么了的惶惑,连哭喊都儘是茫然。 “如此多的百姓,这么多条性命,居然只是一场手谈吗?” “呵呵,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么?” “道友倒是怜恤这些芻狗。”天幕上的笑声淡了些,隨之平添无数冷硬,“自阴阳初分、天地定序以来,哪次大道推演不是以山河为枰、眾生为子?“ “他们的惶惑生死,不过是气机流转时溅起的微尘罢了。” “生死是命,兴衰是命,他们的生死明灭,都是天地大势的一环,我不过是提前一二罢了。所以,道友啊,你太执著於命,反倒看不透势了。” 杜鳶默然而立,只是不停寻找著他的所在。 见状,他也就长嘆一声,继而说道: “道友既然还是如此,那我也叮嘱你一句,你若要接这局,便先想清楚你想要护下的一切,从来都是我棋盘上,早定好位置的子。“ 末了,那声音自高天而落道: “道友,可能於我所做死局之內,斩我大龙?” 杜鳶將手放在剑柄之上,无数铁锈在这一刻被他生生磨下。 隨之,他猛然看向一处。 继而,此前曾在身后酒楼之下,见过一面的老人赫然映入眼帘。 二者对视片刻,他惊嘆一句: “道友这修,怕是全在攻伐之上了吧?兵家初祖我估摸著都不如道友这般极端!” 杜鳶死死握住几乎快要彻底磨出的剑柄对天高呼: “匹夫休要多,我且问你句,可敢接我剑?!” 对方连连摇头笑道: “道友,我都於你说了,你想要护下的一切啊,从来都是我盘上之子!” 一副棋盘隨之浮现老人身侧,白子在前,黑子在身。 他从棋盘之上挑起一子道: “道友乃我全然看不透之变数,是而,道友在我棋盘之上,可谓重中之重啊!“ 当拈著这枚白子的他看向杜鳶之时,杜鳶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若非必要,我不想和道友捉对廝杀,是而,还请道友兑子!” 隨之,白子被他拋入人间径直从杜鳶身边而落,当杜鳶试图抬手抓住这枚白子之时。 头顶青天,竟是彻底换了人间! 眼前已经没有了那老人的身影,甚至就连脚下都不是杜鳶才踏著的京都砖瓦。而是一片潮湿的沙地。 在远方更是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巨洋,不,这不是巨洋,而是大泽?! 不然那里有全是低浅水地,还是儘是淡水的巨洋? 杜鳶想要抓住那白子的一握,自然跟著落空。 继而抓碎天幕,搅动泽野。 望著眼前全然迥异的天下,杜鳶心头一乱。 山水二印,不停施展。 一步跨出,便是山河异变。 惊的无数修士纷纷探头张望,心道何等大能,竟然不顾天宪如此施展? 而在大泽深处,一座巍峨神庭之前,数十位大修,亦是纷纷色变,继而先后逃离这座神庭。 下一刻,只见无穷雷霆自苍穹而落,將他们布置在四野的无数大阵和百万机傀全部击溃! 但这无穷雷霆的目標根本不是他们的这点布置,而是那神庭深处! 他们一直想要放出来的...那位! 一时之间,所有修士脸色全都阴晴不定。 他们摸不透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他们的苦心经营和戮力所求,差不多全结束了一哀望良久,才有修长嘆道: “眼下稍有异动便是这般天罚,所以究竞是那路神仙,引动天相至此,还没被罚落人间?” 杜鳶亦是缓缓停下。 他好像被邹子送去了另一方天下?! 送走了最大变数的邹子,则是继续端坐云端,继而坐看天幕演化为阴阳二气。 隨之渐作洪炉! 他们求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便是他都没算出来,所以他乾脆把整个京都炼掉。 如此,不管是何,皆为掌中之丹! 而在他头顶,近似那神庭之上的无穷劫数,隨时都会跟著演化落下。 只是,却始终凝而不实,差之一线。 第328章 落子(4k) 第328章 落子(4k) 天地仍在演化不止,那座烘炉也终於铸就完成。 顷刻间,偌大的京都在烘炉的巨力拉扯下,自外围率先崩裂瓦解,碎片接连飞入头顶那处“炉心”之中。 与此同时,京都之下,药师家的龙脉发出悽厉哀嚎,整座城池亦隨之剧烈震颤。 这一炉虽非直接炼烧龙脉,却分明將它活生生剥皮抽筋。 早已被斩断与龙脉联繫的药师愿,双手各握一剑,仰天高声疾呼: “阁下能以如此手段施展出这等大神通,必定是不世出的高人。既然如此,为何要对我治下的万千生民如此赶尽杀绝?” “还请阁下现身一敘!若阁下有所求,但凡朕力所能及,哪怕倾尽所有,亦无不可!” 他没有怒骂,只因他再清楚不过,能施展出这等手段的存在,绝非他们所能应付的。 与其继续挑衅激怒对方,他只能寄望於一个连自己都不抱希望的渺茫机会。 可高天之上,却死寂一片,毫无回应。 无言,便是最大的讥讽。 见此情景,药师愿也只能低头,发出一声沉重哀嘆。 下一刻,他挺身递剑,双手紧握仁、鼎两口重器,向著天幕中的炉心直刺而去。 剑气依旧如虹贯日,威势更是撼天动地。 这一幕,让困在局中、如丧家之犬的山上人们瞬间沸腾: “竟然是鼎剑、仁剑齐聚!” “好一位英雄天子!今日咱们竟还有一线生机!” “诸位道友,別藏著掖著了!神通法宝儘管用,今日能不能活,就看这一搏了!” 不得不说,命数这东西,有时真叫人捉摸不透。 先前,他们个个恨不得生啖药师家血肉,吸尽药师愿的一切。 可如今,同困於他人布下的死局內,反倒“站在了一处”。 霎时间,无数光华伴著两道冲天剑气一同升空,誓要將那座天地洪炉劈个粉碎。 只可惜,面对这倾力一击,邹子始终端坐於棋盘之前,只是平静地冷眼旁观。 他是阴阳家的祖师,推天算地,穷尽世间玄机。 诸天万方之中,他从不敢自认“无敌”,甚至前五之列都未必有他的位置。 可一旦入了他的局中,他自称便是三教祖师亲临,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所以,一群棋子的徒劳挣扎,又何须放在心上? 修士们与药师愿合力的一击,未能撼动那洪炉分毫。 甚至在即將触碰到炉心的瞬间,便如先前崩碎的京都一般,无论是神通还是法宝,皆被尽数吸入炉心,瞬间炼化殆尽。 就连那两道撼天的剑气,也未能例外! 见此情景,眾修士面如死灰,纷纷瘫倒在地。 便是药师愿,也只能发出一声悠长嘆息,继而仰天嘆道:“太祖...朕,果然是弄错了人啊.” 只是这般紧凑的时局之下,便是当时信了老皇叔的又能如何呢? 这天上的什么邹子』,根本没给他们半分机会啊! 闻听此言,他身旁的老皇叔亦是苦涩道: “陛下,老臣无能啊,老臣若是能找到太祖爷说的那位就好了!” “如此一来,说不得,今日局面便大为不同了啊!” 药师愿立在原地摇摇头道: “皇叔,这怪不得您,也怪不得任何。” 药师愿放下鼎剑,继而抬手抓住老皇叔道: “皇叔,要怪也只能怪这天上之人,竟是半点余地都不愿给我们留下!” 太祖託梦就在前两日,如此短的时间,那里找得到太祖说的那位先生呢? 根本就没什么机会的。 药师愿摇头长嘆,药师家龙脉再度发出一声哀嚎之后,便是彻底没了声息,继而从云端直直落入大地。 未曾激起半片烟尘,可却砸的九州动盪。 城外,茶肆的店家夫妻目睹京都眨眼间飞上高空,嚇得魂飞魄散,紧紧抱在一起。 就在他们小店前不过几步远的地方,整座京都连带著脚下的土地,竟就那么直直升上了天! 那城池还被空中的洪炉不断吸扯、磨损,这般天崩地裂的动静,哪里是他们两个小老百姓见过的? 两人浑身哆嗦了半天,店家才在婆娘的懵懂注视下,慌慌张张摘下杜鳶留给他的那副写著“开门大吉”的字帖,急声喊: “快!婆娘,跟我跑!啥都別收拾,赶紧跑!” 他婆娘下意识拉住他道了一句:“至、至少拿点银子啊!” “拿什么银子!咱们唯一的命根子就是这个!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店家举起手中的字帖,二话不说连拖带拽,將已经嚇软了腿的婆娘往身后拽去,一路狂奔。 他们夫妻二人,平日里一直是他妻子主事,可到了这般关键时候,他依旧拿出了一家之主应有的一切决断。 他更篤定,若不是杜鳶留下这字帖,他们一家定然也被卷进了那炉子里! 事实的確如此。等他们跑出一小段路,回头一看,顿时惊骇地发现——小店周围,竟是特意空出来的一块! 再往左右望去,一个整整齐齐的圆,愣是被生生切走,唯独他们这一小块,恰好被留了下来。 若非不敢停留,店家几乎要对著怀里的字帖跪下去死命磕头。 不然凭什么? 除了这宝贝,他们凭啥能被单独留下? 而在京都之內,奉祀正一脸呆愕的坐在太庙之中。 周遭的禁军,侍从都和他一般无二,全都茫然不知所措。 这一刻,他们连打砸抢烧都没有,因为他们看见的太过超出认知! 也就只有奉祀没来由的看了一眼,宗庙之內正在不断熄灭的长明灯。 最终,他的视线停顿在了太祖皇帝药师无忌的牌位之上。 恍惚之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日清晨,自己媳妇说的事情以及老皇叔的交代o 说的都是一位持剑的先生.. 我当时,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给寧王? 也就是在此刻,端坐云端之上的邹子,终於將他“拿起』化作一枚黑子落入局中,继而堵死了白子的一条生路,凭空拈出大片死地。 天南宗內,司仪和宗主二人看著各自空空如也的双手,全都一声苦笑。 刚刚他们自然也跟著诸多修士,隨药师愿一起出招,试图破局。 可最终却是各自的看家法宝都给人收了去,如今怕是在哪洪炉之中,都已经化作了一滩铁水去! 苦笑片刻,天南宗宗主不由得对著司仪道了一句: “昔日,若是贤弟没有差哪一线,如今或许能够靠著手中三尺青峰,杀將出去,也说不定啊!” 这话,满是遗憾。 这般死局之下,他天南宗能有一个可能活著,哪自然都是天大的好事。 因为哪代表著他天南宗道统不绝啊! 只可惜,他天南宗不仅没能在那一晚多出位大剑仙,如今更是要如数葬送在这死局之下。 司仪倒是比他看的更开道: “宗主,这话我们早就谈过了,那一晚没成,全怪我自己!毕竟,是我自己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才导致差了一线。不然,哪怕最终还是一场乌龙,不也早早就成了吗?” 可他越是如此洒脱,天南宗宗主就越是满脸苦涩。 毕竟,他们二人其实都清楚,若非他当晚顾虑天南宗因此受到牵连,他早就持剑而去了! 棋盘之上,邹子再度拈起一枚黑子,继而落入盘中。 没有上一枚黑子那般关键,以至於生生堵死了白子一条出路。 可这一子,却也叫他的大龙愈发稳固。 且隨著这一子落下的瞬间,在邹子身后,忽然一条无形锁链自高天而落,精准探向邹子。 似乎马上便要將他绳之以法』! 可却在即將触及之时,忽然偏差一线,继而彻底远离。 他头顶那行將而成的浩荡天劫,亦是再度平息,变回了之前那般似成不成的样子。 邹子没有半分损耗,只是静静看著眼前棋局。可司仪却感觉头顶空空,好似什么东西,彻底没了一般。 清河崔氏府內,族中贵人们早已乱作一团,没了半分往日的雍容威风。 他们个个惶恐不安,活像丧家之犬。 尤其是主事的几位见过那几位“仙人”后,更是满脸死灰,连站都站不稳。 一处宅院之中,一位身份极高的崔氏族老正跪地磕头,苦苦央求著身前仙风道骨的修士: “仙长!仙长!您当真不能救救我崔氏吗?哪怕、哪怕只带小人一人走也行啊!” 那修士却满脸不耐,一脚將他踹翻在地,厉声骂道: “你也配求我?我问你,当初我特意给了你动手的东西,你为何还是让那小子把神酒送了出去?你可知,若能拿到那神酒,如今你我未必没有活路!” “现在好了,都等著去死吧!” 其实,该有活路的只有他自己。 他本是大世之前的人,和那个东西毫无牵扯。只要献出神酒这般异宝,邹子他老人家未必不愿將他单独摘出去。 反正多他个不多,少他个不少,就像放个屁,隨便放了不是? 被瑞在地上的崔氏族老本想辩解,说那虫子不知为何自己消失了。 可修士含怒的一脚,哪里是他这半只脚踏入黄土的老人能扛住的?他当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双眼一翻,便没了气息。 修士见他死了,脸上没有半分怜悯,只啐了一口骂道: “连一脚都受不住,果然是废物!” 他心里满是憋屈那杀神杀性太烈,他虽侥倖知道府中还有一坛神酒,却不敢正面露头。 本想靠几只西域毒虫,偽装成凡人齷龄之爭,避开那杀神的因果,怎料这废物根本顶不住事! 如今再想亲自动手,恐怕也晚了。 毕竟,崔实录已经把神酒送了出去。 听说对方是小说家的末流传人,那一脉最擅长躲避因果、逃得性命,多半早就拿神酒换了自己的生路! “步错,步步错啊!” 他捶胸顿足,震怒之下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桌椅,可这又有什么用?就算拍碎整个崔氏,他也逃不出这座將倾的京都! 园之中,那只毒虫的户体依旧横在那里。 云端之上,邹子也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毒虫本是他挑出的另一枚子,用来帮他屠掉另一个人的“大龙”。 可千算万算,还是被那个变数破了局。 以至於不仅变数丛生,那小子更是跳出了局外,险险逃了出去。 如今在想去寻,已经是半点都找不到踪影了。 毕竟,他没能落下关键一子,屠了那人大龙。 悵然片刻,邹子也就摇头道了一句: “罢了,罢了。不入流的东西,这样也就罢了吧!” 崔氏府邸,王夫人茫然走出房门,看著天上异变,她慌乱喊道: “这是怎么了?这究竟怎么了?” 但根本没人回她,如今人人自危,谁又顾得了谁呢? 所幸片刻之后,崔实录忽然带著诸多护卫人人持剑拿刀的闯了进来,一经入內,崔实录便喊道: “我崔氏尚在,所有人不得惊慌,尔等我届时自有安排,绝不会叫任何一人真就死在了此间,但若是眼下有人乱嚼舌根,乱我门墙,立斩不饶!“ 见状,崔氏的府人们不仅有了主心骨,也有了畏惧。 知道听从,知道不得反乱。 说罢,崔实录方才持剑快步走到自己姑母身前道: “姑母放,您就在此间稍稍坐定,侄儿只要还活著一定保您平安!” 看著眼前的侄儿,又想起了自己孩儿的王夫人,不由得问了一声: “你..你表兄呢?” 崔实录摇摇头道: “我没能找见表兄,姑母,如今情况紧急,外面听说已经有歹人藉机生乱,危害京都,殃及百姓。“ “侄儿打算去王氏一趟,向姑父大人求调京都近卫,各堂衙役,力保京都不乱,百姓安定!” “不知姑母可愿意和侄並回去?” 王夫人有点错愕的看了一眼天幕道: “我儿,如今你还做这些作甚?” 崔实录沉默片刻,隨即拱手道: “姑母,越是如此时局,侄儿就越是要站出来!” 他问先生,如何保崔氏平安,先生答他“要问王崔』,又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他想了又想,觉得就是如今了! > 第329章 我,王承嗣,要问祖师,借法! 第329章 我,王承嗣,要问祖师,借法! 见状,王夫人怔立良久,神思似仍在方才的惊变中沉浮。 忽然,她抬手轻轻抚上崔实录的脸颊,语气已然彻底柔和下来: “好,我儿非凡俗,姑母便陪你去找你姑父。一定叫他听了你的去!” 话音刚落,一柄红伞裹着燃得正旺的符箓,倏然自空而降,稳稳落在王夫人手中。 姑侄二人皆是一怔,满心惊诧。片刻后,崔实录忽然指着伞底,惊疑道:“姑母,您看,下面有字。” 王夫人顺着看去,当即认出那是自家‘孩儿’的笔迹。伞底一行小隶清隽分明: “儿去也。京都实乃忧患之地、大灾之所,儿骤然顿悟,不敢再留。恳请母亲早日离京,或回清河省亲,或往琅琊祖地养老,万勿迟疑。” “儿拜上!” 读完信,王夫人指尖微颤着合上红伞,一丝落寞漫开眉宇。 她又抬手摸了摸崔实录的头顶,柔声道:“他走了,不在京都了看样子,是成功逃出去了。” 崔实录眉头紧紧皱起,随之骂道: “这个废物!他看出不对要跑,好,人皆怕死,我没法说他半点不对,可他为何独自逃了?又为何连您都丢在了这儿?!” 这废物怎么能连自己生母都不管的? 亏他还以为这厮真的变了! 相比起崔实录的暴怒,王夫人却很平静,因为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不会和真正的儿子一般,对她这个母亲上心至极。 所以,她只是理了理崔实录的衣袖道: “我儿,莫要如此,他走了便走了吧,我不打紧,就是、就是怎么连你也留在了这京都啊!” 他走了也好,可为何自己最喜欢的侄儿也留在了京都呢? 崔实录只是她侄儿,但自从发现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后,从小便亲近,还看着长大的侄儿和儿子,又能有几分区别呢? 想来是半点都无啊! 感受到这股柔和的崔实录平静了下来,继而长叹道: “姑母,还请随侄儿去往王氏面见姑父大人,如此时节,我王崔二氏如何作为,必然关系到我二氏命脉!” 王夫人没有半点反驳,只是略有担忧的看着他道: “可若如此,最后还是不成呢?” 她怕的不是别的,正是最后还是不成,自己这个侄儿会把一切都怪罪自己身上去,觉得是他选错了路。 于此,崔实录确乎怔立在场,可片刻之后,他又轻笑一声,继而快步向前: “姑母,如此哪怕最后依旧不成,侄儿也不愧祖宗,不愧天子不愧供养我王崔二氏如此多年的天下万民了!” 不久,琅琊王氏宗主望着跪在身前的侄儿崔实录,还有同样跪在身侧的妻子,整个人怔在原地,许久未动。 他眸中先是闪过惊愕,继而漫过难以置信,最后方才珍重无比的看了一眼崔实录。 他一把解下腰间印信,毫不犹豫地托付到崔实录手中,继而转身拔出身后长剑。 “好,我王氏上下,难见一位能有我侄儿这般的麒麟子。今日,姑父陪你走到底!” 要知道,此前大灾初现之时,连府中供奉的几位神仙祖宗都已闭门不出,坐以待毙。 他早已心灰意冷,连挣扎的念头都已断绝。却万万没料到,在这灭顶之灾前,自己这个侄儿竟能有如此魄力,意图搅动这滩死水! 随着宗主一声令下,王、崔二氏的护卫或者说府兵迅速集结。 他们手持兵戈,一面维护街巷秩序,驱散趁乱滋事之徒;一面高声引导外围百姓,往作为京都核心的内城避难。 崔实录则持着宗主交托的印信,挨门逐户奔走于停摆的各部衙门。 往日里推诿懈怠的官吏,见了印信先是一愣,随之等到印信刀兵双双架在了脖子上后,便在不敢怠慢,纷纷重新坐堂理事。 京都乱象,骤然一空! 奔逃的百姓有了方向,纷纷涌向内城;如此时节还要为非作歹之辈,更是一经发现,当场诛杀,至此街头再无劫掠之声。 劫数依旧压头,可这停转许久的京都,终究重新动了起来。虽步履迟缓,却实实在在给了人们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崔实录立在内城城头,一手高举长剑印信,一手按紧城垛,声嘶力竭地喊道: “死守各处城门!只许进,不许出!” “再调派三百人手,火速前往定北道增援!告诉崔侍郎,他若再磨磨蹭蹭,让那边堵得水泄不通,我便先斩了他狗头!别以为同宗同姓,我就会饶他性命!” 他已查清,崩坏是从京都外围蔓延开来的——曾庇佑京都百年的外城高墙已彻底崩毁,连坚壁之后的诸多街巷也损毁大半。 正因如此,他必须尽快引导百姓全部退入内城避难。 万幸京都在天子治下,各部衙门皆有干练官吏,麾下兵丁衙役也绝非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 一经调动,便可运转。 若非如此,仅靠王、崔两氏那点府兵,他真不知能有多大用处。 就在这时,城下突然有人扯着嗓子朝他呼喊: “公子!皇宫里来人了!是好大一队骑兵!” “皇宫?” 崔实录猛地转身,望向皇城方向。只见此前被高澄劈开的宫墙缺口处,果然有大队骑兵疾驰而出,龙旗猎猎。 为首骑士高举天子龙纛,扬声喊道: “天子有令!所有百姓,即刻进入皇宫避难!国难当前,无需恪守旧制,一切行事,皆以避难为先!” 闻言,崔实录顿时大喜过望,朗声道: “好!好啊!我就知道天子绝不会负了我等!” 比起内城,皇城核心的皇宫自然更安全。 只是此前,他身为臣子,压根不敢僭越请百姓入宫,只能让众人挤在内城,眼看着街巷越来越人满为患。 如今天子亲口下令,那些先前死守宫墙、绝不放行的禁军不仅会敞开宫门,更会立刻投入引导百姓的行列——这可是天大的助力! 更何况,比起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天子的号令,显然更能安定人心啊! 看着京都之内的蚂蚁成群结队的逃往一处,端坐云端的邹子没有丝毫所动。 这是变数,但又不是变数,乱不了这一局棋。 —— 京都内的山上人们,对此基本没什么波动,他们只是笑这群凡俗死到临头,还在挣扎。 如此光景,早死晚死有何区别? 不过说是如此,他们也是纷纷行动,继而跟着躲入皇宫。 毕竟早死晚死,还真是有一点区别的。 天南宗的人也纷纷行动了起来,只是他们没有一溜烟儿的跟着逃往京都,而是散开门人弟子,帮衬官吏引导百姓避难。 反正他们是修士,怎么都比百姓快,随时都能有个去处。 只是随着司仪提着几个修士脑袋,立在高天飞了一圈震慑了一群宵小之后。 他忽然眉头紧锁的落在了一处。 继而道了一句: “可是寒秋宫宫主?” 那已经十分虚幻的女子闻言,微微欠身道: “正是小女,见过前辈了。” “宫主状态不太好,我身上也没什么长物能够帮忙,但宫主不妨前往皇宫,在哪儿,或许能有转机?” 那飘渺虚幻的女子,却只是摇了摇头道: “不必了,前辈。” 见状,司仪也就叹一声,不在打算劝阻,可也在这个时候,一张绣帕忽然坠入她的手中。 上面的最后一点符纸也在这个时候彻底燃烧殆尽。 显然找了很久,才找见了她来。 所幸,还是托付到了她的手里。 看了手中绣帕一眼,她忽然起身说道: “前辈应该还有不少余力,能否借我一二法力,帮我再维持一下?” 司仪当即点头: “这有何难?” 当即抬手度出法力帮助维持躯体。 待到她的身躯凝实一二便无法再进后,司仪方才收手道: “您如今的情况,再多也没甚助力,我也就到此了。只是,能否问一句,为何您会忽然转意?” 仙子一般的女子向着司仪认真欠身行礼: “我也不知要如何感谢于您,只能如此回您了,至于您的问题。” 她攥紧那方绣帕,继而将其放在胸口道: “我想多看看他送我的东西。” 虽然只是一个帕子,但这是她们二人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唯一一次送她东西。 而且上面还特意叮嘱了她不必理会自己,早早离开京都。 同时附带了一个或许能够帮她的法子。 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他皱着眉头,一边念叨着这样不对,一边把她从死人堆里挖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送了自己一枚保命仙丹,一件遮体衣裙,以及一个安稳去处。 随后便彻底消失不见,等到再见时,她已经长大成人,继承了师父的寒秋宫。 那一眼过去,她,春暖开,他,目瞪口呆。 这一次,邹子多看了此间一眼,但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变数都算不上罢了。 —— 萧清砚已经离了闺阁,一脚踹翻了那群犹犹豫豫,不上不下的族老,继而持剑厉声说道: “我大父不在,父亲寡断,那萧氏就由我来打头,王崔二氏已经放开府门,送出府兵,维护京都,引导百姓,我萧氏既和王氏联姻,那自然也要一并。” “父亲!站出来,女儿求你个事!” 看着这个以前娇娇滴滴,见了谁都温言细语的萧家幺妹变成这个样子,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 便是她生父都愣了一下,才下意识站出来道: “我儿有何吩咐?” “天子九卫,如今必然乱作一团,京都防卫司更是如此,您是前司长不说,如今正副三位司长,不是您的同袍,就是大父的亲随,您立刻去往京都防卫司,让他们调派兵丁,维稳京都百姓,配合王崔二氏!” 她父亲马上点点头就要出发,可临了却反应过来道: “可防卫司隶属九卫之一,不同旁余,没有天子印信,视同谋反,如何能动?” 萧清砚直接道了一句: “您先去就是,天子的诏令随后就到。别愣着了,快去!” “啊,啊。” 至此,她爹才是疑惑着自己女儿怎么提前知道了天子诏令的傻愣出发了。 招呼走了自己父亲后,她又是挨个点名,外派的,内留的,处理的井井有条。 所有人也从最开始的抗拒,变成了服从。 越是大乱当头,人就越是希望有个带头的能告诉他们怎么做。 这一点就算是错的,都会有无数人云从。 更何况,这根本就没错! 忙完了这些,清空了堂前,她便提着剑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其余地方指挥。 萧家内部她不停的跑,内城周边,她也再不停的跑。 那张被符箓托着的白纸,亦是不停打转的找着她。 每一次都差一点。 于此,高天之上的邹子一直都是拈着一枚黑子戏谑看着。 待到那张白纸上的符箓马上就要燃尽落下,滚入尘烟时。 邹子、萧清砚都听见了一声棋子掷盘的铿锵之声。 邹子眉头微皱,萧清砚循声回头。 只见那张符箓燃尽的白纸从天上悠悠而落。 萧清砚看也不看,只是一把抓过,继而咬破指尖在背面快速写下四个大字。 一如昔年: “快跑,傻瓜!” 白纸血字,飞快燃尽。 邹子挑眉,继而起身眺望云下大千。 而在棋盘之上,邹子打算投下黑子堵死一方之处,却悄然占白!—— 京都之外,狼狈逃窜,整个人都不知第几次跌倒滚落在地的华服公子,忽然顿住。 因为,他好似又听见了昔年那一声: “快跑,傻瓜!” 茫然立住,他努力的不让自己去回忆起那一袭青衫,和昔年从战场尸骸里扒拉出来的小女孩。 以及王夫人她们。 他垂然低头: “我大道太小,容不下旁余,我修为太浅,没有回天之力。” 说着,他又慢慢起身向前,虽然每一步都好似拔淤而行,可确乎在不断向前。 “我的身后是邹子,是九流,是诸子,他之图谋,那里是我一个微末能管?” “我没错,我管不了,我只能逃、我只能逃.” 他强迫自己不断回忆师门,师父,师祖还有诸多师兄弟,师叔师伯的交代: “我们这一脉啊,以避因果,躲天意为先,不沾尘世万物,自得一身轻松!” “没错,避因果,躲天意,从来都是这样的,我、我们从来都是这样,我也只能这样,因为我做不成什么的。” 喃喃自语中,华服公子艰难抱头跪地,厮声喊道: “那可是邹子啊!” 把他们小说家一脉,打的连十家都不入,末流都不算的邹子啊! 一声喊出,他再不敢挣扎,虽然双腿已经彻底挪不动了,但他还是伸出双手继而挣扎向前。 心头恐惧,如临深渊。 他只得逃窜,就如同他师祖一般。 昔年小说家一脉被踢出十家,不入九流,门下弟子无不沉沦,他师祖亦是因此悟出如今师门上下立身之法——躲避。 就连他们小说家开山祖师的名号,这位昔年同位诸子之一的天上之人,都叫邹子给抹的连名号也没能传下来。 弄得他们小说家一脉都显得奇怪不已,毕竟儒墨道法之后,提起诸子百家还有谁,绝大部分人都能想到一个小说家。 可小说家究竟干了什么,什么立身,那位祖师,那真的没几个能说出一二。 长此以往,小说家就变成了如今这个人人都记得的‘玩笑’。 而深究根本,全在邹子一人! 如此人物,他一个末流传人都不算的东西,凭什么回头? 就如剑修一脉早就被打断了脊梁,以至于不成大器一样,他们小说家一脉,也早就毁了! 他当不成李拾遗的! 更何况,便是当了李拾遗又如何?他不也死了吗?剑修一脉不还是脊梁不存吗? “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 华服公子在地上挣扎爬行,痛哭流涕。 随之白纸燃尽,不在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叫他听见了一声: “快跑,傻瓜!” 华服公子彻底怔死,继而回头。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就对他说‘快跑,傻瓜’,然后他跑了,狼狈无比的跑了。 他们重新见面时,她又对他说‘回头,傻瓜’,可是他还是跑了,同样满身狼狈。 如今,她又对他说回了那一句——快跑。 对他这般的无能无心无德无才之辈. 喉头耸动许久,这一刻,他重回寒松山上。 那青衫道人,再度对着他轻笑道: “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 “承天意,顺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华服公子艰难起身,泥泞转头,眺望高天,浑身颤抖。 终于,他迈步死地。 一步一顿,一步一快。 随之,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昔日所得谶语最后两句,他亦是随之口诵: “一朝悟道见真我,何惧昔日旧枷锁?” “世间枷锁本是梦,无形无相亦无我!” 这一刻,华服公子立在大地之上,天人背手挺立云端。 一高一低,双双对视。 继而,华服公子指天高呼: “我,小说家末代传人,琅琊王氏,王承嗣!要问祖师借法,问道邹子!!!” 随之,天地一清,云海一空,往日不断得听耳中却不明何处而至的悠悠长叹,化作一声: “善!” (本章完) 第330章 借剑!(3k) 第330章 借剑!(3k) 当那声“善”落下的刹那,邹子亦不禁动容。 王承嗣周身天地似变未变,唯有他这般境界方能窥破——那方天地已与昔年大劫之前的盛世,重迭归一。 下一刻,少年郎对他怒目而视,长衫翁却向他背手而笑。 邹子见状,嗤笑出声:“昔年已然败北,如今还想翻盘不成?” 二人皆不答,唯有王承嗣以指作刀,猛地割开双腕。腕间鲜血迸溅,他蘸血为墨、撒血成符,待抬头时,周身已布满玄奥铭文。 随即双手合十,竟凭空攥出一支线香,上告苍天,下祭厚土,立于天地之间。 他本是末流,纵使祖师点头,想承接大道,也唯有搏命一途。 香尽则人亡,此去九死不悔! 与此同时,天下修士皆惊觉此间异动,纷纷侧目,继而失声惊呼: “那是阴阳家邹子?” “竟有天人降临!?” “连小说家祖师也来了?” “两家之争,到如今还未了结?” “疯了!这般世道,竟能引得天人亲自下场?” 世人早已说不清小说家的立身根本,连其祖师身份也模糊难辨,可小说家曾为诸子百家之一,且曾与阴阳家争夺大道正统的往事,却是人人皆知。 是以见此情景,无不瞠目结舌——他们早知京都凶险,却从未想过,竟会惊动两家祖师亲自对峙。 遥望京都方向的惊天动静,那些早一步逃出京都的人,尤其是霸水陈氏一族,只觉脊背发凉。 差一点,他们便要尽数折在那座城里。 万幸及时顿悟,才得以脱身。 可为何是阴阳家与小说家的祖师爷在此斗法? 儒释道那三位爷,又在何处? 众人虽茫然不解,两家之争却已箭在弦上。 当少年郎与长衫翁身影重迭的瞬间,借了祖师之力、暂得天人之能的王承嗣深吸一口气,抬步踏入京都。 此前他避之不及的死地,此刻,这个曾一心亡命的胆小鬼,终究还是回来了。 头顶那座吞噬整座京都的天地洪炉,仍在轰鸣不停。 王承嗣只扫了一眼,便抬头望向天幕上的邹子,沉声道: “那只毒虫,并非冲着我表弟去的,而是奔着我母亲来的,对吗?” 邹子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缓缓颔首。 这场阴阳家与小说家的纷争,本就是他挑起,他亦从未想过放过。 只需轻轻拨弄算计,便能让那毒虫从蠢笨凡人手中逃脱,直扑别院——只差一步,便能让那妇人殒命,进而拖死王承嗣。 可惜,终究被那个变数一剑破局。 毕竟,若借壳重生的母亲身死,王承嗣怎会离去? 只要他留在局中,眼下的麻烦又何从谈起? 根本就成不了的! 好在,那个变数已被他送入它天之下,从此再无意外可言。 王承嗣再度问了一句: “她也是你骗来京都的?” 虽未点明是谁,二人却都心照不宣——说的是寒秋宫宫主,那个他当年随手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小女孩。 可面对这个问题,邹子却先摇头,再点头,神情莫测。 末了,他第一次正对着王承嗣缓缓开口: “她不确实替你挡下了死劫?只是,谁叫你自己又跑回来了呢?” 那个身形日渐虚幻、行将坐化的仙子,真真切切替他挡下了这场死劫,才没让邹子真的屠了这条潜龙。 “这般歹毒,又精于算计,你也配称一家祖师?也配位列九流?” 王承嗣的声音里满是怒意。 对此,邹子连连摇头,随即失声笑了出来: “礼义廉耻,这些条条框框,不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天理何曾说过,我必须如你们所想的那般活?既然天理没说,我为何要按你们的想法去做?” “邪不压正,自古皆然。你既入邪道,就莫怪我替天行道!” 昔年两家大道之争,小说家惨败,最终被踢出十家、不入九流。 他们纵然痛彻心扉,却也认了——毕竟小说家的立身之本,本就浮于表面,难入世间正道,多是些迂诞依托、偏离实录的言说。 就连圣人也说他们“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 所以,小说家不入流,他们无话可说。 但这绝不是邹子赶尽杀绝的理由,更不是他如此歹毒的借口! 邹子只觉荒谬,嗤笑道: “替天行道?若是你家祖师真在此地,倒还罢了。你一个借法的小辈,又凭什么谈‘替天’?况且你如今寿数只剩一炷香,还困在我的局里与我废话,真以为自己还有半分赢面?” “真是贻笑大方!” 至此,他又对着王承嗣笑道: “你啊,就和你家祖师一样,上不得台面!” 王承嗣神情肃然: “我借法是为仁德,我舍生是为取义。反观于你,你位列九流,堂堂天人,却毫无德行,满心空洞。于你,我如何没有资格言‘替天’二字?” “且你说我家祖师上不得台面?那更是笑话,我小说家一脉虽为小道,可也绝非你这无情无心,歹毒可憎之辈能比!” “一炷香又如何,这一炷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劫!” “今日要么我拉着你同归于尽,要么我带着你的人头,给天下一个交代!” 邹子听后,只觉好笑,连连大笑之下,他方才是道了一句: “那也行,换做旁人,我懒得多言,但既然你家祖师选了你。那你就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替他赢了,我这个他都赢不了的人!” 刹那间,京都上空的天地洪炉骤然收缩,化为一枚黑白相间的“阴阳鱼”。 鱼眼处分别涌出太阴、太阳两股真气,一者至寒,一者至烈,两股力量交织成一张覆盖千里的阴阳罗网,将整个京都连同王承嗣一同锁在其中。 罗网每一次收缩,天地间的阴阳二气便会倒灌不休,试图将王承嗣体内借得的祖师之法“炼化归一”。 若只是如此,还远远算不得了得二字,不过寻上山上大修,便能使出罢了。 可地面上,山川河流皆随阴阳转动而移位不止,要将此处彻底变成邹子的“杀局”! 其中甚至不乏那些大山头已经半是入世半是隐匿的道场,护山大阵、压胜法宝,全都如同无物。 一丝抵抗都无的就叫邹子‘拿走’。 看的如此一幕,这群山上人,也只能颤抖着道了一句: “不愧天人!” 河西剑冢之内,已经自暴自弃变回了乞丐模样的老乞丐看了一眼此间后,直接乍舌道: “这世道,真的疯了,以前几百年,上千年都见不到一回的事情,如今居然比比皆是!” 青州大佛敕封山神,西南松山真君炼丹,再到如今这个转动天地阴阳。 便是他这么大岁数的人都没见过几回。 如今,居然连着见了! 旁边的墨衣客也是感叹点头: “是啊,憋了这么多年,可不就都疯了吗?” 旁边正摆弄小人的小女孩,仰着小脸好奇问: “师父,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呀?” 老乞丐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道:“徒儿啊,你如今没什么修为,自然看不到。这是好事” 话没说完,就见小女孩伸着小手指向远处,脆生生补了一句: “师父,你们说的,是不是那些山在挪位置呀?” 二人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顿时心头一惊——只见剑冢群山似动非动,并非山体真的移位,而是山脉深处的山根水脉,全被邹子悄无声息取走,作他落子收网。 墨衣客眸中闪过异色,赞道: “才刚入修行,就能察觉这等玄机,这孩子有大气象!只是邹子这一手,真是让人自惭形秽,如仰观青天,望尘莫及。”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尖微微颤抖,继而发出一声长叹。 剑修一脉,向来以锋芒破万法,却压根使不出这般改天换地的手段。 老乞丐也缓缓颔首:“是啊,这般手段下,胜负怕是已见分晓。” 这话让小女孩越发好奇,拉了拉老乞丐的衣角追问: “那师父,您说的那个李拾遗大哥,他能赢吗?” 二人皆是一怔——李拾遗对邹子? 那个差点重续剑修脊梁的年轻人,对上阴阳家的祖师邹子? 斟酌片刻,两人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我觉得最后会是邹子赢。”作为剑修的墨衣客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无奈。 非是剑修的老乞丐却摇了摇头:“我觉得,最后会是李拾遗赢。” 墨衣客顿时皱起眉,不解道:“李拾遗太年轻了,和邹子比差得太远,怎么可能赢?” 老乞丐反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既是剑修,还是剑修里的大剑仙,怎么反倒忘了剑修的立身根本? 他斟酌片刻说道:“天下诸般道法,剑修杀力最盛,最擅破局,也最敢死斗。你们剑修求的,本就是一往无前、有死无生,是以命修剑啊!” 这话落下,墨衣客如遭雷击,当场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老乞丐见状,便不再多言,他还藏了半句话没说:旁人或许会惧、会退,可李拾遗的剑,从来不会有半分迟疑,更不会锋芒锐减。 习惯借大势压人、以阴阳推演借力打力的邹子,绝对挡不住那柄敢以命相搏的剑! 他没资格妄论天人,但这二人大道根本的确一眼便知。 所以胜负也很明了,毕竟二人似乎也没有道行上的天差地别。 两人沉浸在讨论里,没注意到一旁的小女孩,不知何时也像墨衣客般怔住了。 她手里的小人掉在地上,沾满尘土也浑然不觉,那极好看的眸子,正呆呆地盯着远处一座再寻常不过的青山。 过了许久,她轻轻拉了拉老乞丐的袖子,小声道: “师父,那座山里,有把剑。” “还有剑?” 剑冢的剑不是基本都空了吗? 老乞丐和刚回神的墨衣客皆是一惊,连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一道映照诸天璀璨至极的剑气冲天而起,划破云霄,直奔京都上空的天人邹子而去! 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道清朗声音,传遍天地: “小说家,王承嗣,借剑!” 一语落地,天下修士无不哗然奔走。 唯有小女孩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腼腆却撑起了天倾的少年背影。 (本章完) 第331章 不借! 第331章 不借! 看着那道映照诸天的剑光直扑而来,饶是邹子这等天人,此刻竟也恍惚间似迈过光阴,望见了当年那个南下递剑的少年郎。 这一刻,他对面站着的,不是借法祖师的王承嗣,而是昔年心气、修为皆在巅峰的李拾遗! 王承嗣的声音紧随剑光,响彻天地: “你说我何以替天?那你又敢作这‘大劫’吗?!” 小说家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或许连小说家自己都说不清。 这不仅是因为阴阳家将他们彻底打垮,邹子搅乱了他们的大道。 更因为他们自身本就混杂不定,却又不是杂家“于百家之道无不贯通”的博采,而是连自身的道统、立身根基都混作一团,与杂家看似相近,实则天差地别。 以至于他们留下的许多“经典”,别说外人不屑一顾,连自家人都瞧不上,最终落得失传的下场。 不然何以连十家之位都保不住?要知道,谁能想象有人能将儒释道三家踢出局?人家有那么多经典、那么深的学问摆在那里,想踢走,你够格吗? 可小说家一脉,却藏着一门独有的看家本领——将天下奇闻异事收录笔下,再让这些“故事”真正“活”起来,为己所用。 当年,正是靠着这门本事,那混杂不定、良莠不齐的小说家,才硬生生撞入了十家之列。 王承嗣身为小说家的末流传人,他既借了祖师之力,这门看家本领自然也一并承了过来! 此前,那支线香不过燃了一小节,可自他借来李拾遗那惊天一剑后,原本还剩大半的线香,竟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朝着末端燃去。 邹子面色骤沉,眉头拧成死结,一言不发,只见他指诀翻飞,催动起层层迭迭的阴阳罗网,如黑云压顶般朝剑光罩去。 罗网交织密不透风,下方山河更是随阴阳轮转不断移位,可那道只为应劫的剑光,却如快刀斩麻般,将罗网层层劈碎,纵是山河移形,也拦不住其半分锋芒。 这一幕看得老乞丐和墨衣客双双起身,又惊又喜,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灼热——难道时隔多年,还能亲眼见到李拾遗剑斩天人的盛况? 终于,邹子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道: “果然,大道相悖,实难招架。” 他身藏诸般神通、万千余力,可面对李拾遗这直来直去的一剑,只觉浑身气力憋在一处,竟半分都施展不出。 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当年与李拾遗对峙的那位道家余位,心中是何等憋屈。 那本就不是为了搏命的寻常切磋问剑,先天便受困诸多,又遇上这般无坚不摧的剑势,能险胜半招,当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光,邹子忽然低头,对着王承嗣嗤笑一声: “若这剑真是当年那少年郎亲自递来,今日我或许真要手足无措。只可惜啊,借来的东西终究是借来的,更何况,你借的,不过是个道听途说罢了!” 王承嗣脸色微怔,邹子却愈发讥讽: “你们小说家,凭这一手难得神通,本可立足于世,无法撼动。偏生立身之本是街谈巷语的不入流货色。” “什么‘巡省观人诗,以知风俗。过则正之,失则改之’说来说去,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拼凑!” “你们连真都看不见,又谈何‘过则正,失则改’?既如此,你这借来的剑,凭什么杀我?!” 想靠道听途说教化众生、勘破大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怒喝声中,邹子猛地逆转阴阳,罗网不再向前阻拦,反而缠绕成茧,将剑光死死裹在其中。 不过瞬息,那本应无可匹敌的剑光便被困在原地,在邹子面前三寸处颤抖嗡鸣,再难寸进。 李拾遗的剑的确无坚不摧,可今日这剑,不过是王承嗣道听途说借来的虚影,哪能有那位“古往今来剑修第一人”的真意? 邹子瞥了眼下方瘫软跪地的王承嗣,语气满是怜悯: “你家祖师自己不敢来也就罢了,竟还遣了你来送死!就这般货色,在你眼里竟比我强?果然是不入流的东西,连眼光都这般差!” 可就在这时,本该狼狈不堪的王承嗣,却忽然笑了,笑得开怀,甚至笑的十分狡黠。 邹子皱起眉,摇头嗤笑: “竟还疯了?我真是白费心思,根本不足为虑的东西,也废了我如此多的心神。” 话音未落,邹子猛地转头,惊愕地望向高空——原本迟迟未成的天劫,此刻竟骤然凝实,如达摩之剑,死死锁定了他! “你做了什么?!”邹子猛地低头,厉声质问。 天宪已将他锁死,插翅难飞,这是他推演中从未出现的变数,只能死死盯着王承嗣,想要一个答案。 王承嗣虽瘫坐在地,却并非胆怯腿软,而是真的撑不住了。 风沙掠过,吹干了他腕间最后一点血,也吹散了他脚下的幻阵。 下一刻,地面上的黄沙尽数退去,露出了早已刻好的晦涩铭文——这些铭文并非局限一处,而是顺着街道、城墙,蔓延至整个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天南宗的张思若在此,定会认出这铭文来。 不过他见的仅仅是刻在匣子上的零星几笔,勉强够用。可如今,这铭文竟刻满了整座京都! “天宪未改,你本就不该踏入人间”王承嗣面色惨白如纸,却笑得畅快,“我一进京都就看明白了,你能安稳立身,不过是借了天地众生的‘因果’‘机缘’,反正凡是够得上个‘大’字的,全被你借去挡天宪了。” “天宪每次要落你头上,最终找到的,都是那些被你借走‘大势’的倒霉蛋。所以你才高枕无忧,对不对?” 邹子浑身一震,还想再问,王承嗣脚下的铭文已骤然亮起,万千金光直冲云霄。 那些被邹子“借走”的因果、机缘,竟如潮水般倒流,再无法替他遮挡天宪。 看着彻底慌了神的邹子,王承嗣放声大笑: “我祖师闭关百年,苦思秘术,我先前总不懂,他为何要为意气之争耗这般心神,像个孩童赌气。” “如今我才懂,祖师要不借的从来不是剑修,而是你啊!” 堂堂小说家祖师,怎会为了和剑修的一点意气,就耗百年光阴就为钻研个“不借他人之剑”的秘术? 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留作今朝罢了! 你阴阳家布局万载,推天算地,落子当下,更要于此屠我大龙;我小说家一脉又岂能真的毫无准备? 小说家秘术——“不借”,于京都之上彻底成型! 万千大势逆流而归,天宪轰然砸落,震得天地颤抖。而那被困住的剑光,也骤然挣脱罗网,如挣脱束缚的狂龙,直刺邹子! “今日,要么天宪焚你骨肉、毁你道基,要么我借李兄之剑,取你人头!” 王承嗣纵然气血枯竭、行将殒命,笑声却依旧震彻天地。 他先前与邹子争辩,从不是为了逞什么口舌之快,更不是盼他醒悟。 时间紧迫至此,他不过是拿自己当饵,诱邹子放松警惕,好趁机催动布置祖师为邹子量身定做的“不借”秘术! (本章完) 第332章 你还有字?(5k) 第332章 你还有字?(5k) 天威煌煌而落,剑光直逼命门。 邹子已避无可避。 这一刻,京都内的诸多修士,几乎都以为他们已经看见了生路。 只是这份希望才是升起,就转瞬破灭。 其实,当‘不借’成型之时,邹子都惊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接下的可能了。 天宪也好,剑光也罢,二者单独拿出来,他都能应对,可两者相加之下,那便成了死局。 这叫他怅然片刻,随之,对着王承嗣满是赞许的道了一声: “徒儿,你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再是邹子的声音,而是他师父的声音。 邹子的容貌未有丝毫改变,可就在这一刻和从小将他养大,继而传道授业的师父重迭一气。 “师父?!” 王承嗣几乎崩溃。 为什么是师父而不是师傅呢? 因为那真的和生父无别啊! 授业为师,养身为父,二者兼之,是为师父。 其恩之重,已非如山可表! 是而一声师父喊出,王承嗣心神瞬间失守,不过马上他便猛然咬舌,以此正心,让作为阵眼的自己没有半分偏差。 以继续维持‘不借’大势,以免邹子借走半分气数,从而避开死局。 “若您是我师,我随后杀身还您大恩。若您不是我师,今日你更加该死!” 邹子究竟是不是他师父,答案其实很明显,只是越是如此,他越要杀他! 绝不能叫他在这般时候,乱了自己心神,而连累苍生,败毁祖庭大道。 看着这般决绝的王承嗣,邹子愈发赞叹。 天宪已经落下,在无穷雷霆的轰击之下,邹子的道基都在肉眼可见的不停磨损。 那道剑光虽然依旧被他的阴阳落网死死裹住,但却在不停逼近。 可能只需再有那么几息,邹子就要身死于此。 可他却满眼赞叹的对着王承嗣和他身后道了一句: “我亲自盯着的都这般难缠了,若是当年真的早早杀了,怕是真得叫你换一个更加麻烦的来!只可惜啊,你终究输了我太多!” 对于小说家祖师特意为他准备的‘不借’,邹子是没有防备下来。 可他另有准备,而这个准备便是王承嗣的整个师门! 这可绝不仅仅只为了‘盯死’王承嗣,这个他亲自挑选的小说家末流传人。 在小说家彻底落败,连自家祖师都被抹掉姓名立身之后,邹子便一手催生出了王承嗣这一宗。 这一手,既是为了彻底折断小说家的脊梁、碾碎他们的心气,更是为了悄无声息盗走小说家最后一丝气运。 他要的一直是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只是没曾想,昔年的布置,居然在今天成了翻转之机。 因为不借,根本断不了他盗走的这一部分! 毕竟这本就是他的‘东西’啊! 避因果、躲天意,成大道、得自在。 这一条路,确乎能行,也确乎是王承嗣师祖在亲眼目睹自家落败之后自行悟出。 只是,这是他不断兑子,在无形中助他所悟。继而又在时候差不多的时候,立身于此。 拦断小说家最后一份气运之余,更是盯死了王承嗣这个被他亲自选给自己的对子。 所以,当这一部分被他用出之时,由无数金雷构成的巨大锁链一如此前一般,在马上触及邹子之时,忽然偏差一线,与其险之又险的擦肩而过。 在避开了最要命的天宪之后,邹子索性放开了那道被借来的剑光,这个光景下,完全避开是不可能了,所以他只是稍稍侧转身子,让其劈开了他的肩膀,将他险些枭首。 必杀之局,彻底告破! 邹子的头颈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就像是被人劈成了两半,却又劈的不那么彻底,以至于还连着不少。 对常人而言这自然必死无疑,只是他是邹子。 他试着将自己复原,但随之便发现虽然是借来的剑光,可终究出自一家根本大法,短时间内,根本难以复原。 摇摇头后,他将阴阳罗网撤去,托着那道阴阳鱼的就这么落在了王承嗣身前。 整个京都还在不断的损毁,继而飞入其中。 随着他一脚踩下,本就岌岌可危的‘不借’,更是烟消云散。 先前让王承嗣逆流而回的无穷大势,再度归位,自这一刻后,天宪自然不在算是威胁。 看着眼前这个枯如槁木的男人。 邹子怜悯无比的说了一句: “你和你的祖师,终究是不入流的东西啊!” 话音刚落,邹子的最后一点伤势,也是随着线香燃尽而复原。 “你,真的是我.师父?” 邹子微微点头: “是!” “为何不杀了我?” 邹子摇头笑道: “杀了你,然后让他换一个我看不到的人吗?” 王承嗣落寞低头: “所以,您于我真的没有半点情分吗?” 邹子不在发笑,只是认真的对着他道了一句: “你,会对棋子有爱吗?” 不过旋即,他又道了一句: “但你既然是我弟子,我可以破例将你引入我阴阳家门下,届时,你就是我亲传,阴阳家的掌教。所以,可答应?” 王承嗣挣扎着抬起头。 可马上,他就更加落寞的低下了头去。 因为这句话不是对他存有几分情谊,只是想以此彻底胜过自家祖师罢了。 “如此执着胜负,你真的愧为一家祖师。” 这也就是王承嗣的回答了,是就此饮恨西北,还是纵享泼天富贵。 他选了去死。 见他这般泯顽不灵,邹子也就摇摇头转身道: “你小说家上上下下,果然只配一个不入流。大道那般之小,又这般泯顽不灵,实在可笑。” 他连踩死这只虫子的想法都没有,反正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或者说,就连他都奇怪为何线香已尽,此人却还能在油尽灯枯的节骨眼上和自己说这么多。 可随着他转身而去,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讥讽无比的嘲笑: “你说我小说家不入流,比不得你阴阳家。对,是这样,可你阴阳家又能和三教比吗?又,配和儒家言吗?” 邹子顿足,继而皱眉: “你真的是想让我踩死你?” 对方却越发笑道: “你真的不明白,为何我还没死?” 这笑声,笑的恐怖,笑的入心。 邹子当即恍然,继而骇然转身。 随之,瞳孔骤缩一点,继而一步归入高天。 “你居然回来了?!” 王承嗣身后,杜鸢从虚无之中走出,扶剑眺望高天。 “对,我找了回来。” 盯着完完整整找了回来的杜鸢,邹子的惊愕可谓极大。 他想过杜鸢会找回来,但没想过会这么快,因为他自认就算是他这般精于推演的人,都不可能这么快。 只能是在天宪的层迭之下,慢慢抽丝剥茧,继而在一两日之后找回来。 届时,大局早已落定,这个变数能不能找回来,也就无关紧要了。 可他却回来的这般之快! 简直超出想象。 皱眉片刻,邹子诚恳问道: “还请问,你是怎么找回来的?” 杜鸢抬眼,语气轻快: “我得了个字,是‘往’。所以,就找回来了。” 邹子先是一怔,随即连连点头: “是了是了!竟忘了你们儒家有‘本命字’这等麻烦透顶的大神通。” 儒家本命字,本就是天下有数的顶尖神通,既繁琐又刁钻,最是防不胜防。 可下一刻,邹子眼中浮起半分好奇、半分戏谑,笑着追问: “以你的修为和身份,得的本命字居然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往’,你就不觉得可惜?” 杜鸢轻轻摇头:“没什么可惜的。” “也是,”邹子耸耸肩,“你们儒家文庙里头,至少半数人连本命字都没有,能得一个,已是万幸。” 话音落,他将手中的阴阳鱼递还回天,指尖捻动,重织阴阳罗网。这一次,不仅山川河流在罗网中翻腾,连漫天星斗、云气流转的天相都随之翻涌! 这绝非此前的借法之辈可比,而是实打实的同境对决。 邹子自然无比认真。 杜鸢没去看头顶天翻地覆的异变,只将目光落在身前的王承嗣身上,满心感慨。 他离开了不过这么短的时间,眼前人竟已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蜕变——从先前的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甚至避之不及,到如今的当仁不让、舍生取义。 这般变化,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察觉到他的视线,王承嗣苦笑着低头:“让前辈见笑了。” 杜鸢却郑重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笑话。你放心,今日,我在。” 说罢,杜鸢对着已濒临殒命的王承嗣,轻吐一字: “生!” 刹那间,王承嗣生死倒转,阴阳逆流,眨眼就从死地回了人间! 邹子在一旁看着,脸色骤然变得难看无比,随之震撼开口: “我就知道,你这等人物,绝不可能只有‘往’这么一个普通的字。只是我万万没料到,你竟还得了个‘生’!” “生”这个字,分量可就太重了。尤其这两个字连在一起,便是妙用无穷的“往生”。 杜鸢抬眼看向他,淡淡一笑:“承让。” 邹子不再多言,指尖猛地一催,头顶的阴阳罗网瞬间收拢,朝着杜鸢当头罩下,想先探探他的深浅。 可下一刻,杜鸢在他愈发错愕的目光里,又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 “开!” 那连天地都能网住的阴阳罗网,竟在这一字之下应声而裂,再也无法凝聚成型,朝着京都地面缓缓落下,倒像是给整座城池“网开一面”。 邹子愣在原地,失声问道: “你竟还有一个‘开’字?” “开”虽比不得“生”那般分量沉重,算不上顶尖的“大字”,却也绝非凡品,只是比上那些极致霸道的字才显得不佳罢了。 好在这个字,没法和前两个字组成更麻烦的字词。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叹道:“古往今来,儒家圣人里几乎半数都没能得到本命字。剩下的半数,也大多只有一个字。也就那些天赋异禀的小辈,偶尔能得两个,算是例外。” “像你这样,能得两个以上本命字的,我这辈子听都没听过几个。” “若非实在没得选,我真不想跟你对上。” 他最擅长的,是靠着推天算地的本事提前布下罗网、落好棋子,在千百年前就断了敌人的所有退路。 杀敌于无形,决胜于千里。 可杜鸢这样充满变数,修为又极高的对手,恰恰是他最不想遇到的——对上一个算不透的人,他毕生的本事,便等于还没开始就先废了大半。 与此同时,随着阴阳罗网被破开,远在各地的修士们,终于看清了京都城内的景象。 “小说家果然输了!” “当年两家都在巅峰时,小说家都没赢,如今人家一家独大,更没胜算。” “等等,这好像还没结束?” “小说家是彻底输了,可现在这情况是儒家在对阴阳家?” “这是三教对九流?” 看清城内的局面后,天下修士们直吓得心头发颤。 九流十家的祖师对决就够骇人了,怎么打完一场还没结束,连儒家的大人物都被卷进来了? 这要上天啊? 邹子大手猛地一抬,那落在地面的罗网骤然收缩,如活物般腾空而起,瞬间飞入他掌心。 原本能网罗天地的神物,此刻竟缩成了寻常渔网般大小,唯有网面上那个破洞格外扎眼。 他凝视破洞片刻,指尖凝起微光,以指为笔、以气为墨,在破洞处飞速画动。 不过片刻,那显眼的破洞竟被他以大神通生生补全,恢复如初。做完这一切,邹子猛然抬头,手臂一扬,罗网再度撒向人间。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杜鸢本人,而是他的命数! 他依旧不想和杜鸢正面厮杀——这人太克他了。 他是阴阳家祖师,推天算地是看家本领,篡改命数、扭转因果更是拿手好戏。 既然杜鸢是靠着“往”字回到此间,那他便先“网住”这个“往”,攥紧他凭此回归的因果,再将他重新送回去! 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杜鸢见状,故技重施,轻喝一声:“开!” 可这一次,罗网却纹丝不动。下一秒,罗网骤然扩大,遮蔽了他头顶的整片天幕,周边的天地开始扭曲,连他自身的存在都变得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于此。 望着这玄奇又凶险的一幕,杜鸢眼中闪过一丝惊叹,开口赞道: “好手段!” 这话让邹子心头骤然一沉:他分明看透了我的算计,却半点不慌,看来是手里还藏着什么底牌在 他猜杜鸢要么是要施展更厉害的大神通,要么是要把“开”字附在佩剑上,以此破局。 可他万万没料到,杜鸢只是抬头看向他,又轻吐一字:“命!” 邹子想以大神通乱他命数、扭他因果,杜鸢便直接以“命”字定局——一字落定,好似天宪落下,直接将自身命数定在此间,任谁也无法篡改! 这一字出口,饶是邹子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失声惊呼: “你竟还有个‘命’字?!” “生”与“命”,可都是顶尖的“大字”。 单单一字祭出,便有无穷妙用。 以杜鸢的境界修为和见识,这两个字绝对能当成压箱底的底牌。 若是极端些,他的一身修为神通,恐怕都是围绕这两个“大字”构筑的——就像他斗法时,从来都是靠绝世无双的推演卜算之法布局一样。 可眼前这人,不仅占了两个“大字”,还额外有“往”和“开”两个不算差的字,简直离谱! 远观的修士们也炸开了锅,个个振奋不已: “是儒家本命字!” “是‘命’!居然是‘命’!” “多少年没见儒家有人能得这么重的本命字了!” “等等,邹子他老人家刚才为什么说‘还’?” “啊?都有‘命’了,他还有别的字?” 各路修士无不哗然。儒家本命字本就是大神通,一尊天人能得一个“大字”就够惊人了,怎么连“命”都拿到了,居然还有其他的? 这根本不给他们这些小虾米留活路啊! 于是,不少修士异口同声地叹道: “这还让不让别人活啊!” 正与杜鸢对峙的邹子,更是眼皮狂跳——“生”与“命”凑在一起,还真就是不给人活路了! 他默然片刻,看着杜鸢,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的调侃: “既然这两个字都被你拿了,怎么不再努努力,把‘死’也一并取了?那样一来,生死全在你掌控之中,多痛快?” 杜鸢轻轻摇了摇头: “天地本就不全,哪有让我一人独占生死的道理?” 邹子轻笑摇头: “你倒是看的开,只是如此一来,你我真要厮杀到底?” 杜鸢扶剑走过王承嗣身边,挡在了整个京都之前的对着邹子说道: “你我从一开始,就只能如此!” 邹子吐出无数浊气,此前被他放置身前的棋盘,瞬间瓦解。 可落子其上的黑白二子,却接连飘飞入天。 继而以天地做盘! “既然如此,那我也想好好看看,正面厮杀,我究竟行不行!” 随之,邹子低头看向杜鸢道: “昔年,水火大战之时,两位上古大神以天地为盘,日月为子。如今,我效仿一二,同样以天地为盘,就是不知,阁下能否接下?” (本章完) 第333章 横渠(5k) 第333章 横渠(5k) 水火大战? 杜鸢有点诧异,他一直以来,只听过山水之争,没曾想居然还有水火大战。 记得在家乡那边是火神祝融大战水神共工,最后怒触不周山,以至天柱崩,而四海毁,圣母不得不炼石补天。 不过还有个说法是禹皇治水而驱逐共工,就是不知道这边是个什么情况。 想到此处,杜鸢又忍不住一声轻叹。 在这个异乡之所,他最怕的从来都是这些似是而非的事情。 既要叫他想起自己是个异乡人,又要叫他明白这儿不是家乡。 “为何叹气?” 邹子好奇而问。 “与你无关!” 杜鸢抬头,继而又讥讽着道一句: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在天上居高临下?是因为不这样,就会感到不安吗?如果是,以阁下的身份而言,未免太过可怜了吧!” 邹子没有在答,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可忽然他又朝着杜鸢道了一句: “贪嗔痴怒,佛家诸戒,我皆犯之。你说的没错,很多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太像是一家祖师。只是天下间又有谁人说过,某家祖师就该是他们想的那样呢?” “没这道理的!” 说罢,邹子指尖拈子,朗声道: “道友,看子!” 话音未落,他手中黑子已轰然坠地,落子之声如惊雷炸响。 眨眼间,杜鸢只觉周遭天地骤然翻覆,竟又换了人间! 原本因为劫云消散而灰蒙的天际豁然铺开一片清澄,流云如墨纹舒展,纵横交错间直抵天际深处的虚黑。 方才还踏在脚下的京都石阶早已消失无踪,远处起伏的峰峦如沉睡的巨兽缓缓挪动,化作一颗颗凝着苍莽之气的黑子;天下间奔涌的江河骤然停驻,浪褪尽,凝成莹润如玉的白子,静卧云纹之间。 “以日月星辰为子,我如今这样子,实在还欠缺了几分气象。”高天之上,邹子的声音缓缓落下,“所以,便请道友自降几分身段,与我对弈这一局吧!” 话音刚落,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已自行挪移起来。 每一颗棋子都如山岳般巍峨,在杜鸢头顶起落纵横时,声势如万峰崩颓、海啸翻江。 不过片刻,邹子手谈万载的那副残局,便赫然铺展在杜鸢身前。 这感觉极为奇妙:杜鸢明明身处这无边无际的棋盘之中,却能将整副棋局看得一清二楚,哪怕身处棋局腹地,整副棋的脉络却如掌上纹路般清晰。 也是此刻,他忽然认出了这残局——正是在京都白玉桥前的酒肆里,那灰衫老者曾给他看过的棋局,只是细微处又有了些许变动。 杜鸢顺着棋局变动之处望向四野,入目却只有这天地化作的棋盘。他微微挑眉,轻声吐出一字:“民!” 下一刻,棋盘骤然隐去,京都的景象重又映入眼帘。 他目光从奉祀、宁王、茶肆店家等人脸上一一扫过,又落向王夫人院中那只横卧的毒虫,最后才定格在王承嗣身上。 “又是一个上佳的本命字,道友真是屡屡叫我吃惊。”邹子的声音赞叹不已,“想来,道友也该看出几分因果了吧?” 他抬眼望向京都,内里内外满是岁月纵横的蹉跎: “这一局棋,我下了何止万年!如今虽被道友搅乱了些许步调,但你手中‘大龙’已死,天下大势,依旧在我掌中。” 邹子随之深深看向杜鸢,语气里的赞叹更甚: “道友啊,若你能早早入局,这盘棋我绝无半分赢你的可能,毕竟,你这大道,比那姓李的小娃娃还要让我手足无措!” 放眼各家祖师,三教大位,便是李拾遗那般天生大道克他的剑修,只要敢让他从万载之前便开始布局落子。 除了三教祖师那般超脱世外的存在,他自信无人能赢,且至少半数人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而非只是简单的输了他一遭! 杜鸢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份“不例外”,全因杜鸢入局太晚。 杜鸢本就不懂棋,顶多只知道“不占天元”“四子围杀便死”之类的粗浅道理。 可即便如此,他这局外人也能清晰瞧出:白子怕是已输定了。 黑子虽占地不多,却如牢牢锁死了白子的每一条出路,哪怕有一两处变数,也撼动不了整体的颓势。 更因如今修为精深,杜鸢还瞧出了更深层的关键:这盘棋早已不只是黑白输赢,整个人间的无穷大势,都系在这二色棋子之上。 如今黑强白弱,天下大势自然也如棋局一般,倒向了邹子一方。 邹子要以他万载布局积攒的无穷大势,将自己死死压垮。 “道友,你该看明白了。”邹子的声音陡然转厉,“今日之局,无人能执白而赢!这早已不是简单的棋局输赢,是天下大势,是万古积累下的唯一定数!” “所以,道友你还要逆天而行吗?!” 最后一句,声如洪钟,震得整个人间微微震颤,带着万载大势的无可撼动,直直落向杜鸢。 这一刻,杜鸢都感觉挡无可挡,好似神仙。 衣衫猎猎之下,杜鸢单手抚剑,眺望高天。 继而诚恳点头,道了一句: “我不懂棋,但就算我懂,想来也真的没法赢下这盘残局。” 邹子有些讶然,但又觉得确乎情理之中,他们这个境界,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其实一眼就看的差不多了。 既然知道了胜负已定,自然不会含糊。 “所以道友是就此投子认输,默默退去,还是负隅顽抗到底啊?” 说到此处,邹子忍不住道: “你先前给我看了命、生、往、开四个本命字,刚刚又道了一个民来。这五个字,全是佳选,但互相之间,难有纵横。” “若是只有两个,也就罢了,可你有五个,那就断然不该这般错开,所以,道友啊,你给我透个底,你是不是还藏了本命字在身?且,你得下的本命字是不是能凑出个什么来?” 这话既是好奇,也藏有深深的自豪,因为这般人物,哪怕突然横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都还是输在了他的局中。 此时此刻,他不在乎杜鸢究竟多么了得,因为他越是了得,自己也就赢的越开心! 扶着那柄老剑条的杜鸢闻言,却是笑了出来,继而连连点头: “你说的没错,我拿着的本命字,的确能凑一起用!” 这话也让邹子跟着笑了起来: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这般人物的本命字,绝不可能没有说法。只是道友啊,你这般人物,都还是输在了我这万载布局之下,不知可甘心?” 和面对王承嗣时不同,邹子没打算绝杀杜鸢,因为太难且不值得。 双方点出胜负,各退一步,便是他最理想的答案了。 不过,杜鸢就算真要顽抗,他也不惧,毕竟,万载布局,岂能轻与? 杜鸢脸色有些揶揄的看着邹子道: “甘心?这话其实该我问你的,万载布局,毁于一旦,你可甘心?” “哦?这是什么话?!” 邹子微微眯眼,继而心头大慌,随之猛然投子! 棋盘上的黑子瞬间腾起,在高空凝成滚滚黑云,如墨汁泼洒天穹,翻卷着压向大地,端的是个黑云压城城欲摧! 整个天下的日光被彻底遮蔽,街巷间的百姓无不惊呼着伏地,连那些妖怪,神祇等人都是脸色发白,浑身气血凝滞,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黑云碾成齑粉! 这般威风,甚至根本不是奔着他们去的,这不过是一点点波及而已。 忽然想起此人乃自己完全看不透之变数的邹子,要赶在杜鸢亮牌之前,决胜! 看着压来的黑云,杜鸢正色,随之向这人间道出先贤至理: “为天地立心!” 这一刻,杜鸢的声音响彻整个天地,那覆压一切的黑云,亦是随之一窒。 天下修士茫然不解,这是何意? 却又纷纷撼于这句话的气象之大! 想来这既是再说人要为天地的道德立下心志。 又在说天地苍茫,视众生如无物,难有仁德,是而要为天地立心! 邹子则是心头一跳: “这是你的本命字?不可能,你道的五个字,这里面一个都没有也就罢了,且‘天’与‘地’你绝不可能得去!” 儒家本命字乃天下间有数的大神通,是而在三教祖师的默许之下,几位上古大神各自捏住了一个极为了得的字。 以天地之大,自然也在其中!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青州,西南的两座小小神庙之内。 两位先天神明,都是纷纷走出各自的神庙,看向了京都高天。 素白衣袍的主人,眉梢弯成一片,好似月牙: “说来说去,这不是还得靠我吗!” 随之,好似皓月的玉手轻轻向前一伸,继而天回天! 天下各路修士亦是沸腾不停: “是儒家本命字,这位老爷还有五个字!” “不对啊,天地不可能被儒家人拿走啊!” “等等?回天了,回天了!!!” 钦承乾纲,天宇一清。 这一刻,无数修士简直比他们自己得了这般大神通都要激动的喊道: “这位圣人老爷他拿到天了!!!!!” “那最后的地呢?最后的地呢?!” 在无数修士的激动万分之下,青州神庙之内,无形无相的女子亦是无奈一笑道: “啊,弄出这么大动静,被发现了,可就怪不得我了。毕竟,你都要了,我总不能真捏着不给你吧?” 一如素白衣袍的主人一般,她也抬手向前,随之地归地! 下一刻,邹子的惊呼传遍九霄: “你真的拿到了?!!!” 天下间的修士更是狂欢不止: “祂们把天地交给人了!!!” 敕镇坤舆,地泽而温。 天地依旧握在众神手中,这件事,很多人不提,也真的觉得自己不在乎。 可当众神将天地交还给了人时。 他们才发现连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激动如斯。 因为这代表着从此以后,天地不在归神,而是归人! 邹子已然失语。 这是他穷尽万载谋划,也从未设想过的结局。 他以天地为棋盘,本以为此局无人能破,众生只能困于局中与他缠斗。 更遑论他手握万载积累的无穷大势,只要这一棋局还在,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彻头彻尾的死局。他不敢托大三教祖师都只能投子认输,但他也真没想过旁余能破! 就在这惊觉的瞬间,天地棋盘轰然崩碎,碎片如流星般散落寰宇,随之又迅速消弭,叫无数想要捡漏的修士痛哭疾首。 这可是天人的精心布置,哪怕捡到一点,都是不知道几辈子也得不来的福缘啊! 正如杜鸢曾对那位询问残局解法的老翁所言一样,既然残局无解,便重开一局! 棋子与棋盘本就在你我手中,又何必执着于一局死棋? 依托棋盘而生的漫天黑云,随棋盘崩碎而烟消云散。 万载大势一朝倾颓,邹子猛地捂住心口,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压着翻涌的心气,在天幕上连连倒退,目光万般复杂地落在下方的杜鸢身上。 天回天,地归地。此人并未将那两个定乾坤的字攥在手中独占天地,可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取来用之. 局势早已彻底翻转,他输得一败涂地。但邹子仍强撑着不肯倒下,他在等,等一个下文。 此人既能有这般吞纳天地的气象,从那两位手中夺回天地,再加上此前道出的五字,绝不可能就此停下!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他要看到最后,要输得明明白白! 杜鸢扶着老剑条,缓缓迈步向前,声震寰宇: “为生民立命!” 被打碎万载图谋的邹子,勉强摇了摇头,甩去遮眼的迷蒙,才看清迈步而来的杜鸢。 生、民、命这才三个字?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忽然苦笑出声: “呵呵,你居然还有?” 天下散落的修士们早已哗然一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位老爷到底有多少本命字?” “前句还未散尽余韵,竟又有个‘为生民立命’!这哪里是本命字,他这是要扛下天下众生啊!” “十个了?是十个字了吧!” “什么十个,明明是八个!‘为’和‘立’是复用的!” “你傻啊!忘了之前的‘开’和‘往’了?” “对啊!可‘开’和‘往’怎么没出现?!” “难道还有?!” “娘哎,前无古人噫!!!” 反应过来的修士们个个呆立当场。杜鸢道出的何止是十个厉害的本命字,这两句更是气象磅礴的绝句! 而看这架势,竟还没结束! 杜鸢已扶着那柄梣,走到了邹子跟前,一字一顿道: “为往圣继绝学!” 邹子勉强扯出一笑: “‘往’字终于出来了。可还剩一个‘开’字,看来你竟还捏着一句?” 各路修士早已没了先前的哗然与兴奋,只剩满眼的呆滞: “‘圣’字也被他取了?” “往圣绝学,众生慧命。此人一开口,竟是要续上天地间最大的因果,气象之大,不可计量!” “十四个字了!整整十四个字,而且没一个是废字!” “我的天,这位到底是哪路老爷降世?” “文庙之中,我怎么记着好像没有这号人物吧?” 杜鸢轻轻颔首,随即道出了那属于儒家的终极使命,也是横渠四句的最后一句: “为万世开太平!” 话音落下的刹那,天地骤然清朗,整个寰宇陷入一片死寂。 邹子连连点头,低声重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吗?” 细细品味许久,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彻云霄: “好一个为天地立心!好一个为生民立命!好一个为往圣继绝学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啊!” 末了,他才无比怅然的低头看向杜鸢道: “这就是你对你们儒家,找出的使命和回答?气象之大,闻所未闻。难怪你能拿回天地二字。” “也难怪你会是始终捉摸不透的异变之数,确乎该是这样啊,甚至该说,不这样,反而没道理了!” 在听完了这震古烁今的四句话后,邹子已经彻底服气了。 能道出这四句的儒家人,要面对的,已经不是如今这个残破的他了。 而该是至圣先师! 因为他是在对整个儒家作答! “输的不冤啊” 轻轻道出了这一句话后,邹子便闭目原地,安然赴死。 杜鸢却没有动手,而是回头看向了身后。 片刻之后,另一个邹子走了出来。 他着灰衫在身。 他也就是当日白玉桥前的酒肆之下,持白子求问杜鸢如何破局的人。 见杜鸢看向自己,他神色安然的点头笑道: “合该如此,莫要犹豫啊!” 杜鸢不太清楚究竟怎么了,但杜鸢知道若是自己打杀了这个邹子,那么眼前的灰衫邹子,定然也无法活下去。 所以,他在寻求对方的意见。 也是至此,杜鸢才是反手打碎黑衫邹子的法相,送他赴死。 看着散落人间的法相碎片,灰衫邹子迈步走到杜鸢身边,略显留念的看向了这个人间。 “我与我周旋久,今日,总算是结束了。” (本章完) 第334章 邹衍 第334章 邹衍 怅然伫立许久,邹子终是缓缓转过身,望向杜鸢,浅笑道: “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杜鸢连忙点头,颇为困惑: “所以前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说在京都天幕注意到那个一模一样的面容时,就隐约意识到了一点。 可究竟如何,杜鸢是真的摸不着头脑。 如今看来,两个邹子,一黑一白,显然是出了极大的岔子。 邹子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说穿了,也没什么深奥的。阴阳家祖师邹衍,其实早就死了。如今你面前的我,或是方才那个他,都算不上真正的邹衍。” 他顿了顿,补充道: “充其量,不过是他当年分立阴阳时,遗留下的两道执念罢了。” 杜鸢眉头紧紧蹙起。邹衍早已离世?这答案远超他的预料。 他曾猜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是某种玄妙的修行法门,或许是一场意外酿成的变故,却唯独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前辈,能否说得再详细些?”他追问道。 邹子对此本就不甚在意,既然杜鸢问了,便耐心答道:“你该还记得李拾遗吧?你不是曾去过剑冢一趟?” 杜鸢轻轻点头:“自然记得。那般人物,此生都忘不了。” 生于末法之世,在所有人都仓惶逃遁之时,独自南下应劫,这样的人,只要听过他的事迹,便再难从心底抹去分毫。 闻言,邹子笑了笑:“我们做的,与他倒是差不多。” 不知多少代修士日积月累下来的天道反扑,何其沉重?怎能真叫一群孩子去扛? “毕竟那里能真的叫他们给抗了去啊!?我们这些老头子,可还活着呢!” “所以前辈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杜鸢终于恍然。 邹子揶揄道: “常言道,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如今天真的塌了,自然该我们这些‘高个子’顶上去。” 话锋一转,他却定定望着杜鸢,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剑冢宝瓶口,给那放牛娃留话的人是我?” 在剑冢之中藏着鼎剑的地方,他曾与春风剑主见过一位老者。对方不仅告知了他鼎剑的来历,还提及了一位灰衫老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那位灰衫老人希望他带走鼎剑。 杜鸢回道: “当然记得。可前辈为何要让我带走鼎剑?”说着,他又指了指京都方向,试探着问,“这与另一个您有关?” 邹子颔首:“是啊,的确与他有关。只是怎么说呢” 说到此处,纵然邹子自认早已看淡一切、淡漠生死,看向杜鸢的目光也变得万分复杂。 眼前这人,实在太超出他的预料——竟能正面撞碎阴身那谋划了万载的布局。 要知道,就连他自己,都被那阴身压得喘不过气。若非阴阳缺一不可,恐怕他早已被对方赶尽杀绝了。 “自从邹衍死后,分立阴阳。我与他便因为大道不和,分道扬镳。继而又因为愈发难容对方行事,而彻底决裂。” “他说的那一场局,也是在这般情况下出现的。他想要求那个东西,这本无可厚非,可他行事实在太过乖张狠辣,我实在难容,便争斗周旋至今。” 随之,邹子惭愧道: “只可惜,明明该是一般无二的,我却处处输他一头,以至于竟叫他一家独大,而再不能收拾分毫。” 他们二人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各自的心性。 阴身属恶,无所不用其极,阳身至善,处处肘制受限。 初始,还可互有胜负,可久而久之,天然欠缺‘舍得’的阳身便日渐落败。 旁人心性有缺,还能学着改变,但他们不行的。 毕竟阴阳善恶已分,如何叫善为恶,又如何叫恶为善呢? 他们天然有缺,也注定无补! “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但又不能真叫他当了邪魔为害人间,我便苦苦推演破局之机,最终,我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异数’。” 提到这里,邹子都十分惊叹道: “分立阴阳之后,虽然我们的推演卜算之能,远不如邹衍本尊,可就算如此,我们也自称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 “可不曾想,只要是和你沾上了的,我们就全都难以捉摸,且和你关系越大,就越是看不明白。” 那么多修士里,邹衍的修为绝对不是最高,三教祖师还在前面顶着呢。 可论及天机推演,邹衍绝对远胜三教祖师以及旁余。 因此,邹衍分立出的他们二人,哪怕不如本尊,也差不到那里去。 但就是这样的他们,居然在杜鸢这儿处处吃瘪,好似玩笑。 记得第一次发现这个异数的时候,他险些以为是大劫又来了。 毕竟能让他看不透到这般地步的,只有大劫。 他也记得,在发现鼎剑或许会是作为转机的异数时,他就试图从此下手。 只可惜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因果——不是鼎剑能够破局,而是破局的人和鼎剑沾了因果而已。 所以,为了避免那个他预想中的鼎剑剑主,与破局的鼎剑失之交臂,他便早早踏入人间。 强行横插一手。 不曾想.竟是一场空! “我当时以为鼎剑是破局的转机,便不敢让你和鼎剑失之交臂,而横插一手。哪里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因果呢?” 说到此处,邹子,忽然看了一眼杜鸢腰间的老剑条。 凝视片刻,他面容古怪,随之点头笑道: “鼎剑确乎配不上你。” 杜鸢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当即眼前一亮道: “前辈知道我这柄剑的来历?不知前辈可否明言一二?” 自己的这口梣究竟什么路子,杜鸢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虽然没影响,但终究弄的他心里痒痒的! 就像猫抓,不搞清楚,实在憋得慌! 可怎料,邹子却是大笑着摆手,继而指了指下面的王承嗣道: “你这口剑的来历,我当然知道,或者说,我反而奇怪为何你这般修为会不知道。不过,我也不是不答,我只是想你去问他!” 杜鸢跟着低头,看向了下方躺在大街上,安然自得的王公子。 “前辈为何要如此?” 邹子略显怅然的笑了一笑后,答道: “算是我这个师父,最后在考考他吧!” (本章完) 第335章 厚生仁圣 第335章 厚生仁圣 小说家的末代传人,阴身邹子布下的万载棋局。 他既已是与这盘棋局周旋至今的阳身,又怎会真的未曾上心? 看穿了几分因果的杜鸢选择缄默,随即拱手沉声道: “晚辈记住了。” 邹子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释然道: “如此,便多谢你了。对了,当年我做得太绝,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家祖师的真名。” “劳烦你,帮我告诉他吧。” 话音落下,邹子抬手向虚空一拂。指尖轻划处,两道遒劲大字凝于虚无之上——首字为“虞”,次字为“初”。 合在一起,便是小说家祖师的名讳:虞初,昔年,世人亦称虞子。 见这二字落定,杜鸢陡然察觉,邹子的身形竟如先前那位寒秋宫主一般,轮廓淡了几分,虚幻得似要融入周遭的虚无里。 显然,当年虞子之名的隐匿,绝非简单的消文毁籍、断了后人考证那般轻易。 沉默片刻,杜鸢轻声劝道:“您不必如此,此事我代劳便可。” 邹子却只是缓缓摇头,不容置疑道:“我自己做下的事,自然要自己了结。这是我欠他的。” 杜鸢不再多言,只听邹子的声音染上几分怅然,似在追忆昔年: “当年百家争鸣,起初并未这般针锋相对,各家甚至有秦晋之好,相交甚笃。可世事如棋,终究难料啊。” “如今邹衍已去,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把他的名字,还回来罢了。” 他摇了摇头,压下心头感慨,转而看向杜鸢,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倒是你这后生,怎么这般奇怪?” 修为高得离谱,竟能正面撞碎身负万载大势的自己;因果更是庞杂难明,叫他们两个都看不透跟脚。 这般人物,按理说不该籍籍无名。 就算小辈们不知其来历倒也罢了,怎么连他都看不透? “儒家之中,该认识的、不该认识的,我都知道,却从未见过你这般怪异的。” 即便真是隐于山野、专心修行不问世事的奇才,一路修到这个境界,也该知晓许多秘辛才对。 比如旧天的过往,比如他腰间那柄尊荣远超“大名鼎鼎”四字可言的仙剑。 可他偏偏对此闻所未闻,甚至连腰间仙剑来历都不知,如此又怎会将其握在手中? 真可谓处处都是谜团。 邹子想到此处,忍不住打趣一句:“你该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杜鸢暗自腹诽,自己又不是那石猴出世的孙大圣,怎会从石头里蹦出来? 可真相无法言说,他只能道一句:“我只是个后生晚辈而已。” 后生晚辈? 邹子心头一动——莫非是说,他是大劫之后,在天宪与末法的夹缝中,自行修成正果的? 这个答案,比说他不是邹子、而是三教祖师还要荒诞。但邹子并未深究,只是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叹服: “后生晚辈?好一个‘后生仍圣’的后生!” 话音刚落,邹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亮了几分,看向杜鸢道: “我推演天机、卜算阴阳,自问已臻至极境。你可愿意,让我为你卜一卦?” 杜鸢略感诧异,问道:“您想为我卜什么卦?” 邹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声音掷地有声: “问天,问地,问众生!” 也就是不做针对,全靠因果问天地。 这个卦很多人都喜欢在不知前路如何是好的时候,占一次。 如今,他也就将其搬了出来。 杜鸢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 “前辈能如此抬爱晚辈,晚辈实在感激,只是前辈如今这状况,还是罢了吧。” 他没必要求问这个,且邹子明显已经难以为继了。 杜鸢是真怕他再给自己占一卦后,就直接烟消云散了。 邹子连连摇头: “你不必如此在意我,我心愿已了,生不生,死不死,不重要了!” “您觉得不重要,我却觉得不能不管,倒是前辈,您觉得,您还有多久?” 杜鸢看向邹子,觉得,可能最多也就一两天的时日了吧? 邹子闻言,却是笑笑道: “托你的福,没让我真的死斗一轮,所以,我估摸着,可能还有几千年吧?” 他们二人是邹衍的阴阳二身,二者缺一不可是真,因为阴阳一缺,便失圆满。 届时就会如同破了洞的水桶,纵然缺口不大,可早晚流光的! 几千年? 杜鸢有点懵,邹子却是笑道: “怎么?若不是如此,阴阳缺一不可的光景下,你觉得我为何不敢自裁以绝他祸害人间?” 他这个被一直压到今天的阳身,如今都还能有几千年可活。 那个一直占尽一切的阴身,自然只会比他更久。 所以他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万幸,正如他拿自己的阴身毫无办法一样,对方拿杜鸢也没有半点可为。 杜鸢微微一愣的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随之,邹子又对着他好奇问道: “不让我帮你卜一卦,那就算了,倒是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那就是,你适才说你悟了一个‘往’字,所以找了回来。” 提起这件事的邹子万般好奇: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他把你送去了它天一趟,所以,你才悟出了那惊天立地的四句真言?”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杜鸢点点头道: “是,遇到了一位先生,也就悟出了一点道理。算是,捡了先贤的一个大便宜!” 二人正欲说下去,他们脚下京都,确忽然一震,继而坠入人间。 见状,邹子便对着杜鸢道: “看样子,没了我的支撑,这京都也要掉下去了,我还想多赖在人间一二,所以我偷偷懒,麻烦你去处理了,等到结束,我们去最开始遇到的地方,好好谈谈?” 杜鸢自然拱手笑道: “前辈您歇着就行,我去去就回。” 目送杜鸢离开之后,邹子便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珍藏至今的龟壳道: “不卜不行啊,我欠你良多啊!” 龟壳小巧玲珑,却又重于千钧。 随之天火闪过,为杜鸢占出一卦的邹子便看着龟壳怔立良久。 后生仍圣,厚生仁圣。 (本章完) 第336章 桑田(4k) 第336章 桑田(4k) 京都终于安稳落地。直到此刻,仍有不少百姓与修士身处茫然之中。 尤其是百姓,稀里糊涂遭了灾,稀里糊涂避了难,又稀里糊涂重归安稳。 摸不清头脑,也弄不明前因后果。 听着或许可笑,却是绝大多数普通人的一生。 有时候,或许这样,反而更好也未可知。 毕竟,不说最终得了个安安稳稳,单单一个“不知道”,便胜过太多纷扰了。 待到禁军与官吏们终于反应过来,着手安排善后事宜时,这些百姓才从方才的茫然无措中回过神,隐约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安全了。 继而走出藏身之处,来到大街小巷,下意识地跟着人群流动,又不住地与身边人议论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好像是神仙发怒了?” “胡说,分明是妖怪来了,结果被神仙老爷收拾了!” “我咋听着像是两位神仙老爷在斗法?” “谁知道呢,安稳了就好!” “是啊是啊,没事了才是最要紧的!” 在百姓的议论声里,杜鸢逆着人流,穿过熙攘人群,回到了先前那座立于白玉桥前的酒肆。 他只扫了一眼,便瞧见了早已在此等候的邹子。 见他望过来,邹子笑着示意他落座。 待杜鸢坐定,邹子才带着好奇问道: “所以,你究竟是如何悟出这四句真言的?” 横渠四句,震古烁今。 饶是阴阳家的祖师,也被这儒家的终极追求深深震撼。 甚至哪怕是他这个至善的阳身,都忍不住埋怨,自家没能出一个这般好的后生来。 不过这四句话,和他阴阳家也确乎难搭就是了。 这是明明白白的,后世之人交给至圣先师的答卷! “一篇文章竟出了足足十八个本命字!古往今来,我不敢说后无来者,但前无古人,你是真的做到了!” 一十八个本命字,无一个废字、偏字,其中不乏大字,更有诸多佳字。 这样的文章,当真是闻所未闻! 杜鸢笑了笑: “不过是踩在了先贤的肩上,才摘得这般硕果罢了!” 邹子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前人阐说道理,本就是为了让后人踩在我们肩上,更进一层楼去!不然,我们白白耗费心力,你们又得从头摸索,哪能这样呢?” “所以,快说说,你到底是如何悟出来的?” 杜鸢颔首,随即娓娓道来.—— 被邹子的阴身送到这“它天”之后,杜鸢才惊觉此处怕已是换了人间。 这份认知让他心头火烧火燎,端的是心急如焚。 在京都,他大概率是唯一一个能与邹子抗衡的人。他若不在,京都那万千生民,多半真要被架在火上炙烤至死了! 杜鸢自认做不到舍身成仁四字,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本有机会救下的人,就这么死在眼前,他做不到。 更何况,那可是成千上万条无辜性命。 就像若能亲眼见自己的善款真落到贫弱者手中,想来多数人都不会吝于行善,甚至会乐在其中。 人最难接受的,本就是“能帮却没帮”,看着能救的人在眼前逝去,尤其是这份“救”,甚至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杜鸢踏遍了这方天下的角落,终究没能寻到一条回去的路。 此刻,他立在一片无名旷野上,满心怅然。 故乡回不去,如今连牵挂良多的异乡,也彻底没了踪影。巨大的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下去。 可就在这怅然万分的时刻,忽然有个温和的声音轻轻飘进杜鸢耳中:“好后生,能搭把手吗?” 杜鸢猛地回神望去,只见田埂间的桑田里,立着一位穿青衫的老翁,正朝着他不停招手。 望着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老翁,杜鸢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先生,晚辈此刻实在心急如焚,怕是没法帮您。” 老翁却不急不恼,反倒笑着劝道:“后生,我瞧你在这儿立了许久,脸色焦虑无比,脚下却半点没动,想来定是遇上了急事儿,可又偏偏不知该如何是好,对不对?” “既然如此,何不暂时放下这无可奈何的事,来我这儿做件能奈何的活计?” “正所谓,帮帮人,也帮帮自己嘛!” 一句话,恰好戳破了杜鸢的心防。 杜鸢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问:“您说得是。您要我帮您做些什么?” 老翁转过身,指了指身旁余下的几株桑树,缓声道: “其他的都收拾妥当了,就剩这最后几株,是留着我自己吃的。实在是一把老骨头,干不动了,想求后生你,帮我摘下来。” 说着,他抬手捶了捶佝偻的腰背,随即笑了起来:“老啦,跟年轻时没法比喽。以前能走遍天下的身子骨,如今啊,就连摘点桑葚都扛不住了!” 杜鸢点了点头,没多说话,只是默默动手采摘起来。 他心里头,还记着京都还有邹子。 才摘了没一会儿,就听老翁指着他沾满桑葚汁液的手,开口道: “后生,摘桑葚不能这么蛮干,得掐着它的蒂,轻轻转一圈。这样既不伤果子皮肉,好吃又好收,还不会弄脏衣袖。” 杜鸢这才回过神,略带歉然地说:“抱歉。” “哪用得着道歉?”老翁摆了摆手,“你头一回做这活计,自然不懂。况且你心里还记挂着别的事,是我硬把你拉来的,这般模样也正常。” 老翁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话锋却轻轻一转,问向杜鸢:“所以后生,你到底遇上了什么事,竟让你这般心神不宁?” 他又捶了捶腰,等那股酸麻缓过些,也伸手帮着摘起了桑葚。没等杜鸢回答,便又自顾说道: “是回不去的路,还是放不下的人啊?” 杜鸢闻言,不由得抬头讶然看向他。老翁却只是笑: “我这桑田外来来往往的路人,大抵都是被这两件事搅得心神不宁。” 杜鸢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 “都有。既有回不去的路,也有放不下的人。” 老翁听了,深有感触地点点头:“那可就难喽。” 说着,他只觉得腰背又酸又沉,便略带歉意地停了手: “对不住啊后生,本想着帮你搭把手,别让你一个人忙活,可你看我这老骨头,实在不争气,只能全丢给你了。” 杜鸢笑了笑:“您言重了。我年轻,这点活不算什么。” 老翁这才点点头,退到一旁,静静看着杜鸢采摘。 见杜鸢将桑葚摘得差不多,心也静下来了。他便一边不停捶着腰,一边慢悠悠地搬来两个马扎,一个水壶,还有两个比较精致的瓷碗。 “坐吧,年轻人,做了事情,就要好好歇歇,我这儿没啥好东西,但给你沏一口好茶还是没差的!” 说到此处,老翁捻须一笑,语气里满是自得: “我这茶虽说是自家后山种的,可品相滋味,那都是一等一的上乘!可比那些又老又陈的粗陋货色,强出百倍去!” 杜鸢忍不住暗自失笑,这老翁是跟谁较上这股劲了? 心头的郁结倒散了不少,便也顺势坐下。老翁随即取过瓷壶,为杜鸢斟满。 杜鸢浅啜一口,茶香清冽,直透肺腑,那甘醇口感确实出众。他诚心赞道: “您这茶,是真的好。” 他本就没喝过什么名茶,更不懂品茶,可此刻却觉得,便是所谓的贡茶,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可不是嘛!”老翁笑得更开怀,“这下,心静下来了吧?” 杜鸢放下瓷碗,眉宇间仍带着几分怅然: “比先前是好多了,只是.心里还记挂着那件事。” 老翁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先前没旁人跟你说过吗?只要做了自己能做的,该放下时便放下。年轻人嘛,哪能总皱着眉头过日子?” 说着,他又撇了撇嘴道:“教你的先生啊,定是没什么东西!连这点道理都教不会你,比不上我!” 杜鸢眼中泛起好奇:“您从前,也是位夫子?” 老翁抬手指了指田埂那头: “你瞧那柄剑,便是我从前的佩剑。想当年,我带着它走南闯北,还当过几年官呢!可后来还是辞官归乡,做了个教书匠去。” 他望着那柄剑,忽然笑了: “以前总琢磨,是谁定下的规矩,说君子必佩剑?真是麻烦得很。现在还在想,这玩意从前倒还有些用处,如今跟着我守着这片桑田,反倒碍眼了。” “沉还不好用,拿来砍柴都费劲,哪有十几文钱买的柴刀来得趁手?要说防身,柴刀也够用,况且——”老翁夸张地指了指四周的桑树,又指了指自己,“谁会来这穷乡僻壤?是偷我几颗桑葚,还是抢我这穷酸书生啊?” 杜鸢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柄长剑斜插在田埂里,剑身上还搭着几件衣物,看着似乎是在努力充作一个稻草人。 他轻声道:“留着也好。如今天下不太平,谁能说得准,将来会不会有要用剑的时候?” “也是,谁能说得准呢?”老翁点点头,目光从田埂上的佩剑,移到了杜鸢腰间的老剑条上。 “剑这东西,既是礼器,也是道理。就像你腰间这柄,看着蒙尘多年,可如此多年过去却依旧坚韧,说明内里是块顶好的精铁。等将来磨去锈迹,不管什么时候,都够用了!” 剑身嗡鸣,轻颤一瞬。 杜鸢随之低头,老翁则是笑着又道一句: “后生,你看着也是个读过书的,可想过,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杜鸢本能的想说出,自己在那干涸小溪旁说给那群孩子的话。 可才要出口,却又听见老翁补了一句: “以及我们读书人持剑又是为了什么?” 刹那之间,杜鸢的答案,便成了那鼎鼎大名的四句话! 见状,老翁目光灼灼道: “后生,我看你这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回答?来来来,说说看?” “我虽然老了,可见闻还在啊,说不得能给你说道说道呢?” 杜鸢下意识的便想要将那震古烁今的四句话答出来。 可随之,却又卡在喉头,继而摇头笑道: “是有一个回答,想要告诉您,不过那不是我自己的回答,那是先贤浮沉一生,见惯沧桑所得。” 老翁却又给杜鸢满上一碗热茶道: “纠结于这个,是最没道理的,我儒家讲的是薪火相传,教书育人。” “难道说,先贤的道理,只能他们自己拿去用?如此岂不是把旁人逼做了贼寇?舍本逐末至此,不该有的!” “你能想到,那便说明,这也是你的答案,既然如此,先贤所答又和你之所答,有什么差别呢?” 杜鸢再度怔然,这一刻,山河皆寂,可他之心潮却澎拜似海,动荡不止。 老翁端起茶碗,再度问道: “所以,后生啊,你的回答,究竟是什么呢?” 杜鸢低头看地,随之抬头看天。 最终,回首看人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刺啦一声,老翁手中茶碗,竟被他捏出一道碎纹,而他本人却是浑然未觉。 二人对视许久,老翁方才放下碎裂的茶碗,万千感慨,诸般思绪,尽数化作一句: “好后生!” “好后生啊——!” 音调,竟有些发颤。 杜鸢亦是在这一刻起身,拱手说道: “多谢老先生今日教诲,在下已经明悟!就先行告辞了!” 老翁坐在马扎之上望着杜鸢道: “找到回去的路了?” 杜鸢道: “是!” 老翁点点头道: “那就去吧!我啊,也就只能帮你这么一点忙了!” 闻言,杜鸢再度躬身一拜,随之迈步向后。 往字一出,无处不可去,又无处能去。 望着重新变作空空如也的桑田。 老翁则是不停念诵着,这震古烁今的四句真言。 读书,是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继学往圣。 持剑,是为天下开太平! 良久,老翁心满意足的捡起一颗杜鸢摘下的桑葚放入嘴中,合眼回味。 待到睁眼之时,老翁发自心底的道了一句: “甜,真的好甜啊!总算是有个好收成了!” (本章完) 第337章 喜欢一个人(4k) 第337章 喜欢一个人(4k) 认真听过之后,邹子抬手指向杜鸢,笑意中带着几分了然道: “若非他当时执意将你送往它天一遭,想来也不必再后来,要与悟出这四句绝句的你相争了!” 身为昔日天上人之一,邹子再清楚不过——这四句话一旦被人悟透,会是何等泼天的风光。 更何况此刻,他不由得想起先前为杜鸢所卜的那一卦。 后生仍圣再配上这四句真言,几乎是明明白白昭示着:他眼前之人便是为儒家承接大任而来的后生圣人。 如此一来,别说如今这善恶阴阳两缺的局面,即便他本我尚在,怕也会束手无策。 邹子更敢断言,便如当年李拾遗南下递剑、身逢大劫时,直面劫数、背对苍生的那一瞬间下,连三教祖师都无法阻拦的无敌之姿一般。 而今杜鸢悟透这四句话,又踏碎虚空而来,此刻与他相对之人,亦是会知天下无敌四字何意! 修士之道,修为固然重要,心性却更为关键;而当人能这般悟透天理、明见本我,真正做到知行合一的时刻,那便是真正的人间无敌! 这般时候,他甚至都有过,那便是,他悟透阴阳,堪破天理之时!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如李拾遗那般对上了唯一无法战胜之敌,也不如杜鸢一般真的有个强敌立在对头,要争一争生死,论一论大道。 他那个时候,没有任何敌手拦路,因为他只是在一野荷之前,望着叶上之鱼忽然开悟。 记得初时,他只觉有趣,可随后又恍然变色,因为他看出这就是他自己! 作为人,他知道这鱼儿困在必死之地,只待日上三竿,它便难逃一死。 鱼儿也知如此,继而不断脱逃,可却不见河泽,只能徒劳的躺立荷叶之上,继而狼狈逃回。 同样作为人,他知道鱼儿只要往前一二,便可逃出荷叶,掉入池中,至此天高海阔! 但困在荷叶之上的鱼儿,却看不到。 如此看来,这不就是,他们这些立在天地中,困在凡尘里的人吗? 那一刻,他枯坐荷叶之前,冥思无数,那荷中之鱼,也随着他一并枯荣。 待到山河变色,天地改颜,他依旧得不出生路。 正待困于枯荣,行将坐化之际,随着一孩童忽然抬手打落荷叶,放了鱼儿归水。 他才猛然惊醒,继而顿悟大道,开创了阴阳家一脉! 天道藏于偶然,超己可见生机,于此便需明阴阳之变,察变数之机,通天人之理! 在孩童打落荷叶,救下鱼儿的那一刻,他便是天下无敌! 虽然,也就那么一瞬就是了 念及此处,邹子不由得轻轻一叹。 忆及往昔峥嵘岁月,心底实在翻涌难平。 话音刚落,他复对杜鸢道: “只可惜我这生平际遇,远不及你。终究是没能如你这般,活出一段风华绝代的光景。” 杜鸢闻言一怔,面露疑惑:“前辈此言,晚辈不解。” 邹子摆了摆手,眼底掠过一丝怅然,却仍带笑意: “没什么深意,不过是想起往日旧事,难免对你生出几分艳羡。想当年,老夫也曾有过‘聊发少年狂’的意气,可如今老了,那股子少年心气,是真的散了。” 稍作停顿,他又将那番杜鸢听过数次的话再度道出: “后生,你和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不同。你还年轻,不该日日被担子、包袱压着。该找个时候把这些都放下,真真正正做一回少年人。” “别等活到我们这把年纪,才像我这般后悔,悔当初最该峥嵘意气的年岁里,既没能活出峥嵘,也没能留住意气。” 杜鸢默默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却又轻轻摇头: “前辈的心意,晚辈懂。只是晚辈觉得,眼下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您说的那些道理,晚辈能明白,却实在没法感同身受。” 邹子闻言笑了笑,先指了指杜鸢腰间那柄依旧锈迹斑斑的老剑条,又抬手指向窗外的万里江山: “若是实在想不通,我倒能给你指条路。你腰间有剑,手中有术,心中有气,何不学那少年人日夜向往的侠客模样?” “把什么儒家礼法、天下安危、大道教条全抛在脑后,去闯一闯江湖,去见一见山河,或许还能遇着一段红颜知己的缘分。” “说不定,等你走一趟回来,就全明白了。” 可说到此处,他目光落回窗外的天下,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 “只是如今这方天下,看样子是不太适合你四处游历了。也罢,老夫如今还有些余力,也攒下些本事和门路。” “日后你若是想通了,觉得待不住了,便来寻我。我设法把你送到别的天下看一看。” “到那时,你就把脑子里那些三教规矩、大道理念、天下责任全丢了。痛痛快快做些事,做些你这个年纪,本该想去做的事!” 说到此处,邹子忽然收声,继而无比严肃的看向左右,随之对着杜鸢招招手道: “我还有一二交代,乃是生平仅此我之大道的顿悟!你靠近点,我细细说给你听!” 杜鸢肃然,随之万分好奇,究竟是什么道理,能被一家祖师这般对待? 一时之间,杜鸢都有些新潮澎湃,浮想联翩。 但又马上忍住,小心凑上去,听见邹子凑到耳边说道: “我在某日看着窗外,突然悟出,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杜鸢一愣,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又听见邹子凑的更近,用着更加谨慎小心的声调说道: “可喜欢两个人,就一定要藏住了!” 这一刻,杜鸢万分愕然的看着眼前的邹子。 良久之后,杜鸢终于看着邹子道了一句: “啊?!” 不是,您就给我说这个? 邹子却嫌弃的点了点杜鸢道: “你啊什么啊,以后你就知道我究竟多对了!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懂不懂!” 杜鸢揉了揉眉头,这话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看过。 但片刻之后,也还是拱手道: “前辈的交代,晚辈会记住的。” “记住可不行啊,得记在心里,落在实处,不然,有你愁的去!” 杜鸢越发揉眉,不过还是道了一句: “您说您要送我去往它天,但您如今的状况,未免?” 邹子笑道: “我还当什么呢,原来是这个,以前是挺麻烦,但现在不同了。你看外面的天!” 待到杜鸢抬眼看去,只见,天幕虽然还和此前一般无二。 可在他和邹子二人眼中,却是能清晰看见,一圈又一圈的清气正在涤荡人间。 “天宪越发松动了,你和那两个,算是把大世彻底提前了。所以,如今我们会比此前轻松很多。” 到这儿,邹子又对着杜鸢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你再不乘着现在,往后,多半就没什么机会了!” —— 杜鸢辞别了邹子,邹子说,他之后,就会在这个酒肆等他。 离开了酒肆之后,杜鸢便向着皇宫走去。 破裂的宫墙还明晃晃的立在哪儿,高澄那一剑怕是得让这个王朝记一辈子。 守在此间的禁军,看见又一个拿着剑的人过来了,下意识的就是心头一跳。 正欲呵停和呼唤同伴,却被上司一把捂住嘴巴。 随之就听到一句: “疯了你,没看出来那就是救了我们整个京都的仙人吗?” 被捂住嘴巴的禁军有点冤枉,那位仙人从出现到结束,基本就没露过面,听说,也就那老妖怪被仙人老爷收拾了的时候,在天幕上,有过惊鸿一现。 可他一个小兵,哪有那个机会刚好看见的? 禁军很快让出道路。 守城将官快步上前,抱拳道: “仙长,您是来见陛下的?” 杜鸢点点头道: “有件事情,我要赶紧和药师愿说说。” 直呼天子名讳,但没什么人觉得不对。 他们只是纷纷让路,继而说道: “末将马上派人通知陛下,您也不用等,末将直接引着您去。” 皇宫之内,一些宫人正在忙着搬走因为天地震动而散落的瓦片,碎砾,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 而在清理出的大殿中央,药师愿正召集了群臣,吩咐各种善后事宜。 “国事重大,诸位爱卿还请戮力而行!” 现场依旧十分凌乱,天子的吩咐却有条不紊。 从皇宫内到整个京都,乃至随后对地方的回应,每一件事都事无巨细,又面面俱到。 让诸多本来还十分慌乱的大臣,慢慢的也就跟着安下了心。 恰在此刻,一名禁军快步闯入其中,喊道: “陛下,那位仙人老爷来见您了!” 一名大臣下意识问道: “那位仙人老爷?” 禁军赶紧指着金銮殿外的几道身影道: “回陛下和诸位大人的话,就是救下了整个京都的那位仙人老爷啊!” 一听这话,群臣急忙看向药师愿,药师愿也是面容一肃,随之正了正衣冠道: “速速随朕去拜见真仙!” 真仙二字,药师愿咬的很重,何为真仙? 护佑天下,当为真仙! 旁余人等,不过淫祠野神之流,不管艰难险阻,都得全部打掉! 这就是药师愿在先前,给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敲定的国策。 群臣急忙拱手让路: “臣等遵旨!” 很快,哗啦啦一大片人便跟在药师愿的身后,朝着那道扶着长剑的身影迎了上去。 待到近前,药师愿直接拱手大拜道: “当朝国主,药师愿携满朝臣工,拜见仙长!” 拜完起身,天子又再次下拜: “仙长不辞辛劳,力斩邪魔,救下京都万民,实乃当世楷模,还请再受臣一拜!” 群臣连忙跟着下拜。 面对天子携群臣这两拜,杜鸢并未闪避,只立在原地,郑重受下。待到礼毕,方上前扶起药师愿,道:“如此便够了。” 直到这时,杜鸢才好好打量了一眼这位早有耳闻的当朝天子——与自己相比,药师愿自然算不得年轻,却也正值壮年,眉宇间满是意气风发。 看过之后,杜鸢笑道: “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许多!” 药师愿亦是看着杜鸢道: “您也是!” 二人都曾想过对方的样子,杜鸢觉得药师愿应该是胡军版朱元璋那样的人,但实际上,看着比胡军版要年轻不少。 而药师愿则是想当然的觉得,杜鸢应当是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外加慈眉善目的老神仙。 毕竟便是天子,也是自小听着这类话本故事长大的。 怎料,杜鸢却是一个比他看着都年轻无数的谪仙人。 这甚至还是他的阿姐,每晚抱着他给他讲的。 想到阿姐的药师愿,眼中微微一黯,但这一抹黯淡也迅速消失,随之归复如常。 杜鸢闻言,笑笑后,说道: “有件事,我想单独对你谈谈,不知可否有空?” 药师愿赶紧拜道: “仙长言重了!” 不用药师愿吩咐,群臣和禁军们,便是自觉远远散开。 除开必要的人留着外,旁余都去忙着各自的事情了。 京都历经此等大难,要办的事,不是一般的多! 待到此间只剩下了两人时,药师愿问道: “仙长不知要说什么?” 杜鸢认真的端详了一眼药师愿的双眼,随之看向他腰间两口仙剑道: “你可对这两口仙剑,看出了点什么?” 哪怕杜鸢在不懂政治,也该知道,此时此刻,对这个皇帝乃至这个国家而言。 天子所持的两口仙剑,已经是近乎精神支柱一样的东西了。 毕竟自己这个仙人,在和善,也是外力,只有天子持有重器,才能叫他们安心。 所以,他说的也比较斟酌,怕让他们觉得这两口会改变人心的仙剑是和邪物一般的存在。 虽然,某种意义上,的确没差就是了。 药师愿闻言,他深深低头看向这两幅腰胆。 在以前,他的天子九卫是他的腰胆,如今则是这两口神兵利器。 凝视许久,药师愿出乎了杜鸢意料对着杜鸢反问了一句: “仙长可知道我最害怕的一刻,是什么时候吗?” 不等杜鸢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道: “是我昔年亲手捶杀了高欢的时候!” 世人都以为,那一刻的药师愿最是意气风发,少年天子。 甚至后来的无数世家公子,都对此赞誉不绝,更是私下引为榜样。 因为傀儡天子的绝地翻盘,真的太过传奇。 可实际上,对于药师愿而言,那却是他最害怕的时候。 不是因为杀了人,而是因为他惊讶的发现。 哪怕是高欢这个已经成为了实质国主,掌握了天下间所有权势,能够把天子当作摆件般玩弄的人。 居然能够如此轻易的死掉。 既然高欢能这般随意的死掉,那他呢? 甚至杀了高欢的,不过是一个拿着铁锤的少年而已。 所以知道了权力也不会让他有多少安全的那一刻起,药师愿就陷入了此生最大的恐惧之中。 (本章完) 第338章 交剑(4k) 第338章 交剑(4k) 杜鸢刚听完那句远超他预料的话,便又听见药师愿语气复杂地道了一句: “天子之威,在十步以外,千里之内。可布衣一怒,便能血溅金銮,天下缟素!” “所以仙长,我这一辈子,最害怕的时候,从不是被高欢玩弄于股掌、摆布在龙椅之上的那些日子。” 药师愿转身指向金銮殿中那张龙椅,一字一句道:“而是我亲手打死高欢,真正坐上天子之位的那一刻!” 那时他最怕的,是自己终会变成另一个高欢。 未杀高欢时,他清楚自己尚有利用价值。即便高欢动了换人的心思,至少两三年内,他能保得住性命,仍有时间暗中谋划。 可高欢一死,旧秩序彻底崩塌,他这个从幕后走到台前的傀儡天子,便成了天下所有虎狼紧盯的目标——那一刻,他才是真的怕到了骨子里。 那些日子,他终日战战兢兢,满心惶恐。 每次入睡,都会梦见自己和高欢换了位置:本该是他亲手锤杀了高欢,可梦里却变成了高欢反手将他打死。 “高欢的权力,其实比我这个正经的皇帝要大得多。”药师愿突然苦笑一声“朝堂里的人、宫里的侍卫,所有人都要看他脸色的行事。” “想来他是早看出自己接手的这天下撑不了多久,便只顾着自己痛快,今天看那个人不顺眼,都不用等到明天就能把人满门抄斩,全然不顾后果。甚至若有哪个藩王敢顶撞他,他都敢立刻调兵讨伐,真的是半分顾忌都没有。” 权臣的权势竟能压过正统天子,听起来显得荒唐,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身为天子,要顾着正统名分、仁德名声,还要顾忌君父体面,更得在藩王与朝臣间费力平衡,如此境况之下,他哪怕恨一个人恨到牙根发痒,也只能硬生生忍着。 可高欢不必。高欢要杀便杀,要罚便罚,从前满朝文武见了他,全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如今换了他这个真天子,朝臣们反倒敢借着所谓“正道”的由头讨价还价。 所以高欢在时,天下虽乱作一团、举国不宁,却没人敢说,高欢的权力比他这个“真天子”弱半分。 说到底,世事大抵是有得有失——高欢得了独断专行的痛快,却丢了天下安稳,这般光景本就长久不了。 而他,虽坐拥高欢不得之长久,却被层层顾虑捆住手脚,终究没法像高欢那样随心所欲。 可即便真学了高欢,又能如何?难不成要落得和高欢一样的下场,把自己的脑袋也赔进去? 说到此处,药师愿眼神骤然一变,无比认真地看向杜鸢:“所以,仙长,那日我见高澄如天人降世般杀来,我至今记得,当时心头满是无法言说的激动!” “起初我以为,那是欣喜天下人终究没负我。可直到如今才惊觉,我更惊喜的是‘原来天子真能是天子,而非一个厚着脸皮冠以此名的凡夫俗子!’” “那一刻,我自认是天命加身的雄主,心里想着,即便今日落幕,也该给药师家留个体面收场。可现在想来,我怕那时根本就觉得,自己死不了吧?” “后来的事也确实如此,他高澄有一口仙剑,我药师愿,亦有一口!” 药师愿低头看着手中两口仙剑,尤其是那柄鼎剑,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感慨: “这口仙剑凭空飞来时,我是真觉得天下尽在掌握,更以为自己能超越古今所有君王。” 少年君王的传奇,加上大难临头的仙迹,随便一个都能叫人自觉天命加身,更何况他药师愿是二者兼得? 他轻轻放下仙剑,惭愧笑道: “可没过多久,高澄就给了我当头一棒,打得我几乎失神!” “若不是他高澄绝非小人,而是真君子、真国士,我啊,怕是早就成了第二个‘高欢’!” 药师愿重新抬起两口仙剑,抬手将它们横在杜鸢面前。 毫无留念,又万分认真道: “所以仙长您问我,从这两口仙剑里看出了什么。我只能说,我看到的只有‘权力’,那种无可撼动的‘权力’!” “因此,还请仙长,收走这等神兵!” 这话出口,连杜鸢都愣了一瞬:“你要我收走这两口仙剑?” 一个向来怕极了布衣之怒的天子,竟要主动送走能帮他摆脱这份恐惧的最大依仗? 药师愿颔首笑道: “是!“ “这是为何?你可知道这两口剑对你意味着什么?” 短暂的错愕之后,杜鸢赞叹无比的对着药师愿如此开口。 “自然知道。但正因为知道,我才要求您收走此等神兵!” 药师愿在短暂的迟疑后,又补了几句,叫杜鸢异彩连连的话: “无法撼动的权力,绝对不能出现在君王的身上。那会让君王失德,天下失仁。最终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君王,只有拥有恐惧,知晓自己的位置绝非不可撼动,明白天下百姓于他,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才会始终记得一个‘不可轻慢百姓’!” “所以,我不能持有这般神兵利器。神仙的兵刃还是还给神仙的好!” 药师愿的声音十分平淡,却又道破了他一生所见。 杜鸢满意点头后,又问了一句: “那你可知,如今天下异象频发,没有这等利器镇国,你要如何自处?” 药师愿双手捧着鼎剑和仁剑,继而双膝跪地,以大礼面朝杜鸢拜道: “因此,我想拜仙长为监国!您是真正的仙人,凡俗争夺的一切于您而言不过蝇苟。长生久视的您不会被所谓权位蒙眼。” “您来监国,天下自然咸服!” 听到这里,杜鸢都有点感慨的看向了药师愿,高澄和他,确乎‘般配’。 高澄困于时代和见闻,但却另辟蹊径的想出了类似‘哲人王’的解法。 药师愿同样困于时代和见闻,也同样另辟蹊径的想到了近似‘三贤者’的监管机制。 “你和高澄倒是挺像。” 听见这句话后,不等药师愿反应,便又听见杜鸢道了一句: “我只是个过客,没法如你所愿的。” 异乡人终究只是异乡人,异乡也永远都是异乡。 药师愿长叹一声,随之放下手中两口仙剑道: “仙长,当真不能答应吗?” 杜鸢若是不答应,那他就还需要这两口仙剑的力量,去维持这个国家的难得太平。 杜鸢依旧轻轻摇头。 “是我孟浪了!”药师愿无奈长叹。 他看出了这俩口剑带来的‘可怕’,想要向仙人求解,可不曾想,仙人也不是他所想的解法。 可马上,他便又见杜鸢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道: “不过,我可以给你另一个解法!” 药师愿双眼一亮: “还请仙长明示啊!” 杜鸢伸手握住了这两口鼎鼎大名的仙剑。 入手的刹那,两口仙剑都在疯狂震颤,似乎下一刻就会显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来。 这是药师愿和高澄都没见过的事情。 只是赶在那之前,随着杜鸢腰间老剑条不知是随着身形而动还是什么的晃了晃后,便什么都安静了下来。 接过了这俩口自己差点入手的仙剑后,杜鸢对着药师愿笑道: “你可知你如今的想法,多少是发自本心?” 药师愿茫然无比,可随着两口仙剑彻底交在了杜鸢手中,被其握住之后。 他眼中澄澈骤然淡去,瞳孔微缩,骇然之色瞬间漫上眼底。 望着杜鸢手中仙剑,他踉跄着连退数步,声音发紧:“是这两口剑?” 话音未落,他又猛地恍然,失声追问:“是高澄?!” 在药师愿看来,高澄此人,某种意义上堪称古今罕见的无君无父之辈,再难找出第二个来。 他的眼里,没有他们这些‘大人’多少空位的。 杜鸢缓缓点头,语气平静:“对,这便是他为天下寻出的解法。” 话音落下,他迎着药师愿满眼的错愕,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能说出这话,已是难得至极。” 一个皇帝能有此觉悟,本就不易到了近乎天方夜谭——虽非全然出自本心,可世人又怎能苛求太多? 仁剑虽能叫人向仁,可药师愿才握持多久?哪能立刻全然改变? 反应过来的药师愿满脸惭愧,拱手躬身:“仙长谬赞了。先前我或许还能有此想法,如今却万万做不到了!” 他现在不仅奇怪此前所想,甚至还对此万分惊恐,因为那段记忆和感受明明白白的落在心头,可却全然不是自己会做的。 杜鸢轻轻摇头,打断他的话:“哎,我说的便是‘哪怕如此’,也已难得至极。毕竟,这鼎剑与仁剑,你才拿了多久?” 说到底,鼎剑与仁剑终究是仙剑,而非人屠那样能扭曲心性的魔剑,一旦握持,就会让人瞬间性情大变。 药师愿略显无措的立在了原地,没了仁剑和鼎剑带来的那种‘至圣’,他面对一位天上仙人,真的是不知怎么办了。 既有恐慌不安,又有颇为自得。 且更在试着让自己强作镇定,但无论如何,都回不到此前那种样子了。 杜鸢则是接过了话头道: “我不是说了,我还有另一个解法吗?” 药师愿略有不安的问道: “还请问仙长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杜鸢指了指手中的鼎剑和仁剑道: “还是这两口剑!” 药师愿面色微微一变,会潜移默化改变人性的神兵,过于可怕了。 好在杜鸢马上又补道: “不过你放心,不会还是如之前一样,叫你那般拿着去!” 药师愿的脸色这才是好看了不少,随之虚心拱手道: “仙长快莫要卖关子了,还请示明啊!” 杜鸢笑道: “简单,简单!” 杜鸢说罢,便抬手朝着药师愿头顶一抓,下一刻,整个京都连同药师愿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听见了一声清脆龙吟。 这也让正在酒肆之中饮茶的邹子略微停顿的放下了手中茶盏,继而道了一句: “大手笔啊!” 另一边的药师愿则是看着杜鸢在那两口仙剑剑身之上,以指为笔,龙飞凤舞。 只见杜鸢指尖先凝起一点金芒,触到剑身的刹那,金芒骤然炸开,化作无数细碎流光在剑身游走不停。 每一笔落下,剑身上都飞快浮现出一个个遒劲大字,只是字显的太快,他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 只知道每一个字亮起时,竟有祥云从中溢出! 端的是神仙手段! “我帮你封住这两口重器,免得气韵倒逼,让人非人,又帮你开一蹊径,叫你可以挥洒神兵之威,以镇宵小!” 这句话才出来,药师愿的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一二。 若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那这两口神兵,可就价值难以估量了! 此前的药师愿会忧虑君王因此失德,如今的药师愿则是自信自己可以把持心性。 但不等他开心多久,便听见杜鸢又道一句: “可我也下了禁制,你若是失德于民,这两口剑啊,就会自行破开封印!” 药师愿心头顿时一颤,不等他想好退路,又听见杜鸢道了一句: “再就是,你若束之高阁,也可,但这俩口剑和天下龙脉相绑,你便是藏起来不用,也无用。天下大乱之时,它们会自行择主!” 药师愿彻底变色,不过很快,便又自嘲一笑,随之坦然接受,并躬身拜道: “愿,拜谢仙长大恩!” 随着杜鸢的最后一笔落下,杜鸢便是将其托举在药师愿身前道: “这终究是给你在头顶悬了一柄剑,以时刻督促于你,常人定然难以忍受。所以,你要接的话,可得想好了!” 药师愿在短暂的迟疑后,还是郑重接过道: “仙长,能得如此,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这都不要,未免太过不知足了!” 见药师愿真的接下,杜鸢方才是叮嘱他道: “你也不必过于忧虑,做的对与不对,其实,你心中有一杆秤,天下百姓的心中也有一杆秤!” “不必强求于心,只要无愧于民,便足够了!” 杜鸢不会强求圣人,只要无愧这个身份和百姓,便已经是足够至极了! 至于怎么落实,呵呵,只要他们都信了去不就可以了吗? 自己的演出如此之够,再加上那些文人墨客和春秋笔法,必然会越来越神话此刻。 如此自然更加无虑! (本章完) 第339章 献仙(5k) 第339章 献仙(5k) 药师愿接过鼎剑与仁剑,执双剑静立原地,凝视良久,一言不发。 最终,他将双剑重新系回腰间,缓缓长舒一口浊气。 见此情形,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轻重的杜鸢便打算转身离去。 谁知转身之际,身后忽然传来药师愿的声音,听着略显迟疑: “仙长,愿,尚有一事,欲向您请教。” 杜鸢脚步一顿,回身颔首,笑问道:“哦?什么事情?” 药师愿拱手行礼,目光落在杜鸢腰间,诚恳道: “我心中着实好奇,故而斗胆一问,您腰间这柄剑,究竟有着怎样的来历?” 那剑虽是被杜鸢打磨过不少,却依旧锈迹斑驳,毫不起眼,全然无半分仙家气象。 别说称不上神仙之物,便是随手丢给路边乞丐,怕也要被嫌弃地丢掉,只当是块无用废铁,拿着碍手! 可既是仙人佩剑,又被如此珍重地随身携带,想必来历定然非同小可。 药师愿越想越好奇,满心期待着杜鸢的答案。 却不料,杜鸢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坦然道: “这个问题,我也是要去问别人的。” 药师愿顿时错愕当场,满脸难以置信——连仙人都不知晓? “您您竟也不知?那为何还要将它日夜佩在腰间,时常握持?” 在他看来,别说天界仙人,便是凡间稍有身家的公子哥,也绝不会随身携带这样一柄既无品相、又无名头的兵刃。 莫非此剑看似其貌不扬、来历成谜,实则威能无穷,深藏不露? 这般思忖下,药师愿愈发笃定,定是如此。 怎料杜鸢却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 “只因我喜欢这口剑,仅此而已。” 药师愿彻底怔住了,仅仅是因为喜欢? 他虽未开口,那满脸的茫然与不解,杜鸢早已看在眼里。 见状,不禁朗声一笑,道:“若非自己真心喜爱之物,又怎会日日带在身边,片刻不离呢?” 说罢,杜鸢不再多言,转身飘然而去。 只留药师愿一人僵立原地,满心的疑问与揣测,尽数堵在了喉头,无从言说。 怔立许久,他才缓缓回过神来,望着杜鸢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句: “不论器物来历,不问威能深浅,只凭一心欢喜便足矣。所以,这才是仙凡之别吗?” 这一刻,药师愿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所谓英雄天子,终究也只是一个拘泥于俗相的淤泥之辈。 哪怕得了两口法力无边,威能无穷的仙剑来,也还是一介凡夫俗子。 永远也比不得天上仙人! 这番所悟,叫他怅然望天许久。 待到回神,他方才对着身后的几位阁老说道: “我朝糜经国难,幸得仙人开恩,方才幸劫。此乃国事,亦是古今未有之大变。诸位爱卿觉得,是否应该做点什么?” 几位阁老都是皇帝亲手点的,常年相伴之下,他们如何不清楚,天子已经有了定论。 如今,只是在等着他们开口引出罢了。 毕竟,得让外人知道,国事不能是天子的一言堂! 只是,该是什么呢? 因为可能太多,饶是他们几个位极人臣的人精,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老资历永远都是老资历,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大概有了方向。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下,李嵩身为阁老之首,率先出列拱手,语气恭敬却精准地踩中要害: “陛下所言极是!仙人救万民于水火,此等天恩浩荡,自当以重礼相报。臣以为,仅立碑建祠,恐难表我朝敬畏之心,需得有一桩能传之后世、惠及天下的举措,方能彰显诚意。” “毕竟如此一来,世人会永远记得,他们有一项恩典,是因为今日仙人才得来的!” 药师愿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颔首道: “爱卿所言有理。只是这‘惠及天下’的举措,当从何入手?最好啊,得是一直都能有百姓记着的‘盼头’!” 这话一出,众阁老心中已然明了,天子的心思,定在“科举”二字上。 百姓顽愚之辈良多,一味施恩,未必能有多好的结果。 比如定个节日,到了时候,就由朝廷发放酒肉什么的。那多半只能叫他们记得一时,很快就会因为成了习惯,而慢慢忽略本意。 只记得有个节日,且朝廷会在这一天搞的很隆重。 至于旁的,多半不会放在心上。 因此得给他们一个有盼头,又难以真切拿住的东西。 思来想去,科举是最好的! 百姓都盼着当官,因为仙人额外增设一论取仕,别的不说,那群自诩为天下‘声’的读书人,一辈子都得记着! 更因为,仙人远离凡尘,哪怕后面出了岔子,骂的也是皇帝和朝廷,而非仙人。 甚至说不得还会因此,而越发记挂仙人来‘主持公道’。 拿这个来感念仙人恩德,再合适不过了! 相通了关键,户部尚书王彦随即接话,语气恳切: “陛下,如今天下翻涌,民心待安,为朝廷取仕乃是固本之策。仙人临凡救世,恰是天赐机缘。” “因此,臣斗胆提议,可专门为此增设一场恩科,定为常制!” “如此广纳天下学子,既能彰显朝廷求贤之心,亦能借恩科之名,将仙人恩德传扬四海,让万民皆知,我朝兴盛,全赖仙人庇佑。” 药师愿故作沉吟,指尖轻轻敲击着腰间的鼎剑,目光扫过众人: “恩科?倒是个主意。只是寻常恩科,似还不足以匹配此番天降祥瑞.” 一旁的张衡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补充道: “陛下圣明!臣以为,可借此次恩科,对我朝取仕之法稍作修改,新增‘仙道通识’一科,这遭逢大变之世的第一次恩科,可以只是考问学子对此等大变之世的应对之策,择优取第!” “当再往后,就该慢慢变成考问学子,对仙妖魔怪的学问。如此,不仅能让我朝得一批专司应对此等大变之世的干将,还能让天下学子知晓仙人之道,心存敬畏。” “同时,臣觉得还得将今日定为‘天恩节’,往后每届恩科皆于此日开考,既是纪念仙人救难之日,亦是昭示我朝敬天爱民之心!” 这番话,恰好说到了药师愿的心坎里。他面上露出赞许之色,缓缓点头: “诸位爱卿所言,正合朕意!便依此议,修改科举章程,增设仙道通识科,今日定为恩科之始,以谢仙人隆恩!此事,便交由诸位爱卿牵头督办,务必周全妥当。” 众阁老齐齐拱手行礼,异口同声道:“臣等遵旨!” 彼此无需多言,却早已摸准了天子的脉门,既顺着他的心意推出了举措,又保全了“朝堂议事”的体面,这便是君臣多年的默契,亦是宫廷深处不言自明的门道。 君臣默契应下此事,张衡却忽然对着天子躬身道:“只是陛下,此法实则依旧只是下策!” 药师愿脸上的赞许瞬间僵住,愕然反问: “这还只是下策?” 方才那番言论,明明正中他心坎,既显对仙人的恭敬讨好,又能借恩科感念恩德、网罗天下人才,这般周全的法子,怎会只是下策? 张衡苦笑着拱手,无奈道: “陛下,既是为答谢仙长恩德而设的恩科、立的节日,自然该以仙长尊讳为号,彰显敬意。可我们连这位仙长的具体尊讳,都一无所知啊!” 这话如惊雷炸响,药师愿竟顾不上天子体面,猛地一拍大腿,满脸懊恼道: “朕怎么就忘了这一茬!怎么能忘了!” 说罢,他下意识抬眼望向宫外,想要寻杜鸢的身影,却只望见空荡荡的皇宫大院,哪里还有半分仙人踪迹。 见状,药师愿只得按捺住焦灼,转向几位阁老急切问道: “众位爱卿,可有补救之法?” 几位阁老皆是面露难色,齐声道: “陛下,仙人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等虽有几分法子,譬如张贴告示、遣使寻访,或是设坛告天祈问,可终究多半难有实效啊!” 药师愿心中早有预料,他们说的这些法子,看似可行,实则全凭天意,能有多大用处,谁也说不准。 他只得长叹一声道: “这事,是朕思虑不周,无能疏漏,还请诸位爱卿多担待一二。” 几位阁老急忙躬身行礼,齐声回道:“臣等惶恐!陛下言重了!” 说罢,众人结伴而去。行至宫门之时,却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围在一处低声密议起来。 “陛下要增设恩科,且这是开国以来头一遭,不用说,定是重中之重。历届科举典试,向来由陈阁老总领其事,这一次,想来也不会例外。” “最多,便是天子亲自过问,我等几个在旁打打下手罢了。所以有几句话,非得给陈阁老您仔细交代清楚不可。” 几位阁老中,那位于队尾的老者正是陈阁老,他闻言当即问道: “不知几位有何见教?” 李嵩身为内阁首辅,脸上敛去笑意,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陈阁老的手,附耳低声叮嘱: “陈阁老素来铁面无私,选才公正,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也知您做得极对。可这一次,能选出真才子,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赶来应试的学子们,实在不太争气.”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 “您也得设法精挑细选出‘名动天下’的英才来,绝不能让这仙恩大考,落了半分名头!” 往年科举,自然当以公道才学为先,须得铁面无私。可如今这恩科,是献给仙人的,绝不能循寻常规矩来。 没出意外,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真有差池,无论如何也得压下去——毕竟这是敬奉仙人的事,任何环节都绝容不得出纰漏! 所以,必须是配得上仙人身份的千年一榜! ‘这不是要我亲自舞弊吗?!’ 陈阁老闻言,愕然抬眼望去,却见诸位同僚皆是一脸肃然,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他怔忡许久,方才缓缓垂首道:“老夫想乞骸骨,归乡养老。” “陈老要请辞,待恩科事了之后,您便是踩着我的肩膀下车回乡,老夫也一并担着!但这一次,绝不可!” 李嵩的声音很轻,但却不容置疑。 陈阁老抬头,难以置信道:“这是要毁了我的晚节不成?” 李嵩却上前一步,目光如炬,语气愈发严肃: “您若执意请辞,毁的不是您的晚节,是整个朝廷!” 朝廷兴衰,如今几乎全系于这位仙长一身!这恩科之事,绝容不得半点差池! “换个人来,就当真不成吗?!” 陈阁老近乎失态地追问,语气里满是破罐破摔的无奈。他明知众人所言非虚,可要他背弃一生秉持的原则,实在难以接受。 首辅李嵩却缓缓摇头: “这是为仙人开设的恩科,事事须求极致,规格要最高,学子要最优,考官亦要最妥当!您身为儒林宗主,此事非您不可!” 当今天下,论及儒林声望,无人能出陈如松之右。 “陈老,您当谨记。一人之公,若背离天下苍生,便成了一人之私!你我肩头扛的是朝廷基业,是四海万民,而非一己荣辱!” 气氛愈发僵持,张衡急忙上前打圆场,笑着缓和道: “二位莫要动气,首辅大人是一心为公,陈老也无过错啊!再说,这不过是为最坏的情况做后手罢了。如今朝廷中兴,仙人临凡,国运正盛,怎会真落到那般境地?”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揽住陈阁老的肩膀,劝慰道: “陈老您放宽心,到时候保管能见到好几位惊才绝艳的大才,保准让您笑得合不拢嘴!您想想,如今天下尚有不少怀才不遇的才子未曾入仕,这可是我朝规格最高的选仕大典,他们定然会闻风而来!” 陈阁老颓然点头,心中只剩一丝渺茫的期盼,只盼事情不会真的走到那一步。 怎料,就在此时,一道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突兀地在众人耳畔响起: “你们不必如此,真的。” 几位阁老齐齐愕然,循声望去,只见方才天子还懊恼错失踪迹的仙长杜鸢,此刻正静静立在护城河对岸,满脸无奈。 明明隔着宽阔的河面,距离甚远,可他的声音却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想来这便是仙家神通了。 因为修为日高,对方又全程围绕着自己开口,杜鸢是真的想不听到,都不行。 此刻实在忍无可忍,方才开口点拨。 “嘉祐二年,千年龙虎榜,何须如此折腾?” 不说别的,单是他此前所见,便有好几位资质出众的读书人,正翘首以盼大考之机。这般光景,又怎会落到需要“凑数”的地步? 见仙人亲自开口解围,几位阁老如蒙大赦,顿时松了口气,齐齐躬身拱手,恭敬拜谢。可待他们抬头再望时,对岸早已没了杜鸢的身影。 几人相视一眼,唯有感叹:“果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可下一秒,张衡脸上的轻松骤然褪去,神色惊变,急促地抓住李嵩的衣袖:“李公!方才仙长说的是.嘉祐二年,千年龙虎榜?” 李嵩颔首,疑惑道:“正是,怎么了?” 见他尚未反应过来,张衡声音都带了几分颤音,急忙道:“如今.如今可是嘉祐元年啊!”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 仙长说的嘉祐二年才是千年龙虎榜,如今是嘉祐元年,岂不是刚好错开了? 如此一来,就算这一次真出了大才,那压不住次年大考,也是天大的问题啊! 而且这听着可不象是压不住这么简单啊! 千年龙虎榜.这一听就是千年一出,再难有出其右者! 不过片刻的慌乱之后,内阁首辅李嵩便是忽然镇定下来,继而说道: “我记得《瑞应》曾言,‘仙人临凡,祥瑞启元,可改元更岁,以应天兆’” 此话一出,几位阁老全都惊喜无比,张衡更是说道: “好好好,就以此为据,上禀天子,好拟诏布告天下。说因仙人降世,国运昌隆,以改年岁,去合仙长所言,应千年龙虎榜之兆!” 李嵩点头,随之说道: “快快去告知陛下!” 几人在不敢耽误,急忙小跑而去。 这可是大事,绝对不能叫天子因为沟通不畅,而出了岔子去。 只有张衡忽然反应过来的看了一眼陈阁老后,故意落后一步,低声追问同样跟着落后的李嵩这个首辅道: “李公啊,《瑞应》上,到底哪儿写了这句?” 《瑞应》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杜鸢熟悉的《中庸》和《论语》。 他作为内阁之一,自然熟读《瑞应》。甚至可以说倒背如流! 可一时之间,却死活想不起来,上面有这句话。 怎料这位首辅大人,居然拉住他的手低声吩咐道: “你回头加上去,就说是先贤古籍遗漏,恰好你有原本,今天才公之于众!” 张衡呆然,随之错愕道: “啊?!” 还能这样的? “啊什么啊,不然怎么办?” 张衡张了张嘴,最终苦笑道: “行,我回头就去张罗!” 杜鸢全然不知,自己顺着回忆的随口一句,居然会叫他们忙活成这副模样去。 (本章完) 第340章 让我掌眼?(4k) 第340章 让我掌眼?(4k) 药师愿见内阁成员去而复返,正欲开口询问缘由,忽闻众人异口同声躬身道: “臣等,恭贺陛下!” 他心中愈发困惑,眉头微蹙: “诸位爱卿这是怎么了?不过出去片刻,怎就这般模样?” 话音刚落,内阁首辅上前一步,满面红光地笑道: “陛下有所不知!适才我等亲耳听得仙人言道‘嘉祐二年,千年龙虎榜!’这不正是说,陛下开设的恩科,将要成为千古第一榜吗?” 药师愿闻言,眼中骤然迸发出无穷亮色,可随即又挑眉一句: “嘉祐二年?” 他才改元的啊,现在可是嘉祐元年啊! 几位阁老连忙说道: “正是,陛下!《瑞应》有云:‘仙人临凡,祥瑞启元,可改元更岁,以应天兆!’如今仙人既已降临,又开了金口,眼下自然该是嘉祐二年了!” 药师愿瞬间领会其中关键,笑着点了点几位阁老道: “既如此,回头便有劳诸位爱卿草拟改岁的圣旨了。” 阁老们齐齐应下,殿内一派君臣和乐之景。 谁知话音刚落,药师愿话锋一转,带着几分笃定地问道: “诸位爱卿既已见过仙长,可曾问及仙长如何看待‘天恩节’一事?仙长又是否亲自开口赐下名号?” 在他看来,自己一时疏忽忘了也罢,这几位阁老总该记得询问才是。 这么多人呢不是? 可话音落地,却见几位阁老齐刷刷僵在原地,脸上满是局促尴尬之色,你看我我看你,竟无人应声。 药师愿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错愕道: “诸位爱卿,你们这般多人同去,难道竟无一人记起此事?” 阁老们越发窘迫,齐齐躬身请罪: “臣等惶恐!” 见他们竟当真也忘了询问,药师愿怔立许久,终是无奈地摆了摆手,苦笑道: “罢了,罢了,看来这便是命数如此啊!” 阁老们亦是苦涩。 —— 杜鸢途经那家酒肆时,恰好望见窗边的邹子朝他扬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记住,老夫一直在此处等你。” 杜鸢拱手致意,随即抬步前行。他此行目标明确,正是去找王公子。 京都虽刚历经劫数,内城受损却不甚严重,此刻已大致恢复往日秩序。只是相较往昔,街巷间往来的衙役与兵丁明显多了许多,平添几分肃杀之意。 杜鸢略一颔首,目光扫过街巷,凭着王公子那股独特的气息,径直循迹而去。 抵达目的地时,才见对方正与崔实录一同站在一处,王公子立身侧旁,偶尔插嘴几句。崔实录则对着围拢过来的众人,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琐事。 朝堂定夺大事,可落到这些细微琐碎之处,终究还是各家自扫门前雪来得更利落些。见二人正忙着正事,杜鸢便驻足等候,并未上前打扰。 待周遭人散去大半,他才缓步上前,开口问道:“崔公子,近来可还安好?” 循声望去,崔、王二人皆是一愣,脸上满是意外之色,他们从未料到会在此刻撞见杜鸢这位仙人。 崔实录还好,毕竟知道的不多,也就无知无惧,仅仅是惊喜无比。 王承嗣却是心头一紧,只觉腿肚子一阵发紧,后背浸出无数冷汗。 这位爷,可是正面击溃了邹子的人物啊! 三教大位,各家诸子各有位次,高低难分,寻常默认各家祖师略胜一筹,除却那寥寥几个特例。 可这位老爷,竟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单凭自身修为便破了邹子万载布局。王承嗣敢断定,那般情境下,天下间能胜过邹子的,除了三教祖师,绝不会超过五人! 这般人物,他往日从未得见——哦,也不尽然,青州与西南那两位,约莫也与这位不相上下。 虽换了大道重来,可以前性子哪那般易改? 况且他只是换了道,并非愣头青。面对这等人物,无论其大道为何,最好还是敬而远之,毕竟实力悬殊太大,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殃及,以至于人都被挤死了人家或许都未曾察觉! 但此刻,他已不会如先前那般刻意回避。定了定神,王承嗣便与便宜表弟崔实录一同迎了上去,齐声道: “见过前辈(仙长)!” 杜鸢抬手摆了摆,示意不必多礼。目光掠过崔氏府邸上空,笑着开口: “看来,崔公子是听进了我的话。” 昔日崔府气运黑白交织,生死悬于一线。如今虽仍有黑气萦绕,却已清明了许多,绝非此前那般随时可能倾覆的模样。 崔实录本就想问杜鸢,自家是否已躲过劫数,闻言顿时激动得难以言表——他就知道,当初听这位仙长的话站出来,是何等正确! “多谢仙长提点之恩!”话音未落,崔实录便躬身欲拜。 杜鸢伸手稳稳扶住他,语气平和:“崔公子不必如此。我不过随口一提,真正躬身行事、稳住局面的,终究是你自己。” 崔实录却坚持道:“若不是仙长一语点醒,我又怎能幡然醒悟,及时止损?这份恩情,我崔家不敢忘。” 说着,他好奇追问: “仙长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杜鸢抬手指了指他身后的王承嗣,轻笑一声: “并无要事,我此番前来,是找他的。” 这话入耳,王承嗣刚稳住的心神又晃了起来,腿肚子亦是重新发软。 他强撑着挤出几分笑意道:“不知前辈寻我,有何吩咐?” 王承嗣脸上虽挂着笑,却笑的不比哭好看多少,僵在嘴角,说不出的勉强。 见状,杜鸢忍不住失笑道: “先找个僻静地方吧,有些话,单独对你说更妥当。” 这话入耳,王承嗣只觉双腿愈发发软,几乎要站不稳去。 崔实录却连忙上前,一脸殷勤地应道: “仙长放心!崔氏府内有的是清净去处,我这就安排!” “有劳了。” “仙长哪里的话!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崔实录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引着杜鸢往府内走,回头见王承嗣还愣在原地,连忙催促,“表哥,你傻站着做什么?仙长都进去了!” 闻言,王承嗣脸上神色复杂得像是拧成一团的麻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便宜表弟,半晌才唉声叹气地憋出一句: “我上辈子,定然是欠了你们什么!” “啊?表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崔实录一脸茫然,“我这可是一片好心啊!” 王承嗣懒得解释也没法解释,只能苦着一张脸,耷拉着脑袋跟了上去。 儒释道三教鼎立,以及佛爷,道爷,还有老爷这相识却又疑似自立门户的三位爷。 王承嗣只是稍稍一想,便觉脊背发凉不止,这天下,今后怕是要掀起滔天巨浪了! 他甚至怀疑,儒家至今按兵不动,根本原因便是这三位爷! 这方天下,或许早已成了三教顶层博弈的“棋盘”。 如此大势之下,便是邹子这般阴阳家祖师撞进来,都落得个被打碎的下场,他一个仅有几分际遇的小角色,凭什么淌这趟浑水?他配吗! 更何况这位老爷,着实离谱得过分。 想着,他下意识掰了掰手指,算着杜鸢那本命字的数量,随即仰头呆立。 ‘一十八个本命字,竟还组成了四句绝句!这等事,简直闻所未闻!’ 他能理解,那道出儒家终极追求的四句话,足以承载十八个本命字;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天地”二字,当真能重新拿回人间? ‘等等!’王承嗣猛地心头一跳! ‘佛爷和道爷既见过那两位,又与这位老爷相识,难道从一开始,他们就在为今日铺路?’ 猛然想通这关键一节的刹那,王承嗣只觉后背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顺着脊梁下淌不止,瞬间浸透衣衫。 若是从一开始就在布局,那邹子的下场,究竟是意外,还是本就在这局中? 他起初以为,这位老爷是被邹子意外拖入局中的。 可此刻想通关键,才惊觉——或许邹子才是那个懵懵懂懂,主动撞进局里的人! 万载布局,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这已足够骇人。可更可怕的是,栽在这局里的,是邹子!是那位能推天算地、敲定乾坤的阴阳家祖师啊! 更是把他们小说家一脉一直压死的人. 布局如此深远,牵连如此广阔,这位老爷,或是说这三位爷,究竟想要做什么? 是对三教现状不满,欲要革新?还是想要取而代之,接替三教祖师的位置?甚至是有比这更宏大、更惊人的谋划? 王承嗣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他却只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以前他孤身一人,尚可想着跑路避祸。可如今,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表哥!你怎么又愣住了?”崔实录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十分不耐,“仙长都在里面等你了,快些啊!” 王承嗣缓缓回头,看着自己那傻乎乎的便宜表弟,还在一脸懵懂地催他进去,全然不知自己等人早已踏入了一个何等凶险的局中! 他伸手指着崔实录,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别的,最终只重重叹了口气,咬牙重复道:“我我肯定欠你的!” “啊?表哥,你到底怎么了?”崔实录越发茫然,“怎么一口一个‘欠不欠’的,莫不是之前给吓傻了?” 一句话就给他噎住了去,王承嗣指着他支支吾吾许久。 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罢了,罢了。你啊,不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啊!” 说着,便好似秋风中的老人一般萧瑟而去。 踏入杜鸢所在的屋子,王承嗣立刻敛神屏气,小心翼翼地抬眼问道: “前辈,不知您此番寻我,究竟有何要事?” 杜鸢抬头看他,浅笑道: “找你是为两件事。第一件,想问你可还记得你家祖师的名讳?” 王承嗣先是一愣,下意识回道:“我家师祖的名讳,我怎会不记得?等等——”他猛地反应过来,“您说的,是我小说家一脉的开山祖师?” “正是。”杜鸢颔首,“便是你借法所依的那位。” 王承嗣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满是怅然: “前辈,自从当年十家九流之争,我小说家一脉一败涂地后,祖师的尊讳便渐渐湮没无闻,就连我们这些后人,也无从知晓了。” 杜鸢缓缓点头:“我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邹子已然将虞初的名字,还给了这方天下。” “虞初?虞子!!!” 当“虞初”二字从杜鸢口中吐出,王承嗣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般猛然惊醒。 那个曾被自家师祖在典籍中隐约提及、却始终模糊的名字,此刻终于清晰地烙印在心头。 他怔立当场,眼神复杂,许久之后,才低低地苦笑出声,随即对着杜鸢深深俯身,郑重一拜: “晚辈拜谢前辈,告知祖师尊讳!” 说起来着实可笑,他们小说家一脉输得太过彻底,竟连开山祖师的名字,都要靠着外人提点才能知晓。 杜鸢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望着眼前心结已解、大道重立的王承嗣,终究还是选择了缄默——此刻的他,已然无需旁人再多置喙。 片刻后,王承嗣直起身,定了定神,恭敬问道:“不知前辈的第二件事,又是何事?” 见他问到了正题,杜鸢笑意更甚,语气轻松了不少:“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嗯有位前辈说,给你留了个考题,顺带,也能帮我一个小忙。” 考题?什么考题?而且帮您老人家? 王承嗣彻底懵了。 我这等庸碌之辈,竟也能帮到您去? 往昔他浑浑噩噩,被阴阳家玩弄于股掌之间;即便承蒙诸位前辈高人点拨开悟,却终究未能破后而立,反倒险些被邹子一并让小说家一脉彻底断绝。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般货色,究竟哪里配得上帮这位的忙。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杜鸢补充了一句:“哦,具体来说,就是想请你帮忙掌掌眼。” 掌掌眼?! 王承嗣先是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随即两段尘封心底许久、简直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瞬间涌遍全身,叫他脸色骤然一白。 “掌掌眼?!” (本章完) 第341章 可能是不如自己来?(4k) 第341章 可能是不如自己来?(4k) 这一刻的王承嗣,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青州也好,西南也罢,这两个地方,他不仅没留下半分美好回忆,反倒撞见了两样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的东西。 其实单单撞见了也便罢了,甚至还能拿出来吹嘘几句,说自己亲眼见了传闻中的宝物。 可关键是,那般宝贝在那般光景里,落到那般人物的手中,本身就藏着要命的门道——是真能让人丢了性命的门道! 每每回想起来,他都浑身发寒,心头凉气直冒。 就算如今决意重立大道,这份惊惧也没半分消减。毕竟从前是躲避因果,如今是规避劫数,看似不同,实则都是在刀尖上讨活,没多少本质区别。 可他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特意来了京都,怎么还是听见了这句话? 再加上眼前这位老爷,分明和佛爷、道爷都相识 王承嗣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勉强扯出一抹僵硬至极的微笑: “前辈,晚辈晚辈有件事想跟您说道说道!您听了,可千万别怪罪晚辈啊!” 杜鸢眼底带笑,语气轻松:“我能怪你什么?尽管说便是!” 见老爷这般表态,王承嗣才稍稍壮了壮胆子,就是自己的舌头却依旧打颤个不停: “额,前辈,实不相瞒,晚辈最近才发觉、发觉自己的眼力,其实压根没修行到家!当然,也不是全都不行,主要是.主要是这印章啊、玺钮啊之类的物件,晚辈、晚辈怕是看不了了!毕竟,总不能半瓶子醋晃荡,没学扎实就出来丢人现眼,您说是吧?” 没人知道,他最拿手的便是辨印。天下各方印章,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这一点他祖师都不如他。 再者便是刀剑,这方面,就连诸位师叔都自叹不如,也就师祖能压他一头。倒不是他不认得那些至兵,只是需要仔细辨别方能确认,而师祖只需扫一眼便能洞悉根底。 毕竟在攻伐之物上,活的更久,见过更高天穹的师祖,天然就比他们这些后来人见识强。 你只在各色古籍玉碟上见过的宝贝,人家搞不好不仅亲眼见过,甚至还亲自领教过呢! 只是自那回见了那两位爷,还有他们手中的印之后,他便再也不敢轻易给人看这些东西了——他是真怕自己这破运气,再撞上些要命的物件来。 但想了想,他又觉得或许没必要这么担惊受怕,毕竟好像也没别的能比得上的印了? 大概? 见他这般模样,杜鸢便知道他是被自己前两回给吓出心理阴影了。 这让杜鸢有点惭愧,打算回头给他点补偿。 小猫藏的酒挺多的,回头自己在拿一坛子给他吧。 一边想着,杜鸢一边说道: “哦,放心,放心,不是玺印!是把剑!” 一听这话,王承嗣冷汗尽去,春风瞬回。 不是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自己第二擅长辨识之物! 一想到这儿,腰杆儿都不由得直了起来。 “前辈啊,实不相瞒啊,晚辈我第二,额不,晚辈我最擅长的就是辨认天下刀兵!尤其是刀剑两类!我不敢说我是此类之最,但绝对名列前茅,天下间能超过我的,不过一手之数!” 见他这般表示,杜鸢都期待了起来。 “既然王公子如此擅长,那我也就放心了!” “没错,前辈定可放心,就是不知前辈的要我看的究竟是什么啊?” 王承嗣这一刻都分外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才能让这般高人握持,甚至还不知根底。 一想到这儿,王承嗣突然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他想起来,这一幕依旧似曾相识。 但因为杜鸢不仅仅是救了他这般简单,杜鸢于他相当于再造之恩,甚至,杜鸢还帮他拉回了小说家一脉的天倾! 他不敢想象没有杜鸢,他和他们小说家一脉会是何等下场。 所以他没法也不能拒绝。 只能不停安慰自己,诸多名剑之中应该没有如那两位所拿一般叫人心慌意乱的了。 随之便见杜鸢解下了腰间的老剑条,放在了桌子上说道: “那位前辈说他其实认识我这口剑,只是他觉得还是得让你来看看,说这算他对你的最后一个考校。” “所以,不知王公子可识得此剑为何?” 自己这口梣究竟是什么来历,可谓是杜鸢最好奇的问题之一了。 至于小猫她们两个的身份,杜鸢虽然没能证实,但经历这么多,其实隐约已经猜到了。 说到此处,杜鸢颇为期待道: “我这口剑,来历应当十分不俗,所以还请王公子好好看看!” 虽然自己的这口梣好与坏并不影响他的喜爱,但作为穿越者和少年人,杜鸢自然也希望自己的东西是一等一的好! 听了这话,王承嗣愈发打起精神,认真端详起了这柄锈剑。 锈蚀无比,全然不似神兵利器。 可以说以常理而言,单单是这一点,便足以说明这口剑绝非神兵之列。 须要知道神兵会生锈,天然就是一个笑话! 可他不敢妄下断言。 一来,能坐得上三教大位的前辈都称此剑不凡,断无看走眼的可能;二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唯一不可能的,便是“不可能”本身。 可到底是什么剑,会如此离奇? 他辨识刀兵虽有一手,却未达绝顶之境。 天下名器,他几乎尽数认得,却无法像师祖那般一眼看穿其本质! 此刻,他正凝神苦思,脑海中飞速翻阅着过往所学所见,试图从中寻得一丝线索。 和此前一眼就认出那两方印来的时候,可谓差了许多。 是人皇剑?不对,形制不对!且人皇剑好像断了? 那难道是道祖的剑?不不不,还是不可能,先不说道祖佩剑应当挂在道家祖庭,被几位掌教真人看护。 就是真流落在外了,也不能锈了还叫儒家大位拿着啊! 打脸也不是这么打的! 这到底什么剑啊?不会今天这一遭是不会再来一次了,但我刚夸出的海口,马上就要打脸了吧? 冥思苦想之中,几乎否定了每一口名剑的王承嗣心头可谓焦急万分。 不过也正是在这般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既然是了得神兵,却又如此境况? 想来必然遭逢大变乃至大劫! 如此我应当去想那些历经不详的名剑,加上锈成这样,可能还得往古时乃至上古去找? 有了一点思路之后,王承嗣脑海中确乎浮现出了好几个选择。 可最终全都一一否决。 一时之间,王承嗣怅然无比,难道自己真就这般不堪? 别说报答大恩了,怎么还要漏大腚呢? 当他眼角余光瞥见院外老树之时,王承嗣忽然灵光一现的问了杜鸢一句: “前辈,您这口剑上可有铭文?” 杜鸢随之便将桌子上的老剑条翻面,露出了那个和两个好友所赠印章一般无二古拙的撰文。 看清了剑身铭文的那一刻。 王承嗣倏然瞪眼,随之变色。 ‘居然真的是梣?!’ 上古有木,直通天庭,其名为梣,登之可成神! 这是世间第一条登天之路,也曾是唯一一条登天之路。 在梣木之后,才有建木、寻木之起,并作天路,可皆被曦神焚毁,只余周山。 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这.这和那两枚印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难怪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毕竟这是比水火大战都早的浩劫了。 那一战,所有古籍,皆只有四个大字——八荒陆沉! 怔忡许久,王承嗣方才回神。 不得不说,这一次,他比前两次强上太多了。 只是在短暂的震撼之后,便恢复了过来不说,还强压着心头惊悸勉强坐在了旁边。 就是下去的那一瞬间,不是腿部收力,而是直接瘫上去的。 勉强扶住了椅子后,正想着如何给杜鸢说道的王承嗣,在转头看向杜鸢之时。 恍惚间,他竟是觉得三位爷好似重迭在了一起。 佛爷是,道爷是,老爷也还是。 虽然片刻之后,三人便逐渐清晰分流,但这片刻的恍惚,却是叫他心头猛然惊醒! 然后,他就惊醒错了方向. 不对,这三位爷既然互相认识,且交情匪浅,如今佛爷在山,道爷在水,老爷更是持了梣木顶天 加上三位如此特殊的身份和此前疑似自立门户的表现。 难道真的不是对三教现状感到不满,欲要革新? 可若不是,那就是就是 王承嗣茫然看向杜鸢,继而张大了嘴巴——那就是要对三教祖师取而代之?! 就算真的对三教现状感到不满,以他们的身份地位,革新也该是从内部做起,由上到下。 哪里能这般自立门户的? 自封西天,另起一宫.还有这位老爷更是疑似重立文脉。 前两个还能说是分流,最后一个若是真的,那就真是对着干了。 这一刻,王承嗣只感觉自己的喉舌在嘴门死命打转,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挣扎犹豫许久,他终究是没敢问杜鸢对至圣先师可是有什么不满。以至于要如此作为。 一是怕想错了被打死,二是怕想对了被打死。 但他更不敢就此带着一大家子人茫然等在原地,仍由天下风波推搡拍打,最后不知道死在那一朵浪花下面。 嘴唇疯狂颤抖之下,他总算是憋出了一个不那么激进,却又分外合适的问题: “敢问前辈,对如来是何看法?” 如来者,是佛教中对已觉悟者的尊称,意为“乘如实之道而来成正觉“,并非专指某一个体,而是一切佛陀的十大名号之一。 不过这只是经学上的说法,实际上,如来一般都代指释教第一位开悟者,也就是. 而对于这个问题,杜鸢却是恍惚一瞬。 感觉自己梦回小西天! 以至于又听见黄眉一边绑着个功德轮,一边对自己喊着什么‘信什么狗屁如来,不如我自己来!’ 然后叫自己一棍子敲死。 端坐良久,杜鸢方才会心一笑,继而说道: “可能是不如自己来?!” 此话一出,王承嗣: 信如来,不如自己来??????? 这一刻的王承嗣,只觉得山呼海啸,天崩地裂,不外如是! 天旋地转之中,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听到这般大逆之言! 但这不可怕,古往今来,狂徒无数,最后全做了他人笑柄。 可今日不同啊! 今日言此之人,当真有那个可能! 既然如此,自己这个卡中间算什么?又该怎么办? 是而下一刻,杜鸢便又瞧见王承嗣王公子,好似前两次一般从座椅之上,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瞪大双眼瞧了自己一眼后,便又是一句“噫——!”的,便直勾勾的栽倒下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王公子,杜鸢万般无奈的苦笑一句: “怎么回回都这样啊” 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后,杜鸢系好老剑条,随之把等在外面的崔实录叫了进来。 一经入内,便听见他惊呼道: “表哥?表哥你怎么了?!” 杜鸢一边把王承嗣扶到椅子上,一边对着崔实录交代道: “放心,他没什么大碍,就是应该是被吓到了,你啊,回头等他醒了就算了,我这次也不交代他什么了,你回头就记得告诉他说,他啊,最好去一趟白玉桥前的酒肆一回。” 上次交代一句,这家话好像就跑偏了,这一次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吧。 “哪儿有个老前辈,他应该见一见,当然,他也可以不去。至于具体如何,全看他自己,就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我们这些外人,只能插嘴到此!” 崔实录听的一脸茫然,但既然是杜鸢的吩咐,他自然赶忙拱手道: “仙长放心,我一定把话原原本本的交代给表兄去!” 见他好好记下了,杜鸢便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先行告辞了。” “仙长慢走,我送送您。” 带到一仙一人离去。 留在原地的王承嗣恍惚间,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山门。 看着熟悉的一切,他迷迷糊糊的朝着祖师堂而去。 在这儿,他没看见历代掌门的牌位,更没看到任何一个师兄弟,以及师父. 这儿只有他的师祖一人。 当他踏入祖师堂,他的师祖便是满脸复杂的看向了自己。 双方沉默对视之中,只听得殿外啪嗒一声,他家祖师堂的牌位竟是摔了下来,砸了个稀趴烂。 至此,二人愈发沉默至极。 (本章完) 第342章 我又悟了!(4k) 第342章 我又悟了!(4k)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青砖上明明灭灭,长久的沉默好似寒潭。 最后,终究还是王承嗣先打破了死寂。他躬身俯腰,腰身弯得几乎贴紧地面,声色之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 “师祖,弟子有罪!” 背离宗门根脉、另辟蹊径重立大道,倒也并非不可饶恕。山上人另起门墙之辈本就不少,只要心存敬畏、不欺师灭祖,本家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力所能及之处,都会伸手帮衬一把。 可他偏生捅破了最不堪的一层窗纸——即便并非本愿,他终究还是将整个宗门不过是邹子掌中玩物的真相,赤裸裸地摆在了世人面前。 这等奇耻大辱,于任何宗门而言,都是近乎极致的羞辱,绝无半分容忍的可能。 一宗上下,从开山祖师到门人弟子,皆是他人手中随意拨弄的棋子,就连宗门赖以立身的大道根基,都不过是旁人刻意推引所留。 这般境遇,放在山上人的世界里,足以成为流传千古的笑柄,压得整个宗门永世抬不起头。 师祖立于堂下,背影萧索,始终未曾开口。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也无半分意料外的欣慰,唯有一片沉寂。 他就这般怅然立着,目光落在王承嗣微颤的肩头,凝望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一句: “苦了你了!” 王承嗣猛地一僵,随即愈发将头埋低。 他的声音哑得几乎不成调子: “师祖,弟子弟子虽非有意,却终究让宗门蒙羞,让列祖列宗的颜面扫地,这份罪,弟子万死难赎。” 师祖缓缓抬手,枯瘦的手指在半空顿了顿,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蒙羞?”师祖低声重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从邹子布下这盘棋,从整个宗门在我手中立派那日开始,我们就都是局中人了,可笑的从来不是你,是我们这些自以为勘破大道的痴人。” 他佝偻着身子,走过王承嗣身旁,看向了远方尘蒙一片的远山。 “你揭破一切,不是罪,只是醒了。从我们这个不切实际,徒惹笑话的梦里醒了。”师祖的声音渐渐拔高,却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只是这清醒,太苦,太沉,压得你喘不过气,也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王承嗣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望着师祖的背影,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愧疚、委屈、茫然像潮水般涌来,将他裹挟其中,不知所措,只能沉沦不停。 似是看出了他心头困扰,他的师祖转过身,认真的看向了自己这个最骄傲也最无奈的弟子道: “你没错,孩子,这件事上,你永远都没错,甚至该是我们这些痴人要对你道一声谢。” 说罢,这位老人竟是对着王承嗣俯身大拜,惊的王承嗣满心错愕,随之急忙闪开。 但老人不依,依旧执拗的转身继续拜下,一连几次,王承嗣终于放弃,立在原地局促不安的受下了这道大礼。 待到礼毕,师祖方才起身,朝他道了一句: “你既然已经醒了,就千万要把我们这些糟粕忘了去,你心头已有明悟,自此之后,随之而去便是,莫要在留念我们这些痴人了!” “师祖?!” 王承嗣急忙上前,意图说点什么,可才是上前不过几步,便看见整个祖师堂连同师祖一并在他面前烟消云散。 立在这片混沌虚空中,王承嗣怔忡良久,眼底的惊惶渐渐散去。他缓缓抬手,对着师祖消失的方向郑重拱手,深深一拜,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师祖,弟子谨记!” —— “哎?表哥,你醒了啊?” 守在床边的崔实录见王承嗣睁眼,脸上顿时一喜。 王承嗣循声望去,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崔氏的床榻上。身前围着几个垂手侍立的侍女,还有那不知上辈子到底欠了他多少的便宜表弟。 “表兄,姑母方才来看过你,只是没多久就走了,许是还有要紧事缠身。哦对了,我娘已经让人去给你熬人参汤了,待会儿就给你端来。还有,还有!仙长特意让我给你留了话!” 前面的话听着都还顺耳,只是听到“姑母”二字时,王承嗣心底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 可等听到最后一句,某些不好的回忆瞬间翻涌上来,叫他顿时浑身一寒,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直窜脊背而去。 他怎么记得,上次在西南大营时,不也是这般情景? 他骇然看向眼前的便宜表弟,恍惚间,竟觉得对方的身影和自己那位便宜世叔重迭在了一起。嘴唇嗫嚅了几下,王承嗣心惊胆战地问道: “留、留了什么话?” “呃,仙长说,他这次就不给您留话了。表哥,仙长之前还给你留过话?” 王承嗣先是一愣,满心困惑,不对啊,压根没这回事!那位老爷从没给他留过什么话,可这次特意说“不留了”,又是何意? 但下一秒,他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随即狂喜道: “啊——!我悟了!我又悟了!” “啊?表哥?你悟什么了啊?” 崔实录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呼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心里暗忖:表哥该不会是真的癔症了吧? 王承嗣却全然不顾,兴奋地解释道: “我此前从没见过那位老爷,可他却特意这般说,这就说明,他知道我见过那位道爷,也知道道爷之前给我留过话!” “之前在道爷那里,我没能彻底断开因果,才会又卷进这些事里,虽说这未必是坏事,但我们这种小虾米,显然不该再掺和进去了!” “老爷心善,又神通广大,我这点小心思断然瞒不过他。况且他既然是受道爷所托来给我送贺礼,自然也清楚前因后果。” 说到这里,王承嗣目光灼灼地看向崔实录,语气郑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呃?意味着什么?” 崔实录依旧一脸茫然,紧接着就听见王承嗣靠在床榻上,用力拍着大腿笑道: “这意味着,老爷亲自帮我们断开了和他之间的因果!今后只要我不再犯蠢主动撞上去,咱们啊,总算是能躲过去了!” 崔实录脸上的神色却渐渐变了,他猛地失声道:“那岂不是说,我们这是断了仙缘?!” 完了,表哥是真的疯了!仙缘就这么没了,他竟然还这么开心! 自古以来,多少帝王将相求仙缘而不得,他们倒好,到手的仙缘竟然就这么扔了? 可王承嗣却一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恨铁不成钢: “蠢货!仙缘也得分是谁的!咱们这种身份,攀得上那么高的存在吗?你好好想想,一个佃农莫名其妙攀上了天子的关系,却又不够资格让天子时时记挂,最后会怎么样?” “自然是一飞冲天!然后” 崔实录说到一半,脸色骤变,是啊,看似一飞冲天,最终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崔实录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听劝,能劝。 “懂了?”王承嗣挑眉问道。 “弟,受教了!”崔实录满脸汗颜,连忙拱手应道。 不过他很快想起另一件事,连忙补充道:“但仙长还说,表哥你最好去一趟白玉桥前的那家酒肆。他说那里有位前辈,您最好去见一见。” “他还特意交代,你也可以不去,因为这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们这些外人,只能点到为止。表哥,你看这事?” 王承嗣眉头微蹙,半晌没有言语。 他心里已隐约猜到是谁,只是.真要这般去见一面吗? 此时此刻,他最怕的其实不是杜鸢这位大老爷。 短暂的迟疑过后,他撑着身子从床榻上坐起,沉声道:“我出去一趟,你转告母亲她们,不必为我担忧。” 崔实录连忙点头应下,又追问道: “表哥,如今外面局势仍不太平,要不要我叫上几个护卫随你同行?” “不必了,我还没孱弱到那般地步。” 说罢,王承嗣只想独自静一静,便轻轻推开崔实录,径直朝外走去。 出了崔府,他并未直接赶往白玉桥,反倒绕路去了萧家。 他此行,是特意来见萧家幺女——萧清砚。 两人相见,王承嗣拱手含笑道:“前辈,晚辈特来拜会。” 萧清砚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如今这般光景,还叫我前辈?” 说这话时,她眼底流光溢彩。顿悟而归,又曾弃生置之死地,这小子,是真的不一样了! 这般变化,反倒让她越看越顺眼。既然他已然回头,她也乐得放下先前的架子,多几分亲近。 王承嗣抬手挠了挠头,略显局促地笑道:“还是叫前辈稳妥些,我这会儿还不太适应这般光景。” “哦?那你先前还想着去退婚之事,如今也作罢了?” 萧清砚愈发觉得有趣,故意打趣道。 谁知王承嗣却收起笑意,眼神无比认真地摇头:“不退了,绝不再提退婚的事!” 他这般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饶是曾经身为北月山主的萧清砚,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微微侧身,避开他的目光,轻咳一声问道:“那你今日特意寻来,是有何事?” 王承嗣这才敛了神色,郑重说道: “那位老爷,已然帮我们断开了因果。往后,我们该是彻底安全了。” 比起全然不知其中利害的崔实录,萧清砚瞬间便领会了这话的分量。 她猛地抬眼看向王承嗣,下意思紧绷的肩头骤然松弛,长舒一口气,连声道: “这就好,这就好!三教纷争,百家博弈,天人之事,本就不该是我们这些人能掺和的!” 北月山不小,但得看和谁比,尤其是如今这种真正能够动摇三教百家的天大纷扰。 “正是如此。不过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想告知前辈。” 王承嗣话音未落,便被萧清砚打断:“是为了你那个小宫主吧?” 王承嗣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轻轻点头。 萧清砚见状,放缓了语气:“你放心去吧,她这边有我照看,不会出岔子。只是.她的情况太过棘手,你打算如何帮她复原?” 王承嗣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或许,要去别的天下一趟。” 萧清砚闻言,眉梢瞬间挑起,语气凝重: “你当真确定?如今可不是往日,这般举动绝非儿戏!” 往昔,跨域去往其他天下虽难,却也算不上凶险,无非是繁琐些。可如今这世道,即便有大修护航,也远不如从前安稳,稍有不慎,便是九死一生的境地。 “我已有计较。此事若不趁早解决,我终究难以安心。”王承嗣语气决绝。 萧清砚定定看了他许久,最终还是松了口: “既已决定,便放心大胆去做。这边的事,有我在。” —— 告别了萧家幺女后,王承嗣终于是鼓起勇气,踏入了那家酒肆之中。 一经入内,便看见了邹子,或者说自己的师父。 比起他来,邹子反倒是十分热切: “坐,坐就是了!” 待到王承嗣入座,邹子认真大量过他后,亦是道了一句,叫他分外怔然的话: “真的是苦了你了啊!” 师祖曾经说过的话,又在邹子的身上听到了. 王承嗣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坐。 但邹子却认真说道: “先前‘我’问过你,要不要来我阴阳家一脉,当时你说不。如今,我还要问你,要不要来我阴阳家?” 阴身叫他改换门庭,是为彻底踩死小说家一脉。 而他则只是出于疼爱和喜爱。 这一点,王承嗣亦是清楚无比。 可他依旧摇头道: “不,我不会改庭易祖的。” 这个回答显然没超出邹子的预料。他只是笑着点头问了一句: “你可确定?” “嗯,阴阳家不缺我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可我小说家,很缺!师父,我不能离开!” 邹子依旧轻笑点头,并端起茶壶为他亲自斟茶。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邹子忽然听见,王承嗣起身求道: “师父,我想求您送我去往三界分水所在的皇崖天!” 此话一出,邹子心头顿时一惊,随之急忙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徒弟。 皇崖天,道家三十六天之一,有色界之顶,上接轮回四梵,下镇三界众生。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界太阴属水,为‘至极安宁、寂然通照’ 换句话说,他如果没弄错的话,这儿关住的,不是曦,就是姬。是那后生定然会去的地方! 想到此处,他是连茶水满溢出来了都没察觉的道了一句: “你去哪儿作甚?你不是.” 可才道了半句,邹子便无奈收声,盖因他赫然瞧见,这便宜徒弟好不容易断开的因果,又叫他自己连了回去。 “算了,你别后悔就是!”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师父说的是什么的王承嗣认真拱手道: “弟子,绝不后悔!绝不!” (本章完) 第343章 狗皮膏药(4k) 第343章 狗皮膏药(4k) 天还是那片天,却又好像不一样了,风云依旧流转不息,可却都透着几分陌生。 就是抬眼望时,那片穹顶的轮廓,又和记忆里没什么两样。 王承嗣立在原地凝望许久,才缓缓低头,抬步向前。 这里是皇崖天,三界分水之地,亦是有色界之顶。名头听着唬人,可真站在此间才知,云雾流转间,诸天的界限模糊难辨,寻常时候根本看不出差别。 他眼下只想找个有人烟的地方,弄清楚隔绝多年后,这皇崖天是否已和他认知的世界截然不同。 运气还算不错,没走多久,路边便出现了一家酒肆。 酒幌上的字他一个也不认得,可往里瞥去,伙计与客人的模样倒没什么特别,不过衣衫细节上有些差异。 但这点不同,别说跨天,便是同一天下的同一个县,隔一条河的村落都可能有,实在算不得什么。 王承嗣轻笑一声,目光落在了酒幌下坐着的客人身上。檐角蓝布酒幌被山风掀得猎猎晃动,阴影扫过那人肩头时,对方才微微抬了抬眼。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脊背挺得笔直,却又有一种随意之感,有些矛盾,但落在对方身上时,却分外相得益彰。 他穿一身灰布短打,料子是粗棉,针脚却细密归整,看着清爽利落。 袖口用黑布带束到小臂,既不碍事,又能挡尘,显然是常年在外行走的人才偏爱的打扮。再看鞋底沾的软泥,想必是刚走了一段不短的山路。 最打眼的是他背上斜挎的长物,用青布裹得严严实实,隐约能看出剑柄的弧度,比寻常长剑宽些——想来这该是他常年随身的兵器。 王承嗣思索片刻,没有贸然开口,初来乍到,言语不通便是首要难题。他缓步上前,在那背剑青年对面坐下,静等伙计过来。 可没等忙活的伙计过来,对面的背剑青年倒先看了过来,眼神里竟带着几分意外。 王承嗣心里犯了嘀咕:难道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不然对方怎会是这副神情? 而坐在对面的杜鸢,此刻正愕然地看着王承嗣——他分明记得自己已经去了别的天下,怎么这位王公子还在这儿? 难道是邹子弄错了? 他忍不住抬头扫了眼头顶的天幕,满心疑惑。 这时,忙完手里活计的伙计总算走了出来。 他瞥见多出来的王承嗣,先是愣了愣,随即开口道: “二位客官,久等了!辟邪灯早起忘了添油,差点就熄了,鼓捣半天才弄旺,不然啊,今儿可就差点出事了!” 这话一出口,杜鸢和王承嗣都皱起了眉,只能勉强听出几个字,口音实在太重,根本听不懂完整意思。 杜鸢皱眉的模样,落在伙计眼里,却让伙计的脸色慢慢变了。 他来回打量着两人,突然愕然问道: “二位客官,你们的辟邪符呢?” 说着,还抬头看了眼天色:“这太阳都快下山了,身上没带辟邪符,可不能往外走啊!” 依旧是半懂不懂的话。杜鸢只好放缓语速,一字一顿地说: “伙计,我是外乡人,你说的话,我不太能听懂。” 没成想这话刚落,伙计脸色瞬间煞白,“咚”地一声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酒肆里躲,一边爬一边喊: “邪祟!是邪祟!掌柜的,会变人的邪祟来吃人了!!!” 里屋的掌柜听见喊声,脸色也瞬间变了。 他比伙计镇定些,强忍着惧色,护着一盏明灯快步冲了出来。跑到门口,他举起手里的明灯对着杜鸢二人,一边护着伙计往回退,一边急声喊道: “滚!快滚!你、你别愣着,把里面的铜钱剑拿来!” 跌跌撞撞躲到掌柜身后的伙计,连气都没喘匀,就慌忙爬到柜台后,取下了一直供在上面的铜钱剑。 转眼之间,掌柜手里举着盏贴了黄符的明灯,伙计握着柄用红线串起的铜钱剑,两人死死堵在酒肆门口,又惊又怕地对着杜鸢和王承嗣不停挥舞。 “掌柜的,它、它们好像不怕啊!”伙计的声音里满是哭腔,满腔悔意翻涌不停——早知道就不该图这里工钱高,跑到这荒郊野岭来! 娘当初就说过,人越少的地方,厉害的邪祟就越多,果然没错! 掌柜的也快撑不住了,他和伙计互相靠着,身子抖得像筛糠: “不、不可能啊.这两件宝贝,花了我大半辈子的积蓄啊!” 他至今记得,去巡检司请这两件宝贝时,当差的大人拍着胸脯保证,随便一件都能保他在外安稳无忧。 拿回家后,他还特意去县城外的村子住了阵子,确实平平安安,没出半点事。 可谁能想到,刚觉得稳妥,来这野外开酒肆,就撞上了这档子事! 掌柜与伙计瘫在原地,满心死灰。 杜鸢却坐在一旁,满心茫然。 前一刻还好好的酒肆,怎么突然就剑拔弩张?他们又喊又闹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王承嗣忽然开口。 他声音沉稳,一口流利的当地雅言瞬间打破僵局: “二位弄错了!我身上是备着别的护身宝贝,至于这位,也是一样。只是他是外乡人,远道而来,不是邪祟学做人学不像,是真没听懂二位的话!” 说着,还朝杜鸢背上裹着青布的老剑条努了努嘴。 闻言,掌柜和伙计紧绷的身子才勉强松弛了些,只是声音仍然发着颤: “怎、怎么证明?” 王承嗣觉得好笑,迈步走到两人面前。在他们依旧惊惧的目光里,抬手接过了那盏贴着黄符的明灯: “你们看,我若是邪祟,离这符这么近,它怎么会没反应?” 直到这时,两人才猛然松了口气,掌柜还拍了拍胸口: “我就说,花了那么多银子的宝贝,怎么会不顶用!” 随后,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把明灯从王承嗣手中接过后,又朝二人拱手道歉: “让二位客官见笑了!不知二位要吃点什么?只是这世道实在不太平,所以价钱上,还望二位多担待些。” 他敢冒着性命风险来这荒郊开酒肆,本就图的是这乱世里的暴利。 王承嗣笑着应道: “价格好说,这么危险的世道,贵点也正常。店里有什么拿手的,你看着上就好,我和这位仁兄拼个桌。” 掌柜和伙计连忙应着,转身去后厨准备吃食。 王承嗣则径直坐回杜鸢对面,好笑地开口: “你是哪家山头的弟子?怎么连如今的地方雅言都没学明白,就敢独自出来行走?再不济,也该备些能应对的法宝符箓吧?”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空白黄符,蘸着桌上的茶水写下一行草书,随手扔给杜鸢: “你要是识货,该知道这是张极佳的通识符。虽然材料差了点,但符头、符胆、符脚三绝一点不差,你拿去应付着,学明白如今的雅言该是够了。” 方才杜鸢开口时,那熟悉的口音就让王承嗣心里有了数。 对方定是熬过了当年那场大劫的人,除非是和自己一样,是从儒家地界来的。 儒家地界是礼法天下,只要文庙一日不倒,礼法就乱不了,地方雅言、天下文字也不会有多少变动。 但那怎么可能呢?所以只能是和自己一样的旧时代残渣罢了。 “给你这符,一来是结个善缘,二来也想问问你,”王承嗣话锋一转,“如今这天下究竟怎么了?寻常小民都要随身备着法器灵符,可见邪祟已泛滥到了何种地步。这种事,我以前从未见过,至少自三教定鼎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杜鸢看着眼前依旧没认出自己的王承嗣,接过符箓后揉了揉眉头,如实道: “实不相瞒,我也是刚来,你问的这些,我还真答不上来。” 他心里琢磨着,不如就此别过,自己身上的因果太复杂,对方未必愿意继续扯上关系。 可没等他把“别过”的话说出口,王承嗣却先开了口: “那也没关系。这样吧,我的眼力十分不俗,你看着也有几分武力,咱们结伴而行,总比各自独行安全些。” 他虽已重立大道,也开始修行,可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如今也就比寻常凡人强上一点。这地方既然如此危险,跟着一个正经修士同行,自然要安全得多。 杜鸢听得眉头皱得更紧,思索片刻后,认真地看着他道: “我身上的因果可大,你最好还是找别人结伴。不然,我怕你日后会悔之晚矣。” “因果很大”四个字一出口,王承嗣心头顿时一跳——他瞬间想起了那三位爷,哪怕如今已逃到这皇崖天,每每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他勉强笑了笑,开口道: “其实我身上的因果也不小。这样吧,你总得去有人烟的地方,带我一程就好。” 他斟酌再三,觉得不过是一段路,应当不至于惹上什么麻烦。 杜鸢见他这般坚持,也不再拒绝,只是点了点头道: “如此也行。” 说吧,便是感慨至极的看了一眼这位不知该说是缘法未尽还是狗皮膏药的王公子。 怎么我去哪儿,你在哪儿的? 但这话,杜鸢没说出口。 只是静静等着伙计送菜上来。 待到对方端着热气腾腾的小菜上来时,杜鸢便注意道,自己已经能听懂对方的话了。 “多谢伙计了!” 可伙计却挠着头道: “客官,您这到底走了多远的路啊,我完全听不懂你的话啊!” 王公子笑道: “我给你的通识符虽然极佳,但只能听,不能说。毕竟,再多,就不是这么随手一张符能得的了!” 杜鸢了然,随之朝着伙计歉意的拱了拱手。 对方则看着王公子道: “客官,咱们小本买卖,您看?” 王公子当即掏出一锭银子道: “够了吗?” 可伙计却满脸错愕,惧色亦是慢慢浮上心头。 “客官,现在、现在哪里还用银子的?” 放在以前,这么大一锭银子,那保管够了。 可如今这鬼世道,谁还用银子这即不能吃又不能用的玩意? 若非刚刚辟邪符确乎没反应,他现在肯定尿裤子了。 毕竟如今哪里还有人不知道银子不管用的了? 朝廷更是早就不再兑换地方百姓手中的旧钱,不然,哪怕没赶上最开始的时候,后来也能去朝廷那边折价兑换安通宝钱。 这回答让王公子这般口齿伶俐,心思玲珑之辈都愣在了原地。 这话,他真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了。 好在这个时候,杜鸢在桌子上放下了一枚阴德宝钱道: “这个,行吗?” 伙计循声看去,顿时眼前一亮道: “哎呦喂,客官,阴德宝钱啊?!” 但马上,他就犯难道: “客官,您这太大了,我们小本买卖,找不开啊!” 他的东家,这间酒肆的主人,此前可是远近闻名的富户,但淘换了全部身家,也就换来了五枚阴德宝钱,然后用四枚买来了那两件宝贝后,剩下的一枚,置办了这么家铺子,都还剩了点! 杜鸢听后,只是将其往前推了推。 示意他拿走,随之便尽量字正腔圆的慢慢说道: “你全部拿去便是,给我说说你们这方地界的情况。” 勉强能听懂,所以伙计马上喜笑颜开的将其收下道: “成,客官,我给您说啊!咱们这地界是陶土县,整个朝廷最好的陶土都是我们这儿出的,是专门供给皇庄的!” “哪怕是如今这世道,皇庄的火窑都没停过一天火!您往前走不远,就能看见。但县城不在那头,您别走错了。县城,在这边!” 他们的酒肆就落在县城和皇庄中间,这也是掌柜觉得可以赚大钱的根本。 杜鸢也初步了解了这边的情况,随之杜鸢便点了点头后,问了另外一句: “你们这边的邪祟,是什么情况?” 听了这话,伙计无奈道: “能有啥情况啊,天底下不都一样吗?各种离奇玩意到处都是,我和掌柜来这儿赚命钱都是奔着攒够积蓄,好去大地方躲着!” “但真要说的话,我也就听说,咱们这地方和别的地方最大的不同,好像是‘张姓不能进山’?” 自从当年邪祟四起后,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跑了出来。 朝廷虽然力挽狂澜,但也只是保住了勉强的安稳。 很多地方更是直接丢掉了,别说夺回失地了,连多看一眼都是不敢。 毕竟他听说别说是那些丢掉的地方了,就是一大堆没丢的地方,都不是朝廷镇住了,而是这些地方盘踞的大邪祟,根本就懒得管他们这些人! 但邪祟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他也搞不清楚,且朝廷好像也没搞清楚。 反正就知道厉害的紧,且不能犯它们的忌讳。 不然谁都保不住! 一想到这儿,伙计便意兴阑珊了起来。随之对着杜鸢无奈一句: “客官,这世道啊,我们这些人真的看不到头!” 这一刻,杜鸢微微皱眉,天地随之一静。 伙计浑然不知,王公子却是心头一乱。 某种熟悉的感觉竟是又回来了! (本章完) 第344章 济公(5k) 第344章 济公(5k) 王公子紧张而敏锐的看向四野,但却毫无所得。 片刻之后,又安慰自己应当是多心了。 他都跑到它天来了,怎么也不该的。 好在那股莫名的心悸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渐渐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伙计,沉声问道:“张姓不得进山?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忌讳吗?” 伙计摇了摇头,不过又提醒了一句: “客官,咱们这地方,说小不算小,说大也不算大。跟别处不一样的规矩,也就这一条。听说过了前面那座大山,这忌讳就不作数了!不过您要是去县城,又恰巧姓王,可得多留个心眼!” 这话一出口,王公子心头猛地一沉,连一旁始终沉默的杜鸢都蹙起了眉,显然也觉得意外。 “这话怎么说?”王公子追问。 伙计抬手指了指身后通往县城的路,解释道: “去县城的路上有条河,原本有座木桥能走,可前几日听送货的客商说,桥身有点毛病了,指不定哪天就塌了!” “县衙和巡检司的老爷们虽说早说要修,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哪件事不是拖拖拉拉?您要是姓王,过那桥时千万当心,别掉下去了!” 听到这里,杜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斟酌着开口确认: “这么说,是‘张不进山,王不入水’?” 伙计仔细听完,用力点了点头: “您这话没差!王姓人不能下水,这在整个天下都是明规矩。唉,说起来也是造孽,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这规矩倒了霉。” 杜鸢微微颔首,没再多说。可王公子的脸色却变的颇为难看——波及天下的诡异忌讳,绝非他眼下这点能耐能应付的。 可他要找的那件东西,偏巧十有八九在水下,这下真是棘手了! “客官,您二位慢用,小的就在里面候着!” 说罢,伙计便下去了。 只留下两人慢慢享用餐食,饭菜不能说好,但也算不得差。按他们所言,在这样的地方,这已经是难得至极了。 用过餐食之后,杜鸢正欲起身前往县城,却听见本来说要同行的王公子突然对着他说道: “既然那座桥有点问题,在下就不陪兄台同行了!我得去一趟那个皇庄,弄点东西。” 杜鸢不太放心的追问一句: “可需要我送你过去?” 王公子摇了摇头道: “不必,兄台你自便就是。” 见状,杜鸢也就不强求的目送了他离开。 只是叫杜鸢有点意外的是,这位王公子居然在转了个弯的时候,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他那头油光水滑的毛驴给叫了出来! 骑在毛驴之上,就屁颠屁颠的朝着皇庄火窑去了。 良久,杜鸢从对方身上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县城方向走去。 原地留下的伙计上前收拾他用过的碗筷。起初并未在意,等收拾完王承嗣的碗筷,拿起杜鸢那副时,才猛然察觉不对劲。 他伸手在杜鸢的筷子、杯碗上一一抹过,指尖触感干燥,又难以置信地端起王承嗣的碗筷对比,随即慌忙小跑着去找掌柜。 “掌柜的!刚刚那位外乡先生可太不一般了!您看这是他用过的碗筷,这是另一位公子的,人家这副干净得跟没用过一样!” 掌柜原本还想打趣两句,说怕是饿极了吃得太干净,没等开口,就听伙计又惊声道: “别的倒还好说,可这位外乡先生刚用过的茶杯,竟半点水痕都没留下,干干净净的,跟刚拿出来一样!” 掌柜顿时一惊。常人吃得再干净,也绝做不到这份上。 他忙接过茶杯,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片刻,还没来得及说话,伙计又接着道: “掌柜的,我娘以前跟我说过,传说里的仙人用膳就是这样!因为他们不沾凡尘气息!还说要是饭菜看着没变化,吃着却没味道,那就是被天神尝过了。” “这么看,咱们肯定是遇到仙人了!”说着,伙计满脸期盼地望向杜鸢离开的方向,语气里满是憧憬,“说不定啊,咱们这乱世,就要被仙人老爷收拾好了!” 掌柜也带着几分惶恐,跟着望向那个方向。 虽然什么都望不到,但两人却又觉得什么都望到了。 —— 好友所赠的山印,纵使天下更替,也依旧稳固如常。 缩地之术于他而言,仍是如臂使指。也正因如此,杜鸢很快便望见了伙计口中的那座木桥。 瞧着还算结实,不似即将损毁的模样。 恰在此时,桥的对岸正有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他们不像官差,却人人佩着兵刃,装束也整齐划一,倒像是走镖的镖师? 杜鸢本想出声提醒,可转念一想,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他先一步过桥,左右扫视片刻,搬来数块平整磐石,将其迭放起来。 做完这些,才对着愈发靠近的人马喊道: “诸位还请当心!此桥似有不妥,你们人多马众,恐桥身难以承受!” 话一出口,杜鸢便拍了拍自己的头,对面定然听不懂他的话。不过,对方倒是因这一嗓子纷纷停步,朝他望了过来。 见状,杜鸢上前打着手势,示意桥身有问题。 这番举动让对面众人纷纷皱眉。领头的是位中年武夫,身形不高,气势却雄浑逼人,极具威慑力。 他沉声道:“去个人看看。”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骑着骏马快步上前,到了桥头翻身跃下。他先在桥面踩了踩,又左右打量桥身,随后看向杜鸢: “伙计,这桥哪儿有问题?” 杜鸢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听前头店家说的,他们是本地人,想来不会有误。” 对方眉头皱得更紧: “你是何方人士?为何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先前他还以为是距离太远听不清,如今面对面,才发觉自己走南闯北多年,竟连对方的话都听不明白。 这世道本就不太平,他心中一紧,默默扶住了腰间佩刀。 杜鸢虽看不见刀身,却能瞧见刀鞘上刻着的繁复铭文,还泛着一丝血红,那血红中并无半分血腥,反倒透着一股阳刚至极的燥热。 在如今这世道,显然是难得的好东西。 这细微的动作被后方的头领看在眼里,他转头问身旁一位文士打扮的人: “可有类似的邪祟?” 文士摇头:“《百鬼夜游图》上并未记载这般模样的存在。拦路的邪祟虽多,可这般表现的,确实没有。” “这么说,他不是邪祟?” 文士依旧摇头:“难说。毕竟我们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不在《百鬼图》上的东西。” 头领闻言长叹一声:“这狗日的世道,真是磨人磨得过头了!” 他们自奉天出发时,本有上千人之众,皆是他精挑细选的好手,可走到此处,竟只剩两三百人。 虽说这和他们总往险地走有关,可这般折损,还是夸张得过分,毕竟放眼天下,也难再凑出这么一批精锐了。 叹罢,又道一句: “尽量不要起冲突!” 按照经验,面对看不懂的,尽量避一避或者不理会,基本都不会有事。 文士点了点头,随着他勾了勾手指,杜鸢跟前的人也就知道了分寸。 杜鸢不知后方众人在嘀咕什么,只对着身前之人解释: “我是外乡来的,总之,你们千万要当心!” 见杜鸢越走越近,那人立刻戒备起来,死死攥住佩刀,随时准备出鞘。 即便如此,他心头仍止不住发慌——一路走来,太多弟兄都是在自以为万全时,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若非大部分邪祟要么受地域限制,要么有自身忌讳束缚,他们怕是根本走不到这里。可也有些极端的邪祟毫无顾忌,凶险至极,他真怕今日再遇上一个。 好在杜鸢只靠近了一两步,便重复了之前的手势,强调道:“桥,小心!” 说罢,便走到一旁,靠坐在自己先前搬来的磐石上。 见状,头领犹豫片刻后,才说道: “我留下盯着他,你们先过去。” 前面一切都好,相安无事,虽然木桥吱吱呀呀,但明显还受得住。 只是在他们一直护在中间的那辆马车途径杜鸢身边之时,里面的人终于忍不住的叫停了马车。 见状,一直守在这儿的头领马上上前,正欲询问,却见马车内的主人直接推开贴着诸多黄符的小窗,对着杜鸢道: “外乡人,你这石头是怎么一回事?” 窗子是被推开了,但里面的人并没有露出来,只是听声音是个老者。 杜鸢刚刚搬来磐石的样子,他们都看在眼里。 不过没什么人在意,放以前这般气力的壮士或许值得他们刮目相看,可如今的话,真就什么都不算了。 不说别的,他们队伍里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搬起更重的来。 只是寻常的是力气,不是事情。 加上杜鸢奇奇怪怪的表现,对方不管是为了安全还是好奇,此时此刻都打算问一问。 这让头领有些无奈,他的本意是尽量不和杜鸢接触,但他是下级,里面的才是上司。 且,他的打算也未必对——路上因为没管而出的事又不是没有. 闻言,一直等着这儿的杜鸢当即靠在磐石上,朗声笑道:“如意石,答心结!” 这一次,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听懂了这先前言语不通的怪人的话! “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杜鸢笑意更浓: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这石头,名为如意石,能解人心结!怎么样,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话一出,头领脸色骤变,连忙上前,对着马车里的老人低声劝阻: “大人,万万不可!我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为妙!皇庄就在前头,此行眼看就要功成了!” 不少邪祟,一旦顺着它们的意思行事,那可就彻底栽了!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邪祟这东西,根本没法判断深浅,除非到了绝境,谁也不愿贸然搏命。 马车里的老人却淡淡开口: “正因为眼看就要到了,才更要谨慎。” 正如有些邪祟顺着来会遭殃,也有不少邪祟,你若逆着它们的意思,同样是死路一条。 别的不说,就说这陶土县的张姓人家,谁敢进山?偏生其他姓氏在山里来来去去,却半点事没有! “你这石头要怎么看?” 杜鸢指了指身后的木桥,笑道:“这桥年久失修,我想着凑些善款,把它修缮一番。我这如意石,便是为此事准备的!” 马车里的老人闻言笑了: “这么说,我只需帮你修了这桥,便能瞧一瞧你的如意石?” “对。不过,我这石头可贵!” “有多贵?修一座桥,能费多少银钱?” 杜鸢抬手指了指马车,眼神似能穿透车帘看清内里之人,笑道: “那就要看你觉得,我这能解心结还能修桥的石头,值多少银钱了!” 说出这句话后,杜鸢简直觉得神清气爽。 这一幕,这些异乡人肯定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说不得还会觉得他是个稀奇古怪的邪祟。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在致敬和效仿济公活佛! “也好,我也就豪气一回。来,给你!” 说着,便有一袋子钱币从窗口抛出,落在了杜鸢手中。 杜鸢打开一开,发现里面全是阴德宝钱。 这般豪掷,可是叫旁边的护卫全都微微侧目。 怎料如此巨款,却只让这个怪人道了一句: “嗯,那你能看第一块石头下面的字!” 此话一出,好几个护卫都忍不住握紧了刀柄。 这么多阴德宝钱,修一座破木桥难道还不够? 不过他们也不敢发作,因为真的看不懂这个怪人到底是贪还是邪。 杜鸢没有理会这些,只是走到一旁,示意他们搬开石头。 一名护卫当即上前,随手一抬便搬走了第一块石头。 露出了下面那块石头上通体都由石纹构成的字。 是当地雅言,上面只有非常简单直白的三个字——下车走。 这三个字一出,周边护卫便忍不住围拢了杜鸢,因为他们觉得这好像不是邪祟,而是借着邪祟的名头,来耍诈的混账。 可马车内的老人,却是又来了一句: “这么说你下面的石头,还有字?” 杜鸢纠正道: “是还能答!” “呵呵,有趣,那再给你一袋子,这一回,能接着看了吧?” 看着对方又抛来的另一袋子阴德宝钱。 杜鸢却连连摇头道: “哎,我这石头啊宝贝的紧,想看下一块,你得翻十倍!” 这话马上就叫一群护卫嘴角抽搐,牙齿痒痒。 就连马车内的老人亦是道了一句: “这么说,下下块石头,若是还想看的话,得在翻十倍?” 杜鸢颔首: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您这是不是太贪了点?” 杜鸢却摇头笑道: “我这换了明眼的来,可不会觉得贪不说,还会觉得根本就是白送!你想啊,能答你心结的宝贝,上哪儿找去啊!” 马车内的老人没有在回答,只是补上九袋子阴德宝钱后道了一句: “搬开石头!” 一名护卫当即就要上前,头领却是按住了对方,随之自己上去搬开了石头。 同时,随着手中暗劲一发,他不由得微微色变。 但却没有声张,只是搬着石头默默退下。 露出了下一块磐石上,那依旧由石纹构成的字。 比起之前那个下车走,这回这个依旧直白无比,且分外的不合适。 因为这回写的是——成不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些精挑细选的好手,哪里能猜不到? 所以全都是勃然大怒的朝着杜鸢纷纷拔刀。一路走来,他们不知道丢了多少兄弟的性命。 你这厮居然道一句‘成不了?’ 同时他们也是喊道: “大人,您可千万别被他蒙骗了,这厮肯定是耍了些江湖术士的把戏,在愚弄我们!” 他们不觉得这个家伙是邪祟,也不觉得他真有有本事,他们现在只觉得这厮应该是那些江湖骗子一流! 所谓的走下去,成不了,也不过是对方专挑那些又大又空的话,写上去的! 毕竟这些话,怎么都能解释! 可头领却叫停了他们,继而对着马车内的老人耳语一句: “大人,下面的石头,卑职适才搬不动分毫!” 自从世道越发奇诡之后,他手上的劲道,又何止千斤可言? 他曾试过让十匹骏马和自己角力,可结果却是他一个人拽着十匹骏马不停背身向后。 可现在,一个手底下护卫都能轻易搬开的石头,他却撼动不了分毫! 如此一幕,足以说明,这厮绝对不是什么这世道还敢出来的江湖骗子。 可马上,头领也望了那‘成不了’一眼的跟着道了一句: “但、但他也可能是其他人派来的!” 投入这么大,损耗这么多,哪能凭空一句成不了就算了的? 车内的老人没有回答。 在良久的沉默后,只是问了一句: “朋友,您下一块石头,真就不能便宜一二?” 一百袋子阴德宝钱,这笔数额比整个陶土县都贵重不说,他如今亦是根本拿不出来。 谁没事会带着那么多在身上的? 杜鸢于此,只是摇头。 见状,车内的老人,也只能走出马车,随之踏在木桥上说: “那就走过去吧!” (本章完) 第345章 莫强求(5k) 第345章 莫强求(5k) 见大人自己走了过去,头领急忙吩咐其余人跟上,自己则是继续留在原地看着这个越发奇诡的怪人。 前面都还好,所有人全都安安稳稳的过了木桥。 可等到最后的马车走到中程时,众人只听得吱呀一声怪叫,整个木桥便再也受不住马车的重量,继而垮塌崩落。 饶是最后打底的头领气力惊人,手疾眼快。 也只是堪堪来得及拽住两匹骏马的缰绳,便在下一刻眼睁睁看着去力太大,以至缰绳绷断。 叫马车径直摔下了小河之中。 好在水流并不湍急,桥面也不算高,两匹骏马连带车夫只是受了轻伤。 唯一麻烦的就是车轿已经半截入水,但修修估计还能用。 如此一幕,本来只该是有惊无险,可却叫一行人全都变了脸色。 因为车下了水,而他们的大人又姓王,若是刚刚没有下车 短暂的惊愕后,所有人都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桥对面的杜鸢。 腰间刀柄亦是在他们的不自觉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常理言,这定然是对方的把戏,且不需要多么精妙,只要稍稍控制一下火候,便能叫人踩上去没事,更重不少的马车一过就出了岔子。 但问题是,那几块石头,可是叫他们的头领都奈何不得。 所以一时之间,这就把他们给架住了! 不知究竟是应该信,还是不信。 对此,杜鸢也没有多言,只是拱拱手后,将自己得来的阴德宝钱悉数放在了石头之上。 随后,大踏步而去。 头领脸色变了又变,看了一眼身后老人后,便是在对方的示意下一个箭步,越过断桥,飞落在了那磐石之前。 快步上前之后,他便想要抓起阴德宝钱。 不是想要拿回来,而是想要拿开,好再试试对方离了的情况下,能不能推动这古怪的石头。 可甫一入手,头领就骇然变色。 这一次,别说是压着的石头了,就是摆在石头上面的几袋子阴德宝钱,他都拔不起来! 惊骇之下,他急忙回头朝着众人喊了一句: “大人,这钱我都拔不动了!” 此话一出,众人方才恍然大悟——竟是真的错过了天大的机缘! 老人更是急声喝道:“快去把人请回来!” 头领不再耽搁,当即掉头,朝着杜鸢离去的方向疾追而去。 可说来也怪,前一刻他明明见杜鸢就在前方不远处,自己越追越近,怎料刚要喊出声叫停,愕然发现自己一步踏出之后,那位奇人竟已彻底消失在眼前,转瞬间出现在数百丈之外。 整个人都快看不见了! 头领心头骇然,愈发奋力追赶,却只觉彼此距离越拉越远,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眼睁睁看着杜鸢淡出了视线。 他转头回望,己方一行人早已被甩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颓然之下,头领只得快步折返,将经过如实禀告。 老人仔细听完,又追问了几句细节,随即沉声道: “拿着我的牌子,去陶土县府库,调齐所有阴德宝钱!再传令陶土县令,立刻召集工匠民夫,由巡检司全程护卫,即刻将这断桥修缮完毕。速去速回,老夫在此等候!” 接过老人从腰间掷来的玉牌,头领一惊:“大人,皇庄就在前方不远,此刻中途停下,是否不妥?” 老人摇头:“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小心妥善。去吧,老夫等着你的消息。” 头领不再多言,躬身一礼后,转身朝着陶土县飞奔而去。对他而言,除了朝廷御用的极品宝马,其余马匹不过是省力的工具,真要赶时间,反倒不如自己奔走来得便捷。 很快,陶土县在那枚玉牌的征召下,彻底运转了起来。 先是县府库的阴德宝钱被尽数调出,发现凑不足一百袋后,头领干脆直奔州府调拨。陶土县令与巡检司左长则汗流浃背地召集民夫、整合护卫,火急火燎赶往断桥之处。 当大批人手开始修缮断桥时,这两位陶土县的最高掌权者,全都惊慌失措地跪在老人跟前请罪。 “大人,下官实在未曾想到会出此纰漏!” 县令欲哭无泪,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的乌纱帽竟会因为一座破桥而岌岌可危。 且真是他玩忽职守也就罢了,认了便是。 可问题是,如今天下大变,各种案子积压成群的情况下,他都挤出功夫把这座桥的修缮提上了章程。 怎料回头没等办下去,就给了他一棒子来? 对此,老人只是摆了摆手道: “下去办事就是,不必来我这儿。” 二人惶恐行礼准备下去,不过才起身,就又听见一句: “等等!” 这一声等等是真把他们两个吓出了一声冷汗。 不会还没完吧? 好在老人并未动怒,只是唤来那文士吩咐道: “你丹青造诣深厚,速速将那位高人的样貌临摹下来,交予他们分发各处,我要尽全力寻到他!” 文士当即领命,转身去备笔墨。 头领离去后,众人也曾尝试用各种法子撼动那几块磐石与上面的阴德宝钱。 可无论是马拉、刀砍,乃至取出他们平日小心积攒的几件法宝一试,那磐石与宝钱依旧岿然不动。 至此,众人心头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散,唯有“成不了”三字在脑海中盘旋不停。 难道一路历经磨难、诸多付出,终究都成了笑话?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不多时,文士取来笔墨,润好笔头便要落笔。 他丹青造诣极高,连天子都屡屡称赏,各路名家更是赞不绝口。 纵使只是惊鸿一瞥,他也有十足把握将杜鸢的样貌精准临摹。 起初一切顺遂,杜鸢的脸部轮廓很快便勾勒出大概。可当他提笔欲画眉时,却猛然发觉,那位奇人方才还清晰无比的容貌,此刻竟骤然模糊。 他察觉有异,急忙凝神聚气,试图回想容貌细节,却始终徒劳无功。 怔忡片刻,他放下毛笔,对着老人惭愧拱手: “大人,在下突然记不清那位奇人的具体样貌了!” 话音落下,他暗自诧异不停,自己虽非过目不忘,却也不至于如此健忘。 难道是另有隐情? 想到这里后,他迟疑片刻终究是咽下了这个想法,他身份不高,很多话,不能十拿九稳,就绝对不能说。 老人微微皱眉,随即上前接过笔墨,打算亲自描摹。 他的丹青虽不及那文士,却也颇具功底。谁知他刚站到画前,正要落笔,杜鸢的容貌竟也在他脑海中变得模糊不清,让他根本无从下笔! 此刻,老人才猛然醒悟,这并非他们健忘,而是那位高人根本不想让他们寻到。 缘法,缘法。既然已然错过,又何谈再续前缘? 想通此节,老人不禁投笔长叹: “天意如此啊!” 至此,众人愈发惊叹杜鸢了得之余,对那‘成不了’三个大字,亦是越发心慌。 不说他们的功名利禄,一路艰辛,全都系在这上面,便是天下安危也大抵在此啊! 怎能不成的呢? 可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一名护卫咬了咬牙,上前对着老人躬身拱手道: “大人,我们或许可以用那个东西试试!” 众人闻声齐齐回头,目光落在那护卫身上,随之眉头全部瞬间拧成一团。 他口中的“那个东西”,众人一听便心知肚明。 是而下一刻,所有人脸色无不骤变,纷纷厉声呵斥: “胡闹!” “荒唐!那东西的邪性,你难道不知?” “当初折损了那么多弟兄,才勉强让那邪物安分下来,你现在竟要我们把那鬼玩意再拿出来?” “滚!快滚!” 那护卫被骂得满脸通红,再也不敢多言,只能连连拱手,踉跄着退到一旁。 可老人却抬手叫停众人,道了一句:“就用它!” “啊?!” 众人闻言齐齐惊呼,脸色愈发难看,连忙上前劝阻: “大人,不可啊!” “那邪物太过凶险,万万动不得啊!” 他们此行赶来的路上,损失最惨重的一次,便是途经焉知山时,莫名撞上了一个诡异之物。 那东西最初只是一团略显古怪的雾气。 初时瞧着,与寻常山间雾气并无二致,可等他们踏入雾中没多远,队伍里忽然有个弟兄猛地驻足,无比震惊地指着身旁惊呼: “张老三?你不是留在京都值守吗?怎么会在这儿?” 众人循声看去,果然见那个他们都熟络的“张老三”,好端端地立在队伍边缘。 众人先是心头一阵错愕,当即就有人按捺不住的要拔刀——他们分明记得,张老三最初没被选入此行,一直留在京都。 可那“张老三”却一脸茫然地反问: “我什么时候在京都了?我起初是没选上,可后来李达家婆娘要生,上面临时调我来替他,这事你们难道都忘了?” 这话一落,众人脑中竟隐隐浮出模糊的记忆,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有人挠了挠头,又转头去问队里其他弟兄,旁人先是一愣,跟着便一脸‘你们怎么忘了’的神情附和: “张老三本来就跟着我们啊!” “对对对,他和李达换了人,我记得这事!” 再往多了问,周遭甚至有不在一个队里的人也给出了更缜密的佐证: “就是你们队里的那个张老三吧?前天夜里还和我挤一个帐篷呢!” “你们自己队的人都记不住?我都有印象!” “张老三啊,你们忘了?之前在荒山里遇袭,不是他替你挡了那阴兵一刀,你早没命了,怎么能忘?” 就这样,这名叫“张老三”的存在,不仅顺理成章地混入了队伍,甚至还在众人的记忆里不断“增值”。 起初只是“张老三”,可到了第二天,队伍里竟又多了个“李老六”;再往后,那些原本根本没随队出发、只存在于过往记忆里的人,竟一个个冒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到最后,原本只有千余人的队伍,硬生生膨胀到了三千人之多! 那些子虚乌有的记忆,更是像潮水般疯狂涌入每个人的脑海,补得天衣无缝。 而从头到尾,唯有最初“张老三”出现时,他们还曾有过片刻的警醒,往后便一步步沉沦在被篡改的记忆里,毫无察觉! 原本这诡异之物做得天衣无缝,众人全然没有察觉。 直到他们半路撞上一头凶悍邪祟,被迫改道闯入一座荒山。 途经山中一座破旧神庙时,庙内的青铜大钟忽然轰然自鸣。 钟声震得众人天旋地转、耳晕目眩,而那些混在队伍里的“诡异之物”,更是纷纷捂着耳朵惨叫哀嚎,跟着人形溃散,显露出原本的雾气真身。 那些被篡改得天衣无缝的记忆,也跟着出现了诸多破绽。 众人这才猛然惊觉不对,急忙出手想要降伏这些邪物。 可这邪祟刀兵难伤、水火不侵,他们祭出的各式法宝打上去,也全然无用——它们唯有在钟声里不停哀嚎、溃散。 一声尖锐长啸过后,所有凭空多出来的“人”尽数化作雾气,四散奔逃,想要逃离荒山。 但凡被雾气冲过的人,全都当场横死,事后发现每一个都是无伤无痛、毫发无损,却偏偏没了气息! 他们能躲过这一劫,其实和自身毫无关系。 只因那邪物即将逃远之际,那口青铜大钟竟从破庙中自行飞出,在天光里一闪而过,便将所有雾气邪祟尽数镇在了钟内。 随后大钟轰然落地,众人才得以侥幸活命。 如今,大人居然说要把这东西‘放出来’? 老人却是无比严肃的道了一句: “那口神物,我们一直带着,我们也对那东西有了防备,你们派人守在神物之旁,只要此物稍有不对,就敲响神物,收了它!” 经此一劫,他们自然把那口神钟带着。且后面几次能够逃出生天,基本也多多少少沾了那神钟的光。 众人面面相觑,短暂犹豫之后,还是搬出了那口神钟。 按照他们的经验,只要抬起神钟,就能把镇压在里面的那玩意放出来。 同时,只要敲响神钟,那东西也就会跟着被收回去。 但这只是当时准备带走神钟时的见闻,究竟有没有别的变数,他们并不清楚。 若非事关重大,他们根本不想继续和这么邪诡的玩意打交道。 身边凭空多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人和一段更加完美的记忆,且这样的‘人’还会不停增值。 仅仅是想想,他们便浑身发抖,冷汗直冒。 若没有这口神物,岂不是说整个天下的人,都可能被它替换了去? 在众人的万分戒备之下。 他们微微抬起神物,同时立在神物之前的老人等人,也是拼尽全力的回忆着杜鸢的样貌。 按照他们的经验,这东西会变成他们当时所想,却又不在此间的人。 随着雾气爬出青铜大钟,在扭曲不定之中。 它慢慢有了人形,继而从脚部开始不断变化出了杜鸢的那身短打。 诸多护卫急忙握住刀柄和锤柄,随时准备敲响神钟。 而文士则是赶紧提起毛笔,打算借此临摹出杜鸢的样貌。 谁知,就在这东西扭曲不停,马上就能变幻出具体样貌之时。 众人只听得高天之上,忽然传来了一声: “咦?” 下一刻,那扭曲不停的雾气,竟然凭空一顿,继而当场炸开! 连之前被神钟收服时的惨叫都没能发出的,就那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惊的众人呆立当场,一些反应快的护卫,更是急忙敲钟不停。 生怕这不是那邪祟被打杀了,而是换了个法子要迷他们的眼,好逃出去! 青铜大钟的声音震慑四野不停。 便是远在陶土县外的杜鸢,都不由得掏了掏耳朵,嫌弃他们吵闹过头。 他最初也没发现不对,可忽然便心头一动,继而道了一声‘无量天尊’的从儒家人变成了道家人的回头看去。 如此,便瞧见了刚刚那一幕。 不过杜鸢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咦’了一声,那个在他看来,都十分离奇的玩意,就那么炸了。 失笑之下,杜鸢朝着他们道了一句: “莫强求,莫强求啊!” 说罢,便负剑而去。 只留下那一群人傻眼在原地。 —— 听着从高天之上传来的声音,不等老人反应过来,他便愕然看见那口自从被他们拿了,就一直沉寂,只有敲响之时,才会发威的神钟。竟然嗡鸣一声,继而铜锈脱落不停的朝着天幕飞去。 似乎是要飞到那声音主人的身旁。 只是随着一句“莫强求”飞下。那口脱锈而飞的神钟亦是缓缓落回。仍由铜锈重新爬满周身,再不复此前金光半分。 到了这里,哪里还有人敢怀疑杜鸢的身份? 老人更是一马当先的跪在地上,朝着高天苦苦哀求道: “求仙长开恩,求仙人指路啊!” 其余人亦是急忙随从的纷纷跪下,磕头不停: “求仙长开恩,求仙人指路啊!” 但无论他们如何哀求,都没用了。 高天早已陷入沉寂,就好似一直以来那般。 天永远在哪儿,但天永远都只会漠视人间悲苦。 (本章完) 第346章 镇祟神(4k) 第346章 镇祟神(4k) 许久之后,確认自己真的错过了莫大机缘的老人,才哀嘆著从地上缓缓爬起o 隨之,他当即吩咐:“速速调集周遭郡县所有可用的阴德宝钱!” 可话音刚落,便被身旁文士一句话拦住:“大人,如此至宝,当真要用在当下?” 文士快步上前,压低声音补了一句:“或者说,当真该由您来动用?” 言罢,他躬身告罪:“还请恕下官多嘴!” 如意石,能解世间一切心结。 换句话说,它是能应答所有问题的无上至宝。 这般神物,绝非他们这些小角色可染指,即便是老人这般的执宰,也断无轻易动用的道理。 说得更直白些,便是天子亲临,怕也要思量再三! 毕竟如今的局势,距藩镇割据仅差一线而已...甚至这话还是依照古史推论。 可古人哪里见过这般天下奇诡之变?届时的境况,说不定比他预判的还要糟糕无数。 每每想起这一点,文士便哀嘆无比。 如此诡譎之世,实在天不怜人,地不厚民啊! 老人沉默良久,终是摆摆手:“先將下一块如意石所需之物凑齐...再取纸笔来,我要奏明天子。”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文士立刻拱手领命。 一旁的陶土县令与巡检司左长,却是眼珠子瞪得溜圆—一此事竟要惊动天子? 全然不知自己一时兴起、效法济公活佛送出的如意石,已在暗处掀起轩然大波的杜鳶,此刻正站在陶土县县城门口。 进出的百姓寥寥无几,即便有,也大多神色惶恐,惶惶不可终日。 更让杜鳶在意的是,这城门仿佛被血浸透了一般。 那应该不是人血,且远远望去便透著一股燥热之气。再看城门旁摆放的几十个鸡笼,里面全是雄鸡,杜鳶当即恍然。 这城门,想必是多次泼满了雄鸡血,才变成这般模样。 不止城门有这般不同於以往的布置,两侧城墙之上,还掛满了大大小小的黄符。 符纸上画满了杜鳶从未见过的文字与符號。 便是守城的民兵和衙役,他们身上也多多少少贴著黄符或掛著別的什么镇邪之物。 诸如,铜钱剑,小神像等,香蜡更是隨身携带。 城內街道亦能够看到各种符咒,神龕比比皆是。或者说如此情况下,那里没有倒是反常的紧。 给了杜鳶一种,癲但又不太癲的感觉。 整座城就像个被嚇破了胆的醉汉,明明极尽全力的布置著各色镇邪之法,却透著一股彻底散了架的衰颓。 黄符贴了一层又一层,神龕摆了一路又一路。 可整个县城,却还是日渐西颓,不復往昔。有一种明知没用,却只能这么熬著的绝望。 看出这一点后,杜鳶微微嘆了口气的准备入城。 到了城门口,杜鳶被衙役拦下,对方当即递过一碗符水,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只淡淡道:“来,喝了它!” 杜鳶接过水碗定睛一瞧,碗中水色昏黄,漂浮著些许符籙灰烬,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雄黄味。 入乡隨俗,况且这明摆著是防邪祟入侵的规矩,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仰头一饮而尽。 事实上,杜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小说的主角,会对明摆著合理的规矩百般刁难,认为不配合自己就是天大的不对。 那衙役目光锐利,细细凝神打量著他。可以说是认真值守,只是心里却满是说不清的无奈。 按理说如今这世道,必要仔细查验路引、盘问来歷才对。 可如今邪祟横行,它们擅偽装、善蛊惑,路引能仿造,说辞能编圆,真要细细盘查,耗时耗力不说。 且麻烦的就是,这对能离开自己地盘混入城塞的邪祟而言,几乎没有作用! 他甚至自己都记得,別说旁余地界,就是他们自己县,最开始的时候,哪怕细细盘查,也还是叫一个离奇玩意混入城內,屠了半条街去! 至今想起那惨状他都心头髮紧。 这符水是巡检司的大人们耗尽心力画的,混了正午的雄黄,常见的邪祟沾了轻则现形,重则魂飞魄散,寻常人喝了不过略觉苦涩。 虽不是万全之策,却已是当下最快、最管用的法子。 总不能因怕漏网,就把所有活人都挡在城外,只能赌这符水的效力,赌进城的都是清白身。 见杜鳶面色如常,毫无异样,衙役才缓缓点头,语气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行了,进去吧。” 这般便捷,倒让杜鳶有些意外。按说不该更繁琐些吗?比如查验路引、盘问来歷之类的?他在路上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却没料到,竟只是喝了一碗符水便过了关。 似乎知道他的困惑,衙役道了一声:“这符水效力能维持半日,很少有邪祟可以一直撑著不被发现,后续街巷里还有巡检司的武侯们带著各种法器巡逻。” 可说完,他又苦笑著道:“不用太担心,因为做到这份上,担心也没用了。” 谁都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真有漏网的厉害邪祟,这点手段必不管用。 只是在这邪祟当道的世道,能守住城门这一道浅浅的防线,已是他们拼尽全力能做到的极限了。 听出话外音的杜鳶没有多言,只是拱了拱手后便走入了陶土县內。 这儿不同药师愿治下,邪祟当道的情形里,没人会限制百姓持有兵刃。 防不了邪祟,但能防人。 就这样,杜鳶走进了陶土县內。 一经入內,浓重的烟火味便轻易压过了城门上的厚重血腥。 可以说已经到了刺鼻的境地,但反而只有如此,才能叫此间的百姓安心一些。 杜鳶摇了摇头后,找到了一家客栈,打算住宿。 看到有客人来,此间的伙计和掌柜都有点惊讶。 陶土县以前是个富县,来往行人都多,但如今邪祟当道,虽然他们这片在朝廷治下勉强恢復了秩序。 但这般世道愿意来往两地以至於需要住宿的客人真的不多了。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杜鳶看了一眼店內同样贴满的黄符和供著不止一尊的神像道:“都是。” “好嘞,您马上去给您收拾房间,但您看吃点什么?” 杜鳶隨意道:“你们的拿手菜看著上就行。” 隨著杜鳶被引入坐席之中,伙计便去后厨催促和上楼收拾了。 入座的杜鳶则是认真打量著身前的一尊神像。 这座神像不像是佛道两教的神仙,且莫名透著一股子凶悍邪性的意味。 凝视片刻,杜鳶没有说话,只是收回视线,认真听著此间並不多的客人之间的谈话。 待到杜鳶慢慢吃完午膳之后,杜鳶方才对著算帐的掌柜问道:“掌柜,问个事。” □音依旧不太標准,且说的不能太复杂,但杜鳶已经可以不靠三教修为,而和他们大概交流了。 学东西很快,这是杜鳶来了此间后,便慢慢发现的自己的一点奇异。 当然了,杜鳶也说不准这到底是自己天赋异稟,还是自己的能力顺带的。 隨著杜鳶將一枚阴德宝钱往桌案上一放,店里的伙计、掌柜,还有旁边几位常客,瞬间都瞪直了眼睛一这可是实打实的巨款! 掌柜的再三揉了揉眼睛,確认没看眼后,忙不迭小心翼翼地收起宝钱,脸上堆起热切至极的笑脸道:“客官,您儘管问!但凡我知道的,保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鳶抬手指向那尊透著股邪性的神像,目光又扫过周遭其余神龕。 这些神像他一个都不认得倒也罢了,关键是个个面目狰狞,半分正道神只的模样都没有。 “这是谁的神像?” 掌柜的慌忙按住他的手,急声道:“客官您这是没看出来?这可是吴山侯!” 吴山侯?他只听过三山君,还有个不知踪跡的威王,这吴山侯真的是闻所未闻。 见杜鳶面露疑惑,掌柜的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客官您不知道?这吴山侯是我们陶土县最厉害的祟神,就是那位不准张姓之人进山的主儿!” 拜邪祟?!杜鳶心头一震,愕然道:“你们竟把邪祟供在店里?” 这话嚇得掌柜魂儿都快飞了,慌忙伸手想去捂他的嘴,急声道:“客官,话可不能乱说!这是镇祟神,哪能这么称呼?” 要不是看在这枚阴德宝钱的份上,换了旁人敢说这话,他早就让人轰出去了! 杜鳶皱著眉思忖片刻,渐渐想通了关键。 这劳什子吴山侯虽不准陶土县的张姓进山,可对其他姓氏的人,却並无限制o 再者,它实力强横,能在陶土县划出地盘,按自己的规矩行事,显然是压过了境內其他邪祟。 如此一来,本地百姓便给它设了神龕,竟是想以邪压邪? 念及此,他再看向其余神龕,此前的疑惑豁然开朗。这些神像之所以全无宝相庄严,並非什么震慑邪祟的凶神,压根就是一尊尊厉害的邪祟罢了。 杜鳶凝视著那些神像,又问:“这般做法,就不怕招来祸事?再不济,请尊佛道两家的神像供奉,难道不行?” 掌柜的苦笑著摇头:“客官,我们也是没得选啊!至於您说的佛道神像...呵呵,如今天下都是这光景了,您说那些神仙菩萨,到底在哪儿呢?” 杜鳶闻言点了点头。这话確实在理。百姓拜神本为求庇佑,若是供奉的神祇不管用,自然不会一直坚持。 可按理说,不该是这样才对。 他来自另一重天,分明知道这世间真有神仙菩萨,就连老天爷也並非不管世事。 可这方天下,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更何况,他听邹子说过,这里本是道家地界,怎会让邪祟如此横行? 三教究竟出了什么变故?是只有此间如此,还是整个道家天下都出了大岔子?一时之间,杜鳶也难以看透。 不过,唯一让杜鳶稍感欣慰的是—他来了。 这般思忖著,杜鳶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尊尊邪祟神像上。他没有立即动手砸了这些邪相,毕竟眼下还没能给百姓们更好的选择。 但这一天,不会太远! 念及此,杜鳶对著那些神像淡淡一笑。 下一刻,陶土县周遭山野中的飞鸟走兽,都莫名感到一阵地动,仿佛整个山野都在微微震颤。 待到杜鳶收回视线,准备先上去休息时。 他突然听见酒楼外面的街巷上传来几声惊呼:“出事了!老韩出事了!” “邪祟,邪祟来了!” 隨之便是人群的一阵骚乱,诸多百姓纷纷从传来声音的方向逃来。 与此同时,几个贴著不少黄符在身上的武侯便是逆著人群快步冲了过去。 见状,杜鳶正欲跟著过去,却听见掌柜道了一声:“客官,您不用担心,那边是城南,多是流民乞丐聚集於此,出事是常有的,但在县城里,也不会是多大的麻烦。” “巡检司的武侯老爷们,很快就能收拾了去的!” 杜鳶只是摇了摇头道:“既然遇上了,自然是要去管管的。” “哎?客官,您可不能去啊,邪祟在怎么说都是要命的玩意!便是武侯老爷们都时常有不慎丟了性命的!” 对於掌柜的提醒,杜鳶只是笑著拱了拱手,便走出酒楼大门,顺著人群逆流而上。 跟在几个武侯的身后,来到了掌柜所言的城南。 这儿没什么像样的民房,唯一有的就是各种破烂搭建起来的一片片棚屋。以及一大群更加破烂的百姓。 他们没有顺著人群逃窜,而是全都面露惊恐的僵死在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人群最中央去。 赶来的几个武侯一时之间吃不准究竟是什么邪祟在这儿。 城南这地方经常出事,但一般都只是某个饿疯了以至於不顾死活的流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玩意所致。 所以都好处理,可如今这阵仗...他们可从来都没见过! 一时之间,几个武侯全都汗流浹背。 但职责所在,他们也只能硬著头皮上去。 正所谓乱世用重典,他们巡检司武侯拥有远超常人想像的权力和待遇,同时,若是遇到邪祟临阵脱逃,不管什么理由,他们都会满门抄斩! 第347章 姬(4k) 第347章 姬(4k) “巡检司的规矩,哥几个心里都有数,战死了有抚恤,保准家里人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可要是敢跑,全家老小的脑袋都得搬家!” 带头的武侯一边沉声说著,一边拔出今早刚浸过符水的佩刀,又往刀身上一张张裹紧黄符。 其余几个武侯依样画葫芦,另有一人稍稍退后半步,摸出一座精致玲瓏的宝塔。塔身古旧,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 杜鳶暗自揣测,这该是掌柜说的,武侯们隨身带著的更厉害的法器。 看样子並非人手一件,而是几人共用,只是不知其威能究竟如何。 他在后面默默看著,也想瞧瞧这方天下的人,到底有几分能耐。 大批流民都被某个混进来的邪祟操控著,浑身动弹不得。 此刻瞥见巡检司的武侯们赶来,无不是激动万分,可明明心潮澎湃,浑身却半分动弹不得。这让他们愈发恐惧,只能眼巴巴盼著武侯老爷们赶紧收拾了这可怕的邪祟。 武侯们缓缓逼近,队尾那个持塔的武侯指尖飞快地翻著手中的《百鬼夜游图》。 这是天下奇诡之变后,朝廷联合各方势力费尽心力编撰而成,月月更新,务求將天下邪祟尽数收录,方便世人辨识所遇究竟是何方妖物。 可如今,这本他们赖以生存的册子,翻来覆去竟找不到半分对应的记载。 那人翻完最后一页,冷汗顺著额角滑落不停,声音发颤道:“头儿,百鬼图里没有对得上的啊!” 《百鬼夜游图》与手中的各色法器,便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其实不用册子,他们心里也大致有了数,只是不翻一遍终究难安。 所以初见这阵仗时,他们便隱约猜到,这或许是此前天下从未出现过的邪祟,只是还抱著一丝侥倖,盼著是自己学艺不精。 如今希望彻底破灭,眾人心头顿时一沉。 就在这时,那一大群流民忽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著,缓缓让开了一条道路,赫然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空地上並无异样,只有两张凳子、一张方桌,以及一个守在棋盘前的流民。 那人端坐棋盘之前岿然不动,双眼却满是惊恐之色一显然,他也是个被“操控”的倒霉蛋。 见武侯们看来,那倒霉蛋缓缓抬起手,示意他们落座,声音古怪,有点像是漏了风:“来,与我手谈!” 这话一出,几个武侯顿时冷汗直流。 邪祟这东西,没人愿意撞上,可真要是避不开,他们只盼著遇上的是那些没什么规矩、没什么忌讳的主。 这类邪祟普遍实力不强,普通人拿著趁手的傢伙,或许都能將其收拾。 这也是天下间最常见的邪祟。 可若是遇上有自己规矩和忌讳的邪崇,那就绝非他们这些人能轻易应付的了。如今眼前这一位,显然便是后者。 只是不知,其凶戾程度究竟如何? 一时之间,几个武侯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齐刷刷看向带头的头儿。 他们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顺著邪祟的意思来,还是直接动手? 对付这类有规矩忌讳的邪祟,虽说摸清门道后便能相对安全一就像他们陶土县外的吴山侯那般,只要不是张姓,便能安然出入周遭。 可在摸清之前,要付出多少人命的代价,就只有天知道了! 武侯头领满心纠结,迟迟拿不定主意。 此事关乎手下弟兄们的性命,更牵扯著自家满门安危,他哪里敢贸然决断? 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当口,那邪祟操控著的流民忽然手掌平平一抬,又朝他们招了招,声音依旧像漏风的风箱般古怪,带著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只是语气比先前重了不少:“来,与我手谈!” 话音刚落,几个武侯顿时骇然色变,只见他们手中裹满符咒的佩刀,竟齐齐自燃起来!不过片刻,裹在刀身的黄符烧得啪不停之余,连精钢铸就的刀身都被烧得通红,渐渐软化、流淌一地。 炽热的高温烫得他们慌忙撒手,刀把“哐当”落地,还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將將熄灭。 不等他们在万般惊骇之中喘口气来,身后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几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慌忙回头看去。 只见他们最大的依仗—一那尊据说取自仙人洞府、整个陶土县都没几件的宝塔,竟已然崩成了数块! 打不过!绝对打不过!这等厉害的邪祟,绝非他们几个巡检司的小武侯能应付的! 这个念头瞬间爬满他们几个人的全身。 事到如今,选择已然明了:跑,便是全家抄斩的下场。打,不过是白白送死。剩下的,唯有顺著对方的意思来。 武侯头领喉头滚动了几下,艰难咽下一口唾沫,颤巍巍开口道:“我、我来与你手谈!” 那被操控的流民缓缓放下手臂,指尖一点身旁的凳子,只吐出一个字:“坐 ” 领头的武侯无奈,只能颤颤巍巍走到跟前,继而坐下。 同时满心盘算著对方的规矩究竟是什么。 按照他的理解,下棋下棋,肯定贏了才行。 这么说,一个要人来陪它下棋的邪祟,莫不是贏不了就要丟了命? 一想到这儿,这个武侯顿感天旋地转。 他一个大老粗,哪里懂下棋?充其量也就知道个围住了就能吃。 一时之间,几欲昏厥。 可对面的邪祟却不理会这些,它只是操控著那个流民,伸手抓起一把棋子,举在武侯跟前说道:“猜先!” 武侯一愣道:“啊?!” 正如前面所言,他一个大老粗,哪里懂得什么围棋的规矩? 这猜棋子单双,以拿先机的事情,自然也是不知。 这话一出来,这武侯便心知不妙。 果不其然,才是脱口,他就感觉周身燥热,似要自焚! 惊骇万分之下,正欲喊几句响亮话好让自己那儿子知道,他爹不是种来的。 却注意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哎,和不会下棋的人下棋,多没意思啊,我来陪你!” 武侯和那个邪祟操控的倒霉蛋都是同时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年轻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武侯的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握著一柄摺扇。 见那邪祟已经看向了自己,这年轻公子笑道:“实不相瞒,我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国手,可我的棋艺也算天下前列。阁下若想要找个对手,我肯定比这位仁兄合適的多!” 武侯又惊又喜,可片刻之后,却哭丧著说道:“这位仁兄,您的好意我多谢了,但我是巡检司的武侯,我没法退,您还是让开吧!” 他不是高风亮节,实在是朝廷留给他们巡检司的重典,重过了头。 这种情况下,他退了都得满门抄斩。 不近人情至极,可如此乱世,不如此,怕是根本成不了。 年轻公子笑笑道:“无妨,无妨,你是巡检司的,我也是巡检司的。你不是临阵退缩,你只是被我换下去了而已。” 说著,那年轻公子便是亮出了自己的腰牌。 看见腰牌的瞬间,几个武侯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赤金腰牌! 巡检司十一位万户之一? 他们巡检司是朝廷专门位了对抗邪祟而设立的,其中除开虚设的总司之职,由宗室遥领外。 主要责任人便是左司和右司两位大人,居於京都,俯瞰天下,领碧玉腰牌而这两位大人之下,便是总计十一位万户,行走各地,四处救火,领赤金腰牌。 再往后,就是每个万户下面的千户,一般设在郡城等重地,领纯银腰牌。 隨后就是设在各个衙门的左长也就是俗称的百户,领青铜腰牌。 至於他们这些武侯,就只有黑铁腰牌了。 可即使如此,也依旧握有巨大权力,辖境之內,他们可以隨意查封一切可能沾染邪祟的地方。 不必对地方官员负责,只和直属的左长对接。 可以说,除开天子和上司,没有任何人能拿捏他们。 是而哪怕巡检司每天干著的都是要命的事情,也还是有无数人趋之若鶩。 没办法,不说那些优待,就是奔著这里面的油水,都得淹死一大群人! 而现在,他们居然看见了一个万户? 短暂的惊愕之后,这个武侯便是大喜过望的爬了下去。 “多谢万户大人,多谢万户大人啊!” 顺势坐在了那邪祟对面的年轻公子只是摇摇头道:“我不是万户,我连千户都不是,这个腰牌的话,呵呵,是我一个朋友借给我玩玩的!嗯,我应该算是掛名在你们巡检司下面的。” 武侯愣在原地,这般宝贝也能借给別人玩玩的吗? “放心,放心,干不得你事的!” 年轻公子隨意的挥了挥手后,便把几个武侯在瞬息之间,给送到了百步之外。 和杜鳶立在了一处,同时,那年轻公子亦是回头看了一眼杜鳶。 隨之笑了笑后,便重新看向了眼前的邪祟笑道:“阁下既然不反对我送他离开,那便是说明,阁下答应和我手谈了?” 那邪祟始终未再多言,只伸著攥著棋子的手,沉声道:“猜先!” 年轻公子頷首应道:“那我猜单!” 哗啦一声,数枚棋子滚落棋盘,不多不少,恰好是单! 他眉眼间掠过一丝得意,笑道:“看来老天爷都站我这边啊!” 围棋一道,先手之利向来显著,越是棋力高深之辈,越能借先手拉开差距。 说罢,他又追问道:“不知可要贴目?若需贴目,该是多少?” 所谓贴目,便是因先手一方优势颇大,终局时需补偿对方若干子数。这般情况下,若仅贏一子,反倒会因贴目而落败。 至於贴目多少,全看双方事前约定。 怎料对方却只冷冰冰吐出二字:“不必!” 声音依旧漏风般古怪难听,可这二字落地,年轻公子却微微眯起了眼一这玩意,怕是棘手得紧! 但他心中並无惧意。论修为,他自然不及那些老前辈,便是同辈之中,也被李拾遗那个怪物甩了十万八千里。 时至今日,他仍不敢置信,竟有同辈敢向道家余位问剑,且仅输半招。 可若论及棋盘之道,他却敢自夸,此处的他与李拾遗,恰是换了位次! 论修为,他如何仰望李拾遗,在这棋盘之上,李拾遗便要如何仰望他! 可惜三教祖师与几位大神早有定论,直言所谓“棋道”纵能得道,亦属小道。 念及此处,他自嘲一笑,暗自轻嘆:“难怪我终究不如他。” 並非嘆息棋道不能成就大道,而是说他妄图凭此道扶摇直上,本就落了下乘。 李拾遗那傢伙,三教祖师都说他是剑道有多远,他便能走多远。 实则只有寥寥数人知晓,李拾遗最顶尖的天赋从来不是修剑,而是修道一这也是他与道家一脉牵扯不清的根本。 可他终究毅然捨弃了那份最绝的天赋,偏偏选了自己最偏爱的剑道。 嘆息过后,年轻公子认真看向眼前的邪祟,心道昔年莫说同辈,便是诸位前辈之中。他唯一没有胜算的便只有邹子。 其余之人,就算是三教祖师,他也自信可以一战!当然了,仅仅局限棋盘之上。虽说三教祖师对围棋,也仅仅只是喜欢罢了。 在思索之中,他选择了十分稳妥的落子边缘。 对方也是亦步亦趋的跟著他下在旁处。 双方慢慢手谈,周遭也围拢了越来越多的武侯和衙役。甚至因为听说有个万户”在。 不久,便是那老人身旁的文士都被派了过来。 而局內两人却是不紧不慢,这才刚刚开始呢,胜负远远未分。 只是隨著那东西又落了一子后,它忽然对著年轻公子道了一句:“你知道棋是怎么来的吗?” 年轻公子笑道:“围棋的来歷,那可真是眾说纷紜,不过我是觉得这应该是两位古之人皇所留。” 跟著落下一子后,他也好奇的问了对方一句:“那你呢?你觉得是怎么来的?” 对方在这一刻,突然歪著脑袋看向他道:“现在的人,连这些都不记得了吗?” 年轻公子忽然感觉恶寒无比,他挑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对方只是幽幽一句:“这是水火大战时,姬神意图缓和局势所创。只可惜,水火依旧对立,山水还是两分。” 末了,它轻轻拋下一子,隨之便断了年轻公子的大龙道:“还有你,你也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看著这直接断了自己大龙的神仙手,年轻公子瞬间骇然起身。 一身冷汗隨之倾泻而下。 怎么会没发现的?不对,不是没发现,实在是差了...太多了! 当年对弈邹子时的无力,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也在这时,对方又幽幽一句:“但你的確不错,或许,可以?这样,你可以隨意扩盘,只要你觉得还能贏! ” 年轻公子没有立刻应下,他只是细细眯眼看向这个邪祟身后。 隨之他双眼流出血泪,继而挣扎问道:“你是谁?” 对方歪了歪脑袋,隨之阴惻的笑了一句:“按你们的话说,可能算是余孽吧?” 第348章 旧天余孽(4k) 第348章 旧天余孽(4k) “余孽”二字落地,在场眾人,连那年轻公子在內,齐齐一怔。 为何自称为余孽? 唯有年轻公子短暂思忖后,猛地惊醒,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顺著脊背下淌不止。 “你、你难道是...旧天之人!!!” 对面那人只是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並未再作任何回应。 惊骇过后良久,年轻公子缓缓坐回原位,沉声道:“继续吧。”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开口问道:“不打算问问我究竟是谁?” 年轻公子轻轻摇头:“不必。只需知晓你站在那一边便够了。既如此,今日,我定然不会输给你!定然!!!” 这一刻,他神色肃然到了极致,仿佛多了一个绝对不能输的理由。 “天人两立,我虽是末学后生,却也承继前人风骨。今日既然撞上了,我便绝对不能输给你这余孽!” 对面那人闻言,轻笑一声,语带著几分嘲弄道:“对著一个余孽”说这些,你们这群人,到现在还是这般自以为是。总把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掛在嘴边当个宝贝捧著不放。” 在它看来,胜负早已定局。这年轻公子的执念,不过是自欺欺人。 输了又如何呢?贏了还是一个又如何呢?它依旧是苟延残喘的余孽,旧日荣光再也回不来。 年轻公子却面色不改,肃然反驳:“那是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坚守。真要说起来,这或许正是你们当年一败涂地的根本!” 对方听了,反倒笑得更甚,仰头朗声道:“居然把胜负押在这种虚无縹緲的东西上,你们啊,果然从来没变过,依旧这么可笑。” “你们能贏,分明是以强打弱,以全压缺,这些实打实的,你们不去记著,非要在旁余找补,真是不可理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库全,101????????????.??????任你选 】 说罢,它拈起一枚棋子,指尖轻轻摩挲:“罢了罢了,成王败寇。你们愿意怎么说,便怎么说吧。只是“” 它抬眼看向年轻公子,目光带著几分玩味与轻蔑:“你要如何贏我?” “你的大龙已然被我截断,就像当年,我们被你们斩尽杀绝一般。” 话音落下,它定定注视著年轻公子,一字一句问道:“你想反败为胜?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逆天改命?” 围观的眾人听得云里雾里,这场对峙儼然成了二人专属的独角戏。 但他们心里却很清楚另一件事:能如此条理清晰与人对谈的邪祟,往往意味著其力量足以横扫天下。 按过往常理,邪崇这类东西本无多少灵智,全凭本能行事,最多在触及自身忌讳时,能吐出一两句逻辑通顺的话,之后便彻底浑浑噩噩,不成章法。 若是有邪祟能打破这常理,便说明其强悍已到了可怖的境地! 念及此处,不少围观者心头一凛,止不住地惊恐后退,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生怕下一个被点上去的就是自己。 那文士更是一把攥住陶土县令的手,急声道:“速速安排城內百姓出城避难!” 陶土县令脸色骤变,迟疑一句:“可离了县城,这成千上万的百姓该如何安身?” 文士神色凝重,只沉声道了一句:“没得选。” 陶土县令当场怔住—是啊,根本没得选。 可他望著眼前看似风平浪静的景象,又瞥了瞥城外那片毫无异动、却莫名叫人胆寒的天幕,还是试著爭取:“上官,眼下未必已到那般绝境,贸然迁徙,下官怕反而会徒增死伤!” 文士脸色一肃:“我们在并州合安县时,也曾遇见过类似情形。当时的县令也如你一般,觉得或许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最终,整个合安县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便是那县令,也在事后自縊谢罪!” 陶土县令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半句,转身立刻招来下属,匆匆忙忙地安排百姓出城避难。 另一边,年轻公子心气一振,纵使大龙已被那邪祟以神乎其技的手段截断,反倒越挫越勇,一时之间竟真有了反败为胜的势头! 这变故让邪祟微微讶异,轻咦一声:“有点意思。” 年轻公子表面神色如常,藏在身下的手指却已微微发颤。他看似占了上风,实则险象环生,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且会输得比先前更狼狈不堪。 毕竟,占据先手时都被人断了大龙,这棋力上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可他绝不能输。 修为不如人,天资也不及人,若是连在自己唯一引以为傲的棋盘之上,都要败给这旧天余孽,他断然无法接受! 然而僵持片刻后,他无奈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已无回天之力。 就在这时,邪祟忽然接上了先前的话头:“所以,你要扩盘吗?” 年轻公子沉默半晌,牙关紧咬,一字一顿道:“扩!!!” 所谓扩盘,便是取消原有棋盘的边界限制,至於扩出多少,全凭棋手商议而定。 而棋盘越大,对棋手算力与掌控力的考验便越严苛,內里的算计难度,何止翻了一倍? 邪祟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抬手一挥。 二人身前的棋盘瞬间暴涨数倍,年轻公子粗略一扫便知,对方竟额外添了“八副棋盘”的规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与邪祟对弈。 有了更广阔的周旋余地,他的神色和应对也从容了许多,双方你来我往,落子如飞,好不热闹。 就连一旁的文士见状,都忍不住生出一丝希冀:或许,事情真的还有转机? 可就在下一刻,年轻公子的脸色骤然煞白。 他偶然瞥见一处致命死穴! 他敢断定,对方绝无可能忽略一因为他看得出自己这死穴,竟是在对方步步引导下,由他自个儿一子一子亲手搭建而成! “你...!” 邪祟拈起一枚棋子,目光扫过那处死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出来了啊。那就算了吧!继续!” 说罢,他隨手一落,竟亲手帮年轻公子破解了那处致命隱患。 这看似退让的一子,落在年轻公子眼中,却比任何凌厉的攻势都更叫人难堪这哪里是让步,分明是极致的侮辱! 可他偏偏无可奈何,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嘴唇囁嚅著:“我...我...” 邪祟替他道出了后半句:“你要投子认输?呵呵啊——!” 漏风的风箱,却吹来了最致命的嘲讽。 年轻公子脸色惨白如纸。他很想说“不”,甚至清楚自己可以一次次要求扩盘,拖延时间,延缓败落的结局。 可是、可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嘴唇囁嚅不停下,年轻公子最终颓然垂首,抬手投子,乾涩一句:“我认输!” 这话一出,那邪祟当即咧嘴嗤笑,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久久不散。 “我早说了,你们这帮傢伙,放著自己的长处不去琢磨,偏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钻牛角尖,真是愚不可及!” 它俯身逼近,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换成是我,此刻该怎么做!” “我会立刻扔下这群无关紧要的凡俗,呼朋唤友,招来无数豪杰,或是找来几位立於山巔的人物。这才叫识时务!” “毕竟,如今这天下已是你们的了,哪有在这儿跟我计较一盘棋的道理?” 年轻公子始终默不作声,指尖发白。面对这般讥讽,他最终也只冷冷吐出一句:“你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邪祟却缓缓摇头,语气带著几分玩味:“杀你?不不不,那也太无趣了。我要你活著,要你永远记著今天!” 年轻公子闻言,心头猛地一颤,隨即又莫名一松—能活命,谁又真的愿意死?可当意识到自己这份本能的贪生时,他胸中的羞愤更甚。 昔年躲避劫数,他总安慰自己,不是不如李拾遗,只是不愿做徒劳之功。如今看来,他竟是处处都不及那人... 邪祟將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笑得愈发畅快。它正是看透了此人的好胜与自尊,才故意留他性命。若是这年轻公子毫无羞愧之意,它早便动手杀了。 毕竟,这样才够有意思。 为了让这场“游戏”更添趣味,它抬手指了指年轻公子身前身后密密麻麻的流民,语气轻描淡写:“不过,他们的命,还有你刚刚换下去的那个人的命,我可就要收走了。谁让你输了呢?” “你事先根本没提过这些条件!”年轻公子猛地抬头,失声反驳,脸色瞬间涨红。 邪祟嗤笑一声,满是理所当然的霸道:“强者通吃,这还用说?我本可以直接杀了他们,却给了你翻盘的机会,是你自己自视甚高,偏又没那本事!” “虽然没明说,但你我心里都清楚,你若贏了,我自然转身就走,不伤一人。可你输了啊!呵呵!” 它顿了顿,又半是挑衅半是讥讽的吐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试试,能不能在棋盘之外杀了我。真能做到,我照样认栽!” 看著邪祟那副讥讽的嘴脸,年轻公子脸色青白交替,浑身剧烈发颤。 初入人间时的愜意自得,此刻被彻底粉碎,荡然无存。 “我、我、我!”他喉头滚动不停,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邪祟步步紧逼,笑得愈发玩味:“想说什么?是认栽灰溜溜逃走,还是让我帮你杀了这些知道今日丑事的” 死人”,永绝后患?” 最后半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年轻公子心上,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他只能伸出手指,抖抖索索地指著邪祟,反覆道:“你、你!” 他越是窘迫,邪祟便越是得意:“说啊,怎么选?是继续做你光鲜亮丽的“云游仙”,还是变成一条任人践踏的路边死狗?” 这一刻,年轻公子只觉得自己像一叶漂泊在惊涛骇浪中的扁舟,隨时都会被心魔吞噬。两种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天人交战,难分胜负。 终於,他脸色惨白如纸,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我...” 可话音未落,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一就像他此前搭在那位武侯肩头一般。 “欺负小辈,多没意思啊。”一道轻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著几分笑意,“来,我陪你手谈一局。不敢说保你不后悔,但必然叫你大开眼界!” 年轻公子愕然回头,只见杜鳶笑意盈盈地站在身后,神色从容。 “你、你是?”他满心困惑,一时忘了方才的窘迫。 杜鳶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道:“没事,你下去休息吧。这东西,交给我。” 不知为何,年轻公子几乎本能起身,可对面的邪祟却是道了一句:“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听到这话,杜鳶却不管不问的挤开年轻公子,继而坐在了它的对面道:“你不是想要找点乐子吗?这样不比先前有趣的多?” 此话一出,对面的邪祟亦是一愣,隨即大笑道:“有趣,的確有趣!好,我答应你!但是这一次,你若是输了,我要的就不是这区区一县之地的人命了!” 杜鳶怜悯的看著它道:“要是这样,那你得用我的棋盘!” 那邪祟只觉得好笑,隨之大手一挥,原本的棋盘便消失无踪。只剩下了托举棋盘用的木桌道:“可以啊,不过,这个小子应该已经是你们之中的棋艺绝顶了,所以,你觉得你比他更懂下棋?” 杜鳶如实说道:“不,我不懂下棋。” 这话別说旁余了,便是那邪祟都愣了片刻,隨之便是更大的讥讽。 “天啊,居然连下棋都不会就敢过来吗?也行,这样的確更有趣了,就是不知道,你的棋盘是什么啊?” 说著,它更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了一声道:“不会是个砸我脑袋的锤子吧?” 杜鳶摇头:“自然是货真价实的棋盘!” 说完,杜鳶便从山印之中取出了那方棋盘,继而放在了它的面前。 看见棋盘的剎那,它眼底的挪揄讥讽悉数消失,唯一剩下的便是无法理解的错愕:“怎么会是这个?” 杜鳶却不管这些,他只是学著那邪祟此前的样子,抓起一把棋子横在它眼前道:“来,猜先!” 那邪祟愕然看来,嘴唇嚅囁。一瞬之间,竟似两极反转! 第349章 你究竟是谁(4k) 第349章 你究竟是谁(4k) 看著杜鳶手中紧紧握著的棋子,那邪祟脸色来回变换不停。 它想不明白,为何这副棋盘会出现在这儿。 不过片刻之后,这一点异样情绪,也就被它拋掷脑后了。 因为过去了如此多年,它们昔年的各种旧物不管是隨著光阴沉入河底,还是出现在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奇怪。 所以片刻的错愕后,它低头笑了一句:“我倒是没想到,还能见到这副棋盘。” 这话让杜鳶有些好奇的笑问一句:“哦?你以前见过不成?” 对方好似陷入了某种久远回忆一般,抬头望天,久久没有回话。 杜鳶也就放下了手臂,仅是握著那一把棋子,耐心等候。 这副棋盘的来歷,他就知道是他在药师愿的京都从素娥宫手里抢来的。 再往前,那可是半点不知道,最多也就是发现好友对这副棋盘好像有点上心? 所以,杜鳶也乐意听一听这个所谓旧天余孽的看法。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隨时享 】 “要说起这副棋盘,便得提起昔年的水火大战。” 邪祟缓缓开口道:“当年为缓和局势,姬神欲將胜负移至別处,这才有了如今的围棋。火为黑,水为白,阴阳相分,乾坤相合。” “只可惜,终究未能如愿。倒是这围棋流传了下来,久而久之,后人竟连它的来歷都模糊不清了。” 说罢,它嗤笑一声,瞥了那年轻公子一眼。后者脸颊涨红,慌忙別过脸去。 “至於你手中这副,呵呵,来头確实不小,却也仅此而已。真要说有多了得,倒也未必。”邪祟语气之中带著几分轻慢,“毕竟当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后来便成了閒暇时的玩物罢了。” 说到此处,它终於揭开谜底:“你这副棋盘,正是当年姬神所用之物,说白了,便是天下围棋的鼻祖”。” 它仍记得,当年曾远远望见两位至高者,欲在这棋盘之上分个高低。那时它们都以为,水火大战或將就此消弭。 可终究天不遂人愿,大道对立,天然相剋,岂会如此轻易化解? 谈至兴头,它微微前倾身子,语气带著几分揶揄:“如何,是否觉得可惜?按常理说,这般宝贝本该是天下无双的至宝,偏偏无论是当年的几位大神,还是你们的三教祖师,都认定围棋不过是小道。以至於你这稀世之物,终究难入顶流之列。” 当年若真凭此物平息了水火大战,它或许真能躋身“大道”之列,可既然事与愿违,便只能沦为閒时赏玩之物。 它本想以此看见杜鳶失望颓丧的模样—山上人大多如此,每次目睹,都能给它这无力回天的余孽添几分乐趣。 怎料,杜鳶听后,只是笑笑的道了一句谢:“虽然我肯定是要收拾你的,但既然你能告知我这些,那还是要道一声谢的!” 此话一出,对方眉头微微皱起,隨即摇头笑道:“你倒是有趣的紧,我也承认你们之中能收拾我这个余孽的,不在少数,毕竟我都这副样子了,自然大不如前了!就是,你怎么如此自信呢?” 杜鳶不语只是重新抬起那只抓著棋子的手道了一句:“来,猜先!” 闻言,那邪祟也只好笑道:“行,我猜单!” 杜鳶頷首:“那我便是双了!” 说罢,数枚棋子从杜鳶手中落下。 不多不少,正好成双。 见状,那邪祟又得意看了一眼杜鳶身后的年轻公子道:“呵呵,又是你们先啊,適才你身后那小子是,现在你也是。只是他这么一个在你们里面已经算是棋艺无双的,都输的这么惨烈了,你一个不懂棋的要如何贏我呢?” 末了,它重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你要不还是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在棋盘之外得胜的办法吧,比如拿起棋盘试著看看能不能砸碎我的脑袋什么的?” 这句话让杜鳶有些奇怪道:“你为何总是提到这一点?难不成你以前被人这么砸过?” 对此,那邪祟只是淡淡一笑,並未作答,隨即抬手一挥:“你来吧!倒要看看你这不通棋理之人,能凭什么贏我!” 杜鳶目光扫过棋盘,隨手拈起一枚黑子,径直落在了天元位上。 见状,那邪祟当即摇头失笑,满是不屑。 周遭围观者见状,更是齐齐扼腕哀嘆围棋之道,素来讲究一个“金角银边草肚皮”! 这是说棋盘四角的“金角”围空效率最高、价值最重,边缘的“银边”次之,而中腹“草肚皮”围空难度大、价值最低。 围棋以围地为胜、气尽棋亡,边角之地易守难攻,先手落子便能快速做活、 抢占先机。 可若开局便落中腹,先手优势会大幅削弱,天元位更是公认的开局大忌。 懂棋之人见此,若是性情急躁些,怕是当场就要拂袖而去。 只因天元位开局,贏了也只显得对手与你差距悬殊,形同羞辱;输了反倒成了自恃甚高、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貽笑大方。 端的是两面不討好的荒唐下法! 而此刻,杜鳶的黑子,正稳稳落在天元之上! 明明之前连先手占了金边的年轻公子都落败的不成样子.. 见状陶土县令直接变色道:“上官,此人根本不懂围棋,怕是很快便要落败,可我城中百姓眾多,这点时间根本就出不去多少啊!” 他开始见杜鳶挺身而出,本想著是否有了转机。 可回头就听见杜鳶说他不懂棋理。当场就心凉了半截的急忙招呼手下加快安排百姓出城。 此刻他甚至还幻想著杜鳶至少能靠著扩盘”来拖延时间。 结果,开局就扔在天元去了,这拿什么拖延时间啊! 可文士却是镇定自若道:“不必著急让百姓出城避难了!” 陶土县令当场一愣:“啊?!” 怎么先前还那般严肃的催促他安排百姓出城躲避,如今却反而说不必了? 文士却只是指了指杜鳶道:“我相信这位奇人!” “上官,您难道认识这位?”陶土县令慢慢品出了一点味道。 文士的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杜鳶身后的说道:“这位就是此前在断桥处,我们想要画出,却不得的那位高人啊!” 能隨手给出如意石的人,未必输这邪祟一头,反之,若是这位都不成了。他们逃不逃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陶土县令当即瞠目。 居然是这位??? 难道今日当真有转机不成? 另一边的邪祟虽然始终看著杜鳶,可陶土县內外的一切,它却是全都听在耳朵里面。 此刻更是好奇的对著杜鳶道了一句:“他们说断桥,你难道做了什么吗?” “些许小事,无足掛齿,还是著重当下吧,我已落子,你呢,你的下一子要落在什么地方? “,那邪祟隨意的摇摇头道:“你都下在天元了,我还能怎么样呢?自然是隨便下下,早早结束,然后好多多收债了!” 提到收债二字之时,它將自己的视线揶揄无比的绕过杜鳶,落在了他身后诸多惊惶之人的头上。 很显然,谁都听得出,他说的收债二字是什么意思。 “毕竟谁叫你就这么把大话放了出来呢?” 它想要让满城百姓憎恶这个关键时刻,替他们出头的傢伙。 希望他们將自己即將横死的惊恐全部怪罪到杜鳶身上。 甚至它已经盘算好了,届时要如何在三言两语之间,如玩弄那年轻公子一般,玩弄杜鳶和这小小一县的百姓。 人心可惧,人性可憎。 这就是它这个余孽,如此多年来,看的最清楚的一件事。 这话说的满城百姓心头拔凉,也说的那年轻公子脸色一变在变。 落子天元,又是这般了得邪祟,他们实在想不到胜算在哪里了。 那邪祟则是满脸讥笑的伸手握子。 可下一刻,它的脸色便是骤然一变。 隨之沉重无比的看向了杜鳶,对视许久,方才自嘲一句:“原来是在这儿等著我啊!就是你怕是要失算了,毕竟就算再怎么不堪,我昔年也还算是有点名號在身的!” “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罢,它便拈起一子,落在边角。 对方不懂棋。但想要胜在旁处,如此它也就稳妥一点了。 浑然不知,这样一来,它和此前的年轻公子就易位”了。 这两句话让旁余人都摸不著头脑,不知道这位年轻人是使了什么手段叫那邪祟如此开口。 唯有那年轻公子注意到了这邪崇落子时,似乎故意加大了气力,以至於砸的棋盘清脆炸响。 不过一时之间,他还是把握不住具体缘由。 只是朝著邪祟身上作想,没能想到旁处。 一时之间,全场之人都是焦灼无比,纷纷想著如何才能叫杜鳶取胜。 唯有杜鳶始终云淡风轻,又是隨意的朝著棋盘之上落了一枚黑子。 恰在此刻,那邪祟忽然觉得好似听见了潮水澎拜之声。 只是侧耳细听,却毫无所得,眉头微瞥后。 它重新拈子,打算下落。 可隨著上手一试,眉头皱的更紧。 片刻之后,却又笑道:“行,有点意思,但我倒要瞧瞧,你能到哪儿去!” 隨之又是一子落下,这一次,年轻公子敏锐注意到,它落子时的声音似乎比之前重了一点? 看著盘上的棋子,杜鳶新落一子后,好奇的朝著身后年轻公子问道:“我想问问公子一句。就是围棋这一道,我如果想要快速精进,应当如何?” 年轻公子心神顿时被杜鳶这一句话搅乱。 也顾不得细想为何,只能拱手一句:“围棋一道,如果没有天赋。那就只能多看,多想,多下!这一点上,就算师从名师,也难避开。” 闻言,杜鳶点头笑道:“看来,今后我也得多找人下下棋了。” 说罢又是一子落下。 旁人看去,便会知道,这確乎是个不懂围棋的新手,所下之地,处处都透著外行人才有的笨拙”。 可慢慢的,年轻公子便发现,那邪祟每每落下一子之时,都会更加用力一分不说,且每次抬手取子的时间,似乎也越来越慢? 难道是棋子的问题? 这一点上,到这一步,莫说是他了,就连那些武侯都隱约看出了不对。 “好像那邪祟拿子越来越用力了?” “难道是它要发怒了?” “不像,但我也说不准是什么。” 眾人窃窃私语不停。那邪祟却是在杜鳶又落下一子后,十分凝重的看著棋盒。 刚刚那一子,它就已经快拿不住了.. 犹豫片刻,它忽然起身,隨之那个被它操控的倒霉蛋便是倒飞了出去。继而滚落一旁,原本所立之处,则变出一团黑气,仅仅是初具人形的它道了一句:“这廝的命,我先记在你头上,一会儿你输了,我会连本带利的全部拿回来!” 杜鳶点头笑道:“行,我也想看看你如何贏我。” 到这儿,它其实已经看出了在棋盘之上贏过杜鳶不难,毕竟此人真的不会下棋。 可关键是,它要怎么拿起越来越重的棋子呢... 第一次握子的时候,它就注意到了,它握住似乎不是一枚轻飘飘的棋子,而是一座山! 然后,隨著它下的数目越多,下一颗棋子,或者说下一座山的份量,也就越来越重。 初时不过隨意一座大山,到后来,便慢慢变成了承载气运,享誉天下的名山。 等到此刻,它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搬一座镇压大朝国运的五岳。 不得已之下,它只能拿出更大的本事,以免落个明明有子,却无子可下的可笑下场。 再就是还有一点叫它分外奇怪,也分外慌乱。 那便是,那股水潮澎拜之声,越来越大了! 最初,不过像是幻听,隨后像是在远方便有大瀆奔流,如今的话,它感觉惊涛就在眼前? 又是费力抬起一子落下之后。 它忽然怔怔看向眼前的杜鳶。 凝视片刻,赶在杜鳶跟著落下一子之时。 它忽然变色,继而抬手夺向杜鳶新落之子上。 隨之,大瀆奔流之声,清晰入耳。 滔天水运更在眼前! 最为叫它惊慌的还是,它好像在冥冥之中,被它们这些旧天余孽敬畏至极的某位至高者远眺了一眼?! 巨大的惊慌之下,它慌乱丟开棋子,指著杜鳶骇然一句:“你究竟是谁!?” 第350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4k) 第350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4k) 那邪祟满是骇然的质问响彻了整个陶土县的上空。 於此,淡然端坐在它对面的杜鳶只是轻笑一句:“不过是一过路游侠罢了!” 说罢,杜鳶又指著棋盘道了一句:“所以,还不落子?” 此时此刻,那邪祟哪里还有心情管什么棋盘去? 它只是满心惊恐的看著眼前的杜鳶,隨之脸色来回变换不停。 此人的来头怕是远远超过了它的预估,叫它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正因如此,它反而拿捏不定要如何应对,是逃,是继续,还是直接掀翻棋盘,真刀真枪斗上一遭? 短暂思虑之后,它讥讽一句:“你我既然是要手谈,可你用此等手段,来叫我无法落子,岂能算是你贏?” 杜鳶听后,却只是同样讥讽一句:“方才你满口都是什么这天下就该以强压弱,不该纠缠小道之爭”,如今我照你说的做了,怎么你反倒不能接受了?” 一句话就堵死了它去。 之前它戏弄年轻公子说他不明白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只知道在棋盘胜负,个人荣辱等等边边角角之上做文章,不知道如今这世道,贏家就该通吃,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而现在,杜鳶照著它说的来了,它反而不答应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片刻的沉默之后,对方忽然笑道:“也对,是我自己犯蠢了,既然阁下有此高招,压我一头,那我自然该认,就是阁下既然赞同我说的,那不知道,阁下能否在旁处也胜过於我?” 说到此处,它忽然看向了杜鳶身后的诸多凡俗,如今还在这儿的不是衙役就是巡检司武侯以及文士等人。 不是普通百姓,但在它面前和普通百姓貌似也没什么差別。 都是一碰就死。 它虽未明说,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单论修为,你我或许难分高下,但我子然一身,你又能护得住身后这些人吗? 杜鳶瞬间明了它的用意,亦隨之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眾人。 直到此刻,年轻公子才恍然大悟,当即指著邪祟怒斥:“你厚顏无耻!方才我还说你虽是旧天余孽,好歹尚有几分底线,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个下三流的腌臢东西!” 邪祟却不以为意,轻笑反问:“你都直呼我为余孽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年轻公子顿时如遭重拳打在上,只觉胸中鬱气难平。对付这般毫无廉耻之人,礼义廉耻非但无用,反倒只会噁心自己。 可一时之间,他也是真的不知要如何应对。 这邪祟的修为,定然已是深不可测,莫说是他这等尚未修成的后辈,便是他那位平日里被视作靠山、修为深湛的师父亲临,恐怕也难攖其锋。 想要在这般凶戾可怖的怪物眼皮底下,护住身后这一眾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简直比登天还要难上几分。 除非此间能出现一位修为远远凌驾於它之上的绝世高人,方能破局。可依著他的认知,那样的人物,如今根本不可能现身於世。 如此一来,这竟成了一道无解的死局! 要么,便顺著邪祟的意思,双方就此罢手、各自离去,免得真动起手来,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累及无辜。 要么,便索性不顾这满场凡俗的死活,与邪祟大打出手,拼个你死我活,看看最终鹿死谁手。 半晌,年轻公子胸中鬱气难平,只得咬牙切齿地怒斥一声:“你这卑鄙无耻的醃货!昔年你身居高位,想来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行此卑劣勾当,真是半点脸面也不顾,全对不起你当年的身份!” 那邪祟听了,非但不恼,反倒笑得愈发肆意,內里满是讥讽与怨毒:“我的高位?我的一切,早就在当年被你们这群人砸得粉碎、毁於一旦了! 如今连安身立命之地都没了,我又该如何去对得起那早已成空的昔年荣光?” 一句话,又將年轻公子堵得哑口无言。他气得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只觉一股鬱气憋在心头,难受得紧。 周遭的衙役、武侯,更是一个个心惊胆战,双腿发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他们生怕眼前这两位顶尖强者下一刻便撕破脸皮、大打出手,届时战火蔓延,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怕是连尸骨都剩不下,只能白白沦为殃及池鱼的牺牲品。 便是那位一直对杜鳶抱有极大信心、暗自篤定他能稳住局面的文士,此刻也不由得在心底犯起了嘀咕。 他固然相信杜鳶的能耐,觉得他能压得住这邪祟,可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这些小虾米,能否在这等层级的爭斗中全身而退,他实在没有半分把握。 倒不是信不过杜鳶的本事,实在是他们自家的斤两自己清楚。 谁知就在这满场死寂、人心惶惶之际,杜鳶却神色未变,依旧是那副淡然从容的模样。 他缓缓抬手,从身后取下了那柄被层层粗布仔细缠绕包裹著的老剑条。 一边慢条斯理地解著布条,一边轻声开口:“临行前,有位老前辈曾嘱咐我,叫我多在世间走走,凡事隨心而行便好。 你既然这般口出狂言,不將旁人放在眼里,那我自然也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厉害!” 杜鳶指尖动作不停,布条一圈圈滑落,露出底下斑驳剑身:“你说,身为一名游侠,若是连剑都不用,又怎能称得上是游侠呢?” 隨著布条层层解开,剑身上凝结的铁锈簌簌滑落。 那剑身虽依旧未能全然重现昔年的凌厉锋芒,但比起以前实在是好了无数。 看著杜鳶这般慢条斯理、胸有成竹的模样,那邪祟眼中闪过一丝阴,隨即冷笑出声:“看来阁下当真是信心十足,也全然不顾身后这群凡俗的死活了,不过也对,这世上本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阁下倒是看得通透。” 它顿了顿,声音明明压得更低,却叫所有人都能听见:“你放心,一会儿真打起来,我会儘量帮你把这些累赘杀个乾乾净净,省得你分心顾此失彼。只是若侥倖漏了几个,没能一次性斩草除根,那可就劳烦阁下自己动动腿、伸伸手,亲自把他们清理乾净了!” 这番话,歹毒到了极点。 即是再说它一会儿定然全力针对那群凡俗,也是在挑拨这群凡俗和杜鳶之间的关係,只要稍有不对。 杜鳶这个挺身而出的高人,怕是就要声名狼藉! 於此,杜鳶只是继续解著布条。待到布条彻底滑落的剎那,老剑条忽然掠过一缕极淡的清光,將邪祟的恶意稍稍衝散之余,更是掠向远方天幕。 惊醒无数! 看著手中的老剑条,杜鳶握剑的手稳如磐石,指尖轻叩剑身,淡然道:“游侠的剑,就该既斩妖邪,也护良善。你要杀,我便拦。你要扰,我便诛。就这么简单!” 话音未落,邪祟周身黑气翻涌,周遭温度骤降,杜鳶安然无恙,年轻公子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些凡俗更是感觉如坠冰窖,瞬间染上白霜,瑟瑟发抖不停。 它死死盯著那柄老剑条,眼中惊疑不定,因为它觉得这口剑,有些莫名的熟悉。 不是眼熟,而是另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可大敌在前,它也只能嘴硬一句:“装模作样!一柄废剑,也想挡我?” 杜鳶不答,只是缓缓抬剑,锈跡斑斑的剑锋对准邪祟,清光已敛,可那邪祟却是汗毛乍立。 黑气骤然暴涨,如墨浪翻涌,瞬间凝聚成数道狰狞利爪,目標不是杜鳶,而是杜鳶身后的陶土县。 眨眼之间,黑气利爪,由小变大,从最初不过人掌大小,变作了如今遮住半个县城的庞然。 它的目的十分明確,那就是不和这个越来越诡异的傢伙正面缠斗,而是逼他为了保护那群凡俗,陷入它的节奏之中。 以它这么多年的经验,它精准的判断出了杜鳶绝对不会放任自己屠杀这群凡俗。 所以,它很自信杜鳶一定会接招。 它的判断也確乎没错,只是,它判断错了別的。 对於这邪祟的悍然出手,杜鳶只是挺身递剑,要斩其身! 剑光悄然逼近之间,那邪祟怒骂道:“你竟然真的不顾这群凡俗死活!!!” 不得已,它只能准备以自身坚韧强行吃下这一剑。对这一点,它依旧有著莫大自信。 虽然尊位被砸,金身被毁,名字和身份全都滚进了光阴长河的淤泥之下。 但它依旧活著,依旧靠著不断歷劫而愈发坚韧的躯壳活著!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它忽然感觉根本就没有的心头霎时一凉。 隨之莫大法力轰然消失,涌现出去的无数黑气骤然散开,便是那马上就要落在陶土县上的黑气巨爪,都是瞬间奔溃。 只留下一地惊慌失措的百姓满脸茫然。 它本人亦是再不敢置信之中跟蹌著倒退而去。待到它捂住被老剑条刺破的胸口低头看去时。 它只能道出一句:“怎么会?” 刚刚它被刺穿了心口,但它明明没有心的啊? 它是天神,真正的天神,不是后来那些泥塑木偶。 先天神圣,不死不灭,昔年三教祖师,百家诸子,都没能彻底杀了它去不说,便是后来席捲天地的大劫,都叫它活了下来。 所以,它不会死,只会越来越破碎,越来越无能,直至再也无力掀起风波。 一如其余同伴那样。 可现在,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要死了? 但怎么可能的? 人杀不了神! 三教祖师都没成的啊!至少在他们得到了那个东西之前,是不行的! 惊愕之中,它忽然想起了此前曾经听到的潮水澎拜之声。 隨之它猛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人是杀不了神,甚至神与神之间,都难以诛灭对方。 於此,可能是为了整肃纲常践行天理,也可能只是一个意外。 总之,有一位专司诛神的至高者出现了! 它依稀记得,在那一年,梣木为剑,天路断绝。 思及此处,那邪祟捂著心口又向著杜鳶,追问了一句:“你这口剑叫什么?!” 杜鳶持剑而来,缓步逼近,隨之道了一句:“梣!” 一字落下,嚇得那邪祟眼中满是惊恐,它骇然大吼一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狂风骤起,黑雾重现,它试图拼死一搏。 可能吹翻大山,掀开大瀆的狂风,在裹挟著无穷黑雾席捲向杜鳶之时。 却是在吹动了他腰间两枚小印的同时,先后消弭,最终,仅仅是变成了一阵扰人衣袖的狂风。 而它亦是在这一刻,看清了杜鳶腰间两枚小印。 敕镇坤舆在左,翻飞不停。 钦承乾纲在右,起伏不定。 两印在侧,手中是剑。 这一刻,看著迈向自己而来的杜鳶,那邪祟竟然是什么都忘记了的。只是怔怔张大嘴巴的立在原地,隨之瘫倒一团,死死盯著杜鳶。 满嘴都是:“怎么会?怎么会?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啊!” 这三个怎么可能凑一起的??? 当年都没见过的事情,如今怎么出现了? 杜鳶已经持剑站定在邪祟身前,看著逼近的杜鳶。 那邪祟猛然回神,隨之便被杜鳶身上这三件东西嚇得急忙向著身后爬去。 “你是怎么得来这些的?你不过是个凡人,你怎么能拿著这些的?你到底是谁?你难道是三教祖师中某个显化过来的?” “不对,还是不对,他们也不可能的!你究竟是谁?!” 语无伦次之中,它很想爬著逃走,可心口的寒凉逐渐攀至全身,叫它难以为继。 只能喘息不停的瘫软在杜鳶身前不远。 隨之看著杜鳶哭丧著脸道了一句:“你到底是个什么啊!!!” 看著这般表现的邪祟,杜鳶都不由得摇了摇头,隨之收起老剑条道:“拿我的剑斩你这东西,实在对不起我这口剑。” 一瞬之间,那邪祟还以为有了一条生路,谁知下一刻,就看见杜鳶抄起了那副棋盘道:“我还是如你所愿好了!” 见此情景,那邪祟瞬间怔住,此前屡次三番说过的话,也跟著浮现耳畔:“不会是砸我脑袋的锤子吧?” > 第351章 神庭(4k) 第351章 神庭(4k) 脑海中的闪回尚未平息,连自己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都没来得及听个囫囵,那邪祟便瞧见方才搁在桌上的棋盘骤然在眼前放大,转瞬便占据了全部视线,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心神掀起滔天动荡。 一棋盘掀翻这东西后,杜鸢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棋盘,不由得畅快道: “真是受够了这些繁文缛节!还是这么用才痛快!” 就是收起棋盘时,总感觉能感受到好友那略显幽怨的目光,仿佛再说——棋盘不是这么用的。 恰在此时,那邪祟仍进气少出气多,却挣扎着冲杜鸢挤出一句: “这到底是谁教你这么下棋的?” 一听这话,杜鸢忍不住笑了: “嗯,是个姓刘的人教我的,在我家乡,这法子传得还挺广呢!” 闻言,那邪祟气得咬牙:“真是有辱斯文!” 在它看来,围棋虽是小道,难登大流,可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般用法。 它本还想再多说些——比如自己昔年是谁,有过何等壮举——可话音刚落,忽然觉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下意识低头望去。 只见此前被刺穿的胸口,已经彻底空洞一片。它的大道根基全然被破. 不过匆匆一瞥,它便再无机会絮叨半句,当场呜呼毙命。 至此,那些先前被邪祟操控的流民,终于纷纷挣脱了无形的束缚。 他们踉跄着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过那股脱力的眩晕后,便急忙朝着杜鸢的方向连连磕头,额头撞击地面不停,口中亦是连连谢恩。 “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今日若不是侠士出手,我等怕是早已成了邪祟爪下的冤魂!”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救命!” 杜鸢听着这声江湖气十足的“大侠”,不由莞尔。往日里,旁人对他的称谓不是“先生”“仙人”,便是“活佛”“小师父”之类,这般爽朗直白的称呼,倒是头一遭听闻。 他轻笑一声,一边抬手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卷新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老剑条慢慢缠裹起来。 正专注地缠绕着剑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急切呼喊: “还请高人留步!” 杜鸢停下手中动作,缓缓转过身去,只见陶土县令恭敬地陪在一位身着青衫的文士身后,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大群官吏乡绅,正快步朝着这边靠拢过来。 一行人刚到近前,那青衫文士便急忙拱手躬身,语气恭敬地说道: “草民章飞,乃是信王府幕僚。先前在断桥之上,曾与高人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高人是否还有印象?” 杜鸢抬眼打量了文士片刻,脑海中隐约浮现出断桥边的匆匆一瞥,随之缓缓点了点头: “记得,自然记得。” 说罢,他便要低下头,继续收拾手中的剑。 那章飞却先是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见预想中的身影始终未曾出现,心中不由一急,连忙再次拱手,语气恳切地说道: “如今高人救下了陶土县无数百姓,恩同再造。草民虽无官身,但身为信王门下,斗胆想代替朝廷恳请高人暂且留下,容草民设宴款待,聊表谢意!” 一旁的陶土县令也连忙附和,满脸堆笑地补充: “正是!正是!下官已经命人火速准备酒宴,为高人接风洗尘。而且这陶土县上上下下的百姓,都盼着能好好瞻仰高人风采,当面致谢呢!” 人群外围,那先前被杜鸢救下的年轻公子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杜鸢,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 这本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场面,如今却尽数落在了旁人身上,自己反倒还在先前的乱局中丢了一回大人。 这般落差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思来想去,也只能怪自己能力不足,还偏偏不自量力。 杜鸢望着围拢过来的人群,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 “不必了。行侠仗义,本就是分内之事,何况此事对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不必劳烦百姓兴师动众,我这便要离开陶土县了。” 他心里清楚,如今闹出这等动静,先前住的客栈自然是没法再回去了,否则后续的麻烦定然没完没了。 见杜鸢去意已决,章飞更是焦急,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依旧未见那人踪影,只能咬了咬牙,坦诚说道: “还请高人再留片刻!实不相瞒,草民拦下高人,不仅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更因为您方才在断桥处留下的那件宝贝,牵涉甚广。不管是草民、老大人,还是朝堂上的诸位公卿,都有许多疑问想要向高人请教!” 那如意石的神异,再加上方才杜鸢显露的实力,都远超他们的想象。 如今天下诡谲多变,局势动荡,他们迫切想要拉拢一切能找到的助力。尤其是那如意石还给出了“成不了”的答案,这让他们更不可能轻易放杜鸢离开。 面对这番恳切的挽留,杜鸢却只是淡淡一句: “既然我已留下如意石,那你们的问题,自然该由它来回答,而非是我。” 说罢,他已经将老剑条缠裹完毕,抬手将剑负在身后,迈步便要向前走去。 走到那年轻公子身旁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侧头说道: “这位仁兄,可否陪我走一段路?” 那年轻公子刚得杜鸢救命之恩,又感念对方的气度,哪里敢有半分怠慢,当即拱手躬身,连忙应道: “自然!自然!” 于是,杜鸢便与那年轻公子一同转身离去。章飞虽有心阻拦,却一时想不出恰当的由头,又忌惮杜鸢的深不可测,担心惹人不快。 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满心皆是无力与惋惜。 而就在杜鸢二人离去没多久,那位一直等候在断桥边的老者,终是带着几分焦灼匆匆赶了过来。一见到章飞和陶土县令,他便急忙上前,急切问道: “那位高人呢?人可还在?” 章飞满脸无奈,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如实回禀: “大人,那位高人刚刚已经离开了。小人试着竭力挽留,可对方去意已决,实在非我所能阻拦。” “怎么又差了一点!”老人闻言,脸上顿时布满懊恼之色,忍不住喃喃自语,“难道我朝当真与这般高人无缘吗?” 一旁的陶土县令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不愧是从京都来的大人,这话说得何等高明。 轻飘飘一句,便将自己来晚一步的疏忽,巧妙归咎于“朝廷无缘”,半点责任都没落到自己身上。 先前他还暗自担心,这位老大人会将没能留住高人的黑锅,扣到自己和章飞头上,毕竟“未能尽力挽留”的理由现成得很,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老人与章飞满心都被“错失高人”的失落笼罩,全然没察觉陶土县令的这点小心思,只对着眼下诡谲的时局、飘渺的未来,感到一阵深深的茫然。 另一边,年轻公子陪着杜鸢,已经走出了老远一段路。 他回头望了一眼,陶土县城的方向早已没了章飞等人的踪影,这才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恭敬地开口问道: “前辈,晚辈成悟,师从昊天宗。前辈这般修为,按理说该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可晚辈思来想去,却想不起到底有那座山门的高人与前辈对得上号,不知前辈是何方神圣?” 杜鸢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随口答道: “我算是个散人,没什么具体的门派归属。” 散人?那岂不是所谓的野修? 成悟心头猛地一惊,满脸难以置信——野修之中,竟能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所谓野修,便是那些虽身怀仙缘,却无门无派、无所依靠的修行者。 他们大多要么资质平平,要么身份窘迫,虽能踏上修行之路,却终究无缘跻身名门大派。 修行一事全凭自己摸索,既无名师指点引路,手中的修行典籍也多是残缺不全,或是自己东拼西凑、瞎鼓捣出来的。 这般情况下,修行之路往往事倍功半都是侥幸。 更有甚者,稍不留意便会走火入魔,要么堕入邪道,要么直接神形俱灭。 能平安修行到一定境界已是万幸,想要像杜鸢这般神通广大、独当一面,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过片刻,成悟便压下心头的惊愕,神色恭敬地再次开口: “前辈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晚辈?” 杜鸢颔首: “我久居一处,近来才算真正踏足尘世,所以想问问你,这天下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邪祟遍地横行,这在他以往的认知里是从未有过的景象。 况且既然有成悟这样的修士存在,这方天下的各大山门想必也还存续着。 可他们为何坐视邪祟作乱?是不愿管,还是早已自身难保? 闻言,成悟脸上露出几分复杂至极的无奈,轻叹一声道: “前辈您有这般修为,也难怪您不知晓,如今这世道,想来您也就眼下才算能出来活动活动。只是这天下变成如今模样,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些人自己造的孽。” “哦?此话怎讲?”杜鸢的好奇心更甚了。 成悟抬手指向远方连绵的山水: “这些邪祟具体是怎么出现的,晚辈身份低微、修为浅薄,实在说不清楚。但它们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横行天下,其中缘由晚辈倒是能跟您说说。” “照理来说,各大山门即便做不到大公无私、普度众生,哪怕只是各扫门前雪,守住自己山门周边的疆域,也不至于让邪祟泛滥到这般境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邪祟之中固然有极少数过于了得的存在,但绝大部分,对于我们这些熬过先前那场大劫、根基稳固的修士而言,其实都算不得什么。也正因如此,家师才放心让我在外行走历练。” 只要各大山门愿意出手,清理这些不分敌我的邪祟并非难事,天下局势定然会比现在好上太多。可偏偏,他们连“自扫门前雪”的余力都没有了! 在杜鸢探究的目光中,成悟转而指向东南方向,带着几分怅然: “前辈您看,从这个方向过去,有一片广阔无垠、宛如海渊的巨型湖泊。湖泊中央,矗立着一座尘封万古的上古神庭。” “数年前,由昆山宗牵头,天下间各路修士纷纷汇聚于那神庭之外,合力想要破开神庭禁制。” “这一耗便是数年,期间损耗的人力、物力、乃至于修士性命早已不计其数。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份过于夸张的投入架死在了神庭之外,进不得也退不得,根本抽不开身顾及天下!” 成悟一点不奇怪杜鸢不知道。 毕竟杜鸢都说了,他是散人,是野修,而既然是自力更生的野修,那么他们当年找不到这位爷,那不是在正常不过? 听到这里,杜鸢算是彻底明白了。 感情这天下之所以没人出来收拾这邪祟丛生的乱象,竟是因为各路修士都惦记着那神庭里的宝贝,一窝蜂地凑上去图谋,结果骑虎难下,卡在那儿进退不得,以至于别说凡尘安危了,竟是连门前雪都快顾不上了? “这算什么事情?”一时之间,杜鸢都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成悟的头垂得更低了,满心都是难以言喻的惭愧: “前辈所言极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他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懊悔: “当初我们所有人都被神庭代表的巨大利益,蒙住了心神,只想着抢占先机,投入的人力、物力、和修士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即便知道局面棘手,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毕竟,谁也承受不起这半途而废的巨大损失。” 说到这里,杜鸢和他都是连连摇头,半响后,杜鸢问道: “那座神庭具体在什么地方?” 成悟指了指具体方位道: “前辈您顺着这个方向,一路过去,就能看见,那座神庭巍峨无边,您绝对不会错过的!” 杜鸢跟着看去,随之点头,表示明白。 看来得去看看了! (本章完) 第352章 吴山侯(4k) 第352章 吴山侯(4k) 待到这场短暂的交谈结束之后,杜鳶便和成悟告別了。 他打算去那所谓的神庭去看看,不知为何,杜鳶总觉得自己有必须去一趟的理由。 虽然他对这个理由,全然没有头绪。 只能是在无意识中,摩挲著小猫送的那枚水印。 思索许久,都没有半分头绪,不得已下,杜鳶只得摇头一嘆,默默记下之后,快步向前而去。 天下变故迭生,昔日还算繁盛的世道日渐颓唐。许多曾名噪一时的名胜古蹟,因坐落於人力难及、邪祟滋生的荒山之中,早已被迫废弃。 原本邪祟滋生,这些神庙佛寺,本来香火日益旺盛,毕竟既然有了邪祟,那自然也该有神仙。 可隨著求神拜佛毫无作用,慢慢的,也就没什么人管了。 甚至多数都去拜了所谓的镇祟神去。 陶土县本是富庶之地,这般废弃的去处自然不少。日头西沉,夜幕悄然漫上来,將天地裹进一片浓墨暗寂里。 一行数人正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盏雪白烛火,脚步轻缓地在黑暗中前行。烛火摇曳,映得几人神色焦灼,耳畔还不时传来爭执声:“都怪你!早说了该动身,偏不听!现在好了,非得摸黑赶路!” 被指责的人满心不忿,反驳道:“这能全怪我?我当初说要么等一等,要么乾脆留在客栈,你们没一个反对的!是你们说赶得及,我才依了你们!” 先前那人依旧不依不饶:“若不是你起头拖沓,能有这事儿?再说留客栈那价钱多离谱你不清楚?咱们这点家底,禁得起这般折腾? “可也比现在强啊!这荒山野岭的,万一...万一撞上什么东西...” 说到后半句,那人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眼神怯怯地瞟向四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掌烛的人也跟著浑身一颤,手里的烛火晃得更厉害了。 往日走夜路便已让人胆寒,如今世道纷乱,邪祟横行,这般摸黑穿行在荒山中,更是叫人毛骨悚然。 好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插入,稍稍安抚了眾人:“別吵了,抱怨也没用。也別怕,咱们手里这宝贝,连巡检司的大人都想淘换,靠著它,出来这么久,何曾出过半点闪失?” 他说著,抬眼扫了扫四周朦朧的景致,又补充道:“我记得附近有座神庙,咱们找找看,说不定能借宿一晚。” 这话让眾人悬著的心稍稍放下,只是又走了一段,忽然有人皱眉发问:“各地的邪祟精怪,规矩忌讳都不一样。陶土县这么大,我记得有个吴山侯的说法,它的忌讳是什么来著?” 方才安抚眾人的那人立刻答道:“是张姓不得进山”。放心,咱们几个里头没姓张的,不必担心。” 既然要往陶土县去,沿途的忌讳自然早打听清楚了—一若只想著走官道便能安然无恙,那无异於自寻死路,还是蠢死的! 他先前確认过队伍里没人姓张,便也彻底放了心。 怎料话音刚落,一阵阴风骤然吹过,烛火猛地一缩,险些熄灭。 且这时队伍末尾忽然有人迟疑著开口,声音里还带著几分不確定:“我问一问,要是以前姓张,后来改了姓,算不算数?” “啊?” 这话好似一道惊雷,炸得眾人脸色骤变。 领头的人更是猛地转头,盯著那人厉声问道:“咱们几个里相识最久的都十年了,最短也有六七年,我怎么从没听过这回事?” 那人一脸慌乱,急声道:“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母亲带我改嫁后,就从姓张改成了端木。这事儿太久远,要不是我母亲偶尔提起,我自己都快忘了!” 原本勉强安定的气氛,瞬间被不安撕裂。几人脸色煞白,不约而同地朝著那唯一能驱散黑暗、保命的烛火凑得更紧了,掌心和背心全都沁出了冷汗。 这宝贝的具体来歷,他们是半分不知,只晓得是从一伙横死的土夫子手里捡来的。 那日大雨倾盆,几人为避雨,意外撞见一座已然崩塌的古墓。古墓入口处,半截身子还卡在墓门里没能爬出来的土夫子,被青石墓门狠狠压瘪了胸膛,而他手里仍死死攥著这根蜡烛。 说来也奇,这蜡烛一旦点燃,能够退避邪祟不说,居然还好似永远都不会消耗一般。 反正,他们拿到时蜡烛是何等长短,如今便仍是何等长短。 念及此处,领头人强自镇定道:“应该没事,毕竟从没听过改姓也算数的说法。再说,咱们手里还有这宝贝镇著!” 他说著,指了指眾人小心翼翼护在中间的那截雪白蜡烛。 “对对对!有这法宝在,定然无碍!” 可这话刚落,周遭忽然阴风骤起,呼啸著卷向几人。就连那被视作保命符的雪白蜡烛,也在狂风中剧烈晃动,烛火忽明忽暗,似要隨时熄灭。 “不好了!不好了!这蜡烛...蜡烛下去得好快!” 掌烛人惊声尖叫,声音里满是慌乱。 眾人齐齐看去,只见此前久燃不灭的蜡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缩短,烛身已明显见短。 “快!都往前跑!”领头人急声催促,“那座神庙该就在附近,进了庙就安全了!” 眾人深知蜡烛燃尽的后果,不敢有半分耽搁,撒丫子朝著黑暗深处狂奔。 虽没直接引出什么凶物,可山野间的阴风却愈发狂暴,吹的人难以睁眼,脚步踉蹌,而那蜡烛也下去的更快了,眼看著就要燃尽。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领头人忽然大喜过望,指著前方高声喊道:“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眾人循声望去,果然瞧见一座虽显荒废、却依旧矗立的神庙。领头人一马当先,一脚踹开那虚掩的房门,急忙招呼眾人:“快!都进来!” 最后一人刚踉蹌著衝进庙门,那截雪白蜡烛便恰好燃尽了最后一丝火光,“噗”地一声熄灭。 望著瞬间陷入黑暗的周遭,以及骤然平息的阴风,一行数人险些喜极而泣。 虽险些触了吴山侯的忌讳,好在有惊无险躲进了神庙,若是方才慢了半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且他们几个若是没了,真不知道家中老小要怎么办才好! 人人暗自庆幸,尤其是那从前姓张、后改姓端木的人,更是心有余悸地对著领头人拱手:“若不是老哥记得附近有这座神庙,我怕是.——.哎,总之多谢老哥了!”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怕沾了晦气。 眾人也纷纷附和:“今儿个合该你小子命大,竟让我们撞上了这神庙!” 欢喜过后,便是满心惋惜,这蜡烛连巡检司的大人都许了重利来换,他们都没捨得,图的就是个行路安稳,没成想今日竟彻底耗光了。 正低声嘆息间,一两个耳朵尖的忽然捕捉到一丝异动,当即低喝一声:“不对!庙里还有动静!”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骤变,连忙从怀里摸出灵符、手链之类的零碎法器,紧张地四处张望:“哪儿?动静在哪儿?” 心惊胆战之际,忽然听见身前的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眾人嚇得魂飞魄散,齐齐將手里的东西朝著声响处一股脑砸了过去。 可这些玩意儿半点用处没有,不少甚至没飞到半路,便轻飘飘落了地。 “你、你是何方妖孽?!”领头人颤声喝问。 听到这满是惊惧的声音,推门而出的杜鳶无奈笑了笑,温声道:“诸位莫怕,我与你们一样,都是寻常活人,也是在此借宿的。” 恰在此时,一缕月光刺破云层,正好落在杜鳶脸上。烛火虽灭,月色却足以让眾人看清他的模样——並非什么面目狰狞的妖物,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眾人这才齐齐鬆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总算放鬆下来。 不过他们还是不敢靠的太近,毕竟刚刚的遭遇不说,就这荒山野岭的,谁能保证看著是人的就真的是人? 他们可是听说了,这天底下,有的是装成人来骗人和吃人的邪祟! 甚至,他们一行,在途经某座大山时,都后知后觉的品味出,他们很可能是和一个装成人的邪祟打了照面。 只是恰巧躲开了对面的忌讳,踩中了对方的规矩,才安然通过。 那回也是赶夜路,山间雾气重得好似能拧出水来,他们正愁找不到方向时,忽然撞见个挑著柴的樵夫。 那人脸上堆著笑,主动说能带他们出山,还说岭上有邪祟,要跟著他踩脚印走,別乱看乱说话。 当时他们没发现不对,只是后来閒谈时,才注意到这樵夫挑著重物走路,竟是半点气不喘也就罢了。关键是他每走一步,留下的脚印都只有半个! 对此,他们有人好奇问过,那樵夫只是说山里路滑,他习惯踮脚走。 急著出去的他们也没多想。 后来他们才看著《百鬼夜游图》砸吧出,那很可能不是习惯踮著脚走,而是有个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在让那樵夫踩著它的脚,当它的操丝傀儡! 所幸,他们一直记著樵夫那句別乱看別乱问。 以至於真的出了深山大雾时,那樵夫还略显遗憾的看了他们一眼,方才转头走进了雾里。 这件事之后,他们就对山里遇到的人”敬而远之。 如今这般境况下,遇到的谁知道是什么? 所以领头人一边攥著一张灵符一边朝著杜鳶质问道:“你、你说你是人,你要怎么证明?!” 这话是个好问题,就是杜鳶也不知道要怎么给人证明自己也是个人。 他只能笑笑道:“诸位担心是对的,只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叫你们相信我也是个人。” 说罢,杜鳶想了想后,忽然笑著指了指门外道:“啊,有了有了,我知道如何叫你们相信了!” 说著,杜鳶便朝著他们大踏步而来。这惊的几人纷纷呵斥道:“你、你快停下啊!” 说著更是试图把手里最后一点护身的东西丟过去。只可惜杜鳶对此看也不看,只是径直走来。 见状,同样不敢出去的他们几个,只得是丟盔弃甲的爬到一边。 看著杜鳶重新推开那扇合上的房门。 正以为这廝是要放进来什么可怕东西时,他们却听见杜鳶朝著外面喊了一句:“吴山侯是吧,既然今夜撞见了。不如我们就分个高下吧!正好,我也挺好奇你这东西,为何独独要叫张姓人家不得进山!” 这话一出来,可是把那几个人惊的害怕都忘记了。 这人刚刚说什么?他主动要吴山侯出来,还说要分个高下? 他疯了吗?吴山侯是什么?吴山侯是厉害到巡检司都只能认了,继而对著附近百姓gg其忌讳,好避开的凶悍玩意! 他们甚至听说为了对付吴山侯,朝廷还派了一位万户带著好多武侯过来。毕竟陶土县的皇窑至今都没停过一天火,朝廷不知为何要力保此间。 可结果却是吴山侯依旧盘踞在陶土县。 那位万户和诸多武侯,反倒没了下文! “你疯了吗?快住嘴,那是吴山侯,不是你能招惹的,你要找死,可別拉上我们啊!” 他们最后保命用的雪白蜡烛都没了,怎么还敢在惹上的? 对此,杜鳶只是淡淡笑道:“放心,放心,我在呢!” 说著,杜鳶还拍了拍自己用布条裹住的老剑条道:“而且我还带著剑呢!” 这话一出来,几人只觉得彻底没戏了。 这多半是个疯子! 原本被月光破开的云层在这一刻,突然又被遮蔽,隨之消失的阴风再度大作。 骇的神庙內的几人纷纷抱作一团,求爷爷告奶奶个不停。 怎料下一刻却是听见一句:“我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在他们躲进了你这庙里后,不管不问了!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此话一出,几个人瞬间傻眼。 那声音好似惊雷,声震四野,显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吴山侯,可听它话里的意思。 他们能保住性命,竟然是因为吴山侯畏惧这位爷的威势,以至於主动退让,不敢侵入神庙半步? 反应过来后,几人看著杜鳶的背影,如看天人! 第353章 葬天凶地(4k) 第353章 葬天凶地(4k) “他们既然知道规矩,却还是来了我的地界,这本来就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饶过了他们一把。” “结果我都让步让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不依不挠不成?” “你如此过分,可还有半点公理天道可言?” 那声音的主人並未现身,但內里怒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而听著这逻辑清晰,条例明確的对话,那几个赶路人几乎都要嚇破胆去。 才是因为杜鳶而升起的一点希望亦是跟著磨灭。 他们几个这年头都还敢离开县城去往他处的,自然比寻常人更有见识,也自然清楚,这般的邪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厉害的没边! 而对於这吴山侯的狡辩,杜鳶只是摇头一句:“真是好笑,別人姓张就不能进山了,这是个什么破道理?!拿这般狗屁不通的东西出来说事,你也有脸的紧!” 说罢杜鳶更是呵斥道:“多说无益,你我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好,好,好,既然你如此狂妄,那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一时之间,阴风大作。 狂风呼啸之下,那遍地落叶,竟好似飞沙走石一般咂的庙墙作响不停。 那几个赶路人更是嚇得腿肚子发软,纷纷连滚带爬逃向更里面去。 复姓端木的那人更是一边爬著,一边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脑海里全是吴山侯那句“咎由自取,死有余辜”,浑身的冷汗早已把衣衫浸得透湿。 今夜一切,全都因为他而起。 他是真怕届时出什么意外,继而把他一人丟出去好平息那邪祟的滔天盛怒。 可几人才是逃进庙內,不等喘口气的,他们就有人突然怪叫一声指向神庙內还留著彩塑的神像:“这、这是什么?” 几人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黑暗中,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隨之神像之前的供桌便是轰然崩塌。 这还不说,最为要命的还是原本只是威严摄人的神像,在这一刻,突然变得邪异无比,整个面目更是在愈发狰狞的同时,遍露青光! 端的是张牙舞爪之相! 紧接著,神像开始缓缓转动,原本朝向门外的面孔,竟硬生生转了过来,正对向眾人藏身的角落。 虽看不见神像的表情,但一股刺骨的寒意却在此刻顺著脊梁骨直往上爬,仿佛那双泥塑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们,要將人魂魄都吸走一般。 “哎呀,邪祟、邪祟在里面啊!” 见状,几个人哪里还敢耽误,当即就要朝著门外跑去。 可那神像却是更快,一把就从神台之上坐起,隨之抓向了那原本姓张之人! “你既如此托大,那我就让你看看,如果我不给你面子,你能不能保住这个傢伙!” 吴山侯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像是无数根钢针扎进耳朵。 话音未落,几个人更是感觉地面一阵震动,隨之便见无数黑的藤蔓从地面即开砖石,破土而出。 不仅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也阻断了杜鳶回身的可能。 显然是要直接取走他们性命! 这嚇得几个人几乎当场瘫软一团,他们就是几个行脚商,靠著如今世道奇诡,交通不便来淘换点钱货的。 哪里见过这般场景的?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从庙门传来:“你如果只有这点能耐,那在我面前可就算不得什么了!” 几人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杜鳶突然回身,继而一脚踏在庙內。 霎时间,那些刚刚还在张牙舞爪,好似要吞没一切靠近之物的漆黑藤曼,竟是如数枯萎继而消失不见。 连带著原本被这些藤曼破的坑洼不停的地面都平復如初。 那变成邪祟的神像也好似被杜鳶这一手镇住了。迟迟没能朝著面前的男人下手。 不过片刻之后,它便双手按住太阳穴,继而眼中进发出一道刺目青光朝著杜鳶摄去。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青光罩住杜鳶的瞬间,杜鳶便止步原地。这叫那邪祟瞬间大喜。 能成!这人没防住自己的神通! 隨之,它便將自己沉入杜鳶的识海。 在这儿,山还是那个山,庙还是那个庙,只是天幕不在漆黑,反倒光明大放,却又不见大日。 將自己送入此间的吴山侯左右寻了一圈,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找见杜鳶的踪跡。 这叫它心头奇怪无比。 自己的这门神通,虽然只是来自一部无名残篇,可本事之大,无法形容! 自它修成以来,靠著这门能够摄入他人识海,並无限拔高自己在识海修为的神通。 它不知道击败了多少强敌。 但今天,怎么连对面人都没找见? 回忆著刚刚所见和自己的切身感受,它確定自己確乎摄住了杜鳶,且將自己送入了对方的识海。 但人呢? 困惑之下,它突然听见一声:“你可是在找我?我明明就在这儿,你怎么找不著呢?” 听著杜鳶颇为讥讽的声音,它端的是愤怒无比。在旁处也就罢了。 怎么在这儿都这般猖狂?看来是要让对方看看自己在这儿究竟多了得了! “哼,伶牙俐齿,一会儿就叫你好看!” 话音刚落,这神像化作的邪祟,本就硕大的身形更是慕然巨涨。 只是一二个呼吸的功夫,它就已经拔高到了山一般巍峨。 看著在自己面前已经如玩物一般大小的神庙,神像嗤笑道:“来来来,现在可知道厉害了?现在我只需轻轻一推,便能叫你藏身的破庙化为废墟!” 怎料,杜鳶的声音笑的更大了:“你啊你,你就没发现,你还是没找见我究竟在哪里吗?” 到了这个时候,它才恍然觉察出杜鳶的声音,好像不是最开始以为的靠著某种神通,以至於到处都是,而是从头顶传来??? 想到此处,它猛然回头,隨即当场傻眼! 它如今神像巍峨,好似山岳,而杜鳶却是直接顶天立地! 这照亮四方天下的光,更不是大日而是对方神像金身之后的光轮!!! “啊—???!!!” 一眼看去,吴山侯当场嚇尿。 它修行有成这么久,这般离谱的法相,它真的头一次见。 这算什么? 三教祖师估摸著也就这样了吧? 不对,不对,那般人物哪里是我能遇见的? 这定然是假象!是他诈我! 这般想著,吴山侯忽然咬住手指,隨之就是猛力一吹,下一刻,它那本来只有寻常山岳大小的神像,便跟著疯狂拔高。 只是吹了半天,都还是只到杜鳶膝盖,见状,它只能憋红了脸继续吹去。 杜鳶也不急,就这么看著它表演。 只可惜,吴山侯都快把自己吹岔气了,也不过是变成了杜鳶一半大小,甚至还只是身高勉强跟上。 其他方面好似一根过分细长的豆芽菜。 见状,吴山侯哪里还不知道这完全就是双方修为天差地远所致。 所以它抬头看著杜鳶片刻,便是在怪叫一声中疯狂泄气不说,自己还转头就试图朝著远方逃去。 只可惜才是跑了没几步,甚至都等不及它整个人完全变小去,就被杜鳶一脚踢中,隨之飞向天外。 它本人亦是在瞬息之间,被轰出了杜鳶的识海。 识海之中的此番纠葛,虽耗费了不少时辰,可於外界几人眼中却不过眨眼之间。 他们只记得那侠士被青光摄住后,便僵立不动。那邪祟更是瞬间缩小,径直飞向了他。 两人隨即没了声息,几人还没琢磨透要不要趁机逃命,就骇然瞧见方才缩小消失的吴山侯,竟又在惊骇万分的惨叫声中,隨著诸多破碎的神像残块飞了出来。 眼尖者更是看清,神像碎裂处,隱约还有一团细小的黑影隨之飞出。那黑影不大,看著比乡下的土狗还小上一圈,却绝不是猫儿该有的大小。 不等几人看清究竟,杜鳶猛地睁开双眼,大步流星朝著那飞窜而出的黑影追去。 “你这点能耐,也不过如此!既然如此,便该让我来收拾你!” 杜鳶步伐沉稳,如龙行虎步般逼近。那从神像中崩飞的怪物顿时凶相毕露,四肢著地,呲牙咧嘴,恶狠狠道:“我警告你,莫要逼我!若是给我逼急了,今日定然有你们好看!” 杜鳶不为所动,依旧阔步向前,淡淡道:“哦?我倒要瞧瞧,你能有什么手段!” 见恐嚇无效,那疑似吴山侯本体的怪物,猛地从阴影中窜出。直到此刻,眾人才看清—这东西居然是只黄鼠狼! “黄大仙?!” “吴山侯???” 一时间,几名赶路人无不惊声低呼。而那黄鼠狼形態的吴山侯,却在半空一个急转,如猛虎扑食般落地,隨即“噗通”一声跪倒在杜鳶面前,连连叩首:“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一边说,黄鼠狼已是涕泪横流:“小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绝非十恶不赦之辈!求爷爷饶小妖一条性命,小妖回去必当痛改前非,再也不敢为祸了!!!” 如此反差巨大的一幕,莫说是周遭几个已经看傻眼的赶路人了。 便是杜鳶都有点措手不及。 凝视片刻,杜鳶才道了一句:“这就是你说的叫我好看?” 那黄鼠狼哭丧著脸笑道:“小妖这不就是给爷爷您看了一回好看的吗!” 杜鳶听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毕竟,別说,这还真对! 揉了揉眼角后,杜鳶踢了这黄鼠狼一脚道:“你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要立一个张姓不得进山的规矩?张姓人家怎么惹到你了?且你既然害了这么多张姓人家,你这罪过,如何能恕?” 那黄鼠狼赶紧解释道:“仙人爷爷您是有所不知啊,小妖也不想的,只是小妖从洞府里才熬出来,就瞧见这天下诡异的没边。” “小妖我虽然有点道行在身,但和那些横行天下的奇诡玩意还是远远没得比不说,它们数量也实在太多了。” “小妖就想著,乾脆也学著它们立下来个什么规矩,这样或许能叫它们觉得小妖我也是个如出一辙的邪门玩意。” “这样说不得就不会来找小妖的晦气。” 说到这里,这黄鼠狼也是无奈。它真不是什么邪祟,它就是个纯粹的妖怪。 立下所谓的规矩,也就是给自己藏一藏而已。 哪里想得到,竟然因此惹来了杜鳶这么一尊大神来收拾它。 听到这里,杜鳶也反应过来道:“这么说,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妖怪?” 黄鼠狼听的有点难受,它其实也算大妖了,只是这位爷面前,它好像是不大”。 只得陪著笑道:“仙人爷爷您说的没错,小妖就是个普通妖怪,哪里是那些离奇玩意啊!” 可杜鳶却听出了额外的意思,隨之问道:“这么说,你其实对那些所谓邪祟,颇有了解?” 为了保命,黄鼠狼急忙说道:“仙人爷爷您说的没错,小妖的確对它们颇有了解!” 说著,它更是吐出一句:“而且小妖因为一点因缘际会,搞清楚了,那些邪门玩意中,最离谱的几个究竟是什么来头!” 说完,它小心的看了一眼杜鳶后,又諂媚笑道:“就是小妖能不能求仙人爷爷饶了小妖我一回?这样,小妖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对此,杜鳶却是一脚踩上它的脖子道:“你这孽障害了这么多人,你还要给我討价还价?现在如实道来,我还能留你转世投胎,若不详尽说来,定然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迴!” 一听这话,黄鼠狼哪里还敢多嘴,急忙是挣扎著喊道:“小妖知错,小妖知错,小妖这就说!” 隨之,杜鳶方才是微微鬆开了脚,好让这黄鼠狼吐出它知道的东西。 而那黄鼠狼也是不敢怠慢道:“这些邪祟,小妖估摸著它们本来该是葬天凶地下面的,可不知为何,那埋骸葬天的凶地,小妖明明寻不到所在,可这些东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昔年旧天之上的存在!” 葬天凶地??? 杜鳶眉头一挑,这玩意不是青州的吗? 杜鳶至今都记得自己第一次从好友哪里听到这个名词时的茫然和不解。 没想到了来了另一个天下后,却又给听到了。 第354章 天人交感(4k) 第354章 天人交感(4k) 再度听到这四个字后,杜鳶心头不由得一嘆。 早知道还会撞见来,就该在青州好好问问好友,这玩意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葬天凶地,这名字听著就麻烦。 不过凶地,凶地... 杜鳶记得在青州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的时候,他心里就嘀咕著,要不要换个地方,毕竟青州是葬天凶地的话,那这地方是不是太过危险? 若非好友还说了一个如今光景,再凶也凶不到哪里去的话。 杜鳶估计自己真就已经换地方发育了。 就是杜鳶也確乎没想到,青州一行会那么简单。 可以说一应所遇完完全全配不上所谓的葬天凶地这么大的名头来。 可现在的话... 杜鳶抬眼看向了这漆黑人间,隨之微微皱眉。 邪祟遍地,天道不显。 难不成凶的是这儿? 杜鳶眉头紧蹙,陷入沉思。 跪在地上的黄鼠狼见他迟迟没有动静,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悄悄挪动四肢,躡手躡脚地往旁边蹭去,想趁机溜之大吉。 临走前,它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那几个赶路人一眼,试图用眼神威慑住他们不要多嘴。 起初倒也顺利,它接连挪了好几步,都没被杜鳶叫住。正当它暗自庆幸,以为能就此脱身时,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千斤巨力,整个身子瞬间被死死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黄鼠狼嚇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著哭喊:“仙人爷爷饶命!饶命啊!小妖真没干过伤天害理、取人性命的事啊!” “你立下规矩,不许张姓人家进山,不知害了多少人,居然还敢说这种话?”杜鳶冷声呵斥。 黄鼠狼连忙摇头辩解:“不不不!仙人爷爷明察!小妖虽是妖身,但大劫之前一直修的是正道,走的是积德行善、塑链金身的路子!” “如今虽说落魄了些,可也绝不敢隨便害人啊!不然大道彻底悖逆,小妖扛不住的!那规矩確实是我定的,惹出不少麻烦也是真的,但我真没杀过一个人啊!” “哦?”杜鳶的声音微微拉长,带著几分审视。 黄鼠狼见状,愈发急切地解释:“真的!小妖顶多是对那些胆敢进山的张姓人,施了点小手段,让他们回去之后,额...回去之后就大病一场而已!我绝对没害过人命啊!” 旁边的几个赶路人,终於壮著胆子开口:“大侠您別听它妖言惑眾!朝廷之前为了剿灭这妖物、平定陶土县的乱象,特意遣了不少武侯过来,还派了一位万户大人压阵!可那位万户大人和那些武侯,全都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不是它乾的,还能是谁来?” 被人泼了这么大一盆脏水,黄鼠狼差点气得跳起来,当即急声反驳道:“仙人爷爷您可別听他们胡咧咧!我压根就没见过什么万户!又怎么会杀了他们!” 说著,它抹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仙人爷爷您是不知道啊!小妖出身不正,没什么靠山,能侥倖熬到现在已是不易,一身修为早就损耗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外头邪祟横行,凶物遍地,我每天都活得提心弔胆,就怕遇上比我更厉害的角色。这种情况下,我哪儿有胆子跑出去害人啊! 它以前也算大妖,手里那门神通也確乎能说一句了得。 可如今它修为折损严重不说,那些邪祟连是不是个活物都不知道,就更別说摄住对方,然后潜入识海了。 因此它最为依仗的那门神通,也就跟著变成了无用之法! 杜鳶听后,细细看去,隨即鬆开了踩在它身上的脚道:“確乎没多少业障,看来你说的不假!” 听到这里,黄鼠狼顿时一松,还好仙人爷爷明鑑。 可隨即,就又是啊”了一声出来。 业障? 能看到业障??? 黄鼠狼趴在地上,浑身的毛髮都炸了起来,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此刻瞪得滚圆,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业障这东西,无形无质,唯有修为深不可测、且能勘破因果的存在才能窥见一二。 它巔峰时身为大妖,也曾见过不少同辈修士,哪怕是那些能移山填海的大修,最多也只能感知到业障的大致存在,绝无一人能像杜鳶这样,仅凭一眼便断定真假! 它自己清楚,它早年是修积德塑金之道,业障本就不重,后来修为折损,更是连害人的胆子都没了,业障自然浅淡。 可这等隱秘,杜鳶竟能一语道破,这般眼力,早已超出了它对“厉害”的认知范畴。 在联繫到杜鳶在识海之中那顶天立地的巍峨法相..,“仙、仙人爷爷...”黄鼠狼的声音都在发颤,先前还带著几分侥倖的心思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敬畏,“您、您竟能看透业障?!” 说著,它更是小心翼翼追问道:“就是不知,儒释道三家,您是哪一家的老爷?” 它希望是佛家的,这样好说话,次一点就是儒家的,虽然不太好说话,但至少比道家的爷好多了。 最怕的那自然是道家出身了,这方天下本就是道家治下,各路道家神仙,虽然秉性脾气各异。 但大多数都习惯於一剑送走,省的麻烦。 杜鳶笑笑道:“我是个散修,没什么具体出身。” 黄鼠狼彻底愣住,什么叫野修出身?野修能这么厉害的? 一时之间,想起自己也算个野修的黄鼠狼,顿时觉得前路无光。 毕竟这么一比,它实在是被比进了地里去。 黄鼠狼还在愣神间,杜鳶已抬眼扫过四周,隨之道:“你身上业障不算深重,的確罪不至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黄鼠狼猛地回神,身子狠狠一颤,哪里敢有半分反驳。 能保住性命已是天大的恩赐,此刻再多嘴,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它唯有乖乖伏在地上,竖著耳朵细听,只盼这“活罪”別太过难熬。 谁知杜鳶话锋一转,抬手指向四野山川:“我知陶土县百姓竟將你奉为所谓的镇祟神,而你本就盘踞在这陶土县周遭,既如此,你便真正担起这份职责吧。” 黄鼠狼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杜鳶继续道:“也就是说,往后陶土县百姓若遭遇邪祟,且曾向你祭拜过,你便必须即刻前去搭救。” 原来是这事!黄鼠狼心下一松,刚要拱手应下—一这倒不难,陶土县本就是它盘踞之地,论起周遭情况,它还算得上是这一带的“山大王”。 “仙人爷爷放心,小妖一定谨记!只要那些百姓拜...哎?拜过了我?” 可话到嘴边,它忽的反应过来,猛地一愣,愕然抬眼看向杜鳶。 它话音未落,便见杜鳶取出一枚古朴小印,朝著它身前虚空之中轻轻一落。 “你要记好,这是在赎罪。在你还清过往罪孽之前,百姓祭拜的香火,你半分也动不得。但等你赎完罪孽...呵呵,是留在这儿继续当你的镇祟神,还是另寻出路,便隨你心意了。” 黄鼠狼的双眼越瞪越大,只见方才杜鳶落印之处,竟缓缓浮现出一行行虚幻金字,虽转瞬即逝,它未能看清一字半句,却死死盯住了杜鳶那枚印上的篆文—敕镇坤舆! 无论是太古年间,还是昔年盛景,能得此印加持者,皆是凤毛麟角。 绝大多数所谓的山川正神,不过是代封之职,甚至只是代封之下的旁支罢了。它一个从前人人喊打的黄皮子,竟能得此天大机缘! 一时之间,黄鼠狼再也忍不住,真真切切地哭了出来。 它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地磕著头,额头撞得地面砰呼作响,声音带著浓重的哭腔:“仙人爷爷放心!您今日不计前嫌,给了小妖这般再造之恩,小妖往后便是舍了这身性命,也定然护得陶土县一方安康!” 杜鳶对此只是笑了笑道:“给我说这些,可没什么用,你得记著才是!” 说罢,杜鳶又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去睡下了,你也离开吧!” 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后,杜鳶便径直越过它,朝著神庙內走去。 路过那一地碎片之时,杜鳶也叮嘱了黄鼠狼一句:“你记得给人家的神像修好了去。这儿怎么说都是別人的地方!” 黄鼠狼赶紧点头应下,待到杜鳶消失在房间深处后。 黄鼠狼方才是怔怔起身,不敢置信的看著四周的一切,隨之对著刚刚还和它苦大仇深的几个赶路人道:“我是不是这就成了?” 几个赶路人不明就里的连连摇头,又连连点头。隨后,更是互相依偎著,离著它远了一些,又离著杜鳶靠近了一些。 显然还是害怕这东西翻脸。 见状,黄鼠狼眼珠子转了一圈后,便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不太规则的青铜块道:“你们之前的那个蜡烛,的確挺有来头!我没猜错的话,很可能是旧天里给某个大人物陪葬用的明器。虽然我估摸著在那里面,多半真的只是拿去照明用的。” “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著?皇帝不会用金扁担,但皇帝肯定有金筷子!所以,连带著小玩意都算不错!” “呵呵,我既然叫你们没了一个宝贝,那这个,算我赔给你们的!放心,功效差不多!” 看著黄鼠狼递过来的青铜块,虽然明知这多半没问题,因为黄鼠狼要借献佛给那位大侠看。 但他们还是有点发怵,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才是那领头的,咬咬牙上前颤颤巍巍接过。 见他们拿了,黄鼠狼也笑笑道:“你们的那根蜡烛是给大人物陪葬的明器,凡人拿著不太好,我这个虽然是个碎片,可它的前身我没弄错的话,那可是道家祖庭里的丹炉!” “而且多半是某个余位老爷用的!这碎块常年被各色奇火炙烤锻打,別的不敢说,但拿来驱邪,定然好使!” 几个人听后,纷纷拱手致谢,隨之又记起来的朝著杜鳶消失的方向连连躬身。 他们谁都清楚,他们能得这个,全靠杜鳶。 只是行礼完毕后,他们中领头的好奇道:“可是这位...这位爷,我能问个问题吗?” 黄鼠狼连连摆手道:“我算个什么狗屁爷啊,你直接问就行!” 开玩笑,前脚才见了一个法相顶天立地的真仙人爷爷,自己回头就称爷岂不是拧不清了? 那人欠了欠身问道:“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们会在一伙儿土夫子手里拿到?而且、而且,我们看那座陵墓,虽然大了点,但、但不算什么仙人洞府啊!再就是,我也算有点眼力,勉强瞧出,那座墓,好像是皇室的?” 说到这里,旁边一个更是说道:“对对对,我听人说过,说一百年前,神宗皇帝的八子宿王就是葬在那附近的!估摸著,就是宿王陵!” 宿王当年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爹神宗皇帝,从这个諡號就能听出来,实在不怎样。 但架不住他有个好哥哥——文宗! 他们兄弟和睦,连带著本事平平的他也跟著扶摇直上。 若非后来他脑子一抽打算谋反,怕是根本就不会被葬在皇陵以外的地方。 可即使如此,他的陵墓也依旧奢靡,不过一个凡俗王朝的王爷陵墓,怎么想也和这位说的什么旧天云云沾不上关係。 是而,这话一出来。那黄鼠狼也愕然了起来。 它仔细回忆著此前所见,隨之断然道:“不可能,走眼不了,你们的那根蜡烛俗称万年青,意思就是过去了万年也烧不下去一点。这东西,只有旧天的大人物下葬才会用。” “可这东西,怎么能在凡人的墓里?你確定那是劳森子的宿王的墓?” 几个赶路人不太確定道:“那不確定,毕竟宿王究竟葬在什么地方,朝廷是秘而不发的。我们也只是听说且推测的。但肯定是个凡人的墓!不像是神仙之流!” 黄鼠狼愈发皱眉。 里面的杜鳶也將这些听的七七八八,本来只是当作趣闻,可不知为何,在他们说完之后,他却忽然心头一动。 按照他的经验,这似乎是这方天下的修士们所言的,天人交感在给他提示? 难道这件事很重要??? 第355章 你说我像人还是像神?(4k) 第355章 你说我像人还是像神?(4k) 略一思忖,杜鳶在屋內落座,朝著外面一行人朗声问道:“那个所谓的宿王陵,究竟在何处?” 一行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全然不知杜鳶在黄鼠狼面前展露的手段有多惊人,对他愈发折服,纷纷在心底暗嘆:果真是隱世高人! 忙不迭回话:“回大侠的话,我等皆是漆州人士,那宿王陵传闻就在宿州与漆州的交界之处。” 杜鳶无奈一笑:“说得再具体些,比如大致方位。” 几人顿时面露诧异——不知宿王陵的传说倒也寻常,他们这些本地人若非住在那附近,多半也不清楚;可这位大侠怎会连漆州、宿州的方位都不甚明了? 几人还在发怔,黄鼠狼已连忙插话:“上仙莫与凡人计较,他们哪里懂您这般仙家行径!小妖给您细说,他们说的地界就在西北方向,算不得多远,凡人脚力约莫一日多便能抵达,您老人家自然更是转瞬即至!” “记下了。” 杜鳶留下三字,便再无下文。 其余几人见状,不敢再贸然追问,只得怀著敬畏凑到一处,低声揣测这位大侠的来歷,越说越是亢奋—一鬼怪他们倒是见过,可这般真正管事的“神仙”,却是头一回得见! 那只黄鼠狼则凑到神台跟前,將先前碎落一地的神像残片一一扒拢,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 翌日天明,几个赶路人见杜鳶迟迟未曾现身,便壮著胆子前去请安,只想再多瞧瞧神仙风采。 路上,有人犹豫道:“咱们这般贸然过去,怕是不妥吧?” “有啥不妥的?神仙难得一见,说不准还能沾些仙气呢!” 先前那人被驳斥一句,便不再作声。可待他们推开杜鳶的房门,却见屋內早已人去楼空。 见状,一行人心头满是嘆惋,不约而同地说道:“终究是没能多瞻仰片刻神仙风采。” 他们转头想把此事告知黄大仙,却见它仍对著满地神像残片愁眉不展,手里捧著两块碎片兀自发愣。 领头的赶路人好奇问道:“黄大仙,您这是在做什么?” 黄鼠狼依旧捧著那两块不大不小的神像碎片,苦著脸道:“上仙吩咐我將神像修好,可我忙活了一夜,別说復原如初了,便是將碎片拼合到一处都做不到!” 按理说,这並非难事,拼拢后用法力黏合便是。可它想尽了法子,却半点效用都没有。 几个赶路人听了,也觉得分外奇怪。忽有一人眼前一亮,说道:“黄大仙,您说,这会不会是那位大...那位仙人老爷在暗中点化您?” 黄鼠狼困惑回头,心头似有一丝明悟在悄然滋生:“点化我?” “对对对!是点化您!”那人连忙说道,“您看,大仙叫您好好当这陶土县的镇祟神,您先前又一直寄身於这神像之中,说不定,他是要您修的不是这尊泥塑,而是您自己的功德呢!” 霎时间,黄鼠狼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失声惊呼:“啊!是了!是功德金身!是功德金身啊!” 这神像它早就瞧透了:既无正神归位,更无半点来歷,不过是地方百姓凭著传说胡乱拼凑出的人物。 没有正主执掌,香火自然聚不起真神,反倒成了它这般野狐禪苟存的口粮。 它先前寄身於此,也不过是图个掩人耳目,顺便吸几口残留的香火罢了。 这般浅显的道理,那位上仙怎会看不破?显然,祂是点化自己要靠为陶土县百姓办实事,积攒功德,方能修得真正的功德金身!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也就给它量化了啊! 先前只是说还债,可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却是半点没说,它也猜不到。 这种最是磨人,也最是容易前功尽弃,如今好了,想来只要修好了金身神像,一切也就成了啊! 想通此节,黄鼠狼只觉得心潮澎湃,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一片虚无之中,几个声音突然在此间先后响起。 “你门下那个星君,好像没什么消息了?” “不是没消息了,是彻底死了。” 此话一出,几个声音瞬间沉默,它们皆是旧天高位,不死不灭。昔年三教攻天之时,它们哪怕悉数落败,三教百家都没能真的杀了它们去。 是而,听见它们中有人真的彻底死了的时候,它们每一个都是震惊的无以復加。 “你確定?” “我自己的人,还不至於看不明白。就是彻彻底底的死了,死的乾乾净净,半点东西都没留下。” 见真死了,一个惊呼瞬间响起:“怎么会?” “別管会不会,死了就是死了!总之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搞清楚是谁杀了他的,以及我们究竟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沉稳插入:“是人!不是什么物,而是个活生生的人!这一点,我们早有定论,不是吗? ” 可於此,却是被反驳道:“你说是个人,但我派出去的星君,为何迟迟找不见?以至於,他现在都身死道消了去!” “我看啊,根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去!” 那个沉稳的声音陷入沉默,但片刻之后,还是篤定一句:“绝对是个人!错不了!” 见他这般篤定,其余几个声音便不在多言。 只是道:“既然你依旧如此篤定,那我们就在信你一回,只是我想问问,若是迟迟没有找到,那要如何?” “那便和以前一样,一直缩著,当个等死又死不透的余孽。” 回答的声音毫无起伏,只有讥讽。 就是內里究竟是自嘲多还是什么,那便天知道了。 可隨之,那满是讥讽的声音又淡淡道:“或者去和那些泥巴,拼个你死我活?不过,这是不是太难了点?毕竟当年我们这些傢伙,不就都认了吗?呵呵,你们说是与不是啊?” 说到此处,那声音更是讥笑道:“自视甚高,可你我却都落了个如此下场。也难怪会叫人翻了天去,更难怪,如此多年,竟是一事无成!” 一席话,说的几个声音全都哑口无言,许久之后,才是有人皱眉一句:“三教祖师得道,几位大神互逆,这些事情但凡少一个,我们又哪里会叫一群泥点子犯天还翻天?” “那又如何,你说几位大神互逆给了他们机会那是不假,可三教祖师得道难道是在犯天之前?说来说去,不还是我们自己无能吗?” 这番话叫其余声音愈发无法忍受道:“为何要一直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才是一起的?” 对於这个问题,那声音只是回答了一句:“因为我厌恶你们的无能和愚蠢,更厌恶自己和你们居然是一类的。” 这话彻底叫旁余声音恼羞成怒,但赶在发作之前,却有一个声音一锤定音,敲停一切爭端道:“三教祖师得道也好,几位大神互逆也罢,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三教祖师能成,我们也能成,只要能找到那个人便是!” “在那之前,诸位莫要互相內斗了,昔年死在这上面,如今若是再来一遭,那可就彻底结束了。” 所有声音彻底沉默,似是应下。 杜鳶离了那无名神庙之后,便径直往赶路人所言的宿州、漆州交界之地去了。 山水二印既然都握在他手中,赶路自然是便捷无比。 那二印灵韵无穷,能踏水渊、缩地脉,寻常旅人需披星戴月赶一日一夜的脚程,於杜鳶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若他真要全速前行,不过眨眼便能抵达,只是他心中仍旧存了几分好奇,想亲眼瞧瞧这乱世里的山河,究竟是何等模样,才刻意放慢了脚步。 一路行来,杜鳶心中竟是五味杂陈,一时说不清这世道是好,还是不好。 说好,是因这境况竟比他预判的安稳了许多一他原以为经邪祟祸乱,这方天下早已是千里焦土、生人绝跡,人人皆在惶恐中度日,朝不保夕。 可沿途行来,城池依旧巍峨,郡县的规制也未曾全然崩塌,官道两旁的田垄虽有荒芜,却也並非全然废弃,总算还维持著几分人间的秩序,並未坏到他预想的那般境地。 可要说多好,却也全然谈不上。 沿途掠过的村落,要么是断壁残垣、梁木焦黑,墙头还常常看见暗褐色的痕跡,分明遭过兵或邪祟侵扰,早已毁於一旦。 要么便是门户虚掩、巷陌寂寥,檐下蛛网密布,阶前长满了人高荒草,连犬吠鸡鸣都听不到半点,空空如也,透著说不出的死寂,简直毫无生气可言。 纵是那条贯通南北的官道,路面虽还算是平整,勉强能供车马通行,却也萧条得厉害,放眼望去,竟难觅半个赶路的行人。 偶尔撞见几个身影,也都是缩著脖子、脚步匆匆,眼神里满是挥之不去的警惕。 他们远远望见旁人,便急忙往路边草丛或树后躲闪,动作急促又慌张,那模样,分明是怕遇上的不是活人,而是披著人皮的邪祟。 好笑又不好笑的是,他们看见的人也大差不差... 一直到瞧见双方都是这样,才会壮著胆子匆匆路过。 一路看下来,杜鳶不由得轻轻嘆了口气,这世道,终究还是透著股难掩的颓败,实在说不上好。 他轻轻摇了摇头,將心头的感慨压下,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赶去。 凭著沿途零星的地標,杜鳶估摸著宿州与漆州的交界处,该就在前方不远了只是具体方位仍有些模糊,他想著若是能遇上个路人打听一二,便能少走些冤枉路,免得错过了地方。 可抬眼望向四周,只见群山连绵,草木荒芜,除了风声掠过枝椏的呜咽,连半分人烟都寻不到。 这叫他不由得哑然失笑,別说如今邪祟横行,便是太平年月,这般偏僻的山野怕也是人跡罕至,想找个问路的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无奈之下,他只得作罢,打算催动山印再往前赶一程,真要是走过了头,大不了回头再找便是。 可就在他指尖刚触碰到山印,正欲催动时,身后的林莽间忽然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响动。 紧接著,一阵急促的、带著几分迫不及待的脚步声便从远及近,飞快地向他这边逼来,那速度快得有些异乎寻常。 杜鳶尚未来得及转身回头,身后便传来一句话,硬生生將他控在了原地一“老乡,你看我像神还是像人?” 那声音不高不低,音色平平无奇,却奇异地精准契合了杜鳶心中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像,仿佛这句话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一时之间,杜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与惊奇,简直嘆为观止。 这话是他打小就听老人们讲过的志怪故事,后来在网上、在各类杂记小说里,更是时不时就能瞧见几次。 网友读者们还总爱拿这话玩梗,衍生出无数啼笑皆非的版本。以前每次瞧见,他都只当是博人一笑的趣谈,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亲耳听见。 只是万万没曾想,他今日竟真能撞上这话的“正主”! 这感觉实在奇妙,大抵就像是看惯了的小说主角,忽然从书页里走了出来,活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一般。 这让杜鳶在万分感嘆之下,不由得转身看去,满眼都是异彩。 在杜鳶身后的也確乎是一只新的黄鼠狼,直立而行,戴著毡帽,三分人样。 此刻满眼都是远超杜鳶的惊喜。 它本想走个捷径,结果在这破地方蹲守半个月都愣是没见到一个活人。 没曾想,它都打算换地方了,居然撞见了一个看上去就气度非凡的人来! 它估摸著啊,这般出尘的人,若是討了封必然比那些寻常凡俗好上无数! 怎料,它正满心雀跃的畅想著呢,忽然瞧见面前的凡人不仅没怕,甚至饶有兴趣的转过身来。 盯著它不放,一直到把它都看的发毛了,那人才是对著它道了一句:“哎,老乡,这话该我问你!你说,我是像人还是像神呢?” 前半句都好,后半句一出,小猫,好友,乃至虚无中的数个声音都是齐齐一怔。 隨之抬眼看向寰宇。 好似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在祂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发生了。 > 第356章 仙人指路(4k) 第356章 仙人指路(4k) 一时之间,旧天遗留全都几近沉默,齐齐望向天幕。 而那也算是事件参与者的黄鼠狼,却是傻楞在了原地。 全然不能理解为何明明是自己来討封的,怎么现在却反过来了? 呆立片刻,它终於反应过来,猛地蹦跳著怪叫一声,爪子还不自觉挠了挠头顶的毡帽:“什么叫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这话本该是我问你的才对!怎么能反过来让你问我?” 杜鳶被它这急赤白脸的模样逗得笑出声,不由得调侃一句道:“怎么就不能?来来来,你说说,这天底下哪条规矩写了,只能你问我,不能我问你?” 黄鼠狼彻底愣住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天,小脑袋瓜里翻来覆去地想一好像、好像还真没哪个说过,討封的问话不能被反问。 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眼下这局面该怎么办? 这一幕看的杜鳶越发好笑,这黄皮子显然是有点智商但又確实不够的那一批这种妖怪逗弄起来最是有趣! 杜鳶这边还在努力憋笑,那黄皮子却是快急哭了。它是来討封的啊! 本该是对方答出“像神”或“像人”,自己便能借这一口气运化形进阶。可现在被杜鳶这么一问,答还是不答? 答了,岂不是反倒给对方送了气运?不答,又怕惹恼了眼前这看著平平无奇、却透著股深不可测的人,连原本的討封机缘都没了。 毕竟按照它此前观察来看,这些凡人见了它这样的妖怪,可都是不要命的跑的。 这个不仅不怕,还气定神閒的反问它来,加上那股子出尘的气质,显然不一般的紧。 这一刻,它终於明白了寻常凡俗撞上黄皮子討封是个什么光景。 这叫它急得原地打转,爪子不停扒拉著地面,嘴里呜呜咽咽的,活像个被难题困住的孩童。 杜鳶瞧著它那抓耳挠腮、左右为难的模样,笑意更甚,故意慢悠悠道:“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挺急著问话的吗?如今我问你,你倒支支吾吾起来了?” 黄鼠狼被他一激,猛地停下脚步,梗著脖子道:“我、我是来討封的!该你答我的话才对!你先告诉我,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我再答你的!” 说罢,它还挺了挺胸膛,十分自豪的样子,显然是觉得自己勘破了这道难关! 杜鳶依旧在努力憋笑,继而挑眉,故作沉吟:“哦?討封还带討价还价的?那我要是不先答呢?” “那、那我就...”黄鼠狼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威胁的法子,最后只能蔫蔫道,“那我就一直跟著你,直到你答我为止!” 这话本就透著一股子的焉巴,黄鼠狼本身的表情更是丝毫没有威胁。 见它这副又倔强又憨態可掬的模样,杜鳶终是忍不住彻底破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好,这便不难为你了!不过我倒想问问,到底是谁教你跑来找人討封的?” 那黄皮子闻言,连忙摘下头顶那顶略显滑稽的小毡帽,爪子挠了挠毛茸茸的脑袋后,半是忐忑,半是惊喜道:“那、那我说了,你可要答我的话?” 杜鳶忍著笑,微微頷首:“自然,你说了,我便答你。” 黄皮子顿时喜上眉梢,连忙抬爪指向前方的山头:“哪儿有人教我哟!都是我从前面山里的石头上学来的!” 说罢,它又警惕地扫了眼四周,见並无旁人,才踮著脚尖凑到杜鳶耳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说个好事,你可千万別跟旁人讲!好东西啊,知道的人多了,就不金贵了!” 话音落下,它还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只觉得自己实在聪明绝顶,竟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话来,胸膛也不由自主地挺得更高,满脸都是自豪。 杜鳶被它这神秘的模样勾得愈发好奇,挑眉问道:“哦?此话怎讲?” 黄皮子连忙又抬爪指向前面的山涧:“就前头!往山里再走小半日,有个水潭!水潭不算啥,关键是水潭底下的几块大石头,上面画著好些玩意儿呢!” “那些画就是我说的好东西!你瞧我,又聪明又能说人话,都是照著画上的动作练的!每天夜里,我就对著月亮吸那股白气,冰冰凉凉的,舒坦得很!吸著吸著,就变成现在这样啦!” 杜鳶心中已然明了。那些石头上的刻画,多半是某处仙人洞府遗落的壁画。 这黄皮子倒是运气极好,恰巧撞见了。它本身就带几分灵性,照著壁画上的正法修行,不仅开了灵智、修出了法力,竟还能口吐人言。 想来方才这討封的法子,也是从那些壁画上学来的。 他看向黄皮子,问道:“这么说来,你找我討封,也是从那些壁画上学来的? ” 黄皮子愣了愣:“壁画?你说的是那些石头上画的玩意儿?” 杜鳶微微点头,解释道:“正是,那东西唤作壁画。原本该是一整块完整的,只是岁月无情,连这些顽石都未能倖免,才碎得东一块西一块,不成章法了。 黄皮子恍然,隨即懊恼追问一句:“那这么说,那些难道还有更多的?只是因为碎掉了,所以我看的根本不全? ” “对,是这个道理,如此说来,你运气倒是极佳,没有名师也就罢了,居然在法统都不全的情况下,只照著壁画残篇修行,还没修出毛病来!” 说到此处,杜鳶都嘆为观止的看了一眼这只黄皮子,这已经不是天资不天资的事情了,这黄皮子的运道实在了得! 黄皮子也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顿时脸色一白,差点瘫坐下去。 “我竟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还不自觉?” “差不多,所以,你运气是真的极佳!” 黄皮子艰难的擦了擦冷汗,隨之才对著杜鳶问道:“那这么说,我的討封之法,岂不是也可能有天大的问题?” 说罢,它又急忙补充道:“对了,你说的没错,我学来的討封之法,就是那石头上画著的!” 它清楚的记得,画上有黄鼠狼,大財狼,老猴子等等等好多动物,对著一个过路人拦路磕头。 隨著那背后有个光环的路人一指,它们就全都脚踩祥云,飞上了天! 杜鳶点点头道:“的確有可能,不过我不太清楚,毕竟你们妖族这边的修行,我確乎不太理解。” “那我给你说说我看到的啥。” 黄皮子一听,越发害怕之余,还急忙把自己看到的全都老老实实说了出来。 听后,杜鳶对著黄皮子有点嘆为观止。 原本他以为这黄皮子应该颇有灵性,且天资聪慧。 可没想到,这黄皮子居然厉害道把仙人指路”看成拦路討封”。 但更厉害的还是,它都这般聪明绝顶”了,它居然还没修出问题! 杜鳶上一次见到这般圣质如初的还是初来乍到时遇到的红石头。那头马妖和这黄皮子,真的异曲同工。 万分惊嘆之下,杜鳶方才把它的错误给指了出来。 一说出来,那黄皮子便是彻底被冷汗大石,自己居然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那,那你还答我刚刚的话吗?” 见话题又回到了这儿,杜鳶莞尔道:“自然,你不是问我你像神还是像人吗?” 杜鳶一边说著,一边故意围著黄皮子转圈,最终,在对方的忐忑不安中,杜鳶方才说道:“我看你,既不像人,又不像神。你啊,像是一个还欠缺了不少火候的修行者。” 既然没什么坏心思,杜鳶也就不会落尽下石。 此话一出,那黄皮子当即焉巴了下去,本以为能討个封正少走好多年弯路来著。 没想到是猴子捞月,一场空。 可隨即,它又奇怪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它怎么觉得有些地方变了? 就是一时之间,它说不明白,到底何处变了去。 不等它想明白来,杜鳶又问道:“此间凡人叫这儿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黄皮子立刻说道:“知道,那些凡人都叫这儿合安县,是什么宿州和漆州的交界之地。你往前面走不远,还能看见他们立的大石头呢,那上面有字,就是我不识字。” 果然没错,杜鳶隨即瞭然,点了一下头后说道:“如此,就多谢你指路了,今后啊,可別想著走什么捷径,修行修行,最重要的便是脚踏实地!” 说著更是敲了敲黄皮子的脑袋三下后,满意笑道:“走捷径的最后,只能是捷径把你走了!” 黄皮子似懂非懂,只能愣愣点头道:“哦,那那我记下了,不过,你刚刚的问题,要我答吗?” 我刚刚的问题? 杜鳶先是一愣,隨之便反应过来道:“不用答,这般的问题,哪里该叫旁人来答?忘了这件事吧!” 说罢杜鳶便背手而去。 且在他道出这句话的瞬间,小猫,好友和那几个虚无中的声音,全都齐齐一松。 虽然没有明言,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动静。 但是他们都知道—一结束了,且无事发生。 可隨之便是奇怪,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过片刻之后,山与水便是齐齐会心一笑,她们大概猜到了究竟是谁能这么折腾人。 而那几个虚无中的声音,却是许久的思索后,齐齐眼前一亮道:“是那个人,绝对是我们找的那个人!” “果然没错,就是一个人!” “太好了,既然確定了方向,那之后,就可以放开手去做了!” 杜鳶对此自然不知道怎么了。他只是顺著黄鼠狼的提示,朝著前面走去。 只是临別之前,那黄皮子又回神问了一句道:“你先等等!” 杜鳶回头看去,只见黄皮子对著他好奇追问道:“你说那不是拦路討封,那到底是画的啥啊?” 这个问题啊? 杜鳶摇头轻笑道:“是仙人指路!” 说罢,便在度印摇曳之中一步迈出,消失在了黄皮子面前。 而黄皮子亦是慢慢反应过来的,看著杜鳶离开方向瞪大眼睛重复著杜鳶最后那句话:“仙人指路?仙人指路!我这是遇到仙人指路了?!!!” 杜鳶本以为来宿王陵看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叫杜鳶没想到的却是,他才是来了此间便是看见度头有一真龙虚影爬伏於此。 “哦?”杜鳶惊奇一声后,又是瞧见,那真龙其实不是真龙,这儿不是说它是虚影,而是说它只有四盛。 按照杜鳶的记忆,这个好像是叫蟒”? 只是看到这儿,杜鳶便大概猜出,此间应该是有个太子? 明白了这一点后,杜鳶自然也就知道,那个所谓宿王陵应该牵涉颇大了! 不然不至於叫一个太子,在这般社稷危亡之时,来这样一个地方。 百年前的普通王爷,大劫甚至是比大劫还要久远的旧天之物。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杜鳶对此,可谓是越来越好奇。 而在那度头之中,诸多营帐之內。 一名穿著蟒袍的青年,正看著眼前的沙盘皱眉不止。 此处乃是国本之一,皇庄火窑那边,已幸派了相国过去。 父皇叫他驻守此间,除开此间是重中之重外,还存了一层拷打他能力的心し。 每每想到此处,他都常常茶饭不し,觉得肩头沉重仗比。 没办法,他本来就不想当太子,一是他没这个心し和能力,二是他也不是嫡长子。 纯粹是父皇过於喜爱他的母妃,域至於叫他越过真正的嫡长,用立贤的说法当了太子。 本来呢,若是平常时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他父皇正值壮年,惭腕极强,他只要老老实实按部就班,便能登基大宝。 然后当个不温不火的平庸君王。 可问题是,如今天下诡譎仗数,根本就不是他这样的庸才能够扛起来的! 甚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来,便是他的父皇,怕也难域扛起这副担子! 所域,他凭啥能上啊! “唉...明明我不是这块料,为何就没人看得明白呢?为何就要把我推上来呢?” 他也想过开位,可太子位哪里是他说开就能开的? 甚至自从天下诡譎之变后,他往日里看他仗比不顺眼的几个兄弟,都开始大力称讚他了。 弄的他好像是什么千古一出的贤才,不叫他当太子就要亡国了一样。 看得出来,太子这差事,他的兄弟们都不想要了... 第357章 多的是(4k) 第357章 多的是(4k) 想到此处,身穿蟒袍的年轻男子不由得嗤笑一声,满眼都是讥讽之色:“太平盛世时,人人都想做那安稳君主,坐拥天下、执宰四方。如今天下风雨飘摇,国祚岌岌可危,这些往日里恨不得將我踩在脚下的兄弟们,倒一个个装起兄友弟恭来了。” “呵,我原以为自己已是不配承继大统的废物,没想到他们竟比我还要不堪!” 从前,他除了庆幸自己身为太子,好歹有机会登临帝位,余下的便是满心忧虑—一忧心自己这般模样,能否担起帝王重任。 如今倒好,他竟是这群人里稍强些的,这么一想,他能上位,反倒成了件幸事。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朝著京都方向喃喃低语:“父皇啊父皇,您是不是早就看清了?我们这几个儿子,竟是一个不如一个,才捏著鼻子破了立嫡不立贤”的规矩,选了我这个既不嫡也不贤的?” 从前只觉“立贤不立嫡”是个笑话,毕竟他既无嫡子之名,也无贤能之实。 可如今看来,在一群矮子里,他的確算是那个稍高些的。 不选他,还能选谁?总不能从旁支里面选吧? 苦笑著摇了摇头,他转身想去取下佩剑,出去巡视一番好让营中驻守的军士与各路兵马知晓,他仍在坐镇,眾人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般巡视,他一日要重复四五次,且每次时辰都不固定。 究竟有没有用,他说不清,但在他看来,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也就只能用这些笨法子稳住人心。 隨著他走出营帐,四周的军士纷纷起身行礼致敬。身穿蟒袍的太子微微頷首示意,隨后带著隨从,一路巡视营盘与各处哨位。 目送太子远去,几个军士在他身后低声议论起来:“如今这天下风雨飘摇,能有太子爷这样的主心骨,真是咱们的福气。” “可不是嘛!太子爷那般金贵的身份,我瞧著他夜里常半夜三更亲自出来巡视营盘。” “换做是我,別说当太子了,就算只是个百长,都忍不住想偷懒呢!” “只可惜这天下...唉...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神仙能不能管管我们。” 最后一声嘆息落下,几个军士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一片沉重似死的沉默。 太子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能力本就有限。其实,能认清自己能力不足的人,本就已经胜过了世上无数庸碌之辈,更何况他还懂得勤勉履职、不敢懈怠。 所以,他父亲选他,固然有几分“选无可选”的意味,但这绝非说他真就不堪一用一否则,这般关乎国祚的重任,皇帝万万不会交到他手上。 只是,当太子巡视完一处要地后,忽然浑身莫名地不自在起来。 他抬眼左右张望,除了错落的营帐、往来的军士,便是一片山清水秀的景致,周遭並无半分异状。可那种针芒在背的不適感,却丝毫没有减退。 无奈之下,他只得开口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周遭有什么不对劲?” 这话问得几个隨从满脸茫然,纷纷摇头:“殿下,您可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一旁的军士连忙补充道:“太子殿下放心!咱们这儿五步一哨、十步一暗桩,营中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属下们立刻便能知晓!” 太子勉强点了点头,便含糊著掩饰道:“那就好,那就好。想来是孤近来歇息得不好,才有些疑神疑鬼了。” 旁人一听,连忙纷纷劝诫太子要保重龙体,好生歇息。太子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頷首,眉头却始终紧锁著,转身继续前行。 等他踱回自己的营帐,才猛然反应过来那种不適感,是被人远远看著的感觉! 可谁会暗中窥视我?难道是山中邪祟不成??? 可还是不对啊,此前就剿过了啊,不该还有的,那难道是新来的? 能离开自己地盘的厉害邪祟??? 心神激盪之下,太子急忙唤来侍从,语气焦灼:“孤实在心神不寧到了极点!令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巡视人手即刻翻倍!” 说罢,他又苦著脸补了一句:“即便虚惊一场,他们私下埋怨孤小题大做,也认了。我最怕的,是真出了岔子,万劫不復!” 侍从连忙躬身应道:“殿下忧心国事、谨慎行事,底下人都看在眼里,定然体谅您的苦心,绝无埋怨之理!” “去吧,孤在帐中等你回话。” 侍从不敢耽搁,匆匆退下传令。 可即便如此安排,太子心中的不安仍未稍减。他旋即重新取下墙上佩剑,对身旁护卫沉声道:“隨孤去王陵驻守,孤实在放心不下那里!” 护卫大惊失色,急忙劝阻:“殿下,您连日操劳,几乎未曾好生歇息过。王陵地处偏僻、阴气颇重,您怎能再去那般地方受累?” “无需多言,孤心意已决!”太子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护卫见状,不敢再劝,只得紧隨其后,一同赶往王陵。 望著眼前完好无损的宿王陵墓,太子紧绷的神经才稍稍鬆弛,心绪略定。可目光扫到陵墓旁的盗洞时,他顿时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为何这个盗洞至今仍未封堵?” 驻守王陵的守军连忙躬身回话:“殿下,您忘了?上面有过严令,此间一切器物、痕跡,都需原样保留,不得擅自挪动分毫!” 太子恍然頷首,隨即一声轻嘆,满是自责:“孤竟连这等要事都忘了...” 可话音未落,王陵之內的所有光亮一无论是火把还是灯笼,竟在顷刻间骤然熄灭! 黑暗陡生,此起彼伏的兵器出鞘声骤然响起。紧接著,便是军士们急切的呼喊:“快!护驾!保护太子!啊——!” “保护太子”四字尚未喊完,便骤然化作一声悽厉至极的惨叫,戛然而止。 一时之间,王陵內外乱作一团。眾人又惊又怕,只想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手中火石拼命敲击,却连半点火星都打不出来。 只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茫然无措,听著四周的惨叫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必死无疑、陷入绝望之际,眼前却骤然大放光明。 火把依旧燃烧,灯笼完好无损,方才的黑暗、惨叫与混乱,仿佛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幻梦,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叫在场眾人尽皆愕然,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纷纷窃窃私语:“刚刚...难道是幻觉?” “不对!老七呢?老七方才还在我身边!还有张麻子!他去哪了?!” 隨著有人失声惊呼,眾人才猛然回过神来,慌忙清点身旁同伴。 这一看之下,人人心头一寒一不少方才还在身边的人,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稍加回想便不难明白,那些消失的人,分明就是方才发出惨叫的同伴,甚至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他们竟是连点血跡都没留下啊! 就好似那么多个大活人,一瞬间,就全都没了一样! 杜鳶没有过去惊扰那些驻军,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营盘后,便去了旁边的县城。 和陶土县相比,可能是因为此间有大量驻军的缘故,这儿的百姓明显比旁出多了几分生气。 甚至杜鳶还没走进县城,便在城郊处,看见了一群孩子在路边玩闹。 如此难得一幕,不仅是杜鳶被吸引驻足,便是其余路人,也会停缓片刻,看著这群孩子露出一二笑意。 如此艰难之世,孩子的笑,真的太难得了。 只是看著看著,隨著这群孩子看见什么后,却是全都一鬨而散。 边跑还边喊著:“快跑啊,那个傻子又来了!” “快跑,快跑,跑慢点就要被他抓住了!” 孩子们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顺著他们刚刚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汉子正站在那儿,身上的衣服扯得歪歪扭扭,补丁摞著补丁,各种奇怪的东西都糊在上面,他咧著嘴,对著空荡荡的路边傻笑不停。 他一步一跟蹌地挪到孩子们方才玩耍的地方,嘴里还含糊地嘟囔:“人呢?方才还在这儿的...” 那模样,活像是一个丟了东西的稚童,懵懂又无措。 没多时,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传来。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妇人拄著根拐杖,踉蹌著赶了过来,她佝僂著背,枯瘦的手抖抖索索地去替汉子理了理衣襟,又想拉著他走:“娃,咱们回家了,啊?” 汉子却猛地挣开她的手,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蹬著腿哇哇大哭:“不回!我不回!他们都不和我玩!娘,我想和他们玩!” 老妇人无奈的嘆了口气,这样的场景她见过很多次了。 老妇人伸出那双十分枯瘦的手指放在汉子脸上,轻轻擦了擦他脸上的灰道:“乖,咱回家,娘给你做饭吃,吃饱了、吃饱了再玩。” “我不要吃菜叶子!”汉子哭得更凶了,双手不停拍打著地面,“娘做的饭最难吃了!一点肉都没有!全是菜叶子!我要吃肉!我要和他们玩!” 老妇人脸上的愁苦堆得更深。 她身上的衣服不比汉子好多少,之所以看著还行,完全是因为她不像是汉子一样,会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 不然真要算起来,怕是汉子的衣服都比她强上不少。 加上如此乱世,她们的家境几乎可以想像。 她想把汉子拉起来,可她年老体衰,枯瘦的胳膊里哪有半分力气?那汉子虽是心智不全,却是正值壮年,一挣一拽间,老妇人便踉蹌著被他带倒在地。 没受伤,但破旧的衣襟沾了更多污渍。 看著自己染上泥灰的衣服,在看著乱嚎不止的汉子,老妇人再也坚持不住的一把抱住了对方哭道:“我可怜的娃啊!你怎么就成了这样,怎么就成了这样啊!” 如此一幕,看的不少路人纷纷摇头而去。 他们大多都是这个县城里的人,对这一家人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可这有什么用呢? 这世道,和他们一样惨的,或是比他们还要悽惨的,多的是。 谁又管的过来呢? 能顾著自己一家,都算难得了! 家无余庆,何以言善? 杜鳶立在一旁,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那汉子身上。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转向身旁的路人,温声问道:“这位老哥,可知这一家人是遇到了什么?” 那路人原本不愿多言,可瞧著杜鳶气质出尘,倒又改了主意,嘆道:“这位先生,想来是外乡来的吧?这对母子,从前在咱们县城也算殷实人家。他们家是铁匠,向来是刚需营生,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可不知怎的,竟落得这般田地...” 杜鳶眉峰微凝:“是邪祟作祟?” “不是...嗯,该是不算的。”路人先一口否定,隨即又迟疑著补了句,语气十分的不確定。 “哦?此话怎讲?” 路人抬手指了指城外的山峦,低声道:“邪祟作祟人间,是近一年才有的事。可他们家出事,已是好几年前了。这汉子姓张,当年和他爹进山里,想寻几块上等楠木做活计。谁知这一去便是半月,杳无音信。” “直到他娘几乎要撑不下去时,才有人在城门口发现了他。那时候他已疯疯癲癲,只认得他娘,还记得些儿时旧事。至於他爹的下落,还有他们在山里究竟遇了什么,是半点都记不清了。” “好好的家,也就这么败落了。” 说到此处,路人凑近杜鳶,颇为揪心的惋惜了一句:“依我看吶,他娘当初真该狠下心,索性弃了他。说不定还能攒下些银钱,也不至於尽数耗在他的病上。当然了,哪有当娘的捨得自己孩子?可偏生治不好,反倒把家彻底拖垮了啊!” 杜鳶微微頷首,示意自己已然明白。 隨之,他又指了指那山里驻军的地方说道:“这汉子是不是去过驻军的地方?” 路人不太確定道:“这我不知道,不过看方向的確是。” 他们是个小县城,基本没什么大事,所以当年这事,他们都记得很清楚。 > 第358章 对峙(4k) 第358章 对峙(4k) 路人说完,不由得长嘆一声,满脸唏嘘地转身离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他自然也不例外。 可他终究只是个寻常百姓,又能做些什么呢? 说到底,不过是无能为力,只能眼不见心为净罢了。他方才对杜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图的便是这位气质出尘的先生,或许听了那汉子的遭遇后,会心生怜悯,能出手帮衬一把。 杜鳶目光沉静地认真审视了那汉子一眼,隨即转身,缓步踏入了县城之中。 他寻了家尚有人流的酒楼坐下,一如既往地在桌案上轻轻放下一枚阴德宝钱。这物件,在这地界可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 果不其然,宝钱刚一现身,前来招呼的伙计眼睛瞬间亮得像燃了簇火,连忙堆起满脸笑容:“客官您是想打尖还是住店?都行!小的保管伺候得您舒舒服服,跟在自家一样自在!” 说著,他的手便忍不住朝那枚阴德宝钱伸去一这宝贝,足足抵得上他好几年的工钱了。 可就在指尖即將触碰到宝钱的剎那,却被杜鳶抬手轻轻按住。 伙计见状,只得收回手,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黏在宝钱上,挪不开半分,满是垂涎。 杜鳶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道:“伙计,我问你几个问题,放心,都不难。只要你如实回答,这枚宝钱就归你了。” 伙计连忙不迭点头,生怕慢了半分。旁边几位客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投来艷羡的目光一阴德宝钱这等稀罕物,平日里可是难得一见! 对他们而言,这宝钱不仅价值千金,更重要的是,据说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按照朝廷发放的《百鬼夜游图》记载,图上不少邪祟,即便不慎犯了它们的忌讳,只要及时献上一两枚阴德宝钱,便能安然脱身。 也正因如此,阴德宝钱的价格日渐飆升,听说黑市上早已断了流通,几乎全被那些有钱有势之人攥在手里。 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见到一枚,而且得手得如此容易。 伙计深知这宝钱的分量,连忙躬身应道:“哎哎!客官您儘管问!小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是不知道的,也立马想法子给您打听清楚!” 杜鳶微微笑了笑:“我说了不是什么麻烦事,就是想问问,城外那些驻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伙计下意识朝城外营盘的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客官您有所不知,那些驻军是小半年前朝廷派来的,而且听说太子爷也在营中呢!” 顿了顿,他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啊客官,咱们这儿都在传,这些当兵的是来守宿王陵的!就是不知道,一个死了一百多年的宿王,怎么值得朝廷这般兴师动眾。” 说起宿王,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他这辈子唯一能让人提一嘴的,便是他那位同胞兄弟——文宗皇帝。 文宗皇帝那可是百年难遇的圣天子,即便过了百余年,天下百姓依旧感念著他的仁德恩惠,口碑从未消减半分。 可就是这样一位待兄弟宽厚的明君,这宿王不知是猪油蒙了心,还是鬼迷了窍,竟然敢起兵谋反,当真是荒唐至极、不知所谓。 谁不清楚他就是个胸无点墨的酒囊饭袋?能安安稳稳当一辈子安乐王爷,全靠文宗皇帝念及一母同胞的兄弟情分,对他格外纵容。 甚至有人说,文宗皇帝一生清明,唯一的污点,便是这个脑子抽了风的弟弟。 要知道当年文宗皇帝大刀阔斧改革宗室,削藩无数,多少权势赫赫的藩王都落了个削爵夺权的下场,唯独宿王靠著同胞血亲的情分豁免在外。 本书首发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隨时享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般恩宠,他居然还不知足,非要走上谋逆的绝路! 果然是宿王陵...杜鳶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案,缓缓点头表示瞭然。 他话锋一转,又问道:“你们这儿,是不是曾经有户姓张的铁匠?听说他家儿子后来染上了癔症,你可有印象?” “记得!怎么不记得!”伙计一拍大腿,连忙应道,“张铁匠家的事儿,当年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晓。不过客官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杜鳶语气平和:“不过是心头好奇,隨口问问罢了。不过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听过一些旁人不知道的隱情?” 酒楼伙计常年迎来送往,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一群人,只要干得久了,总能攒下些旁人不知的秘闻。 伙计闻言,低头思索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连忙凑到桌前,压低声音附耳道:“客官,这事儿我可只跟您说,您千万別往外传!毕竟小的也只是道听途说,要是有半句不实,岂不是污了人家名声?再说了,他们家当年的下场,也確实够可怜的。” 说到这里,他又警惕地扫了一眼左右,见应该没人能听到,才將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凑到杜鳶耳边:“不瞒您说,有一回我听见几位客人閒聊,说张铁匠一家根本不是单纯的铁匠,暗地里怕是干著土夫子”的营生!” 杜鳶眉梢微挑。 “也就是盗墓的!”伙计飞快解释了一句,又接著道,“那客人说,他曾经无意间路过张铁匠铺子的后院,瞥见了一种奇怪的铲子,是那种能一节一节拼接起来,看著就像是专门用来盗墓的傢伙事儿!” 能一节一节拼接的奇怪铲子? 难道是大名鼎鼎的洛阳铲?! 这个消息,著实出乎了杜鳶的意料,他瞳孔微缩,心头悄然一动。 “不过客官,这事儿我可不敢打包票!”伙计连忙补充了一句,语气却带著几分微妙的篤定,“毕竟他是铁匠,要是有人找上门来,强行要定做这种东西,他也没法拒绝不是?而且那客人到底是真看见了,还是隨口编排,也说不准。” 话虽如此,可伙计的话里却透著几分“这事多半是真”的意味。 不然的话,当年城里那么多人家,怎么偏偏就张铁匠一家出了那样的岔子? 多半是墓盗多了,沾染了不乾净的东西,遭了报应啊! “不过客官,您要是想打听更多內情,小的是真没辙了,实在没听过別的说法。” 杜鳶頷首表示理解,隨即鬆开了按在阴德宝钱上的手。 伙计见状,眼睛瞬间笑成了一道缝,当即欢天喜地地將宝钱攥在掌心,宝贝似的吹了吹上面的浮尘,又凑到耳边细细听了听。 虽无寻常钱幣的清脆声响,可这多年养成的习惯,终究是改不了,只觉得手里的宝贝沉甸甸的,心里美得冒泡。 另一边的杜鳶,指尖不紧不慢地叩击著桌面,发出清脆的篤篤声。 土夫子、洛阳铲、百年前的宿王陵...还有那比天地大劫更为久远的旧天遗物。 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线索,在杜鳶的脑海中渐渐交织、勾连,慢慢拼凑出一条模糊的脉络。 他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盗墓奇闻,那里面的主角老胡,便是在一座鱼骨庙下,意外撞见了“墓中墓”的格局—一唐朝的墓穴,竟恰好修在了商朝古墓的上方。 如今这般情形,与那书中的故事,何其相似? 难道这宿王陵,也是这般叠压的“墓中墓”?思来想去,杜鳶觉得除此之外,再无第二种可能。 只是老胡当年遇到的,不过是些诡譎怪异的机关险阻,而非真正的“精怪邪祟”;而张家父子,怕是撞破了远比那凶险百倍的存在。 指尖的叩击声骤然停下,杜鳶抬眼看向依旧候在桌旁、脸上还带著喜色的伙计,缓缓开口:“伙计,我想去探望张家母子,带些什么东西才合適?” 伙计想都没想便答道:“他们家自从当年出事后,就败落得不成样子了。客官您送钱,反倒不如送些实在的,像是柴米油盐这类过日子的东西,或是几件厚实耐穿的衣,可比啥都管用!” 话音刚落,他又连忙补充道:“您要是真要去,小的给您张罗便是!您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贵人,哪能像小的这般土生土长的糙人,知道他们娘俩最缺啥?包在我身上,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那就有劳了。”杜鳶温声道。 “客官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小的该做的!” 伙计笑得合不拢嘴,揣著那枚宝贝宝钱,美滋滋地转身去张罗了。 赚大发了! 伙计办事的效率很快,或者说在重利面前,很难有人腿脚不利索。 杜鳶连饭菜都没吃完呢,伙计就准备好了。 连带著掌柜的还额外派了两个过来打下手。 见状,杜鳶自然也就领著他们几个,顺著他们的指引,找去了那张家母子的住处。 在路上,领头的伙计一边確认著四周的景象一边说道:“客官,他们家本来是住在城东的铁匠铺的,但自从他们家出事了,为了给她儿子治病,铺子啥的就全都卖出去了。如今他们母子,全都缩在这边。” “您要嫌弃这边破落的紧,您在这儿等著就行,我们给您把人叫来!” 杜鳶摇摇头表示不用,伙计几个见状,也不在劝。 只是挑著东西,跟在杜鳶身后。 没走多远,此行的目標便映入眼帘一那个心智好似孩童、实则早已成年的汉子。 此刻他正蹲在院角的老槐树下,兀自拨弄著地上的石子。 老妇人並不在院中,想来是在屋內张罗著饭食。 杜鳶抬手示意担著物什的伙计们止步,自己则缓步上前,走到那汉子跟前,缓缓蹲下身子,目光沉静地打量著他。 那汉子见有人主动靠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孩童般纯粹的喜色,连忙开口问道:“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杜鳶温和说道:“对,我是来找你玩的。而且啊,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来。” 话音刚落,一旁的伙计便心领神会,立刻从担子上取下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烧鹅,快步递了过来。 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那汉子多半许久未尝荤腥,当即双眼放光,猛地扑了上去,双手紧紧抱住烧鹅,迫不及待地大口撕咬起来,油汁顺著嘴角不住滴落,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嚷嚷著:“好啊!好啊!好吃!我最喜欢好吃的了!” 院中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屋內的老妇人。她连忙杵著拐杖,颤巍巍地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待看清眼前的情形——一个仪表不俗的陌生男子站在院中,自己的傻儿子正抱著一只烧鹅狼吞虎咽,几个陌生汉子还担著满满当当的东西站在院门口。 这叫她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浑浊的眼睛里间涌上惊愕与惶恐。 其他都还好,唯独杜鳶的身影,竟是和她见过的某个身影慢慢重合在了一起一·杜鳶见老妇人出来,便收起笑意,缓缓起身,正欲开口安抚几句。 可他话音尚未落地,便见那老妇人突然猛地甩掉手中的拐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行著朝他匍匐而来:“求求您了!求求您大发慈悲!不要收走我可怜的孩儿!他已经傻了啊!他知道错了!” “您要是还觉得不解气,就把老婆子我的命拿去吧!我一把老骨头,死了也不可惜!” “只求您,千万不要再收走我的孩儿了!我已经没了当家的,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念想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几个担著东西的伙计全都傻愣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手足无措,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杜鳶没有开口去回答哭求不停的老妇人。 他只是饶有兴趣的看向了那个应该对此感到茫然不解的汉子。 毕竟他的心智—一应当只是孩童。 且杜鳶也早早看出,他其实不是心智不全,而是魂魄不全! 三魂七魄,他三魂不全,七魄不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这个时候,对著杜鳶做出了一个背反身份”的动作—一他横起手指,放在脖子上,对著杜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威胁动作。 如此变故,叫杜鳶嘴角微微扬起,隨之便决定给他一点回敬”,顺便確认一下此人”是谁。 於是杜鳶拍了拍自己背著的老剑条,对著那人做出了梣”的口型!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人瞬间瞠目! >